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花 徒花 第8章

作者:不让尘 标签: 近代现代

  纪春山:“……”

  这人果然是挑了最难看的一身给他。

  他松开手,边脱外套边问:“段€€到底为什么转行?你怎么还神秘兮兮的。”

  “你自己问他去吧。”沈槐序冷哼一声,“你俩的悄悄话不是挺多的吗?”

  纪春山脱衣服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老婆,你不会连段€€的醋都吃吧?”

  沈槐序白了他一眼,抬脚往浴室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音乐会是你想来的?”

  纪春山瞠目结舌。

  这人真是该敏锐的时候迟钝,该迟钝的时候敏锐得厉害。

  沈槐序走进浴室,双手撑着洗脸池的台面呆了几秒,然后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一把脸。

  段€€的口风一向很紧,很少和沈槐序聊自己的事。但有段时间他跟打了鸡血一样,话比平时多了至少三倍,天天晚上都要给沈槐序打一个电话。

  他俩当时的通话频率堪比热恋中的情侣,沈槐序最后实在不堪其扰,狠狠吐槽:“大哥,你亢奋的话自己下楼跑几圈,我要睡觉。”

  段€€其实早就忍不住了,索性丢出一句大实话。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沈槐序笑出声:“巧了,我天天都能遇到女孩。”

  段€€一本正经,一字一顿道:“我遇到了一个和明日香一模一样的女孩。”

  沈槐序还当是什么大事,打了个哈欠:“那你追呗。”

  “追不了。”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很遗憾,“她是我的患者。”

  沈槐序愣了愣:“啊?医生不能和患者谈恋爱啊?”

  段€€沉默几秒,十分无语:“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沈槐序另辟蹊径:“那你让她换个主治大夫。”

  段€€竟然真的思索了一番可能性,最后说:“算了。”

  沈槐序问:“为什么算了?”

  “比起和她交往……”

  段€€仰头看向天花板,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更想治好她。”

第15章

  段€€至今都不知道程清露为什么会选择轻生。

  她前两次复查时量表显示一切正常,如果这样的状态再持续一段时间,段€€大概会给出痊愈的诊断。

  沈槐序后来陪他喝了一顿酒。

  喝酒的那晚段€€没说别的,只是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念叨同一句:“序神,我再也没办法治病救人了。”

  段€€很难说清自己转攻心理学是为了救人还是救己,也可能二者皆有。

  腊月初二的风有些刺骨,西天挂起一轮弯弯的峨眉月,他在酒店楼下的一个僻静角落里抽完最后一支烟,把烟头用力捻灭在垃圾桶上,转身走向酒店正门。

  *

  林一在很远处就看到了酒店门口的熟悉人影,毫不犹豫地原地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那人已经追了过来。

  急促的脚步声让林一额头一阵抽痛。

  他今天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力应付白砚初,此刻只想回房间吃个药睡觉。

  “林一!”见他不停脚,白砚初直接高声喊了他的名字。

  林一脚步一顿,有些烦躁地往与酒店建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将琴盒靠在一棵树干上立稳,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人,没好气地问:“干嘛?”

  白砚初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林一摸了摸兜,才想起今天这身燕尾服压根没地方装烟,更烦躁了。

  “谈吧,赶紧。”

  白砚初言简意赅道:“是我错了。”

  老生常谈。林一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我太晚认清自己的内心,是我错了。”

  “你的内心?”林一听到个笑话,“白砚初,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你的心也只容得下你自己,别自己骗自己。”

  “我可以改。”白砚初的视线紧逼他的双眼,“我正在改。”

  “说完了吧?”林一低下头去拿琴,与他礼貌道别,“拜拜。”

  “我离婚了。”白砚初突然说。

  林一敛起笑容,手指缓缓松开琴盒背带,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新月之夜实在是太黯淡了。

  月色像一片朦胧的雾。

  白砚初上前两步,把他抱在了怀里。

  林一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

  白砚初的第一瓶香水是他亲自送的,也是这个味道。

  林一觉得,自己和白砚初的关系就像一曲探戈。

  身体紧密相贴,舞步热烈狂放,舞者的眼神却始终不能相互对视。

  现在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白砚初。”林一的声音格外平静,“小时候,他们说我是神经病和同性恋的儿子,是你站出来护住了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白砚初怔了几秒,没能立刻回答出来。

  “你肯定忘了。”林一垂眸笑笑,“你说,你会一直这么护着我。”

  白砚初喉结滚了滚,闷声说:“我护着你。”

  林一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妈是怎么死的。”

  白砚初这回答得很快:“我记得。”

  林一轻声叹了口气。

  “你肯定忘了。”他继续往下说,“我妈因为我爸出轨,发了病。她割坏了手,她再也拉不了琴了。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有大提琴。所以她在我哥满十八岁的当天离开了我们。”

  白砚初用力按住他的背:“林一,别说了。”

  林一充耳不闻:“我妈有病,我也有病。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我喜欢男人,不需要把这个病带给我的孩子。”

  他的话音顿了顿。

  就像徒花一样。

  不会结出果实的花,只为了凋零而绽放。

  “错的是我才对,我不该把你拖入这个深渊。”林一的目光有些呆滞,但唇角带着些笑,声线也很柔软,“白砚初,这辈子我们就到这儿吧,这辈子怪我不是个女的。”

  白砚初收紧手臂,加重了这个拥抱:“你不需要是个女人。”

  林一缓缓摇了摇头:“那也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

  “因为,”林一直愣愣地望向他身后的一片漆黑,“她正站在你的背后看着我。”

第16章

  他这话说得阴恻恻的,白砚初浑身一凛,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无一人,淡薄月色笼罩着一排栽种整齐的侧柏,冷冬夜风吹动枝叶,发出一阵飒飒声响。

  白砚初松开一点怀抱,侧过脸看他,小声说:“林一,你别吓我。”

  “怎么。”林一木然地眨了眨眼,声音也变得冰冷,“害怕了?”

  他双手推开白砚初,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嘲弄地笑了一声。

  “逗你的。”他垂下了眼,淡淡丢出一句,“滚吧。”

  “林一……”

  白砚初要伸手拉他,林一看着脚下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别让我再对你说第二遍。”

  没等白砚初有下一步动作,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人声。

  “为什么没打电话。”

  二人循着声音一起转过头,又同时怔住。

  这情景莫名熟悉,白砚初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五个月前的和安医院。

  段€€大步走近,从树脚下提起琴盒背带,将琴盒挎在肩上,看着林一问:“走吧?”

  “你不是医院的那个……”白砚初扯住了段€€的衣袖。

  林一像是懵住了,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段€€推开白砚初的手,抓住林一的手臂把人拉着往前走。

  “你是他的咨询师吧?”白砚初追上来挡在段€€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这样符合规定吗?”

  咨询师不应该和患者私下接触。

  段€€不得不停下脚,沉默地看了白砚初几秒。

  “看来你做了一点功课,但做的还不够。”他回头看了一眼林一,语气中有明显的怒意,问白砚初,“他现在情绪异常,你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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