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如漆点松花 第64章
作者:夙夜无声
“……你敢打我……”
姬青翰又打了一下,响亮的一声啪在屋里回荡。
“你再为了别人凶孤,凶一次,孤便罚你一次。”姬青翰深呼一口气,继续拷问他:“巫礼大人,玉京子舅舅喜欢什么?”
卯日的长发落在后面,红着眼,咬着唇砸姬青翰的背,始终不肯松口。
姬青翰瞧了眼,正要开口,卯日伸手捂住他的嘴,眼中含着泪,睨了他一眼。
他坐到姬青翰坚实的大腿上,蹭了一下,偏艳的唇凑到姬青翰的咽喉处,伸出舌苔去解开太子爷的盘扣,一寸寸往下,直到全部解开,卯日才坐起身,含住姬青翰的喉结,慢吞吞地说。
“相公,轻一点弄我。”
姬青翰拢着他的腰,轻揉一把,哼笑一声,回他:“做梦。”
等闹了几个时辰后,他才呜咽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出答案。
玉京子平生喜好酒与剑。
这两样倒也不出姬青翰所料,只是由巫礼口中亲自说出来,似乎也变了一种味道。
卯日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手臂上,冬眠的蛇一般懒洋洋地不肯动,锦被被蹬踹下床,他身上不着寸缕,长发铺散在光洁的背上,唯独腰间搭着姬青翰的外袍,露出的两条长腿上满是猩红指印。
姬青翰坐在床边,揉了揉他的发顶,好声好气地问:“还疼吗?看新都纪实吗?”
卯日转过头,双眼潮红,眼尾分明带着泪痕,又被姬青翰欺负哭,睨了他一眼,讥讽他:“明知故问。你们边护使的字迹龙飞凤舞,下官看不懂。”
姬青翰一挑眉梢,给他擦干净眼泪,五指插入长发,不疾不徐地为巫礼按摩:“那孤给你揉揉。不看他写的,孤可以背给你听。别哭了,哥哥。”
卯日被自己年纪小的人打了屁股,委屈倒也谈不上,只是姬青翰吊得他不上不下的,这让一向压着人逗弄欺负的巫礼有些不适应,他靠着自己胳膊,也不说话,一双沁水的眸子垂下来,心里思量着怎么报复回去。
姬青翰看了他半晌,咳嗽一声:“不是上过药了,怎么还疼得哭。”
卯日张口就来:“谁让我是水做的巫礼,碰一下就发大水,相公也不怜惜以尘,叫以尘平白受罪。也就仗着以尘如今在西周孤单一人,没个倚仗,嫁入你东宫,日日受欺负。”
姬青翰的目光一移,谁让卯日因为别人男人忤逆他,太子爷控制不住情绪,罚得重了一些。
可他也听不得卯日胡说八道,虽然那些话半真半假,可就叫姬青翰目光一暗。
卯日抓着他的衣袍,将脑袋靠在姬青翰的腿上,装得绘声绘色的,就差委屈哭出声,数落他:“相公好凶,一下子打了我十几下,我如今坐都坐不了,只能趴着。等见了六哥,不如随六哥去了,省得日日被欺辱。”
姬青翰额角突突跳动,抄过他的胳膊,将人抱起来,揽在怀里,尽可能不去碰卯日的腰后。
太子爷板着脸,捧着卯日的手落到之前挨打的侧脸上。
“孤错了,任你打回来。”他不会说漂亮话,被逗弄了也只能干巴巴地接下去,“别哭。孤没有欺辱你。”
掌下的肌肤温热,卯日不打他的脸,只抽到姬青翰的肩颈上。
一下,又一下,姬青翰仰着头,闭着眼,五指攥紧。喉结轻微一动,又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把喉结都扇红了,姬青翰才深喘一口气,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系好暗扣。
镶边的高领衣袍,露出的半截脖颈通红,嶙峋的喉结滚动,每次都是火辣辣地疼,又被领口磨蹭着更加瘙痒,姬青翰甚至不敢用手背抚一下,只能硬生生受着。
巫礼用指尖戳着他的盘扣,露出得逞的微笑,唇一开一合,笑骂他。
“小流氓。活该。”
翌日,渡船在郢城渡口停靠。
郢城只是一座寻常城池,并无出名人物,也无精彩事迹,时间一久,就连城外的将军墓也荒落萧条。
马车一直驶到将军墓外,楼征便停了车,同姬青翰说到了目的地。今日只有右卫率与月万松跟着姬青翰,其余人都被打发到郢城中去采买。
卯日推着姬青翰下了车,今日他脚上没有系锁链,只是手指上多了一枚扳指。姬青翰又趁人睡着,套了一枚在他手指上,和自己手上的那枚正好是相同样式。
“郢城的将军墓其实算不得完整规格的陵墓,不然也不会出现双面碑,对碑上人不敬。”
姬青翰:“许嘉兰自马上跌落,过劳而死后,随行士兵原本想将他就地安葬,他安寝的地方被称作将军墓。但绥靖之乱结束后,慧贵妃念其立下战马功劳,孤身一人远在他乡,实在心寒,专门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做许嘉兰的陵寝,随后派人千里迢迢把将军抬回了丰京。”
因为昨日两人胡闹,姬青翰的脖颈还有些泛红,说话时总是发痒,他忍耐了半晌,没用手去碰,只是不咸不淡地望了卯日一眼。
卯日无视了他的目光:“那郢城的将军墓是怎么回事?”
