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83章
作者:番茄加糖
底下人瞅着他神色,见他没有不满,这才稍稍放宽了心,于是隐晦地提醒道:“王爷,三家的人还关在牢房里,您看这……”
【作者有话说】咱们周五见~预告一下,下周王爷表白€€ω€€文案中的某些剧情可以安排啦!
第133章 千古罪人
高炎定将手里的文书扔在他怀里,肃声道:“这上头写得很明白,这样处置本王觉得很好,不必再改了,就照着办罢。”
这是份对三家罪行的判决文书,字里行间有理有据,并无徇私。明景宸早在几日前就写好了它,写完后他便自己去蹲了大牢,当时底下人因为顾及秋家与镇北王的关系,并不敢真把事做绝,就按下了这份文书没有对外宣扬,想着等镇北王驾临后再下决断。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这次高炎定是决计不会轻饶了秋家,不由的又敬又畏,不敢再有旁的想法。
文书在城里公示后,百姓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秋老太君得知自己几个儿孙将被处以斩刑和流刑,当场昏死了过去,等好不容易被救醒,她哭嚷着要去找外孙高炎定评理求情,然而她的乖孙早遣了一队衙差兵卒将秋家围了起来,潘吉奉命亲自带队过来抄家充公。
老太太哭成个泪人,捶胸顿足,破口大骂高炎定无情无义。
潘吉让仆妇将她搀起来,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老夫人,请慎言。王爷岂是您口中这般小人?王爷他念在秋王妃的面子上特意着人在佩州乡下置办了一处田庄供您以及府上一干内眷休养居住,望您惜福惜身,善自珍重,约束儿孙,以免将来再让他们闯下滔天祸事,牵连家族。”
然而老太太以及一干女眷稚童要么抱头痛哭,要么继续叫骂。
潘吉也懒得和她们一干妇孺浪费时间,大手一挥,派人将这些秋家人强行带走后,兵丁衙差流水般涌入,开始清点、登记秋宅中抄没的金银、古董、地契等物。
以秋家为代表的三家顷刻没落,速度之快,手段之狠顿时让北地所有听闻了风声的豪族世家变得有如惊弓之鸟。***为着佩州军器局的重建一事,还有很多问题亟待探讨商议,高炎定为此只能暂留佩州。
这日午后,外头雪依旧未停,整座院落被冰雪覆盖,成了一片剔透的琉璃世界。
高炎定侥幸得了片刻闲暇,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去找明景宸。
此时,明景宸已用过午膳,正在暖阁里拿了本千字文教涣涣识字。
他斜倚在几边,一手支额,每当涣涣念到不认识的字卡顿的时候,他就用一根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在那个字上点一点,然后他念两遍,涣涣跟着依样画葫芦念两遍,他再讲一遍字义以及整句话的释义,最后让涣涣复述一遍才算完。
高炎定站在门外见他俩一个教一个学,很是其乐融融,那些惹人烦的琐事瞬间土崩瓦解,被他忘却在了脑后。
涣涣人小,念了会儿就困乏了,眼皮塌拉下来,有山岳那般沉,脑袋一点一点,嘴巴里哼哼唧唧,已然瞌睡虫上脑整个人迷迷糊糊了。
明景宸揉揉她的小脑袋,合上书拍着她背心哄她睡午觉,等睡熟了才把人交给一旁候着的乳母,让她抱到里间床榻上。
做完这些,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却不去歇午觉,而是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摆在小几上,朝门外道:“既然来了杵在外边当门神做什么?”
高炎定笑着走进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他也不客气,兀自又倒了一杯。
明景宸冷嘲道:“这是饮驴还是饮马呢?”
高炎定也不同他计较,大度一笑,“饮牛总行了罢,上次骂我是狗,这次又说我是牲畜,景沉你骂人不仅不吐脏,还每次都拐弯抹角不重样,要是换个没读过书的,还真听不出来你的深意。你这样不累么?”
面对这种半真半假的戏谑指责,明景宸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有些洋洋得意,他道:“逞口舌之快怎么会累?舒坦还来不及呢。”
说完又偷觑对方反应,见高炎定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刹那之间这两天屡次出现的那种奇怪感觉又悄没声息地爬上了身,教他坐卧难安。
明景宸赶忙借着喝茶的举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心中又乱又慌,只能胡乱寻了个话题找补道:“外头的事可都妥当了?”
高炎定点点头又摇摇头,眉峰微蹙低头饮茶。
明景宸扣住他的茶盏,“这都第三杯了,这是喝茶呢还是酗酒呢?”
