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22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哼,何人请得动我。”像是听了个笑话,明景宸满脸戏谑。他知道高炎定自始至终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来历,可他就是把桓朝人口上下盘点个遍,也注定一无所获。

  高炎定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真实来历。

  想到这儿,明景宸心情转好,一手支颐,笑得明艳绝伦,“镇北王,你说南人擅长凫水,那你呢,你是北人,你会水么?”

  高炎定见他笑,愣了下又立马拉开距离不看他,敷衍道:“并不擅长。”

  “是么?”尾音被拖得长而宛转,每个字眼里都像藏了暗钩,刺入高炎定的皮肉里,让人酥痒难耐,“那你可要小心了,等月黑风高,趁你熟睡,也许我会把你扔下船去,让你成为江中一孤魂。”

  高炎定笑道:“拭目以待,真到了那时,我也会拖你下水,即使变成水鬼,我俩也得是成双成对的鬼鸳鸯。”

  “滚!”明景宸瞬间变脸,骂道,“死断袖,给爷滚!”

  高炎定哈哈大笑,只要能在他二人的交锋中占到一点优势,他并不在意是否只是口舌上的胜利。

  明景宸发怒,整个人都从病恹恹的静默中鲜活了起来,像是坚冰里燃起的火焰,死水上开出的花朵,炽烈又明媚。

  真教人赏心悦目。***第二日早上,船停靠在湄州码头,一行人登岸弃舟,沿着官道继续朝荆南而去。

  马车行了半日,明景宸原先因重新踏上南地而生的感慨眷念,都因窗外愈见稠密的灾民和满目疮痍而被震撼得抛诸脑后了。

  道路上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用麻木浑浊的眼珠盯着粼粼前行的车马从面前经过。

  他们眼中的空洞和死寂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明景宸以为的太平盛世吞噬殆尽。

  珠云先前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见他一直不错眼地望着外面,怕他看多了不好受,忙劝道:“您躺着歇会儿罢,昨夜您没睡好,眼下都有乌青了。”

  明景宸喃喃问道:“珠云,我在云州看到的是民富物丰,挥汗耕种的景象,不过是隔了条江,为何眼前是这等模样?”

  他想起当初人牙子拐卖的妇孺,都是来自南边,她们提到去岁南地多处接连遭灾,导致百姓需要卖儿鬻女来求生。

  那个困扰他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朝廷赈灾的官员何在?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不安顿灾民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如今适逢春耕时节,为何县衙不借贷籽种、耕牛以及农具给百姓,督促他们及时播种?

  他心乱如麻,总觉得眼前所见所闻竟是那么不真实,如同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将他困住。

  不该是这样的!

  明景宸突然探出车外,男人骑马走在车前,脊背笔挺,犹如一杆长枪竖在前方。

  “高炎定!高炎定!”

  呼声急切,引得周边的灾民一起朝他注目。

  高炎定骑马来到车边,微俯下腰,“叫我做什么?”

  明景宸仰着脸,迫切追问他:“此地为何会这样?朝廷的赈灾钱粮没有到位吗?难道是当地官员阳奉阴违,贪墨成风,侵吞了不成?”

  高炎定望了他良久,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讥讽道:“钱粮?朝廷?赈灾?”

  他在马上放肆大笑,明景宸不耐,愤愤地捶打车壁,怒视着他,“你笑什么!”

  高炎定笑够了,可嘲弄仍旧深刻地挂在脸上,“我笑什么?我笑何来钱粮!何来赈灾举措!何来朝廷!”

  明景宸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弄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想起要反驳他,“休得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高炎定执鞭的手指向南边天际,嘴角的冷笑如同隆冬的冰锥,刺骨寒凉,“都说天子奉天承运,至高无上,可我所闻所见的却是一个贪欢爱美、枉顾人伦、骄奢淫逸的昏聩帝王!天授帝已十多年不上朝,御门前积的灰都有三尺厚。赈灾安民?哼!他知道什么灾?懂得什么令?这些年来纵得朝廷里外欺上瞒下,朋党比周,腐朽不堪!”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那些灰扑扑的灾民头顶上掠过,眼中藏着不易为人察觉的悲哀和愤恨,“等他想起赈灾,恐怕湄州这些地方早已赤地千里,白骨遍地了。”

  珠云听了一耳朵,又见明景宸伏在窗口低头不语,便扯了扯他衣袖,道:“公子,奴婢从府里带了好多点心,现在就分给这些人好不好?”

