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 四道者 第68章

作者:鄙人上官铁蛋 标签: 玄幻灵异

  “弄坏了我的东西,可得有没死的来听我的话啊!”这腔调与其说是从人的口中而出,倒不如说是从黄泉九幽荡回人间的更贴切,他与顾良潇一齐吃下了这人挥手甩来的两粒黑褐发亮的丸药,甜腻之中还有阵阵油腥的味道,再然后便跟在这个矮个子的身后一路畅通地到了败西村村口,在一艘满是古怪鬼尊与浑身血书符€€的亡人的大舫上他探头去往,咬牙切齿地看着败西村的方向,身旁的顾良潇忽然冷哼一声

  “你跟着你师父来,是想趁乱要了祝由王家那个的命罢?!”

  他这就心慌起来,赶忙偏头看了过去,自己是一个修行旁门左道的野术士与一个肺痨等死的娼女所生,自己与修行学法一类无缘,任凭父亲打骂严罚也难出半点成绩,因此在后来父亲开坛斗法被自己招来的厉鬼反噬求救的时候,他平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不得好死

  原本以为人生从此顺遂,怎知没几岁大小的他被人牙用两张葱油饼便骗到了手,原本要卖去北方,可在路过泸州城外时候恰好遇了太瀛观拜谒其余道观归来的队伍,老观主感受到了修习术法的€€,便将他买回了太瀛观里,又过起了每日早课修行,被众人嘲讽的日子

  “听说你出声时候没哭,恰好我也是,落胎不嚎,灾星托生!一定没少听了罢?”

  那是一只瘦长之上掌纹繁乱的手,这只手将刚被抢了自己的斋饼还将自己围殴在地的自己一把拉起,而它的主人是一个剑眉朗目,容貌多情俊朗的道人,他被他收为弟子带回了泸州的水元观,若是没有那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妖人出现,他便可以一辈子做他的弟子,即便自己这种废物得了他这么个名扬道门的高功怜悯而遭了更多的嘲讽谩骂

  孙三康早就拜了二师于阴山谢家嫡传一脉修习阴山法术其实水元观老观主一早便知,自己与闾山一处斗坛失利之后水元观的香火便受挫不少,修行之人各有分歧不合,哪怕是正派传承也没少出了趁人之危再踩一脚的损事,关于水元观各种无中生有的谣言这就平地而起,甚至还有些平日里极少来往的宫庙之人来嘲讽取笑,反倒是自己门中这个青年俊才,时常斗坛胜出同辈的骄傲弟子有这等流言在身,让一些乌合之众有了忌惮,反倒是解了水元观的危机!

  光绪十六年,孙三康莫名地将他支开去了自己老家合肥替自己送礼至一处宫庙贺喜乔迁,因为是青年高功孙三康的独一弟子他可谓是颇为风光,随着主家坐家席不说,还凭着那野道人父亲那传承而来唯一堪用的一口伶牙俐齿得了不少不知自己身世如何的外地道人夸赞不已,他那灰蒙鄙陋的往日里,岂敢想能有这样的威风

  一夜睡醒,他不曾想自己昨日的风光是再跌深渊的回光返照,他被堂主家中人匆忙叫醒,告知了水元观昨日并不太平,原是孙三康与辰州祝由王家的那位同是年少大为的王添金有断袖余桃的私情,昨日孙三康之所以连多年好友迁庙这等大事都不亲临,便是因为王添金以行香之名来了泸州城,二人在城中酒楼私会,酒过三巡之后便交舌鼓吻了起来,听闻原来与水元观同为茅山上清分炉而出的一位道人也在那酒楼暂歇宴友,也不知怎么就在中途错开了孙三康那雅间的厢门,头回见着男人亲热的他可吓得当场大叫而起……

  肖苇想到这里不禁将那还在手中的珐琅瓷碗就恨摔了地上,咬牙切齿,即便过去了多年,他依旧恨透了这个让自己再成了被撇下抛弃,受人冷嘲热讽的那个,也恨透了那个一副妖精狐媚,让自己师父鬼迷心窍的王添金

