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 芝兰玉树 第46章

作者:寄衷情 标签: 近代现代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可他要怎么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反应呢?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

  总不能是,仅仅两个照面,他就又重新喜欢上了这个Alpha吧?

  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些,林一航难免方寸大乱,对自身充满了怀疑,连回去后饭是怎样吃完的都忘记了,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和Alpha一起走出餐厅,冷风扑面,坠落在脸上的雪花消融,他才惊醒,今天已经过完了,他们似乎到了将要分别的时候。

  淡淡的不舍连同飘落的细雪,和静谧投下的街灯一起,兜头将他罩住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林一航蹙起眉头,“你什么时候悄悄买单了,不是说好我请吗?”

  秦铮就说:“忘了,通常都是Alpha买单,就习惯了。下次让你请。”

  他肯定是故意的,而且这个人当着他说谎的时候总是会故作诚恳。

  林一航真的好想拆穿他,甚至已经鼓起勇气看向Alpha深邃的眼睛,但只对了一眼,就在那含笑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恹恹地偏过头,“那就说好了,下次一定要让我请。”

  可Alpha语气轻快地答应后,林一航又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不会有买单的机会了,这次之后还有下次,下下次。

  在夏青禾总结的Alpha的一百种套路中,这不过是最常用的一种。他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但和以往的排斥厌恶不同,他竟然甘之如饴,并且已经开始暗暗期待下一次的会面。

  在踏上前来接自己回家的车时,林一航淡声问:“你和很多Omega吃过饭吗?然后,还都是你买单。”

  秦铮终于也回过味了,笑着反问他:“你在吃醋吗?林一航。”

  林一航一点也不想回答,只是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然而当车子发动驶出后,他又忍不住回头去望,还不幸被秦铮察觉了,于是,置身在一片繁华灯火中的Alpha朝他挥了挥手。

  一头栽倒在后座上,林一航听见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宣告:

  你完蛋了,林一航。

第63章

  “你问林一帆是怎么追到我的?”

  夏青禾垂眸看了一眼耳温计上的数字,暂且没有回答问题,只忧心忡忡地说:“你还是在发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真的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自觉地打着寒噤,林一航缩在被子里,摇头虚弱地笑了笑,“我的周期不是一直这样么。”

  “这可不一样!以前哪有持续这么久,而且也已经不是低热的范畴了……我要叫医生过来了。”

  夏青禾一贯是风风火火的,且总是不会给人推拒的机会,尤其是释放好意的时候,往往是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做了。正如此时,话音还未落地,她就已经起身出去拨打电话了。

  窗帘拉起的房间是一种静谧的昏暗,外间呼啸的寒风不断卷下成团的落雪,今年的降雪格外频繁,电视中连线的女记者正报导着更北的地方遭受雪灾的消息,林一航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摸出放在枕下的手机,很容易就找到了新发布的捐款渠道,将做自媒体的收入全部投了进去。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夏青禾,而是小小的林嘉懿,抱着一只恐龙玩偶,担忧地看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又生病了吗?”

  “这不是生病,是周期,”林一航招了招手,林嘉懿就迈开两条小腿儿,噔噔噔跑过来,踢掉鞋子很利索地爬上床,一头撞进了怀里,撞得林一航胸口生疼,吃痛闷哼一声之后,还是露出了笑容,捏了捏那张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脸蛋,“等嘉懿长大就会知道了。还有,要叫我叔叔。”

  “不要,就要哥哥。这是大王,妈妈说,抱着它就不难受了,送给你,”万分不舍地看了看手上的绿色小恐龙,也还是放在了林一航枕边,小豆丁一本正经地说,“有大王在,哥哥要快点好起来。”

  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那奶冻般的小脸,林一航先是保证了自己会很快好起来,然后又生出几分淡忧郁,轻声问:“要是叔叔搬家的话,嘉懿会不会难过?”

  林嘉懿懵懂地眨着眼睛,“搬家是什么?”

  “就是……”林一航思考着小孩子能够理解的措辞,“就是,这里是嘉懿的家,住着嘉懿和爸爸妈妈对不对?叔叔是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叔叔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家,所以会搬走。”

  “我知道啦,哥哥想和嘉懿一样,有自己的家,也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想起即便已经卧床不能行动,也失去了语言能力,但依旧会用他所难以理解的怨毒目光看过来的父亲,还有远在异国,已经发展出新事业,总是显得淡薄的母亲,林一航呼吸不由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小孩子这美好的假想。

  直到手机传来了震动的提示音,收到了某位Alpha的信息,是张图片,点开跳出了一只堆在天台上的雪人,有着车厘子眼睛和萝卜尖鼻子,用西瓜籽嵌出了大大的笑脸,背景却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对照下显得格外童趣,林一航才又重新弯起唇角,“是想要有自己的家,但也可以是,和爱人住在一起,就像嘉懿的爸爸妈妈一样。”

  “哥哥有爱人了吗?”

