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攻重生日常》作者:不吃姜糖   文案:   主攻单元文。窝囊废攻重生。(封面是受)   单元一:流落民间的皇族之后攻×家道中落的蒙冤受   一场水患,让衣食无忧的武思忧成为了难民,沦为乞丐。在陌生的云城举目无亲,本以为就会这样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岂料好运天降,一位红衣美人走入破庙之中,成为了他的娘子。可好景不长,没多久,美人就被奸人所逼,惨死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至始至终无能为力........   单元二:真少爷打工牛马老实人攻×假少爷美貌受   被家人压榨,被男友戴绿帽子,涂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后竟活活气死,死后灵魂飘在半空,才知道自己原是鹿城首富之子。而自己死之前的半小时里,家人刚刚得知他的存在,亲生父母推开涂商出租屋的门,见他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出租屋里,同样心疾发作,没多久就去世了。   其他单元故事待定。   1.互宠。   2.双洁。   3.攻前世很窝囊,很受气包,重生后开始崛起。   4.封建古早口味,带一点狗血。   5.此文案由原文案基础上修改,原文案标题为《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打脸 团宠 极品亲戚   主角视角:武思忧;涂商 乔清宛;楚时天 配角:甲乙丙丁戊   一句话简介:前途一片阴暗,好凉快   立意:以实干担当吹响青年奋斗号角 第1章 重生   暗色刺目的红。   带着铁锈腥味的血。   粘稠暗红的血如同蛛网一般,从面朝下倒在地上的人脖颈动脉的伤口处源源不断漏出,喷洒在墙上、桌上,又在狭小的卧房地面上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狰狞又恐怖。   血幕的枝桠尽头,是一双脏兮兮带土、打着补丁的粗布鞋。   粗布鞋的主人只用带着毛边的粗布条束起头发,发稍发黄干枯,几缕飘散在额头脸侧,肩膀微微塌陷内扣,膝盖微弯,含胸驼背,好像永远站不直似的,穿着一身带着重重叠叠补丁的褐色短打,膝盖和肩膀上沾着灰尘泥土,身体暴露出的皮肤呈现小麦色,黄的发黑,甚至带着鞭子抽过的长长交错疤痕,是长期干苦力活留下的印记。   武思忧发抖的手还提着兴致勃勃买来的半块猪肉,向来耷拉着眼角的无神眼睛此刻竟然睁到最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乔清宛面色发白地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乔清宛素日里最爱干净,无论何时,即便沦落到最难堪的境地,也已然是体面且衣衫齐整的,此刻竟然衣衫凌乱地面朝下倒在地上,手腕、手臂和脖颈处都是青黑发紫的掐痕,身下的裙摆也是被人撕得凌乱,堪堪遮住膝盖,露出光洁的小腿。   他的脸上早就没有生气,额头淌下血来,黏在鬓边,最珍爱的银簪子此刻正插在他自己的脖颈上,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胸口的衣裳也被人暴力撕开了,露出白色的内衫。   “.........”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武思忧只觉自己的嗓子好像一瞬间被人毒哑了,他手腕发抖,嗓子发紧,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恍然间只觉浑身的力气全部都被抽干了。   好不容易买来的猪肉掉落在地,无人再有闲暇顾及他,武思忧脱力,身体如同血肉瞬间坍塌崩散一般,重重跪倒在地上。   膝盖触地,却好似感觉不到骨头血肉摩擦地面的痛苦,武思忧神情发麻发木,手臂的几乎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发抖,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血泊里的妻子,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浑浊的眼睛里淌下两行泪来,冲刷过满是尘土的黑黄脸颊。   他像一条被抛弃的丧家之犬一样,一边哭一边膝行爬到自己的妻子乔清宛身边,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乔清宛的脸,却又反射性地收回来。   乔清宛素日最爱干净,他刚刚还做完苦力,手上都是泥灰,他不敢碰,怕弄脏了乔清宛的脸。   武思忧盯着乔清宛煞白煞白的脸,好半晌,才再度伸出手去,颤抖着扶着乔清宛的肩膀,将他从血泊里扶起来。   银簪已经插入脖颈大半,乔清宛身体发凉,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带着死人的白。   即便知道乔清宛已经必死无疑,武思忧还是不死心,伸出手指,去试探乔清宛的呼吸。   ........早已经没气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武思忧耳边嗡的一声,只觉脑内似乎有一根线,被猝然绷断了。   等到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乔清宛的尸体,心碎不已,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很快就有人从打开的门口进来,见到面前血腥的一幕,纷纷被吓的面如土色。   胆子大的,替武思忧报了官。   很快,就有仵作和捕快前来,带走了武思忧和乔清宛的尸体。   “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县令一拍惊堂木,看着跪在堂下的武思忧,横眉怒目,头顶上“正大光明”的牌匾阴影压的武思忧背更弯。   武思忧没有读多少书,多年卑躬屈膝的贫民生活令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窝囊,县令还未说话,他就被惊堂木吓的一个哆嗦,鬓边的几丝乱发随风一荡,显出几分凌乱和不知所措:   “回大人,草民,草民没有杀清宛........”   武思忧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忽然就变成犯罪者了,被坐在圈椅上的县令吓的面如土色,脑子也如同浆糊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结结巴巴道:   “草民,草民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县令怒斥道:   “本官听说,乔清宛身体病弱,不能怀孕,定是你积怨已久,怀恨在心,冲动之下杀了乔清宛,想要借丧妻另娶他人,为你传宗接代!”   武思忧根本没有这么想过,一口黑锅扣下来,砸的他头脑发懵,简直百口莫辩:   “草民真的没有,求大人明察........”   言罢,他低下头去,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直至额头染上鲜血:   “大人,草民能娶到清宛,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草民从没有嫌弃过清宛身体病弱,不能有孕啊!草民是真心喜欢他的,怎么可能会嫌弃他呢?!”   可县令哪里听他的,当即就让人上刑。   先是杖刑,后是拶邢,用拶子夹着武思忧手指,迫使武思忧招供。   可怜武思忧前脚刚死了妻子,后脚又被人以“犯人”之名严刑逼供,哪里受的住,当即便疼的昏死过去。   可很快,他又被人用冷水泼醒。   烙刑,笞邢,各种刑法流水一样使在了武思忧身上,最终武思忧经受不住各项酷刑,招了供,承认是自己对乔清宛不能有孕这件事心有怨恨,一怒之下杀了他,想要另娶。   在大周,杀人需要以命偿还,武思忧杀害妻子,影响恶劣,最终被判死刑,三个月后处斩。   武思忧被处斩那天,刚好是八月。   原本是夏天,可刑场围满了观看的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场飞雪,落在了行刑者的刀上。   刀有些钝,砍进武思忧脖颈的第一下还卡住了,行刑者又拔起刀,重重砍了第二下。   人头落地,发出声响。   直到死之前的最后一秒,武思忧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自己的妻子,更不知道是谁凌辱了乔清宛,让他在衣衫不整中屈辱死去。   痛,太痛了。   武思忧痛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打颤,只觉浑身发冷,闭上眼之前,还能看见乔清宛死之时,身下那大片大片的红色。   “咚——”   耳边忽而传来物体落地的声响,武思忧以为是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可当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脖颈时,却摸到了一颗完好的脑袋。   “...........”   武思忧在一片昏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大片大片的交错灰色蜘蛛网,余光里破旧的黄色帷帐带着几处裂口和洞,漏风的屋顶露出头顶夜幕和星子,随着蟑螂老鼠的横行,而不断扑簌簌掉下破碎风化的砖石瓦块来。   想来刚才听到的声音,便是石头落下的声音。   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抖发颤,像是被人砍断一般疼,武思忧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还是活,是鬼还是人。   他现在........又是在哪里?   躺了一会儿,武思忧终于积蓄起力气,掌心撑着身下扎人的稻草堆,缓缓坐起来。   他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摸着光滑的脖颈,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四周。   四周昏暗,到处是倒塌的桌椅、烛台、香炉、形状不一的乱石和稻草,武思忧虽然看不清,但却莫名觉得面前的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好像是在........破庙里?   他在没有娶乔清宛的时候,一直住在破庙里,以乞讨为生。   武思忧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刚刚还在刑场上,被砍头了吗?   武思忧又休息了一会儿,蓄了一点力气,想要站起来,但又因为左脚的剧痛而不得不踉跄几下,扶住倒塌的桌椅,才得以站稳。   桌上还带着香炉的灰,他沾了满手,顺手往身上一擦,随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脚,发现左脚已经溃烂生疮,带着诡异的弧度,像是被重物敲打过,以至于不能完全直立。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起来了!   他刚刚来到云城的时候,因为是流民难民,没有户籍证书,所以被视为异类,加上被家人传染,患有瘴气,以至于脸颊发红生疮,人人都不敢靠近他,他只能龟缩在破庙里,偶尔出去乞讨为生。   所以他这是.........回到刚来到云城时了?   看着自己尚且年轻的手,武思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仁震动,忽而负责墙,顾不上疼,绕过佛像背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庙前。   他刚刚站定,原本紧闭的庙门就被人打开,两个大汉推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绝色美人走了进来,见武思忧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美人看,忍不住一咧嘴,互相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他们不顾美人的挣扎,径直将美人往前一推,随即便准备关上庙门,关上庙门之前,还“好心”问了美人一句:   “小乔,老爷说了,如果你现在答应的话,还可以回到祝府。”   被喊“小乔”的美人是个漂亮的双儿,五官美的雌雄莫辨,眉心一点孕痣,给他清冷的容貌带上一点妩媚,一双杏眸带着愤怒,眼尾发红,如染胭脂:   “我就算是嫁给乞丐,也绝对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两个大汉见乔清宛如此“硬骨头”,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   “也罢。”   他们说:“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边让乞丐来好好治一治你吧。”   言罢,他们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些什么,强行给乔清宛喂下,随即关上了庙门,还带上了锁,脸上带着淫\\笑:   “乔美人,我们就在门外守着你,等天亮了,我们再走。”   见乔清宛因为痛苦而皱起的眉头,武思忧当然知道那两个大汉给乔清宛喂的是什么。   是春\\药。   上辈子,乔清宛就是被人喂了春\\\药,被迫在庙里与他交合,事后他羞愤欲死,甚至还投河自尽,被他救了回来,但乔清宛肺里进水,染上高烧,烧了好几天才醒来,之后身体便差了许多,天气一冷,就止不住地咳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武思忧见状,看的心里着急,慌忙之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借此受力,一瘸一拐地走向乔清宛:   “娘子........”   庙里昏暗,乔清宛又是第一次来,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乞丐,直到武思忧出声,他才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倏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来,后退几步,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戒备警惕姿态,循声看向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的武思忧,忍不住大惊失色:   “你........”   他没想到祝老爷真的把他丢进庙里和乞丐过一晚,逼他妥协,脸色青青白白,难看的很,随着武思忧靠近他的动作,他的后背也贴上了紧闭的庙门:   “你........别过来!”   他厉声道:   “你要是过来,我就报官了!”   武思忧只好停下。   他倒是不怕报官,毕竟庙门被锁了,还有人看守,他们谁也出不去,乔清宛根本出不去,怎么可能报官。   但他还是停下了。   “你,你别害怕。”武思忧一手撑着木棍,一手将自己受伤的左腿往前搬了搬,艰难道:   “我的腿被人打断了,行动不便,你不要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乔清宛背靠庙门,出了一身热汗,汗顺着饱满白皙的额头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模糊了面前武思忧的脸。   一股燥热从身体里升腾起来,乔清宛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心中一沉。   大汉给他喂的药不是普通的春\\\药,而是迫使双儿来雨露期的催\\情药。   在大梁,有男人,女人,还有双儿。   双儿的身体结构与普通男人无异,但身量会更纤细柔弱,大多面容姣好,更重要的是,他们生下来眉心便带着一点红色孕痣,能够为男人孕育子嗣。   上天赐予了大部分双儿优越的容貌,但也剥夺了他们生而为人的自由,他们自十四岁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雨露期。   雨露期的他们不再拥有为人的理性,最可怕的是,双儿身上自带信香,雨露期来临时会更加浓郁,吸引男人。   乔清宛已经十七岁了,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但后背却很快离开庙门,如同中邪了一般,抬脚朝武思忧走去。   可他刚走到武思忧面前,想要伸出手去碰武思忧的身体,武思忧被灰尘蒙的看不清容貌的脸却又让他瞬间惊醒,噔噔噔后退几步。   他用力喘了几口气,为自己方才的动作而懊悔不已,开始唾弃自己的下贱。   祝老爷子不是东西,难道面前这个乞丐又会好到哪里去吗?   浑身脏污,浑身破烂,脸颊生疮,左腿残疾,难道他要和这样一个人共赴巫山?   乔清宛一想到胃里就泛起恶心来。   他有点想吐,但春\\药吓的很猛,他短暂清醒了片刻,又不可遏制地陷入到了情潮之中。   他的双眼再度变的迷蒙起来,直直地抬起头,看向武思忧。   武思忧站在原地,看的难受的乔清宛,急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而与此同时,乔清宛已经再度朝他走来,伸出手,也不顾武思忧脏,主动抱住了武思忧的脖颈。   武思忧僵立在原地不敢动,感受到怀里双儿软暖馨香的身体,也有些意动。   他虽然受了伤,还染了瘴气,但到底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欲望,何况怀里的人还这么美,武思忧就算是个太监,此刻也该有所动作了。   他丢开木棍,顺着乔清宛的动作,两个人一起向下倒,倒在了稻草上。   正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他的唇忽然吻上了一点湿润冰凉。   “.........”   武思忧猛地回过神,抬起头来,低下头一看,只见躺在他身下的双儿双眸含泪,脸颊上带着诱人的红,但眼睛里却带着心如死灰的绝望,被月光和昏暗的烛火照亮的黑色瞳仁里,倒映出武思忧此刻急色的丑态。   武思忧瞬间惊醒,松开了桎梏着乔清宛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在双儿几乎认命的麻木平静里,忽然伸出手,恶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的耳光声响起,将乔清宛出走的神志也唤回些许。   他躺在地上,眼珠动了动,好半晌,才忍着不适,哑声道:   “怎么不继续了?”   武思忧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但心里却庆幸自己此刻迷途知返,没对乔清宛用强。   要是他今晚真的和乔清宛发生了什么,明天乔清宛要投河,他一个瘸子,还真追不上。   上辈子能把人救回来纯属运气,何况即便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从河里拖回来了,那之后乔清宛也还是落下了隐疾,天气一冷就心肺刺痛咳嗽不止,冰凉的河水也将他的身体冻的终生不能受孕。   这一回重生,武思忧希望乔清宛活的好好的,不要再受伤害了。   他摇了摇头,过了几秒,才想到乔清宛躺在地上,估计看不到,于是便轻声道:   “你不愿意,我也不趁人之危。”   他往后退了几步,道: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乔清宛躺在地上没有动,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对武思忧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双儿雨露期的体香有很强的催情作用,几乎没有个男人能抵抗,这乞丐嘴上说的好听,说不定没过多久就扑过来了。   乔清宛身上难受的要死,热意如同浪潮一样扑向他,他浑身热汗涔涔,忍不住开始撕扯着衣服,企图散热。   武思忧知道他现在难受,犹豫许久,才慢慢蹲下身来。   他伸出手,用掌心摸了摸乔清宛的脸,乔清宛下意识偏过头蹭了蹭,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身体又倏然一僵,恨不得扇死自己。   “你是不是很难受?”武思忧大脑艰难地想着办法:   “我........我该怎么办..........”   双儿雨露期是没有理性的,所以需要人严加看管,必要时要饮下寒浆,来强行镇压情潮。   可现在他们被困在破庙里,哪里去弄寒浆?   武思忧这边还在纠结思考,那边乔清宛已经难受的继续开始扯衣服了。   眼看着邪恶的手就要伸向乔清宛,武思忧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腕。   他忍的都要爆炸了,但也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和乔清宛发生什么,否则以乔清宛刚烈的性子,明日清醒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寻死觅活呢。   思及此,他狠了狠心,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乔清宛还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住了,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忍不住闭上眼睛,准备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付给这个乞丐。   但没先到,他这厢刚做好心理准备,手腕处就一重。   他不明所以,下意识睁开眼,只见武思忧用腰带捆住了自己的手,不让他再扯衣服,随即将他半拖半抱至佛像后面,将他藏到了一个他自认为比较隐蔽的地方,让乔清宛靠着墙壁。   乔清宛借着月色看着武思忧的脸,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招,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   “嘘。”武思忧指尖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   “你现在身上难受,我知道。”   他不敢直视乔清宛过于漂亮的脸颊,在乔清宛面前颇有些自卑的他垂下头,搓了搓自己的手,局促道:   “我,我知道破庙墙边有一个狗洞,待会儿我从那里爬出去,给你买一点寒浆来,你喝下之后,就不难受了。”   “...........”乔清宛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个乞丐不仅不想与他发生点什么,甚至还要给他买寒浆?!   在那一瞬间,乔清宛几乎要怀疑武思忧不行。   但他借着月色低头一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登时像是被烫了一样,迅速移开眼睛,眼尾飞上红:   “你,你.........”   武思忧知道他在看哪里,更局促了,下意识伸出手,虚虚挡了一下乔清宛的眼睛,怕冒犯了他,又往后退了几步,隐入黑暗里,后腰不小心顶在倒塌的香炉上,吓了一跳,犹有些不好意思:   “你知道,我,我也是男人,我忍不住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如同蚊蝇般,几乎要听不清。   乔清宛看他,一个大男人,此刻眼神躲闪,弯腰驼背的,加上脚受了伤,更是身形歪斜,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猥琐至极。   乔清宛糟心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又庆幸这个乞丐尚且还存一丝良心,于是便开口接了过去:   “随便你。”   他往后一靠,对武思忧的举动没有十分信:   “反正我已经.......已经这样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你撒谎骗我,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我骗谁也不会骗你。”武思忧反驳:   “我说过,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乔清宛睁开眼睛,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向武思忧,犹豫道:   “我们........之前见过?”   “.........”武思忧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什么,后退几步,挠了挠干枯蓬乱的头发,道:   “总之.......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好。”   他说:“我去给你买寒浆了,你等我回来。”   言罢,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乔清宛叫住:   “........哎。”   武思忧被他一个字定住身形,转过头来,看乔清宛:   “怎么了?”   “你要是走了,门外那两个人闻到我身上的信香,忽然不受控地闯进来,要对我用强,怎么办?”   乔清宛现在在雨露期,没有安全感,谁也信不过,只能勉强信一下还算个正人君子的武思忧:   “我一个人,又敌不过他们两个人。”   武思忧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过这个事情的可能性。   也不怪他上辈子能被人冤枉杀妻然后被砍头,确实脑子也不怎么聪明,有种老实人的憨厚质朴。   “这.........”武思忧有点傻眼。   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他该怎么办?   算了,遇事不决,问问聪明的娘子吧!   于是,武思忧很虚心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乔清宛用力喘了一口气,忍着不适,强撑着道:   “你等会儿从狗洞爬出去之后,绕到那两个大汉的后面,把他们弄晕。”   武思忧“呃”了一声,犹豫几秒钟,随即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把他们弄晕.........我吗?”   “那难道是我?”美人飞过来一眼,嗔道:   “你行不行?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行,我不是男人。”武思忧窝囊惯了,很痛快地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当下就想打退堂鼓,   “他们身体比我壮,我打不过他们的。”   “..........”乔清宛差点要被武思忧气死,   “你笨呀!你不会用用脑子?想想办法?”   “我,我........”武思忧本来就不聪明,被问的大脑当机,脑内一片空白,局促地搓着破烂的衣角,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被骂了也不敢应声回嘴。   两个人正僵持着,忽然听到庙门外传来响动,是那两个大汉在说话。   “奇怪,里面怎么没有声音?”   “该不会是那个乞丐不行吧?”   “说不定,我看那个乞丐脸上生疮,脚还有残疾,要是就这么把乔清宛睡了,那还真是暴殄天物。”   “.........”   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又有一阵粗犷的男声响起来   “反正祝老爷也不在,不如我们.........”   接下来的话,乔清宛就听不到了,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他脸色一变,看着还傻站在一旁的乞丐,急地伸出腿轻轻踢了武思忧的鞋,压低声音,心急如焚道:   “你,你快想办法呀!”   “我在想了,我在想!”   武思忧嘴上说着,实际上脑子的表面依旧一片平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完全凭着本能张合着唇回答。   他还未想出什么办法来,耳边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破庙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大汉健壮粗犷的身体阴影随着月色,流淌在了地面上。   “乔美人.......乔清宛?”   大汉试探着叫了一声乔清宛的名字,吓的乔清宛大气不敢出,僵硬着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武思忧。   武思忧简直比他还害怕,躬着腰背,如同惊弓之鸟,惴惴不安,丧眉搭眼,脚已经往狗洞的方向探去了,一副情况不对我就马上溜的标准逃跑姿势:   “怎么办,他们进来了!”   “........”乔清宛看着他这副猥琐惊慌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道:   “你这.........窝囊废!”   “我,我.........”武思忧被骂的说不出花来,五官皱在一起,就算再好看,做这种表情也照样不忍直视:   “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感觉到身后一寒,等他再度低下头的时候,面前缩在墙角的乔清宛已经被另一个更高大的影子盖住,身后的话音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说出的话一般森冷恐怖,令武思忧不寒而栗,脖颈冷汗冒出,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来........你们都在这啊。” 第2章 傻子   武思忧悚然一惊,整个人猝然一个激灵。   上辈子被砍头时熟悉的危机感如同潮水一般逐步蔓延上他的身体和心头,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了他,迫使他迅速做出行动。   武思忧肌肉战栗,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迅速朝四周寻找可供帮助的武器和物件,最后他眼角余光瞟到身后靠着的倒塌桌椅上面摆着的香炉灰,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有了主意。   “乔美人.........”   那大汉根本没有将又病又残的武思忧放在眼底,打算在这里就强要了乔清宛。   他一边解开腰带,一边邪笑着朝靠着墙坐在角落里的乔清宛靠近,脸上的肌肉因为淫\笑不自然地抽搐着,狰狞又吓人。   他的裤子落地,乔清宛猛地闭上了眼睛,避开了直视令他反胃的东西。   “别怕。”那大汉准备绕过武思忧,朝乔清宛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美人,我会让你舒服的。”   “..........”乔清宛紧紧闭着眼睛,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内心的绝望如同巨型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全然吞噬。   早知道,还不如刚才就把第一次给面前这个乞丐,好歹他还.......   乔清宛心如死灰,心想与其如此,不如自己直接咬舌自尽,也不能把清白给了这个淫\贼。   思及此,他正想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还未有所动作,忽然听见耳边惨叫一声。   ........该不会是那个乞丐出事了吧!   乔清宛猛地睁开眼睛,一脸紧张地看向面前,生怕武思忧因为他的缘故遇害。   岂料,面前的武思忧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他趁着夜色的掩映,手里悄悄抓了一把香炉灰,在大汉即将与他擦肩而过之时,猛地扬起,随即噔噔噔后退几步,挡在了乔清宛面前。   香炉灰顺着风全部扑到大汉的眼睛里,大汉被浓灰刺得眼睛生疼,忍不住捂着眼睛,大叫起来。   乔清宛见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急地大喊:   “喂,那个谁,乞丐,快点将他敲晕!”   武思忧上辈子就很听乔清宛的话,闻言毫不犹豫地抓起刚才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扬起手,用力在那大汉的脖颈上狠狠敲了一下。   他虽然病了,好歹也还是个男人,这一棍敲下去,那大汉当即就软了手脚,武思忧见他还没倒,又砰砰敲了几下,直到把那大汉敲晕,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   可解决完一个,还未来得及高兴,外面守门准备等这个大汉完事的另一个大汉听到动静,同样也察觉到不对,准备进来。   但他比之前那个谨慎,也许是听见了原来那个大汉的惨叫声,并没有贸贸然开口说话,也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下意识摸出了腰后的匕首,悄悄朝佛像后面靠近。   “乞丐,另外一个手上有匕首,你要小心。”   被两个大汉胁迫进来的乔清宛让武思忧解开他手腕的布条,同时及时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武思忧,   “他一定听到了地上这个人的惨叫,待会儿就会进来,你打算怎么办?”   武思忧抿了抿唇,丢开了手中的木棍。   乔清宛见状,被这个动作搞得心凉了半截,心想武思忧是什么意思,一听到对方手里有刀,就不打算反抗了是吗?   黑夜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大汉的脚步踩在稻草上,发出清脆的细响。   武思忧丢开木棍,爬上桌子,藏在佛像后面,头顶的月亮也逐渐被云层掩映,将他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   乔清宛知道武思忧是被他强行掺和进来的,见武思忧想要自保,也不愿意暴露他。   武思忧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怎么能强求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帮自己解决掉两个大汉呢?   想到这里,乔清宛反而镇定了不少,甚至还赶紧将自己的衣服扯乱。   他没再说话,保持沉默,算是默认武思忧的“临阵脱逃”——   他保全不了自己,起码要保全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尽管那个人只是个乞丐。   另外一名大汉缓步绕过佛像,目光落在乔清宛身上。   周围太黑了,他看不见武思忧,但也不敢随便靠近乔清宛,手里的匕首握到发热,警惕道:   “刚才那个乞丐呢?”   “不知道,也许是跑了,毕竟你们刚才把门都打开了。”乔清宛没有再努力掩饰自己的信香,反而控制它愈发浓郁地释放:   “你先前的同伴已经结束了,你不要来试试吗?”   大汉闻言,低头看向衣裳凌乱的乔清宛。   乔清宛刚才已经把衣服扯乱了,此刻倒真像是被糟蹋了的样子。   大汉被信香所蛊惑,十分神志与清醒早已去了八分,但他仍旧握着匕首,一边靠近乔清宛,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警告地用刀背贴着乔清宛的脸,示意他不要有小动作:   “老实点。”   乔清宛顺势仰起头,笑了笑:   “我身无寸铁,能做什么呢。”   他甚少笑,一笑就如同冰雪初融,桃花灼灼开放,当真算的上玉容之姿,菡萏生香,大汉眼睛瞬间直了,也顾不上别的,将匕首往旁边一放,就要对乔清宛行不轨。   