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 第100章

作者:云从龙也 标签: 穿越重生

  我哪里愚笨?你把这话拿出去说给那些捧着万金求我铸剑的人€€听听,看他们跳不跳脚?

  可是说真的啊,不知道为€€什么,现下好久没跟教书先生见面了,也好久没听他念叨那首诗了。我却突然会背那首诗了,记得特€€别€€清楚。不信我默给师兄你们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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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的诗句像被水滴氤过,墨字茫茫然蔓延出细长的痕迹。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她忽然懂了。

  她的确愚笨,不然怎么会背不下这首诗?它明€€明€€字里行间写的是……她的家。

  她忽而忆起刚被师父牵着手,接进春竹山庄那天。江南柳絮纷飞,十二曲朱廊在碧水上蜿蜒,师姐们穿着红袖绣江花倚在群亭间懒望晚潮,师兄们着蓝衣染碧涛温着美酒。

  她师父看着那群师兄们笑骂了一句,又弯下腰来看她:“阿羽啊,你看,那些哥哥们手里温的酒叫做‘春竹叶’,咱们这座山庄呢,就叫做春竹山庄。你要记得,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那是她的家。

  她在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再归家的那一天,突然记起了江南好,记起了日出江花,春来江水,突然懂得了能不忆江南。

  池羽默完诗后大约是哭了一场,信纸被泪打湿得皱皱巴巴。当她收拾完情绪,再次提笔时,那些悲戚的情绪被她藏得不见踪影,转而说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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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西€€北,本是为€€了挑选锻造剑胚的矿石,岂料跟着矿队去了几趟深山,却意外发现了一座荒村。

  深山老林里有€€荒村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村里的百姓并€€不是迁走了,而是全部死在村里。

  队里的领头大哥吓得够呛,以为€€是瘟病,赶紧带着我们离开了荒村。可是去矿脉的路上,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发起了病。

  队里的大夫照着瘟病给了几天药,毫无效果。我总觉得不对,翻出凤凰玉一验,果真是蛊。

  其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我们在林中耽误了好些天,就算发觉了真相,也根本没有€€走出深林、回城报官示警的气力。好在我离开山庄时,顺了只信鸽出来,便将荒村中所见的一切写在信中,又放飞出去。

  我们在林中等了大概两天吧,孟师叔便出现了。

  他找到我时,那些同行的大哥们都已经没气儿了。我请孟师叔帮他们下了葬,又跟他说了村中所遇情况,他就跟我说:“那你现在回城怕也不好。万一将蛊染给城中的百姓该怎么办?我再向门派传个信,让他们在江湖上找找有€€无能解蛊的人€€,亦或是药师,届时来西€€北寻我们,我们还得将那荒村指给他们看。”

  师兄,你们说嘛,孟师叔这话说得是不是特€€别€€有€€道理?那我信了他的话,也不能算我笨吧?

  他带着我找了座山坳间的宅邸住下,每日不曾缺我衣食,脸上又总是忧虑慈爱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后来,我是怎么发现他不对的呢?还是因为€€渚师兄。

  平日里我虽然总跟渚师兄顶嘴,但我知晓师兄最关心我。但凡我寄信,师兄不论€€多忙总会回,若是信里再哭丧几句自己€€病了伤了,师兄能把拍卖行的事儿都丢了,从老远的地€€方连夜赶过来,比那个遗弃我的亲娘可要亲多了。

  可这一次,孟师叔寄了我中蛊濒死的信,渚师兄居然一直没有€€回音。我等啊等,等啊等,有€€天晚上突然躺在床上睁开眼,想,孟师叔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寄信?

  我渗出了一身冷汗,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后院,却看见窗外掠过信鸽的身影。

  孟师叔正坐在院里的凉亭下,不耐地€€弹出一粒石子将信鸽驱逐开,口€€里低斥:“说了近些时日莫要跟在我身边,若是给那丫头瞧见了怎么办?若不是怕回了山庄不好交代,我非要将你这扁毛畜牲跟之前那只一样宰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的目光,他突然转头望过来。

  幸而我腿一直是软的,他转头的时候,我靠着墙滑坐在窗台下。抖了一会,又赶紧挣扎着爬回床上。

  还好我折腾了这一遭。

  他也不知道是真看到我了,还是疑心病重,我上床没多久,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到我窗口€€,盯着里面看了好久。

  我死死闭着眼睛,又怕自己€€抖得太厉害,被他看穿,就逼自己€€想些旁的事情。比如孟师叔为€€什么要杀死我放出去的信鸽?为€€什么不愿让门派知道我中蛊的事?

