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日趴在他的身上,也闭着眼。两人身上盖着锦被,只是姬青翰露在外面的胳膊与半个胸膛上除了伤,就是吻痕与指印。

沐良玉步伐一顿,脑袋一炸,甚至没敢看卯日,想也没想大步流星奔出去。

“徐忝!你他娘这是抱在一起?你说他们干起来我都信!”

徐忝平白无故被骂:“不是?阮大夫说殿下身上有情蛊,子蛊和母蛊待在一块,殿下伤势才恢复得快,你没看殿下脸色好多了吗?我靠,别打!右、右卫率救命!”

楼征从渡口登上船,见徐忝被沐良玉按着揍,神色不改,只同月万松打过招呼:“殿下醒了吗?”

月万松:“还没。密室烧了吗?”

楼征:“我便是来找殿下说这事的,烧密室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之前我走到那密室附近待着不动,或许也是因此,现在只能等殿下醒过来再说。边护使大人,阿摩尼怎么处理的?”

沐良玉:“关在广场,我的人在那守着。那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火烧当朝太子!还有你,你这个太子右卫率怎么当的,铁废物!”

他放开徐忝,直接揪着楼征领口,就要往他脸上揍。

阮次山却抱着药方走出来:“去别处骂,别打扰病人休息。”

几人连忙望向他:“殿下怎么样了?”

“有母蛊在,他没有性命之忧,屋子里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进去,最好退远一些。”

月万松却道:“阮大哥,你现在能看得见巫礼大人吗?”

阮次山还是摇头。

月万松有些担忧:“昨夜,有士兵说看见太子爷抱巫礼大人,也有人说……他抱了一捧尸骨出来,他们说,太子爷失心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沐良玉铁青着脸,丢下一句:“武真军那里我来管,你们看好船。”

船舱内不比外面热闹,渡船随着浪轻轻晃,偶尔能听见浪花拍打到船身上的水声,一波接着一波。百色的群鸟在晴空翱翔,发出婉转的啼鸣。

昏迷的一人一鬼安静地拥在一起。

情蛊向来神秘,能叫不忠心的人死心塌地地爱上种蛊之人,且此生非他莫属,所以情蛊在西周的官宦世家中风行一时,偶尔还会用在闺房当中,增添一些缠绵乐趣。

姬青翰的胸腔处,蛊虫将皮肉顶出一个小小的凸出,他明明没有苏醒,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抱着卯日,先是抚过巫礼光洁的脊背,拢着那把长发缠在手腕上,随后按在卯日的后颈上,轻轻地摩挲。

巫礼也没有清醒,却回应着他的抚摸,侧过脸柔顺地靠在姬青翰的身上,半晌后,卯日睁开了眼,只是眼中一片混沌,隐隐泛着青绿的光,眼尾的孔雀翎花叶一般舒展开。

他撑在姬青翰的胸上,慢慢支起上半身,歪着头观察了半晌姬青翰,随后垂下头,吻到姬青翰的唇瓣。

他听见,情蛊在雀跃。

姬青翰在昏迷中皱起眉,却又不舍得放开自己的巫礼,只能纵容母蛊入侵。

吻从轻柔,单纯贴着唇皮,到一步步深入,姬青翰主动张开唇齿,卯日的舌苔便顺势钻了进去,勾着姬青翰舔吻,随后逐渐焦急地吮含。水声从两人口中传来。

他吻得姬青翰眉头皱得很深,喉结不断滚动,难挨地闷咳,卯日咬着姬青翰的唇皮,似是打磨一尊造像,精细地扫到他的下颌,并含着姬青翰的下颌研磨。

巫礼弓着身子,捏着姬青翰的胸膛,正面骑到太子爷的身上,有些迷茫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露出绘制有繁复图腾的身体,刺目的白,浓重的黑,还有一些未消淡下去的青紫痕迹。

艳鬼用来饲虎的身体斑驳性感,满是恶虎留下的罪证,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举世无双的善鬼。

现在,善鬼还要充当药膳,把自己一点点喂进昏迷的太子爷口中,从鬼门关里,拉回姬青翰的三魂六魄,拯救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第54章 得鹿梦鱼(二十八)

