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如漆点松花 第20章
作者:夙夜无声
卯日猛地攥住了姬青翰的手腕,克制不住低吟一声,垂下了脸庞。他额上竟然布着一层细汗,双眼有些失神,无措地往姬青翰那面靠了靠,他五指捏得越来越紧,眸尾也多了层水光,身体紧绷着,含糊地喘息。
姬青翰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庞,他似乎不太想看卯日,可片刻之后,他的视线还是巡游回来,停在了卯日身上。姬青翰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因为没太多力气动作有些不紧不慢。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卯日。
两人难得没有说话,估计也知道一开口便会说些讨人厌的话,不如就陷在此刻的氛围里,刨开虚假的温情,倒还品出几分暧昧来。
酥麻的痒意自体内弥漫开,卯日眼尾浮上一层嫣红,一双狭长的眸子浮着雾气,一张脸在灰白的木屋内妍丽得触目惊心。
就算是太子爷也不得不承认,卯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并且这位美人的脾气也不大好,性子更是古怪,说冷不冷,说热忱大抵也算不上,只是一举一动恰到好处的撩人,每次一出现,就叫人下意识把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姬青翰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咳嗽起来,他感到手上有一些冰凉的水液顺着手骨下滑。太子爷自然知晓那是什么,只是无端的,心弦一颤。
他被艳鬼俘获了视线。
这视线里还掺杂了几份复杂的情绪。外面下着雨,那些来不及捕捉的情绪如同纷繁杂乱的雨丝一般散进了大地,很快寻不到踪迹。
屋中一切腐朽不堪,视野里灰白哀寂,死气沉沉,就连与鬼的约定都充斥着假情假意。明明只是赌约,在那一瞬间,他见到卯日的双目却饱含情谊,紧接着,那股莫名而来的情潮转瞬即逝。
卯日笑得张扬刺目,眉目间全然是餍足之色,甚至愉悦地抚摸了一下姬青翰的眼睑当做奖赏。指腹蘸着血,他按在姬青翰的喉结上,如愿听见对方半咳半喘的喑哑声音。
卯日垂下身子,贴在姬青翰的肩颈边,吐息温热,故意说着污秽的话语去脏太子爷的耳朵,做好了一切身为艳鬼该做的事。
“嗯哈……”他喘息着夸奖对方,“做得好。”
他的声音融在清晨的春雨中,潮湿而绵软。
姬青翰抿着唇,被他逼得目光深邃,怒火横生,似乎只要有力气,就能反扑过来,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打死。
就是可惜,卯日并不在乎太子爷有多生气。
他现在很满足。
能强迫身份贵重的太子爷普天之下仅他一人。一时间,占据主导地位的快感大于一切,之前被忽视的不甘怒意褪了下去,身体濒临顶峰的酥爽接踵而来。
掌控欲吞噬了所有理性,诸多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又或许,旁的事原本就不足挂齿,只有欲望才是区区鬼魂能轻而易举看见的存在。
看见了,才会想办法紧紧攥住。
这种感觉好比,他攀上了一座巍峨高山,占山为王,当他俯瞰天地时,却萌生出一个贪婪欲望,只想把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收入囊中。
是野心。
他的野心在姬青翰身上。
卯日偏过头,亲吻了一下姬青翰的耳垂,眸中含情脉脉,笑意盎然。
“被艳鬼弄脏的滋味,如何。”
***
回春城路上,姬青翰始终一言不发,他浑身是血,伤口灼痛,就算这样还是满脸阴郁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卯日坐在他旁边,贴心地说:“洗干净了。”
姬青翰又咳嗽起来,不接他话,只答:“春以尘呢?”
“藏起来了。”
姬青翰:“……这是要回春城?”
