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31章
作者:尽余杯
他听见姜浔和奶奶正在客厅中说话,他们的声音时高时低,很难分辨。可是,但凡从姜浔口中,说出田云逐这三个字时,他又每一句都听得真真切切。
“浔子,怎么又回来了?”
“我买了早点回来。一会儿田云逐要是没出来,您就喊他出来,趁热一起吃点儿。”
“你呢?你不吃了?”
“我留了一份,路上吃。奶奶,田云逐……”
“奶奶知道,照顾人奶奶最在行了,你放心去忙你的!”
“行,我尽快回来。”
……
说话声没再响起,田云逐把注意力转向卧室落地窗外那一轮太阳,它正冉冉升起,射进来的光芒依旧带着漠河独有的淡漠。坠入长久冬夜前的黄昏,也有着极其类似的光景,可是田云逐虚弱地站在这里,却清醒无比地意识到,迎接他的不会再是令人窒息,难以入眠的黑暗,而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
和奶奶一起吃过饭以后,田云逐还是被恪尽职守的奶奶强行赶回了卧室里。
这一次,姜浔不在身边,他却很快,很安心地睡着了。
因为他要听姜浔的话,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因为睡眠是缓解焦虑和自我疗愈的最好方式。
他想象着自己在醒来的时候,久违地感到精力充沛精神满满。然后,最好第一眼就能见到,姜浔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将是一个好兆头,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开始。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接下来,姜浔允诺给他的,朝夕相处相处的心动时光。
再次醒来,田云逐是被洗手间方向传来的响动惊醒的。四周是熟悉的黑暗,非常安静,所以姜浔拖拉的步子,潦草的冲水声,都格外清晰,又透着不寻常。
田云逐按捺不住,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就要下床过去看看。门外的水声却忽然停了,转换成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声音频率不稳,却来得又急又快,明显不是朝着姜浔一直睡着的客厅沙发的方向,而是朝着那间被田云逐侵占的卧室,径直而来!
田云逐耳膜鼓噪的心跳,瞬间把所有的声响都掩盖了。他飞快地躺回被子里,背对着房门,假装睡着。
姜浔熟门熟路地开门走进来,用力擦着滴水的发茬,再把湿掉的毛巾随手搭在床边的椅子上。
田云逐惊得大气都不敢出,随后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身后的被子被姜浔拉开了。空落落的后背很快有了新的依靠和支撑,那是姜浔赤裸的胸膛。
那样坚实滚烫,确是潮湿的,裹着一层蒸腾的水汽。像一块经过长久淬炼,嘶嘶冒着白汽的钢铁,直逼田云逐薄薄睡衣之下的瘦弱身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田云逐动都忘了动,却又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肌肤之下血液沸腾和颤栗。
直到浓烈的酒气,挤走他们之间暧昧的空气,然后长驱直入,涌进田云逐的鼻腔,田云逐才惊慌失措地想要逃开。
姜浔喝醉了?
所以他驾轻就熟地闯进来,无所顾忌地靠近,都只是因为他喝醉了?
这个发现,让田云逐为自己的想入非非羞耻得要命。他在黑暗里红着脸,轻手轻脚把自己从姜浔身边挪开。
可是刚动了两下,姜浔就突然伸出手,把他重新捞回了自己身边。
“你又想跑,田云逐?”
姜浔说话时带着鼻音,又拖着尾音,丢了以往的通达老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浔喊他名字时的语气 ,让田云逐忽然疑心他不是真的喝醉了。
“浔哥?”
田云逐转头去看姜浔的眼睛。
他澄澈的灰色眼眸幽深明亮,里面确确实实浮动着一层醉意。让人想起清冷月光中,裹着一身雪衣的高大冷杉。
“你喝醉了?”
姜浔沉默了一会儿,手臂却将田云逐揽得更紧了。田云逐不得不忍受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滚烫呼吸,感觉自己也即将醉倒在这深沉的夜晚里。
“可能是醉了吧,不然你怎么可能在这儿?”