  我想起了林间的那座荒村,又想起自己€€这些天其实一直都在为€€孟师叔为€€了来帮我,也染上了蛊这件事而内疚€€€€

  如果他身上的蛊,根本不是跟我接触后染上的,而是远在那之前……就有€€了的呢?

  我想得浑身发凉,而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窗边有€€许多细脚伶仃的东西€€爬进来,€€€€€€€€顺着地€€面爬到我床上,试探似的碰我的脸。

  我曾在西€€南见过那些毒虫恶蛊,根本不敢睁眼,满心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唉。可是,师兄啊。你也知道我不爱习武,没中蛊时我都未必能打得过孟师叔,更别€€提这会儿手软脚软。

  逃,我恐怕是逃不掉的了。贸然行动€€,孟南柯定会当场撕破脸皮,还不如保持现状,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我便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你们送信呢?

  ……或者,留个信呢?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啦,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逃出去的那一天。倘若我真的到死都没法€€送信回江南呢?我总得留个证,保证自己€€就算是死了,后人€€也能在看到信后,知晓孟南柯的真面目。

  我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方法€€。

  比如把信藏在现下正住的这座大宅子里。可万一孟南柯在临走之前,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呢?

  再比如,等着地€€儿有€€闲人€€路过,我托人€€传信。可这地€€方鸟不生蛋,我住到现在了也没见过一个人€€影儿,更别€€提就算是真有€€人€€经过,难道我就敢把消息托付给无辜的过路人€€吗?万一孟南柯杀人€€灭口€€怎么办?

  想来想去,我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完美的好主意。一个孟南柯绝对无法€€拒绝,甚至会愿意主动€€帮我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来送饭的孟南柯说,我想在临死前铸造最后一把剑,这剑就送给师叔,答谢这些时日的照料之恩。】

  没人€€能拒绝池羽主动€€为€€自己€€铸剑,孟南柯也不能。

  他很快便拉来所有€€铸造需要的材料,将屋宅改造一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临近冬末的某天清晨,池羽走进铸剑室,开始锻造人€€生中最后一柄剑。

  说来也“神奇”,她在进铸剑室前总是手软脚软,连走路都需要孟南柯搀扶,可每每踏进铸剑室,又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力气。

  池羽在心里知晓,那是孟南柯暗自动€€了手脚,毕竟她要为€€他铸剑,没有€€力气又能铸出什么东西€€?

  但她从来不提,只是专注地€€捶打剑胚,将所有€€的秘密一点点封于这柄剑中,又细致地€€剑刃上留满印记。

  她知道这印记很快会被孟南柯磨砺掉,但这恰恰好。剑客本该惜剑,终会有€€人€€发觉这剑的诡怪之处。

  剑一点一点成形,她平静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仍然时常忆起江南,但不曾再落泪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自己€€深藏的真相终有€€一日会破剑而出,代替她重见江南的天光。

第一百零三章

  池羽在信的末尾说:【但行侠义之举,莫问前€€程。】

  严刃怔怔地看着那句话许久,忽而抬起手€€遮住脸。

  他露在手掌外的唇抿得板直泛青,让人突然意识到,这位总是扮演着严父角色的大师兄,其€€实并不如€€他平日里表现得那般对池羽之死接受得很平静。

  千面张了€€张嘴,想安慰严刃,但又想不出什么话才算合适,正无措,就听渚清在一旁低低地笑了€€几声,声音哑不可闻:“可笑……”

  孟南柯千里迢迢送回€€小师妹的“尸体”,又无比焦灼地领着他们去€€看西北的那座荒村。

  所有€€尸体身€€上都遍布着魔教邪功留下€€的焦枯痕迹,他们这才无比笃信小师妹与村民们是被€€魔教孽徒所害,因€€此大发讨伐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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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南柯大抵也没想到吧,自己捏造了€€如€€此完美的伪证,就连后来来验尸的魔教千面都能被€€糊弄过去€€,光想着这是不是左坛长老做的掩饰,半点儿也联想不到他孟南柯身€€上。

  可他千算万算,却忘了€€。

  魔教邪性,又怎乐意为旁人顶罪?