  明景宸没反应,珠云以为对方是默许了,连忙拿上食盒就要下车,却被一记甩在门上的马鞭吓了一大跳。

  【作者有话说】

  小宸以为的盛世太平并不存在,接下去还会各种打击+1o(€€€€€€)o小宸emo了,要吃点海星才能好的那种( €€)给点海星吧,宝宝们~~~

第34章 士林清流

  “不许停留,继续赶路!绝不可以把食物和钱财分给灾民!”珠云被高炎定严厉到可怕的表情镇住,只能抱紧了食盒瑟缩着钻回车厢里再不敢动弹。

  高炎定训斥完,回头见明景宸仍旧不说话,神情空白,像个精致易坏的玩偶,他的心忽而软了一角,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为对方撩起吹乱的发丝,他的指尖干燥微烫,触在白瓷似的肌肤上,如同烈阳照射冰雪,疾风拂动杨柳。

  “别看了,在车里躺一会罢。”然而对方不领情,在他手背上打了一记,车帘还被甩在脸上,像是挨了一巴掌。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怎么会有这样没心肝的浑人?高炎定气不过,泄愤地在车壁上甩了十来下鞭子,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鞭痕,“光这些就受不了了?你等着,这一路有的是精彩的戏码!”

  两人因为这次争吵三日不曾说过话。然而越往前走,明景宸越发知晓高炎定最后那句话并非无的放矢。

  湄州灾情遍地,且越接近荆南越严重。一路行来,饿殍遍野,十室九空,不仅如此,后来他们还遭到了流民劫掠。

  起先高炎定还留着几分仁慈,不愿对这些人动真刀子,然而人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中滋生出来的凶狠,能把良善湮灭,流民人多势众,如同一群忍饥挨饿的狼,将他们十来人的车马团团包围住,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高炎定见形势不对,再拖延下去只会招来更多的流民,到那时仅靠他和亲卫根本无法护住明景宸他们。

  于是他当机立断拔出短刀,率先斩杀流民,“护好车架,即刻突围!”

  亲卫齐声应和,刷刷亮出刀剑,砍瓜切菜地将纠结在附近阻挠他们前进的流民解决掉,强行破开一道口子迅速逃离包围圈。

  他们不敢恋战,驱赶着车架一路疾驰,直到身后再不见那群失心疯般围追堵截的流民,才放缓了速度。

  高炎定不放心,掀开车帘去看,只见珠云脸上挂着泪痕,正给人揉心口,明景宸双目紧闭,神情痛苦,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见此,他立刻钻进车厢内,将荷包中的丸药掏了一枚塞入对方嘴里。马车颠簸,他干脆把人搂在怀里,让他能躺得舒服些。

  过了很久,怀中之人因为心绞痛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察觉此时的姿态有多暧昧缱绻,直到胸前衣襟上传来湿意,高炎定才后知后觉地将人翻转过来。

  只见明景宸脸上布满眼泪,睫毛被打湿,如同两片断翅的蝶翼,他既不哭闹也不发出哽咽之音,只闭着眼任凭泪珠从湿红的眼角滚落。

  高炎定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肆意流泪的模样,顿时慌了神,他捧起明景宸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哪里痛?是不是方才撞到了伤处?”说着就要去解他腰封,却被阻止。

  明景宸摇头,仍旧闭着眼不说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高炎定指缝里,滚烫至极。

  高炎定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泪水也能如此之多,比横亘南北的江水还要滔滔不绝。

  用衣袖为他擦拭,很快湿了半截,高炎定不懂如何安慰人,也不知明景宸究竟有何伤心事会一朝泛滥不可收拾。

  这人时而狡黠戏谑,时而可恨难缠,时而清高疏离,时而撩拨人心,他该是姿态高傲,恣意随心的,而不是困守在负面情绪里,画地为牢。

  从泪流不止到眼角干涸,明景宸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神情一直淡淡的,无悲无喜的样子,高炎定摸了摸袖子和衣襟,才确定方才不是幻觉。