  林一航正要回复信息的手一顿,伤脑筋地按了按额头,“……我也不知道。”

  搬出去的想法早就有了,毕竟他已经整整打扰了林一帆和夏青禾四年,还是在两人育有小孩的情况下。带来的种种不便,夫妇虽然从未提过,他自己却心知肚明,尤其是,他每每进入周期,林一帆都会因着避嫌,沦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这次也是一样的,林一帆又在总部附近的酒店待了三天。昨夜起床注射抑制剂,林一航留意到客厅的灯还亮着,走过去时,夏青禾正在酒柜边夜酌,已经喝醉了,肩带散落地蜷在单人沙发里,白皙的大腿上放着尚未挂断的电话,嘴里一直喃喃地叫着林一帆的名字,翻来覆去都是“我想你了”。

  “带她回房间,可以做到吗?或者,把阿姨叫醒来帮忙,我怕她会着凉。”

  电话那端,林一帆听起来有些疲惫,声音里却有一种隐忍的怜惜,再加上周期会放大Omega的情绪,林一航当时觉得格外不是滋味,愧疚得几乎喘不过气,回自己房间好不容易睡着了,醒来时面对的也是夏青禾担忧的,笼着淡淡愁绪的脸。

  最初见到夏青禾是在柏林,那时她还在念书,是以志愿者的身份来的疗养院,林一航刚刚恢复意识不久,正处于一种很封闭的状态中,夏青禾是所有和他搭话的人里,最不厌其烦的那个。

  也是最明媚的那个。

  当时是什么季节,林一航是没有实感的,只是记得庭院的道路两旁开满了绣球花,夏青禾负手走在前面,鹅黄色的裙摆在步履间摇曳,“你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吗?”

  她用的是德语,林一航那时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基本上是鸡同鸭讲,而且林一航也抗拒着给出回应,从来都是沉默不语,但他很清晰地记得,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前个头娇小的Omega女孩停下了脚步,有些苦恼地用母语嘀咕:“果然还得是中文,无尽夏这么有美感的名字,用德语表述的话还是差点儿意思。”

  后面林一帆来了,远远地站在一面繁盛的月季花墙下望着他们。这也是这对未来夫妻的第一次会面,夏青禾发现了他,先是梦呓般不断地感叹着“好帅”,等林一帆走近后又拿出了十足的装模作样的矜持,红着脸站在一旁绞手,全然看不出即便得不到任何反馈,也能和林一航喋喋不休上一整天的话痨本质。

  最终还是林一帆先和她搭话,“是华国人的话,说中文就好,小航听不懂德语。”

  她便眨眨眼,回过头对林一航磕磕巴巴地说:“这些花,也叫无尽夏……很漂亮对吧?”

  纵使林一航当时绝大多数时候都置身于一种混乱的茫然与空洞里,也还是察觉出她那张遍布红霞,好像时时刻刻都光彩熠熠的面庞实在很美,所以第一次给出了反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面前的女Omega几乎要跳起来,兴高采烈地喊:“终于理我了!皇天不负苦心人!”

  她就像一颗小太阳,林一帆也曾形容“她就像一只快乐小狗”,话语里有一种甜蜜的无奈。

  只是如今,昔日明媚如此的人儿却好像被蹉跎了,虽然底色未变,但林一航也还是希望,她能和从前一样,露出笑容的时候更多。

  所以,林一航决定,这次周期结束,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高热下,林一航难免觉得疲乏,但还是很耐心陪着小豆丁玩了一阵,因而夏青禾打完电话回来时,床上地上散落了许多扮家家酒时使用的玩偶。

  “林嘉懿,还不快从哥哥身上下来?想被打屁屁了是不是?都说了哥哥在生病呢。”

  像只奶团子一般,林嘉懿滚下了床,心虚地念叨着“我要去喂鱼鱼吃饭了”,穿上拖鞋,嗒嗒嗒又跑出去了。

  “哪来的这么多娃娃?”夏青禾弯腰将那些玩偶一一拾起,像是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是那个Alpha?”

  昏沉的,将要闭上的眼睛不自觉睁开了,不知是冷是热,也不知是体虚还是心虚,林一航模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想,距离上次和那个Alpha见面,已经过去十天了。

  这十天里,他们每天都会互发消息,内容并不暧昧,只是一些琐碎的日常,但就是会让他情不自禁想象着,那个Alpha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兀自心跳不已。

  “一帆和我说,你要搬回府井老宅,”夏青禾叹了口气,“他肯定是答应你了才和我这么说……好嘛,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下意识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怎样解释,林一航只好呐呐不语,夏青禾却在床上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林一帆有什么好的?我身边的人都说,这个人狼子野心,联合母家拆自己父亲的台,作为继承人,原本安分守己就可以得到一切,但就是要搅得整个林氏不得安宁。”

  “还很冷血,把中风的父亲送去疗养院后就不闻不问……还不检点,明明有婚约在身,却和我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了嘉懿,害得我被骂惨啦,我爸都指着我鼻子大发雷霆,说没有我这个女儿。”

  “但是,我认识的林一帆不是这样的。你问他是怎么追到我的……有没有种可能,其实是我追着他不放?”

