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薄情 伪装薄情 第39章
作者:十方风月
走投无路,也要走,谈言深深叹上一口气,从位置上起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跟楚耀还有其他人告别,“楚教练,冯教练,还有大家,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见。”
冯越没想那么多,嗯了一声放他离开了,楚耀也没想那么多,跟冯越站在一起,目送他离开。
谈言从体育馆出来前,就猜到谈诗不会离开,这会一定在体育馆门口等他。
果不其然,等他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球馆西南入口等着他的谈诗。
谈诗真的瘦了许多,夜风顺着他的衣袖灌了进去,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谈言望向他,谈诗则正站在路灯下面,光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他整个人都快变成了透明的了,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
“哥。”对视后,谈言先开口。
“小言,那天的事我很抱歉。”谈诗先为月余前的行径跟谈言道歉,然后走过来道:“我想请你在帮我一个忙。”
“我们家到底欠了多少钱?”谈言从来不过问家里的负债情况,闻言,他道。
“把所有家产都变卖了,都还不起的程度。”谈诗没具体说多少钱,语焉不详道。
“这……这么多吗?”谈言颤抖。
谈诗无奈地闭上眼睛,虽然谈闻军和他已经做好了进入破产清算的准备,但他们丢失的那艘船,船上载有的货物有问题,他们的清算流程被银行驳回,就跟一只已经死去多日却无法被掩埋的巨兽,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庞大商业帝国很快就会将他们彻底拖垮。
谈诗知道谈闻军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杀身成仁的准备,但如此庞大的债务,就算谈闻军死了,也无法收场。
“小言。”谈诗深吸一口气,道:“我们需要尽快进入清算程序。陈舟他能搭上话。”
“又是那天那样吗?”谈言局促道。
“对。”谈诗没有否认,只能道歉,“对不起,小言,如果还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不会来找你,我和父亲都不希望你牵扯进我们现在的烂摊子,但我和父亲现在已经无法收场,在这样下去……”
谈诗没说在这样下去结局会如何,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他瘦到脱相的面容上颧骨高高凸起,他深凹的眼眶里,遍布红血丝的眼球一瞬不瞬盯着谈言。
他和谈闻军现在就跟死了还没埋一样,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和谈闻军都想把谈言摘出来,但只要集团一日不进入清算流程,他们死后,这笔巨额债务只会全部压在谈言身上。
届时谈言不去抢.银.行,根本还不起这笔钱。
他一周前甚至咨询过黑中介,看能否走其他渠道把谈言送出国,但得到的反馈是他们全家现在都处于严密监控下,哪怕走黑市,都很难把谈言送出去。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找到那艘几个月前在太平洋上丢失的货船。
可他们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谈言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无措地低下了头,道:“也……也许……”
他也“也许”不出什么,只是觉着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他想到了孟祈年,道:“哥,或许不一定非要找陈舟帮忙。”
“那找谁,孟祈年吗?”谈言和孟祈年的关系并不是隐秘,谈诗也有所耳闻,嗤笑道:“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现在所遇到的困境吗?和我们丢船息息相关的案子现在就压在他手里。他有跟你说过吗?没有是不是。”
谈诗和谈闻军一样不看好孟祈年,叹气道:“小言,你还小,你不懂有时候人心隔肚皮,我是你哥哥,你要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谈言不信,道:“哥,不是这样的,他……他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了一定不会不管我。”
谈诗摇头,他不能跟谈言说他们家丢失的那条货船牵扯到了文物走私,现在案子就压在孟祈年兄长孟祈光手中,更不能跟谈言说,孟祈年亲自代理了这一系列案件中的一起。
他轻轻抚了抚谈言的额前的碎发,没有说话。
夜晚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谈诗的衣袖猎猎作响。
他抬头望向谈言执拗的眼神,他希望谈言可以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但他知道他和谈闻军没有时间了,谈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迫长大。
他想在争取一点时间。
第38章 谈诗
谈诗事到临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揉了揉谈言的头发,又一次和他道歉, “对不起,小言,我当时真的以为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那天在酒吧的遭遇,谈言现在想起来都隐隐后怕,但他却从未因为那天的事怪过谈诗。
谈诗是个很好的哥哥。
他与谈闻军一样,皆对谈言溺爱有佳。
“哥……”
夜风似乎也感觉到了谈诗的悲伤,它吹在谈言脸上凉凉的, 咸咸的,谈言原本不想哭的,但被风迷住了眼睛,他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不哭了, 乖。”谈诗耐心地哄着谈言,就和小时候,谈言每次被门槛绊倒, 摔破膝盖, 找他嚎啕大哭时一样, 他轻轻抚着谈言额前的碎发, 谈言稚嫩的面容映入眼帘,他的眼眶也不由得开始泛红,谈言还小, 才只有十八岁,在找到陈舟前, 他曾彻夜思考, 如果不久的将来,他和谈闻军都死了, 谈言该怎么办,他想了许久,却想不出来一点头绪。
他无措地揉着谈言头发,眼神却却没有停留在谈言身上。
他似乎在凝视遥远的未来。
“哥”谈言见他双眼发木,又轻轻喊了他一声。
闻言,谈诗从对谈言未来该怎么办的纷杂思绪中回过神,望着谈言纯粹的目光,勉强地笑了一下。
但他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隐隐泛青。
谈言关切道:“哥,你还好吗?”