乔清宛仰头往下倒,衣服已经被扯了大半,脑子里却还在想武思忧有没有顺利逃走。   毕竟要是被祝家人发现武思忧帮了自己,打伤了祝家的家奴,武思忧的小命说不定就不保了。   临死之前,还能遇到一个帮他的好人,乔清宛想,自己倒也没有那么不幸。   他想到这里,倒有些释然,正打算咬舌自尽,可他刚刚张开嘴,忽然看见武思忧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瞳仁不自觉睁大,看见武思忧手里高高拿着香炉,猛地朝覆盖在他身上的大汉的头颅砸下。   “砰——”   武思忧这一下没有留手,乔清宛听到了结结实实的一下,紧接着,覆盖在他身上的大汉还未来得及对他做些什么,就双眸失神,摇晃着闭眼倒了下去。   乔清宛仰躺在地上,瞳仁微微放大,错愕地看着武思忧,平生第一次觉得惊讶:   “你.....你没有逃走吗?”   “我,我也想跑,但是我害怕你出事。”   武思忧平生第一次和人起冲突,害怕的手都在抖,语气也是明显的哆嗦着,手中的香炉随着战力的消退而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也顺势脱力跪下,膝行来到乔清宛身边,把覆盖在乔清宛身上的大汉掀开:   “娘子,你没事吧?”   乔清宛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他叫自己娘子,顿时沉下脸,不高兴道:   “别叫我娘子。”   “好,好吧。”武思忧抹了一把眼泪,显然被吓得够呛,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乔清宛被扶着慢慢坐起来,看着面前倒地的两个大汉,开始想着怎么收拾残局。   武思忧摆脱危险之后,刚才紧绷的神志陡然松懈下来,他此刻似乎是被吓哭了,一直在抹眼泪,吸鼻涕,发出的动静让乔清宛被他烦地不行,忍不住道: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一点事情就哭成这样,将来怎么成事?”   武思忧被说的不敢回嘴,努力憋住哭,可鼻涕还是忍不住往下淌,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使劲儿憋气,没憋住哭,反而还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乔清宛看着他,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他摸了摸,从衣裳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犹豫了几秒钟,才丢给武思忧:   “擦擦脸。”   武思忧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了乔清宛一眼,听话地捡起帕子,擦了擦鼻涕。   乔清宛懒得理他。   忍着体内的催\情\药,他站起身,环视四周,指尖用力掐进掌心保持理智,深呼吸一口,让冰凉的空气入肺,   “你过来,和我一起把那两个大汉搬进那个破箱子里面去。”   武思忧点了点头,走过去,看见乔清宛将裙摆撕烂,撕成一个个布条,有些紧张道:   “娘子......呃,你干嘛呀?”   他语气不解:   “为什么要撕烂自己的裙子?你穿红衣服很好看的。”   乔清宛用布条把那两个大汉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随便捡起地上倒塌的帷幕,将那黄布撕扯下来,也顾不上脏,直接团起塞进那俩大汉的嘴巴里,才拍了拍手:   “我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出去,得在庙里呆一晚,为了防止他们俩醒过来对我不利,还是捆起来的好。”   “哦哦,原来如此。”   武思忧真诚道:“你好聪明。”   乔清宛:“.........”   他被武思忧灼热的视线看的尴尬,忍不住别开脸,感觉身上更烫了:   “别废话,来和我一起,把这俩抬进箱子里去。”   “哦哦,来了。”   两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汉从地上拖起来,装进箱子里。   乔清宛盖上箱子,害怕他们会跑出来,又指挥着武思忧,搬了几个大石头压在上面,还把香炉也压了上去。   箱子是破的,有好几处空隙,也不怕他们会窒息而死。   只要熬过今晚就好。   搬完两个人,乔清宛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靠在墙边,用手掌给自己的脸扇风。   他热出了一身汗,开始后悔把帕子给武思忧了,现在他一身汗,都没东西擦汗。   武思忧还不知道乔清宛心里在想什么,把乔清宛的帕子藏进胸膛处的衣裳内侧,随即乐颠颠道:   “娘子,我给你去买寒浆,好不好?”   乔清宛此刻正难受着,闻言点了点头,顾不上再纠正他的话,只道:   “你去吧。”   武思忧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到乔清宛面前,叮嘱道:“匕首给你防身,我马上就回来。”   乔清宛倒没想到武思忧这么细心,一时间有些惊愕,扇风的手也停下来,放在膝盖上,慢慢攥紧成拳:   “你........”   这个乞丐难道不怕自己用匕首,来防备他吗?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   武思忧着急他的身体,此刻已经走到不远处,听见乔清宛开口,下意识转过头:   “怎么啦?”   “.......没事,你快去快回。”   乔清宛话到嘴边,咽下想说的字句,又换了个敷衍的说辞,说完这句话,自己的心中又骤然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羞耻。   自己这话说的,倒有点像等待丈夫回来的新婚妻子了。   武思忧眼神闪烁,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憨厚地挠了挠头:   “知道啦。”   言罢,他捡起地上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走之前,还捡起了那两个大汉脱衣服时掉在地上的钥匙,将庙门锁好,这才离开。   不是他怕回来以后乔清宛跑了,而是他怕有人闻到乔清宛的信香,会闯进庙里去,对乔清宛不利。   虽然他知道乔清宛很聪明,又有了匕首防身,应该不会出事。   武思忧紧赶慢赶来到街上。   寒浆只有医馆有买,他没有买过,心里有着急乔清宛,便随便敲开了一个医馆。   他敲得又急又快,半炷香之后,医馆的门被慢腾腾地开了一点,露出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头。   青年有点瘦,但眼睛却很亮,目光一转,落在武思忧的身上,从上到下将武思忧打量了遍,随即嫌恶地用掌心掩住口鼻,瓮声瓮气道:   “干什么?”   他转过头,压着门,只露出一点点缝隙,防备着不让武思忧进来:   “要乞讨去别的地方乞讨!”   “我,我不是来乞讨的。”武思忧不擅长和人打交道,面对旁人的嫌弃,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紧张地掌心出汗,通过在身上摩挲来缓解紧张,像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一样,结结巴巴道:   “我,我来买寒浆。”   “你.......买寒浆?”   医馆的仆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个乞丐,有娘子吗,就来买寒浆?”   武思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陪笑:   “麻烦您行行好吧。”   医馆仆役依旧没有把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看着武思忧,看着武思忧冷汗直冒,才施施然用施舍的语气道:   “你有钱吗,我这可不做赔本生意。”   武思忧不知道双儿专用的寒浆要多少钱,之前他和乔清宛成亲之后,家里的财政大权由乔清宛掌握,他赚的钱全部都是交给乔清宛做家用了,从来也不问乔清宛是怎么规划的,于是尴尬道:   “寒浆要..........多少钱?”   医馆仆役伸出手:“十文钱一剂。”   ...........这么贵!   武思忧兜里拢共就只有行乞的来的十文,还是他攒了很久的钱,要是给乔清宛买了寒浆,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可要是不买,清宛今晚会难受死的。   正纠结间,那医馆仆役像是料定武思忧拿不出来,脸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不买就滚!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他作势要关门,武思忧一连“哎”了几声,急地上前:   “我买,我买!”   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拿了出来。   医馆仆役嫌弃他脏,让他把钱放在地上。   武思忧尴尬不已,不断陪笑,听话将钱放在了地上。   仆役蹲下来,用帕子包着那十文钱,数了数,随即关上了门。   武思忧见状,翘首以盼,急地踱步,好似是在产房门外等妻子生产的丈夫。   没多久,仆役就重新走了出来,将一剂寒浆远远地丢给了武思忧,看着武思忧手忙脚乱地接住:   “给你,快滚吧。”   “谢——”武思忧一声谢谢还未说出口,医馆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武思忧:“.........”   他一个人站在森冷的夜风里,打了个哆嗦。   讨了个没趣,他也不再逗留,捡起地上的木棍,又忍着病痛,一瘸一拐地回了破庙。   他兴冲冲地回到破庙,打开锁,献宝一般走了进去,大老远就喊:   “娘子,我回来了!”   他捧着寒浆,走了进去,看见乔清宛坐在地上没走,很是高兴,将怀里保护的很好的寒浆递给他,道:   “给你。”   乔清宛没想到他真的能买到寒浆,没有马上接过,惊讶道:   “你哪来的钱买的?”   “我,我在云城行乞多日,攒了十文钱买的。”武思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强行将买来的寒浆放进乔清宛的怀里,蹲在他身边,慢声细语道:   “快喝吧,喝完就不难受了。”   乔清宛:“..........”   这个乞丐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了,还用好不容易乞讨来的钱给他买寒浆.......   乔清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连带着掌心里拿着的寒浆也变的烫手起来:   “你........”   ..........不对!   乔清宛猛地反应过来,登时沉下脸,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你说你买寒浆,花了十文钱?!”   “嗯嗯,那个医馆的人说十文钱一剂。”   武思忧这下可真的是钱包比脸干净了,一点钱都没有了,但犹觉得对不起乔清宛,语气失落:   “娘子,我没这么多钱,所以只买了一剂........”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阴沉的乔清宛,像是个淋雨的小狗一样,灰溜溜道:“对不起娘子,是我没用.......”   “傻子,你被人坑了!”   乔清宛急地恨不得上手戳武思忧的头,气急败坏道:   “寒浆只要三文钱一剂,他卖你一剂,收你十文,就是坑了你七文钱!”   “........”武思忧又没买过寒浆,闻言登时一呆。   他木楞楞面对乔清宛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登时大脑空白,像是个绝望老实的农村人一样呆愣愣地蹲在原地,好半晌,只蹦出一句话:   “啊.......他为啥要坑我呀?”   乔清宛:“..........”   他气地恨不得掐自己的人中,又是心疼武思忧的钱又是无奈于武思忧的老实蠢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到武思忧道:   “算了。”   武思忧很窝囊,吃了亏也不敢吱声,只怪自己倒霉命苦,道:   “娘子,你快喝吧,只要能让你不难受,被坑了我也认了。”   乔清宛:“..........”   他缓缓瞪大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武思忧蓬乱干枯发黄的头发和脏兮兮布满红疮的脸颊,虽然依旧丑陋脏污,但意外的不那么吓人了,反而变的顺眼起来。   但下一秒,武思忧的一句话,就险些让乔清宛一口气提不上来:   “明日我再去别的地方乞讨,等乞讨到三文钱,就再给你买寒浆,好不好?”   乔清宛:“.........” 第3章 当务之急   乔清宛张了张嘴,刚想骂武思忧没出息,可话还未说出口,抬眼便看见武思忧张嘴傻笑的模样,好似刚才被坑了七文钱,也没让武思忧感觉到一点点难受和不舒服。   武思忧脏污凌乱的脸颊上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倒映出乔清宛清丽的脸颊,亮晶晶的,像是个小狗:   “娘子,你快点喝吧。”   他伸出手,作势推了推乔清宛的手腕要催促,但还未碰到乔清宛,就害怕自己会弄脏了乔清宛的身体,在乔清宛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收回了手,小心翼翼道:   “对不起,我又忘记身上很脏,不能碰你了。”   乔清宛:“........”   他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用力抓了一下,有些心酸,又有些软,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   他开始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喃喃道:“我也没见得干净到哪里去。”   他声音太低太轻,武思忧没有听轻,于是疑惑地偏过耳朵,做出再次倾听的模样:   “什么?”   “.......没事。”乔清宛回神,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乞丐面前展露出脆弱的情绪呢?   再度抬起眼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那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手中的寒浆有些烫手,乔清宛依旧没有动作——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喝下去。   他不轻易相信别人,没有亲眼看见武思忧买寒浆的画面,所以也不知道武思忧给他的寒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又是有催\情作用的药。   但看着武思忧真诚的眼睛,乔清宛又开始在心里怀疑自己的疑心是否是正确的。   他已经被人骗了太多次了,现在已经本能地不再相信别人。   可.......他现在已经被骗到破庙里,和乞丐一起,沦落至此,再惨也不可能会惨到哪里去了。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面前这个乞丐迷\奸......可他要是真的想这么做,刚才就可以动手,何必现在又假惺惺地帮助自己?   呼吸之间,乔清宛就已经在心理历经了激烈的斗争和周折,武思忧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喝,想了想,便伸出手,拿过了乔清宛掌心里的寒浆,准备替他拔开药剂瓶塞子。   乔清宛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心想这厮该不会是反悔了不让他喝寒浆吧,下意识抓住了手里的药瓶,慌乱间掌心甚至不慎包住了武思忧的手指:   “你干什么........”   他看着武思忧:“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嗯?后悔?”   武思忧被问的一愣,低头看着乔清宛主动包住自己手指的掌心,不由得心神荡漾,差点忘了自己想干什么,一心只想着自己娘子的掌心好细好嫩,简直像是水豆腐一样。   上辈子乔清宛被冷水冻伤了,身体不好,不能怀孕,但两个人是有同过房的——   毕竟乔清宛每个月都会来雨露期,为了省点钱买家用,他又不怎么买寒浆。   雨露期那几天乔清宛就会变的稍微黏人一点,清冷漂亮的容貌变的妩媚秀致,身体也软的出水,缠的武思忧下不了床。   武思忧这厢还在回味,那边乔清宛看着武思忧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一沉。   他生怕武思忧改主意,毕竟这东西是用武思忧的钱买来的,又不是用他的钱买的,武思忧要是反悔不把寒浆给他,他也没辙。   算了,不管了,再坏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要是这乞丐想对自己不利,等自己过了雨露期再收拾他不迟。   思及此,乔清宛抬手避开武思忧的手,拔开寒浆的塞子,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将其一饮而尽。   武思忧没想到乔清宛动作这么快,微微一愣:   “娘子........”   乔清宛喝的太急,还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武思忧担忧不已,跪在他身边,掌心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擦干净后才隔着乔清宛的衣服,轻轻拍了拍:   “慢慢喝,慢慢喝娘子,不急,不急啊.......”   乔清宛一口气喝完所有寒浆,才停下。   虽然医馆的仆役坑了武思忧七文钱,但他没有卖假药,一剂寒浆下去,乔清宛体内汹涌的情潮好似被冰封起来了一般,身上的不适和瘙痒也逐渐褪去,不在如同蚂蚁一般啃噬着他,涌上脸颊的血液也慢慢平静下来。   乔清宛如同醉酒一般发红的脸总算变成了正常的神情。   乔清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默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乞丐没有骗他,这是真的寒浆。   他将药剂瓶子丢到地上,转过头,看向围着他团团转的武思忧,定了定神,随即张嘴道:   “今日........多谢你。”   “不谢不谢。”武思忧回的很快,微微弯起眼,看着乔清宛恢复正常,像是很高兴似的:   “娘子,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嗯。”面对乖巧的武思忧,乔清宛莫名有些不忍,但仍旧硬下心肠,做出冷冰冰的模样:   “都说别叫我娘子了。”   “哦........”武思忧有些失落:   “好吧。”   乔清宛:“.........”   怎么感觉自己身边蹲了一个淋得湿哒哒的小狗?   在那一瞬间,乔清宛甚至有摸一摸武思忧的脑袋,安抚他的冲动。   但他很快就按住了自己微微抬起的手,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情绪,不自在道:   “虽不可以叫我娘子,但你可以叫我........”   他顿了顿,看着武思忧,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话:   “你可以叫我云霏。”   他还不想告诉武思忧他自己的名字。   武思忧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上辈子同床共枕过的人,武思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乔清宛被他这一眼看的心虚且尴尬,下意识撇过头,耳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   “..........怎么了?”   “没有呀!”   武思忧又笑了起来:   “我是在想,娘子的名字真的好好听!”   虽然不知道乔清宛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名,但他还是顺势应下:   “那我以后就叫娘子云霏啦!”   乔清宛闻言,忍不住又瞪了武思忧一下。   武思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假装没看到,别过脸,打了一个哈欠:   “云霏娘子,我好困。”   乔清宛轻轻踹了他一脚:“那你睡。”   武思忧点了点头,道:“娘子,这里有稻草,你在这里睡,我去外面守着,要是箱子里有异动,你再喊我。”   乔清宛花了人家的钱又占了他的稻草堆,饶是再厚的脸皮也遭不住,于是叫住他:   “这是你的........住处,要出去睡,也该我出去睡。”   言罢,他站起身来,就要出去,却被武思忧抓住了裙摆的一角,被迫止住了动作:   “娘子,你是双儿,身娇体弱的,怎么能睡地板呢。”   他低头一看,见武思忧仰头看他:   “何况这破庙里滑虫和硕鼠盛行,地面肮脏,娘子你睡不习惯的。”   乔清宛本来还觉得睡外边没什么,一听说外面有滑虫和硕鼠,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僵立在原地,不敢动作。   “娘子........云霏,你就睡里面吧,没关系的。”   武思忧主动站起身,将乔清宛往稍微干净一点的稻草堆上推了推,坚持:“我睡外面。”   “.........好吧。”乔清宛说:   “.........多谢你。”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武思忧回应的很快,对乔清宛露出一丝傻笑,又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乔清宛看着他的背影,缓步坐回稻草堆上。   他理了理衣服,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慢慢躺下休息,养精蓄力。   虽然形容狼狈,但好在还保住了清白。   乔清宛虽然不觉得双儿的清白拼死维护的东西,但他只想要和心爱的男人做这种事。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想要把这份第一次交给某一个人,可惜那个人.......   想到过去的事情,乔清宛的心中,又不免开始刺痛起来。   他抓紧衣领,强迫自己将脑海中属于那个人的面容打散,可依旧抵御不住苦涩袭来,堵住喉咙。   嗓子发疼,使他低低地哭泣起来,在这破庙里并不大声,但带着安静的沉痛,缓缓流淌进武思忧的耳朵里。   武思忧并没有睡。   他背对着靠在墙上,听着一墙之隔的乔清宛在哭,但是一直没有进去。   他其实一直知道乔清宛心里哭,还有一段过去,但他一直不知道如同一根刺一样埋在乔清宛心里的那段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噩梦。   他不想让乔清宛不高兴,所以也从来不打听,不强迫乔清宛回忆。   许久,等到乔清宛哭累了,不再出声了,沉沉睡去,武思忧才悄悄来到他身边,用帕子心疼地给他擦干净眼泪,才心情沉重地去外面守着。   一夜无事。   等到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武思忧的眼皮上,武思忧才在鸟雀吱啾中睁开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等神志缓缓回笼,他才捡起地上的木棍,走到佛像背后,准备叫醒乔清宛:   “云霏.......”   下一秒,武思忧就看见稻草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乔清宛的影子。   武思忧擦了擦眼睛,所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登时悚然一惊!   上辈子,两个人因为意外交合过后,第二天睡醒,武思忧就找不到乔清宛了,他急地在四周找了半天,才找到了投湖的乔清宛。   也就是那一次过后,清宛就不能有孕了。   虽然武思忧不在意乔清宛能不能生孩子,但他不想乔清宛的身体受寒受伤。   没想到重来一回,武思忧并没有碰乔清宛,乔清宛还是投湖了。   .........怎么会这样!   武思忧急地要命,也顾不上腿伤,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出破庙,一边往湖边走去,一边焦急地扯开嗓子喊:   “云霏........娘子!”   “喊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武思忧一震,下意识转过头,看见乔清宛手里正抱着一堆野果,正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   “娘子,呜呜呜........”武思忧见乔清宛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又是高兴又是欣喜,悲喜交加之下竟然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拄着木棍朝乔清宛走去:   “云霏,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我哪有什么事,反倒是你,腿不好就别出来乱跑。”   乔清宛转身朝破庙走去,把捡来的野果放在桌子上,道:   “我在附近捡了一些野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你尝尝。”   武思忧也顾不上洗,想着是娘子给自己摘的野果,便擦干净眼泪,迅速拿起尝了一口,结果被酸的五官皱起:   “...........”   “.........不好吃?”乔清宛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见状一愣,拿起其中一个稍微红一点的果子,咬了一口,果然不好吃。   也没奇怪,要是好吃,早就被人摘光了,怎么可能还有的剩。   乔清宛把酸涩的果子丢到地上,见武思忧还在执着地啃,忍不住伸手上前,把武思忧掌心里的果子打掉:   “算了,这么酸这么苦就别吃了。”   “还好吧,不要浪费。”武思忧弯下腰,想要把果子捡起来,被乔清宛一脚踢开:   “别吃了,这么酸。”   娘子亲手给摘的果子,他都还没吃完呢.......   思及此,武思忧委屈巴巴地扁嘴:“..........”   看着武思忧控诉般的神情,乔清宛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这破庙不能呆了。等过几个时辰,祝府的人发现那两个家仆没有回去复命,肯定会回来的。等那两个家仆一醒,说是你帮我打晕他们的,到时候别说我,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啊,那怎么办啊,娘子。”武思忧登时害怕起来:   “我不想死!”   他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重生,说什么也不能再死一次。   毕竟砍头真的太痛了!   乔思宛看了他一眼,徐徐叹出一口气:   “信香虽然被暂时遏制,但我的雨露期会持续几天,还需要寒浆,必须得找个新的住处.......但这不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武思忧忙问:“是什么?”   “是把你被坑的七文钱要回来。”   乔清宛简直忍不下这口气,   “虽然你的钱是乞讨得来的,但也不能让人白白骗了去。”   “没事的,娘子,算了吧。”武思忧一点也不愿意惹事:   “我再去街上要就是了。”   “你怎么这么窝囊呀?被坑了钱还不敢要回来。”乔清宛气地不行,习惯性地伸出手,揪了一下武思忧的耳朵: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懦弱,这么没骨气,嗯?说话。”   他道:“别说是七文,就算只有一文,合该是你的,就该拿回来!”   武思忧被揪的耳朵痛,一连喊了几声“疼”,等乔清宛松开他之后,他才捂着红肿的耳朵,可怜兮兮道:   “那娘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嘛。”   乔清宛想了想,片刻后摘下身上的钗环和耳饰,放进胸前的衣裳里,又把头发弄乱,蹲下身,用脏兮兮的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忍着恶心,再地上蹭了蹭,把衣服全都弄脏,直到自己看起来和武思忧一样,脏得看不清是谁了,才站起身:   “走吧,我陪你去昨晚的那家医馆,把你的钱要回来。”   他说:“等一会儿,你听我的就好。”   武思忧是知道乔清宛有多爱干净的,见状心疼地看着乔清宛身上的衣裙:   “娘子,你的衣裳都弄脏了。”   “没事,反正也是祝家人给的,我根本不想穿。”   乔清宛满不在乎,说完又问武思忧:   “还能走吗?你的腿。”   “能的。”武思忧决心过几天多乞讨,给娘子买一身新的干净衣裙:   “走吧,反正........我都听你的。” 第4章 病狼   武思忧本事不大,脾气自然也不大,像是一个可以任由人揉圆搓扁的团子一样,乔清宛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上辈子乔清宛中了春\\药,主动放出信香诱使两个人神志不清、意外交合,武思忧清醒之后,发现乔清宛不见了,吓的魂飞魄散,慌不择路,跛着脚艰难地找到投湖的乔清宛,奋力把他从湖心抱回来,等乔清宛还想继续寻思的时候,他直接双膝跪下,伸出手抱住乔清宛的腰,哭着求他不要死。   当时武思忧对乔清宛说,我虽然身中瘴气、容貌丑陋、左脚残疾,可是我一定会对你好。   “若你不愿意嫁我,我就一辈子保护你、守护你;若是你嫁给我,以后我什么事情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上刀山,我绝对不会下火海。”   后来武思忧也确实做到了。   两个人成家之后,彼此都穷的叮当响,家里揭不开锅,日子过的艰难,乔清宛就让武思忧去找点活计来做,赚点银子,维持生活。   武思忧很听话,乔清宛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听话地不再行乞,出去找活计做。   可惜他因为身染瘴气,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因为救人脸上又沾了水,红疮发黑变硬,留下了难消的疤痕,左腿也彻底残废了。   他容貌丑陋,身有残疾,又是外来人,很多大户人家都不愿意雇他做工,加上他又是从外地流亡而来的,没有自己的田,就不能种地,赚取收入的渠道很窄,基本上只能接一些不能见人只能搬货的重活累活,找不到活做的时候,就编一些竹篾之类的,背到集市上去卖。   卖到的钱除了买家里的日用品和菜,他全部都交给乔清宛,乔清宛怎么用、用在哪里他从来不问。   武思忧也从来不让乔清宛穿有补丁的衣服,有一回他看见乔清宛为了省钱,给自己破旧的裙摆打上了补丁,武思忧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哭了,一个人站在天井里面擦眼泪,搞得住在一个院子里做饭的其他邻居都惊呆了,还以为武思忧被乔清宛虐待了。   后来,武思忧就更加努力地赚钱,有一回为了踩到珍贵的药物,竟然深入蛇窝,最后因为腿脚不便摔下山坡,摔下去的时候怀里还死死地抱着血玉草不放。   那一摔把武思忧摔的神志不清,在床上昏迷躺了半个月,乔清宛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才等到武思忧醒来。   武思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乔清宛有没有拿到他采药的银子,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武思忧很是开心地笑了:   “那我又可以给娘子买新裙子了。”   乔清宛见他一直不醒,都差点要殉情了,结果武思忧半点不说自己从山下滚下来有多痛,反而惦记着要给他买新裙子,又是哭又是笑,简直拿武思忧没辙。   “傻愣着在想什么呢。”   乔清宛的脸由模糊到清晰,武思忧思绪收回,定睛一看,是乔清宛伸出手,在他面前轻晃:   “我刚刚和你说的,你都记住没有。”   武思忧挠了挠脸,站在昨日买过药的吉春堂面前,犹有些不太好意思,结结巴巴道:   “娘子,真,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乔清宛毫不犹豫道:   “必须把钱拿回来,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武思忧小声道:“是我行乞得来的钱,又不是你的.........”   乔清宛眼一横:   “你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不是.......”武思忧怕乔清宛生他的气,心一横,道:   “那我去了。”   “去。”乔清宛说:“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武思忧:“..........”   有乔清宛在,临阵脱逃显然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武思忧只能深吸一口气,以龟速慢吞吞地走上吉春堂的台阶,甚至因为走的太慢,还被乔清宛伸脚踢了一屁股:   “走快点。”   “哎呀!”   武思忧顺势丢掉竹棍,倒在台阶上,滚了一圈,装作狼狈的样子,躺在地上就开演:   “各位大人们,快来看看,悬壶济世的吉春堂不仅不救死扶伤,竟然还坑我一个乞丐的纹银,还有没有天理了!谁来为我做做主啊!”   武思忧在地上滚来滚去,干嚎却没眼泪,光打雷不下雨,这幅滑稽的模样逗得站在一旁的乔清宛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掌心成拳抵在唇边,强行压下脸上的笑意,在一旁帮腔道:   “夫君,你好惨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人坑乞丐的钱,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们这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周围集市闲逛的人都招来了。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何况这还是在人最多的街上,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吉春堂骗了乞丐的钱。”   “霍,真想不到啊!”   “我早就想说了,之前我在吉春堂买药,也被坑了一贯钱,回去找他们,他们也不认账,当时也只能自认倒霉。”   “竟然有这种事!”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乔卿宛见时机成熟了,便顺势来到武思忧的身边,借着衣袖的掩护用力掐了一把武思忧的肉,把武思忧痛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娘子,我好痛啊!”   乔清宛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意哭道:   “夫君,我知道你心痛,可是我们都是乞丐,有谁能为我们做主呢........”   他这厢哭的悲切,很快就又引来巡路维护治安的官兵。   官兵本来想把他们赶走,但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将街边堵得结结实实的,只能留下来了解情况。   在得知武思忧是被坑了七文钱后,他们都露出了啼笑皆非的模样:   “不过是七文,值得你们这样大费周章?”   乔清宛说:   “七文在各位爷眼底,估计还不如你们下值后喝一杯的钱。但对我们行乞的人来说,要行乞半个多月,说不定才能攒够。七文钱,可能够买好几个窝窝头,够我们夫妻生活好几天,大人此番话,算不算是一种何不食肉糜呢?”   