  他匆匆赶回了水元观,在一众弟子庙工的厌恶与鄙夷之中受了好一通观中师叔伯的谩骂才进了老观主的静室,这个斗坛败归后养了足有两年才脸色转好的老人仅仅一夜便又回到了两年前苟延残喘的模样,他将一封被自己看过的信笺抛给了自己,又让那个侍奉在身旁极其不待见自己的二弟子刘濑吟述了一遍昨日到底如何

  被自己同门而出又不交好的同门人撞了这等恶心荒唐,那边岂会不借题发挥;那个成了水元观生招牌与保身符的骄傲徒儿本就因为修习阴山秘术被诟病得很,眼下被撞了正着的是个癖好龙阳,孙三康全然不领情自己替他狡辩拜二师一事,反而当着那将他逼回水元观领罪的道人与其一众弟子的面亲口认下,并行了大礼让老观主将他逐出水元观,要与王添金做一对浪迹天涯,双宿双飞的散人爱侣

  荒唐,荒唐得不可理喻!

  不仅仅那日水元观上下与那些当了个水元观丑闻大事的人听完之后会如此叹到,就连身为孙三康弟子的闻持诵也在阅信之后一口腥红呛咳洒地,将老观主的房中搞得更不安宁!这段荒唐作呕的私情已有了一年快半的时日,他竟被孙三康瞒成了与其余旁人一样震惊不已,也仅仅给自己留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刻板交代,就没回头地同那个妖人远走了

  在那之后的日子,他在水元观之中简直是受尽奚落欺凌,又因为自己替孙三康送过那趟合理去合肥而被许多旁通术士给认去了脸,但凡有人来访撞上了,就总得听去一句:“你那师父这么寄€€之猪的,你这个成日跟在身后的当真不知?!”

  一年之后,他在打上了抢了自己酥饼的几个师兄弟打了个半死,用早就藏在衣袋中的匕首划伤了押解他去禁闭的庙工之后逃下了山,受着满头唾沫地终于打听到了孙三康身在哪去,只是当自己满头大汗,深夜进了那辰州城外的农家小院后,那道纸窗破败出的缝隙里面,两副赤条的身子正在互相摩挲纠缠,共赴着魂飞魄€€的极乐……

第148章 鬼经卷

  六月过半,每日那卯二就已经高悬得天光大亮的日光彻底没了春日里的温柔,这就已经洒下灼灼的热,惹得夏蝉躁动不安,街市里走几步即使口干舌燥,更何况徒步行山,到了句容南茅总坛那气派的大门前面时,吴巽甚至头晕眼花得一时没看清也同样在门下气喘吁吁的两人是谁

  “当真是人老无用了,老道打从阿沅这个年纪入门之后就多回跟着师父来这南茅山,这六月该是赏山间百花最好的月份,可还没到半山就喘了气,腿脚受罪,还辜负了眼睛!”

  葛元白朝着吴巽与王玖€€走去,这二人见到段沅之后欣喜若狂,但望向自己却是一脸亏欠拘谨的模样,就连那拱礼问候也生硬得不敢抬头,等着这观中副观主林元谨亲自来接引之后,他们这才晓得还能有人比着自己到得更早,因为韩不悔已经等得不耐烦地在观中四处乱逛,哈欠连天起来

  段沅一路往里一路四处乱望,就在快要到了那待客的彩云间门下时,她脚下一顿,险些让身后的王玖€€踩了鞋后,朝着这小丫头两眼发亮的方向瞥去,只见一个束发整齐,俊朗笔挺的道家子弟快步而来,可在他与段沅眼神相撞之后,这人的脸上当即显露出了失落,淡淡地应了她问候的那声又古怪地瞥了眼王玖€€就转了脚下,走出些步子之后与身旁同样衲服的师兄弟抱怨一句

  “你的嘴是赁了谁的么?!降星观葛观主领着女弟子来,也不说清楚哪个女弟子,害我差点跑掉了鞋!”这一句一字不差地落到了段沅的耳朵里,她进了客堂之后便垂下了头,就连来时嘴里一直挂念忧心的茅绪寿也没多问候,这就坐去了最靠里的那张椅子

  耳旁嘈杂着其余三人欢喜的热络,王茅二人斜坐两侧,面色冷沉,你趁着端茶盏瞥他一眼,他借着答其余人问话看去片刻,互相掩着躲着,心中五味翻腾,王玖€€险些还被撞了个正着,好在他灵活地转向了那添茶加水的道童,蹙眉去问

  “刚刚门外莫名其妙跑了过来又跑走的那个是你们大弟子?”那小道童点了头,没心没肺的吴巽并未注意到刚刚廊上有人,这就扯着嗓子去问段沅

  “段丫头,他说的那人你看到了么?”当即就被王玖€€一拳上了前胸

  “嘴长着不一定都是用着说话的,尤其是对着你这种不通人情的!”

