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星 极夜星 第54章
作者:白芥子
仅仅这样,不过是便宜了他。
傅凛川这次又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的情况有些棘手,事故发生时汽车高速冲向路边护栏,即便他在最后时刻做出反应踩回了刹车,剧烈撞击却不可避免。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只是严重脑震荡,已然是他命大。
人被送进医院后第一时间做了开颅手术、清理脑部出血,真正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但手术之后他脑中依旧有少量淤血,运气好的话可以自行吸收,运气不好日后大概还要做二次开颅。
“他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后遗症,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主治医生说:“行行好吧,你们再这么刺激他,我真怕他哪天一命呜呼了。”
徐寂其实也觉得傅凛川这是活该,但罪不至死,他其实更应该活着进去蹲几年,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算了、算了……
过了两天,有警察来医院,也是市局刑警支队的人,来调查傅凛川之前和秦氏的交易内幕。
傅凛川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他们没有直接把人传唤去市局里,但也不客气,上来就先出示了一份举报材料。
“我们收到消息,是你将信息素伪装剂的研究成果经由高志成之手提供给秦氏的地下实验室,后他们批量生产在黑市上大肆销售,是否有这回事?
“除了通过市一医院研究所签署的那份内部合同,你跟高志成以及秦氏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你是否有帮助他们研制禁药从中牟利?”
这个案子不是由张鸣那组负责,徐寂跟带队的警察不熟,但也听说了大致情况,有心劝傅凛川跟人据实交代,傅凛川却无动于衷。无论对方问什么都没有反应,睁着空洞没有聚焦的眼睛,满脸的麻木和死气沉沉。
自从知道谢择星出事,他就一直是这副状态,无论什么人说什么,全部拒绝交流、一声不吭。
他不配合,警察也拿他没办法,问询而非直接刑事拘留,是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确实证据。
他们已经调查过傅凛川的银行账户,他是有转过一些钱去海外,但都是他的合法收入,至于他跟秦氏之间的交易是否通过境外户头完成,要想查清楚远没有那么容易。
徐寂只能帮腔解释:“他刚做完开颅手术,精神很不稳定,可能回答不了你们的问题,要不过段时间再说吧。”
警察看傅凛川这样,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交代了之后再联系他,先行离开。
徐寂把人送出去,回来后关上门走回病床边,盯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傅凛川,沉声开口:“举报你的人是你们医院之前被开除的那个郭伟胜,他离开你们医院后也卖身给秦氏进了他们实验室,前段时间被抓了,为了减刑把你供了出来。但他进去秦氏的时间太短,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你跟秦氏那位高助理是不是真的有过见不得光的交易,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位高助理也死在了那晚出城高速的车祸里,警方怀疑那场连环车祸不是意外,是有人想弃车保帅杀高志成灭口弄出来的人为事故,其他人都是无妄之灾,至于你,你是自找的。”
傅凛川原本死水一般的眼神在听到“车祸”二字时,终于缓慢动了动。
徐寂继续道:“信息素伪装剂,你当时就是用这个东西骗过择星的吧?我培训完回去单位才听张鸣说他们怀疑当初择星的案子还有其他同伙或者帮凶,但其实绑匪就只有你,周崇才是被你冤枉栽赃的那个吧?
“你放心,我没有跟张鸣透露半句我知道的。择星不愿报警,我也懒得掺和,你要是还有良知,就自己去跟警察承认你做过的恶事。”
“择星在哪里?”
傅凛川终于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告诉我……择星在哪里?”
徐寂皱眉:“你明明已经知道……”
“我不信,”傅凛川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狼狈且扭曲,“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择星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可能,你们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徐寂忍耐道:“那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他没事你不信,告诉你事实你也不信,你只想听你想听的,还问我做什么?
