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夫郎 六指夫郎 第2章
作者:五朵云
如今正是六月天,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便是农家人也要在屋里躲躲懒避过中午的烈日,大多时候都是趁着早上下午天气凉快的时候下地干活儿去。
大伯家里今日赶工干活儿,早饭便迟了,都午时末了,才吃上饭。
林久久刚进屋,他大伯对他招了下手,他过去坐下,他大伯娘随后起身再回来的时候,他面前多了碗疙瘩汤。
“你这孩子,你一个小哥儿怎么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你看看这头这脸,你不打扮就算了,至少得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啊。”大伯娘将汤碗放下,还忍着脾气给人理了下头发,还捡了一撮包谷须扔掉,大伯这个时候倒是没空关心林久久的头发,他朝着隔壁院子努了下嘴,同人问道:“这是又怎么了?”
林久久家里离着他大伯家里不远,方才的动静大伯家里自然能听见。大伯问话之后,大伯娘还有林久久两个堂哥一起看向他,他先抓了块蒸南瓜到手里才慢慢悠悠把家里的事说了。
“你糊涂啊!十两银子算什么?李家可是你娘给你定下的亲事,只要你嫁过去了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你怎么能答应啊!”大伯知道林久久和李家的亲事不成了,气得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一张脸也黑了,他身边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面色都不好看。
林久久知道大伯他们肯定会生气,他赶紧安抚道:“这也不是那两口子就能决定的事,关键是李家也答应了,我便是再闹也只能是我自己没脸,还不如要些好处来的实在。”
“话虽是如此,可这不是欺负人吗!”
“大伯娘,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哪能求公平,我现在就是想求你们件事,我想让你们帮我打听一下云家的老二,看看他为人如何,我......”
“不用打听了,那孩子我知道,我俩一起在县里干过活儿,他除了命不好不招父母待见,就没有不好了,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孩子。”
“哦。”不招父母待见......踏实肯干......林久久默默在心里想着他大伯对那人的评价,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之后身边人的劝说他便一句话没有听进去。
他现在只想办成两件事,拿到他娘的嫁妆和十两银子的陪嫁,然后安安稳稳嫁到云家去。
第3章
林久久在听了他大伯的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饭后直接往村子里去了,他去拿回当年和李家交换的信物。
李家发达之后在镇上置办了宅院,但李家长辈大多时候还是住在村子里,镇上的宅子一直都是在镇上念书的李恒自个儿住着。
李家如今是村子里的大地主,家里的房屋已不是早年间摸样,现在的李家不仅修了宽敞的院子,还建了高大的院墙,他家的院子可不是说进就进,敲响院门之后,还得等着门房去屋子里通报,人主人家同意见你,你才能进得去。
林久久和李恒的亲事是他幼时就定下的,以往他去李家的时候,李家的长工会直接引他进去,可这回却让他先等着。
李家长工这态度,林久久心里门清,他和李恒的事,李家上下应该都知道了。
林久久也不失望,他和李恒也算是一起长大,李恒为人他也清楚,他其实并不喜欢脑袋空空却好高骛远的李恒,总觉得过日子还是得找个勤快踏实的人才能安稳。
“林哥儿,进来吧。”长工一声轻唤唤回了林久久的神志,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始在心里斟酌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李家夫妻两个这些年对他算是不错,常会用他的名义送东西去家里,也是靠着这门亲事,他这些年在家里才不至于太过艰难。
林久久心里想着事情,眨眼到了李家堂屋,他正准备喊人却发现堂屋里没人,正回头去看身后的长工,耳边就传来了李母的声音。
“久哥儿,你来的正好,我原本也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李母今年不过三十六七,身材圆润,整个人都是一副和善样子,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在笑起来的时候更显亲和。
林久久闻声对着人点了下头喊了人,之后刚抬脚进了堂屋就被李母拉到了身边坐下,还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盒,示意他打开看看。
林久久看着手里的木盒,发现那是一个首饰盒子,他一打开果不出其料,木盒里是一套银饰,从手镯到簪子再到耳饰一应俱全。
林久久从接过木盒到打开,李母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李母原以为他会欣喜,可她没想到林久久脸上只有惊讶,就连惊讶都只是一瞬,之后他很快就木盒合上还了回去。
“婶子,我今天来是找你要两样东西的。”林久久不想和李家人起争执,但也不愿意和他们演温情戏码,他冲人礼貌一笑,一点没有迟疑的开口:“我和恒哥亲事不成了,当年两家交换的信物也该还我,至于恒哥的东西我转交给香香姐就是了。”
林久久这话一说,一边的李母立马的红了眼睛,几瞬之后甚至哭了起来,甚至还和林久久再次说起当年两家亲事是怎么定下,他们家是欠了林久久亲娘天大人情的,是真心想要林久久做李家的夫郎,好生替林母照顾他。
可话到最后,李母语气却是一转,直接说了儿子读书多么不容易,家里多么希望他能出息,家里改娶林香香也是不得已。
“久久啊,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恒儿也喜欢你,虽说你是嫁过来做妾,可你过门之后家里绝不会亏待你,万事都不会让你低你大姐半头,而且在婶子心里你才是我家恒儿的正室夫郎,你......”
