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如漆点松花 第110章
作者:夙夜无声
“高秋姐,给我一把刀。”
刀口沿着肌理切下去,卯日没有直接割破他鼓起的地方,而是沿着边缘划开一道口,血液流了出来,他瞳孔一缩,见一条虫从皮肉下缓缓探出。
卯日忍住恶心,拉开张高秋:“高秋姐,先别碰他。不对劲。”
“这条虫看上去在蚕食他的血肉,你别让虫爬到身上。”
张高秋也不知道该给他喂什么药,两人只能看见男人躺在地上,脸边的虫慢慢往上爬,最后他在看不见的重压下张大了嘴,眼角淌下一滴,再也不动了。
“他死了。”张高秋心寒道。
一个人就在眨眼间没了,卯日忍无可忍:“我去找寿春城的官吏!我不信世家、官差全都病死了,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一路过来,连消息都没有!”
卯日在寿春城中转了整整两个时辰,见到了唯一一位官吏。
信使趴在马背上,还有一口气,只是脸上都是鼓包。
卯日牵住缰绳,“小哥?你还好吗?”
信使吐出一口血,手里的信落到地上,同他说:“高柳来犯,孤竹……”
“沦陷……”
卯日捡起那封信,上面都是血痕与褶皱,也不知道对方捏着信跑了多久,最后扛不住,被马匹驮回寿春城。
他听见一声嘶鸣,驮着信使的马前蹄下曲,慢慢跪倒在地上,马匹黝黑的眼睛望着卯日,似是无声地告诫。
“以尘!以尘——”
远方传来张高秋惊惶的声音。
卯日站起身:“高秋姐!”
张高秋跑了过来,猛地拽起卯日:“快跑!”
“怎么了?”
“城门口突然都是那种活死人!我以为他们是活人想和他们说话,结果它们竟然扒开草席里的尸首就开始啃咬!”
卯日转头,见街上突然聚集了大批活死人,朝着两人围过来,他们刚刚躲开,信使和马匹就被活死人围住,城中响起马匹激烈的嘶鸣声。
卯日怔忪一瞬。
“城门口都是活死人,我们没法出去,以尘快跑!”
两人在城中逃跑,活死人紧追不放,不得已冲进一家院落,锁上大门。
卯日不可置信:“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张高秋气喘吁吁:“不知道!我看它们什么都吃,已经不是人了!”
两人抵着门,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不断有怪物撞击的大门。
张高秋拖来院中的棍子抵住门,卯日连忙去主院搬来一张桌子。两人退开后,想起停在街上的两辆马车,车上还有贵重的医书与手记。
第100章 *白骨生虮(二)
待在原地耗着无意于等死,卯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躲进一家高门大户,这种庭院中人口众多,相应的尸首也会很多,更有可能藏着活死人。
他拔出匕首,绞断自己的长袖与拖摆:“高秋姐,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寿春人口密集,活死人恐怕只多不少。”
“你想怎么做?”
卯日走到院边,踩着水缸爬上墙,往外探头:“这边人少,我们从这里翻出去。”
张高秋也把自己裙摆与长袖扎起来,冲到水缸边,卯日拉着她爬上墙,很快听见转角出现活死人的嘶鸣声,卯日连忙跳下去,又接住张高秋。
“马车在哪个方向?”
张高秋一指。
“不行!那边过不去,我们绕道。”
两人在寿春城中曲折逃跑,街上都是棺椁与草席,臭气熏天。天空雾蒙蒙的,寿春的春天到处积满灰尘,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人绕了半个时辰,终于绕回马车附近,但是拉车的两匹马倒在地上,血红渗透了一地,细细麻麻的蠕虫已经爬上了马身。
卯日推开车门,匆忙看了眼:“书没事!”
但是一辆马车书籍两人根本拉不动,张高秋扶着车身面色焦急,往回头又见活死人跟了上来。
“以尘,它们来了!快跑!”
卯日果断放弃了搬书,锁好车门,带着张高秋朝城外逃跑。寿春成了一座空城,城里都是活死人,他们不可能留在这。
“我们先上官道,寿春城附近只有零散小村落,需要过夜,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屋子留宿一宿,实在不行,就找一棵树爬上去。”
卯日忙着和张高秋说话,没想到城门外也有活死人,他被活死人从侧前方撞上,猛地倒在地上。
张高秋尖叫:“以尘!”
卯日躺在地上,不敢大口呼吸,只是手紧紧握着匕首,捅入活死人的胸腔,血液顺着匕首流淌下来,活死人的身体似乎被停在原地,但手臂却刨着地面,甚至哆哆嗦嗦伸过来,抠挖卯日的脖颈。
但他还没有碰到卯日的脸,张高秋从路边捡来一根木棍,哐当一声砸在对方侧脸上,卯日也卯足全力将活死人从身上踹开。
他手上都是血,张高秋连忙撕了一段衣服要他擦拭干净。
两人没敢停留,马不停蹄冲上官道。等看不见城里的活死人跟上来,张高秋才擦拭着汗,连忙让他把手伸出来检查:“以尘,有没有受伤?快让姐姐看看!”