谈诗点头,此时谈言的队友€€€€许清如几人从球馆里陆续走了出来,谈诗遥遥看见他们,笑道:“小言,你的队友们出来了,你先和他们回宿舍去。”
谈言想回家,摇头道:“我不要,哥,我今晚想回家。”
谈闻军在过去一个月,已经陆续卖掉了他名下能卖的一切不动产,他们全家从市中心的别墅区搬到了远郊,警方在他们家周围安排了大量警力,密切注视着他和谈闻军的一举一动。
谈言现在跟他回去,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谈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小言,你忘了,你上周刚跟爸吵完架,说再也不回去,爸现在焦头乱额,你就别这个时候再回去找他不痛快了。”
谈诗没跟谈言说为什么不让他回去的真正理由,微微笑着,寻了一个贴切的理由,拒绝掉了谈言要跟他回去的想法。
是有这么回事,所以谈言也没多想,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哥,那我改天再回去。”
“好。”谈诗如常笑容温和,道:“等这段时间过去,爸气消了,我再来接你回去,好吗?”
“嗯。”谈言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微微点头。
夜风越吹越大,谈言从体育馆追出来时尚未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短袖,寒风拂过他的胳膊,他的小臂上立刻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冷得缩了一下,谈诗看见,刚打算开口让他先回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来电的是他妈妈。
接起电话前,谈诗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为此他特意转过身去,背对谈言,轻轻接通来电。
“不好了,小诗。”
电话刚一接通,谈诗都尚未来得及说话,电话那边,谈妈就语气慌乱道。
“出什么事了,妈”谈诗尽量稳住,慢条斯理道。
“你爸爸……你爸爸……被警察带走了。”
电话那边一片死寂,只有谈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急得有些结巴,语无伦次,不停问,“我们该怎么办,小诗,你爸爸会不会被判刑。”
“妈,你冷静一点。”谈诗不想让谈言知道,只是粗略安慰道:“爸,不会有事的,你先睡一觉,等明早天亮,他就回来了。”
可谈言还是听到了谈诗安慰他们母球的话,凑过头去,道:“出什么事了,哥爸他怎么了?”
“小言”谈母隔着电话听到了谈言的声音,她同样不想让谈言牵扯进这些事,愣了一下,匆匆扯过这个话题,道:“小诗,妈先挂电话了,余下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嗯。”谈诗应道:“我知道了,妈。”
“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被蒙在鼓里的谈言焦急地询问道。
谈母听见,挂电话前嘱咐道:“小诗,别和小言说这件事。”
“我知道,妈。”谈诗抓了把头发,笑道:“我都省得,你放心。”
第六感告诉谈言,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可谁也不和他说,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抓住谈诗手臂,“哥,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谈诗刚将电话挂断,刚一周前,他得知他们家牵扯进了文物走私案,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一直有所准备,所以事到临头也不慌乱,镇静道:“没什么,小言,只是有人到家里要债,爸他不在,妈一个人处理不了,让我回去。”
虽然已经被谈诗骗过一次,但碍于对谈诗的信任,谈言没疑有他,点头道:“那你快回去吧,哥。”
“嗯。”谈诗点头,道:“我这就走。”
说是要走,但谈诗却不急着走,他站在路灯下面,路灯的线路似乎接触不良,led灯泡是明是暗,一闪一闪的光斑打在谈诗脸上。
谈诗的脸时明时暗了一会后,最终彻底隐没在了黑夜中。
黑暗中,要走的谈诗突然问:“小言,下周一你是不是有比赛”
“对啊。”谈言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熟练的邀请道:“哥,你会来看我比赛吗?”
“我可能来不了。”谈诗笑道:“周一,我工作很忙的,我不在,你也不可以输知道吗?”
“嗯。”谈言点头。
谈诗欣慰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
话刚起了个头,他突然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谈言问。
“还有……”谈诗的声音如常,笑道:“还有以后就算我和爸爸不能来看你比赛,你也要赢知道吗”
路灯熄了,谈言看不清谈诗的脸,不知道已经有泪水从他眼中涌了出来,点头道:“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输的。”
“这就好。”谈诗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小言,哥要走了,我不能来看你比赛的日子,你在场上一定不能哭,知道吗?”
“我在场上才不会哭呢。”谈言嘟嘴道。
谈诗依旧笑,他的笑声很轻,最后揉了一下谈言的头发,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道:“成,记住你说的话,小言,哥要走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不许在耍性子,更不许在无理取闹,记住要好好吃饭,还有,哥真的抱歉,那天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谈言没听出来谈诗的言外之意,笑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哥。”
“这就好。”谈诗又笑了一下,他的笑声融在了夜晚的凉风里,很快就消失了。
谈言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黑夜里,此时心里不详的预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的心脏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他痛苦地弯下腰,缓了一会,但却缓不过来,他满脑子都是谈诗的身影,他冲着谈诗离开的方向,又喊了他一声,“哥。”
但是谈诗已经走远了,谈言这最后一声轻呼并没有得到回应。
一种久违的冲动盘踞在谈言心里,逼着他给谈诗打电话,他遵循了这股原始的欲.望,从包里摸出了手机,但来时他手机就没充多少电,一晚训练过去,他手机电量见底,已经黑屏,无法打开。
既然如此,谈言无奈心道:“怎么这个时候手机没电了,这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明天再打这个电话了。”
与此同时,谈诗坐在车里,他没有将本应该开回家的车开回去,与之相反,他将车开到了郊区水库旁,他坐在车里,掏出从路边便利店花五元钱买的一沓白纸和一杆黑色中性笔。
他将白纸放在方向盘上,掏出笔思索了一会,工工整整写下三个硕大的字€€€€认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