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 红僧衫 第54章

作者:影耶 标签: 古代架空

  那人疼痛到弓起身子,周围人霎时不敢动作,见鬼似的盯向这边。断手指的人羞愤至极,又看晏安身后凭空显现出一人,更是一副“好啊终于让我抓住了把柄”的模样,他顾不上疼:“你!我早就知道你在练鬼怪之术!就是想报复这个国家!我们尊敬你,还叫你一声殿下,你出去看看,这皇宫里有几个管你的死活€€€€”

  他话没说完,膝窝像是别人踹了一脚,“扑通”跪了下去。

  临枫那扇子遮住半脸,说:“这不叫尊敬。”

  那人腰一闪,似乎被人摁着后脑,脑袋“咚”地声撞到地上,磕了个头破血流。

  临枫“嗯”了声,道:“这才叫尊敬。”

  这一套动作实在太快,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碎了膝盖又破了脑袋,他被强制弯腰磕脑袋,怒声道:“我何须你来教,你知道他€€€€”

  临枫就在此刻,忽然“嗯?”了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殿下猛然上前一脚,踹中那人的肩,那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挨了这最后一踢,直接倒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他这一倒,吓坏了所有人,周围一瞬间“扑通”跪倒了一片,齐齐弓腰磕地,不敢抬头。

  临枫悠然道:“你是什么货色,配我来教?”

  仆从们伏在地上使眼色,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不是要教他们什么是尊敬,而是在教太子如何让他们变得尊敬。

  “我难得下山来瞧你,便撞见这样的景色。”临枫说,“打你爹的脸可就算了,竟还一并打了我的脸。”

  晏安配合他演,说:“明白了,老师。”

  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老师”宛如炸雷一般,炸得地上的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狂抖了起来。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有个不入世的老师,只是从来没见这老师来教过他,便以为那位老师同其他人一样,也不待见太子。

  平日不入世也就算了,偏偏在今天下山。关键是这人法力傍身,还敢称皇帝为“你爹”,这么目中无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今日在靖京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

  二人演够了,下马威给够了,临枫还要有动作,晏安却是立刻识破他要干吗,拉着人赶紧进了门。

  晏安边走边悄声说:“八抬大轿什么的,你太夸张了。”

  临枫被他拉着,意犹未尽道:“哪里夸张?你是太子,走正门,受朝拜是理所应当的……嗯?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晏安心说:你那表情都快把“我金贵我体弱我乏累”写脸上了。

  临枫被他眼神看得窘迫,惋惜地说:“好吧。不过你为何不问我,今日我为你出了头,日后若更遭人记恨,变本加厉了怎么办?”

  晏安说:“不必。我……”

  “不行。”临枫用羽扇盖住他的唇,说,“你快问,我已经想好怎么回答了。”

  晏安叹了口气,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哪里像老师了,说:“……你今日为我出了头,来日你若不在我身边了,他们更欺负我了怎么办。”

  临近亭下,临枫说:“我会在的。”

  晏安一愣。

  临枫摇着扇子,神情自若道:“你多问了一句,我便先回答一句。至于其他的,我今日若不为你出头,便是视而不见,不就和那些欺负你的人没什么两样了吗。总要有第一次为你出头的人,一次不行,便两次。总要有第一次立规矩的时候,我想要这做第一人。”

  晏安“嗯”了声。

  临枫说:“你在笑话我?”

  晏安说:“怎么敢?”

  临枫道:“不敢就是不敢,还‘怎么敢’。好大的胆子,我从来没教过你这样的学生。”

  晏安嘴角勾起,临枫逍遥地走在鹅卵路上,穿过这条小道,便能瞧见前方错落的几间恢宏富丽的殿宇,其中位于最中间的那座,也是灯火最暗的那处,想必就是太子的寝殿了。

  临枫羽扇一合:“此刻我那在宫内陪皇帝喝酒的替身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晏安落后他两步,问:“今夜还有课吗?”

  临枫道:“今夜没有,不仅今夜没有,之后半月也没有。无极观在哪里?”