  横竖在这坐着自己总跟鬼迷心窍一样去偏眼睛,索性躲去了段沅那边,结果人还离了两三步就被推搡了一把要赶他走,王玖€€却没有停下,任由她继续又推又打,还一转脚下,霸了她原本坐的那张椅子

  “你走那会儿我都快死了,这才刚保住了命,你打得也真是舍得哦”段沅杏目带火地瞪了他两眼,骂了句“无耻”这就坐去了另一处,茅绪寿抬眼往后恰好与咧嘴笑开的那人再撞了眼神,王玖€€僵了一会儿,才将段沅的茶盏给她挪了过去

  “我无耻,比得过刚刚窜出来又跑走那个么?!也不算多难寻难见的姿色,他那么冷淡你,你不恼他,却恼我这个来安慰少女春心的,真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哦。”

  “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没有!”

  她这一番把那几个听着韩不悔讲王家在小琉球遭袭遇上了哪些的几人齐齐转头望来,其余的是满眼疑惑,茅绪寿眼底却有寒凉略过恰好被王玖€€瞥见,他心里那份本还犹豫要不要靠近些问候一声的想法这就被浇了凉水

  “他看来是没想着再理我了,刚刚偷着看过来……怕是因为在这里不好脏了人家的宫庙罢”他这就起身打算把心中那口忽然堵上胸口的浊气吐去门外,怎知段沅将他袖口一把扯住,自己挤出了个笑谎编两人在说玩笑话,怎知吴巽摸着下巴喊着不对,装模作样出一副老道尊拂髯的模样朝他们挤眉弄眼地打量一番

  “你们是说玩笑还是打情骂俏呢?!我头回到你家时候就说嘛……一路看来哪怕是咱们在那鬼都嫌挤的陈家里,你跟我还是段兄弟的话都没和沅丫头多,你这模样也不是个愁女人的,怕是不用去哄女人,也有上赶着来逗你乐的……”

  他话还没完,身后便有茶盏摔桌的声音惊得他肩头一耸,转身回去,恰好撞了茅绪寿的眼刀,不免又回想起了自己醉酒胡话后两人险些在王家院里斗得个天翻地覆的那晚,有畏惧也有心酸,眼下王家门前那两个红字工整的黎家院供灯有多气派他也看过,这就也没了贫嘴耍乐的心思,唇里碾磨得含糊了一句赔礼的话,这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也好在此时一行轻重匆匆的脚步声临了门前,才没使得屋中氛围凝滞不恰

  南传茅山总坛的观主道名“元悟”随师姓陆,可谓是肉身在世的道门修行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功大能者,什么他本是释家少年悟法,能与前清国师弘觉禅师的闭门弟子对坐参禅,口齿十回才有败相,当时乃是咸丰三年,而元悟真人仅是十四五的年岁,名扬佛门!

  可就在三年之后,这位国寺之中的高僧想接他去北平,亲授当年玄奘西取而回的密卷大经之时,却得知元悟真人拜别了师门净方寺化回了自己入门之前的那个无姓低贱的俗名下山去了,而他的理由更是让师门与国中释家修行人脸色难看,因为他说自己睡梦中被‘三茅真君’的三茅君驾鹤而来,点拨与解答了自己多年在佛经参悟之中无可解的困惑,自己也少年气盛,想探究一番道门之中那些术法的奥妙,因此决定先还俗红尘,一路虔诚进香道门宫庙往句容南传茅山拜师再修

