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樊笼 困樊笼 第34章

作者:重山外 标签: 近代现代

  他有一点难以克制的激动,无论多少次,他都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子一样,只要碰到杜恒熙,就头脑发热,糊里糊涂,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因为渴望了太久,压抑了太久,就像休眠的火山一样,一旦爆发就不可收拾。

  也许要把人吃嚼下去,吞咽入肚,才能缓解深入骨髓的成瘾病态。

  可惜他这样炽烈的情感,永远不会再得到相当的回应。他爱上的是一个只可远观的琉璃美人,冰一样的血脉器官,高高在上的完美精致,贴近了却寒心,吞咽下去就碎成了无数玻璃刀子,割裂喉咙和肚肠,迟早血流而亡。

  金似鸿翻身骑跨上他的腰腹,用腿紧紧夹住他紧致的腰身,手覆盖上前胸,缓缓下滑。

  杜恒熙翘长的睫毛一颤,那双清冷的丹凤眼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凉薄,明明近在咫尺,又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抿了抿唇,好似很难堪地开口说,“涂药。”

  金似鸿玩弄般地用指腹在红肿硬挺的小粒上来回剐蹭两下,“知道,不会让你疼,”然后压下身,在他眼尾处亲了一下,“我哪里舍得啊?”

  翻身下床拿药,再回来。金似鸿摁住他的腰往下压,全力保证他上半身静止不动。

  杜恒熙则一门心思、胆战心惊地保护着自己的手,每一根头发丝都用上劲来控制身体的本能。

  还在生长的骨头脆弱至极,决不能让手臂再断一次,否则就算以后能长好,也可能影响双手的反应力和敏锐度。

  那他就真成废人了。

  杜恒熙背贴着床靠背,脖颈拉长,完好的手抓着床单,头仰起来分散注意,竭力不去管身下发生的事。

  他意识涣散地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身体内好像煮了一锅沸水,咕咚咚冒着气泡,他感觉自己也被搅散了,化在了那锅沸水里,意识被铁杵磨成了粉。

  为了缓解体内濒临爆发的压力,他张开嘴,大口的呼吸,刚吸入一点冰凉的气体,给身体降温,又很快被热气同化。忍受不住时,下意识去挣逃,手则被固定住了无法动弹,稍稍一牵扯,断骨处便蔓延上骨缝摩擦的剧痛。

  他唯有再次深呼吸,闭上眼,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淌过烧红了的两颊,像粉色的桃花瓣沾着露水。

  金似鸿喜欢他面若桃花的忍耐漂亮,俯身下来用力抱住他,靠近他耳边,声音低哑磁性,吐出来的话却残忍,“还想我死吗?我死了,谁能让你这么快活?”

  杜恒熙面带泪水地笑了,他侧过脸,咬住了金似鸿的下唇,牙齿用力,出了一点血,一边喘息一边说,“你是觉得我有多贱,非得要被人压着操了才能快活?如果真的这么贱,你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床上还不是一样。”

  金似鸿怔了怔,随后揪住他的头发,反客为主地吮吸他的嘴唇,直到两人都气息不足地分开,通红狼狈,他才恶狠狠地问,“这样也一样吗?”

  杜恒熙平缓呼吸,双唇有些红肿,视线也涣散,他低低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是要做。我说了不愿意,你也从来不听。我没有对不起你过,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真不明白,你要是爱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爱?你要是不爱我,又何必来折磨我?明明以前,你很乖,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他闭上眼,又有一颗眼泪淌下来,“我真希望,你从没有回来过。”

  金似鸿看着他,心被揪了一下。低下身用下巴探了探他的额头,才发现他温度滚烫,可能是迷糊了。

  解开床栏的布条,手腕勒久了有些红肿。金似鸿检查了伤处,伤口平整,并没有出事。搓了热毛巾给他擦干净身,又嘴对嘴地渡了冷水给他喝下,把他用棉被严严实实地捂好。

  自己才下床,穿戴整齐。

  “我明天要走了。”

  金似鸿竭力装的冷酷强硬,转身拿上挂在衣架的军帽戴上,修长的手指抚过硬挺的帽檐摆正,“正式开战了,估计要有一段时间,你乖乖待在这里休息。”

  杜恒熙清醒着躺在床上,神情恹恹,扬了下下巴便算回应了。

  杜恒熙舒缓过来,就并没有表现的特别自怜或形秽,就好像结束一场交易的妓女,明明是被欺压的一方,态度却永远显得更坦然,甚至满不在乎。

  全靠如此,先把自己糟蹋够了,自己都不珍惜了,才没有谁能再来伤害。

  只是在金似鸿走后,杜恒熙坐起来,在床上找了找,重新将衣服穿上,恢复了做人的体面,扣扣子的手指骨节有些泛白。

  他深呼吸两下,突然弯下腰,觉得心脏处一阵绞痛,好像是那嵌在胸口的子弹,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折磨他了。

