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煦 苏煦 第2章
作者:飒飒星河
苏煦笑了笑:“大哥,咱们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总比他们强些。能帮一点是一点。”
苏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拍了拍苏煦的肩膀,说道:“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这批货吧。”
苏煦眼睛一亮,连忙点头。他虽然对读书不感兴趣,但对生意却颇有兴致。苏愍见状,心中欣慰,便带着他上了货船。
傍晚时分,苏煦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苏愍回了家。刚进院子,便见苏青山沉着脸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根藤条。
“爹爹……”苏煦心中一紧,低声唤道。
苏青山冷哼一声:“又逃学了?”
苏煦低下头,不敢吭声。苏愍上前一步,说道:“爹爹,是我带煦儿去码头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苏青山看了苏愍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总是护着他。可他这般顽劣,将来如何撑得起这个家?”
苏愍低下头,没有说话。苏煦见状,心中愧疚,连忙说道:“爹爹,是我错了,您别怪大哥。”
苏青山看二人兄弟友爱,叹口气,挥了挥手:“罢了,今日就饶你们一回。煦儿,明日好好去私塾,若再逃学,我定不轻饶。”
苏煦连忙点头,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看苏愍,眼中满是感激。苏愍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夜深人静时,苏煦独自站在院中的腊梅树下,仰头望着那株他幼时攀爬过无数次的梅树。月光洒在树上,映得那花瓣愈发晶莹剔透。
“少爷,您怎么还不睡?”阿福走过来,轻声问道。
苏煦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阿福,你说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阿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少爷您心地善良,只是性子活泼了些。”
苏煦摇摇头:“我总是让大哥替我受罚,让爹爹操心。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
阿福叹了口气:“少爷,老爷和夫人都是为您好。您若是能静下心来读书,将来定能成大器。”
苏煦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阿福,我想帮爹爹和大哥打理生意。我不想读书,读书又无用,我想学做生意。”
阿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少爷,您若是真想学,老爷和夫人定会支持您的。”
苏煦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抬头看着那株腊梅树,轻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大哥替我受罚了。我要好好学做生意,帮爹爹和大哥撑起这个家。”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那株腊梅树静静伫立,仿佛在见证他的誓言。
第3章
干明六年,夏。
文帝仁爱,天下风调雨顺,京城作为经济文化中心,愈发繁荣昌盛。京郊一带,原本只是京城的附属之地,如今却因商贾云集、码头繁忙,大有并入京城的架势。苏家几年前就在此地设了新铺,现在也因此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俨然一副小京城的模样。
苏家铺子的生意,因码头的繁荣而蒸蒸日上。苏青山虽年过不惑,却依旧精神矍铄,每日奔波于码头与商铺之间,忙得脚不沾地。苏愍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早已能独当一面,将苏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而苏煦,虽年方十二,却已显露出对生意的敏锐嗅觉,每每跟随父亲或兄长外出,总能提出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建议。
然而,苏青山对苏煦的期望,却并非让他继承产业。他早已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苏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他不愿儿子再走自己的老路。苏煦出生后不久,苏青山便与钱塘宗族重新联系,为苏煦序齿,排行十七。他希望苏煦能用心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私塾里,老夫子正摇头晃脑地讲着《孟子》。苏煦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心却早已飞到了外头的集市上。窗外的柳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困窘。
“苏煦!”老夫子忽然提高了声音,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苏煦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见老夫子正瞪着自己,连忙站起身:“夫子。”
“《孟子€€公孙丑上》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一句,作何解?”老夫子沉声问道。
苏煦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他虽聪慧,但对这些之乎者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平日里也只是敷衍了事。老夫子见他答不上来,冷哼一声:“整日心不在焉,如何对得起你父亲的期望?”