卯日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姬青翰也不躲,只是板着一张脸,行如傀儡。卯日觉得他有趣,便挪过去,将面颊在他的臂膀上,他的长发覆盖在姬青翰半边身上,姿态看似柔顺,可行动却极为强势。
“弟弟今日倒还让我满意,艳鬼大发善心帮你处理一下烂摊子。”
姬青翰感到一股燥热与烦闷。
“我们的赌约仅限于你救活我,我满足你,”他冷冷地说,“春城之事,不劳你费心。”
卯日呵了一声:“可我偏要管。谁让我是艳鬼,万一再相中一个不错的生人,满足一下欲望不是更美妙。”
姬青翰偏了一下头:“滚开。”
“你脏了孤的衣袍。”
卯日扬了一下唇:“小姬真娇气。明明身上都是血,还没我这道鬼魂干净。”
姬青翰头一次被人叫小姬,他怔了半天,紧抿着双唇,神色竟然有些脆弱。
“哪来的古怪称呼?”
卯日升起一点怜爱之意,捏着他的下颌,笑意克制不住:“生气啦?哥哥瞧瞧,小姬弟弟这脸,好生可怜,要不要哥哥给你一个安慰的吻呢?”
他笑起来,也没等姬青翰回答,又贴过去,将姬青翰压在车厢上亲吻,半舔半咬,动作缓而温柔,当真是充满怜爱。
第21章 鬼灯如漆(二十一)
姬青翰双手垂在身侧,实在没力气阻止他,他的眼睑颤动了一下,虚虚敛着,睨着卯日,甚至瞧清了他眼尾雀翎的走势。
车厢内十分寂静,卯日身上的饰品不住的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将唇舌间的水渍声吞没。他从姬青翰的唇边滑开,顺着下颌线悠悠而下,一路吻到了姬青翰的脖颈。
姬青翰迫不得已偏过头,绷紧了脊背,半晌才积攒出一些力气,抬起手捏着卯日的后颈将人拉开。
他靠在车厢上,鬓发凌乱,神色倦怠,微微喘息着抚干净唇上的血,顿了片刻,也没有看卯日。
“……降神宴生变是孤考虑不周,导致李莫闲趁虚而入行凶作乱,不仅害自己身处险境,还将城中百姓牵扯进来。事已至此,你无需搅和进来。”
姬青翰神色落寞,想起春以尘,自感失责,“近来已有太多人因为孤的一己私欲献出性命,等回了丰京,孤会向宣王请罪。”
“一己私欲?”
卯日轻哼了一声,两指捏着他的下颌,掰正姬青翰的脸。
“弟弟,还需要我教你该如何说么?太子爷受艳鬼蛊惑迷失心智,一时失察才犯下过错。而后幡然悔悟,率部下惩治了凶手,治好中毒百姓,安抚了故人家属。城中祭司深感太子爷宅心仁厚,江山有望,自发设宴祭神,重起傩舞,不光为了百姓们祈福,更是誉阐元储,寄崇明两。”
他语调轻缓,“宣王圣明,选了一个好储君。”
姬青翰移来视线。卯日的这番说辞恰到好处,不光将责任推卸到“艳鬼”身上,把降神宴之变的过失转为了太子功绩,最末还不忘赞颂宣王。这种正式说辞只有在官场耳濡目染多年才会如此。
“你想让孤把过错推卸到你身上?”
卯日在他身侧坐下,自然而然道:“为人臣,当为圣上分忧解难。”
姬青翰眸光一闪,春以尘也曾同他说过相似的话,只是这两人的性子实在天差地别,姬青翰将他们当做一个人还有些难度。
“你做过官?”
“灵山十巫算西周官吏么?”
“成王并未将灵山十巫记入史书,孤从未找到相关记录,你们算不得官吏。”
卯日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早有所料:“那我们大约算成王养的一群……鹰犬?名声在外,富贵在天。圣上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去顶上去。”
他没有靠过来,姬青翰这才静默地打量他,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你的死也是成王的需要吗?”
