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瘫蛇的小夫郎 第50章
作者:小鱼饼干
孙婆子瞧着为首的家丁:“那人不€€是你们前院儿€€派来的?”
“他闯府进€€来的!将小邹打成重€€伤!”汉子挥了两下大刀,“若叫我€€看见他,非要了他命!”
一个令人生畏的歹人,掐人脖子不€€留余地。
孙婆子明明骇得厉害,却鬼使神差地道:“他瞧见小山子去€€、去€€搬救兵,吓得逃了。”
罗山缩在边上,颤声问:“孙妈妈,他真走了啊?”
孙婆子点€€了点€€头:“大抵是瞧咱们院儿€€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去€€后院儿€€了。”
汉子一听,怒道:“随我€€去€€后院儿€€!”
踢踢踏踏脚步声起,孙婆子见一众人马往四€€院儿€€走了,忙拾阶而€€下,将前后门都挂了锁。
她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待听不€€见人声了,才匆匆回了屋子。
屋子里,玄鳞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坐在冷地上,目光深沉地瞧着手里的孔明锁。
见婆子进€€了门,才缓缓抬起了头。
孙婆子还是害怕,她紧紧靠在墙面上,颤声道:“他们……人都走了。”
玄鳞仰头看着她,轻轻呼出一息:“你既然这般怕,为何还要为我€€隐瞒?”
孙婆子喉咙口子发紧,她咽了口唾沫:“你说你是那孩子的故友,我€€愿意信你。”
她不€€安地搓了搓手:“我€€将这院儿€€的前后门都上锁了,请您随我€€来。”
两道人影自屋子缓缓走下石阶,往院子角落的仓房行去€€。
喀嚓一声响,钥匙打开了门,里头一片尘土飞扬。
孙婆子抬手掸了掸灰,猫腰走进€€屋里。
这是个杂物€€间,里头什么东西€€都有,破旧的四€€轮车、木头长梯子、用旧的盆盆罐罐。
孙婆子走到最里头的角落里,将个用粗布裹得紧实的匣子翻了出来。
她伸手拍了拍灰,走出门。
仲秋的日光稀薄,照得灰尘烟火似的缭绕。
她掀开粗布,将里头的木头匣子拿了出来,双手捧给了玄鳞。
玄鳞微怔,他一方大妖,向来睥睨万物€€,从没怕过什么,可€€面对这匣子,却握紧了拳头又张开,张开了再握紧,反反复复数次,才伸手将匣子轻轻接了过来。
一只很普通的木头匣子,甚至不€€是上好的木材,可€€玄鳞却莫名觉得,这里头的东西€€怕是要比千金还贵重€€。
“吱”地一声响,匣子打开了,里头东西€€不€€多,像是谁的贴身物€€件儿€€。
一幅卷轴、一只晴水绿玉镯、一张方方正正的纸头子,和€€一件叠得齐整的红嫁衣。
孙婆子缓缓开了口:“都是那孩子的东西€€,他做了错事儿€€,被赶出宅子,吴家人嫌他晦气,他用的东西€€不€€叫留,我€€偷摸收起来的。”
她伸手指了指卷轴,苦笑起来:“大爷要的,那孩子不€€会绣,托了后院儿€€的闻公子寻的绣娘。”她叹了口气,“闻公子守诺,就算后头出了事儿€€,也还是给绣好了,只是没人看了。”
玄鳞伸手,轻轻打开卷轴,一条黑鳞巨龙……不€€,是蛟,怎么会是蛟。
他眉心成川,手不€€自觉跟着颤抖起来,缓缓抚在绣面上,针脚工整,绣得精细,看得出来花了大工夫。
他喉头滑滚,放下卷轴,将匣子里那片薄薄的四€€方纸头子拿了起来,缓缓打开。
日光落下来,照得薄纸透出光,一片暖黄,白纸黑字下,拓了红手印。
孙婆子道:“老婆子我€€不€€识字,叫闻公子给念过,说是上头写着三年€€为期,三年€€到了,就放这孩子回家呐。”
她垂下头:“哎,造化弄人。不€€过你来了也好,便将这些东西€€都带走吧。”
良久,玄鳞沉沉呼出口气:“这匣子,怎么没给他?”
“你说那孩子啊?”孙婆子摇了摇头,“他心思重€€,瞧见了得伤心。”
玄鳞唇线拉得平直,指头压在匣面上,一片青白:“那为何给我€€了?”