卯日没有受伤,只是手上染了很多血,只是衣物擦拭不干净,还能看见薄薄的血痕,缠在手背上的图腾上。
“没受伤,就是那东西突然冲出来,撞得我背疼。”
张高秋:“现在怎么办?”
官道两头苍莽无尽,见不到一辆车路过。他们不可能靠脚走回丰京,原路返回最近的城镇至少要走五六十里,往前进也不知道情况。
卯日:“我们往前,找驿站。后退太远,我们挨不到。”
两人立即出发,沿途都在讨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半月前,他们还在汝南学宫做无忧无虑的学生,得空的时候就去汝河金水口巡查,汝南受灾,可百姓们仍旧在积极生活。两人都没想到,离开汝南后,三百里外的寿春成了一座孤岛。
“孤竹沦陷。”卯日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是走贩也该将消息送达丰京了,更何况战事急报。”
“中州剿匪刚刚结束,没想到北方又生乱,这可不是好兆头。”
步行了两个时辰,两人口干舌燥,卯日望着前方,忽然眼睛一亮:“高秋姐,前面好像有屋子!”
光秃秃的土地上,几间茅草屋孤零零坐落在远方,卯日看见细长的炊烟升起来,听见几声狗吠声,忍不住喜道:“有炊烟,有活人!”
两人加快步伐,小跑过去,观察外屋外的景象,卯日才上前敲门,他一手握着匕首背在身后,张高秋站在十米外,发现不对劲可以及时逃走。
院子里有一条被绳套住的大狗,毛发黑亮,油光水滑,瞪着黑黝黝的眼珠子,看见两人一直吠叫。
卯日忍不住问:“你家主人在家吗?”
大狗仍旧吠叫不止。
卯日敲了许久门,没有人开门,但附近估计没有别的屋子,他和张高秋注定今夜要在这里留宿,只能高声对屋里说:“对不住!我与姐姐实在没地去,想在你院外留宿一宿。”
他拿出身上的盘缠,丢进院中:“这是谢礼!”
屋内还是没人开门。
有那条大狗在,卯日也不能翻墙进去,只能招呼张高秋先到自己身边,两人寻到屋后的茅草堆休息。
徬晚的时候,他没见到院子里有人回来,卯日捡来一根树枝,把捡来的野果插在上面,伸进院中,试探出大狗绳索的长度。
“它到不了院子角落。”
两人抱着稻草从院子角落翻进去,就缩在原地不动,那条黑狗凶恶地盯着两人,卯日瞪了他一阵,觉得饥渴。
张高秋:“你睡一会,上午驾马走了这么久还没休息,我来守着。”
卯日也不推拒,靠着土墙,坐在稻草上闭着眼休息,没多久便累得昏睡过去。
他被张高秋叫醒的时候,浑身都酸痛,从没枕着稻草席地而睡,没想到在荒郊野岭的小院子里睡得极沉。
张高秋把自己的稻草铺在他身上,现在手里拿着一只蜡烛,小声和他说:“以尘,来,我检查过了,屋里没人。”
“那条狗……”
“别怕,我哄睡着了。”
两人进了屋,灶上还烧着水,两人洗过手,才喝了一点,又开始制定明日的行进路线。
“屋子主人估计临时出门了,”张高秋道,“我想了想,等回到丰京,我先不回渝州新都,我先去北方。”
“做什么?”
“他们的病实在太古怪,我放心不下。我要去北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多见几位病人,说不定就能知道这是什么病。”
卯日本想和她一起去,但是姬野要他回丰京,要是迟迟见不到人,恐怕为难慧贵妃,等会去之后要走估计更难。
“我们先离开寿春。”
后半夜天色昏暗,被哄睡的黑狗却嚎叫不止,卯日与张高秋被吵醒,趴在窗边没有立即出去。
“有人?”
张高秋小声说:“再看看。”
卯日在屋子里捡出一枚炭火,用布料点上火,包裹住炭块,揭开窗户,快速丢出去。火焰中滑过一道弧线,短暂照亮黑暗。
他看见一张死人脸。
什么时候来的!
“活死人?”
张高秋也在观察那个人,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个活人?”
卯日直接问对方:“你是人吗?”
黑狗一直在叫,那人也不回答两人,片刻后,黑狗叫声停止了,倒是木门猛地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上面。
卯日抵住门:“你是谁?”
“……开门。”
会说话,是活人。
卯日开门将人放进屋,是个矮小的农夫,他的模样很奇怪,一张脸看上去偏青灰色,第一眼肯定会以为他也是活死人,可农夫还会说话,也能自由行动,但行走时四肢有一种怪异的停顿感,似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有被人拉扯住才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