卯日被他揭了底,抿着唇不说话。

谢飞光却取了斗篷,罩在他身上,卯日诧异抬头,见榜首正在调试身上的暗器,又唤来其他护卫:“你们同娘娘说一声,我带以尘出宫一趟。”

“穿衣服。”

这句话明显是对卯日说的,他目光一亮,知晓谢飞光松口了,连忙爬起来,套上鞋袜,换上一套护卫服侍就跟上谢飞光。

两人一人一匹马,在大雪里狂奔。大雪落在丰京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树木与河道中,落到所有生者与死者身上。

卯日十分激动,高声问他:“二哥,你怎么变了想法?”

“你被回星宠坏了。”

谢飞光虽然说他被惠妃宠坏了,可自己却领着卯日出宫去追赋长书。不光是惠妃娘娘宠他,谢飞光也极其纵容他。

他们跑了一路,在一处破庙追上赋长书。

赋长书手上打着绷带,脸色苍白,被堵截住瞧上去比两人还意外,等看清是卯日时,目光又柔和下来,只是攥着缰绳一言不发。

卯日喘着粗气,骂他:“赋长书,你真的招呼都不打就走?”

赋长书:“你来做什么?”

卯日跃下马,顶着大雪走到他马前,霸道地拽着他的缰绳:“你给我下来。”

赋长书当真下了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破庙,庙中灰白,烟尘飞扬,可也比外面暖和。

“你想做什么,春以尘。”

“能做什么?我来送你!”

赋长书不为所动:“我之前亲了你,你要我滚。”

卯日没好气道:“你还敢提,我都当做不记得这事,想着好歹相识一场来送你了,你还提,你想气死我。”

赋长书却不松口:“为何不敢提?我偏要提,我刚刚亲了你,舔了你,还抱着你强迫你。你要来送我,就该知道意味着什么,你还想被我强迫一次吗,春以尘?”

赋长书这鬼样子,看样子就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回到重前,卯日觉得烦躁:“别说了,我二哥在外面。你说的话他估计都能听见。”

谁曾想赋长书一发不可收拾,卯日不让他说,他偏要说:“我想上你。”

“碰你我想了一路,想得难受。你睡着后被我抱住,也是我故意的。”他似乎觉得一句剖白还不够惊世骇俗,还在继续说,“我会念着你名字。会想你缠着我。”

“做梦都想,见着更想。”

没一句是能听的。

卯日站在原地,听他狂野的言论一句接一句往外冒,冲击着他的魂灵。

要死了。

赋长书说什么鬼东西呢。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巷道里那个强势的吻,疯狂得让他神思恍惚,卯日第一次觉得无法控制自己,赋长书骨子里的霸道与强硬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卯日感到冒犯,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他向来都是高高在上指使旁人的人,赋长书在吻里传递给他的讯息让他焦躁与不爽。

他们都是同类。

是喜欢逼迫别人的那一类。

“想你握着我的手帮我。也想你帮我舔。”赋长书道,“春以尘,我想要你。”

“你最好一直讨厌我,从这道门出去,再也不要和我说话。”

赋长书的脸上浮着一层冷光,卯日盯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他就像是套着锁的盒子,封闭又晦涩难懂,唯有锋利、浓烈的欲望扑面而来,几乎将他钉在原地。

“不然我迟早有一天把你干死在床上。哪怕是我强迫你的,我也会这么做。”

卯日心里骂了一声。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机关启动的冷冽声音,谢飞光带着一身风雪进来,站在卯日身前。

他看不见谢飞光的神色,只觉得二哥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冷,带着浓重的杀意。

“赋长书,你再说一遍想强迫谁?”

赋长书笑了一下:“你的宝贝弟弟没和你说吗?他今夜被我强迫了,还哭了,哭得真可怜,叫丰京街上的人都看见了。”

赋长书简直疯了!

卯日:“赋长书,你闭嘴!”

谢飞光声音低沉:“你还做了什么?”

“我要他做我的娈童。”

卯日立即道:“不是,二哥!没有!”

他从没见过谢飞光那么生气,动手的时候又快又准,直接卸了赋长书的一条胳膊,将人按在地上,尘飞空中,有力的手掌捏着他的下颌。

卯日甚至拽不动他。

谢飞光垂下头:“多久开始的?”

赋长书咳嗽道:“半年前,巴王宫。我就想……”

谢飞光卸了他的下颌,从赋长书的行囊里翻出诗集:“我原本以为颖川世家应当把你教养成一位……不错的人,不求励精图治、造福百姓,也当品行端正,不会做出养娈童这样的事来。是我看错了你。你这次来丰京,也是为了欺负他?”

赋长书的目光没有落在卯日身上。

卯日连忙道:“二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不是他的娈童,他没有碰我!”

谢飞光只是掐着赋长书的脖颈,问:“有没有碰他?想不想碰他?”

