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笨 不笨 第6章

作者:默闻寡言 标签: 古代架空

  巫山云得了新的文房四宝,心里的那份无助苦涩淡去了两三分。

  他趴在那祀堂破旧窗户的后面,将纸小心翼翼地铺陈在地面上,拿了几块石头将其压住,站在窗边研墨……

  巫山云的眼里有着一抹蜷缩在冷宫对面的紫色,那深红宫墙衬得这抹紫越发醒目了。

  阳光恰好照不进冷宫,阳光恰好照在曾仓身上,照在曾仓满手泥土上,照在泥土中的花上。

  这终年黯淡阴森的冷宫里,照进了一抹明黄。

  致使多年以后,巫山云登上那至高无上王座之时,他的脑中也时时出现这样的明黄。

  巫山云说,他平生,最喜明黄的菊花,它艳丽得,好似太阳。

第八章 中秋

  夏日的萤火飘不到冷宫里,是夜,巫山云秉烛在冷宫中看着前朝史书。

  曾仓送他的青色果子还没吃完,夜里困倦,那果子脆甜中带着一丝酸涩,恰好替他解了这长夜困顿。

  与此同时,幽梦亭,萤火通明,涟美人蜷在皇帝怀里,姿态慵懒。

  “这萤火好看吗?”皇帝微笑问道。

  “好看。”涟美人道,“可再好看,也比不上七郎的心意好看。”

  皇帝大悦,愈发拢紧了怀里的人。

  “涟儿且看,这是什么?”皇帝拿出了明黄的诏书,涟美人眸光一闪,明知故问,佯装愚笨不知,问道:“什么呀?难不成,是给徐姐姐的升位诏书?”

  皇帝宠溺地笑了,刮了刮她精致小巧的鼻子,道:“你呀,若是朕周边的人,皆有你这般好心,那就好了。诏书是给你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端重肃€€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咨尔孟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婕妤。尔其懋温恭尚只,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

  元明二十二年夏,涟美人喜升正二品婕妤。

  “孟氏无子,皇帝切莫要太过纵容她了。”太后半阖眼眸,眼中沉静,她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叹息道。

  女人间的那些伎俩,她也是经历过的,她自然看得出这孟氏之女绝非等闲之辈。

  皇帝皱眉,喝口了茶,只道:“朕分辨得出,涟儿与她们是不同的。”

  皇帝近来难得勤政,太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孟涟泛厉害便厉害在此,她一方劝勉皇帝勤政,一方又在后宫中搅得众妃惴惴不安。

  燥热的夏季在田间泥腿子挖莲子时一日一日就这样消磨过去。

  到了秋日,就是树下最青涩的果子也沾染上了秋日微醺的薄红,曾仓带着曾涣,天还没亮便已然在山间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果子准备走下山了。

  “你...你的那一半,要分给...给乡里人。”曾仓认真道,“我...哦,特别是李...李大娘,多给她分些。”

  曾涣心情愉悦,笑道:“哥,那你的呢?是不是又要给宫里那神仙带些去?”

  曾仓的手在下树时被粗糙的树干磨破了皮,手心的软肉有些疼痒,他没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他吃的不多的。”曾仓莫名其妙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我看呐,”曾涣将那背篓往背上拱了拱,道:“你怕是又被人骗啦!”

  曾仓皱了眉,无力反驳道:“我...我没有!”

  曾仓抿唇,赌气般加快了步伐,和他错开,向山下走去。

  曾涣笑着摇了摇头,捡起了因曾仓步伐加快而被颠簸得滚出了背篓的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液爆在无味口腔中,曾涣挑了挑眉,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若是哥哥喜欢,乐得如此,他也不会过多干预。

  新秋的果子香甜可口,巫山云一连吃了数个。

  曾仓就那样看着他吃,自己直咽口水。

  “想吃自己拿。”巫山云道。

  “我...”曾仓咽了口口水,道:“不...不想吃。”

  巫山云嗤笑了一声,将一个硕大的苹果塞到了曾仓手里。

  曾仓道:“这,这是...带给你的。”

  “我吃不下。”巫山云随意道。

  “哦。”曾仓木讷道。

  曾仓咬开了那果子,甜滋滋的,很好吃。

  眼见夕阳即将照耀天幕,曾仓估摸算着时间,他要回家里,去山上,趁着天上还有点儿亮光,再去摘些果子,拿去还能卖十几文钱。

  “我...我回去了。”曾仓说。

  巫山云点了点头,也不抬头看他一眼,似乎不甚在意,“嗯。”

  在曾仓推开冷宫大门,迈出冷宫,然后又关上冷宫大门后,巫山云才抬起头,怔愣地看了那闭合的大门许久。

  他没有问曾仓为什么不能多待一会儿,这么一问会显得他很掉价,好似他求着曾仓留下一般。

  可巫山云的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爽的。

  这人以往日日都要陪他直至黑夜降临,为何这几日一日比一日离开得早呢?