官兵被乔清宛的话怼的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片刻后,才有人替乔清宛敲响了吉春堂的门。   吉春堂的伙计刚开门,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围在自家门口,还有官兵上前,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是.......”   “有两个乞丐说,你们吉春堂坑了他们七文钱,如果是真的,赶紧把钱还了,以免人太多,堵住集市,发生事故。”官员不太耐烦:   “快点。”   “.........我们坑了乞丐七文钱?”伙计不是昨天晚上给武思忧开门的那个,有些懵,也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也是否认:   “怎么可能?我们吉春堂虽然称不上是悬壶济世,但对来治病的病患,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坑乞丐的钱?”   “你自己和乞丐对峙吧。”官兵将伙计从门后提溜出来,推到武思忧面前:“你看,坑你钱的人,是不是这个?”   “不是。”武思忧回忆了一下:   “那个人很瘦,大概这么高,有一点小胡子,但不多,眼睛很长,很细。”   吉春堂的伙计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阿民哥吧。”   武思忧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阿明哥,阿民哥!”伙计扯开嗓子开始喊:   “你出来一下。”   “来了!”   没多久,在后院捣药的阿民就跑了出来,还未跨出门槛,就被门口乌央乌央的人群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多人!”   “阿民哥,有乞丐说你坑了他七文钱,这是不是真的?”   伙计转过头,看向阿民:   “他说的是真是假?”   阿民低头一看武思忧,一下子还没想起来,直到武思忧喊了一声“就是他!”,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自己昨晚见过。   他确实是坑了武思忧七文钱进自己的腰包,但他不可能承认,于是便道:   “怎么可能!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乞丐的一面之词!”   他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也有人帮腔:   “是啊,这乞丐看起来就不老实,说不定是撒谎呢。”   “就是就是,说不定吉春堂是冤枉的。”   “怎么不可能!你就是坑了我七文钱。”   武思忧见他不承认,急了,生怕旁人把他和他的娘子认成撒谎精,于是大叫道:   “你说寒浆要十文钱一瓶,我才给你十文钱的。后来我才知道寒浆只要三文钱!所以你不是坑了我七文钱,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议论道:   “好黑心的店,寒浆竟然卖十文!”   “下次不来这家店买了,吓人。”   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阿民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人越多,他越不可能承认:   “我没有!你有证据、有证人看见我卖寒浆卖了你十文吗?如果没有,你这是污蔑!”   “你!”武思忧早上没吃饭,现下更是被气的肚子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和他面对面对峙道:   “你让我给你十文钱,又嫌弃我脏,还不肯直接用手接过,让我放在地上,你用帕子接过的。”   他说:“我还记得帕子是白色的,上面绣着柳叶纹!而且用的时日应该很久了,中间泛黄!”   他话音刚落,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伙计忽然脸色一变,将视线投向阿民,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你胡说!”阿民也有点慌了,左右查看一圈,拿起店门边的扫把就朝武思忧打去:   “你个乞丐,竟然在我吉春堂门口闹事,看我不把你打出去!”   言罢,他用力在武思忧的身上打了一下。   武思忧被他打的痛叫一声,拔腿就跑。   可他左腿受了伤,本来就跑不快,跑着跑着还摔倒了,阿民见状,不肯放过他,扫把在武思忧的腿上又恶狠狠地砸了一下,刚好砸在伤处,武思忧惨叫一声,眼泪和鼻涕一同冒出来,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这幅样子又惨又滑稽,但没有多少人同情,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戏谑心态,看着跛脚乞丐被阿民追的抱头到处乱窜,甚至还在武思忧摔倒的时候,爆发出哄笑声,那几个巡街的官员估计也觉得好玩,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将一个乞丐的死活和委屈放在心上,留下来,也只是为了看热闹而已。   在场只有乔清宛没有笑。   他脸色微变,赶紧上前,扶着武思忧的肩膀,用身体挡住阿民: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打我的相公!”   阿民已经打上头了,加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制止他,甚至还在笑,自认为得到了鼓励,便没有把乔清宛放在眼底,甚至嚣张地伸出手,抓住乔清宛的肩膀,仗着男人的力气比双儿的大,他直接把乔清宛往旁边一推:   “臭\\婊\\子,滚!”   乔清宛没有防备,被推的向后倒,跌坐在地上,头磕在了台阶前面。   他两眼一黑,额头瞬间淌出血来,加上早上本来就没有用餐,头昏眼花,这一磕让他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趴在台阶上,当即昏死过去。   武思忧见乔清宛受了伤,台阶前染上血迹,眼神瞬间一变:   “........娘子!”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看着乔清宛躺在台阶上生死不知的模样,脑海中又莫名浮现起上辈子乔清宛倒在地上流血死亡的模样。   血........   娘子又流血了.........   武思忧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指甲在地面上用力划出血迹,忍着左脚被打伤的剧痛,在阿民一下又一下的殴打中,慢慢爬起来。   周围的人都没有想到他能爬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众人交头接耳间,见武思忧转过头来,眼角都是泪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阿民,随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武思忧像是一头陷入狂暴和绝望的狼一样,猛地扑过去,用力将阿民扑倒在地上!   “砰——”   “霍!”   周围因为武思忧猝不及防的动作,变的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前看,生怕错过一点热闹,只见刚才还被打的跪地求饶痛哭的跛脚乞丐此刻正坐在阿民身上,伸出手,几乎使了吃奶的劲儿,用带着血迹的手用力掐着阿民的脖颈,掐的阿民青筋直冒双眼泛白,眼球几乎要鼓出眼眶。   即便如此,武思忧犹不收手,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衬的他面容愈发狰狞可怖,连说话的语气也低沉吓人:   “你竟敢伤我娘子........我要你的命!” 第5章 赔偿   武思忧这一下可没有留手,掐的阿民脖颈青筋暴起,脸色发红,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直接变成了酱猪肝色。   周围的人一开始还在看热闹,后来发现状况不对,赶紧冲过来,要拉开武思忧和阿民。   可武思忧哪里肯,依旧死死地拽着阿民不放。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腿死死夹着阿民的腰不放,眼看着阿民的双眼已经开始翻白,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吉春堂的人才开始慌了,冲进吉春堂,大呼小叫地喊:   “少爷!少爷!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大家快来看,吉春堂伙计和乞丐当街打架了!”   一时间,拉架的、继续围上来看热闹的、喊人帮忙的都挤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连巡街的官兵都因为寡不敌众,被围观人群挤到了外边。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马上就要不好收场,巡街的官兵急的扯开嗓子喊:   “别挤在一起,别挤在一起——”   正当现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忽然间,吉春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年轻的玉面公子缓步走了出来,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他披着厚重的狐裘,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开始咳嗽:   “发生......咳咳咳......发生什么了?”   他声音很细很轻,但落进现场这滚烫的沸水里时,却依旧溅起了不小的波澜。   吉春堂的伙计闻言上前,将刚才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随即急道:   “少爷,你快救救阿民哥吧,他都快要被掐死了。”   被唤作“少爷”的人闻言眉头微皱,转头看向不远处被人拉开的武思忧。   阿民不知道是被掐死了还是被掐晕过去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武思忧被两个壮汉拉着拖出去几米,丢到地上。   刚才的反抗,已经花去了武思忧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冷汗涔涔的盯着躺在地上的阿民,众人打量的眼神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武思忧报完“仇”之后,理智缓缓回笼,人也变得清醒了不少。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掐吉春堂的伙计,他也不由得害怕起来,有点害怕自己失手把人掐死了,但要是不动手,他又对不起他的娘子。   ......对了,他的娘子!   他的娘子现在怎么样了?!   武思忧光顾着报仇,差点把乔清宛忘在了一边,他坐在地上,迅速转过头,盯着靠在台阶下方流血昏迷的乔清宛,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拖着伤腿,艰难地朝乔清宛爬去,   “娘子..........”   他怕地面弄脏乔清宛,便颤抖着手将乔清宛扶起来,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想伸出手去探乔清宛的鼻息,但又怕像上辈子一样,摸到一片冰凉,越想越害怕,最后忍不住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   “娘子........呜呜呜........我的娘子.........”   他哭的又惨又狼狈,看的围观的不少妇人都软了心肠,纷纷忍不住道:   “这乞丐也是可怜........”   “可不是,自己脏兮兮的,他娘子身上的一副只是破了一些,还没有补丁,可见这乞丐对自己的娘子是真的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娘子死了,会有男人哭成这样的..........”   “好可怜......”   “若不是吉春堂丧良心,连乞丐的钱也坑,何至于此啊.......”   虽然大家只是爱看热闹,但对可怜的人也有基本怜悯之心,很多人看着痛哭流涕的武思忧,莫名也有些伤感,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吉春堂。   吉春堂的少爷听到这些议论,眉头微微皱起。   事关吉春堂的名声,他也不能坐视不管,轻咳一声,缓步下了台阶,来到阿民身边,探了探他的脖颈。   他确认人还有呼吸,没死,就让人先把阿民抬回去。   武思忧再怎么用力,也是个病号,何况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有力气走到吉春堂已经很不错了,倒也不指望他真的能把人掐死。   耳边武思忧的哭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听的少爷心里烦,但面上又不好做出不耐的表情,只能站起身,换做一副温和的样子,转过身对围观众人道:   “各位,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代,请各位给我一点时间。”   言罢,他走到武思忧的身边,蹲下身,对上武思忧警惕的表情,莫名觉得自己在和一头呲牙咧嘴、野性十足的狼对话:   “你.......”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不知道武思忧的名字,于是便放弃称呼他,只道:   “能让我给你娘子把把脉吗?”   他努力释放出友善温和的气息:“我不会伤害你娘子的。”   言罢,他就想伸出手去,给乔清宛把脉,被武思忧一巴掌扇开:   “不许碰我娘子!”   少爷:“.........”   他被气的脸颊都红了,忍着要骂人的冲动,强压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笑,道:   “你也不想你娘子出事吧?”   他说:“要想他能平平安安地醒来,就让我看看。”   武思忧:“.......”   他犹豫了几秒钟,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乔清宛,纠结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妥协:   “好吧。”   他擦了擦眼睛:“要是我娘子醒不过来,那我也不活了。”   少爷:“.........”   他有些无语凝噎。   还以为武思忧会对自己放什么狠话,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还真是窝囊。   男子与双儿授受不亲,何况这个双儿还是乞丐的娘子,少爷便拿出一个帕子,搭在乔清宛的手腕上,仔仔细细把了把脉,在武思忧紧张的神情里,抬头道:   “无事。”   他比武思忧还要更松一口气,毕竟要是乔清宛被他的伙计推在地上死了,那事情可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他只是有些气血淤堵,应该是长期郁郁所致,加上也许是早上未有进食,所以一急之下才晕过去了。”   吉春堂少爷说:“你要是相信我,可以和你娘子进吉春堂坐坐,我开一方药给你娘子喂下去,你也可以在里面等你娘子醒来。”   武思忧抿了抿唇,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便鼓足勇气,应下了:   “好。”   他说:“我就在吉春堂里面,等我娘子醒来。”   吉春堂少爷点了点头,又喊来人让吉春堂的伙计把乔清宛和武思忧都扶起进去治伤,接着又给了巡街的官兵银子,让他们行个方便,接着又对围观的群众说了几句好话,等人都陆陆续续地散了,他才踱步回到吉春堂内。   他吩咐药童捣了药,用水煎后放凉,给乔清宛喂下。   喂药的时候,武思忧就紧张地趴在乔清宛身边的摇椅上,像是一只眼巴巴瞧着主人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昏迷的乔清宛。   给乔清宛喂下药之后,武思忧又鼓起勇气要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乔清宛额头的鲜血。   “娘子最爱干净了,如果醒来发现额头都是血,他会不高兴的。”武思忧一边给乔清宛擦额头,一边小声嘀咕。   吉春堂少爷没听清:“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武思忧脸上的表情还不太好看,在乔清宛没有醒来之前,他的心便一直放不下,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的娘子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快了。”少爷坐进圈椅里,喝了一杯热茶暖身,低头时余光不慎落在武思忧跪地时的伤腿上,微微一顿:   “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啊.......嗯。”武思忧一直无暇顾及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乔清宛,随口道:   “腿很早就伤到了,不是你们的伙计伤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少爷:“..........”   他吹了吹茶叶,没有作声,心下却纳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可以借此讹他一笔,却如此坦率诚实。   他垂下头,神情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有伙计来报,说阿民醒了,在管事的逼问下,承认自己确实是坑了武思忧七文钱。   而且他不止坑了武思忧,其实还吉春堂没人在的时候,坑了不少人,擅自将多收的药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人发现。   要不是武思忧今天这一闹,他还不知道要偷偷吞吃多少钱,还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没有了诚信,生意也做不长久。   思及此,吉春堂少爷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伙计退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武思忧身边,丢弃了心头对武思忧的嫌弃和怀疑,换上郑重的神情,对他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你,让我得知医馆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害群之马。”   吉春堂少爷道:   “要不是你的出现,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阿民竟然真的会昧下你的钱.......而且他竟然还不止昧了你的钱。”   武思忧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   “我原本也觉得,七文钱不是什么大钱,本来也不想闹事,是我娘子说,说合该是我的钱就是我的,让我别这么窝囊,我才来的。”   “令夫人性格正直,夏某很是钦佩。你既然能娶这样一个刚正不屈的双儿,想来身上也一定有可取之处。”   吉春堂少爷一改前嫌,主动道:   “我叫夏沉水,我爹最近离家去隔壁城谈生意了,医馆就我一个人在,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交一个朋友。”   “不,不用了吧。”武思忧摆了摆手:“我只是一个乞丐,怎么能和你一个少爷做朋友。”   两人正说话间,躺在摇椅上的乔清宛悠悠转醒。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倒映出医馆上方陌生的横梁。   他现在.......是在哪里?   正在他发蒙的时候,一旁一直用余光看他的武思忧见他醒了,当即欣喜若狂,丢下还在和他套近乎的夏沉水,猛地从地上直起身,膝行几步,抱住乔清宛的裙摆,双手顺着往上,抓着乔清宛不肯松,像是个被主人重新捡回家的小狗一样,吚吚呜呜地掉起眼泪来:   “娘子,呜呜呜,娘子........”   他一边哭,一边笑,漆黑的眼珠被浸的水润润的,莫名有些可怜,有些憨厚:   “娘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乔清宛:“.......”   他低下头,看着抱着他腰的武思忧,有些嫌弃,但想了想,自己刚才也在地上打过滚,也就忍下了:   “哭什么。”   他想安慰一下武思忧,但武思忧身上实在太脏了,他抬起欲抚摸的手无处落下,只能尴尬地放回身侧:   “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武思忧没注意到乔清宛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只自顾自大哭:   “娘子.......”   他没吃饭也依旧哭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吵的大家伙耳朵疼,乔清宛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   “闭嘴。”他忍了忍,最后忍无可忍: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武思忧被骂的委屈,但还是听话地闭嘴,跪在乔清宛身边,用脏兮兮的破烂衣摆擦眼泪,擦的眼睛红红的,还冒出了鼻涕泡。   噫。   夏沉水看的有些嫌弃,下意识看了一眼乔清宛,只见乔清宛好似见怪不怪一般,眸色平静地看着武思忧,眼底没有一丝厌恶的情绪。   夏沉水见状,心下微动,几秒钟之后,他上前一步,动作引起了乔清宛的注意力。   乔清宛下意识转过头,看着夏沉水,疑惑道:   “你是.......”   “我是夏沉水,是吉春堂的少当家。”夏沉水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夫人,关于昨夜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会将昨夜收的十文退还,并且再给你五两银子的补偿,如何?”   “五.......五两?!”   武思忧简直惊呆了,自从背井离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这么多钱?!”   “不多。”夏沉水将五两纹银放在桌上,又另外放了十文在周围,道:   “是我监管不力,让手底下的人伤了夫人,这些,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武思忧摆手道:   “既然我娘子没事,这些钱我就不要了,我只要剩下的七文.........”   “要,为什么不要。”乔清宛打断他的话,道:   “你伙计先是贪了我相公七文钱,又打伤了我和我相公的腿,让他伤上加伤,这五两银子,是我们应该收的。”   言罢,他便让武思忧把那五两银子拿过来。   武思忧不太好意思:“娘子,这不太好吧。”   他说:“我腿其实也不怎么痛.......”   “我头痛。”乔清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要是我留疤毁容了怎么办?”   武思忧被乔清宛故意夸大的话吓了一跳,闻言赶紧听话地把那五两银子和十文钱拿过来,放在乔清宛的怀里,往前推了推,全部给他:   “给你,娘子。”   他小心翼翼道:“娘子,你别生气。”   乔清宛像是个松鼠一样,把钱扒拉放进自己的荷包里,数落他:   “窝囊。”   他的伤其实自己有数,但他要是不这么说,武思忧这个傻蛋估计就真的不要钱了。   那个伙计心思恶毒,专打武思忧的伤腿,不收点钱,乔清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小狗蔫蔫哒哒地垂下耳朵,不敢说话。   夏沉水见状,忍不住道:   “这位........大哥才不窝囊,方才见夫人晕倒了,一怒之下,还把我家伙计按在地上,掐的动弹不得呢。”   乔清宛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相信,盯着武思忧,道:   “.......果真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因为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窝囊废吗?   武思忧不吭声,趴在乔清宛膝盖上,一言不发。   “..........”   乔清宛盯着他乌黑圆润的眼睛,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武思忧干枯发黄的蓬乱脏发。   “夫人放心,你额头上的伤,我会调制一剂药膏给你,你坚持涂抹半个月,就不会留疤毁容的。”   夏沉水让人将思蓉膏拿过来,交给乔清宛,道:   “这也当做我赔罪的礼物吧。”   乔清宛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收完之后,他怕留在别人的地盘会有意外,只想赶紧走人。   他被武思忧从摇椅上扶起,紧接着,从五两银子里面拿出三两银子,掂了掂,随即放在桌上,道:   “我要买几味药材,麻烦你们包好给我。”   夏沉水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自己给他的钱买药材,而不是直接开口要,登时有些意外:   “夫人,你想要什么药材?”   “麻黄、蜀椒各五分,乌头三分.......”乔清宛一一报完,随即道:“暂时就这些。”   夏沉水凝神记下,发现这几味药材都是治瘴气和退热化炎的药,有些惊讶:   “夫人还通医理?”   乔清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麻烦你尽快。”   “........行。”夏沉水定了定神,喊来人抓药,一边吩咐一边用余光看着乔清宛和武思忧。   “你的腿还好吗?”   乔清宛看着武思忧,“那个伙计刚才打你,是不是打得你很疼?”   武思忧不好意思:“还好,娘子不用担心。”   “那怎么能不担心。”乔清宛脱口而出一句:   “若是再不及时救治,你的左腿,就彻底废了!” 第6章 饥寒   乔清宛说这话时秀眉微蹙,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让武思忧微微一怔,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清宛,好似在看什么让他好奇的东西一般。   乔清宛被他这幅清澈又愚蠢的模样看得有些尴尬,心中暗自懊恼不该将心中的情绪如此外显。   他还是个双儿,怎么能入戏太深,怎么能真的把......把武思忧当做自己的相公一样关心呢。   昨天晚上受到武思忧的帮助,乔清宛才得以逃脱祝家人的“围追堵截”,如今脱身,乔清宛感念武思忧对他的好和恩情,故而才决定帮他要回那七文钱。   本想着帮他要回钱后,两个人就彻底两清,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可知道武思忧为了他甚至和吉春堂的伙计大打一架的时候,乔清宛莫名又觉得,他欠武思忧的,似乎........   有些更多了。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武思忧的脸,假装没有看清里面暗藏的温柔,刻意躲避开武思忧专注的神情,故意板起脸,道:   “看我做什么?”   他凶巴巴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娘子脸上没有东西。”武思忧其实分不清乔清宛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被乔清宛一凶,登时惶恐道:   “娘子,那我不看你了。”   言罢,他竟然真的把视线从乔清宛身上挪开了,落在了夏沉水身上。   乔清宛:“........”   他气的伸手推了武思忧一下,把武思忧推的整个人踉跄几步,扑到夏沉水身上,又被男男授受不亲一阵恶寒的夏沉水,慌里慌张地推开。   他两边都讨不着好,摔倒在地上,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最后还是乔清宛看不下去,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乔清宛本来想给武思忧擦干净身上的灰尘,结果发现武思忧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擦不擦都一个样子,便叹了一口气,又收回了手。   恰好在此时,药堂的活计已经将乔清宛要的药抓好,用纸包着,垒成一串,提到夏沉水面前:“少爷。”   夏沉水接过药包,亲自交给乔清宛:   “夫人,你要的药。”   “多谢。”   乔清宛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三两钱,道:   “钱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给。”   “够了。”夏沉水说:“夫人日后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再来。”   乔清宛听见他说够了,便也不再与他虚情假意,行了一礼,“多谢。”   他行礼的姿势很是标准,完全不拖泥带水,甚至挑不出一丝错处,不像是乞丐的娘子能做出的动作,夏沉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乔清宛的眼睛里,更是带上了深深的探究。   但乔清宛显然不欲与他纠缠,扶着武思忧,就带着他走出了吉春堂。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有人将今日的事情传到了宋府,万一要是有宋家的仆人将他认出来,到吉春堂来找他,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思及此,乔清宛扶着武思忧,走的更快了,武思忧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夏沉水若有所思的神情,汇入了朱雀街的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了。   “我本想帮你要回那七文钱之后,就马上离开云城,但看你这幅样子,怕是不能够。”   乔清宛扶着武思忧,在他耳边低声道:   “等你的腿好了,我再走。”   武思忧闻言,有些诧异:   “娘子.......你要走?你要离开云城?为什么?你离开云城之后,又要去哪里?”   “我不是你娘子,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   对于武思忧的问题,乔清宛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地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脸暴露在人前:   “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他很冷漠:   “等你的腿和你的病一好,我就走。”   武思忧:“........”   他欲言又止,正想说些什么,肩膀忽然撞到一个人。   那个看起来像是仆役,但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比普通人还要好上些许,明明是他不看路撞到武思忧,却偏偏还要骂武思忧不长眼。   武思忧下意识道了歉,道完歉后以后乔清宛又会骂他窝囊,却没想到余光里的乔清宛一直低着头,被灰尘涂抹的脏脏的脸颊看不出神色。   等和那人擦肩而过之后,武思忧下意识回过头一看,那人正将一个寻人告示贴在宣传榜上,而上面的人,正是乔清宛。   “!”   武思忧一惊,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乔清宛就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走了。   一路无话。   乔清宛一路上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带着武思忧,就朝远离城区的外面走去,直到走到人少的城郊,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武思忧也一直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发现武思忧的嘴唇已经煞白一片,用木棍支撑的身体也已经摇摇摆摆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的脚本来就伤着,还染了病,身体素质还不如健康的乔清宛,几乎是乔清宛刚停下来了,他就受不住地双膝发软,跪倒在地,脸朝下倒了下去。   “........喂!”乔清宛被忽然倒地的武思忧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扶住几乎要昏过去的武思忧,慌乱间眼角的余光看见武思忧跪着的地面上,已经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武思忧的腿其实一直在流血,只不过衣服太脏了,又太黑,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   乔清宛想碰,又有点怕碰,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深呼吸几下之后,才咬着药绳,双手揽着武思忧,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到了桥洞底下。   远离了人群,乔清宛将药放在地上,让武思忧的后背靠在桥洞上。   “喂,乞丐!乞丐你没事吧!”乔清宛此刻都顾不上脏了,用掌心拍了拍武思忧的脸颊,用了点力气,几乎是有些急了:   “醒醒!”   “.........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思忧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想要去挪开乔清宛拍打他的掌心,但又没有力气去碰,只能软绵绵道:   “娘子,你打的我好疼呀。”   “.......你吓死我了。”乔清宛心脏都要停跳了。   他见武思忧尚且还清醒,能保持对话,便轻轻松了一口气,道:   “是不是腿很疼?”   武思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耷拉着眼睛,眼皮重重地往下坠,像是要睡着了,被着急的乔清宛一巴掌拍醒:   “别睡呀。”   乔清宛抓着忽然惊醒的武思忧,道:   “你是哪里疼?腿是不是?”   他伸出手,摸了摸有些迷糊的武思忧的额头,感受到下面传来的滚烫,终于迟来的意识到武思忧的伤处应该是更加严重的,都带起热了。   怎么办?   乔清宛对着地上的药犯难。   他虽然有药,但是没有工具煎药呀,有什么用呢?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两声咕噜声。   乔清宛脸色微红。   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是他和武思忧的。   两个人从昨天晚上就没有进食,今天早上又大闹了一通吉春堂,早就饿到了极致。   乔清宛按了按肚子,感觉胃都要饿到绞痛了。   想来武思忧也是的,毕竟他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比乔清宛还要响。   “你是不是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乔清宛决定先填饱两个人的肚子,再想怎么给武思忧治腿:   “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武思忧现在又饿又疼,体力急剧下降的他要听清乔清宛在说什么都颇有些费力气,好半晌,才急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   乔清宛揣着剩下的二两银子和十文钱,还有药包,离开了武思忧。   他走出去好几米,还回头看了一眼武思忧。   武思忧显然是很相信他,根本不觉得他会昧了那属于两个人的二两银子和十文钱,听话地乖乖地坐在地上,等他回来。   乔清宛脸色微暗。   他深吸一口气,几秒钟之后,才拿着荷包,转过身,朝不远处的人家走去。   现在正好是正午,冒出炊烟的屋中有人做饭,乔清宛敲开一家人的房门,在那里面的主人探出头来时,礼貌性地露出一丝笑:   “你好.........”   “我们这里不准乞讨,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屋里的主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乔清宛一眼,随即就关上了屋门。   乔清宛吃了个闭门羹。   “........”   他脸上的笑意发僵,好半晌,才意识到他这是被人嫌弃了。   他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即便家道中落了,也因为外貌的原因,颇受人追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乔清宛正想现在就把自己的脸洗了,好让人看看他的容貌,但又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够意气用事,只能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再度敲开了下一家的房门。   等下一家的主人打开门,乔清宛在他尚且在打量自己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率先露出一丝笑,将心中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你好,我不是来乞讨的,我有银子,想在你这边买一些吃食,可以吗?”   乔清宛从荷包里拿出五文钱,道:   “我.......我相公感染了瘴气,又饿又冷,我想买一些吃食给他,还想借你家的壶煮一些药,请问可不可以?”   “瘴气?你相公有瘴气?!”   屋里的主人看到铜板,本来还有些心动,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乔清宛说他相公得了瘴气,脸色登时一变,用帕子捂住口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着门还骂骂咧咧道:   “哪来的病乞丐,少来我家门口寻晦气,给我死远一点!” 第7章 生分   门狠狠地关上,也像是一个巴掌,不留一丝情面地扇在了乔清宛的脸上。   即便是流落祝府,为奴为婢,他也为曾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过。   乔清宛毕竟才十七岁,被如此对待一次就罢,哪里经得起第二次,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深呼吸一口气,恨不得掉头就走。   可脚方迈起来,还未往前走几步,脑海中又再度浮现出武思忧病的形容虚弱的模样。   虽然武思忧的病在遇到他之前就有了,但不可否认,他自己也是导致武思忧病的更重的直接原因。   倘若他现在抛下武思忧就离开,那不过三日,就会有人在桥洞下发现武思忧的尸体。   想到这里,乔清宛咬紧牙关,狠了狠心,抬起手,用力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直到脸颊上浮现出些许红痕,他才继续朝下一家人走去。   等第三家的人刚打开门的时候,还未等那家的主人说话,乔清宛便噗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止住了主人关门的动作:   “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我家相公病重,求您帮帮我吧!”   言罢,他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磕得自己头晕眼花,都没等到那家的主人开口。   乔清宛:“........”   他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只觉一颗心都坠到了谷底,冬日尚且还未下雪,他却莫名尝到了冰天雪地的滋味,冷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   难不成,这一回他又要被赶走吗?   正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犹豫要不要去下一户人家的时候,那家的主人开了口:   “我不是郎中,你还是找别人寻求帮助罢。”   言罢,他就想关门,却被乔清宛伸出手挡住即将要关闭的门扇:   “我并非是想要您医治我的相公,只想借您的药壶一用........”   乔清宛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房屋主人的脸色,又轻声道:   “若是能在您这里买一些食物,那就更好了。”   房屋主人闻言,稍稍有些犹豫。   乔清宛见他没有马上答应,便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十文钱,放在掌心上,摊开给房屋主人看:   “烦请您给我一些食物吧。”   房屋主人见有钱拿,本来就犹豫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犹豫了。   他迟迟不答应,搞得乔清宛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正僵持间,乔清宛忽然觉得鼻尖一凉,有一滴水掉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微微抬起头,只见头顶乌云聚拢,余光里的天幕已然暗下来,院子里飞沙走石,风声大作,将院子里晾的被子和衣服都快吹走一半了。   要下大雨了。   “孩子他爸,还在愣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收衣服。”   乔清宛眼角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   那女人容貌普通,穿着浅褐色的粗布麻衣,头顶上罩着一块布,挽起头发,一边从里屋跑出来,一边喊道:   “快来收衣服。”   房屋的主人匆匆地应了一声,赶紧转过头去收衣服了。   乔清宛没得到他的回答,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跪在地上发怔。   雨越下越大,淋得乔清宛的脖子上全是水。   “孩子他爸,那个乞丐怎么还不走。”妇人把衣服和被子都收回屋里去了,站在屋檐下,看着乔清宛跪在泥地里,奇怪道:   “你没跟他说我们没钱给他吗?”   “我说了,他说他不要钱,还给我们钱。”   “不要钱?!怎么可能?”妇人奇道:“哪有乞丐不行乞的?”   “那人说他相公病重了,想借我们的药壶一用,顺便要点吃的,作为交换,他愿意给我们十文钱。”   房屋主人说:“我嫌麻烦,就没答应。”   女主人闻言,顿了顿。   雨越下越大,将屋外的乔清宛浑身都沾湿了。   乔清宛只觉自己从来没有活的这般狼狈过。   其实他大可不必做到如此,但他心中尚且还有良知,只知他此刻若不豁出去,武思忧就没得救了。   雨水将衣袍浸泡的湿透,刺骨的冷意从皮肤一路往骨髓处钻,乔清宛冷的浑身发抖,膝盖也跪的刺痛。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   房屋的女主人见他如此执着,犹豫了许久,抬头看了看天,只觉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想了想,便道:   “雨下的这么大,他若是倒在我们家门口,到算是我们的罪过了。”   男主人道:“娘子的意思是?”   “把药壶借他吧。”   女主人道:“再将牛棚借给他们避雨。”   男主人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言罢,他便转身进屋,拿了一把伞,撑开挡住瓢泼大雨,走进雨中,来到乔清宛面前,抬高声音道:   “我娘子心善,将牛棚借给你们避雨,你带着你相公进来吧。”   雨声太大,乔清宛第一遍还没听清,在得知房屋主人愿意让他们进来避雨之后,登时欣喜若狂。   “多谢!”   乔清宛信守承诺,将十文钱交给了房屋的主人,随即返回桥洞,艰难地将发烧昏迷的武思忧背起来。   武思忧随着难民来到此地,吃不饱穿不暖,人很瘦,但乔清宛仍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腰都快被压断了,才把他拖进牛棚里。   牛棚还在漏水,滴滴答答往下渗雨水,落在两个人身上。   牛棚地面上铺着稻草,牛粪很脏很臭,顺着风一阵一阵地往乔清宛和武思忧的脸上扑。   乔清宛快被臭晕了,忍着想吐的欲望,将武思忧放到牛棚的一角,用稻草铺盖在武思忧的身上,防止他受凉,才拿着药,借了主人家的厨房,开始给乔清宛煎药。   中药很难煎,乔清宛足足熬了快要一个下午才熬出来,用碗盛了,给武思忧端去,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此刻临近傍晚,雨也停了,四处炊烟升起,主人家的厨房也生起了柴火。   饭菜的香味一阵一阵地往乔清宛的肚子里钻,他饿的头晕眼花,要不是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礼仪在潜意识里克制着他的行动,他早就冲进主人家大吃一顿了。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   武思忧半梦半醒之间,也被饭菜的香味饿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人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嘴巴就自动问道:   “什么味道.......好香啊。”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目是乔清宛的脸,下意识道:   “娘子,你是不是给我做好吃的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乔清宛为了救他,在雨里泥里进进出出,闻言没好气道:   “西北风吃不吃。”   武思忧:“........”   他委委屈屈:“娘子,你好凶。”   乔清宛直起眼睛瞪他,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湿裙摆:   “我为了救你,在雨里泥里跪了这么久,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你一个安身之地,又费老大劲儿把你搬过来,还亲自给你熬药喂药,你醒来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嫌弃我凶?!”   武思忧闻言,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忙道:   “是我说错话了。”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狗,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拉住乔清宛的衣摆,轻轻拉了拉:   “对不起,娘子。”   乔清宛没给他好脸色,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个人又冷又饿,抱着膝盖,坐在牛棚里,左边是牛屎,右边是别人家的饭菜香,头顶是时不时又滴下一点雨的草棚,无助又凄凉。   漫长的沉默。   最后还是武思忧先受不了,转过头,看着乔清宛,小声道:   “娘子,你饿吗?”   “饿。”乔清宛说。   “那我们要不要用银子买一点吃的?”武思忧试探道:   “我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我身上没有散钱,要是让那一对夫妻知道我们身上有银子,我一个双儿,你一个病人,根本敌不过身强力壮的男主人,到时候别说吃东西,银子不被抢都不错了。”   乔清宛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暂且忍忍吧,忍到明天早上你烧退了,我再出去给你买吃的。”   武思忧饿的头晕眼花的。   生病了本来消耗就大,他没一会儿就饿的两眼发黑,头搁在抱起的膝盖上,有气无力的。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可我还是好饿啊,娘子。”   “忍着。”   乔清宛很不留情地说:   “或者你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武思忧听话地闭上眼。   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娘子,我肚子饿的睡不着。”   乔清宛:“...........”   他气的脸色发青,想要伸出手揪武思忧的耳朵,骂他窝囊废,这点饿也忍受不了,但自己的肚子却忽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也饿了。   乔清宛尴尬地收回手,转过头去,不再理武思忧。   没多久,乔清宛的肩头就一重,他悚然一惊,后背僵直,好半晌,听到武思忧的声音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娘子,等我有钱了,一定让你过上住金屋,穿锦衣,吃珍馐的好日子。”   乔清宛呵呵笑了一声:“你一个乞丐,还想让我住金屋,穿锦衣,吃珍馐?”   他转过头,动了动肩膀,试图把武思忧的大头给震下去:“你以为你是什么流落民间的皇族之后啊?能填饱你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   武思忧没吭声。   乔清宛见他不说话,心中微微一沉,怕自己的话伤了武思忧的心,暗暗懊恼,下意识找补道: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武思忧伸出手,在自己的胸口默默地掏啊掏,掏啊掏,最后掏出一个帕子。   ..........什么东西?   乔清宛定睛一看,见武思忧把帕子打开,里面藏着几块湿透的梅饼。   武思忧捧着那梅饼,放在了乔清宛的面前。   乔清宛错愕地瞪大眼,道:   “这梅饼.......你哪里来的?”   “之前乞讨的时候要的,”武思忧说:   “放心吧,干净的,没有掉到地上,是那卖梅饼的姑娘善良,见我可怜,她又急着回家,所以送我的。”   他道:“我本来想要是有一天,我实在饿的快要死的时候,再吃的。”   乔清宛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那你就这么给我了?万一有一天你饿的快要死了,没有了这梅饼,要怎么办?”   “那我就饿死。”   武思忧说:“可我不想看娘子挨饿。”   他把手中的梅饼全部方到乔清宛的掌心里,下巴放在冰并拢的双膝上,咽了咽口水:   “我还能忍到明天。”   乔清宛:“.......”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饿的双眼双眼发绿的武思忧,忽然伸出手,拿起一颗梅饼,强行塞进了武思忧的嘴巴里,笑骂道:   “谁稀罕你这发潮的梅饼了。”   他把梅饼全部喂进武思忧的嘴巴里,没有给自己留:   “你自己吃吧。”   武思忧见乔清宛一颗梅饼都没有吃,急地呜呜直叫唤,就差原地蹦起来了:   “呜呜呜.......娘子!”   他恨不得把吃进去的梅饼都吐出来,却被乔清宛伸出掌心,强行闭嘴:   “你自己乞讨来的梅饼,你自己吃。”   乔清宛说:“我乔清宛还不至于去抢一个乞丐的食物。”   武思忧鼓了鼓脸颊,乔清宛见他把梅饼吃下去了,才松手,听见他含含糊糊道:   “我的就是娘子的,何至于这么生分呢。”   “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娘子,等你的腿伤一好,我偿还了破庙的恩情,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彻底两清。”   乔清宛揪着他的耳朵,凑过去道:“你、听、明、白、了、吗?”   武思忧微微偏过头,盯着乔清宛一开一合的唇,眼神开始逐渐发直。   娘子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呢,听不懂........   但是想亲。 第8章 逃亡   乔清宛还不知道武思忧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见武思忧一直不回答,有些疑惑道:   “你怎么不说话?”   “呃,我.......”武思忧在乔清宛的疑问中猛然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小声道:   “我,我听到了。”   乔清宛松开揪着他耳朵的手,抱臂道:“那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武思忧缩了缩脖子,听话地复述了一遍,道:   “娘子说,等我的腿一好,就和我桥归桥,路归路。”   “嗯。”乔清宛满意了,   “你知道就好。”   只希望事情结束之后,武思忧不要缠着他,要是缠着他,他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武思忧还不知道乔清宛是怎么想的,心里还惦记着乔清宛没吃饭的事情,皱眉道:“娘子,要不我还是出去给你找吃的吧。”   言罢,他站起身,就想走出去,却因为腿不好,加上猛然坐起时脑部供血不足,结果重新跌坐回牛棚里,摔了一个屁股蹲,痛的他脸部的肌肉直抽搐。   乔清宛还没反应过来,武思忧就起身了,武思忧倒下的时候,他本来想伸出手接住他,却没想到武思忧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实在太重了,乔清宛没能完全接住,任由武思忧摔了一个屁股蹲。   他摸着屁股直叫唤,乔清宛赶紧查看他的伤势,确认他没有伤着骨头之后,忍不住被他逗乐:   “乞丐,你真是.......”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抱着膝盖,将半张脸枕在上面,侧头看着武思忧笑。   武思忧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余光里见乔清宛笑了,倒也不尴尬了,捂着屁股坐起来,奇道:   “娘子,你笑了。”   乔清宛闻言,笑意一僵,赶紧转过脸去,不让武思忧看清他的脸:   “......没有。”   “明明就有!娘子你笑啦!我好久没见你笑过了。”武思忧嚷嚷道。   贫贱夫妻百事哀,上辈子两个人生活过得拮据,即便武思忧努力赚钱,可能赚到的钱终究也有限,加上两个人没有孩子,才勉强将生活过下去。   可即便这样,上辈子乔清宛也依旧郁郁寡欢,终日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所以武思忧难得见到自家娘子展露笑颜,一时间竟然有些新奇,像是个小狗似的,甩着尾巴绕着乔清宛团团转,偏偏他瘸着腿,一瘸一拐的样子有些滑稽,乔清宛看不下去,伸出手,掌心在他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   “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   他说:“你不想要你这条腿了,是不是?”   武思忧这才安静下来。   他腿伤着了,不能抱起来,只能将它平摊在地面上,健康的那只脚曲起顶住自己的右臂,转过头,看着乔清宛,没一会儿,也笑了。   乔清宛说:“你傻乐什么?都沦落到如此境地了,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武思忧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娘子高兴,我就高兴呀。”   乔清宛:“........”   他眸光微微一动,没有吭声。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夜幕一点一点降临。   没多久,屋里的主人就吃完了饭,端着残羹冷炙走了出来,倒进门外的桶里,准备喂猪。   武思忧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被倒掉的食物,有些馋,被乔清宛一巴掌轻轻扇在后脑勺:   “没出息。”   武思忧委屈巴巴:“娘子,我就是好饿嘛。”   乔清宛正想说他,房屋的女主人就端着一个半空的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个吃剩的冷窝窝头:   “你们没吃饭吧。”   女主人走到牛棚边,将盘子放到武思忧和乔清宛面前,伸长手臂道:   “还剩一个,你们看看怎么分。”   乔清宛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正想拒绝,但武思忧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那唯一吃剩的窝窝头抢了过来,巴拉到自己的怀里,开心道:   “多谢!”   女主人点了点头,走了。   “太好了娘子,你有的东西来吃了。”武思忧抱着怀里的窝窝头,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交给乔清宛:   “娘子,你快点吃。”   乔清宛虽然很饿了,但还是不想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故而摇了摇头,道:“我不吃了,你.......”   他话音还未落,武思忧就已经伸出手,将窝窝头强行塞进乔清宛的嘴里:   “娘子,你快点吃吧。”   他说:“你要是不吃,我会很心疼的。”   乔清宛:“.......”   他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家道中落了,即便是被卖到祝府为奴为婢,乔清宛也为曾吃过窝窝头这种粗贱的食物。   他本来不想吃,但胃中饿的有些疼,他犹豫半晌,还是试探着咬了一口。   窝窝头有些冷了,口感也不如馒头松软香甜,但是填饱肚子是足够了。   乔清宛也实在是饿了,顾不上别的,一口气将窝窝头吃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全吃完了,没有给武思忧留一口,有些不好意思:   “我........”   “娘子,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就离开。”武思忧说:“到时候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躲起来,等祝家那些人不再找你了,你再出去。”   乔清宛闻言,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找我?”   “我看到有人贴寻人启事了。”武思忧压低声音,怕人听到:   “他们悬赏一百两银子找你呢。”   乔清宛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好半晌,才镇定下来:   “那你怎么不把我交出去?”   “你是我娘子呀,我要保护你的,怎么能把你交出去。”   武思忧道:   “娘子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乔清宛说:“一百两银子.......够你衣食无忧好多年了。”   “那我也不要。”武思忧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娘子在我心里比最珍贵的珍宝还重要,就算给我千金我也不换。”   乔清宛:“..........”   他垂下头,默默将脸往圈起双膝的手臂里埋了埋,盯着武思忧,没有吭声。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武思忧的烧已经退了。   他被乔清宛推醒:   “醒醒。”   武思忧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乔清宛的脸,只听乔清宛压低声音,道:   “我们赶紧走,等他们从集市回来发现寻人启事,咱们就不好走脱了。”   “哦哦,好。”武思忧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   他们趁着男主人不在,互相搀扶着,蹑手蹑脚地出了房屋。   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本能地朝深山里走去。   可他们一个病一个弱,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乔清宛回头一看,凭着过人的视力,看清了他们身上祝家家仆的衣装。   “他昨天晚上就借宿在我家,”男主人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地上,正准备指给祝家家仆看,却发现牛棚空空如也,忍不住一愣:   “........人呢?”   祝家家仆见状,脸色一变,伸出手,一把将男主人拎起来,恶狠狠道:“你竟然敢耍我们!?”   “我,我不敢啊!”男主人都快被衣领卡死了,脸色涨红,使劲儿蹬脚,伸出手,试图将自己从家仆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他......他今早明明就在这的!”   女主人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在地上,抓着祝家家仆的手,痛哭流涕道:   “我相公没有说谎,他们昨晚确实在这里,只是一大早就走了。”   “他.......们?”祝家家仆眯了眯眼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不好,让他跑了!”   言罢,他猛地跑出屋门,四处环看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艰难朝山上挪动的乔清宛和武思忧。   “他们在那!”   为首的家仆大汉一声,“给我追!”   身后的家仆闻声而动,纷纷冲上去,准备将乔清宛捉回府。   武思忧敏感地意识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不少拿着木棍的大汉朝他冲来,登时吓的腿都软了。   乔清宛拽着他,不让他吓的跪下,沉声道:   “快走!”   “不,不,娘子,我不走了。”武思忧被吓的双腿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急地乔清宛破口大骂: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有你这么窝囊的人吗!”   武思忧咽了咽口水,不敢开口反驳。   乔清宛不想把他丢下,固执地拽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武思忧伤了腿,走不快,眼看着追过来的人越来越近,武思忧狠了狠心,直接甩开了乔清宛的手。   乔清宛被甩得没站稳,踉跄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武思忧:   “你.......”   “对不起娘子,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武思忧伸出手,用力推了推乔清宛,急的都快打磕巴了:   “你先走!”   乔清宛伸出手,想要拉住他:“要走一起走!”   “他们是要抓你,不是要抓我!”武思忧回头看了一眼逼近的祝家家仆,急得大叫:   “你快走!我帮你拖住他们!”   乔清宛被推的后退几步,眼看着祝家家仆的脸已经从模糊逐渐变的清晰了,他咬了咬牙根,收回手放在身侧,攥紧成拳:   “那我先走,在山上等你。”   武思忧用力点了点头。   他眼看着乔清宛跑远,心这才慢慢放下来。   等到祝家家仆跑近,正准备追上乔清宛的时候,武思忧四处张望,找到了一块石头,在掌心里掂了掂,试探了一下重量,随即在祝家家仆转头的一瞬间,猛地朝他的后脑勺砸去。   祝家家仆被砸的踉跄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就倒了下去。   跑在前面的人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同伴被人砸倒,下意识停住脚步,包抄着朝武思忧走了过去。   “.......乞丐?”   为首的人看着武思忧,慢慢靠近他,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就是你,把乔清宛从破庙里带走的?”   武思忧不废话,抄起石头就给了最近的家仆一下。   他这个动作成功激怒了他们。   武思忧将所有的战火都瞬间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没一会儿,为首的家仆就仗着人多,让人制住了他的双手,踢了的膝弯一脚,强迫武思忧跪下来,随即仗着四肢健全,抬手就给了武思忧的肚子一拳。   武思忧被打的差点吐血。   手中的石头当啷一下落地,紧接着,拳头、鞋尖像是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脸上、背上和肚子上:   “去死!”   武思忧被打的蜷缩起来,像是一个弓背的虾米一样倒在地上,胃中像是被一把尖利的匕首胡乱搅了一下,疼的撕心裂肺的,几欲作呕。   腥甜的铁锈味从喉管处漫上来,武思忧被打的浑身抽搐,神志不清,片刻后他捂着腹部,肩膀发颤,脸上的肌肉用力抖动,再也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喷出的浓稠鲜血瞬间溅湿了颊边的青草,使其染上了朱砂一般的红色。 第9章 信物   剧烈的呕吐感一阵一阵地从胃部返上来,剧痛如同烈火一般席卷身体的每一寸经脉,灼烧着心脏,连肌肉都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武思忧顾不上护住伤腿,只记得抱住自己的头,以免脖子被人踢断。   那些人围着他拳打脚踢,隔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停了手。   他们打的气喘吁吁,武思忧也被打的半死不活,近乎晕厥。   胃里呕出的血还粘在下巴处,已经有些干涸了,武思忧仰倒在地面上,看着围着他吐痰的家奴,微微闭上眼睛,听见他说:“别管这个臭乞丐了,我们先去追乔清宛。”   他们一边说一边啐了一口:   “这个臭\婊\子,竟然跑这么远,累的哥几个跑这一趟。”   听到乔清宛的名字,濒临昏迷的武思忧好似被人扯住了一根神经,微微清醒之后,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家仆四散开,准备朝乔清宛的方向追去。   .......不行!不能让他们追到清宛!   这个念头如同摇摇欲坠的浮木,支撑着武思忧从地上爬起来。   他盯着为首的家仆,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号施令,没有动作,便匍匐在草丛里悄悄挪过去,随即瞅准机会,从后方猛地扑过去,在那为首的家奴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血珠瞬间飞出来,皮开肉绽。   那家奴痛地大叫一声,转过头,看着流血的伤口,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猛地甩了武思忧一耳光,差点把武思忧的牙齿给打断了:   “臭乞丐,你干什么!”   周围的其他家仆见状,赶紧伸出手去把武思忧拉开,结果刚伸出手就被武思忧抓住机会,一人咬了一口。   “哈哈哈........”武思忧看着他们痛地面目狰狞的模样,大笑起来,嘴唇上沾着血,犹如恶鬼一般,急促喘着气,从刺痛的胸腔里鼓出模糊的气息,带着快意:   “我身染瘴气,你们如今被我咬了,要是半个时辰内不及时救治,就会像我一样,脸颊生疮,浑身恶臭,最后双腿腐烂而亡!”   “.........什么!”那几个家仆完全没想到武思忧竟然染了瘴气,看着尚且带着伤口的双手,纷纷慌了,看向为首的家仆:   “老大,怎么办?!”   为首的家仆伤口比在场所有人的都要深,脸色也更难看。   他握紧双手,恶狠狠地扇了武思忧一巴掌,只把人扇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才伸出脚,在武思忧的伤腿上用力踩了一下,踩得武思忧嘶哑着嗓音,痛叫出声:   “你给我等着,等老子找到机会,一定亲手宰了你。”   言罢,他也顾不上放狠话,赶紧扯下发带,绑住伤处,跨上马,如同风一般去求医了。   瘴气会传染,要是染上瘴气,人多半会死,谁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当下谁也顾不上武思忧和乔清宛,都慌不择路地求医治病去了。   武思忧趴在草地上,如同被活剐一般浑身剧痛,动也动不了,只能不断呕着血,视线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发沉的眼皮终于重重坠下。   半梦半醒之中,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身下的身躯很单薄,带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山路崎岖绵长,雨后路滑,好几次两个人都摔倒了,身下的人被他压的趴在地上,挣扎好久才能起来。   天下起了雨,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冰冰凉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人放了下来。   雨水还在继续,敲打耳畔。   他浑身疼的要命,骨头和血肉都好似被人拆了重组,睡也睡不安稳,额头出了冷汗。   没多久,身前似乎生起了火,有人掐着武思忧的下巴,将嚼碎的草药用手指推塞进半昏迷的武思忧的嘴里,下一秒,微甜的泉水顺着叶子的边角被人喂入武思忧的口中,令武思忧仰起头,被迫吞下草药。   呼呼的风带着雨丝飘进来,武思忧嘴角的水液被人细细擦去,他闭着眼睛,忍不住蜷缩起来,喃喃道:   “冷.......”   “........什么?”   “好冷........”   “.........”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到了武思忧在昏迷中的呓语,没多久,就有衣服披在了武思忧的身上,紧接着,温暖的怀抱将武思忧的上半身包裹起来,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两个人相贴的衣服布料渗透到武思忧的身体上。   武思忧终于缓过来了。   他像是终于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往熟悉的温暖怀抱里钻了钻,放心闭上了眼睛,小声嘀咕道:   “母亲.......”   “.........”   抱着武思忧的人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怕武思忧的后背。   轻柔有节奏的,伴随着轻轻的歌谣声,武思忧终于睡着了。   明明带着一身伤,他这一觉却睡得莫名的安稳。   等到耳边雨声停歇,传来鸟雀的吱啾声,武思忧才在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漂亮白皙的锁骨和形状优美的下颌线,武思忧愣了愣,视线缓缓上移,视线最终落在了睡着的乔清宛身上。   