  “老师。”晏安忍了又忍,最后说:“你不要教我了吗?”

  临枫拿扇子敲他的额头:“我要闭关半月。还有,不要心里着急就叫‘老师’,这样就相当于露了尾巴,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说到尾巴,让晏安想起来一些事。他目光冷了又冷,强行扭转思绪,他想到第一次在梦里见面的时候,临枫胸口还有伤,当时看起来还蛮恐怖的,是个黑不溜秋的窟窿,也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晏安说:“你要养伤吗?需要我帮忙吗?”

  临枫道:“你不是只顾着心疼什么妩净神去了吗,现在想起来还是我最亲了?”

  晏安皱眉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临枫哈哈一笑,什么都没说。总之,晏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修整了半个月,半月后的夜晚,他如期入寝,和临枫共享识海。

  晏安在识海中睁眼,还以为会同往日一样,身处化鹤山上,可他此刻清醒过来,却骤然发现周遭漆黑一片,四肢还像被人栓了千万条绳子一样!

  他勾勾手指,便听见叮铃哐啷的声音。

  忽然,四面的蓝色烛火“噌”的声燃起来,晏安适应光线,缓缓睁眼,这处宫殿的全貌从一点扩散,变得高而瑰丽,仿若琳宫。

  角落里一座琉璃展柜,里面琴、剑、字画琳琅排列,更收有各类玉石珠棋,各类剔透盏瓶。

  只是晏安此刻被重重裹束在这殿内正中,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丝丝缕缕的细线和布条!

  “像个蜘蛛精的洞。”

  晏安吓了一跳,这话好奇怪,竟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正当这时,又是一阵微微铃响。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白丝布缠上头顶悬置的水晶盏,如瀑布一般飞泄垂落。一个声音就从这缕缕白布条的后面传来。

  晏安抬眸,瞧见白布条后面走出来一个白衣公子,发如柳垂,只简单系着一条青丝带,€€用羽扇拨开帘子。

  晏安看见那张脸,率先晃了神。

  这白衣公子不是临枫又是谁?!

  只是€€不似从前所见那般红衣灼灼,明艳张扬,此刻赤足踩过白狐绒毯,手摇白羽扇,清丽出尘,如荷也如月。

  €€道:“怎么样,伤好了吗?”

  晏安心说:奇怪,我不是来找€€上课的吗我哪里来的伤?

  然而他正要开口,却发现嗓子不受控制,转瞬变成一道冷冷的声线,道:“可恶,化鹤,你杀了我吧。”

  脱口而出的瞬间,晏安一惊。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被封在了这个人的体内。方才他说“蜘蛛精的洞”,也只是恰好这个人说了同样的话而已。

  化鹤晃着扇子,慢悠悠卧倒在了美人榻上:“每天不是生气,就是想死。你真是……”€€语气颇为无奈,似乎习以为常,“就这么恨我?我最近很忙的,老师们轮番和我上课,你呢,在屋子里玩耍养花,负责打碎我的茶具酒盏,涂乱我的字画,如今自己同自己玩也能被傀线缠住满身,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晏安一时想到自己在花园里碰见的猫。

  那声音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你的。傀儡不成器,肯定是主人学艺不精。”

  晏安心里又是一惊,原来这人是化鹤做的傀儡人偶!

  化鹤敷衍地“嗯嗯”两声,摇着扇子就要睡着了。

  人偶看€€果真不在意,气势立马软弱了下来:“喂!化鹤,凭什么我只能在这个蜘蛛洞里活动,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实在很会说话,见风使舵的本领施展得无比熟练。晏安心生疑惑,一个傀儡怎么能做到这么逼真?

  化鹤懒散地说:“嗯?刚刚还喊打喊杀,现在又要和我做朋友了?呆在这里不好吗?没有老师的敲打和念叨,能天天睡觉,将自己玩成个茧也不会挨骂,当然了,还有我这样的朋友伺候你。”

  人偶根本听不进去,他忿忿不平地说:“什么朋友,你不过是怕母神知道你造出了个有灵的傀儡,将我销毁了,然后你就又变得孤零零。喂,化鹤,你这么神通广大,再造一个不就好了?”