“我再跟你说一遍,择星出事了,是我这个法医亲手为他做的尸检,上周他的遗体就已经送去殡仪馆火化,你不是问我他在哪里吗?在城北的墓园里,你满意了?你要是实在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
徐寂说着直接翻开自己手机相册,点开了一份死亡证明的复印件,递给傅凛川让他看个清楚。
明知道最好不要再刺激他,徐寂却忍不住,何悄说得一点没错,傅凛川这个混蛋就是活该。
他做的那些事情,简直不是人。
傅凛川的手抖得甚至无法将那张死亡证明放大,上面的字迹在他视野里模糊一片。
徐寂只给他看了一眼,便又收回手机:“你真想见他,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你要是再这样不停发疯,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傅凛川毫无知觉地喃喃:“为什么出事的是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徐寂低骂道,“你这个畜生做的孽,谁能受得了?可能他宁愿这样解脱。”
傅凛川通红的眼睛里全是灰败死气,他甚至连喊也喊不出来了,喉咙里溢出的只有短促干涸的喘息,真正被绝望击垮了。
从这天起,为了防止傅凛川再像那日一样发疯跑出病房,徐寂让人一直给他绑着约束带,直到他出院为止。
“被人绑着限制自由很难受是吗?”病房里没有别的人,徐寂说出的话也是有意地戳傅凛川的心窝子,“你这样就受不了了,想想择星那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他被你像牲畜一样用铁链锁着脚、蒙住眼睛,关在那个地下室里不见天日,没被逼出神经病我都佩服他心性太坚定,你这种人,根本从头到脚都配不上他。”
但无论徐寂怎么讽刺嘲弄,傅凛川都不再给反应。
他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只剩一口气吊着,活着,但也仅此而已。
之后警察又来过两回,傅凛川始终是拒绝交流的状态,所有人都拿他没辙。
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又过了二十天,他的主治医生终于开下了出院证明。
对方交代着复诊时间以及出院后注意事项,傅凛川一句也没听进去。
走出医院时,他说出了这么久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要去看择星。”
不带任何起伏的语调,只有这六个字。
徐寂叹了口气,将车开往了城北的墓园。
谢择星的墓在他奶奶的旁边,之前傅凛川陪着他一起立下的墓碑旁多出了另一块不起眼的石碑。
上面只有谢择星的名字和生卒年,连照片都没贴。
傅凛川浑浑噩噩地在墓碑前跪蹲下,有风将沙子吹进他眼睛里,他一下没有眨眼,望着墓碑上那几个字,伸手想去触碰却生出了犹豫胆怯。
心上像被凿开了一个口子,不断灌进冷风,正拉扯着他急遽往下坠。
他的呼吸很慢,连胸口起伏都变得像负担:“……为什么不等我醒来?”
为什么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傅凛川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质问谁,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荒诞,他好像依旧身处在那处梦魇中的黑洞里,无力挣脱,永生永世地被困在了其中。
徐寂转开眼:“择星最后的模样……不太好看,我们不想让他留太久,很低调地办了后事,他家里有个表姨来帮着一起办的,跟他奶奶在一起他应该能安心了。”
傅凛川弓下背,肩膀也垮下去。
他真正像被抽空了,连痛苦都变得毫无意义。
徐寂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手按了下他肩膀:“算了吧,你也别一直这样了……”
傅凛川却忽然挥开了他手臂,疯了一样胡乱抓起块石头直接砸向墓碑。徐寂一愣,立刻伸手阻止:“你做什么!”
傅凛川抬起猩红的双眼,状若疯癫:“你们在骗我,择星没有死、他没有死,我不信择星会这样丢下我,我要看到他,我一定要看到他……”
“你给我住手!”徐寂气急败坏,伸手去抢他手中石块,“你到现在还要让他不得安宁,你还是不是人?!”
傅凛川充耳不闻,撞开徐寂,执意想去砸那块墓碑。
徐寂忍无可忍,一把扯起他,直接给了他一拳。
傅凛川被掀翻在地,又被徐寂用力扯起,暴怒中的徐寂发狠扯着他领口:“你给我听着!择星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事实,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你唯一能赎罪的方式就是放过他!你要是一直这样发疯,我也不会再管你去死!”