  “所谓的狼子野心,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珍重的家人,冷血也不过是,他始终觉得,人待我几分,我待人几分……如果不是意外有了嘉懿,想必他也早就,和秋川实业的那个Omega完婚了。”

  “我认识的林一帆是个温柔的人……我的Alpha,从来都有担当,所以,小航,不要觉得是你拖累他,拖累了我们。守护你是他引以为豪的责任,我也是一样的,因为我是他的Omega,分担他的一切,我乐意之至。”

  “当然,在我心中,你也早就已经是家人了,我作为独生女,可是一直想要个弟弟的,现在看来,没有人比你更对我的胃口啦。”

  “所以你要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什么累赘……用这种理由离开我们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不过……有了心仪的Alpha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Alpha听起来好像还可以?林一帆也蛮惊讶的,竟然在你杳无音信的情况下,还惦记了八年。原本只是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乡下小毛头,如今也是能在燕京生物里说得上话的人物,年轻有为也就是这样了,我现在管着的这间公司,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哎呀,别哭嘛,我只是举举例,秀恩爱什么的,可不是有意惹你哭的,这不是……这不是……”

  “林一航!小航你醒醒,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撑一撑,医生已经在路上了!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阿姨!阿姨!快上来帮忙!”

  “林一帆……快回来,小航好像不太好……”

  耳旁的声音忽近忽远,渐渐沉寂了。

  林一航再度沉入梦中,处于周期的身体也还是不适,在梦里,他终于可以任由自己被本能撕扯,不自觉地褪去了所有衣物,汗涔涔的,近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一室生香。

  站在门外的少年Alpha终于推开了门。

  掉落破碎的花瓶何尝不是少年时的他在隐晦地期待呢?除去那个战战兢兢的,颤抖着的吻,他想要的还有更多。

  有关于恋人的一切,好像都藏在那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夏天。

第64章

  于是在梦中,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更多。

  只是如坠云端的那一刻就是醒来的瞬间,林一航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视野里的一切一阵阵发黑,心脏仍在剧烈跳动,耳边是护士焦急的声音,“没有起效!信息素还是失控状态!”

  意识昏聩了片刻复又清醒,林一航尝到血味,心想自己大概是又把舌头咬破了,不由蹙起眉头,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口腔已经被纱布撑满,只能发出虚弱的呜咽,紧接着是各类感官的复苏,几乎是立时,宛如巨浪拍岸一般的本能席卷而来,迫使他开始难耐地扭动,生理性泪水迅速充满眼眶,沾湿了颤抖的睫毛。

  病床上的Omega像是一尾被钉在砧板上痛极了的小鱼,爆发出了垂死挣扎般的力道。

  “按住他,给我拘束带!”

  一旁专用于监控信息素水平的仪器发出急促的爆鸣,显示着飘红数字的屏幕前,护士们合力将Omega按住,医生神色凝重地一边将黑色的拘束带绑到床上,一边询问端着抑制剂匆匆入门的助手:“这是多少的?”

  “57%,已经是库存里最高的了。”

  “全部匹配完了?连一个过60%的都没有?”

  “是本院的全部了,别的地方还在等结果,说是有过60%的立刻送过来。”

  “契合度都太低了,效果有限,而且会极大损伤男性Omega的生育能力,只能万不得已再用了,”得出结论后,医生看向病床上面色痛苦的Omega,感到一阵由衷的无力,又问,“雪停了吗?”

  “是特大暴雪,还在持续中……医疗机没有起飞的条件,恐怕运送药品或者患者都……”

  “而且我刚刚在外面听说,因为暴雪路面结冰,附近的高速出了连环车祸,咱们这片的交通几乎瘫痪了。”

  除了可怜的呜咽声外,急救室里一下子没了别的声音,医生看着仪器上各项犹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的指标,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

  “那个Alpha到了没有!?最坏的结果是会死人的!他的Omega都在鬼门关上晃了,他妈的Alpha人呢!?”

  “家属说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出了车祸,暴雪天路况本来就差,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急救室再度陷入沉默,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了焦虑的神色,良久,像是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有人低声说:“我怎么听家属的意思是……他们还没处对象?”

  “患者的抑制剂使用记录有八年。”

  “有抑制剂不还是难熬,Omega就是遭罪的命。”

  “而且到临界值,人工合成的抑制剂就没用了,定制不光是要有一定契合度的Alpha愿意长期提供信息素,而且还贵得离谱……普通人哪有的什么选,好多Omega不还是看契合度差不多就嫁了。”

  “看记录是近四年都是用的定制,但是也没多高,堪堪到了60%,还是国外的一个医疗机构提供的,在家里已经用完最后一支了……家属还是很上心的,只是有一部分AO就是和绝大多数人契合不了,他就是这少部分人……就算有家底也不好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