承认自己醉了的姜浔,耐心也超乎寻常地好了起来。他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破天荒地开口,对懵懵懂懂的田云逐解释道:
“田云逐,你胆子那么小,看到我恨不得掉头跑掉,怎么可能自己跑我怀里来?”
田云逐屏住了呼吸,因为这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也因为姜浔再次抬眼看向他的目光,直白锐利,像是要把他抽筋剥皮,一直看到骨子里。
“三年了,整整1095天。你在我眼里消失了1095天。
就算看着同一轮太阳东升西落,我们也隔着2187.1公里。
只要知道你还好,我都打算忘了你了。
结果你生生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一个人跑来漠河?
是谁给你的胆子,嗯?”
田云逐听他这么说,又心酸又难过。倒是胆子好像真的变大了,他止住慌乱,难得开口说了一句彻头彻尾的心里话。
不管姜浔还残留着几分清醒,不管他以后会不会记得,田云逐喃喃自语似的说:
“当时也顾不上害怕,因为满脑子都是你,想不到别的。
浔哥,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我见到你,有时候胆小得不行,有时候又头脑发热,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喜欢一个人,可能真的会变得很奇怪吧。”
“敢不敢再不管不顾一点儿?”
“什么?”
姜浔倾身上前,一下吻住了他仰起的唇。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文!也谢谢小可爱们的陪伴和支持,你们的评论我都反复看,藏心里,笔芯~
第52章 补偿
这个吻很轻柔,浅尝辄止,却相当持久。
姜浔相当克制地碰触田云逐的唇,用手指碰,也用自己的嘴唇去碰。
克制得不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
因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有很多做户外向导时留下的坚硬老茧,姜浔就用手指肚来回摩挲田云逐唇瓣软糯的轮廓。虔诚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姜浔再一次低头贴上去,用自己干涩的双唇去感受田云逐惊人的,致命的柔软。再精雕细琢,把那里迅速刻画出红艳艳的水润色泽。
无论是姜浔强势的靠近,还是小心翼翼的碰触,都让田云逐难以招架。所以就算他完全瘫软在姜浔身下,猜不透姜浔接下来要做什么,紧张得快要死掉了,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周围漆黑一片,田云逐却被姜浔的眼睛点亮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不可思议。因为光芒太盛,田云逐甚至看不清姜浔眼睛的颜色了。那是一双在灼烧的眼眸,深邃雪亮,点燃它的有欲望,又不只是欲望。那里面分明还敛着比欲望更深沉的东西。那些东西,或者说那些情绪,又浓烈,又隐晦复杂,以至于田云逐完全没有办法一一分辨清楚。
他只知道,姜浔为他种下的火热,沿着嘴唇游走到四肢百骸,在他的心口烫出一个洞,把所有繁杂的心绪统统漏走了。
姜浔越吻,眉头皱得越深。雕刻一般的脸部线条越绷越紧,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所以,哪怕他亲吻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温柔到,好像这样单纯的碰触已经让他相当满足了,可是那些因为隐忍克制,已经濒临痛苦程度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渐渐地,浓烈的酒气终于冲破了柔软的缝隙,侵占了田云逐的口腔。
比起他幻想过无数次的甜美又炽烈的吻,他和姜浔迟到太久的这个初吻,带着烈酒的辛辣苦涩,感觉甚至算不上美妙。
可田云逐还是闭上眼睛,让自己更加投入,更加用心地去感受。他努力调动全身的每一个感受器官,记住此时此刻的味道,触感,记住代替他们吐露衷肠的心跳的频率。
两个人在黑暗中唇碰着唇,手指相扣。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动,也没想过要分开。
不知耳鬓厮磨了多久,姜浔才收回撑到僵硬的手臂,往一旁倾了€€身体,把头埋进了田云逐温热的颈窝边上。
纯烈的酒,后劲儿很绵长,姜浔的呼吸也逐渐绵长。
田云逐安静地平复呼吸和心跳,一直等到确定姜浔真的睡着了,才轻轻动了动身体。他想稍微挪开一些距离,好让姜浔睡得更舒服一些。
姜浔顺着他的动作稍稍翻过身来,对他露出侧脸。可是就算睡着了,姜浔揽着他的那只手,力道仍然很大,让他不舍得狠心彻底挣脱开。