船舱里渐渐响起了一些细碎的声音,似是有人撑着小船滑行,一面唱着舒缓的曲调,催得人头脑昏沉。

博山炉里的烟在船舱里汇成一片乳白的海,缭绕在巫礼身体四周,如同山涧蒙蒙的雾气。

巫礼过去救死扶伤,如今成了艳鬼还不忘救治昏迷的姬青翰,握着姬青翰的手,十指相扣,身上的光芒源源不断传递给太子爷,他仰着脑袋,长发披散在身后,似是瀑布一般垂下。

或许是子蛊与母蛊小别重逢,情蛊没有停止躁动,蛊虫在两具躯壳里奋力嚎叫,试图左右人和鬼亲昵无间地贴在一起,最好是如胶似漆,永不分离。

卯日垂下眼,姬青翰还没有苏醒,躺在床上堪比一具傀儡,既不能主动亲吻他,也不能伸手给予他温暖的拥抱。

但卯日很快就释然了,捉过姬青翰的手,落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

如果艳鬼也有心脏,姬青翰应该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有一颗心脏在快速跳动。蛊虫在撞击薄薄的肌肤,而情欲叫他的身体兴奋发抖,这一切让他看上去与凡人并无区别。

他像是成了一个人,而不是冰冷的幽精。

这一直是卯日想要实现的愿望,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爱自己想爱的人。

卯日弯下身,偏艳的唇落在姬青翰的唇上。就像是跪在佛像前,虔诚地叩首,巫礼的脊背在床榻上弓出山峦的形状,且山巅覆雪,上面流淌着黑色的河流。

他身上的光芒快速汇聚到姬青翰那边,长发逶迤散落,似是一团乌云盖在太子爷身上。

卯日很多时候觉得,与姬青翰之间不带旖旎之意的吻,是吻他倦怠的灵魂,把他孤独了三十年的破碎三魂安抚得平稳下来。

他不但内心安稳了,还获得了新的乐趣。

巫礼驯服了一头野虎,掌控着他高傲的灵魂,他主宰姬青翰的爱与欲,如同操纵一具傀儡那么游刃有余。

船舱外有白鹭低低掠过水面,划出一道清浅的波纹。船舱内的博山炉燃着浓厚的乳白香烟,一侧的床榻上,锦被已经被蹬踹到地上,就连缠在病患身上的绷带也散开,堆积在踏脚上,一圈圈白中渗透出几抹猩红。

绣有孔雀羽的幔帐轻轻晃荡,随后一只手背有蝴蝶纹的手拨开帘子,一把攥着幔帐,缠绞在手腕上,将手臂吊起来。

床幔被拨开后,露出床上两个人,昏迷的姬青翰躺在下方,他的身体精壮结实,只是浑身都是伤。巫礼更白一些,身材偏瘦但劲韧。

巫礼总是毫不犹豫救治姬青翰,也万幸姬青翰遇到了这道艳鬼,才能次次从绝境中死里逃生。

现在的卯日,就是一只舒展着翅膀的风筝,在姬青翰身上飘荡,连接两人的绳索勾着他飘忽不定,被风一吹动,就起起伏伏地飞,左左右右地摇。

若是不长时间细心摆弄,松紧合宜,风筝就会弃你而去,始终落不到地。

脊背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看上去犹如在云层里裹了一层细雨,细长手指紧紧攒着幔帐,巫礼的指关节隐隐泛白。

他把自己的身体吊高,可时间一久难免体力不支,于是皱着烟霞般的长眉不想动弹。

卯日还是觉得清醒的姬青翰逗弄着更有趣,每次瞧着对方恨不得啖其血肉,他就觉得妙趣横生。要是见了姬青翰浑身是血的惨淡模样,巫礼又破天荒怜爱不止,一边哄对方,一边继续招惹太子爷。

缓和了许久,他想拽着帘幔爬起来,突然,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又把卯日拖向后方。

卯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惊喘一声,攥着帘幔的手不松,紧紧扯着边角,竟然直接撕裂了帘幔。

透薄的帘幔飘下来,覆盖在巫礼的发顶与脊背上,船舱内似乎也因为那片莹莹白雪的脊背被掩住一半暗了些许。

卯日回过头,隔着帘幔瞧姬青翰。

昏迷的姬青翰被他弄醒了,现在眼皮耷拉着,里面充满攻击性与侵略欲,将卯日盖着帘幔的样子刻在心底。太子爷在眨眼之间被欲望击溃了理智,只晓得捉住将要离开的巫礼,凶狠地往自己怀里裹。

姬青翰喉结一滚,捏着他的手腕,艰涩开口:“……睡了我,想跑?”