“因为玉京子曾言,自己与他此生不再相见。这其中秘闻,应当是哥哥你更清楚。”
卯日顿了一下,当真快速回忆了一番,但时间相隔太久,许多人事都埋藏在过去,他也记不太清楚。
只是大概记得,玉京子高轩过丰京时,被先帝姬野斥责自古只有天子驾六,命其将二十六匹名马上贡朝中。
“六哥自然不肯,所以许嘉兰专程从中州回来劝他。”
许嘉兰估计也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什么性子,所以想劝一劝对方,让玉京子把名马上贡。
但玉京子是什么人?
“六哥似乎与他大吵了一架,我那时喝醉了,没听清他们吵什么,只是等我醒来,许嘉兰大约是横了我一眼,把六哥给我的斗篷拎走了。”
卯日皱着眉,有些气恼:“那小子简直莫名其妙!灵山辰时风寒露重,我在车上宿醉刚醒,他拽走了斗篷,我便被冻得嘴唇发紫,感染了风寒几日才好转。”
他越说,姬青翰的脸色越难看,捏着扶手都变了形,几人遥遥望见一块碑矗立在荒地中。
太子爷还没发话,卯日已经放开了他的四轮车,从楼征怀里接过了酒,将姬青翰丢给了楼征与月万松,自个拎着酒快步走到墓前。
“混小子一个,怪不得六哥不喜欢他。是我也不待见他。”
姬青翰深呼一口气,让楼征继续推他:“那之后你与他关系如何?”
卯日揭开了酒盖,想了想:“六哥将宝马放归山野的那日,他还是跟来了,不过却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将斗篷重新捧到我面前,又亲自给我系好,压着声让我劝一劝六哥,说还能回头。”
回头?回什么头。
玉京子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旁人能左右他的人,他既然敢为了张高秋直出西域,买来宝马,自然也要亲手交到对方手里才对。
至于上贡?
少做春秋大梦。
“六哥直接一剑拍开了许嘉兰的手,我当时还觉得他捂着手背,落魄的模样有些可怜,私心却偏袒六哥,认为他做得对。成王虽是天子,人人都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九州之内,圣上想要的人与物,不过探囊取物。但我偏偏不那么认为,强夺他人心头所爱,当为寇盗之举,就算他是天子,也不过贼寇小人。”
他说的这话实在离经叛道,楼征与月万松不免观察姬青翰的脸色,见太子爷没有说话,缓了一口气,也觉得巫礼实在非常人,做着西周官吏,却敢骂上司是贼寇小人。
胆大妄为,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
姬青翰打量着卯日,见对方正拎着酒坛站在碑前。
那块石碑四周没有杂草,碑文上的刻文倒还清晰,卯日先是查看了玉京子的那面,见上面只留了一个名字,才绕了一圈,转到石碑后。
许嘉兰的生平事迹只用一块石碑根本记载不完,但奇怪的是,这面碑上并没有什么刻字,有的只是一个潦草的名字。
卯日抚了一下刻字,觉得字迹十分熟悉,但他实在想不起出自何人之手。
“我那时以为许嘉兰不过见风使舵的官宦子弟,处事圆滑,一切都为了升官进爵,所以六哥放马时,我并未与他说一句话。”
“但许嘉兰或许是知晓,从玉京子那面不好入手,便转而奉承我,让我去京中买马,代六哥送给成王也好,我被他拦了几日,觉得烦,只当成王不会为了几匹马责罚六哥,所以没有信他的话。”
不想,一纸贬谪闹得满城皆知。
许嘉兰骑着马,端着圣旨,从长宫门前而过,俯视单膝跪地的玉京子,不为所动。
“我姗姗来迟,在宫门口望见他,许嘉兰抬起头,对我做了个口型。”
他伸出两指。
他说,活该。
第61章 *大书鬼手(一)
成王八年,姬野为治国兴邦,广求天下贤能之士,在荷花台设宴,宴中佳肴美馔、奇珍异宝含耀流英。
寺僧献上一尊天竺观音大士像,大慈大悲,据说能闻声救苦。董淑妃十分喜爱尊造像,从姬野那讨要了去。
“那陛下要了什么?”