苏煦低下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父亲非要逼他读这些枯燥无味的书。在他看来,那些生意上的算计、码头的繁华,远比这些书本有趣得多。
下课后,苏煦慢吞吞地收拾书匣,正准备离开,却被老夫子叫住:“苏煦,你父亲昨日来过了。”
苏煦一愣,抬头看向老夫子:“父亲来过了?”
老夫子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可你整日逃学,心思全然不在读书上。他让我好好管教于你,若你再这般顽劣,便要将你送去官办的书院,严加管教。”
苏煦心中一紧,连忙说道:“夫子,我知道错了,今后一定用心读书。”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从私塾出来,苏煦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码头。码头上,船只往来如织,工人们忙碌地装卸货物,吆喝声、号子声此起彼伏。苏煦站在一旁,看着苏愍指挥着工人们将一箱箱货物搬上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煦儿,你怎么来了?”苏愍看见他,笑着走过来。
苏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苏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呀,还是好好读书吧。这些粗活,有我和爹爹就够了。”
苏煦撇撇嘴,低声说道:“大哥,我真的觉得读书无用。我想学做生意,像你和爹爹一样。”
苏愍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煦儿,爹爹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考取功名。你可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苏煦低下头,没有说话。他知道,父亲和兄长都是为了他好,可他实在无法对读书没有兴趣。他抬头看了看码头上忙碌的景象,忽然说道:“大哥,这批货是要运往江南的吧?”
苏愍点点头:“正是。你怎么知道?”
苏煦笑了笑,指着船上的货物说道:“这些箱子上都贴着‘苏记’的封条,而且箱子的大小和重量都不一,显然是不同种类的货物。江南富庶,对丝绸、茶叶需求量大,咱们家的生意一向以这两样为主。”
苏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煦儿,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苏煦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哥,我还有个想法。咱们家的货物一向走水路,但如今京郊码头愈发繁忙,船只进出难免拥堵。不如咱们在城西再置一处货栈,专门用来存放货物,这样既能减轻码头的压力,又能提高货物的周转效率。”
苏愍听完,眼中满是赞许:“煦儿,你这想法不错。等爹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
苏煦点点头,心中满是欢喜。他虽不喜欢读书,但对生意却有着天生的敏锐。每每看到码头的繁忙景象,他总能想出些新奇的点子。
傍晚时分,苏青山从城里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他刚进门,便看见苏煦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本账册,认真地翻看着。
“煦儿,你在看什么?”苏青山走过去,轻声问道。
苏煦抬起头,笑着说道:“爹爹,我在看咱们家上个月的账册。我发现,咱们家的茶叶生意虽然利润高,但运输成本也不低。若是能在江南设一处分号,直接从当地采购茶叶,或许能省下不少成本。”
苏青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对生意颇有见解。”
苏煦见父亲没有责备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爹爹,我还想了个法子。咱们可以在城西开一处货栈,专门用来存放货物,这样既能减轻码头的压力,又能提高货物的周转效率。”
苏青山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煦儿,你聪慧过人,爹爹很是欣慰。但你要记住,咱们家虽是商贾,但祖上也是耕读传家,爹爹更希望你用心读书,考取功名。”