  €€

  金似鸿离开天津,上了前线。战事发展得极快,以天津为大本营,大军分三路,主战场沿京汉铁路一路北进,三线在高碑店、固安、杨村等地展开战事,防军力不能敌,节节败退,最后数路大军包围涿州城,使得马回德驻守在那里的一个旅全军覆没。

  京畿防军溃散,马回德见势头不妙、众怒难犯,佯装抵挡几下后,就立刻收兵从北京撤离退回了陕西。穷寇莫追,安朴山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这场战争酝酿已久,牵连甚广,声势浩大,却不过四天就草草结束,以安朴山的大捷告终。

  靠山一倒,赵炳均不得不托病辞去了总统的职位,回家养老。安朴山心满意足地乘车回了北京,在各方一致拥戴下,准备继任总统。

  8月,北京总统府。

  金似鸿走上二楼,经过走廊时,一道半掩的门扉,就听到女子的哭泣,还有一个老妈妈在絮絮地劝。

  带路的副官没有停留,他也不好过多地听。

  “大人,金团长到了。”那人侧身关上门退了出去。

  “小姐还再跟您怄气吗?”金似鸿走近两步。

  书桌前的安朴山从文件中抬起头,眉头深锁,“别理她,女娃娃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怎么惯出来的。”

  “司令,能允许我跟她聊两句吗?光打营养针总不行。”

  安朴山上下打量他,迟疑片刻才点头,“也好,你们都是年轻人,也许知道年轻人想什么。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她是我的女儿,哪有为了外人跟父亲叫板的?”

  金似鸿微微笑着点头,才开始说起此行的正事。

  说完后便告辞,在临走时,安朴山却叫住他,“上次说起对杜恒熙的处置,明面上我是让你将他送来北京,你在途中制造个意外解决他。他活着夜长梦多,我总是不放心。”

  安朴山浓眉深锁显得忧心忡忡,金似鸿顿了顿,然后点了下头,“是,我知道了。”片刻后他又说,“刘安这几日在北京,马店那里驻守的炮兵营起了点事故,不如让他回去处置一下?”

  安朴山点头,“知道了,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行。”

第49章 孤家寡人

  金似鸿被下人领着去了安秀心的房间,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厮打,少女的闺房显得凌乱不堪。

  绕过地上的花架、枕头等物,金似鸿看到了缩在床头的安秀心。

  这段时间的抗争让安秀心瘦了苍白了不少,头发蓬乱,面无血色,骨瘦如柴。

  一个倔强的,痴情的姑娘。

  金似鸿冷冷地凝视,杜恒熙真是有福,落魄至此了,还有姑娘为他奋不顾身。不像自己,从头到尾的孤家寡人。

  他走到床前,安秀心抬起头看他,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辨认了一会儿才知道来人是谁,安秀心僵硬地扭开了脸,“你来做什么?你这个虚伪自私的小人。”

  金似鸿什么话还没说,就得到了这样一句嫌恶的评价,他有些好笑,“我们只见过两面,我就这样不堪入目了?”

  安秀心冷冷说,“你辜负了杜先生的信任,他是真拿你当朋友。”

  金似鸿无意再听人评判自己的行为,“杜先生?都要结婚了,还叫的如此生疏,还是说你也算不上了解他?”

  安秀心面色一僵,“我们的事不需要跟你交代,也不用你管。”

  金似鸿说,“不用我管?那连他托我给你带的话,你也不想听吗?如果你不想听,我就走了。”说着就做出转身的架势。

  安秀心始料未及,连忙拉住他,“他有话想对我说?”

  金似鸿笑眯眯的,“那现在肯听我说话了?”

  安秀心犹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金似鸿掸了掸床尾,便在那里坐下,“其实也没什么,他让我跟你说,无谓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抗争,这只会伤害你自己。”

  安秀心原本明亮的眼睛霎时暗淡下来,“你骗人,你是父亲的说客,这不是他要说的话。”

  金似鸿冷笑一下,“我骗人?你为什么不信,觉得我说错了?你不觉得这才是聪明人的态度吗?你这样,除了自我折磨,什么作用都没有。如果总统看重你到会为你改变决定的话,当初也不会用你做笼络安抚杜恒熙的棋子。你这样,只会让他觉得你叛逆不听话,不能帮助他,让他更快地想把你嫁出去,也许会让你去做某个老头子的填房,你不是害了自己一辈子吗?”

  安秀心抬起头一愣,“你为什么这样说……”

  金似鸿站起来,“因为我不想看着你白白糟蹋了自己。杜恒熙比你聪明,他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适当的退让容忍是为了获得更高的利益。”他转过身,一片黯淡的室内,金似鸿的眼睛明亮得像两颗寒星。

  安秀心呆呆地看着他,脑内也变得混乱。

  金似鸿俯下身,一只手抬高她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知道你爱他,不忍看他变成现在的样子。那你就更应该做些有用的事,振作起来,等着有一天漂亮体面地重新站回他身边。而不是他落魄了,你也把自己祸害得不成样子,可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也倒下了,谁来陪着他呢?”