  化鹤没说话,扇子也摇得没了力气,那白手腕上戴了圈荷叶绿镯,顺着主人的动作微微下滑。

  就当晏安和人偶都以为€€睡着的时候,化鹤侧了个身,慢悠悠地说:“嗯,傀儡有很多,你只有一个。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的。”

  傀儡垂下脑袋,坐在千丝万缕里,像是赌气。

  神奇,神奇!只是不知这时的临枫才多大,那气质虽然仍是如出一辙的谁也不放在眼里,说话却是带着点少年气。

  晏安一时为偷看一事心里难安,一时又情不自禁,实在稀罕。他还要再看,忽然背后受人一推,被强行给挤了出来。

  晏安睁眼便瞧见了那人的红衣角,抬眸就看见床边站了个人。

  临枫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了,也不料他忽然就醒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双方都有些错愕。

  临枫说:“外面都兵荒马乱了,你去哪里了?”

  晏安坐起身:“方才不是你将我带去的吗?算了,外面怎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临枫低声道:“我闯祸了。”

  晏安乍然一惊:“你?!”

  随即他再次头疼起来,说:“这不是闯不闯祸的问题,你这么期待做什么?”

  “我有吗?没有吧。”临枫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难得心虚:“你不要这么看我,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祸事,只是千月镇起了大风波,整个镇子险些覆灭了,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冰晶落到了千月镇里。”

  千月镇是列修国边界处,一座临海的镇子。那里说是临海,却长年风调雨顺,没有过风浪,因为那海不是别的海,是母神留下的天水池海,向来平静无波。

  若此刻小镇受了海浪,便不是简单的气象问题了,该是有什么邪祟冲撞了天水池海的咒印,才起了风波。

  晏安还没睡醒,便瞧见一枚红袖拉着他就走。他鞋子蹬得乱飞,忙说:“好好,你先等一下!你要去千月镇,是不识路吗?可你若想去哪里,何须告诉我。不对,我发现,你今日怎么那么虚弱?”

  临枫一边走一边厌恶地说:“这凡人的身体太弱了,我稍微动用些灵力,就要爆体。”

  晏安被他吓坏了:“这么严重?!”

  “嗯!”临枫生气,“所以我暂时封了咒力,如今是货真价实的晕头转向不识路,手无寸铁打不过。正好最近给你放个假,不必上课,你招呼辆金车,铺张厚毯,事情看上去很严重,我们这就悄悄出城吧!”

  晏安终于下手将临枫往回拉了一下,难以想象道:“你真是……都偷偷出门了!你还要坐金车!”

  临枫认真地问:“不可以吗?”

  晏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道:“不可以!”他略微头疼,“不仅这个不可以,你这身衣裳也不许穿!”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一黑一白悄咪咪坐在老农驱策的驴车后面,浑身都灰扑扑的,那草垛高高垒起,两人缩身子坐着,这才被全然挡住。

  临枫捂着口鼻,皱眉说:“你可是太子殿下,怎么忍受得了?”

  晏安悄声说:“那你是公主吗?有车就不错了,请不要装了!”

  临枫顶着一头干草根,语重心长地说:“我没装,我只是觉得你既然贵为太子,无论在何处都该是风光的。”

  晏安说:“我习惯了。”

  临枫道:“为什么要习惯。”

  正要说什么,忽然那驴车急刹,听前方的车夫骂道:“又是你这瞎子!成天晃悠什么!快滚快滚!”正骂到一半,又听后方“扑通”两声,骨碌碌滚下来两个人。

  与此同时,车身立马回弹长高了些,一时轻了很多。

  车夫没想到屁股后面还偷偷拖了两人,又往后面骂:“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来的?对啊,怎么来的?”临枫羽扇一指,“老人家,你问他,我不识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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