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别无他法:“跟我去见大长老。”

细崽当即浑身一抖,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咬牙砸到了大水手臂上,大水闷哼一声,松开了他,但细崽没有跑出几步,就被卯日用长竹杖勾住了后衣领。

他寸步难行,对上了一张活色生香的脸。

卯日唇边带笑:“我救了大水多依,也顺带救了你一命,你不经过我允许就逃跑,是不是太没礼貌?”

“我不喜欢没礼貌的孩子。”

明明是一张芙蓉面,可细崽只觉得他恐怖。

细崽还要叫嚷,大水连忙赶过来,用带伤的手捂住他的嘴巴。

大水:“对不起,神仙哥哥,他胡作非为惯了,我这就带他去大长老那领罚。”

卯日垂下头,望了掌中的傩面一眼,把面具交给大水。大水扛着昏迷的多依,腋下夹着浑身僵硬的细崽,腰上挂着傩面去找大长老。

大水找到队伍的时候,阿摩尼也在另一个洞穴里找到了阮次山。

阮次山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得不躲进山洞里躲雨,所以直到约定的时间也没有返回寨中。不过好在他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发热,阮次山自己处理过了,现在神清气爽地坐在洞里烤火。

大水带着两人进去的时候,细崽挣扎得厉害。大水把来龙去脉讲给众人听,却没有说自己和多依摔下悬崖,又被卯日救了。

细崽渐渐安稳下来,被其他人捆着,垂头丧气坐在篝火旁。

大水掏出那个傩面。

“这是细崽戴的面具……”

阿摩尼突然打断他:“那是我祭祀用的面具,之前不见了!”

大水哑了一下,拿着面具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皱着眉问细崽:“你从大长老家里偷的?”

细崽看了他一眼,有些害怕地嗯了一声。

“那洞里的傩面,都是偷来的?”

细崽点头。

阮次山:“你偷那些傩面做什么?”

细崽转过脸,闷着声不说话。倒是大长老似乎气得不行,瞪着细崽,就扬起拐杖去揍他。

细崽被捆住手脚,连滚带爬到阮次山身后,他心里明清,这些人里阮次山看上去最好说话,大长老也要看他几分薄面,于是滚到阮次山身后,咬着阮次山衣袍,死皮赖脸不动。

阮次山抖不开这个混小子,只能劝阿摩尼:“大长老,回去再收拾他吧。”

闹了一晚上,众人都累得不行,缩在墙角休息。

卯日站在洞口没有立即离开,他似乎回到了过去困在密林里的时日。但百色的雨又凶又狠,似乎能把世间一切污秽阴霾冲刷干净。

众人在洞中待到天明,雨终于停了。

半山被阴湿的暴雨洗过,现在青山一片浩荡苍茫,裹挟着草木香的山风舒适吹来,昨夜高耸惊险的悬棺葬群矗立在一片青云雾气当中。

大水钻出洞口的时候,没有看见卯日。他昨夜见对方站在洞口守了一晚上,心中感慨,想着今日一定要答谢对方,却不想浑浑噩噩睡过去,等再睁开眼,神仙已经不在了,不免有些失落。

细崽被带回阿摩尼长老那里,众人各回各家。阮次山背着背篓路过他身侧:“大水,怎么不走了?你手受伤了?”

他简单给大水包扎了一下。

“细崽又欺负你了?你还护着他,受了伤也不说。真是笨大水。”

大水哦了一声,呆呆看着手上的伤:“次山哥,你们家来的那些求医的外乡人里,有没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漂亮男人?”阮次山脑海掠过姬青翰那张脸,犹豫地说,“有一个。勉强算得上漂亮。”

大水顿时来了劲,把他背上的背篓接过来自己背着:“我送次山大哥回家!”

***

天刚蒙蒙,卯日已经率先回到了百色寨,他径直去了次山家中,让他意外的是,竟然已经有人在院内等他。

姬青翰和月万松已经从阿摩尼家里回来,眼下太子爷坐在四轮车中,手里拿着阮次山的药典正在仔细翻看。

听见熟悉的铃声,姬青翰抬起头,放下掌中的药典,就坐在那,一瞬不瞬注视着巫礼。

直到卯日走到他面前,太子爷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冰冰地点评道:“胡混一晚上。脸脏了。”

“垂头。”

卯日颇感新奇地弯下身,柔顺的乌发雨帘一般垂下来,发丝逶迤地堆叠在姬青翰的下袍上。

姬青翰抬手,从他发顶的发丝间挑下来一片叶子,两指夹着叶子,轻触到卯日的脸。

“玩得开心吗?”

卯日眨了一下眼,觉得自己似是被放出去胡混的狸猫,闹了一晚上,还要太子爷亲自来接。他一扬眉梢,心里说不出的舒爽,像是被捧着似的,握着姬青翰的手指亲了一下,也心情极好地哄了一下太子爷。

“当然,是和小姬在一起更开心。”

姬青翰没回话,只摸了一下他的唇瓣:“弄得脏兮兮的,去沐浴。”

卯日弯着眉,却直接坐在姬青翰腿上,见姬青翰因为嫌弃他身上脏皱起眉,笑吟吟地凑过去,贴着太子爷的唇瓣亲了一下,又吻到姬青翰的耳垂,呢喃追问。

“洗干净了,就可以睡你了,对吗。”

他没等到姬青翰回复,外面传来响声,以及大水惊喜的喊声。

“神仙哥哥!”