  而今一晃八十余年,当年那上山的少年已成了能隔空打法,符灵法显,人神鬼三路皆敬畏的真人高功,也因此成了南茅各派各门之中判决与裁定最信任的长老

  韩不悔在小琉球护王家一众时候就曾伤了左脚,又因这半年里在九龙赌档里当了几回输光衣服逃命的烂赌鬼而遭过打手追赶一直不算痊愈,可他今日也收敛起了气焰,这就随着今日上山的一众人恭敬大礼而向一身锦绣衲服,道骨仙风的陆真人

  陆真人慈眉善目地环了一圈屋中颇为满意,这就让身后随着的两个中年道人放下了手中同样纹饰朴素,符€€斑驳的两口妆奁大小的木匣,退出客堂时候其中一人还拱礼说道

  “弟子会仔细候着,不让观中上下接近!”

  段沅借着葛元白身形的遮挡偷偷打量一番这位快也就在自己刚入门不及一年时,随着段元寿来贺他九十整寿的陆真人,须眉皓然,目光炯炯丝毫没有一点年老之人的枯败与颓然,长髯与满头比起当年都已都变作了霜白,当真是神龛殿上那些神明尊像再临人家的模样!

  这位陆真人亲自将两个上术法封的木匣启开,其中一个之内是一本毫无封皮,也无扉页注明的残卷,而另一个之内是一堆有些杂乱肮脏的物件,其中四粒老旧之上还有些黑褐半点的长钉,王段二人一瞧便知与茅绪寿在降星观里曾经掏过的那七星镇棺钉是同样的阴物

  吴巽看看盒子又瞥瞥其余人,除去韩不悔只是一脸严肃之外其余的简直是各有扭曲,王玖€€更是唇上颤颤满眼惶恐地盯着那还带着些许霉点的残卷

  “王家小友,你这些年该把你师父可能藏着的地方与可能托付的人都翻遍了罢?!”陆真人言语和蔼地从盒中拿出了那本残卷递到王玖€€面前,王玖€€却猛然跪地,浑身发颤

  “此物不该存世!家师当年一时糊涂才将这鬼经残卷私下默出,陆真人既然得到,该是将它悄然毁去,不然走漏了风声,怕是南茅上下都不得安宁!弟子也深知阅览此物与炼僵养尸是天地不容的大错,前月上山便想听后发落,可陆真人不见,只好今日与七圣后人们同来听候各家先师遗嘱,再跟您磕头赔罪!”

  “王小子,你这话的意思是……你那炼尸的法子是这上面看的?!那它就是……”正经没三刻,韩不悔这就被王玖€€的一番话给打回了原本言语轻浮散漫的腔调,刚意识到自己不妥,只见陆真人转了手下,这就将这本鬼经残卷的默卷转到了韩不悔跟前

  “要不韩小友就领着几个没阅过的小弟子们瞧瞧?!说起我与你师父莫彩散人还是深交旧友,一晃他驾鹤已有十四年,是贫道这么个老友愧疚,如此多年也没替他寻到徒儿尸身下落,也没帮到韩小友你的忙,实在惭愧”

  毕竟年岁虚了整百,陆真人的腿脚也经不起这长久的站立,他被葛元白与段沅搀扶坐在了主座的大榻之上,抚摸起那本多年快要五年没见天光的残卷

  “当年多少南北同门,乃至与我同辈的老修行都在那败西村丢了性命,贫道身位总坛之主没能劝诫已是终身的懊悔,因此在听闻南茅几家的道门俊杰也往了江南去的时候,贫道曾经规劝过各家道友。但而今细想,怕也是天意难为,那阴山一脉本就也是旁通修行于各家并齐,却被打压二百余年,到底还是因果太长,终究报应”

  陆真人重重地一声叹将房中人的脸色也拉沉了不少,小辈不敢开口来问,韩不悔便索性将自己口无遮拦发挥淋漓,这就凑近到榻旁瞥起了那残卷上的文字

  “晚辈斗胆来问,听真人您刚刚的话似乎打从一开始便晓得王高功按着当年鬼经上的秘术炼尸一事,那为何不做劝诫,甚至还替他保管下了这本就不该再现世的烫手玩意,您虽说修为无上,可万一被阴山弟子乃至那南洋一代鬼王宗知晓此法在句容,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想必当年活命而出的几位高功还有云南与盛京两家常年不得安宁,多半也不是什么仇怨,而是因为不晓得鬼经的默誊到底在谁身上才遍地撒网的罢?”