“先前不都说了是饮牛么?既然是饮牛三杯怎么够?”高炎定反唇相讥,倒教人吃了个瘪。
但明景宸是何人,他越气越有急智,“不如我叫人搬个饮水槽来,好让你喝个痛快。”
高炎定辩不过他,抱拳给他作揖认输,又引得对方哈哈乱笑。
笑够了,明景宸才继续问话:“你刚刚又点头又摇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对秋家人的判决他前两天就听说了,金鼓还特意过来细细说了一回,还将外头榜文张贴后,百姓是如何奔走相告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
高炎定道:“此番我处置了秋家后,这些天陆续有消息传来,说北地各大豪族都有些惶恐不安。”
明景宸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他是怕这些盘根错节,在各地势大的家族会狗急跳墙一同反了他。
这样的例子过去也不是没有,确实该引以为戒,早做打算。
明景宸玩笑道:“这是后悔了?悔不该那日对秋家如此狠绝,反倒引起了他家的警惕之心?”
如今的豪门世家虽不及魏晋时期那般势大,但也占据着地方绝大部分田地、读书等资源,如同地方上的土霸王,不可不防。
高炎定手底下有军队,倒不至于畏惧他们,但他想要把北地拧成一股绳,好将来南渡图谋霸业,就不得不先一步将这些琐事都处置干净了才能无后顾之忧。
如果这些家族都比着秋家的做派有样学样,他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头自毁根基,再大的家业都不够这样玩的。
高炎定心知明景宸一向主意多,是个能人,既然提起了这事,便想顺道求个好对策。那些家族见他连自己母族都能快刀斩乱麻地痛下狠心收拾了,都怕不久之后这样的祸事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毕竟他们谁都不敢拍着胸膛保证自家做下的恶事会比秋家少。
要是真到了那日,他们家可没秋家的颜面,能让妇孺小儿得以偷生,恐怕满门尽诛才是他们真正的下场。
高炎定严惩秋家往明面上说是为了那些被波及的军匠、百姓,可往私心上来看,就是为了立威为了巩固自己在北地的统治。
秋家冒犯到了他镇北王的威严和权势,该杀。
所以他高炎定实际上也并非是个纯粹的好人,他同样和那些人一样有私心有野望,想要大权在握,唯我独尊。
面对高炎定的不耻下问,明景宸如鲠在喉,心想,这人是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臣子、门客军师了。
那日他借着和涣涣讲故事的时机说了临江之麋的故事,明面上像是在暗讽秋家仗着高炎定的势放纵骄横,无法无天,最终落得一个招致灭亡的结局。
岂不知这也是他用这典故警醒自己,不要和那麋鹿一样,没有自知之明,将敌人错当成了朋友。
他是桓朝宗亲,终归与高炎定这样的乱臣贼子道不相同。
他先前去戎黎王庭搭救对方已是不该,这回佩州军器局爆炸一事他又再次插手替远征的高炎定收拾烂摊子,自己的所作所为怎对得起桓朝皇室的列祖列宗?
虽然高炎定这次归来没有向他透露湄州的境况,但不难推测到,对方一定马到功成,将湄州收入了囊中。
现下南地风雨飘摇,局势动荡,高炎定又露出了爪牙已开始蚕食南地疆域,这个时候北地如果能乱起来,对朝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他自己却做了些什么?
明景宸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在心里反思己过,觉得自己或将沦为桓朝的千古罪人,成为葬送明氏国祚的帮凶。
他面上突然蒙了一层阴影,有些抑郁落寞,低声道:“我才疏学浅,并无什么好计策。”
第134章 千秋不负
高炎定却只当他还在为方才的玩笑生闷气,才故意卖关子,于是便道:“景沉,你就是我的张子房,你行行好,快教教我罢。”说着执了一个弟子礼,态度格外谦卑恭顺。
明景宸侧过身不看他,“说了我没有良策,不管你行多少礼,就是跪在我面前,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信!”高炎定不依不饶,明景宸躲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又见他眉宇深锁,想起之前见过他挠涣涣手心,把她逗得痴笑个没完,差点滚成一团,顿时也起了玩闹之心,在指尖哈了口气,促狭地伸到他腋下想让他笑一笑。
明景宸很怕痒,被迫笑倒在一旁,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一边躲闪一边讨饶,话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时能笑撅过去,“别!别!别挠了!我错了!我错了!痒!哈哈!痒!混账!”
对方越躲闪,高炎定越起劲,顺势欺身而上,不觉间两人倒在床榻上,滚到一处。
“那还不快说!休要骗我!景沉聪明绝顶,小小豪族怎会难倒你!”
“快停下!快停下!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好,你快说,我听着。”高炎定果然停了手,只俯视着仰躺在榻上发丝凌乱,因痴笑变得满面潮红,越发色若春晓的明景宸,顷刻间那压下的情思挣脱开束缚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嘴巴里干渴异常,如同涸辙之鱼,就快要干死渴死,一双眼睛喷出火星子,都快把人盯出两个窟窿来。
明景宸情绪未平,不曾察觉高炎定的异样,他用手反挡住眼睛,喘着气道:“想要……想要打压这些豪族世家又不教他们太过逆反,最有成效的法子就是你辛苦些,娶了这些人家的女儿姐妹,纳她们为妻妾。如此这般,短时间内他们只会上下一心地协助你,成为你的臂助,一门心思地支持你,如何?”