乔清宛应该是很晚才睡下,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他靠在山洞边缘,闭着眼睛,双手环着武思忧,让武思忧靠在他身上睡着,充当了一夜武思忧的睡眠靠枕。   身边的火堆已经熄灭了,武思忧伸出手,想要整理乔清宛鬓角落下的几缕碎发。   他没想吵醒乔清宛的,但乔清宛不像他这般没心没肺睡的踏实,武思忧手刚伸出去,乔清宛眼皮下的眼珠就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和武思忧对上视线:   “........”   武思忧偷看娘子被当场抓包,手悬在半空中,尴尬了好久,才缓缓收回:   “娘子........”   乔清宛缓缓眨了眨眼睛,瞳仁的光从刚睡醒的涣散到聚拢,听见武思忧在叫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别叫我娘子.........醒了?”   “嗯。”武思忧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娘子,是我拖累你了。”   他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对不对。”   乔清宛已经懒得去纠正他的叫法了,反正现在这里就两个人,他们还抱在一起过了一夜,即便什么都没做,在外人眼底乔清宛的清白已经没有了:   “腿还疼吗?”   武思忧刚想动一动腿,就被剧痛搞得眉目皱紧,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伤腿已经被人用木棍简单地固定和包扎起来了:   “疼........”   “你的腿伤太严重了,起码要卧床一个月,才能恢复行走。”   乔清宛说:“不过你别怕,我自小便和我娘一起,学过医术,会尽力把你治好的。”   武思忧忙道:“没关系娘子,治不好也没关系,瘸了就瘸了吧,反正我上........”   他刚想说反正我上辈子也就是个瘸子,但话到嘴边,对上乔清宛疑惑且不解的神情,又着急忙慌地咽了下去:   “反正我也不在意。”   “.......”乔清宛懒得理他。   就算武思忧说他不在意,但他这条腿毕竟有乔清宛的原因,才会伤成这样,乔清宛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刚刚上山的时候,在不远处发现一处被人废弃的竹屋,像是之前有人住过留下的,不如我们去那里歇歇脚,也可以供你养伤。”   乔清宛说:“山洞寒冷,又不安全,恐有豺狼豹虎路过,还是去竹屋安全。”   武思忧没意见:“我都听娘子的。”   乔清宛便伸出手,将休息了一夜的武思忧馋起来,两个人继续上山,朝竹屋走去。   两个人一个一根木棍,艰难地走到竹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竹屋虽然旧,但并没有非常破,武思忧被乔清宛一瘸一拐地扶着走上楼梯,两个人刚打开门,就被里面的白骨下了一大跳。   “霍。”   武思忧吓得半死,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娘子,有死人。”   “..........想是之前的住户之类的,也许是被仇人杀了,也未可知。”   乔清宛强装镇定:   “别怕。”   武思忧视线往下看:“.........娘子,你的腿在抖。”   乔清宛恶狠狠:“闭嘴!”   武思忧:“........”   虽然住死过人的房子很晦气,但现下两个人也没有别的住处了,在这深山老林,能找到落脚的地方都不错了。   下过雨,土地松软,乔清宛和武思忧连刨带挖地弄出一个简易的坑,把人骨下葬,埋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下。   “时间稍紧,不能给您立个碑,实在抱歉。如今暂借居您的竹屋,请您勿怪,倘若有一天我与娘子能逃出生天,定带来美酒和美食来祭拜您。”   言罢,武思忧跪下低头,给小土包磕了几个头。   磕完头,乔清宛扶着他起来,道:   “人都死了,即便你这样做,他也看不到。”   “我不是想让他看到。”武思忧说:   “我只求我自己心安。”   乔清宛默了默,随即伸出手,默了默武思忧的头发,轻声道:“傻子。”   武思忧嘿嘿几声。   虽然竹屋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乔清宛撕下裙摆的布,去不远处的小溪边挑了水来,简单地把家具都擦了一遍,两个人才有落脚的地方。   这么一通下来,两个人的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饿的饥肠辘辘,分坐在木桌的两边,看着门外的雨发呆。   咕噜咕噜。   武思忧的肚子又响了。   乔清宛对声音很敏感,于是转过头去,道:   “饿了?”   武思忧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出去找点吃的。”   乔清宛休息够了,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不想坐以待毙:   “我们总不能饿死在这里。”   武思忧忙道:“我和娘子一起去。”   “你的腿还伤着,别动。”   乔清宛从竹屋里找出一个背篓和破伞,准备出门,   “希望能找到些吃的吧。”   武思忧有些不放心,抓着乔清宛的袖子,轻声道:   “娘子,外面豺狼虎豹众多,还有蛇类爬行,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那难道我们在这里饿死吗?”乔清宛偏过头:“放心,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武思忧还是担心,眉头皱在一起,好久,才在乔清宛催促他放手的声音下,缓缓松了手:   “.......好吧。”   他顿了顿,随即伸出手,从衣领里扒拉了好久,才扒拉出一个贴身戴着的东西:   “那娘子,你把这个拿着。”   乔清宛看着他从脖子里解下的黑乎乎的链子和上面挂着的粘着汗和土的看不出原貌的东西,有些恶寒:   “你这..........什么啊。”   “不知道,我娘说,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东西,小时候出去玩不小心丢过一次,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就救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贴身戴着它。”   武思忧把东西解下来,放在乔清宛的手心里:   “我一家几口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应该是它的功劳。它既然能庇护我,也定能庇护娘子,不让娘子受猛兽侵袭。”   “.......”乔清宛很不想接,但看着武思忧真挚的眼神,又舍不得拒绝。   他犹豫了很久,片刻后方叹了一口气,攥紧了那一坨:   “那.......多谢了。”   武思忧见乔清宛接了,很是高兴:   “不用谢呀,娘子。”   乔清宛:“.........”   他将那东西放在自己的衣领贴身处,拿着背篓、破伞和木棍,出去了。   他是个双儿,身子弱,没有习过武,故而无法打猎,只能挖一些野菜和蘑菇,还有一些给武思忧治伤的草药,放到背篓里。   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到一处溪水边,看着里面清冷冷的溪水和里面游动的鱼,犹豫了很久,便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下了溪水。   溪水寒冷,冻的他一个激灵。   要是他现在是一个人,那些野菜和蘑菇肯定是够他一个人吃了,可是现在家里还有伤患,不吃点肉,怎么能行呢。   思及此,乔清宛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用手去捞鱼。   可他第一次捞鱼,手法不好,鱼鳞滑溜,乔清宛好不容易抓到,又被鱼跑了,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却没捞到一条鱼。   乔清宛:“........”   他气地眼睛里冒火,但性格倔强的他又不肯轻易服输,撑着腰休息了一下,又弯下腰,继续捞鱼。   岂料他刚俯下身,就听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了,落进了水里。   乔清宛微微一愣,见那掉进水里的东西缓缓下沉,又顺着水流往前飘了一点。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武思忧送给他的东西,可不能弄丢了,于是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艰难地从水里把那一坨捞了出来。   水流冲刷过那东西的表面,将上面的灰尘、泥垢和汗液都清洗干净,露出了里面的一角。   乔清宛看着那东西,有些疑惑,又把它往水里浸了浸,直到水将他清洗干净,露出里面的全貌。   手里的是一个沉甸甸的金制寄名锁,上面还镶嵌着一大块白冰翡翠,翡翠质地透手起光,扣头也是黄金做的,寄名锁下面还用蓝宝石做流苏坠,在日光下显地流光溢彩,通体灿烂。   乔清宛:“.........”   他把寄名锁反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永保长生”四个字。   乔清宛又把寄名锁翻到正面,指腹反复摩挲着,发现长命锁是空心的,底下还藏有个暗扣,但是暗扣精巧,他试了半天,也解不开。   他只能把长命锁放到耳边,轻轻抖了抖,里面似乎装着一块什么东西,一动就发出响声。   乔清宛很好奇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但是暗扣形制精巧,他怎么也打不开,于是便放弃了。   寄名锁实在太过于惹眼,要不是乔清宛身处深山老林,真怕有人把它偷了。   奇怪,武思忧一个乞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即便是放在整个云城,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就算是当地的富绅祝家,翻遍整个库房,也不一定会有这种东西,武思忧怎么会有?   难不成是他偷的?   不不不,武思忧说了,这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不太可能是偷的。   想到这里,乔清宛也顾不上捞鱼了,将寄名锁放进怀里,赶紧上了岸,穿上鞋袜,就下了山。   武思忧早就在竹屋里等他等到心急如焚了。   他一直怕乔清宛出什么意外,所以乔清宛刚走没多久,他就伸长脖子,在门口等着乔清宛回来。   等到乔清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简直高兴的不行,不顾腿伤,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倚着门框,对乔清宛使劲儿招了招手:   “娘子!”   乔清宛背好背篓,快步走回了竹屋。   “娘子,你累吗?辛苦吗?要不我来做饭吧。”武思忧正关心着,乔清宛就一言不发地把背篓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转身关上了门,还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了。   屋内一时没了光彩,两个人脸上都暗暗的,阴影打在乔清宛的后背,衬得他的腰愈发纤细柔婉。   武思忧见状,愣了愣,好半晌才找回神志,   “娘子,你.......”   乔清宛关好窗户,这才走过来。   他拉着武思忧坐下,等两个人面对面坐定了,他才压低声音,很严肃道:   “待会儿我问你什么,你一定不能瞒我,要老实回答。”   “嗯嗯,娘子你说。”虽然很奇怪乔清宛为什么会这么严肃,武思忧还是本能道:“我一定不会瞒着娘子的。”   在武思忧的脸上找到保证的表情,乔清宛才缓缓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指。   他慢慢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清洗干净的寄名锁,放在桌上,视线余光一直注意着窗外,生怕有人从外面经过,声音也很轻,几乎带着气音:   “这个东西........是你本来就有的,还是你........偷的?”   “当然是我自己的东西了。”武思忧大惊失色:   “娘子,我虽然行乞,但是从来不偷东西。”   “.........”乔清宛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眉头就皱的更紧: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武思忧“呃”了一声,被问的满头问号:   “就是........父母亲给的啊。”   “这个寄名锁的形制和设计不是普通人家能买来给孩子带的,一定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亲手打造的。”   乔清宛见识没那么浅,一看就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而且暗藏玄机,指尖点了点桌面,提醒道:   “你再好好想想,这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 第10章 伤心   武思忧被“盘问”的面露难色。   但是他很听话,闻言又闭上眼睛,努力试图去回想起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个寄名锁。   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武思忧顺着记忆的脉络往前找寻,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在拿到这个寄名锁之前,到底见过谁,又从谁手中拿到了它。   “嗯........”   武思忧一开始回忆过去就忍不住头疼,他手肘撑在桌面上,用力按着自己的额头,借此缓解突突跳动着的神经,但疼痛仍旧令他不适地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眼看着武思忧一副痛苦的神色,乔清宛忙伸出手,扶了一把身形摇摇欲坠的武思忧,以免他摔倒在地:   “.......罢了罢了,你实在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   乔清宛说:“不过这东西实在贵重,你可得藏好了。”   武思忧闻言,傻傻道:“这要.........怎么藏?”   他挠了挠头,有些懵:“我从小到大,都戴在身上的呀。”   乔清宛将掌心盖在寄名锁上,遮住了金玉流转的光泽,闻言轻轻掀起了眼皮,看着武思忧:   “你怎么这么单纯........这么贵重的珍宝,难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觊觎过他?”   “这.......”武思忧想了想,说:   “有段时间,父亲母亲确实让我给弟弟戴,但那之后弟弟就大病小病不断,后来父亲母亲就把它还给我了。”   乔清宛说:“那他们没想把这个东西卖了吗?”   “想过。”武思忧说:“可他们还没卖出去,我们家就被洪水淹了,我们一家人都感染了瘴气,他们在来到云城之前,就死在路上了。”   那时候武思忧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这寄名锁就算看起来再昂贵,也该蒙了尘,何况他还感染了瘴气,面黄肌瘦,满脸红疮,路过他的人纷纷都避让,谁知道他身上还戴着这样一个宝贝?   乔清宛:“.......”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武思忧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看着武思忧单纯明净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道:   “你这东西很珍贵,不像是普通人家能买来的。”   他问:“你家被洪水淹掉之前,很是富有吗?”   “也没有吧。”武思忧迟疑:“我之前原本是一茶商的长子,后来那茶商生意做不下去了,即便变卖田宅房产,仍旧欠了很多债,最终自尽而亡。我无处可去,在街上游荡多日,最后被一家人收留。”   他说:“那家人家境普通,不过做些小本买卖度日。”   “茶商........”乔清宛思忖:“茶商走南闯北,家底也应该很为丰厚,若是他宠爱你,愿出千金为你打造此锁,倒也不奇怪。”   “也许吧。”武思忧胡乱点了点头,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世上继续纠结,毕竟做人要想前看,老往后看有什么意思:   “娘子,若你很喜欢,送你便罢了。”   乔清宛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不。”   他说:“这是你的东西,我拿了算是怎么回事?”   “我的就是你的,你怎么就不能拿了。”   武思忧站起来,将那寄名锁攥紧放在掌心里,随即一瘸一拐地走到乔清宛身后,给乔清宛戴上:   “我没有娘子聪明,估摸着也保管不好,不如娘子帮我保管保管,我也更安心一些。”   乔清宛本来还想推拒,闻言迟疑片刻,指尖搭在寄名锁上,还没反应过来,武思忧就已经给他扣好了。   给乔清宛带好寄名锁之后,武思忧一瘸一拐地走到乔清宛的面前,欣赏了一番,随即道:“娘子戴真好看。”   乔清宛:“.......”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皮也飞上些许绯色:   “别胡说。”   武思忧知道乔清宛脸皮薄,见他嗔怒,便也不在说了,只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几声,没再吭声了。   晚上,武思忧和乔清宛一起把乔清宛挖来的野菜分成几分洗干净,又从竹屋里翻找出锅和碗,简单地煮了一锅野菜蘑菇汤。   汤里没有盐,但好在食材新鲜,两个人也都饿了,倒也没有一个人嫌弃,风卷残云地吃完,又一起把碗洗干净。   吃完饭后,两个人才想着要休息。   暂时脱离了祝家人的追杀,乔清宛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要是在夏天,估计现在人都臭了。   乔清宛捏起衣角闻了闻,片刻后下定决心道:   “我要沐浴。”   武思忧把碗筷都摆好,闻言抬起头,“昂”了一声:   “娘子,天这么晚了,还是早点睡吧。”   “不行,我要沐浴。”乔清宛白天的时候挑了一点水,准备捡一点木柴,烧水洗澡:   “我受不了了,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沐浴了。”   “可是娘子就算沐了浴,也没有衣服可以更换。”武思忧说:“娘子身上不就这一套衣服吗?”   乔清宛:“.......”   他知道武思忧说的是对的,但又想沐浴,因而站在门口,纠结犹豫,不知道该去烧水,还是直接躺下睡觉。   两个人正僵持之间,忽然,武思忧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竹屋的角落。   乔清宛见他进去了,视线忍不住跟了过去,只见武思忧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抽出了一件衣服。   “娘子,这里真的有衣服诶。”   武思忧把衣服拎起来,给武思忧看:   “可能是之前房屋的主人穿过的。”   之前的房屋主人,估计就是白天被武思忧和乔清宛联手埋掉的那位。   乔清宛:“........”   他没有吭声,武思忧就以为他没有听到,于是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娘子,我发现这里有衣服,你要穿吗?”   乔清完纠结地站在原地。   穿死人的衣服,太不吉利,可现下,似乎也找不到别的方法了。   乔清宛搭在门框边缘的手紧了又松,片刻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穿。”   宁可晦气一点,也绝对不要脏死。   “好,我去给娘子烧水。”   听见乔清宛说要沐浴,武思忧便拿着衣服走出来,搭在桌边,准备去烧水。   水不多,只烧了一桶,武思忧翻箱倒柜翻出一条巾帕,递给乔清宛。   ..........看着上面泛黄的痕迹,估计也是别人用过的。   乔清宛见此,有些恶心,但又不得不用。   他接过帕子,盯着武思忧。   武思忧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意识到是乔清宛要在这里洗澡,忙转过头去,道:   “我不看,我不看。”   “你......你能不能暂时出去一下。”   乔清宛说:“等我洗完,你再进来。”   “哦哦,行。”武思忧知道两个人现在还没有成婚,也没有夫妻之时,乔清宛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赶紧走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他在竹屋的台阶边缘坐下来。   天有点冷,他抱着双臂,仰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任由寒风吹过脸颊,拂起鬓边的头发。   门后传来水声,应该是乔清宛在沐浴。   明明是很冷的天,但听到乔清宛的沐浴水声,武思忧就不由得想起了他家娘子沐浴的画面。   乔清宛身段是顶顶好的,皮肤也如同丝绸一般,摸起来很舒服,武思忧光想着就浑身发热了,赶紧闭上眼睛,将美人沐浴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   也许是记挂着在门外的武思忧,乔清宛很快就洗好了。   他擦干净头发,用帕巾包着,随即穿好衣服,打开了门,道:“我沐浴完了,你可以进来了。”   武思忧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忙转过头来,视线撞到乔清宛沐浴后微红的脸上,慌慌张张离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屋里:   “.........这么快。”   “嗯。”乔清宛沐浴完后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很多,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   “我的头发要一会儿才能干,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武思忧点了点头。   他正准备朝床边走去,可还未走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后退。   乔清宛见状,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不困吗?”   武思忧闻言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着一无所知的乔清宛,慢慢道:   “娘子,屋里.......就一张床。”   乔清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之后,脑海中哄的一下就炸开了,整个人都开始结巴:   “就,就一张床啊。”   “嗯。”武思忧又走回乔清宛的身边:   “要不我.......”   “你睡床吧,我打地铺。”乔清宛不想和武思忧睡一张床,于是抢先道:“你的腿还伤着,还是不要睡地面。”   武思忧道:“可我是男人,怎好让你睡地上.......”   “伤腿不能受凉,你还是睡床上吧。”   乔清宛把武思忧推到床边,随即也学着他的样子,从衣柜里拿出潮湿泛尘的棉被,放在地面上铺着,轻声道:   “没事的。”   武思忧:“.........”   见乔清宛如此坚持,武思忧只好默默爬上了床。   残烛被熄灭,武思忧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疼,还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他一直没有睡着。   他躺在床上,耳边是乔清宛翻来覆去的声音。   不仅是武思忧睡不着,乔清宛也睡不着。   乔清宛就算再落魄,也从来没有在大冬天躺地上睡过。   地面很硬,被子又湿又潮,睡得很不舒服,乔清宛睡不习惯,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许久,没等到睡意降临,却等到武思忧轻声道:   “娘子,你也睡不着吗?”   乔清宛动作一僵,好似被武思忧一句话定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吵到你了?”   “.......没有。”武思忧解释:“就是听到你翻身的动静了。”   “我可能.......还有点不习惯。”乔清宛仰起头,看着黑漆漆的房梁,总感觉房梁上有老鼠,地上有滑虫,他都不敢闭眼:   “没事,你睡吧,别管我。”   武思忧:“.........”   他顿了顿,片刻后缓缓撑起身子,侧过头,借着月色,看着躺在地上的乔清宛,几秒钟之后,才低声道:   “娘子........”   他放在床沿的指尖缓缓攥紧,许久,才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想问的话:   “娘子,如果我当初在庙里没有救你,你........你现在,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给我治病吗?”   话音刚落,屋里慢慢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咚——   咚——   咚——   没有立刻得到乔清宛回答的武思忧心脏一点一点地急促起来,撞击着胸膛,撞的他的肋骨生疼,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胸口:   “算了,我......”   “我不想骗你,但事实是,如果你没有救我,我也不会像今晚这样,与你共处一室。”   乔清宛说:“乞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武思忧甚至还能猜到乔清宛的说辞,但听到乔清宛的话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重重坠了下去,如坠谷底。   “.........好吧。”他想笑着说没事,但还是被伤的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扯着嘴角,好半晌才扯出一句:   “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我不会一辈子留在云城,”   乔清宛转过身,掌心压着脸,抬起眼,看着坐在床上的武思忧,轻声道:   “乞丐,我总有一天要走的。”   虽然伤心,武思忧闻言,还是忍不住要问:   “娘子.......你想去哪?”   “.........”乔清宛定定地看着武思忧,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五个坚定的字:   “我要去......京城。” 第11章 名字   京.......京城?   武思忧从小就在青城长大,水患过后,又背井离乡地来到了云城,对于千里之外的京城,他没有概念,也不敢去妄想。   “京城.......很远吧。”   武思忧第一反应是远,自顾自嘀咕完之后,才想起来问:“娘子,你为什么要去京城呢?”   这一回,乔清宛没有再回答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乔清宛的语气也变的冷冰冰起来。   空气中传来翻身的动静,细细簌簌的,乔清宛背对着武思忧,拉上了被子:   “.......与你无关。”   武思忧:“.......”   他扁了扁嘴。   虽然对于乔清宛瞒着他这件事,他有些不高兴,但他不想继续盘问乔清宛,让两个人都不高兴,于是便悻悻然地睡下了。   一夜辗转反侧。   等到天光顺着打开的窗户射进竹屋,屋外传来鸟雀的叫声,武思忧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意识才缓缓回笼。   他双手撑着床面,皱着眉,忍着疼,慢慢坐了起来,动了动腿,发现双腿已经被上了药,两侧用木板固定住。   ........乔清宛给他上药了。   武思忧的眉目缓和下来,伸出手,用指尖轻柔地拂过木板,好似已经看到了乔清宛坐在他床边,细心为他上药包扎的模样。   片刻后,武思忧恢复了力气,才艰难地搬着腿下了床,拿起床边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乔清宛很早就起床了。   他不仅去挑了水,顺便挖了野菜和蘑菇,还吸取了昨天失败的经验和教训,成功捉到了两条鱼。   虽然鱼不大,但给武思忧加餐,是妥妥的足够了。   但事情难就难在.......他不会做鱼。   武思忧看着他坐在院子里,盯着缸里的两条鱼发呆,忍不住道:   “娘子,你在做什么呢。”   “........你醒了。”   听到武思忧在叫他,乔清宛下意识抬起头,看着武思忧,道:“你腿不好,别乱走。”   “没事,就这几步。”   武思忧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低下头,看着水里游动的两条鱼,有些惊喜:   “娘子,这是你抓到的鱼啊!”   “嗯。”乔清宛应了一声。   “好厉害。”   武思忧觉得他家娘子实在是太厉害了,长得漂亮,性格坚韧,医术高强,还会捉鱼!   相对于其他柔弱的双儿,乔清宛则要坚强的多,不管至于何种险境,都会积极主动地为自己寻找出路,不像武思忧,一旦被打击就放任自流,任由自己陷入绝境之中。   难怪上辈子乔清宛总说自己是窝囊废,和清宛比起来,他确实是挺窝囊的。   思及此,武思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乔清宛还不知道武思忧在反省自己,抬头看着武思忧,道:“你会杀鱼吗?”   “嗯?会。”武思忧说:“娘子,鱼腥,你别碰了,给我吧,我中午做鱼汤给你喝。”   “好。”乔清宛站起身,给武思忧让出一个位置:   “那你来吧。”   他重新拿起了背篓:   “你身上还有伤,我再去上山采一点草药。”   “好。”武思忧点头应下。   山路崎岖难走,乔清宛出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武思忧清理完鱼后,因为脚不方便走动,便只能坐在屋里对着屋外发呆,闲的长草。   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屁股疼,便在屋里走来走去,翻箱倒柜,无意间在床头的暗格里发现一个开关。   他有些好奇,下意识按下去,只见膝盖处抵着的床轰然塌下,露出床中间的一个隐藏的空间。   武思忧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跪在床上,摸着那个空间里藏着的盒子。   盒子盖的很严实,武思忧摸了半天,才摸到暗扣。   他趴在盒子上,研究了半天,终于把那暗扣解开,用力掀开盒子。   盒子被掀开的一瞬间,刹那间整个屋子都亮了。   武思忧半眯着眼睛,用手臂挡住光亮,直到适应了光亮之后,才低下头看去。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   宝剑细长,通体银白,武思忧将他拿起时,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甚至还能随意弯折,武思忧没注意还被它的剑锋伤了,指尖的血淌在剑上,使其愈发锋利。   就算武思忧再不识货,也该知道这是一把宝剑了。   他把软剑围在自己的腰上,发现刚刚好,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本简谱,上面写着“朱弦剑谱”四个大字,剑谱下面还藏着一个白玉佩,刻着一个大大的“宁”字。   “宁?啥意思?”武思忧不懂。   他顺手把玉佩挂到自己的腰上,翻开剑谱,看着上面的小人,下意识用手比了比。   乔清宛背着伤药回来,就看见武思忧坐在床上,像是着了魔似的比划着手指,以为他是病入膏肓,已经疯了:   “乞丐,你在干嘛?”   “........啊!”武思忧学的正入迷,听见乔清宛喊他,下意识抬起头,看着乔清宛,笑道:   “娘子,我在屋内发现一本剑谱,一时无聊,就随便翻了翻。”   乔清宛:“........你答应我做的鱼呢。”   “.........我忘了。”   “........!”   “啊,娘子别打我,我现在做!”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直到热腾腾的鱼汤上桌,乔清宛才收了怒容,暂时消了气。   武思忧打量着乔清宛的脸色,见他没有再瞪他,便嘿嘿傻笑了几声,伸出手,给乔清宛打了一碗鱼汤。   午饭依旧吃的很清淡,没有盐巴。   乔清宛深觉这样不行,但又不敢下山去买盐,万一要是被祝家人发现,把他捉回去,他就惨了。   好在武思忧虽然性格窝囊,但是动手能力极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易容书籍,照着做了几天,竟然真的给乔清宛做出一张面具。   虽然粗糙,但戴上之后,若不仔细瞧,倒也看不出破绽。   “这竹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又是有剑谱,又是有易容术的。”   乔清宛隐隐觉得不对:“该不会是什么杀手之类的吧。”   “应该不至于吧。”武思忧心大,没想太多,给乔清宛戴上面具:   “娘子,你且去吧,下山买一点盐巴回来。”   “........好吧。”   有了面具,乔清宛要下山,就方便多了。   他把从祝家带出来的珍珠耳环和簪子、项链都当了,换了十两银子。   可两个人在山上住着,要吃要喝,总不能一直吃野菜,银子也会消耗,两个月过去后,乔清宛只觉不能这样一直坐吃山空,决定等武思忧腿好的差不多,两个人就下山谋生。   彼时的武思忧走路已经可以不用木棍了。   他的腿外伤已经好了,能够下水洗澡,身上也干净了不少,没那么脏了。   就是脸上的红疮疤痕还没有好全,疤结痂之后,脸上看上去坑坑洼洼的崎岖不平,全是黑色的密密麻麻的硬疤,乍一眼看上去比全是红疮还要恶心吓人,好在乔清宛也看习惯了,面对武思忧,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   他的头发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洗,已经脏的打结了,乔清宛搓了半天,都没能把他搓干净,还把武思忧搓的嗷嗷叫唤,乔清宛一怒之下,干脆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剑,把武思忧的头发全都推平了,让它重新长。   现在的武思忧,头发才刚冒出一点青茬,活像是还俗的和尚。   “你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月,估计就能正常行走了。”   乔清宛拿着筷子,给武思忧夹菜,筷子在武思忧的饭盆旁边敲了敲,示意他不要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别整天琢磨你那破剑谱了,家里的银子都快花完了,再不想办法赚钱,我们两个人都得饿死在这山里。”   他说:“我们总不能呆在这里,吃一辈子的野菜和鱼吧。”   在这山里呆了两个多月,顿顿野菜和鱼,乔清宛已经快要吃吐了,现在一看到鱼就想作呕。   “昂,娘子的意思是,要下山?”   武思忧还没吃腻,在乔清宛的警告下,阖上了已经被他翻出毛边的剑谱,低下头用力扒了一口饭,扒的嘴角全是饭粒,还要乔清宛帮他摘走:   “对。”   乔清宛一直没忘记要去京城的想法,虽然他也没有告诉武思忧,自己为什么要去京城:   “总得找点事情做。”   武思忧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清宛打算攒够一笔银子,买了马匹之类的,就出发前往京城。   