苏煦低下头,低声说道:“爹爹,我真的不喜欢读书。我想学做生意,像您和大哥一样。”
苏青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煦儿,爹爹年轻时也曾像你这般,觉得做生意才能丰衣足食。可如今才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若是能考取功名,将来不仅能光耀门楣,还能为百姓谋福。”
苏煦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抬头看了看父亲,见他眼中满是期望,终究不忍反驳,只得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时,苏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中满是生意上的盘算,却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期望。忽然,他灵机一动,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烛光微弱,苏青山平日里的账册和信件都整齐地摆放在书案上。苏煦轻轻推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案前。
他翻开一本账册,仔细查看起来。账册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苏家生意的每一笔收支,从茶叶、丝绸的采购,到码头的货运费用,无一遗漏。苏煦看得入神,手指轻轻划过纸页,心中暗自盘算。
“若是能将茶叶的采购地改在江南,运输成本至少能减少三成。”苏煦低声自语道,“还有这码头的货运费用,若是能与船家签订长期合约,或许还能再压一压价。”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煦心中一紧,连忙合上账册,躲到了书案后的屏风后。
门被推开,苏青山走了进来。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了几页,低声叹道:“这茶叶的利润,倒是越来越薄了。”
苏煦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听见父亲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在账册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过了片刻,苏青山放下笔,低声自语道:“若是能在江南设一处分号,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苏煦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差点笑出声来。他没想到,自己白日里的想法,竟与父亲不谋而合。
苏青山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苏煦等脚步声远去,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看了看书案上的账册,心中满是兴奋。他知道,自己虽不喜欢读书,但在生意上,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第4章
暮色渐染京郊码头,最后一缕残阳将青石板路映得血色斑驳。苏青山立在市舶司衙门前,鸦青色直裰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檐角新换的"徐"字灯笼,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半月前老长官调任金陵,新来的徐文杰甫一上任,便以查验为由扣了苏家三船洞庭碧螺春。
"苏老板倒是沉得住气。"门房里踱出个师爷模样的瘦长身影,指尖捻着盖碗茶盏,"徐大人说了,江南新茶易霉,须得衙门特制的樟木箱养护。这养护费嘛......"
"每船二百两?"苏青山截断话头,袖中拳头攥得骨节发白。他如何不知这是索贿的由头?上月初八福隆绸缎庄的船刚被刮去三百两,前日李记茶行又折了五百两。相熟十二家商号的账本,怕是要被这"樟木箱"蛀空了。
衙役们抬着朱漆木箱鱼贯而出时,天际滚过闷雷。苏青山瞥见箱缝里漏出的半截湘妃竹帘€€€€那分明是自家船舱的物件。他踏前半步,绣着忍冬纹的皂靴碾在青苔上:"徐大人可知《大周律€€市舶》第十七款?私挪商货者杖八十..."