卯日听见姬青翰困惑地嗯了一声,把那个称谓含在舌尖重复了一遍。

“神仙、哥哥?”

随后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到了卯日身上。

姬青翰的目光带着探究意味,面上渐渐浮上来虚假的笑意,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卯日的腰身,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看似是放松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卯日莫名其妙回忆起之前他说的话。

巫礼知道,这小子又要闹了。

大水离得近了,后知后觉神仙哥哥正坐在另一个男人怀里,那个男人长相与神仙哥哥不遑多让,却更加锋芒毕露。两人坐在一起时,大水形容不出那种好看,只是觉得有些荒唐的般配。

阮次山以为他有话要和姬青翰说,主动提出去分拣自己拆摘的草药。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一鬼,姬青翰一手捏着药典,一手握着卯日的腰,等着对面的大水发话。

“神仙哥哥,昨晚谢谢你救了我和多依,”大水站在院子门口,没有走进去,但他神色却有些认真与腼腆,“你走得太快了,我没有好好答谢你……午后是赶鸟节,你要参加吗?我可以领你去,我们赶鸟节可有意思了,能跳舞!”

卯日原本想拒绝对方,但他还没开口,察觉到姬青翰落到他小腹上的手在不紧不慢地挪动,在他的衣袍上磨来蹭去的,又因为宽大的衣袍,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

太子爷肯定会弹奏古琴,且技艺十分娴熟,现在弄卯日用的力度倒不重,却叫人难以忽视,隔着细腻的礼服,卯日的皮肉都是瘙痒的,他想捏住姬青翰的手,但太子爷却问。

“想去吗?”

姬青翰若无其事地望着他。

卯日抚着车的把手支撑着身体,察觉到小腹被重重一揉,垂下脸,笑吟吟地问他:“想呀,那小姬怎么不松开手?”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太子爷分明不想让我去。把我都摸出感觉了。”

姬青翰:“回答他,你不去。”

“快点。”

卯日捏住他的手骨,散漫地嗯了一声,自始自终都没从姬青翰身上站起身。

只是傍晚时分,多依听大水说卯日在阮次山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送了一堆东西,满眼憧憬地夸对方。

他一口一个神仙哥哥,还不忘表达爱慕之情,听得姬青翰面容扭曲了一瞬,视线刀片一样刮在卯日身上,太子爷怒火中烧,等送走了多依,才冷着声说。

“阮次山让孤泡药浴。卯日,进来。”

第36章 得鹿梦鱼(八)

屋内没有点烛火,姬青翰就坐在浴桶里合眼小憩,刀凿斧刻的脸,挺拔的鼻梁上坠着一滴水珠,那张脸矜贵俊美,甚至带着几分温养出来的儒雅气质,与太子爷睁眼时带给旁人的强势攻击性反差极大。

姬青翰头向后仰靠在浴桶上,两条胳膊随意搭在浴桶边缘,袒露的胸膛上蘸着一层水光。

卯日很少观察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眼下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太子爷虽然是个病秧子,可身上的肌肉十分饱满,宽肩窄腰,体态健硕,现在的他,在春城中受的箭伤已经痊愈,只留下一些浅淡的疤,在偏白的皮肉上更加具有诱惑力。

巫礼大胆地欣赏着男色。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姬青翰睁开了眼睛。

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深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股狰狞的疯狂,呼吸似乎微不可闻。

他审视着卯日。

目光阴鸷又冷漠,仿佛卯日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他是盘踞在山林的猛虎,正在打量着入侵者。

姬青翰无法控制,又想起了卯日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轻佻、风流、放纵,太子爷能将所有下流的词赐与一道鬼魂,他从来没遇过这样一个鬼,明明都已经与他有染,却始终不忘勾引他人。

姬青翰一次又一次放任对方,宠着对方,像是养一只画眉鸟一般,任凭对方停在他身上,甚至把他当做一件玩意,一个卑贱的通房使用,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卯日呢。

这样的宠爱换来艳鬼一次又一次将目光凝在他人身上。

神仙哥哥。

他面无表情地把新的称呼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冷静、强硬地命令卯日。

“脱衣服。”

他要看看神仙与活人有什么分别。神仙又在哪里快活逍遥,一转眼就多出两个弟弟。

卯日长眉一挑,唇角带着笑,手指绕过了身上的银饰,先开始脱自己的礼服。他的动作有条不紊,领口逐渐松散,露出雪色浑然的颈子与一小块胸膛,细腻的肌肤似乎在光中散发着圣洁的光。

他毫不扭捏,目光坦荡地盯着姬青翰,神态透露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劲,丝毫不觉自己的举动诱人眼目。

卯日将自己的长发拎在掌中,他的身形较姬青翰来说稍微有些瘦削,但修长挺拔,肋骨下线条倏地收紧,蜂腰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这是一具蕴藏着力量的男性身体,并且骨子里的强势与骄傲也从不亚于太子爷。

巫礼向来专精傩舞,卯日自然不例外,宫廷傩的舞蹈繁复辛苦,他不光要保持身材匀称,周身线条充满美感,更要拥有良好的体力去完成那些长时间的祭祀。

姬青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