田云逐摸索着按亮手机屏幕,在微弱的光线中转着被温情滋润得潮湿的眼睛,去着近在咫尺的姜浔。
这样的机会,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实在太过罕见。至于以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还能有多少机会。所以他只顾得上当下,只顾得上在微弱的光线下格外仔细地看,一处一处,一寸一寸地仔细端详。
高烧以来的这几天,他好像一直在睡。表现得那么听话,按姜浔的要求乖乖躺在床上,其实多半也是因为身上很疼,难受得使不上半点力气。他能做到的,只有软倒在床上,在短暂清醒的时候痛心疾首,再花更多的时间昏昏沉沉地从白昼陷入长夜。
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被病魔掌控的时间,他的时间,明明经不起蹉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不顾一切拼来的短暂相处,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浪费掉了。
直到姜浔带着凛冬风雪的温度,带着灼热潮湿的目光,带着浓烈的酒气闯进来,吻住他的时候,田云逐才终于像个得到了补偿的婴孩儿,不知饕足地汲取着姜浔身上的一切。
他静静地看着姜浔,以为可以就这样看到天荒地老,以为自己很难再次入睡了。更何况刚刚被姜浔吻过,又搂在怀里……
可是渐渐的,不光田云逐脸上的表情痴痴醉醉的,他整个人也轻飘飘的,跟着一起醉了。或许是因为四周的酒气太过浓烈,又或许因为刚才那个吻,让心脏狂跳不止,把一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觉得自己逐渐迷离的眼睛,是特效的镜头,焦点始终对准姜浔,给他的五官不断变换着各种角度,各种滤镜和色调。但是,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那些用温柔强大的气质,日复一日,镌刻出的英朗轮廓。
趁着天黑,趁着姜浔熟睡,田云逐的嘴角肆无忌惮地噙着笑。他把一只手虚虚握着,搭在姜浔的胸口上,就像握住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然后任由过量的幸福和心安,转化成难以承载的负荷,田云逐跟随姜浔规律的呼吸,安然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醒来,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姜浔的一只手臂垫在田云逐的脖子底下,手掌搂在他左边的肩膀上。田云逐则微微侧着身子,歪在姜浔怀里,一条腿,一直手臂,舒服又随意地搭在他身上。两人脸贴着脸,连发丝都纠缠在一起。
这个姿势很暧昧,比多年的爱人亲密,比痴缠的情人更松弛。可他们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情人的关系。
姜浔被手臂传来的酥麻唤醒,一睁开眼睛,田云逐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就撞进了他的瞳孔深处。
震颤的视觉中央,田云逐的发丝细软,侧脸很乖。像稚气未脱的邻家弟弟,又像一只缺乏安全感,时刻都想黏在主人身边的毛孩子。
而姜浔自己,则毫无形象地裸着上半身。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沾染的全是田云逐的温热和他用惯了的那款沐浴露的薄荷清香。
姜浔宿醉全消,惊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作者有话说:
虽然之前亲过,还是觉得浔哥主动的这次才算他们的初吻~
第53章 重来
姜浔不是沉迷酒精的人,也鲜少给自己空闲的时间用来应酬交际。只是因为云逐心慌意乱的那一个吻。因为被他在重重顾虑,徘徊退缩中,突如其来爆发出的大胆和不顾一切,激到情难自已,脱口而出的那个承诺。
姜浔请小辉,老谢,还有户外救援队里面跟着他混的几个兄弟吃了一顿饭,把手头的活计和队里的事情,一推再推。
散场之后,送走了朋友,姜浔站在鲜少有人经过的马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寒风一如既往地往他单薄的衣衫里灌,姜浔向来不在乎,他需要那种冷冽,浇灭心底地一切蠢蠢欲动的欲念。可是现在,连香烟也缓解不了胸口的酸胀,烦闷。他觉得肩膀沉重,两条腿更像灌了铅一样,几乎迈不开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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