听罢,高炎定勃然变色,“这就是你的好计谋?”他面上黑云罩顶,话里已酝酿着雷霆。
可明景宸却毫无所觉,只轻笑道:“是啊,这个主意不好么?”他虽然因为立场问题不愿再为高炎定出谋划策,可方才那一通玩闹又让他不得不妥协。
这主意虽不能治本,但却是最快捷的法子了,这点上他不曾诓骗对方一星半点。
高炎定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手握成拳,上头青筋毕露,已是怒极。
这小半年来,他把对明景宸的心意全都憋在肚子里,不敢表露,就怕唐突到了对方。凡事关对方的,就是再细微再琐碎,他都不厌其烦地关照打点,只求通过这样春风化雨、徐徐图之的手段能在某一天让他俩心意相通。
可结果呢?他呵护备至,心心念念的人却想让他纳一堆的女人,言辞之间何其认真淡定,简直字字诛心,反复在他心头软肉上扎了一刀又一刀,教他痛彻心扉。
怒火直冲高炎定脑门,他一把扣住明景宸的肩膀,身体下压,鼻息拂在对方眼皮上,引得两道浓密纤长的蝶翼扑朔挣扎。
明景宸脸上的红晕犹在,感到陌生气息靠近,连忙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做什么靠这么近!”没想到却被抓住了腕子,对方力气极大,又是在盛怒中,难免失了分寸,箍得他骨头都快碎了。
高炎定双眸淬火,神情又痛又恨,他一手就把明景宸的两只手举过头顶按在榻上,另一只手钳制住他下巴,一眼就望到他眼底,看到对方瞳中映出另一个怒形于色的自己,他怒极反笑,“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么?我是个断袖,一个断袖靠近另一个男人,你说要做什么!”
现下高炎定已是口不择言,只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全数倾倒在对方身上,他今日就要好好看一看,这人的心是不是真的捂不热?
这话一出,明景宸的脸色就刷地白了,他面色紧绷,淡色的唇抖了抖,勉强拉起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却失败了,他目光游移,落在一旁的床柱上,声音又急又有些恍然如梦,“你不要玩笑……我……我不是断袖……”
这话高炎定一个字都不信,他一直以为明景宸曾是老皇帝的禁、脔,后来被赐鸩酒后阴差阳错下逃到了北地。在这段经历中不管明景宸是被迫还是自愿,从这一年来他观察到的蛛丝马迹来看,恐怕对方到如今心里仍旧对那个昏君有所牵挂。
是恨是爱,是怨是恋,很是复杂。
但都让他妒火中烧,芒刺在背。
高炎定释放出了心中的猛虎,眼中溢出危险的光,明确地对他说道:“你说你不是断袖,我不信!”
明景宸用力想挣脱桎梏,然而都是徒劳,他既羞愤又惊慌,梗着脖子道:“高炎定,你这是贼眼里净小偷,你自己是断袖,就非要觉得人人都是断袖!你快滚开!滚!”
见对方仍不知进退,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怒喊道:“即便我真是断袖,我也不想与你亲近!”
高炎定面上的表情刹那裂了开来,但下一刻他突然发了狠地俯下身,对着那张可恶的嘴巴死命咬了下去。
明景宸一边躲闪一边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很快就被对方以唇封口,除了追逐撕咬中唇齿磕碰以及吞咽唾液的响动,再无别的动静。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这是两人之间一场角逐,一个奋力追逐,一个负隅顽抗,谁都不妥协,谁都无法战胜彼此,就这样胶着僵持着战局,只互相啃咬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高炎定被咬破了舌头,他吐掉一口血,用袖子一擦,眼里涌动着蓬勃的斗志。
反观明景宸,嘴唇破了好几个口子,上头布满牙印,惨不忍睹,他对高炎定横眉怒目而视,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被火气熏得又€€丽又倔强,轻易就能勾起旁人源源不断的征服欲。
高炎定眸色暗了暗,正要低头再战,却被明景宸挣脱了一只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刺耳,打得他脸偏到了一旁,顷刻红肿起来。
高炎定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目光稠如深渊,“景沉,我倾慕与你,山河可鉴,千秋不负。”
“你!你!”明景宸被他这番剖白震慑住了,他错愕地望着高炎定,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话来。
过去有很多人或明示或隐晦地向他表示过好感,男女皆有,可他从来不曾在意,都当作清风拂耳,过眼云烟,然而方才高炎定像是用一把刻刀一横一竖地将那十五个字镌刻在他心上,刀锋切割开的地方淌出血,变成小溪,汇成江海,蒸腾成云再化作雨落下。伤痕被浇灌得发了芽,开了花,长成参天大树,根须密集虬劲,扎在血肉里,教人永不能忘。
明景宸感到又惊又怕,他怕极了会从对方那张嘴里还会说出旁的他同样无法承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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