  “可……”安秀心结巴了一下,“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金似鸿含笑着拍拍她的头,又重新站直了,走到房间内窗台前的小书桌前,拿了笔和信,走回来,“把你想说的话写下来,我帮你带给他。”

  安秀心讶然地仰头,金似鸿的脸浸了半边月辉,显得柔和而明亮,脸庞线条坚毅,好像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她近乎梦游的攥紧了钢笔,看着洁白信笺,这几日无数心酸涌上来,有一股落泪的冲动。

  金似鸿伸出手指轻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泪,慢慢挨近她,低沉的嗓音一阵阵地传入她的耳中,“别哭,不知道怎么落笔吗?我教你怎么写……”

  金似鸿走出门,才悄悄把手指沾到的泪水嫌恶地抹去。

  站在走廊上,金似鸿低头看看这封有着玫瑰香气的信纸,他没想到有一天要做杜恒熙爱慕者的信使。他真讨厌这封信,上面独有的女性的芬芳和稚嫩柔软的笔触都令他讨厌。因为知道这是自己无法传递的力量。

  当然,他不觉得杜恒熙会因此移情别恋地爱上这个小丫头。如果他连跟自己在一起都无法忍受,更不会再和安朴山的女儿有什么瓜葛了。

  安秀心是一个安全的选择。既可以让杜恒熙不至于感觉心灰意冷,孤立无援。又可以让他和这里生出牵绊,不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杜恒熙从小就缺爱,小时候没有感受过温情,长大了便总处于寻觅的状态。明明是狠心绝情的性子,但只要不触及利益,他永远会享受着被爱的感觉,会把爱自己的人保护起来。这就像是小时候得不到的玩具,长大了就算知道自己不再需要了,也会报复性地把它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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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似鸿离开了半个月,在这段时间中,杜恒熙过得还算惬意。

  他待在公馆内,一干士兵果然像金似鸿交代的那样尊敬他,伺候他,不管背地里如何编排,起码表面上不会有半点不敬。杜恒熙甚至得寸进尺地提了些要求,让他们天南海北的去采购,不管要的是什么东西,最后都大费周章地给他搞了过来。这短短一周,光花的钱就能抵上从前杜公馆上下一百多口人一个月的开销。

  杜恒熙翘着腿抽着进口雪茄,看着腿上摊开的报纸。东西堆得再多,他也无法接触外人,只能从报纸里获取外界的消息。一场战争结束得这样仓促且毫无悬念。

  打赢了,原先留在天津的那些老家伙也都回去了,心满意足的回去享受胜利的果实。没有一个人来关心他的死活,把他独自留在了原地。

  杜恒熙折上报纸,心中有些苦闷落寞。

  这几日,他每日雷打不动地点水云斋的点心吃。

  小石头摸清了规律,潜进店里做学徒,每日拎着食盒来给他送吃的,虽然只能止步于大门口,但一来二去地也和看守的卫兵混熟了。偶尔孝敬口烟或酒,他还能和人聊两句,探听里头关着的是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有传递的消息就夹在食盒底下送进送出。但也没什么主意,杜恒熙被锁在这里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只能等。

  这天,金似鸿坐着军队的车回来。小石头在街头就看到他下车,戎装笔挺,被一帮士兵簇拥着,趾高气昂的神气。他连忙闪身躲到了一家店铺的招牌后面,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知道今天是不能去了。

  金似鸿一边往里走一边听卫队长汇报这几日的动向,听说杜恒熙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很爱吃水云斋的点心,每天雷打不动地点,便微笑了下,“他都点些什么?”

  卫队长说,“有甜有咸,枣泥糕,蝴蝶酥什么的。”

  金似鸿走到后院的花园,杜恒熙正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旁边还放了瓶冰镇过的橘子汽水,看起来十分平静。最近天气炎热,只有早晨的几个时辰比较风凉,可以在外头坐坐,总好过终日不见日光。

  金似鸿屏退了旁人,悄悄走过去,蹑手蹑脚地想要吓他一跳。可走到近前,看到杜恒熙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脸颊白嫩,嘴唇红润,便只是悄没声儿地弯下腰,抬手揪了揪他的脸蛋。

  他这样没力气的胡闹,也足以把杜恒熙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看到放大版的金似鸿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金似鸿见他眼神迷茫,神情呆滞,就觉得他十分可爱,勾扯起了这半月未见的思念。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云卿,有没有想我?”

  杜恒熙想躲开,却被他捧住了脸,不能动弹。再亲下去的时候就很用力了,又咬又啃,直把杜恒熙亲没了气才松开。

  杜恒熙抚着胸口,眼睫不住颤抖,满面通红。

  金似鸿品尝的心满意足,就低下头,握住杜恒熙受伤的左手,在他手臂上捏了捏,“愈合得还不错是吗?”

  杜恒熙气喘匀了后说,“明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那倒正好,没有耽误正事。”

  “什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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