  陆真人点了点头,喝了半盏茶水才幽幽地问向韩不悔与其余众人

  “那贫道且问韩小友一句,若是在你师门无变的当年进了那败西村的并非你师兄而是你,你会一眼不看,毫无兴趣的么?”韩不悔坦然道根本不能,葛元白简直险些两眼一翻昏厥倒后,这就结结巴巴地想替他辩解起来,却被陆真人截下,再问向吴巽

  “阴山一脉本也就是南传茅山而出,只是阴山老祖与后世太多门中高功走火入魔,酿了滔天罪业才不被南茅所认,但论起道门正派,咱们这些再自身清洁也还是个通鬼修阴的,比起正一与上清两门,谁又敢与之相提并论!吴小友,若是现在贫道告诉你你看过这卷便可有替你师门报仇雪恨与重振威风的法子,你可乐意承受修习鬼经的因果?”

  吴巽这个脑袋不灵光的自然连连点头,茅绪寿瞥见他甚至还流露出了些兴奋而向了陆真人手中

  “真人若是都能叫出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的姓名,那多少也知晓我入门抓缺抓了个什么罢!吴巽对家师的感激与敬重怕是得好几个轮回才能报答得完,若是能有替家师报仇雪恨与振兴玄黄堂之法,不说修阴山法,即便是割肉放血也在所不惜!”

  陆真人很合适满意地朝他慈祥一笑,眼角那深重的沟壑直冲眼角穴,这该是他与俗世老人唯一全然相同的一处,他又将眼睛转向了那一个放的杂乱的盒子,掏出了一个光泽黯淡的黄玉珠,王玖€€耳中难免回想起祝由来人时候的闲话,说着王玖€€进败西村心思最是歹毒,不仅与七圣一样惦记鬼经与抚恤队的财宝,还故意在当年封尸分魂的几颗阴玉珠上动了手脚,想的就是弄死几个,从此腰缠万贯又揣着鬼经,量哪个也不敢再拦他与孙三康双宿双飞

  “万物皆在阴阳之中,物极必反,王高功弥留之际将这默誊出的鬼经副卷交到了贫道手中,一则是想为日后败西村里忽然不知去向的那个飞僵再临留一条后路;二则希望若是希望七圣后人弟子能在某日危机时刻集结相认,共谋生路!世间终在因果中,他们之所以能大成于其他修行人便是曾经心境无挂,己身无求,可无论出世行者还是世间众生,没受过爱怨恨悔的磨难,又怎会悟出己道,通天感地呢?”

  这话让众人皆是似懂非懂,陆真人饶有兴致地在众人脸上游走,忽然连打起了好几个哈欠

  “贫道有些困倦了,怕是与你们说不得几句了”

  说罢起身,将两个木匣很是随意地往着韩葛二人的手中各自一塞,全然没有刚刚一副端正笔挺,仙人之姿的模样,哈欠连天活动着筋骨这就往客堂大门走去,一个老神仙霎时间变作了个市井村口,粗鲁邋遢的老头嘴脸,就连出口的语调也懒散起来

  “飞僵与七星镇棺钉都是阴极的,至阴生阳,因为若将七星镇棺钉结合鬼经里炼尸的功法打入飞僵身中便有化阴为阳的转机;人死乃是气尽而绝,死物诈起则反,是一口怨气郁结于喉而无法超脱解恨,阴阳至极必反是正派旁通入门里最是浅显的一课,也是万物本理!当年七圣一众能有生还而出,想必皆是返璞归真,比着那些法痴贪财的术士们想到了这浅显之理……”

  他话还没完,忽然这就一手起诀,韩不悔手中的木匣这就起了焦糊的白烟,惹得他惊慌地将那残卷拿出猛烈扑打,身旁的葛元白与茅绪寿也齐齐帮忙,只是无论如何扑救拍打那火只有越来越旺,终于烧成了一摊焦黑,陆真人捧腹而笑,颇为得意地瞧向韩不悔