傅凛川被扯着跪在地上,徐寂逼迫他看向墓碑上谢择星的名字:“你看清楚是谁害了择星,不要说什么你爱他,你爱他这么多年你不去追他,最后选择用最恶劣的方式伤害他,现在他人走了,你又在这里表演这些给谁看?你真是让我看不起,择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你这个畜生缠上,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他走得安生一点?!”
傅凛川的膝盖抵着冰冷的墓碑石,灰蒙蒙的眼睛里只剩一片空洞的死寂。
徐寂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字字剐心。
过于耀目的夕阳笼在头顶,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却哭不出来。
他像台快要停摆的机器,心跳迟缓,所有属于人的情绪都已抽离。
所谓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第57章 也放过他自己
回到市区已然入夜,徐寂回头看了眼副驾上死气沉沉的傅凛川,十足没好气,但也不能真不管他,靠街边停车去给他买了份热粥,再把他送回家。
“你吃点东西早点洗澡睡觉吧,记得别洗头避开伤口,我明早上班前再来看你。”
傅凛川跟游魂一样靠在玄关墙边,没有半点反应。
徐寂想着人都送回来了,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又叮嘱了他记得吃药,没有久待先一步离开。
关门声响起,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傅凛川木愣愣地站在玄关处,低头看到谢择星的拖鞋还在这里,就像往常一样,他也许只是忘了回家而已。
不……傅凛川猝然惊醒,谢择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有人突然冲出来抱住他热切亲吻他,短暂的甜蜜回忆像他做的一场无上美梦,到这时这刻,梦醒了,从前所有便也如镜花水月,不会再回来了。
被黑暗彻底吞噬之前,傅凛川艰难抬手按开了客厅的灯。
他一步步挪进去,这个地方似乎又失去了活人的气息,连谢择星存在过的痕迹都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东西。
他很后悔,当时不该将谢择星砸了的那些东西都扔了,留着,至少还能留个念想。
能安慰他的就只剩衣柜里那几件属于谢择星的衣服,可惜被洗衣粉的香味覆盖后,连半点残留的信息素气味也闻不到了。
最后他在书房里找到了那张被谢择星撕毁,又被他重新粘起来的照片。
这么多年他和谢择星唯一只拍过这一张合照,谢择星喜欢摄影却不爱拍照,当年在藏北的雪山脚下留下这张合影,也只是谢择星的一次心血来潮。
后来照片谢择星没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藏了这么多年,最终谢择星亲手打碎相框撕碎了照片。
粘合的裂纹划过谢择星的脸庞,让他原本上扬的唇角也似被划开了一道怪异弧度。
傅凛川低头看着,他好像已经记不起来照片里谢择星本来的表情是什么样,眼睛里应该是带着笑的,可他现在看到的照片里的谢择星,却像在哭一样。
他眼前反反复复浮现的,只有谢择星流着泪的那双眼睛,让他甚至忘记了从前的谢择星是多么爱笑的一个人。
脑袋里的那根刺又开始突突直跳,傅凛川尝到窒息感,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压迫着他的神经,他抬手按住自己发胀发痛的额头,伏在书桌上艰难喘气。
他试图抓住一点什么,摸出在那场车祸里被撞变形勉强还能用的手机,颤抖的手指拨出谢择星的电话,耳边重复响起的却只有关机提示。
这些天他给谢择星拨打过无数电话、发过无数条消息,无一例外没有回应。
他好像忘记了谢择星的手机落在他这里,根本没有带走过。
哪怕亲眼看到了谢择星的死亡证明和墓碑,他也始终不愿相信谢择星就这么离开了,真真切切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为什么最后出事的人却是谢择星?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将他救回来?
还是说,谢择星当真恨他至此,连黄泉路上也不愿意让他相伴?
这一认知更让傅凛川绝望,他像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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