  那年初春,群亭派广发英雄帖。讨伐魔教的檄文被€€弟子们用剑钉进魔教弟子的尸体,将这份血仇一路三万里送去€€琉璃宫。于是,魔教知晓了€€江南的动乱。

  有€€人凭此洞悉了€€他的阴谋,左坛长老夜奔江南,揪出了€€孟南柯与蛊书的存在,于是杀人越货,孟南柯终究还是死了€€。

  机关算尽,只换得后人一句:“孟师叔一生勤勉,大器晚成€€,可惜惜败于魔教恶徒手€€下€€……”

  渚清又低低笑了€€几声,讥嘲中透着悲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皱着眉问:“所以孟南柯为何不把池羽送回€€来?非要€€送一具假尸?”

  严刃放下€€手€€,苦笑了€€一下€€:“恐怕,是担心我€€们发觉师妹是中蛊而死的吧。”

  他不敢再抱有€€希望。池羽在信中说,自己受蛊毒侵蚀已深,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坟茔中的尸骨不是池羽的,池羽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严刃低声道:“孟南柯还特地将凤凰玉取走了€€。为师妹下€€葬时,我€€们便没能在她身€€上找到那块玉。后来再听闻玉的消息,已是禁武令推行之后,有€€人在左坛长老的尸骨边发现了€€凤凰玉。”

  显然是孟南柯为防万一,取走了€€那块能验蛊的玉,后来又被€€左坛长老夺走。

  方济之有€€些唏嘘,却又不擅安慰。张了€€几回€€嘴,还未挤出什么话来,忽有€€弟子匆匆来报:“大师兄,渚师兄。门外€€有€€个叫做俞木的人说想要€€见几位贵客,有€€事想说。”

  “?”顾长雪蹙了€€下€€眉。难道是在谢府遇到了€€什么玄银卫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微微点了€€下€€头,弟子很快便将俞木带了€€过来,俞木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削的女子。

  “这是€€€€?”顾长雪用眼神询问俞木。

  “哦,这是谢府的一位婢子。”俞木挠了€€下€€头,“我€€同嫂嫂说,陛下€€正在追查当年魔教与正道相争一事,嫂嫂便让我€€带她来面圣。说是这位婢子夫家姓赵,乃是谢兄设法救下€€的女子。赵夫人的夫君生前€€曾替魔教中人办过事,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赵夫人?魔教?”就连渚清都抬起了€€头,哑着声道,“难道……那个赵车夫的夫人?”

  瘦削女子愣了€€一下€€:“正、正是。”

  她并不敢、也无颜直面渚清,只抬了€€下€€头就赶紧垂下€€脑袋:“民、民女的夫君曾载着魔教的一位大人物在江南奔波过一些时日,做些不上台面的事。除了€€在江南转悠,他们还时常出远门,去€€的是西北。”

  “西北?”颜王蹙起眉头。

  左坛长老的试蛊地在江南,西北那是孟南柯的试蛊地。左坛长老有€€什么必要€€在已经€€得到蛊书、凤凰玉后,还得不远万里地总往西北跑?

  零散的线索逐渐拨开迷雾,串连成€€线。

  顾长雪轻声道:“除非,他在西北还有€€一处不得不收的尾,一直未能了€€结。”

  池羽的真正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世上既然存在小狸花这种能抗惊晓梦€€€€

  顾长雪倏然顿住。

  他和颜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一件可以称之为“喜”的事。

  “……咳!”一旁方济之重重地咳了€€一下€€,眼神死地扫视身€€边这俩好€€像又对视一眼就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人,“你们又明白什么了€€?”

  顾长雪收回€€视线,入江南以来难得好€€心情地轻笑了€€一下€€:“第一€€€€”

  “第一??”方济之忍不住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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