第149章 山下夜

  “韩小友,看完了么?”韩不悔愣了愣,而后脸上变得扭曲起来,陆真人笑得近乎喘不上气,丝毫没有刚刚久站一会儿的那一脸憔悴

  “能在赌坊大杀四方的人都不会是个记不住事情的脑子,贫道是真的累了,这残卷写了哪些,就由你告诉小辈们罢!”说罢他这就推开了客堂的大门,一缕猛烈的日光猛冲入屋子,刺眼之间那焦糊的纸灰逐渐消散,无影无踪

  “哦,对了”陆真人忽然回头,眼睛落去了王玖€€身上

  “王高功在临走前托了贫道一句话,说是他那顽劣徒弟登门那日转答予他: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话落之后他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段沅随后追出,门外却已然空无一人,跑出了客堂所在的归真院外也只有风卷枝叶簌簌的响,偌大的宫庙好似就剩下了他们几人

  “回来罢!”茅绪寿在客堂门前喊道

  “咱们着了法相了!怕是不听完那卷破烂里写了些什么,是破不了阵的”段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那上术烧鬼经与门前逗留让日光把屋里照个充足皆是起术布阵,而他们因为陆真人刚刚一番话心里各有波澜,自然也就警觉松弛,察觉不来!

  人影斜长,暮霞彩锦一般的颜色披在了山间草木身上,王玖€€抬眼去瞧那将身段放下了不少的金灿圆盘,即便此时日光已经没了白日的猛烈,他这么个常年居在地下与背阴山里的人还是觉得刺眼不堪,甚至眩晕地险些脚下一滑,可看着身前两步的是一尾低束整齐的头发,这就心生倔强地咬牙站稳,也不愿去受了哪个的搀扶一把

  “段丫头,你也是个见过当年那死东西的,怎么没被那个吓到,反倒是被你几张破书上的字给吓成傻子了”韩不悔听到身后动静回身,王玖€€脸上的苍白尚且是日光的暖黄能掩了去的,可他这一眼落到了段沅的脸色,不免担忧起来

  段沅还没答话,自己的腕子便被王玖€€伸手捏上,他两指诊在脉络之上,片刻之后放下

  “没受惊,只是脉象虚快,血气有亏,是有些月份的劳累大耗才有的,是葛观主亲授了你那九天玄雷法罢?”众人齐齐瞥向段沅,她有些发窘地点了点头

  “我笨得很,师叔这半年陪我练着,可我还是会被自己招来的反噬上身,虽然现在跑得够快也打不上身了,但成日跑个半山的……实在累”

  吴巽与韩不悔这就憋起了笑,唯有行在最前面的葛元白一语不发地思索着那鬼经里的内容,甚至还撞上了路前的树,祸不单行,待得回到城中茅韩二人与降星观师徒恰好共同落脚的那个宿店时,又因为行在最前而被忽然晃过眼前的一盘蒸糕打上了脸,那是刚出炉的烫热,待得身后两人替他扒下的时候,他的眼眶已烫热成了红色

  躲在账房后面的掌柜也不由得噗嗤一笑,随后又赶紧畏畏缩缩地钻回窄阁里把自己藏好

  “谁这么不长眼睛的!”吴巽嚼了一口那扒下的蒸糕大骂道

  前堂除了他们这一众忽然推门的,便只有桌椅凌乱,碗筷满地的狼藉里各持法器的两个青年人了,他们齐齐望来,就在此时那个瘦长得有些病态的男人身后平地起风,惹得这宿店里的门窗砰砰作响,油灯颤颤,就在明暗的恍惚之中,吴巽蒸糕跌倒了地上,只见男子身后凭空悬出一条粗壮无比,通体亮黑的扁头巨蛇

  这屋中对这条巨黑的大蛇毫无惊愕的,想必只有在这青年身旁的那个年岁不大的女子了,她收起了手中那个被符€€布条缠得严实的草扎人形,从身后扯过一张长凳坐下,双臂抱胸,撇嘴瞪眼,比着好似跟她年岁相仿的段沅淡然许多,王茅二人则在无意间瞥见了她长辫坠后的那个银铃坠子与长凳下同这前堂遍地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虫子,自然对她的来路明了不已