但是京城路途遥远,他身上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搞不好还会饿死在路上,必须得多赚点钱。   “要不,我们支个摊子,做些小本买卖吧。”   武思忧冥思苦想。   “也可以。”乔清宛没有打击他,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方法可行:   “你想支什么摊子?”   “嗯.........我父母之前是卖烧饼的,我们可以支一个烧饼摊,”武思忧托着下巴,说:“我做的烧饼可好吃了,酥得掉渣。”   乔清宛莫名觉得有点不妙,但还是没打断武思忧的思路,顿了顿,又问:   “那.......这个摊位,你打算叫什么名字呢?”   “我都想好了,”武思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姓武,在家又排行老大,不如就叫作武大郎烧饼,怎么样?”   乔清宛:“.............”   武思忧见乔清宛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了乔清宛难以言喻的神情,有些不解:   “娘子,你怎么了?”   他嘿嘿一笑,说:“你也觉得我这个提议特别好,是不是?”   “..........好你个头啊!”乔清宛忍无可忍,伸出筷子在他泛青茬的头上敲了一下:   “你给我认真想个名字!不许用这个!”   武思忧抱着头,委委屈屈道:   “娘子,我没有不认真,这就是我认真想了好几天的.......”   “.......重新想!”乔清宛恶狠狠地瞪着他:   “要么不卖烧饼,要么你就重新想个名字!”   “啊,为啥呀?”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许叫武大郎烧饼!” 第12章 陪伴   “啊......那好吧。”   在乔青宛的强烈要求下,武思忧最终还是放弃了将他安摊位命名为“武大郎烧饼”这件事。   但是现下两个人也想不出更好的赚钱的办法,便还是决定以卖烧饼为生。   为了能够更好地卖烧饼,武思忧和乔青宛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好几天,吃烧饼吃到要吐,才终于拟定出了满意的烧饼配方。   “除掉之前用掉的钱,我手头还剩下八两银子。其中要留出三两银子用作我们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开支,以免断炊,这样算下来,那就还剩下五两银子。”   乔青宛用小木棍在碎银子面前拨了拨,留下五两银子,道:“这五两银子,要用来下山租房、买面粉,如果买卖不成,我们还要另寻它路......总之,咱们要省着点用。”   “没问题,娘子,我心里有数。”武思忧说:   “第一天卖烧饼,我不会做太多的。”   “好。”乔清宛拍板决定:   “那我们先收拾收拾,七天后,我们就易容下山,寻租一处小院,暂时落脚。”   “好。”   武思忧应下了。   为了更好地隐藏身份,乔青宛不仅易了容,还用武思忧给他削的木簪子把头发都梳了起来,扮作已婚双儿的发髻,以免旁人起疑。   至于武思忧......   他原本当乞丐的时候就脏兮兮的,没人知道他原本的长相是什么,现在剃了头发,红疮结痂,凝固在脸上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疤痕,让人多看一眼都害怕,祝府那群人,就更认不出了。   但为了不吓到别人,武思忧在下山的时候,还是戴上了斗笠,以免别人看到了害怕。   养精蓄锐七天后,两人下了山。   他们在外都互相称呼娘子和相公,扮作夫妻,很快,七天后,他们就顺利地谈妥各项事宜,在城西租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住了下来。   付租金的时候,乔清宛肉疼的很,把银子给出去的时候,脸上都依依不舍的,要不是武思忧强行从他掌心里把银子掏出来,交给房东,房东还以为他们临时反悔,不想租了。   两个人本来就穷,手头没多少钱,租下小院子之后,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布置。   “早知道把山上那些桌子椅子和小塌都搬下来。”   乔清宛看着如同雪洞一般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结果椅子质量差,他一屁股下去,差点摔倒,被武思忧手疾眼快地扶住,才没摔个屁股墩:   “娘子,你小心点。”   “........”乔清宛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脸颊涨红,哆嗦着手指说不出话来,武思忧见他马上要恼羞成怒,赶紧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顺毛道:   “明天我就回山上去,把那些桌椅都扛下来。”   “..........算了。”   乔清宛换了一个椅子坐,这一回坐的小心翼翼的,就怕再摔:   “那些东西都这么重,你一个人怎么搬。”   武思忧想了想,说:“我尽量。”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竟然真的上山,把那些桌子椅子全都搬下来了,第二天,甚至还把衣柜都搬下来了。   要不是床实在太大了,他背不动,估计也能把床扛下来。   乔清宛:“.........”   他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家具,惊呆了。   “你........”乔清宛看着抬手擦汗的武思忧,目瞪口呆:   “你原来力气这么大啊.........”   “嗯?还好。”武思忧嘿嘿一笑。   他之前腿被人打断了,行走不便,加上染了瘴气生病,以及吃不好穿不暖,面黄肌瘦,没什么力气,现在被乔清宛捡走养了快三个月,腿差不多好了,身体也恢复了大半,干起活来,也有力气多了。   “我们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明天晚上,我们就去买面粉和油。”   武思忧把那些家具都扛进去,靠着墙摆好,随即抬起头,对乔清宛道:   “娘子,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说:“我给你做。”   之前两个人在山上,想吃什么都不方便买到,现在搬到了山下,可选择的余地就多多了。   但是介于两个人都囊中羞涩,晚上两个人也只是简单地炒了煮了一碗豆腐汤,一盘青菜,就着窝窝头,随便对付了一下。   第二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两个人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武思忧都睡懵了,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抬起眼,就看见乔清宛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身前,呼吸均匀。   ........娘子睡觉也好好看啊。   武思忧看入了迷,微微侧过身,单手撑着脸颊,对着乔清宛的脸发呆。   乔清宛在家不出门的时候,一般都不易容。   因为之前一直是武思忧睡床,所以到现在武思忧腿好了,乔清宛也没有提出要换,把武思忧心疼的不行。   虽然已经开春了,但睡地板总是凉,何况乔清宛是个双儿,怎么能一直睡硬邦邦的地板。   为了省钱,两个人租的小院又只有一间卧房,何况武思忧私心也不想和乔清宛分房睡。   正在武思忧盯着乔清宛发呆的时候,睡在地上的乔清宛也许是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极其强烈的视线,眼皮微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睡在地上,看着窗外的夕阳,看了好久,眼里的光才缓缓由涣散到凝聚,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可能是卯时。”   武思忧坐起来,穿好衣服和鞋子,往床下走,一只手把睡在地上的乔清宛扶起来,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弯起眼睛对乔清宛笑:   “娘子该起床了。”   他脸上坑坑洼洼的全是黑褐色的疤,看起来又狰狞又可怕,但一双眼睛澄澈干净,笑起来时完成小月牙,瞳仁闪着细碎的光泽,乔清宛也不知道是刚睡醒不清醒还是别的什么,竟然觉得武思忧眼睛还挺好看的。   反应过来后,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推开武思忧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不自在道:   “别动手动脚的。”   武思忧:“..........”   他有些懵,又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他脾气好,被有起床气的乔清宛凶了,也不生气,好脾气道:   “好哦。”   他说:“娘子,那我先做饭。我们早点吃饭,吃完去集市上逛逛。”   乔清宛定了定神,心下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不该对武思忧这么凶:   “.........好。”   他顿了顿,看着武思忧站起来,指尖不自觉抠在被子上,等到武思忧马上要走出门了,他才鼓起勇气,小声道:   “抱歉。”   他说:“刚才,不该对你发火。”   武思忧微微一怔,片刻后勾了勾唇,背对着乔清宛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径直出了门。   如今他双腿已经走的稳当,不再一瘸一拐,因为在山上有时候还会对着剑谱练剑,后背不自觉挺直,软剑别在腰上,勾勒出窄窄的劲瘦腰肢,此刻他的体型兼具少年的清瘦和青年的挺拔,逆着夕阳而行,竟然有几分落拓飒爽的味道。   乔清宛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清醒,才爬起来穿衣服,梳头发。   晚上武思忧做了红烧肉,两个人睡了一天,没吃早午饭,此刻都饿了,一人一碗大米饭,风卷残云地将红烧肉都吃完,才出了门。   武思忧脸上的疤还没脱落,有点吓人,出门的时候不忘戴上斗笠,还给乔清宛戴上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戴上,遮盖了乔清宛清丽秀致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   “走吧。”   乔清宛放下一点碎发,遮盖住鬓边,不让人皮面具的痕迹太明显,对着镜子检查完之后,才抬头对武思忧说:   “走吧。”   “走。”   武思忧给乔清宛理好头发和裙摆,带着他走出门。   两个人都太久没有下山,在集市上逛了。   有时候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只能看着对方的脸,和对方说话,骤然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两个人都还有些不适应。   武思忧隔着斗笠的纱,看着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人群,愣了愣,好半晌,才憋出四个字:   “好多人啊。”   乔清宛:“.........”   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顿了顿,片刻后道:“那要不......晚点再去买面粉和油?我们先逛逛。”   “好呀好呀。”武思忧忙点头道。   两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躲了两个多月,一直怕被找到,心里都不安稳,如今一个戴着斗笠一个易了容,不怕被认出来,都太久都没有心情舒畅地逛集市了。   集市比山上要热闹多了,武思忧看什么都热闹,看到感兴趣的摊位都去逛,乔清宛则爱在胭脂水粉铺子和首饰摊位上流连逗留。   他喜欢桂花,看中了首饰铺子上的桂花流苏金簪,但囊中羞涩,问过价格后,心知买不起,又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武思忧看他喜欢,便道:“娘子,不如买下吧。”   “你说的轻巧,这簪子价值十五两,买了我们明天吃什么。”   乔清宛在那簪子上摸了几下,又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狠了狠心,往前走了几步:   “走吧,我们别逛了,去买面粉吧。”   武思忧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簪子,记下了摊位的方位,这才扭过头去,跟着乔清宛离开。   他们顺着人流往前走,进了面粉店,开始买面粉。   在称的时候,武思忧听见身后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刺史家的长公子下个月要议亲了。”   “哦!我听说长公子不是有婚约在身的嘛?怎么又议亲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乔州牧死后,长公子与乔家的婚约就解除了。”   “哦,可惜了,长公子风流俊朗,乔州牧的嫡双貌美如花,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说起来,长公子下个月,要和谁家议亲?”   “好像是博海太守的嫡双吧。”   “听说那嫡双倒也美貌,就是.....就是听说他性格狭隘,泼辣善妒,为了能嫁给长公子,甚至还撒泼打滚,闹了绝食,怎么也比不上乔州牧的嫡双娴静柔婉。长公子为人又过于温柔孝顺,这门亲事听起来,倒也没有这么般配.......”   “唉,别人家的事情,谁知道呢.......”   武思忧就算没有仔细去听,那些议论也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是外地人,来到这里还不满半年,因而对那些人不甚熟悉,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但低下头时,却敏感地发现乔清宛的神情不太对劲。   他在盯着面粉发呆。   “........娘子,娘子?”   武思忧愣了愣,伸出手,推了推乔清宛,将发呆的乔清宛神志唤回:   “娘子,你在想什么?”   “..........”乔清宛慢半拍地回过神,掩饰性地擦了擦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   “没事。”   他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放在柜台上,给了面粉店老板,随即魂不守舍地往面粉店外走。   武思忧喊住他:“..........娘子,面粉还没拿呢。”   “........哦哦。”乔清宛又走回来,抱着一袋面粉,仍旧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武思忧:“..........”   他心有疑惑,但也没有吭声,一个人提着三袋面粉,跟着乔清宛往外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乔清宛回到家中之后,甚至早早就沐了浴,躺下了。   武思忧练完剑,才满身是汗地回到屋内,一进门就看着乔清宛已经躺下了,愣了愣,   “.......娘子,你这么早就睡了?”   乔清宛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没有吭声,也没有说话。   武思忧意识到乔清宛现在心情不好,也就没惹他,自己去洗了澡,才躺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有些失眠,满脑子都是乔清宛走出面粉店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难道说,今天晚上他们谈论的那些事情里,有什么和乔清宛有关的?   对了,他们说,之前去世的牧守姓乔。   乔清宛也姓乔。   ........该不会!   武思忧猛地一下坐起来,动静之大,甚至吵醒了乔清宛。   乔清宛本来就没睡,听见武思忧翻身坐起来的动静,还以为他要起夜:   “.........怎么了?”   “........没事。”武思忧坐在床上,惊疑不定:   “娘子..........”   他艰难地缕清接收到的信息:   “你........你该不会是原来的州牧的嫡双吧?”   “.........”乔清宛很久没说话。   气氛有了片刻的迟滞。   武思忧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漫长的沉默让武思忧的猜想成真,也让武思忧心跳不定。   他之前一直以为乔清宛是祝家的家仆,哪能想到,乔清宛之前竟然还是州牧家的嫡双?   他........他上辈子娶的竟然是一州之长的掌上明珠!?   就在武思忧惊疑不定的时候,乔清宛才幽幽开了口:   “怎么,你嫌弃我?”   “怎.........怎么可能!”   武思忧忙说:“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乔清宛,只听他嗤笑一声,好久,才道: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武思忧一头雾水道:“........我该知道什么?”   “........算了,你不知道更好。”乔清宛轻声道:   “睡吧。”   武思忧哪里还睡得着。   他满脑子都在想,他不仅让州牧的嫡双给他治伤做饭,甚至还让人家躺地上睡了快三个月?!   思及此,武思忧良心都安不了了,诚惶诚恐地坐起来,道:   “娘子,不,清宛,你还是睡床上吧。”   武思忧下了床,借着月色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推了推乔清宛的肩膀道:   “我睡地上就好。”   乔清宛懒得动弹了,躺在地上不动,道:“你发什么疯。”   “清宛,还是你睡床吧。”   武思忧哪里敢再让他睡地板:   “你,你还是上去吧。”   “武思忧,这么晚了,你让我躺会儿行不行。”   乔清宛本来心情就不好,被武思忧一吵,整个人更烦躁,   “回你床上睡去。”   武思忧没动。   他今天意外的不太听话,蹲在乔清宛的身边,由着如同浓墨般的阴影顺着月色,流淌在乔清宛的身上。   他背对着的天幕,眸色沉沉,看不太清楚情绪。   乔清宛毕竟是双儿,有点怵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正向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忽然间身上的被子被人掀开,他整个人重心一失,下一秒,就被人从床上打横抱起来,丢到了床上。   武思忧的动作有些粗暴,乔清宛的后背和腰摔在床板上,都被硌疼了,忍不住提高声调:   “武思忧!”   “清宛,听话。”   武思忧的声音很慢,在月色里,莫名带上一些强势意味,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像他了:   “你睡床。”   乔清宛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看着武思忧被月色勾勒出的身形边缘,   “武思忧........”   武思忧伸出手,摸了摸乔清宛的脸颊,在乔清宛意识到什么,偏过头去之前,他就慢慢收回了手:   “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过什么事情,今天又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他给他掖好被角: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乔清宛眼睛一烫。   自从亲人全都不在他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了。   怎么会偏偏是他......   乔清宛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至始至终不离不弃的,竟然会是一个容貌丑陋、性格窝囊的小乞丐。   他定了定神,在武思忧站起身,准备去地上睡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神使鬼差地,下意识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住了武思忧的手指:   “.........别去地上睡。”   他抿了抿唇,在武思忧即将转过头面对他的时候,抬起另一只手,遮住了酸涩的眼睛和发烫的脸颊:   “上来........一起睡吧。” 第13章 剑意   似有一只素手,在心中轻轻拨动,漾起阵阵的涟漪。   武思忧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乔清宛已经轻轻收回了手,背过身去,往床靠墙那边蛄蛹了几下,把被子供出一个大包,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武思忧:“.......”   他勾了勾唇,嘴角泄出淡淡的笑意。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乔清宛紧贴着墙,离他远远的睡着,武思忧知道他在害怕,于是便轻声开口道:   “放心吧,娘子,你放心睡,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顿了顿,又说: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乔清宛背对着他,被子边缘只露出半个头,没有开口说话。   很久,久到武思忧都要以为乔清宛是睡着了的时候,乔清宛才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   “........多谢。”   武思忧难得见他脆弱,想要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头,但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闪烁,片刻后还是轻叹了一声,收回了手,背对着乔清宛,阖眼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武思忧就起了个大早,起来做烧饼。   他手艺好,揉完面,弄好形状,便将其放进烧饼炉中用炭火烤熟。   烤熟需要时间,武思忧思来想去便也无聊,便解下腰间的软剑,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   上一辈子,他腿脚不便,即便力气大,但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会被人按着打。   乔清宛嫁给他,他没有保护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清宛经常被人调戏,还被人杀死在了家中。   一想到上辈子倒在血泊里的乔清宛,武思忧心一痛,原本的剑也乱了章法,凌乱的剑锋将庭院里的树叶都扫落大半,被风一吹,就哗啦啦地飘了一地。   “........”   等一会儿乔清宛醒了,见满地的落叶,估摸着又要骂他了。   武思忧摸了摸鼻子,忽然心生一计。   他在山上练了这么多天剑,就算是傻瓜,也摸到一点门道了。   他在心中默念着剑谱的口诀,感受着丹田升起一股热意,掌心的剑也感受到内力,开始颤抖起来,武思忧才猛地睁开眼,双腿一扫,凌厉的剑意随着他手的方向向地面冲去,地面上的落叶腾的一声,随风而起,盘旋而上,顺着武思忧的周身缠绕,武思忧随手挽了几个剑花,那些树叶登时在刹那间尽数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武思忧抬手,擦了擦下巴的汗,看着干净的小院,心中满意了不少。   娘子总算可以不用早起起来扫地了。   他将剑缠回腰上,当作腰带,随即回了厨房,将那些烧饼都从炉子里取出,放进干净的竹篓里,盖上布保温,挑着出了门。   “卖烧饼咯,卖烧饼咯!”   武思忧挑着烧饼,在小巷里不厌其烦地叫卖。   烧饼的香味顺着大街小巷飘散着,没一会儿,就吸引了几个孩童来买烧饼。   武思忧的烧饼物美价廉,很快就销售一空,看着空荡荡的竹篓,武思忧数了数铜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决定明天多卖一些。   今天赚到了钱,武思忧就去市场上买了肉和蛋,决定今天中午加餐。   他回到家的时候,乔清宛已经帮他把衣服都洗了,挂了个绳子晾着,此刻他正坐在院子里绣帕子做女工,准备改日送到集市上去卖。   “娘子,我回来了。”   武思忧将竹篓放下,走到乔清宛面前,随即伸出手,晃了晃沉甸甸的荷包,得意道:   “烧饼都全卖完了。”   “真的?!”   乔清宛没想到这么顺利,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荷包,掂量了一下,   “里面有多少钱?”   “五百文。”   “!这么多!”乔清宛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握着荷包,惊疑不定道:   “你没有骗我吧?”   “没骗你,娘子。”   武思忧得意说:   “我一卖了两笼,每笼五十个,两笼就是一百个,我卖五文钱一个,全部都卖完了,可不就是五百文嘛。”   他说:“我明天多做一些,争取多卖一些。”   “好。”乔清宛接过武思忧手里的肉,也笑了:   “今天中午,我们加餐。”   “那我要吃娘子做的蛋炒饭!”   “行,我给你多放点蛋。”   武思忧的烧饼一经出现,销量就很好,武思忧后来把价格提到了七文钱一个,也依旧很多人来买。   乔清宛体谅他辛苦,加上名头已经打出去了,就琢磨着要支个摊子。   “集市的摊位费也要不少呢,娘子,划的来吗?”   武思忧说:“实在不行,我还是继续沿街叫卖吧。”   “沿街叫卖太累了,没必要这么辛苦。”乔清宛拿着算盘,素白的手指在珠子上上下拨动,一边说话一边算账,发现除掉原料的价格,他们卖烧饼、买绣品,这两个月来已经净赚了二十两了:   “马上就要夏天了,你每天这样跑,也容易感热风。不如我做一些绿豆汤和紫苏饮,与你的烧饼放在摊位上一起卖,也能卖不少钱呢。”   武思忧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说干就干。   两个人付了摊位费,开始支起个小摊子,在集市上做起了小生意。   烧饼搭配绿豆汤,一共十文钱,烧饼酥脆,绿豆汤香甜,加上两个老板人都好说话,一副笑模样,便有不少人来买,武思忧和乔清宛的钱包很快就鼓了起来。   乔清宛晚上爬起来算了算,发现按照这样的赚钱速度,他不过半年,就能去京城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下不免振奋起来,每天和武思忧天不亮就起来干活。   有时候两个人提早收摊,他还会继续绣一些绣品去卖,争取多进账。   武思忧脸上的疤也逐渐脱落了一些。   他每天脸上都痒痒的,时不时都想要去挠,疤痕好了又长,有时候伤口还会出血,把乔清宛气地不行,每次看到武思忧在挠脸,就会伸出手拍他一下,不准他挠。   眼看着钱越挣越多,武思忧的心思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他还记得乔清宛上次在首饰摊停留的事情,等攒够十五文钱之后,他便让乔清宛一个人看着摊子,借口要接手,悄悄离开了。   他回到那个首饰摊子的时候,还担心那个桂花流苏簪已经被人买走了,但没想到三个多月过去之后,那个簪子竟然还在。   “是你啊。”摊主还认得这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见他来了,便笑道:   “攒够钱给你夫人买簪子了吗?”   “攒够了。”   武思忧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将荷包里的十五两交给摊主,   “给你。”   摊主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的银子,便眉开眼笑起来,用木盒将金簪子装了,递给武思忧。   武思忧也不废话,接过盒子,塞进胸膛里,就往回走。   他一边兴冲冲地走,一边下意识摸着胸膛,脑海里浮现处乔清宛拿到簪子时开心的画面,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   他本想着要给乔清宛一个惊喜,岂料还未回到摊子,就看见自己的烧饼摊旁边围了一大圈人,不少人抻长脖子,交头接耳地在看热闹。   .........这是怎么了?   武思忧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第一反应是乔清宛会不会出事,赶紧拨开人群冲进去,只见自己的烧饼摊已经被人掀了,新鲜的烧饼满地滚,而清凉的绿豆汤和紫苏饮也洒在地上,他和乔清宛买的碗碎了一地,扎人眼球。   而乔清宛此刻正坐在地上,被迫仰着头,眼角带着愤怒的薄红,有人俯下身来掐着他的下巴,正对他说着什么。   “娘子!”武思忧赶紧冲过去,一把推开掐着乔清宛的人,将乔清宛扶起来:   “你没事吧?!”   乔清宛勉强站定,还未开口,就听见武思忧惊慌地看着他:   “这些人,是谁?!”   “你新来的吧。”围住他摊子的几个壮汉大笑起来,纷纷道:   “你在这条街上做生意,难道不要给六爷交保护费的么?”   “我们交过摊位费了,保护费又是什么东西?”   武思忧看着他们,有些迷惑:“六爷又是谁?!”   “你少装傻!”   为首的大汉伸出手,揪了一把武思忧的衣领,邪笑着道:   “一个月一两,要么交钱,要么........”   他眼珠一转,将视线落在武思忧身边的乔清宛身上,用眼神将乔清宛上下都舔了一遍:   “要么,把你娘子借给我们哥几个玩玩!”   武思忧:“.........”   他性格窝囊,原本还想自认倒霉地交钱,但一听到后一句话,耳边嗡地一声,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伸出手,一巴掌拍开了大汉的手: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大汉被他推的往后倒,踉跄几步站稳之后,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围的人也有被他们收过保护费的,知道他们不好惹,于是便大声提醒着武思忧:   “武大郎,这些人都是马六爷的手下,你还是别惹他了,快点交钱吧!”   武思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正在他动摇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乔清宛。   乔清完显然也害怕,视线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大汉。   他下巴和脖颈上还有新鲜的红色掐痕,连衣领都是微乱的,不难想象,刚才武思忧不在的时候,乔清宛是如何被调戏的。   见状,武思忧用力咬紧了牙关。   即便他今日交了保护费,那以后呢。   今后,这些人还是会时不时到他的摊位上来,收他的钱,还.........调戏他的娘子。   他就算再没用,再懦弱,他也是个男人,难道要一辈子忍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娘子被人调戏,最后被人杀害在面前吗?   想到这里,武思忧原本动摇的心志忽然又坚定起来。   他转过头,揽着乔清宛的肩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将他团团围住的几个大汉。   大汉们见他没有动作,便狞笑一声,浑身古铜色的肌肉鼓胀起来,连带着脸颊上的刀疤也如此骇人:   “既如此,就不要怪哥不给你面子,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罢,他们用力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几秒钟后一拥而上,朝武思忧扑去。   武思忧一把将乔清宛推出去,侧过身躲过大汉的一圈,灵活地从大汉的腿间钻了出去。   他这个动作有些狼狈,又有些好笑,惹得周遭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   “打不过就打不过吧,赶紧跑,也不丢人。”   “肯定打不过,看着小身板,估计挨不住马六爷的人一拳。”   “谁说不是呢,只是可惜了武乔氏,今日估计逃不了被调戏的命运了。”   乔清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见武思忧从包围圈里钻出来,也顾不上危险,忙冲过去,抓住了武思忧的手,急道:   “我们快逃!”   “我不逃,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要继续在山上躲一辈子吗?”   武思忧推了推乔清宛,让乔清宛站远一点:   “娘子,你站远些,免得我的剑伤了你。”   乔清宛被迫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迎面走来一个大汉,伸出手,在武思忧的脸颊上恶狠狠地打了一拳。   武思忧的斗笠被打飞,露出一张还未恢复完全的脸。   他脸上的疤痕还未完全脱落,半张脸干净半张脸是疤,看起来仍旧有些可怕,在场有些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议论纷纷,还有胆子小的小孩,竟然被吓哭了。   “武思忧!”   乔清宛却顾不上害怕,有些担心武思忧,张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几乎要急哭了,下一秒,却看见武思忧擦干净嘴角的血,随即解开腰间的软剑,剑尖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啦的火星。   接着他小跑几步,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向冲过来的大汉。   他力气大,一脚将大汉踹出去几米远,那大汉被踹的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向墙,随即砰的一声落下,呕出一口血来。   其他人见势不好,也不由得谨慎起来,将武思忧团团围住。   他们中间有些人,已经悄悄地从背后拔出了匕首,趁武思忧忙于应付前面的人,便包抄到武思忧身后,在武思忧背对着他的时候,便伸出手,恶狠狠地朝武思忧的脖子扎去。   乔清宛在一旁看见,心脏都要停跳了,不顾周围的人抓着他,挣扎着就要冲出去,声嘶力竭道:   “武思忧,后面!”   “噗哧!”   鲜血四溅。   武思忧面不改色地解决了身前的人,微微偏过头,躲开匕首,随即旋身,抬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空中折过绚烂的光泽,下一秒,大汉手中的匕首就在空中断成两截,大汉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武思忧的拳风正正朝自己的门面而来,一拳砸在了大汉的鼻梁上。   血珠爆开,武思忧躲闪不及,闭上眼睛,被溅的满脸是血,连眼睫上也黏上了血丝。   面前的大汉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鼻孔喷出浓稠的鲜血,牙齿也被打断了几颗,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掉落在地上。   眼看着周围横七竖八倒下的呻吟的大汉,周围还有些人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不知道有谁带头叫了一声好,呼吸都静止了的乔清宛才反应过来。   他腿都软了,朝武思忧走去时,他还摔了一下,整个人扑到武思忧的脚边,掌心撑在地上,手腕战栗。   