  明景宸吐息很轻,醒着和睡着没什么区别,高炎定分辨不出,唤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干脆闭了嘴,陪他坐着马车颠簸着一路南行。

  后续又碰上几次流民暴动,好在有惊无险,安然度过了。

  明景宸这几日神思困顿,睡着的时候多,连白日都很少清醒。

  军医被高炎定赶鸭子上架,急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也无济于事。

  高炎定只能让珠云用参片压在明景宸舌下吊着一口气,期望能尽快赶到荆南见到薛苍术。

  然而刚踏入荆南界线,又碰到小股贼寇正在冲击一队押解囚犯的官差。

  这些贼寇与之前的流民不同,有组织有武器,进退都听从号令,且每人头裹红巾,对过路的商贾、难民都劫掠抢杀。

  “是承平道。”高炎定暂时没有与这帮妖人发生正面冲突的打算,他本想还未引起注意,绕道而行,可没想到,那群差役贪生怕死,竟然丢下囚车哭嚎着朝这边跑来。

  承平道的妖人像群摆脱不掉的豺狗,一边砍杀差役,一边眼冒精光地盯上了新出现的猎物。

  高炎定从箭筒里抽出三枚羽箭,拉弓如满月,“嗖嗖”三声,射穿领头的三人胸膛。

  亲卫紧随其后,结成翼型从左右包抄,虽承平道凶残,但在这些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存活下来的人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很快扫清了妖人,并留下了两个活口。

  一名亲卫回来禀报,“王爷,那囚车里的犯人自称是师文昱师大人。”

  “师文昱?”高炎定有些吃惊,师文昱在帝京任官,因学识渊博加上他为人正派高洁,在士林中名声极好。

  此人怎会成为阶下囚遭到贬官流放?

  因师文昱的师承与自家祖辈有些渊源,高炎定便决定亲自去问一问。

  师文昱面黄肌瘦,身上带伤,被拷在囚车里潦倒不堪。

  他见一个威严高大的男子迈步来到跟前,勉强撩开眼皮瞥了对方一眼。

  下一刻他瞳孔微缩,挣扎着坐起抓住囚车围栏,激动道:“镇北王?你是镇北王?”

  高炎定见他识破自己身份,便不再掩饰,坦然承认道:“是我,师大人,久违了。”

  师文昱四五十岁年纪,头发已然花白,脸上饱经风霜,相貌声线比记忆中的名儒苍老了太多。

  高炎定砍断围栏和枷锁,让人先带老大人上马车,给了干粮和水,又命军医给他瞧瞧身体。

  师文昱一介文人,这一路流放吃尽了苦头和摧折,本以为会死在妖人手里,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他逃过了一劫。

  对于能在荆南碰到高炎定,他又庆幸又惊诧,没成想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

  等他上了马车才知道,原来里头还躺了位病弱清瘦的俊俏公子。

  【作者有话说】

  被流放的师大人:怎么会在南地碰到镇北王?怎么马车里还有个俊俏公子?

  王爷:我说我是来南地春游的,你信么?

  今天的小宸仍旧在emo (っ€€€€€€€€€€c)

第35章 君王无道

  这位公子像是不太爱搭理人,从头至尾没正眼瞧自己一眼,为此师文昱作为文人的自尊感到了冒犯。

  既然不搭理老夫,老夫也懒得睬你。

  师文昱坐在车厢另一边,咬了口干粮,嚼巴嚼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军医给他把了脉,除了饿狠了身体虚弱,还受了皮肉伤外,别的暂无大碍。

  高炎定骑马与车架并行,师文昱缓过气后,便与他聊了起来。

  “王爷很少出北地,如今怎么来了荆南?”师文昱不是傻子,见高炎定一伙人乔装成乡绅不声不响地跨过天堑,便知道他们别有所图。

  根据朝廷法度,藩王未经天子批准,不得随意离开藩地,否则视为叛乱。这事若让旁人知晓捅到了天授帝面前,谁都保不了镇北王。

  高炎定倒是没什么顾忌,轻描淡写道:“为了求医。”

  “哦?”师文昱斜了那孤冷公子一眼,心道此人究竟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堂堂镇北王不惜枉顾禁令,冒险潜入南地为他寻医问药。

  他想得出神,冷不丁听到车外高炎定的询问声,“师大人又是为何会被流放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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