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住着他的白月光 身体里住着他的白月光 第68章
作者:四六云歇
这时,揭暄带着划破长空的凤凰火降生了。
被渲染夸大的吉兆以及伴随的对孩子天赋的期许,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给揭家带来了喘息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稳固地位,增加实力,在风雨飘摇的位置上坐的稳当。
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他自然而然地对这个孩子寄予了无限的希望,不仅是他,整个揭家的所有人都将揭暄视作天命所在,仿佛他生来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揭家的。
每个人都坚信,揭暄会带来光明。
他早已不是他自己了。
“呵!”揭园的一声冷笑仿若一道厉喝,瞬间将陷入回忆的揭永年拉回现实。
他无奈地皱眉:“三日后就是大比,无论如何,揭暄都必须出现在大比上,否则对于揭家而言,会是一场由内自外的震荡。”
“又是揭家?你的心里难道只有揭家,没有半分属于你的儿子?”揭园却摆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态,字字诛心,“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不问问我,他在哪里,活得好不好!”
刺耳的话一句句抛出,揭永年忍不住抬手按着颤抖的眉心。
“别说了!”另一道声音突然闯进来,打断了揭园的单方面诘问,揭暄温柔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你并不明白对于我父亲,家族的分量有多重。”
揭园却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唇角的讥讽始终没有消失,不过攻击的对象成了揭暄。
“我不明白?没有人比我更明白,揭家最后落到了什么地步,又是拜谁所赐!”
揭暄的脸刷的白成了一张纸,还是一张随时都会破裂的薄纸,身子也抖得像寒风中的一片落叶。
“园园。”跟揭暄一同赶来的归海淙轻轻拽了拽揭园的衣袖,阻止他说下去。
有些昏了头的揭园听到亲昵的称呼,稍稍找回些理智,不说话了。
“你们€€€€”面对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揭永年不由瞪大了双眼,惊愕得不知要说什么。
手指仍在微微颤抖的揭暄回身看向他:“父亲,我是阿暄。”
“那他……”
“他叫揭园,只是刚好长得跟我很像罢了。”揭暄身体绷得很紧,有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父亲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于是,有那么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忽然很感激熙和创造了这个完全还原的幻境,又或者说,就像熙和说的,他能够在这个幻境里弥补许多曾经的遗憾。
比如星潼和长风,尽管不算亲眼见证,可那也足够让他感到欣慰了。
“父亲,您责骂我吧,若是我早听了您的话,一切都不至如此。”
在父亲面前,揭暄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逞强,他脸色苍白,眼角却泛着鲜艳的红色,看上去既痛苦又脆弱。
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幼年犯错的时候。
而父亲则是定定地望了他许久,才抬起手轻拂他的头发,声音有些许艰涩:“不知不觉,阿暄已经长这么大了,不再是要父亲遮风挡雨的孩童。”
他微微停顿,而后道:“可父亲还想,再为你遮挡一回。”
“父亲!”揭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唤了一声,“大比的规矩是€€€€”
“我老了,日后揭家还指望你,我让这一步无伤大雅,但对于你而言,万分重要。”从头到尾,揭永年的神态动作都带着疲惫,似乎有许多的困扰。
揭园冷眼旁观,却在他话音落地时突然开口:“是圣家提出的更改大比规则?”
几个人的视线再一次转向他,或惊异,或不解,揭永年点了点头:“没错,的确是圣家要求的。”
呵,揭园心里又是一声冷笑,没想到圣家的第一步是从这里下的手,怪不得揭家败的那样惨。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揭园径直问揭永年。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揭永年还是回答道:“恐怕不行,消息已经通知到所有参加大比的人手里了。”
揭园心里骂了一声,脸上还保持着冷静,他想了想道:“大比那日,我会跟揭暄一同出席,同时当众澄清,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的嗓音清朗干脆,落地有声,说完便拉着归海淙往外走去,脚步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揭园!”揭暄却追了出来。
“怎么?”揭园背对着他停下脚步,十分不耐。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揭暄追问他。
揭园又是一皱眉,忍不住侧过半张脸:“我没有在帮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去圣家救人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揭园依旧拿侧脸对着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扯?”
“毕竟与我有关……”揭暄温和的语气带着犹疑。
揭园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与你有关,这世上与你有关的人和事太多了,你难道要一一处理?”