他被吓的,根本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还未等他缓过神,手臂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将他整个人都扶了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指骨上还沾着血,明明一副凶厉之相,声音确是温柔的:   “没事了娘子,我都解决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乔清宛的泪点,乔清宛忽然哇的一声,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伸出手锤了武思忧一下。   武思忧被他一拳捶的差点吐血,还未来得及吭声,就听见乔清宛抓着他的手腕,哑着嗓子问他:   “手,手疼不疼?”   武思忧愣了愣,低下头,对上了乔清宛朦胧的泪眼:   “.......还好。”   乔清宛一边抽噎,一边伸出手,用帕子给武思忧包好伤处,随即转过头,看向躺在地上、捂着脸颊呻吟的大汉。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那大汉身边,忽然抬起手,给了那大汉一耳光。   刚才就是那大汉调戏的他。   那大汉都被这一耳光打懵了,捂着满是血的嘴巴,含糊道:“你知道我家马六爷是谁........”   “啪!”   又是一个耳光。   乔清宛越打越狠,越打眼神越是凶,武思忧站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的,心想还好乔清宛没有打过他,不然他估计也会被打成猪头。   眼看着乔清宛要把人的脸都扇肿了,武思忧才赶紧赶上前,把他拉开:   “娘子,娘子消消气.......”   他抓着乔清宛的手,看着他微红的掌心,心疼道:   “手都肿了,别打了。”   一旁的大汉见状,都顾不上捡回自己的牙,撂下几句狠话,就赶紧爬起来跑了:   “你等着,等六爷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你五爷,六爷,谁来了我都照打不误!”   武思忧呸了一声:   “走狗。”   言罢,他正想和乔清宛说些什么,乔清宛就一把抓住了武思忧的手腕,道:   “云城不能呆了,我们马上走。”   “为什么呀娘子,我们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武思忧有点不乐意,还想继续自己的烧饼大业:   “我不走,我还要赚钱给你挣去京城的盘缠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   乔清宛急得不行:   “你知道那马六爷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啊。”武思忧一脸茫然,眨着单纯无辜的大眼睛,道:“谁啊。”   “是祝府之前的管家,也是现在云城虎头帮会的帮主。”   乔清宛语速越来越快:“你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虎头帮,而虎头帮和祝家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惹了他们,就等于惹了祝家。”   话到这里,乔清宛更急,伸出手,拉了拉武思忧的手臂,道:   “我们快点回去收拾东西,等虎头帮的人找上门,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   武思忧被说的满头问号。   什么虎头帮,什么祝家?   怎么又扯到祝家了?   乔清宛都顾不上收拾凌乱的摊位,带着武思忧就往家里走。   他都顾不上再解释,关上门就准备收拾东西。   岂料他还没有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好,院子里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乔清宛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会让他浑身紧绷,张皇失措。   他害怕祝家人,害怕祝家人会认出他来,再把他抓回去。   眼看着乔清宛如此害怕,武思忧伸出手,拍了怕乔清完的肩膀,轻声道:   “娘子,别怕。”   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乔清宛急急道:“你一个人,敌不过那么多人的!你会死的!他们会想很多办法,折磨你的!”   “最差也不过是一个死,可我不想再这么窝囊地活着了。”   武思忧说:“娘子,我不想东躲西藏了。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上辈子,我做的不够好,已经食言了,害你枉死,这辈子,我不想再这样。”   言罢,他深深看了乔清宛一眼,随即从胸膛里拿出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桂花流苏簪,轻轻地别在了乔清宛的耳边,后退几步,欣赏道:   “好看。”   乔清宛又气又急,都顾不上消化他上辈子的话,只顾得上拉住他的手,道:   “你别做傻事!别冲动!”   可能是马上要死到临头了,武思忧的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乔清宛尚且还有泪痕的脸颊,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冷静地交代好,让乔清宛呆一会儿从后门逃跑,他则去前门,拖住祝家的人。   乔清宛摇头表示不同意,但武思忧已经解开剑,走出了门。   在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武思忧甚至还回过头,看了乔清宛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乔清宛,随即深呼吸几下,掩饰下心中的恐惧。   平心而论,没人不怕死,他也不例外。   可上辈子窝窝囊囊地苟活了三十多年,日子没有过好,莫名其妙落得一个杀妻的罪名;这辈子本来想安静地过活,可命不由己,躲在深山老林里,像是个野人一样藏了几个月。   下一次呢?   下一次,又要躲到哪里,又要被人打断哪条腿?   这一辈子,他想活着,也想有尊严地活着。   即使没有办法做到,他也要让乔清宛好好活着,不再过那样窝囊的日子。   思及此,武思忧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浊气缓缓吐出。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神色已经变的坚定起来。   他不顾乔清宛扑上来的劝阻,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乔清宛的掌心里抽出来,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敲门声一下重过一下,武思忧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但最终,对乔清宛的责任感还是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他指尖压在门上,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猛地推开了门。   光芒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屋外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身白衣,逆光而站,每一个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他。   武思忧被眼前这副阵仗吓了一大跳,张了张嘴,心里已经想出了他被这群人打成肉泥的画面了。   但,虽然打不过,但在气势上不输,于是武思忧咽了咽口水,颤声道:   “你们要过来,就放马过来吧!”   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握紧了手中的剑,大喊了一声给自己鼓气:   “我不怕你们!”   他话音还带着颤意,下一秒,手就人被握住了,是乔清宛:   “武思忧。”   武思忧闻声回过头,见乔清宛也是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要死.......一起死!”   武思忧错愕地看着乔清宛,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余光里站着的一群人忽然矮下了身体。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要开战了,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却见他们不仅没动手,还抚着肩头,单膝跪地,气沉丹田,恭敬地对他道:   “恭迎阁主归来!”   “..........”   武思忧被面前的阵势吓的一愣,准备逃跑的脚收回,好半晌,才呆滞地吐出一句:   “啊?”   他满头问号:“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 第14章 密信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没有人开口去回答武思忧的问题,他们只是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像是忠诚的士兵。   武思忧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下意识转过头,和乔清宛面面相觑。   而乔清宛显然也没明白他们到底是谁,又想做什么,看见这黑压压的一大批人,有些紧张,下意识伸出手,攥紧了武思忧的衣裳。   武思忧见他紧张,自己反倒不紧张了。   他抿了抿唇,伸出手,掌心轻轻在乔清宛攥着他衣袖的掌心上轻轻拍了拍,通过肌肤的热意来安抚乔清宛,在乔清宛仰起头来看他时,又慢慢撤回:   “没事,别怕。”   他迟疑道:“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阁主,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武思忧说话的时候,为首的白衣人又冷不丁开了口,吓了武思忧一跳:   “京城里数次传来密信,请阁主查阅。”   言罢,他掏出衣袖里的绢帛,双手奉着,捧到武思忧面前:   “阁主,这是密信。”   武思忧“呃”了一声,指尖抬起又放下,只觉进一步也不是,退一步也不是。   好半晌,他才道: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啦。”   他说:“我不是什么阁主,我也不认识你们。”   白衣人抬起头,看了武思忧腰间的剑一眼,随即又快速收回,声音平板,没有什么波动:   “这世界上只有一把朱弦剑,也只有一个千机阁阁主,属下不会认错的。”   “啊,你说这剑啊,这是我在山上捡的。”   言罢,武思忧就解下剑,递给了白衣人:   “它应该是你口中的阁主留下的,还给你。”   白衣人摇头:   “朱弦剑认主,它既然已经认你为主,除非你死了,它是不会随便易主的。”   武思忧瞪大眼睛:“哪有这么神奇.......”   他不信邪,强行把朱弦剑塞进白衣人的手中。   原本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剑忽然变的沉重无比,白衣人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双手都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白衣人试图直其腰身,但却失败了,额头上甚至暴出了青筋和汗:   “阁主.......”   “啊,不好意思。”武思忧赶紧把剑拿起来,看着大口大口喘息着的白衣人,有些疑惑:   “那让它重新认一次主不就得了。”   他把剑抬高,心很大地问:   “你们谁想要?”   “阁主,我说了,朱弦剑不轻易认主,除非你死了,它才会重新认主。”   白衣人喘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用冰冷的眸子注视着武思忧:   “如果你实在不想当这个阁主,属下可以把你杀了,然后让朱弦剑重新认主。”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人全部抬起了头,拔出了手中的剑,用冰冷闪着寒光的剑尖齐刷刷对着武思忧。   武思忧被他这个眼神吓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后退几步,脚一滑差点要摔,被乔清宛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勉强站定,尴尬地笑道:   “别冲动,别冲动.......”   他轻咳一声,打算先稳住这些莫名奇妙出现在他家的疯子再说:   “咳,我忽然又不想死了,觉得当你们阁主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为首的白衣人眼神微动,手微微抬起又下压,做了一个手势。   “铮——”   众人整齐划一地把剑都收了,随即拱手道:   “视死效忠阁主!”   武思忧:“.........”   他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心里暗暗想当初就不应该去碰那把剑。   但现在懊悔也没用了,他只能被强行赶鸭子上架,当上了这个劳什子千机阁的阁主:   “那你,把那东西给我看看吧。”   为首的白衣人站起身,将布帛递给他,动作间又补了一句:   “这是密信,还请阁主自行观阅,莫要走漏了风声。”   言罢,他用眼神很隐晦地瞟了乔清宛一眼。   乔清宛:“???”   他又不是傻子,很快就知道为首的白衣人是在说他,无语又无奈地看了白衣人一眼,随即道:“那我回房去。”   “欸,娘子你别走。”   武思忧一向是个没啥主意的人,不愿意自己面对这么多一大群人,于是便拉着乔清宛,不让他走:   “你陪我一起看。”   说完,他又瞪了白衣人一眼,道:   “这是我娘子,他与我生死一体,荣辱与共,怎么就不能看了。”   言罢,他就把密信展开,递到乔清宛面前,强行拖他下水:   “娘子,你看。”   这下,就算乔清宛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了。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朝密信上飘去,只见密信上只有五个字:   “携幼主速归。”   “.........怎么只有五个字?”武思忧有些傻眼。   接下来,他又从白衣人手中接过了无数封密信,有些还有些年头了,上面无一例外只有五个字,就是:   “携幼主速归。”   字迹力透布帛。   武思忧指着上面的字,奇怪道:“好奇怪啊,娘子,怎么会有人叫幼主的。”   乔清宛:“........”   他没好气地白了武思忧一眼,随即双手曲起放在胸前,指尖微弯抵在下巴,似乎是在思考:   “这个幼主肯定不是名字,而是一个人,至于速归......”   他指尖点了点脸侧,道:   “这个人说,密信是从京城发出的,所以速归,肯定是回京城。”   他说完,又问:“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不知。”   为首的白衣人道:“阁主接到任务,只身一人离京,数年杳无音信。若不是朱弦剑现世,剑意被阁中的弟子感知,以烟花召唤,属下们也无法从各地赶往此处。”   算起来,武思忧捡到这把剑起,已经已经差不多四五个月了,他们也在路上赶了不少时间,靠着微弱的感应,加上武思忧今日在集市人这么多的地方用了这把剑,才能被他们找到。   为首白衣人道:“阁主,任务可否完成?京城中一月一密信,急唤您回京复命,实在不能再拖了。”   武思忧说:“我拿到这把剑才不到半年,拿到剑的时候你们阁主都死了很久了,我怎么知道你们阁主之前有啥任务?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为首白衣人道:“阁主,若您再不回京,京中恐生变故。”   武思忧:“.........”   他心想能生啥变故,他就是个小卡拉米,能办成啥事,但看着那白衣人一脸严肃,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他握着手中的剑,也觉得有些烫手:   “好吧。”   他说:“那你们给我几天时间,准备准备。”   为首白衣人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未出声,武思忧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白衣人:“..........”   等白衣人的脸消失在武思忧面前,武思忧才伸出手,拉着乔清宛往里屋走,急吼吼道:   “娘子,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他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千机阁的阁主,对前阁主留下的任务,也是一头雾水:   “这地方不能呆了!”   他这边急的头顶冒火,乔清宛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武思忧疯狂地收拾东西细软,背起包袱就准备从后门溜走,好心提醒道:   “你身上这把剑,一旦使用,会有剑意,被人感知到,还是会被人发现。”   “那,那我大不了不用了。”武思忧把剑丢到地上,拉起乔清宛,就往后门走。   但接下来,不管他走到什么方向,不管他去哪里,都会在某一处重新捡到朱弦剑。   朱弦剑好似阴魂不散一般,始终缠着他。   最后,蹲茅厕的武思忧捂着鼻子,一转头准备拿纸,发现自己身边就放着一把被他丢掉无数次的朱弦剑时,终于没招了。   他想,老天爷,你怎么又想了一个新的花招来折磨我?!   他苦着脸,提起裤子,拿上剑,出了茅厕,苦着脸,对乔清宛道:   “娘子,我觉得我们跑不掉了。”   乔清宛“嗯”了一声,“确实。”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武思忧奇怪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乔清宛伸出手,指了指前方,武思忧转过头一看,只见他们的面前站着一群黑压压的熟悉的人脸,平静道:   “这些人,不是都来了吗?”   之前被武思忧打过的大汉此刻正站在一个四十多岁左右、手中拨着佛珠的中年男人面前,指着武思忧道:   “六爷,就是他,第一个带头,不交保护费,现在整个朱雀街的摊主,都合起伙来对付我们,都不交保护费了。”   中年男人闻言,手中拨弄佛珠的动作一顿,随即掀起眼皮,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武思忧和乔清宛,微微一笑:   “清宛,六叔照应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六叔,断六叔财路的?”   乔清宛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见实在瞒不下去,便伸出手,掀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六叔好眼力。”   “虚长你二十多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言罢,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武思忧,道:“这位是?”   “........我相公。”   乔清宛道:“你别伤他,我和你回去就是了。”   马六爷闻言哼笑一声,脸上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揶揄,道:   “清宛,祝老爷和祝少爷,这连月来,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乔清宛用力攥紧了拳头,忍下胃中的恶心,勉强道:   “是么。”   他说:“你别伤我相公,我和你走。”   言罢,他抬起脚,就想往前走,手腕却被一个人死死抓住:“不许走。”   乔清宛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武思忧上前一步,将他搂在怀里,随即解下腰上的软剑,指着马六爷道:   “这是我的妻子,怎么交由你随便带走?!”   “什么叫随便被我带走?”   手下的仆从端来一把椅子,马六爷顺势坐下了,坐在街心,一边盘着珠串,一边和武思忧对峙,嘴角衔着冷笑道:   “祝家手上,可是有乔清宛的卖身契的,你想把乔清宛留下来.........又凭什么?!” 第15章 过往   武思忧倒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难怪上辈子不管他干多少活,赚多少钱回到家,交给乔清宛,家里始终穷的底儿掉,估计是乔清宛偷偷攒起来,给自己赎身了。   想到这里,武思忧心中稍有了定数,微微侧过脸。   正想说话,就看见想来冷静的乔清宛此刻脸色毫无血色,瞳仁不自觉放大,嘴唇也在颤抖,指尖攥着他的手臂衣袖,用力到指骨泛白。   他在害怕。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乔清宛就开了口,道:   “你......你闭嘴!”   他的声音沙哑,几乎要听不出原本的清亮音色,隐隐带着怒意:   “若不是,若不是我那时尚且年幼,怎么会被你们骗着,签下卖身契!”   话音刚落,马六爷就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周围的一众仆役也笑了起来,道:   “乔清宛,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马六爷捻了捻嘴角的胡须,细长的眼角往下撇,一副轻蔑模样:   “你还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乔州牧的嫡双呢!若不是当初祝老爷心善,把你带回祝府养大,你这会还不知道沦落那个春街柳巷,当妓子呢!”   “........”乔清宛气的浑身发抖,怒火烧到了喉咙,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紧拳头,眼睁睁地看着那马六爷的双唇一张一合,任由无力感如同浪潮般,将他狼狈地拍打在岸边上。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腹中才编好说辞,睁开眼睛,就听见耳边的武思忧开了口:   “你这老头,说话好生难听。”   他说:“我听人说,你之前也是祝家的管家吧?按道理来说,你也是祝家的仆人,同样都是仆人,你就高贵到哪里去了?左不过你只是被祝家放出来乱叫的狗罢了,还自称马六爷呢,我呸!我家娘子被我养的干干净净,不会宿在春街柳巷,反倒是你,这幅丑陋容貌,就算是当龟公,估计也没有人收!”   话音刚落,街道两边就响起了笑声,引得祝家的家仆警惕起来,环视四周,用警告性的视线扫了街边一眼,直到笑声落下,家仆才走到气的浑身发抖的马六爷身边,道:   “六爷......”   “给我动手!”   马六爷一拍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身后的家仆们就拿起了木棍和斧头,武思忧也不怕他们,解开手中的剑,直直地朝他们冲过去。   “六爷小心,他手中的剑可邪性了,连匕首都能砍断。”   他们中间有些人是吃过朱弦剑的苦的,忙护着马六爷往后退,以免刀剑无眼,把马六爷给砍了。   武思忧一手朱弦剑使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那些普通的木棍和斧头怎么可能低的过他,很快,街上就躺了一群满地呻吟打滚的家仆,武思忧握着剑站在他们中间,冷笑一声:   “不过如此。”   “你,你......”见身边的打手都倒下了,马六爷也慌了神,任由人扶着他往后退,惊惧道:   “你,你到底是谁?!”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你武思忧,武大爷。”武思忧慢慢走进马六爷,随即猛地抬起了手,剑锋落下,擦着马六爷的额头而下,眼神狠厉:   “臭老头,受死!”   “武思忧!”   眼看着武思忧杀红了眼睛,就要闹出人命,乔清宛忍不住开口,大声喊住了他:“住手!”   话音刚落,武思忧的剑就重重落下,只听原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刹那间,白雾弥散,飞沙走石。   乔清宛吓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在那几秒钟里,他已经想象出了要带着杀人的武思忧到处逃亡的画面了。   他手腕发抖,许久,许久才睁开眼睛。   只见原地白雾散开,而想象中血肉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武思忧面前的椅子原地炸开,顺着剑光散成粉尘,而他的主人——马六爷早就吓的瘫软在地上,抖若筛糠,身下还有一摊可疑的液体。   “哼,叫你在我面前装。”   武思忧放下剑,剑尖在马六爷的下\身点了点,只需一下,就能让他彻底变成废人:   “从今以后,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大小声,也不允许你在我娘子面前装模作样,否则我——”   话音刚落,他就抬起了手,作势要给马六爷一下,吓的马六爷身下的液体愈发明显,整个人腿都软了:   “武思忧,你知道我家老爷和如今的云城刺史,是什么关系吗!你竟然敢得罪我,你就不怕........”   “我告诉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武思忧说:   “快滚!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马六爷原本发皱的脸颊此刻更是皱的如同树皮一般,叠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着,好半晌,才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往前走。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武思忧道:   “你给我等着!”   言罢,还未等武思忧开口回击,他就一瘸一拐地上了轿子,离开了。   “嘁——”武思忧将剑别回腰上,走到乔清宛的身边,道:   “娘子别怕,他已经被我赶走了,他不会再为难你了。”   乔清宛上下扫了他一眼,确定武思忧身上没有伤口,心中的大石头才慢慢放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想太多了。”   他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波动:   “他这是.........回去搬救兵了。”   “搬就搬呗,他们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武思忧伸出拳头,对着空气打了几下,表示自己誓死保护乔清宛的决心,惹得乔清宛忍不住失笑,几秒钟之后,他又收了笑容,低下头来,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呀,还是太单纯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被我连累了。”   “娘子,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是我娘子,我保护你是应该的。”武思忧手臂虚虚揽过他的肩膀,轻声道:   “我们走吧。”   “走不了了,他们没一会儿就会报官的。”乔清宛只觉得浑身无力:   “我的卖身契还在他们身上,他们一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我不跟他们走,也不行的。”   他只觉嘴角绵延开苦涩,逼得他眼角都发烫:   “你走吧,他们只想抓我,我大不了和他们回祝府,可是我不想拖累你。”   “我不要!我不要娘子和他们走!”情急之下,武思忧竟然伸出手,拉着了乔清宛的手指,惹得乔清宛一惊,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武思忧:   “娘子,我,我给你赎身!我带你离开祝家!”   乔清宛看着武思忧焦急的神情,心中的酸楚更甚,   “你,你这又是何必.........”   他说:“他们定是要狮子大开口的,届时若是找你要几百两白银,你该当如何.......”   他怕武思忧给他赎身,又怕武思忧因为赎身的金额太大,丢下他不管。   左右为难之下,乔清宛没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泪珠从眼角滑落,滑落到脸上,给他原本就清丽的脸更添几分风情和脆弱。   这一下可把武思忧心疼坏了。   他像是绕着乔清宛转的小狗,急的都要上手替乔清宛擦眼泪了。   见乔清宛的眼泪一直止不住,武思忧狠了狠心,伸出手臂,一把将乔清宛揽入怀中,用力圈住了他,在他耳边大声道:   “娘子,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说:“日月星辰为证,别说是几百两白银,就算是几百两黄金,我也会想方设法为你弄来,还你自由!”   乔清宛;“........”   他听着武思忧信誓旦旦的话语,心知有旁人在看,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推开武思忧,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只哽了一声,道:“你果真不嫌弃我........”   “我不嫌弃!”武思忧说:“娘子,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双手掌心托着乔清宛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哄他:   “他们祝家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之前经历过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上辈子,即便两个人成婚多年,武思忧也不知道乔清宛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乔清宛也没有和他说。   但这一次,武思忧他想知道。   他不想再窝窝囊囊、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他要和乔清宛好,要和乔清宛白头到老,也要乔清宛对他坦诚,将他当做真正的夫君来对待。   乔清宛仰起头,泪水涟涟地看着武思忧,任由武思忧将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好半晌,才垂下眼,哽咽着道:“我们........先回家吧。”   他将头抵在武思忧的胸膛,闭上眼睛,终于愿意对武思忧打开心扉,将尘封的往事和不堪的过往,都告诉武思忧:   “此事........说来话长了。” 第16章 过往   武思忧将乔清宛带回了家。   可能是很多人都被武思忧可怕的武力值吓到了, 也有可能是有人忌惮他手中的朱弦剑,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人拦他们。   武思忧牵着乔清宛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松开, 头一回觉得,原来人真的不能一直窝囊。   一直窝囊,一直就会有人踩到自己头上来,只有敢于反抗, 才能让人忌惮,让人收敛, 不再欺负他的娘子。   关上门, 将门外的是是非非都关在外面。   武思忧确定将门锁好,才拉着乔清宛,走进了主屋。   乔清宛还在抽泣,整个人肩膀一抖一抖的, 武思忧见他实在难受, 便扶着乔清宛的肩膀,让他坐下。   他第一次见乔清宛哭的这样伤心, 一边给乔清宛擦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乔清宛倒茶水,因为还要分出实现余光去费心看顾乔清宛的状态, 还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那副无措的样子惹得乔清宛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伸出手, 握住了将要滚落在地的茶杯,使其摆正:   “笨手笨脚的。”   “嘿嘿。”武思忧也下意识去扶茶杯,掌心不小心碰到乔清宛的手背。   他本该收回,可当摸到乔清宛细嫩的肌肤时, 他又忽然像是舍不得了,依旧将掌心放在乔清宛的手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乔清宛。   乔清宛察觉到武思忧的视线,下意识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脸,余光看着武思忧的手,见武思忧没有将手收回来的意思,才轻轻使了使劲儿,将手抽回来。   武思忧:“........”   他心下一阵失望。   他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道:   “茶水凉了,我去给娘子烧一壶去。”   言罢,他转身就想要离开。   但下一秒,他的衣摆就被人用手轻轻抓住,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别去了。”   武思忧缓慢地回过头来,只见乔清宛指尖揪着他的衣袖,不安地轻声道:   “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武思忧:“.......”   他心一软,心中那指甲盖大小的薄怒和不开心很快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着乔清宛盛满紧张的眼睛,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大着胆子跪下,伸出手,揽住了乔清宛的一截细腰,还将脸埋进了乔清宛柔软的小腹中,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   被他搂住腰肢的双儿身体微僵,好半晌,才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却并没有呵斥他: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娇。”   “一想到娘子之前在祝家受了委屈,我就难受。”   武思忧见状,知道乔清宛并不抵触自己的靠近,心中一喜,更加放肆地在乔清宛的身上蹭着:   “娘子.........”   “你起来说话,跪在地上不疼呀。”乔清宛嗔他一句,扶着他起来,让武思忧坐在他身边。   武思忧任旧抓着他的手不放,指尖与乔清宛的指尖勾勾缠缠,摩挲间带起些许热:   “娘子........”   他这两个字不同于往日,说的缱绻又暧昧,带着些许勾人的蛊惑之意,乔清宛一时间竟然不敢去直视武思忧的眼睛,只能试探性地将手抽出来,却再度被武思忧握住。   一阵温热落在了乔清宛的手背。   乔清宛倏然瞪大眼睛,幅度极大地抬起头,神色错愕,一瞬不瞬地盯着武思忧看:   “你........”   “娘子,我对你的心是真的,说过的话也是真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辈子对你好。”   武思忧珍而重之地在乔清宛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轻声道:   “你放心。”   只三个字,就让乔清宛瞬间红了眼眶。   他当着这个男人的面,竟然又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乔清宛慌忙别过脸,用帕子按了按脸颊,随即道:   “我,我........”   他强作镇定:   “我信你就是。”   武思忧闻言笑了笑,又亲了亲乔清宛。   