“等等!等等!”林久久都听糊涂了,什么妾室?什么正室夫郎?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李家想干嘛?“什么妾室?”
林久久满脸的疑惑,李母自己也有了一瞬的疑惑,今日林久久上门要信物,她便以为林家把事情都和他说了,却原来他不知道他们姐弟要一起嫁到李家的事?
李母虽不知道林家人在搞什么,但她还是再次将手里的木盒往林久久手里塞,还一副承诺语气诚恳开口:“久哥儿,这是婶子的陪嫁,婶子送给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你那后娘性子我是知道的,现在给你你也保不住,婶子替你收着,等你过门就给你,到时候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李母说到这里,更是主动提起了林久久想要的东西。
“久哥儿,你糊涂了,有当年的婚书和信物在,你便也能算作我们恒儿的正室,便是你大姐有个体面的仪式,只要咱们不去官府过明路,你俩谁是妻谁是妾就是我们李家说了算。
等到将来恒儿出息了,不管对里对外咱们一定说清你的身份,你才是我们李家的正夫郎,如今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吧,就当是为了李家也是为了恒儿。”李母这番话越说越激动,说道后来甚至带了满脸的笑。
林久久就在她身边,此刻还是青天白日,他不止将李母这一番话听得真切,也将她面上神情看的清楚。
他以往一直觉得李家婶婶长得白白胖胖,像是一团棉花让人想要靠在她身上歇息,可如今也不知怎的,只觉李家这婆娘肥头大耳一身肥膘,怎么看怎么惹人嫌弃。
“婶子,香香姐她娘也很疼她,恒哥前程重要,我觉得你还是先把我的东西还我吧。”林久久这会儿脑子里有些乱,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只觉得他娘还有他大伯同他说过的话就和笑话似的。
他们都说做人做事都要讲良心,人活一世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可他从没有想过,有的人是没有良心的,阿娘他们同他说过的话对那些人没用。
林久久的话好像突然打破了李母的美好幻想,她愣了一瞬,又眼带深意的看了林久久一眼,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径直起身往屋子里去了,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和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子。
林久久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赶紧便走,没耽搁一刻。
他知道李母之所以这么干脆,应该是误以为他来拿回婚书是他爹指使的,她害怕张春花心生芥蒂不肯让林长耀和她儿子亲近,不想儿子婚事被破坏,所以只能把东西还他了。
林久久在李家的时候还挺淡定,不管听李母说了什么都是一副镇定样子,可他刚出了李家,双耳就像是被塞了棉花听不到任何动静了,他整个人都只能听见脑子里的声音。
他心里激动!他万万没想到家里和李家的亲事竟然是这样?李家盘算的竟然是让他过去做妾,且家里好像还应了?
这......这......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李家要让他和林香香一起嫁过去才肯同意亲事,张春花不想他一起嫁过去让她女儿日子不好过,如此便是老天爷眷顾啊!
他原来还只敢要十两银子就算了,如今十两银子可不能打发他,起码得给二十两!不!起码得给三十两!否则,就等着他给他们宝贝女儿添堵吧!
“三十两啊,能买不少田地了嘿嘿~”
......