“没、没有,”卯日慢悠悠地说,“我只是累了……”

他说得实在委屈,明明知道艳鬼擅长示弱装乖哄骗人,可还是把姬青翰心脏蛊惑得隐隐作痛,怜惜与欲望似山洪般一并喷薄而出,他抱着卯日,端详了对方良久,才迟疑着,轻柔地吻了一下巫礼的眼睑。

好轻、好轻,就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扫去面上的灰,还要压抑着破坏欲留下自己的印记。

“你又救了孤一回,想要什么奖赏?”

虽然知道姬青翰在说笑,卯日还是窝在他怀里,手指捂住太子爷的手臂,慢悠悠地说:“真要论功行赏,太子爷,不如把灵山赏给我罢。大周太子的命,应该抵得上一座荒废的灵山长宫?”

姬青翰掰过他的脸,目光在巫礼咬破的唇上打转:“孤将东宫赏给你。”

赏一座东宫给他,里面附赠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太子爷,每日想着怎么把艳鬼分食下肚,要么就玩上一出金屋藏娇的戏码。

姬青翰这是在想着法奖赏自己。

卯日懒懒地一斜眼,也不点破他,只是掀起盖在自己头上的帘幔,罩住姬青翰,两人困在一张破碎的帘幔下,又私密,又亲昵。卯日倾身凑过去,慢吞吞地朝他面上吹了一口气,玩味地指责他。

“小小年纪,坏胚子一个。”

姬青翰忽然想起,那日幻觉中,年少的卯日曾哭着骂他坏死了,那时的他会觉得内心酸涩。

可如今的卯日骂他坏胚子,他竟然半点不难过,只是浑身气血上涌,眸中压抑着暗光,沙哑着声音说。

“哥哥,坏胚子想看你哭。”

不仅仅是哭。

他还想听卯日唤他的名字。

充满玩味地哄骗,揣着坏点子地讨好,委屈地呢喃,怒气冲冲地责问,还有被逼上顶峰的崩溃叫嚷。

他都想听。

太子爷看见卯日身上盖着的那层帘幔,边缘坠着细流苏,快速甩动起来时似水波摇动,透过细纱一般的料子,还能瞧见巫礼正在啜泣,泪水打湿了半张脸,就连眼尾的孔雀翎也晕花了。

他喜欢逼迫卯日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从赋长书到姬青翰,再到太子爷,只要听上一声,燥热的内心便被熨烫得服服帖帖的。

无法抗拒的魅力,难以言说的诡美,巫礼身上总是充斥着一股强悍的力量,逼迫见到他的人将视线定格在他身上,就连心神也被他囚禁了。

想要被他俘获,想要向其臣服,想要将心掏出来博他一笑。

想要……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爷便想要对方。

想要一道鬼魂,以及他荒唐的爱。

姬青翰怔了一下,心中生出微不可察的欢喜,搅得他魂不守舍,屏住呼吸,莫名觉得卯日盖着帘幔的样子像是戴着洞房时的红盖头,他忍不住覆过去,撑在卯日上方,隔着帘幔亲吻卯日的耳垂,随后从耳垂慢慢挪到那张艳红的唇上。

他吃出了一点别的味道,姬青翰压着眉:“……吃得很爽吧,巫礼大人。”

他调侃卯日,旁人软硬不吃,巫礼大人是吃软不吃硬。卯日睨了他一眼,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血腥味弥漫在船舱之间,姬青翰身上的伤开裂,卯日只能一边数,一边治疗他的伤。

温柔的光从巫礼身上渡给姬青翰。

姬青翰牢牢抱着他,卯日数到一百三,实在不愿动,瘫在他怀里,还在骂太子爷是坏胚子,满肚子坏水,从不学好。

太子爷充耳不闻,伸手揭开卯日头上的帘幔。

“孤找到了你,拥有了你。”

姬青翰终于能问出那个叫他寝食难安的问题,企图得到让他魂牵梦绕的答案。

“卯日。你喜欢过谁?”

快告诉他,不然姬青翰要被折磨疯癫了。

卯日平复了一阵,偏过了头,眼中的光消散,露出原本的眸色,他凝视着姬青翰,懒散躺在他怀里,慢慢地呼吸。

“你真的想要知道?”

姬青翰沉默一瞬,闷闷地嗯了一声。

卯日懒得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了,只道:“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