此时他已经完全转过脸来,只有被他握着手的归海淙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或许没人同你讲过,又或者在你的父母、兄弟和朋友眼中,你就该是完美无缺的,你应当同情世上所有比你弱小的,应当战胜世上所有比你强大的,应当聪明、善良、勇敢,应当承担一切的责任€€€€”
揭园紧紧地握着归海淙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他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其实藏着深深的愤怒,不,那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
“你做的很好,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好,你不敢爱,不敢恨,小心翼翼地避免其他人受伤害,可你唯独忘了你自己,从小到大,你问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园园。”眼看着揭园说了一连串的话,说实在的,揭园要么不说,要么就是专扎肺管子的说,归海淙都怕了他了,下意识就想拦着点。
“你别拦我,这些话我不说,永远不会有人跟他说。”揭园却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劝阻,毫不掩饰地说了下去。
“你活的太完美了,完美到连你自己都忘了你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神,你根本不明白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揭暄早已愣在那里,在他完全不算漫长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们总是说“阿暄你可以做的更好”、“宥阳是我们揭家最出色的弟子”,所以他拼了命地做到最好,可现在有人告诉他,那些不是最重要的。
“对我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忍不住重复道,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问出了一个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揭园被他问的也是一怔,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就在揭暄自己心里,他却迷茫的好像在问别人的事情。
“虽然我还不太了解,但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因为你在乎父母兄弟的心情远胜过自己的,所以对你最重要的,大概就是他们吧,可是你€€€€”
“可是我……在拥有的时候从未真正地珍惜过他们,我没有向他们诉说自己的痛苦,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的心愿,才会留下那么多的遗憾与误会……”
像是被揭园的话引导了方向,揭暄的眼睛里渐渐闪起了斑驳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片漂浮在风中的羽毛,晃晃悠悠,轻轻飘飘,却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地面。
“阿暄……”几人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他们不由地都望了过去。
“父亲。”揭暄低着头,竭力想掩饰自己眼中的泪光。
“你去找他吧。”揭永年突然说道,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他却像老了好几岁似的,连眼瞳都黯淡了不少。
“有的遗憾,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我是你的父亲,即便揭家对我再重要,也不会胜过你。”
“父亲!”
第70章
他叫揭暄,揭天掀地的揭,风和日暄的暄。
他的降生给父母和族人带来无限的希冀,整座扶丘山上下洋溢着笑声和欢喜。
那时的他仍在襁褓中,只因身旁的另一个婴孩哭泣,便会扯着嗓子加入,哭声高低起伏,似要震破天地。
那时的他,懵懂无知,还不知自己将会同这个一起哭嚎的婴孩纠缠难分,至死不休。
可他的降生并没有改变父母间寡淡的感情,父亲忙于处理联盟的事,母亲则像一支终日照不见阳光的花,慢慢枯萎下去,直至死亡将她带离这困住她的牢笼。
不过那悲伤没有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太多阴影,事实上,因为母亲孱弱的身体和自己忙碌的修炼,他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几乎已经不记得母亲的容貌了,只记得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总是出神地盯着院子里静静盛开的花。
母亲说:“那是墨角兰,它们能让我安睡。”
后来,他的院子里也种满了墨角兰,粉的、白的、紫的,开花的时候很香,那香味让人睡得很好。
在周围人或羡慕或尊敬或溺爱的目光中,他一日日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郎,一同沐浴在阳光下的还有长风、熙和、星潼以及许多师兄弟。
当然,在这么多人里面,跟他最要好的还是连生辰都跟他同一日的熙和,熙和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喜好、在意的人或事以及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熙和眼里好像只有他,熙和总是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仿佛一道称职的影子。
他从小就被教导自己肩负的重任,也深知扶丘山揭家代表着什么,血脉生来就赋予了他极为特殊的能力。
所以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清楚,熙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包括自己,熙和是红色的,尽管他总是沉默不语,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可那由内至外一点点沁出来的金红却让他在自己眼里耀眼得像初升的太阳。
这点特殊也让他心里总是止不住的雀跃,像关了只好动的小麻雀,安静不下来。
直到他知道那红色代表的意义,可是太迟了。
长风对他说:“你成日盯着熙和不累吗?扶丘山没人敢欺负他,你放心好了。”
父亲望着他,声音很低沉:“阿暄,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有些事不可为之。”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不止熙和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似乎也只有熙和。
但那是完全错误的,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里,不会有任何一个受益者。
他不敢赌,熙和的命、父亲的声名、揭家的前途,他一个都不敢赌,他唯一可以押上的只有自己。
就好像,对他来说,什么都很重要,最不重要的只有他自己。
揭园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想……为我自己活一回。”揭暄的声音恍若呢喃,可这寂静的夜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去吧,去找他。”揭永年扶着深红的廊柱,连腰都有几分佝偻,“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也没有怪过你。”
两年多了,熙和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揭暄也没有一刻忘记过,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怕他走了,你会逃不过那道生死劫。”
两个人都在害怕,害怕一个不慎,会失去彼此,可也正是这样的心情,让他们不敢相见。
昏暗的庭院里,揭暄的脸上糊满湿漉漉的泪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会在大比前回来。”
他伸手抹了一把,然后转身对揭园说了句:“多谢。”
揭园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而是在几人沉默的注视下,消失在了隐秘的夜色中。
“园园?”
揭暄的背影不见许久,可揭园依然直直地望着那个方向不动,像是入定了一般,要不是紧握着的手仍带着一点热度,归海淙就要怀疑揭园是跟着揭暄跑了。
仿佛突然被从梦中惊醒,揭园忽然喃喃说道:“如果当年也有人€€€€”
他没有说下去,可归海淙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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