“什么?三十两?你在做什么美梦啊?你怎么不去抢啊!”
林久久一点没有耽搁,从李家离开之后,把手里东西放到靠谱的地方就赶紧回家要钱了,他已经想好了,往后他是没有娘家可依的,所以要钱比什么都要紧!
“你们自己思量吧,我老实和你们说,婚书我已经藏起来了,你们若是不答应给我银子,我就拿着婚书去李恒的私塾,甚至去衙门,我不止要嫁去李家,还要做正夫郎,到时候你们女儿是要放弃嫁到李家,还是甘心为妾啊。”
林久久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他本来也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性子,往日里不和亲爹后娘顶嘴,只是为了自己好过一点,但即便是他已经埋头装鹌鹑,什么都顺着他们了,他也没少被打骂!
既然当鹌鹑也是被打被骂,那他干嘛还要又受气又受打,他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也不管了。
林久久知道,他这话一说绝对会被打,果然!他爹抓着棒子就朝他挥了过来,他被一根手腕粗的棒子打在膀子上,瞬间觉得一长条肉和熟了似的,他爹对他是下了死手。
用力忍着痛,林久久没有哭出来,只是强硬说道:“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你打死了我,大伯会去衙门告你和李家,说你们为了让女儿霸占我的亲事,直接将我打死!到时候便是律法治不了你,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我看你儿子还怎么读书!”
“你这小畜生!”林父手里的棒子再次的高高扬起,可这回他没能落下去。
因为他发现儿子面上再也没了往日惧怕,甚至直接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通红的眼里一点害怕都没有,只有鱼死网破的坚定。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父有些怕了,事情若是闹到了,对家里确实是没有一丝好处。
看着卸了精气神,就连手里棒子都扔了的阿爹,林久久再次强调了他的要求。“我要我娘所有的嫁妆和三十两银子。”
“你娘的嫁妆可以给你,三十两银子没有,最多十五两!”林父泄气之后,连眼睛也不再看向林久久,但反驳的话语倒是坚定,确实是不想拿银子。
“三十两,一文钱也不能少。”林久久也不遑多让,语气更加坚定,这回也不等林父再反驳,张春花开口了。“你个小兔崽子,你......”
张春花每听一次银子肉就疼一次,她想着干脆同往常一样直接把人打服算了,她也准备动手了,不料她的巴掌还没落下去,手腕已经被抓住,接着头上的簪子被人拔掉,瞬间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一般!
张春花瞪大了双眼,显然还没有从眼前情景里回神,她不敢相信往日里窝窝囊囊的小哥儿竟然敢同她动手!她气得她用力拽了自己头发两下就要朝林久久扑过去,但已经学会还手的林久久岂会坐以待毙?
只见林久久直接高高抬起的一条腿,一脚直接踢在了张春花的肚子上,让她直接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小畜生!你敢打我娘!”
“我不止敢打你娘,我还敢让你想嫁的李恒,还有你想依仗的林长耀都读不成书!”直接白了林香香一眼,林久久直接指着大门口对着对那一家三口说道:“你们继续闹,把村人招过来,到时候李家的事云家的事,咱们让满村的人都知道好了。”
林久久知道,这一家三口根本不敢把他和云家的婚事张扬出去,不然李家不会同意。
林长耀虽然出息,可是李家有钱,再去找别的关系也可以让儿子去好的私塾,李家选择林家一大半原因应该是原本和家里就有婚约,两家又是同村有诸多便利。
“你们选吧,是干脆的给我三十两子,往后从李家身上捞回来,还是让我一起嫁去李家让你们女儿过苦日子,甚至让我去那两人私塾里闹,彻底坏了他们名声,大家都落不到好。”
第4章
林久久生在九月,再过三个月就十七了,他幼时性子活泼好动像个小汉子,后娘进门之后性子慢慢变得沉闷,但不管是幼时活泼的小娃娃,还是后来沉闷的小哥儿,他都不是个泼辣难缠的人。
今日,他这一番做派着实是惊了一家子人,他们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做出威胁父母的事。
林父一副红眉毛绿眼睛的样子,仿佛要吃人,张春花嘴里‘小杂种’‘下贱人’的骂个不停,至于林香香则是开始做好人劝起了林久久,告诉他别以为嫁人了就万事大吉了,在婆家的日子想要好过,还得靠娘家。
林香香的话林久久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他又不是傻子,这个家靠不靠得住,他能不知道吗?