  这傻子......是厌烦他了吗?

  巫山云压下心中的不适,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书卷上。

  中秋佳节。

  曾仓从杨公公那里得了三块月饼,曾涣吃了一块,他吃了半块,剩下的一块半曾仓小心地拿油布包了起来。

  路上有卖小花灯的,一文钱一个。

  曾仓犹豫了瞬息,便买了一个。

  巫山云再怎么样也是个孩子。曾仓想,巫山云,是来凡间历劫的神仙,却也是个孩子。

  曾仓未曾想到的是,那鼓鼓囊囊的花灯不过才在他怀里压了一刻不到,便变得干瘪了,而且难以恢复。

  巫山云沉默地看着那一团废纸,问道:“这是什么?”

  “花...花灯。”曾仓委屈道。

  “花灯?”巫山云又看了看那团东西,笑道:“这是花灯?”

  “它...本来很好看!”曾仓急忙辩解道,“我...我没有...没有骗人,它真的...很...很好看!”

  巫山云盘腿坐在地上,打开油布,拿出了那半块月饼,将其一掰成了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曾仓,些许碎渣落在他洗到发白的那件粗布衣服上,他将那些一一仔细抹下,放在手心里,倒入了口中。

  他节俭惯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曾仓拿着那小半块儿月饼,并不去吃。

  “我...我吃过了,”曾仓说,“这是给...给你带的。”

  “吃。”巫山云边笑看着他,道:“你陪我一起吃。”

  “就当,陪我过节了。”

  那酥黄的月饼便是一轮满月,干净破烂瓦罐里的井水便是上好的酥油茶,曾仓小心地一点一点抿着那月饼,脸上笑开了花。

  “那...那你便是...是和我一家的了。”曾仓兴奋道。

  巫山云一愣,低头失笑了。

  “怎么,你还想让我叫你哥哥?”巫山云笑道。

  曾仓见不得他笑,不知怎的,现在他一笑曾仓便要脸红了。

  “不...不...不,”曾仓被那月饼呛到了一般面红耳赤道:“我不敢......”

  他怎么敢让神仙叫自己哥哥?!

  就是借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巫山云问道:“这几日为何总是匆匆离去?”

  “我...要回去和阿...阿涣摘果子,拿...拿去...卖钱。”曾仓道。

  原来如此。

  巫山云佯装不在意,低头吃着手上的碎渣,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扬起的弧度。

  万宁殿。

  “徐浅碧,你好大的胆子!”皇帝龙颜大怒,在这所谓中秋家宴上,一众皇亲贵族皆匍匐在地上,不敢吭声,唯有涟婕妤虚弱的轻泣和徐婕妤发了疯般的怒吼。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都是这个贱人!是这个贱人自己……”

  徐婕妤的话尚未说完,皇帝的佛珠便摔到了她脸上。

  “混账东西!”皇帝面色铁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涟儿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圣上......”徐婕妤哭到哑声,她那双剪水杏眸通红,发髻散乱,妆容早已阑干,“圣上......臣妾冤枉啊,圣上......”

  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眼看涟婕妤愈发虚弱,甚至直接昏死过去,太医们惊恐万状,有着池鱼之虑,连忙劝导皇帝,道:“圣上,还是请先将娘娘送回寝宫吧,娘娘,怕是不好了!”

  皇帝抱起了涟婕妤,边往寝宫走,边轻声细语地呼唤着......

  徐婕妤被压到了冷宫旁的一处闲宅关押。

  她疯癫地吼叫着,那叫声惊扰了巫山云。

  他隔着围墙见到了这个妃子,这妃子发疯般嘶吼着涟婕妤的名字€€€€孟涟泛。

  巫山云自她的吼声中得出了这样的信息€€€€宫中如今盛宠当头的,是一个名唤孟涟泛的婕妤。

  巫山云若有所思。

  孟涟泛。

  巫山云还得知了,眼前的这女人便是几个月前盛宠的徐昭仪,皇帝为了讨得这位昭仪的欢心,不惜在冬日里日日换水。

  如今,这徐氏居然被关押到了这里,被关押到这里的妃子,大多都是要废了的。

  云泥之别,不过几个月时间,这徐氏便一落千丈。

  巫山云心道,这位涟婕妤,当真不容小觑。

  此时,皇帝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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