  “月姨,您消消气,这店里可不只住着咱们呢!”段沅话音没落身后的哗然就把她吓得肩头一耸,简直比这条煞气满满的黑蛇现身还要惊愕

  这女孩将长辫携着一串清脆甩去了背后,敢开口要说些什么,那条壮硕的灵蛇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一双墨绿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葛元白过来,这悬着的时候看着它身上是黑亮光洁的,可这一动,便瞧见了身中的黑鳞有些黯淡残损,到了将尽后尾的地方几乎只有虚形,极其不协

  葛元白脸色复杂,带着惊慌恭敬拱礼向着几乎贴到自己脸色的那颗棱角分明的蛇首

  “柳四爷,您的伤可有好转?”这蛇垂了垂眼睛发出阴森低沉的两声之后便转了回去,只是那躲在账房与后厨的人里有多事的偷偷抬眼过来,当即就被吓得昏厥过去,没有半分同情,反而遭了这柳四爷悬身之下的那青年人一声冷嘲

  “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神仙祖宗地求显灵庇佑,这会儿见着了又怂得要命,是做了哪门子亏心事怕有东西来跟你讨因果么?!四爷可看不上你这点福分!”

  这与他闹腾了一阵的女孩似乎也被葛元白那声柳四爷叫得惊讶,可听完了这番阴阳怪调的嘲讽之后她又把眼睛挪回了这个墨青褂子花白长发,一副骨头架子贴了人皮的男人身上

  “能为了一碟糕饼就招术整人的人在这说度量,你觉得合适么?!”眼看两人又剑拔弩张起来,韩葛二人赶忙一人一边拦下,分明都是刚进门的人却挨贴着脸去给这两个胡闹的赔不是,他们甚至不敢往小辈那边多看一眼,只是葛元白一过去便是一声“月姐姐”,吴巽彻底没站稳地险些连王玖€€一起压着摔到门边

  “葛观主,你管这位叫什么?!”王玖€€满是嫌弃地给他扶到了一张靠墙的矮凳坐下,为了避免再受这已经吓得半傻的再连累自己,他索性走到了这闹剧而起的两人中间,只见那悬着的黑蛇又嘶嘶发声,六月的天气里这宿店却因为它的现身而阴森不已

  “什么?!四爷说这小丫头是青月谷的陶月逢?!当真没闹鬼么?!《败西传》传了十三四年,少说青月谷里活下的那个也该三十左右的年纪罢!还有这位……瞧模样我该叫您声叔伯,叔公,可你管她叫……”

  这眉目清丽的少女眼波一转,反而舒展了眉头,她扬起下巴拉扯着葛元白站到了长凳之上,没瞧这个满脸疑惑无礼的青年,而是直接仰了下巴向那个盘绕着的柳四爷

  “你都告诉你这弟子我是谁了?怎么不连我年岁一块说了呢!出马家的弟子都是这么无礼,管长辈一口一个小丫头也不遭罚的么!”话罢之后她又转头打量了一番王玖€€与这些面生的,这就一跃而下,满脸天真无邪地将脚下蛊虫的残躯踩得更加稀烂

  “你就是段家的儿子罢?!”她蹦跳地来到茅绪寿跟前,绕着他细看一圈,忽然撇起了嘴

  “真是的!当年去昆明住店的怎么不是姓王的或者姓段的,非要是个术士也不该是顾良潇那个杂碎!哎,也是丢人的,我青月谷就是放蛊祸人的,没想到阿玉却被那个多识两个字的伪君子给蛊没了命,或许这就是我们擅自出谷的报应罢!你说是不是啊,葛小子”

  她又回到了葛元白身旁,此时的葛元白已经成了包括那柳家马脚在内所有人眼睛不饶的对象,他只好无奈一叹

  “月姐姐,后生们可没见过您这奇事,您与柳公子今天可否就互相谅解了,大家也好坐下商量往雷州的事”陶月逢也有些难堪,可是自己那盘梅花糕祭了天地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撇嘴自顾地跑上了台阶,站定在一处房门前面朝着楼下喊去

  “葛小子,这点心你给我想法子买一模一样的送进来,至于你们谁想听故事的,要么等姨娘我明日高兴,要么就看看段丫头或是你们葛观主乐不乐意罢”说完就摔门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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