“不是成王所需,而是另有所需。”卯日目光悠悠,似乎回忆起什么,一息之后,他眉梢飞扬,恢复神采,斜斜地瞟过来,“与弟弟无关罢了。”
姬青翰与他对视一眼。一股胜负欲油然而生。他不愿卯日牵扯进降神宴生变,卯日也不愿告诉他过去之事。
卯日今日做的事,样样不顺着他的心意。
姬青翰道:“若要兴师问罪,李莫闲必除之。”
卯日道,“春以尘为了保你,答应为他的母亲立衣冠冢,以诰命夫人的礼仪下葬。你暂时,不能动他。”
短时间内,他又忤逆了姬青翰一次。
姬青翰的目光一凝,一字一顿,颇有些疯狂道:“他砸断了孤的腿,此仇不报孤非储君。就算有你相护,我也必杀他。孤要在白洛河堤边磊起高台,燃起篝火,在祭台上烧死他。”
“到时,孤倒要看着你,如何护他。”
卯日伸手按在他的腿上,眸光流转:“我可是艳鬼,将从你那得来的阳气给他,何其容易。”
车厢内一片死寂。
马车剧烈一晃,姬青翰将卯日按倒在地,拖着两条废腿压在他身上,他疼得面色狰狞,连连喘息,却不忘用手掌捂住卯日的唇鼻,咬牙道。
“卯日!你胆敢……胆敢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
“我自出生以来,想要的人与物哪样不是手到擒来,王公贵族献媚于我,平民百姓畏惧于我。我便没见过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夺我所好。”他垂下头,“你就算是艳鬼,那也是孤一人所有,谁敢碰你分毫!而你、你咳咳胆敢肖想他人?”
他越说越生气,眸光阴冷,压着声线道:“孤动不了你,还动不了旁人?”
卯日被他狠狠捂住唇鼻,不能开口,只能眨了一下眼。
姬青翰的身体伏低,两人的面颊似要贴在一起。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愤恨与阴郁的光,语调凶狠。
“孤既然在春城犯下大错,那也不介意再多一桩荒谬错事。被艳鬼缠身致使头脑昏沉,为难一两个看不顺眼的人又何妨?”
“我便是昏庸无道的太子爷,谁能奈我何!”
他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竟然气得自己先咳出一丝血,手掌一松,脱力倒在卯日身上,脑袋压在卯日的肩颈上,再也无力动弹。
卯日嗅到了血腥味,知晓他的伤势更重了,揽着太子的脊背轻缓地拍了一下。
“凶什么呀,弟弟。”
他也知道把人惹急了,语调温和下来,捋顺姬青翰的长发,抚着他的脊背,“哥哥说着玩的,我错了还不行吗?况且我还挺喜欢你的手的。等你好了,我们再试试别的。”
姬青翰还在闷咳。
卯日贴着他的耳垂,半哄半劝。
“我的太子爷,不能做祸害他人的事,想要任性妄为,不如来祸害我。”
“我都受得起。”
没有回应,姬青翰的咳嗽也低微下去,卯日等了一阵,发现姬青翰双目紧闭,已经昏死过去。
卯日不知怎的,觉得他像虚弱的白虎崽子,被刺激了就嗷嗷乱叫,就差一口咬在他身上。
***
月万松醒来时已是正午,她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时还有些神色恍惚,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地狱还是人间。
半晌,她才捂着自己的脖颈,长松了一口气,环顾房中,见摆设朴素但规整,猜测出自己还在衙门内,于是起身走到门边。
外面十分安静,也不见官差留守,月万松便推门出去,寻遍县衙也不见活人,她正无比诧异,转到县衙大门,撞见两个官差倒在地上。两人面朝下一动不动。
月万松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便小跑过去,翻过官差的身体。官差的面容灰白,双目瞪大,脖颈上留有一线刀痕,见血封喉,身体已经僵硬许久。
她知道有一个人使刀,血候李莫闲。
月万松不由得心中一凉。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