赋长书流了许多血,脸上都是灰尘,露出一个几乎歇斯底里的笑。

想。

谢飞光读懂了那个眼神,双目一眯:“你挑个死法吧。”

第82章 *忽疑君到(七)

“二哥!”卯日拦住谢飞光,“你听我一言,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赋长书他……”

“以尘,”谢飞光打断他,“这种人不值得你相护。昔日兄长将你留在巴王宫,与他同住一间密室,甚至害怕你与他动手,将你锁起来……我难辞其咎。等我收拾了他,再随你发落。”

谢飞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阴沉得可怕,掐得赋长书直接双目上翻,赋长书捏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手掌被暗器机关磨出了伤痕。

他的呼吸又迟又重,只是目光涣散地望着卯日的方向。

谢飞光是真的会杀了他。

但言辞劝诫两人根本行不通,赋长书脾气犟,谢飞光更是强势控局,这两人认准的事旁人动摇不了半分。

事到如今,卯日只能说:“二哥,放了他吧,我是自愿的,是我先招惹他的。你放他一条性命,我和他断了。”

“你……真是自愿的?”

“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若不是自愿的,我能和他互殴三天三夜,最后拉着他同归于尽。”

这话倒是不假,谢飞光的手松开了,卯日也没去扶赋长书。

“你不必回汝南了,”谢飞光站起身,将诗集收了回来,“你的事,我必定一字不漏地告诉季回星。这些诗集原本是让师氏们不为难你,但你既然这般荒唐行事,学宫定然容不下你。更重要的是,我会让他们将你逐出学宫。”

谢飞光点燃了诗集。

卯日想劝谢飞光,但他现在多为赋长书辩解一句,谢飞光便会以为是赋长书撺掇的他,叫自家乖巧温柔的弟弟三番两次忤逆兄长。

可谢飞光又是真心实意担心他,不然也不会因为听见赋长书说强迫了他后勃然大怒。卯日对谢飞光没法生气,只是觉得谢飞光当真一心把恶人做得彻底。

“二哥,你出去吧,让我和他聊一聊。”

谢飞光不赞成他的决定。

“没事的,他现在手脚都断了,就算要动手也打不过我,实在不行,我还能喊二哥你救我。”卯日好言好语劝他,“二哥求你啦,就一会,我真有话问他。”

谢飞光只是不愿见他受委屈,闻言点点头,将一枚暗器交到卯日手里,警告地扫了赋长书一眼,走出破庙。

卯日去扑灭了诗集的火,只捡出几本还没来得及烧完的书,是隋乘歌的手记,他拿着烧焦的手记,走到赋长书身边,垂头看他,目光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赋长书,满意了吗?”

赋长书被卸了下颌,只是盯着他,那目光实在狠辣,若是卯日也是胆小如鼠的少年,恐怕被骇得哭出来。

但卯日不怕,他与赋长书四目相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坐在他身边。

刚刚只顾着吵架,卯日现在才想起打量四周环境。他们进了一个破庙里,庙堂正中供奉着一尊金漆脱落的金刚菩提像,四周内凿百神,不过许久无人打理,青灰蛛网堆在上面,似雪覆白头。

“你就是犟,让你别说了,非要说。”卯日无聊地翻了翻隋乘歌手记,心疼地抚摸着那些烧出来的边角,“二哥也是,气昏了头,这么好的书白白烧了。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卯日将书塞进赋长书怀里:“你也别怪我二哥了……算了,你要怪就怪吧,我也不是你,没法做这个圣人。你既然不听劝对我说那些话,也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打量着赋长书的脸。

说来有意思,赋长书受了重伤,躺在血泊里不能动的时候,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虚弱与破碎感,配上他那张脸,倒让卯日歪着头瞧了许久。

他还挺喜欢看赋长书不能动的样子。

尤其是躺下的时候,身高的优势荡然无存,他可以随意俯视对方,哪怕碰一碰赋长书的伤口,也全凭他的心意。

这种感觉古怪又苏爽,卯日对上赋长书那双含痛的眼眸时,深入骨髓的快感便席卷过他的身体,他不觉得赋长书这副样子狼狈。

相反,他觉得很顺眼。

“你想要我?”

卯日偏过头,“现在还想吗?”

带着满身伤、浑身是血,扭曲的欲望却似陡然爆炸的铁水,炸得漫天都是。

他听见赋长书沙哑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想。

庙里沉寂了一瞬,卯日问:“就算我不喜欢你,我二哥要杀你,还要将你逐出学宫?赋长书,你的前程会毁在我手里,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要我?”

赋长书疼得闭上眼,缓缓点头。

“你疯了。”

赋长书却攥住了卯日的衣摆。

“你自己都说我在欺负你,可你却想要这样的我,”卯日更加觉得他与自己是同类,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兴奋地说,“你知道我喜欢哪一类人吗?说实话,赋长书,你要是不搭理我,一直不顺着我,一直讨厌我,说不定我会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时间一长,我也会觉得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