"好个商贾讼师!"穿堂风卷着冷笑刺来。徐文杰绛紫官服上鹭鸶补子随步伐颤动,腰间鎏金蹀躞带撞出细碎清响,"来人,苏记货船夹带滇南禁茶,给本官封了!"
暮色中炸开瓷器碎裂声。不知谁先推倒了验货的官秤,碎瓷片划破衙役的皂靴。苏青山被人潮裹挟着向前,恍惚看见徐文杰藏在班头身后的阴鸷眉眼。当包铁木棍带着风声落下时,他竟听见自己腿骨断裂的脆响,像极了幼时教苏煦折梅枝的动静。
"爹€€€€!"
苏煦攥断手中狼毫时,徽墨在账本上泅开大团污渍。阿福跌进来报信的模样与三年前重迭,当时十二岁的苏煦慌张无措,这次的少年再没碰翻案头那盆绿萼梅。他抓起药箱冲进雨幕,却在衙门前被苏愍死死扣住手腕。
"煦弟看仔细了。"义兄的声音比檐角铁马更冷。透过朱漆栅栏,苏煦望见父亲蜷在牢房角落,素来梳得齐整的鬓发散落肩头,那条替他摘过风筝的右腿扭曲成怪异角度。
徐文杰的嗓音毒蛇般游进耳中:"苏公子若肯抄录百份《孝经》呈给学政大人,本官或可通融......"话音未落,苏煦已扯下腰间玉佩砸在青砖上。羊脂玉碎成八瓣,映出少年眼底猩红€€€€那是及冠时父亲亲手系的,说要佑他文运昌隆。
更鼓声里,苏煦伏在祠堂冰凉的金砖地上。供案鎏金香炉中,三炷线香明明灭灭,将"诗礼传家"的匾额熏得模糊。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中元节,父亲指着运河上连樯接舶的商船说:"这些桅杆竖起来是生意,放下去便是棺材板。"此刻终于嚼出其中血味。
"少爷,大少爷请来的讼师到了。"阿福捧着鎏银手炉进来,却见苏煦正在誊抄《洗冤集录》。烛火将少年侧影投在青灰砖墙,恍如宣纸上渐次晕开的墨竹€€€€那些曾用来临帖的馆阁体,此刻正细细描摹着"骨伤检验"的条目。
寅时三刻,狱卒送来个缠着红绳的油纸包。苏煦抖开染血的《货值志》,在父亲批注"漕运耗损"的页边,摸到新硎小楷写就的密信:"徐氏索贿账册藏于梅瓶,速递京都故旧。"他奔向后院时踩碎了薄冰,怀中的定窑梅瓶还带着父亲掌温,瓶腹夹层里,十二家商号的朱砂指印红得像腊梅新绽的血瓣。
江风掠过枯枝,少年将碎玉与账册裹进素绸。天际泛起蟹壳青时,苏家驯熟的灰鸽振翅而起,爪上金铃掠过城阙,消失在蒙蒙雪霰中。
第5章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苏煦跪坐在余善家的书房里,指尖摩挲着钧窑茶盏上冰裂的纹路。窗外几竿翠竹掩着青砖小院,雨滴顺着竹叶滚落,在石阶上敲出断续的玉磬声。日前求同窗余善了解案情,余善从其父那里得来消息,只见余善从樟木匣中抽出一卷泛黄案牍,烛火将"市舶司验货录"几个墨字映得忽明忽暗。
"这是徐文杰亲笔批的'禁茶'字样。"余善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圈,"上月扣留的十二船货,倒有八船贴着这红戳。"水痕晕开处,恰如苏青山腿伤渗出的血渍。
苏煦忽然攥紧袖中那枚羊脂玉佩€€€€三日前典当行掌柜的话犹在耳畔:"苏公子,令尊收押这半月,你们苏记商号在钱庄的印鉴,可抵不上这玉佩的价了。"他闭了闭眼,将玉佩按进掌心,玉上雕的貔貅硌得生疼。
子时的梆子声荡过街巷时,苏家库房的十二扇雕花门次第洞开。月光漫过摞着金丝楠木箱的博古架,在苏煦素白中衣上勾出淡青轮廓。他踮脚取下紫檀匣中的珐琅彩百子瓶,瓶身婴孩嬉闹的眉眼竟与幼时父亲教他抓周的场景重迭。阿福捧着账册的手在发抖:"少爷,这可是老夫人陪嫁......"
"镏金错银八角灯、前朝顾恺之摹本、和田青玉山子......"苏煦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刀刃。当最后一件嵌宝象牙棋秤装入樟木箱,他忽然抓起棋秤边的玛瑙围棋子,狠狠砸向影壁。棋子撞碎在"诗礼传家"的匾额下,惊起梁间栖燕。
何靖宇的别院藏在城西柳陌深处,苏煦的马车碾过满地胭脂蔻丹时,远处南风馆的箫声正缠绵如诉。花厅里燃着龙涎香,八幅紫檀屏风上尽是男风秘戏图,何靖宇倚着鹅羽软枕,金丝蟒纹袍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一串伽南香佛珠。
"苏公子这双眼睛,倒比贡上的猫眼石还亮。"何靖宇的指尖掠过鎏金盏沿,盏中琥珀光映得他眼角妖冶如血。苏煦奉上礼单时,他忽然扣住少年手腕,鼻息间沉水香混着酒气:"这些死物怎及活色生香?"
苏煦腰间玉佩撞在案角,裂痕如闪电劈开皎月。他笑着抽回手,将碎玉拢进袖中:"何公子说笑了,苏某今日是来谈生意的。"
接连几日,何靖宇以"疏通关系"为由,邀苏煦出入南风馆。雕梁画栋间,苏煦看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少年,忽然明白何靖宇眼中的贪婪从何而来。他不动声色地周旋,却在何靖宇试图揽他入怀时,借故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