孙婆子瞧着他:“我€€本来打算,将这东西€€好生收着,万一哪天爷醒过来了,就给他。”
“可€€是不€€成了,我€€年€€纪大了,到明年€€春,就回老家了,到时候这院里来了新管事儿€€,怕是留不€€住。本来想着给闻公子的,谁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儿€€,他也不€€在了……”
后头的话儿€€,玄鳞没有深问,他将纸头叠好,轻轻放了回去€€。
匣子最下头,是一件儿€€正红的嫁衣,他眼€€利,一下就瞧出来不€€是啥上好的布料,粗糙的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他伸手轻轻抚上去€€,蓦地,就感觉心口子一麻,疼得厉害,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脑中响了起来€€€€
“我€€十二三就开始绣了,绣了好几€€年€€。”
“还好没穿这件儿€€,要么给人瞧见了笑话。”
“寒酸。”
……
“不€€寒酸,一针一线里都藏着你的心意,嫁个好郎君、和€€和€€美美长相守,我€€觉得很贵重€€。”
玄鳞遏制不€€住地急促喘息,他紧紧抱着匣子,搂进€€怀里,贴在心口子上。
孙婆子以为他发了病,忙扶他坐下,帮着拍背:“哎哟,你这汉子,方才还要打要杀,眼€€下咋就发了病了。”
玄鳞红着眼€€,看去€€孙婆子:“小墨,他在哪儿€€?”
孙婆子被这一双眼€€惊得愣住,她从没在一个汉子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压抑的、痛苦的、克制的悲伤,像是一座高山,下一刻便要倾颓。
见人不€€说话儿€€,玄鳞后齿紧咬,眼€€底一层血丝:“小墨在哪儿€€?”
孙婆子怔忡,抿了抿唇:“清溪村,在清溪村!”
见汉子起身要走,她忙追了上去€€:“你好好待他,好好待他啊!”
*
远镇,清溪村。
今儿€€个天气好,日头虽然不€€大,可€€风不€€冷。
王墨坐在板车上,拿着个竹编的小筐子,到屋后的院子里摘菜。
他村子里长大的,农家孩子,就爱在地里头忙活。
摸着这黑土地,他心里头踏实。
今年€€夏时,终于忍不€€得了,到市集上买了几€€包种子。
他腿上不€€利索,便靠着一双手,扒拉着板车,翻土、播种、浇水。
只旁的干一天的活计他得干上三天、五天。
好在屋后的地界不€€大,他最多的又是时辰,种种菜,忙起来,倒也不€€老想着过去€€的事儿€€。
这不€€到秋了,忙活了一季的蔬菜终于能收了,他心里头欢喜,叫上狗子一块儿€€下了地。
地蛋儿€€在前头跑,在一片绿叶里撒欢儿€€。
王墨怕它踩坏了菜,急声喊它:“臭狗子快出来,别踩了我€€的小白菜!”
闻声,狗子站定了,动了动毛耳朵,一点€€儿€€不€€听话儿€€地又跳进€€了番柿子地里。
王墨气得想捶它屁股,却听见外头有人喊他:“墨哥儿€€,在家没呢?”
王墨一愣,忙扭过头应声:“在呢!门没关,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响,一个妇人挎着筐子,扭着胯进€€来了:“墨哥儿€€,你闲着吗?能帮我€€写幅字吗?”
€€€€“闲着,这就来。”
王墨腿脚不€€方便,做不€€了重€€活,平日里种种菜,绣绣小零碎,倒也能过活。
今年€€年€€节,他写了张福字贴在门头子,乡里乡亲才知道这破落村子竟然住进€€个秀才。
大家伙央着王墨给写写东西€€,春联、福字啥都有。
村里人穷,拿不€€出铜板,便拿了肉蛋换,倒也不€€叫王墨亏着。
好半晌,一道吱吱嘎嘎的轮车声起,王墨终于手扒拉着土面,缓缓行了出来。
大门口子,玄鳞紧紧攥着拳头,他在脑中想过千百种重€€逢的场面,欢喜的、雀跃的……可€€在瞧见人的刹那,只感觉脑中“嗡”的一片白,心口子擂鼓般震动,呼吸都凝住了。
第五十七章
那些隐秘的、压在心底被忘却的记忆, 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快要将玄鳞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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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王墨,脑中全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过去漫长无际的度日如年里, 他活死人似的瘫了三年,是这小哥儿跪在他跟前,说要好生€€待他。
那会子,他干瘦的一把枯柴, 是他一口饭一口汤,硬生生给喂回来的。
他背后烂到€€骨的腐疮,是他寻了大夫, 熬了中药,一点点养好的。
他坐不起来、下不得地, 时常尿得被子褥子一片湿, 是他单薄的身子伏在他身前, 背着他上炕下炕,从无€€怨言。
四轮车新打的轮子、炕头子墙上的木头扶手、枕头边的孔明锁、蛟绣的卷轴画,还€€有€€摔断的双腿……
数不清的长夜里, 相互依偎的情谊、缠绵悱恻的情愫,像一把烈火,将玄鳞荒草一般的心口子熊熊燃烧。
“你好好的, 比啥都强。”
“抱着爷, 我踏实。”
“真想和爷过一辈子。”
€€€€“我不负你。”
玄鳞想不管不顾地奔过去,将人拥进怀里, 塞进心窝子,可€€是不成。
他不是吴庭川, 就算他将事情全部说清,他会信吗?一条妖蛇, 占了人身,天大的荒唐。
就算他行€€了大运,王墨肯信。
可€€那个€€让他废了双腿,过得如此艰难的人,是自己啊。
天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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