“据说只留了岭南进贡的一只红鹦鹉,那鹦鹉聪慧过人,能学人说话,陛下给它取了个绯衣郎的美名。”
座下一阵喧哗,有人打岔道:“我怎么听说,绯衣郎是位少年郎?中州贼寇猖獗,陛下想遣人去中州剿匪,文武百官竟然却无人敢应,惹得龙颜大怒。好在夜间陛下与惠妃谈及此事时,陛下说,接连三日,有一位身穿绯衣的俊美小神仙托梦,说广陵扶风家有一位少年郎可以助他成大业。”
“成王想要派人去将他寻来,但又苦于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理由,好在惠妃秀外慧中,只说不管什么人,由她收作义弟,若是年岁相仿,那正好与她师弟做个伴。”
“那小神仙是谁?惠妃师弟又是何人?”
官员垂下头,在宴席中搜寻了一番,见最靠近成王位置的地方,有一处案桌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当中一位白衣青年端坐在席上,发髻高束,剑眉入鬓。
青年左手持着酒樽,垂头轻轻一嗅,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忽然哼笑一声,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玉京子习惯了受人追捧,在人群当中神态自若。就算他没有穿官服,在群贤毕至的荷花宴中也表现得游刃有余,倒不像凡尘中人,更似天上仙。
官员将他指给同僚:“还记得四年前名声大噪的玉京子吗?就是师出隋乘歌的那位。小神仙,是他的亲弟弟。惠妃师弟,则是他的义弟。”
官员拉了他一把:“诺,绯衣郎来了。”
侍女在前方引路,身后绯衣官服的少年郎从容不迫地前行,他师出无名,不比玉京子,所以无人上去同他攀谈,周围人只是暗中打量着这位“绯衣郎”,思考着对方身份。
绯衣郎越走越近,路过两位官员的案桌,却没有停下来。
两位官员匆匆扫了眼,绯衣郎倒真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剑眉星目,狷狂坦荡,浑身上下未佩戴首饰,看上去干练洒脱。
荷花宴是天子设宴,座次讲究尊卑。越靠近成王的位置,意味着身份越贵重,玉京子无官无爵,却挨着王公重臣,他在成王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而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绯衣郎”,竟然也直直走向玉京子桌前。
“据说,他出生广陵扶风家,却一直在外求学,漫游天下,考察古战场。年仅十五,就入朝为了官,现在若是真能帮陛下平定中州贼寇,倒也……”
两人谈话戛然而止。
只因那绯衣郎率先开口:“大哥,许久未见。”
玉京子扫了他一眼,语意不详:“你是陛下的托梦神仙,某当不起你的大哥。”
周围人各个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两人隐隐不对付,既然玉京子下了逐客令,他们也要帮人解围,于是端着酒杯围住许嘉兰,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仙君的位置在对面,来人,快请仙君过去休息,别杵在这里,让我等的浊酒污了仙气。”
“陛下念郎君年幼,不宜饮酒,所以特意准备了广陵玉露春,郎君不如尝一尝……”
几人围着许嘉兰轮流灌茶,把人渐渐拉开玉京子的案桌。
许嘉兰轻皱眉头,随后展颜笑了笑,用裹着绷带的手接了茶杯。
“郎君的手怎么了?”
许嘉兰:“遇到一只野狸猫,瞧着可爱,于是逗弄一番,没想到狸猫野性难驯,抓伤了手背。”
官员们只当绯衣郎果真少年心性,又胡天海地地扯了几句,把人送回自己位置,反正离玉京子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