“话我已经和你们说清楚了,你们自己选吧,实在不行我嫁去李家也行,做小也无所谓,李家婶婶喜欢我,李恒心思你们也明白,到时候,你们还能让你们儿子管到人家李家屋子里去?”林久久断定那母女两不可能让他嫁到李家,他也没有猜错。
知道林久久是铁了心之后,张春花恨声说道:“家里现在没钱了,这三十两等你婚后慢慢给你。”
“随便你们,反正出嫁前我拿不到三十两银子,你们便是把我打晕了送去云家,我也会把事情闹大,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林家闹了一场,到了如今林久久依然毫不妥协,林父也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哥儿是铁了心了,于是只能应了。“你......你等李家来下聘之后再说吧!”
“还有一事要办。”林久久观察他爹脸色,感觉他爹是真的愿意拿银子出来了,便赶紧提了另外一件他惦记的事。“香香姐要嫁的是云家老大,我要嫁的是老二,这也不算换亲,云家还需补了婚书才行,至于聘礼怕是没有,但无所谓了。
你们把婚书补了,再把三十两银子给我,我便把当年李家给娘的东西交还给你们,到时候香香姐就能如愿嫁去李家,我也能如你们的愿嫁去云家了。”
先前,李家婶婶说的话也算是给林久久提了醒,这女子也好哥儿也罢,出嫁都是大事,若是不按照规矩来,到时候别人倒打一耙说是于礼法不合,不是他家媳妇儿夫郎只是个妾室,那可就冤枉了!
林家和云家的事,不只是林久久担心惦记之事,更是张春花母女的心事,这事儿他们倒是答应的干脆。如此,一家子闹了一场,也算各自得偿所愿,这两门亲事算是终于解决好了。
和李家的亲事,林家两口子害怕迟则生变,隔日就去李家商量了婚期,日子就定在八月初九。
林久久嫁去云家的事儿,不能让李家知道,因此林久久不能先出门,可林久久在家里一天便是多一天的变数,因此林家两口子和云家商议的婚期也是八月初九。
成亲的日子既然定下了,且日子也不远了,李家自然将早就准备好的聘礼送到了云家。
李家下聘这日,林家热闹的不行,到林家看热闹的人一水儿的都在恭喜林久久,可恭喜的话出口才知道,李家改娶林家女儿了,不是先头定下的林家哥儿。
“哎呀,都是虽说都是林家的孩子,可人李家还是觉得我家香香更好,更适合做他家媳妇儿,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张春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虽说那六十两聘礼得分出去一半,可两家结亲才是要紧的,那李家不缺银子,等到她女儿嫁过去,还愁没有银子花吗。
今日来林家看热闹的都是一个村子的,李恒和林久久的亲事大家也都知道,如今李家竟然要改娶林家女儿,众人惊讶的同时也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这啊也怪不得李家,谁让林哥儿他娘死的早,没能给他生个出息的弟弟呢,人李家肯定会选对儿子有利的媳妇儿啊。
林家今日热闹的不行,但这份热闹林久久是没分见证了。
他爹和后娘害怕他又闹事,打发他去秧田里看水了,六月天正是稻谷杨花的时候,稻田里可不能缺水,不然到了秋收之后这谷子可都是瘪谷,收成要大打折扣的。
林久久以前,从不敢忤逆他爹,家里的活儿任比牛马还干得多,可谓是任劳任怨,一年里也难得都休息两日。
如今,他和家里也算是撕破了脸皮,他的亲事也近了,他其实什么活儿都不想干了,可他自小在村里长大,一直在田地里讨食,爱惜粮食已经成了本能,便是心里再不乐意,还是去到自家稻田里,把水看顾好了。
完成了后娘交代的事,想着下午还得去割老草铺猪圈,他干脆将田埂上的长出来的荒草都除了,顺便的割了一背篓的铺圈草,这才往一边的一条小溪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