分明只是亲手,可乔清宛此刻却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之前在山洞的时候,为了救人,也曾经和武思忧肌肤相贴过,日常生活中,也总有亲密接触的时候,可从来都是一触即分,武思忧想来是隐忍的,哪有像现在这样,穷追不舍的?   可.......可偏偏自己,竟然不想甩开他。   看着乔清宛整个人的脸颊都快红透,如同柿子一般,武思忧不好再为难他,轻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   “好,我不走。”   他的眉目在逐渐昏黄下来的光线中,变的分外温柔起来:   “我就在这里,陪着娘子。”   乔清宛看着武思忧格外清澈干净的眼睛,忽然心尖一颤。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指尖抓紧帕子,一点一点地将眼角的眼泪擦干净,才慢慢站起来,走出去,将主屋的房门关上。   灯芯被点燃,乔清宛甩了甩火柴,将其熄灭,等屋中亮起灯光,他才走到武思忧的身边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道:   “我本来是......乔家的嫡双,我父亲是云城的州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在我八岁之前,我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过的无忧无虑。我和云城刺史何陈碧的长公子早早地定下了娃娃亲,只等我们长到十六岁,就结亲。可是,四年前的一场战乱,却改变了这一切。”   “金国来犯,云城作为边塞要地,首当其冲。我父亲作为州牧,出城应敌,但却意外被捉住,带到了金国的营帐之中。”   “再后来,我就得知了我父亲叛城、与外族勾结的消息。但这个消息还未得到证实,何陈碧就带回了我父亲的头颅,以及我父亲亲手写下的悔罪书。”   “自此,我们乔家在一夜之间,就背上了叛国贼的罪名。圣上得知之后,大怒不已,下旨查抄我家,男丁全部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和双儿皆被卖,我就被卖进了祝家。”   “这祝家家主的妹妹是刺史何陈碧的续弦,两家人利益勾连,共同掌握云城,在云城的根基很深,无法轻易得罪。我落难之后,本来想夹着尾巴做人,但随着年岁渐长,那祝家家主便起了心思,想让我做他的妾。他的儿子也想与我欢好,父子因我而生了嫌隙,最后他们达成一致,想纳我为父子共妻。”   “.......什么?!父子共享一妻?!”武思忧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清宛:   “这,这简直有违世俗人伦!”   “所以我不肯。见我誓死不从,祝家家主便威胁我,若我不肯答应,就把我丢到城外的破庙里,供乞丐糟蹋。”   所以,这就有了乔清宛和武思忧那日在破庙的相遇。   祝家人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乔清宛,却没想到乔清宛宁可和乞丐行鱼水之欢,也不愿意回祝家,甚至还逃到了深山老林里,一躲就是几个月。   “原来是这样。”武思忧说:“难怪你不愿意回到祝家。”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   “因为我觉得我父亲死的蹊跷。”乔清宛的眼神微变,逐渐坚定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我父亲会叛国。他的那张悔罪书我也没有看,若是我看到了,一定能辨认出是否是我爹的字迹。何陈碧不肯让我看,就肯定有猫腻。”   说完,他瞳仁里的光芒更盛,燃起一簇火来,字句坚定:   “我.......我想去京城,让陛下重新查此案。我不信我爹爹会叛城,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可是京城里坐着的人,可是皇帝,哪有这么好见。”武思忧撑着下巴,犯了难:   “你有办法见到他吗?”   乔清宛:“........”   他抿了抿唇,失落地垂下眼去,声音也变得低了起来:   “.......没有。”   “呃,那什么,你别失望啊,总有办法的。”   武思忧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乔清宛的头,道:   “我会帮娘子的。”   乔清宛掀起眼皮,看他,   “你有什么办法。”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呗。”   武思忧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介平民,想见皇帝,完全是异想天开。   但是他不想打击乔清宛,也不想这么快就否定乔清宛的理想,于是只若无其事道:   “困难总比办法多。”   “你说得对,是我矫情了。”乔清宛不是一个会等着别人来救他的人,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把卖身契拿到手。”   “嗯嗯,是这个理。”   两个人这边心计稍定,很快就有人来敲门,武思忧打开门一看,见是官府的人,   “武思忧是吧。”   官府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武思忧,道:   “有人击鼓状告,说你无故带走府中家仆,违反了当朝律法。”   武思忧定了定神,道:“并非是无故,而是我........”   “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去说吧。”   官府的人伸出手,抢先一步,卸下了武思忧腰间的朱弦剑,漠然道:   “和我们走一趟吧。”   言罢,他侧过身,对着身后的同伴做了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衙役就一拥而上,用枷锁扣住了武思忧的头和手,不顾武思忧的挣扎,蛮横地将其带走了,徒留乔清宛一个人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痴痴看着武思忧的背影,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17章 求助   等是等不来救世主的, 只有做出行动,才能逃出生天。   武思忧是因为自己才受了牵连,乔清宛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背上罪名, 被人关进大牢里。   整个云城都在何陈碧的控制之下,既然何家要动用官府的力量,估计就是铁了心要把他带回去,看管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乔清宛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祝家人抓回去了, 他只想武思忧不要受到伤害才好。   思及此,他咬了咬牙, 转身回屋, 卸下钗饰,换上衣裙,转身去了何府。   许是马上要办喜事,所以整个何府都张灯结彩的, 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和帏帐, 到处贴着喜字。   乔清宛站在何家门口,看见穿着红腰带, 四处忙碌、布景、装饰的家仆,抿了抿唇,提起裙摆, 慢慢上了台阶。   似乎有人看见了他,走过来,问:   “你是?”   “我来找何焉长公子。”乔清宛定了定神, 拱手行礼道:   “烦请通传他一声。”   “长公子今日不在府中,”家仆上下打量了乔清宛一眼,道:   “你请回吧。”   “我........”乔清宛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家仆挥了挥手,赶下了台阶。   乔清宛:“........”   他看了看忙碌的何家和冷漠的家仆,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面前又浮现出何焉儿时对他许下的、曾经要娶他为妻的誓言,乔清宛只觉心口闷闷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以平复心下翻滚的情绪,在门口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要走。   岂料,他刚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脸正隔着街道,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清宛?”   乔清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何焉。   他身边站着博海太守家的嫡双。   嫡双林轻雨出身高贵,人也骄矜,站在何焉身边,依旧趾高气昂的,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将眼尾的一颗红色泪痣衬得愈发明显:   “你就是.......乔清宛?”   他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不甘,还有打量:   “找我未婚夫有什么事?”   乔清宛行了一礼,半屈着膝垂头道:   “草民有一事相求长公子。”   “清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我.......”   何焉正想说话,可还未上前,就被林轻雨一把抓住了手腕,不许他有所动作:   “何焉已经与你解除婚约,往日的情分皆化作烟云消失,你还有什么事要求他?”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何焉,何焉瞬间瞪大眼睛,一把甩开抓着他手腕的林轻雨,急声道:   “我与清宛的情分,怎么可能是一纸退婚书所能抵消的!”   言罢,他便快步上前,扶起了乔清宛,语气也放低了,道:   “清宛,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   “林公子说的对,我与长公子,确实不剩多少情分,今日若不是为了我夫君,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前来此处。”   乔清宛打断了何焉接下来要说的话,随即掀起裙摆,当着何焉和林轻雨的面,跪下了,重重磕了一个头,发出“咚”的一生:   “半年前,我不堪受辱,以家奴身份,逃出何家,与一乞丐私自成婚。如今我夫君不愿将我交出,与祝家当庭对峙,求长公子发发善心,为我夫君周旋一二,让他免于牢狱之灾。若这一次,他能平安归来,我夫妻二人就算给长公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长公子的恩情!”   言罢,他再度抬起头,又磕了一个头。   “你......”   他这一番话听的何焉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蹦出一句:   “你........你竟然和一个乞丐成婚了?!”   他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乔清宛抿了抿唇,没有接这茬,只是跪在地上,继续道:   “求长公子为我夫君斡旋一二,保他一命。”   “.........若是我不愿呢。”何焉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难看起来:   “他死了正好,反正也配不上你!”   乔清宛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何焉,这幅陌生的被惹怒般的神情,何焉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忍不住微微一怔:   “小乔,你.......”   “自我爹爹离世之后,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便是我夫君。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若是你你愿意救他,也就罢了,大不了他死了,我也同他一块去。”   言罢,乔清宛就站起了身,不再留恋何焉,转身离去。   何焉见状急了,下意识伸出手去拉他,却只抓到了他的衣摆:   “小乔!”   他说:“他对你如何好了........即便四年前发生那事,你也没有来求过我,如今为了一个乞丐,你竟然要为了他,下跪求我?他竟然对你好,又怎么舍得让你下跪?”   “我与他之间,不用计较这么多。”乔清宛后退几步,躲开何焉的触碰,深吸一口气,缓下语气,   “何焉,四年前你上门退婚,这件事我不怪你,彼此各有难处。可........可我与你青梅竹马的情义,难道你今日就不能为了我,救救我的相公吗?”   “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一回,如今求我,不是为了你自己,反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这让我如何接受?!”   何焉双目圆睁,神情愤怒,眼神里却带着哀伤。   乔清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何焉的问题,只是任由沉默蔓延,隔着林轻雨,与何焉“对峙”。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何焉与他人成亲的悲伤和愤怒,唯有救武思忧的焦急和慌乱。   或许,在他还未察觉到的时候,他的心早已经悄悄向某一个人倾斜了。   乔清宛为自己在那刹那一瞬的偏心而感到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   “何焉.......”   “我帮你救他。”   一声脆生生的音调打破了乔清宛和何焉之间的暗流涌动,乔清宛回过头去,只见何轻雨缓步走到了他面前,低声对他道:   “我可以帮你。”   乔清宛和他对上视线,许久,方道:   “那........条件呢?”   “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你和你相公要离开云城,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许再回来。”   林轻雨上下打量了一番乔清宛,随即轻笑道:   “而且我只负责救你的相公,不负责救你,若是祝家想把你带回去,我.......”   “好。”乔清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一言为定。”   他说:“我只要你把我相公救出来,至于其他的,不用你管。”   “........”林轻雨收了脸上的笑意,盯着乔清宛看了半晌,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他抬脚迈步:“带路。”   何焉:“.......林轻雨!”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这是我和小乔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轻雨被吼的脚步一滞,许久,他才转过头来,看着何焉,低声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何焉。”   他一字一句,如同利箭一般,自戳何焉的心窝:   “乔清宛心中,已经没有你了。”   何焉他张了张嘴,正想反驳,余光里却见乔清宛低着头,一副默认的模样,浑身的力气如同潮水一般,瞬间从他的血液里退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喉咙里才滚出一声气音:   “小乔.........”   乔清宛没有心情去管他和林轻雨的争吵,更没有看他一眼,此刻心急如焚,心里都飞到公堂上去了,只道:   “林公子,我们走吧。”   “带路。”   眼看着两个双儿越走越远,马上就要离开视线之内,何焉的神志才缓缓回笼。   他看着乔清宛的背影,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让小乔恨不得抛下一切跟他走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8章 归我   乔青宛赶到衙门的时候, 已经有衙役给武思忧上刑了。   武思忧坚决不肯把乔清宛交出来,让祝家人带走,只说他和乔清宛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乔清宛现在是他的妻子,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   祝家老爷坐在堂下的圈椅下,听到武思忧说自己已经和乔清宛有了夫妻之实,脸色铁青, 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抓着圈椅的两边,看向武思忧的眼神里带着刺, 好似要将武思忧杀死一般锐利。   很快, 郡守惊堂木一拍,让人上了拶刑。   武思忧上辈子就被处过拶刑,这辈子一看见拶子就直打哆嗦,掉头就想跑。   可衙役哪里肯放过他, 抓住他的手腕, 就用拶子夹住了武思忧的手指。   十指连心,武思忧的骨头都快被夹的变形, 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住嘴角的惨叫,额头上青筋暴起, 混着汗珠,看起来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可即便如此, 郡守也不愿意轻而易举地让武思忧逃脱,以“枉顾主人意愿,私自带走家奴”的罪名,准备给武思忧上杖刑。   在大周, 家奴和一件物件无异,武思忧私自占有乔清宛,相当于盗走了祝家的财物,怎么能让人不愤怒。   这郡守收了祝家老爷的钱,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下手并不手软,落下的第一杖,就将武思忧打的几乎要神魂俱裂,筋骨寸断。   武思忧甚至不敢哀嚎,因为一张口吐气,后背就如同挣扎般刺痛,他指骨垂在椅子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最后他垂下头来,恶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忍住了到口的呻吟,却忍不住手腕处的皮肤被自己咬破,流淌出鲜红的血珠。   剧痛如同烈火一般,将浑身的筋骨一寸一寸地燃烧殆尽,武思忧被打的几乎要呕出血来,视线逐渐模糊,理智一寸一寸地脱离躯壳,视野尽头,还能看见祝家老爷得意捻着胡须的神色,以及郡守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老东西.......   武思忧喉管冲出一片腥甜,片刻后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下,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武思忧!”   武思忧还未完全失去意识,就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身体传来的剧痛让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重影,武思忧被打的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带着火烧火燎般的刺痛,好似每一寸皮肤都被人用手生生撕开了,令他张嘴吐息,却只能吐出沙哑的喘叫:   “疼.......”   “武思忧!”   面前的人脸逐渐从模糊到清晰,武思忧勉强睁开眼,只见乔清宛正蹲在他面前,用手托着他的脸颊,哭的满脸泪痕:   “你,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   武思忧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乔清宛,可却只能徒劳地吐出无力的咳嗽:   “娘子,别哭,咳咳咳........”   “你别说话了。”乔清宛急的抱着他的头大哭,身边的衙役迟疑片刻,正想继续行刑,岂料棍棒还未落下,就被向来温柔的乔清宛吼了一声:   “你别打他了!”   “乔氏,不要扰乱公堂。”郡守板着脸,一拍惊堂木,呵斥道:   “把他给我拖下去!”   两边的衙役听令上前,抓着乔清宛的手腕,就想把人拖拽下去,下一秒,一阵低沉的男声就喝止住了众人的动作:   “乔氏是我带来的。”   “长公子!”   “是长公子来了!”   何焉的脸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郡守和祝老爷都换了一副神情,下意识站起来,对何焉道:   “长公子\焉儿,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在查家仆私逃的案子,就来了。”   何焉是刺史之子,在云城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故而没有人敢轻慢他:   “舅舅,一个家仆而已,何至于让你大动干戈?”   他一个眼神就止住了衙役要将乔清宛拖下去的动作,亲自把乔清宛扶起来,随即侧过头,看向武思忧。   武思忧此刻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了,满脸是汗,脸颊上的大块黑硬疤痕尚且未脱落,衬的他的脸颊更加狰狞可怕。   即便良好的教育告诉他,不能以貌取人,可看到武思忧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里还是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轻慢:   “你就是武思忧?”   武思忧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何焉一眼。   他脸色煞白,没有什么血色,但这一眼,却带着些许狠厉,好像被逼到绝境中的年幼狼崽,假以时日成长为年轻力壮的狼王,一定会扑上来,一口咬断仇人的脖子。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刹那,何焉禁不住背后冒汗,想要说出的羞辱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他咽了咽口水,连乔清宛何时将手从他手腕抽出来的都没有发现。   乔清宛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鲜血将眉心的孕痣都染透:   “我私逃祝家一事,责任全在我,与武思忧无关,求你放了他,求你们了!”   言罢,他又垂下头,额头贴在地面上,将那地面染出几处血迹。   “别,娘子.........”武思忧试图伸出手,拉住乔清宛的衣角:   “不要求他们,娘子........”   “乔清宛,你可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没有我的允许,这个武思忧就敢将你带走,强行婚配,还打伤我的家仆,这桩桩件件,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抹过去的。”   祝老爷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今日,我决计不会放过他!”   言罢,他转过身,面向郡守,拱手道:   “求郡守大人明察秋毫,还草民一个公道!”   “你,咳咳咳......”武思忧趴在椅子上,一说话就吐出一口血,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我愿意给清宛赎身,只要你能放过他.........”   “赎身?”祝老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错愕半秒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就凭你一个卖烧饼的?想给乔清宛赎身?!”   周围响起了哄笑的声音,显然旁人也知晓武思忧是乞丐出生,浑身穷的叮当响,不可能有钱拿出来给乔清宛赎身。   武思忧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缓缓转过头来,面向何焉。   他轻咳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乔清宛听见动静,慌忙回过身去,见武思忧吐血了,赶紧爬过去,顾不上自己也很狼狈,赶紧掏出牌子,给武思忧擦干净嘴角的鲜血,一边擦一边掉眼泪:“武思忧........”   “我有一宝,价值千金,愿意拿出来,为我娘子赎身。”   武思忧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想要说出的话,事实上在得知乔清宛的卖身契还在祝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今日请长公子做个见证,若我交出宝贝,祝府就撕毁清宛的卖身契,如何?”   何焉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祝老爷:   “舅舅........”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宝贝。”   祝老爷根本不信武思忧身上有宝贝,以为武思忧还在垂死挣扎,抱着看他笑话的心态,张口应下,威胁道:   “但若我发现这宝贝不值钱,你可就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了。”   武思忧伸出手,擦掉嘴角的鲜血,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艰难地伸出手,去翻乔清宛的衣领。   乔清宛似乎是意识到了武思忧想干什么,微微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前,用力摇了摇头:   “不行,武思忧,这个不行......”   “白银黄金,于我不过身外之物,若能将你换回来,也一定值得。”   武思忧喘了一口气,指尖带上了些许强硬,用力拽过乔清宛,指尖探入其中,随即将藏在衣服内侧、犹带些许体温的寄名锁翻了出来,展示在人前:   “用这把金锁换我娘子归我,如何?” 第19章 远走高飞   武思忧的声音不大, 甚至还尤为虚弱,但指尖勾着的寄名锁,在出现在人前的一瞬间, 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金灿灿的的寄名锁上面还镶嵌着冰胶的翡翠,漂亮的蓝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清透的光泽,只在看到那寄名锁的刹那,在场人的注意力就从乔清宛的脸上, 转移到了那把寄名锁上。   那寄名锁........可真是个价值连城宝贝!   祝老爷瞬间变了脸色,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虽说那乔清宛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但美人也会有迟暮的一天。   苍海桑田变换, 人心易变,只有真金不变。   若不是还有郡守衙役在场,祝老爷此刻恨不得将那寄名锁抢过来。   “咳.........”   祝老爷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对那把寄名锁的渴望, 努力想要移开视线, 但眼角余光还是克制不住地落在那把寄名锁上:   “确实是个宝贝........”   “既然祝老爷满意,那我用这个宝贝, 来换眼前这个宝贝,如何。”武思忧轻轻一用力,那寄名锁便从乔清宛的脖子上落到他掌心上。   祝老爷见状, 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拿寄名锁。   武思忧用力攥紧寄名锁,不让祝老爷碰, 眼色沉沉:   “我要清宛的卖身契。”   他说:“一手交物一手给人。”   祝老爷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武思忧,似笑非笑,   “你先把寄名锁给我, 我再把卖身契送到你府上不迟。”   “你当我傻?”武思忧说:“现在就让人把卖身契送过来,我亲眼看过,再把锁给你。”   祝老爷脸色阴了阴,“难不成你是怕我会反悔?”   “快点。”武思忧懒得和他掰扯:   “如果你不给,明日我就将这把锁丢进河里,顺水而下,让你这辈子也拿不到。”   祝老爷闻言气的七窍生烟,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武思忧看了片刻,才挥了挥手,让家仆上前来,附耳吩咐几句。   武思忧疼的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仍旧强撑着不露怯,乔清宛蹲在他身边,泪水涟涟地看着他,片刻后凑过来,像是小猫亲近自己的主人一般,用头轻轻蹭了蹭武思忧的额头。   武思忧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盯着乔清宛看了片刻,几秒钟后轻轻凑过去,亲了亲乔清宛流泪的眼睛和脸颊。   他动作很轻,视线一直注视着乔清宛,只要乔清宛一做出抵触的神情,他就退开,但乔清宛却没有往后躲,任由他亲吻自己的脸颊,还轻轻闭上了眼睛,往前凑了凑,似乎是在安慰。   这幅亲昵的景象落在何焉眼底,是如此的刺目。   他用力握紧拳头,脸色发青,死死地瞪着武思忧的脸,一言不发,直到家仆将卖身契取来时,他的脸色都没有好转。   在确认卖身契无误之后,武思忧才将寄名锁递给祝老爷,道:   “如今有郡守和堂下各位百姓做见证,我将寄名锁抵给祝家,为我娘子赎身,我娘子从此之后,就不是祝家的奴仆。大家都看到了吧。”   祝老爷看了一眼乔清宛,犹豫了一阵,片刻后还是狠下心来,将卖身契抵给武思忧,随即急匆匆地抢过寄名锁,道:   “此物归我了。”   武思忧点了点头,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将乔清宛的卖身契撕碎,扬向空中。   纷纷扬扬的纸屑洒向空中,落了满地,也落了乔清宛满身,象征着他从此自由。   当着众人的面,给乔清宛赎身之后,武思忧被乔清宛从椅子上扶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公堂。   何焉跟在乔清宛身边,低声道:   “清宛,你真的要跟他吗?”   乔清宛回过头,看了何焉一眼,轻声道:   “何焉,他虽然容貌丑陋,身世低微,但比你,更像个男人。”   一句话,说的何焉脸色煞白,站在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到家中之后,躺在了床上,武思忧才将忍了很久的呻\吟喊出声:   “疼疼疼,疼死我了!”   他拽着乔清宛的手不放,放心大胆地摸乔清宛的手:   “娘子,你要是再来晚一点,你就要守寡了!”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守寡!”乔清宛又急又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日后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武思忧趴在床上,从枕头里漏出一双眼睛看乔清宛:   “好,我再不说了。”   他说:“娘子,以后你就真的是我娘子了。”   乔清宛蹲在他床边,由着武思忧摸他的手,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是。”   武思忧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眯起眼睛笑起来。   他实在太痛了,乔清宛打来冷水,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汗,又哄他喝下了药,等武思忧睡着,才一边垂泪,一边给他上了金疮药。   乔清宛趴在床边,陪着武思忧睡了一觉,晚间清醒过来,又去小厨房做了饭,喂武思忧吃。   伤筋动骨一百天,武思忧挨了打,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家里不能没有人出去干活,否则家里没钱会断炊,乔清宛就按照武思忧给他的秘方,做烧饼到街上去买。   一开始也有人冲着他的脸,调戏他,但后来武思忧不知道和千机阁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穿白衣服的开始不远不近地保护乔清宛,一旦有人上前调戏乔清宛就马上走过去制住,时间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乔清宛了。   但乔清宛的手艺不如武思忧,所以做的烧饼没有多少人买,很快,乔清宛就不卖烧饼了,专注于做女工绣帕子谋生。   武思忧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床,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低头一看,看见乔清宛坐在院子里,襻膊束起宽袖,正在给他洗衣服。   他皮肤白细,但连日的操劳让他的手指也慢慢长上了薄茧,手上还有几个下厨时烫出来的水泡和不小心被刀切到的伤口,指尖看起来已经不如刚出来时那般葱白。   武思忧见状,眼睫微敛,片刻后慢慢走下去,张嘴道:   “娘子,你把脏衣服放那里吧,我来洗。”   言罢,他走到乔清宛身边,抢过他的衣服,就要洗。   乔清宛被他的动作惊得瞪圆眼睛,反应过来后,才将洗衣盆往身边挪了挪,嗔道:   “干什么?”   他说:“你身体还没好,回去躺着,我来洗便是。”   “可,可..........”武思忧可了半天,也可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死死地抓着乔清宛的手腕,不让他动作:   “怎么能叫娘子洗衣服呢........”   “好了,”乔清宛说:“不要撒娇了。这些事情,就暂时由我来做,等你伤好了,再做不迟。”   武思忧很是羞愧:“娘子,让你吃苦了。”   “这算什么苦?在别人家里为奴为婢,才叫苦呢。”   乔清宛继续低头洗他的衣服,鬓边的桂花流苏簪子轻轻晃动,衬的他脸蛋愈发清丽:   “你就别想太多,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京城。”   他喃喃道:“反正云城是不能多呆了。”   武思忧轻轻“嗯”了一声,道:   “我都听你的。”   乔清宛洗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看武思忧。   武思忧拿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垂头对他笑,随即将手伸进洗衣盆里,牵住了乔清宛的手。   乔清宛脸颊一红,把衣服往前一摔,溅出零星泡沫:   “别动手动脚的。”   “嘿嘿。”武思忧也不气恼,拿过衣服,自顾自搓了起来。   两个人合力把衣服洗了,又一起去食堂做了饭,饭后武思忧和乔清宛都困了,合衣躺下,睡了一觉。   睡的迷迷糊糊间,乔清宛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撕扯他的衣服,将掌心探进他的衣领里。   乔清宛还以为是武思忧,闭着眼睛转过头去,轻轻说了一声别闹,闭上眼睛就准备继续睡。   但覆盖在身上的手愈发放肆,乔清宛躲了几下,没躲开,睡意也随着动作的剧烈而逐渐褪去,他再也睡不着,神志逐渐回笼,气恼道:   “.......武思忧!”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不是武思忧的脸,而是祝家老爷那张带着些许淫邪和贪婪的脸:   “小乔......”   刹那间,乔清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清醒了,睁大眼睛,浑身发软:   “怎么是你.......武思忧呢?”   “唔唔唔——”   一旁传来动静,乔清宛下意识看去,只见武思忧被人五花大绑,强行按在地上,嘴巴上也被塞上了白布,正被两个家仆按着肩膀,不让他起身:   “唔唔唔——”   “武思忧!”   乔清宛见状,心中一惊,赶紧下床,想要将他解救出来,却被祝老爷一把抓住手腕,按在头顶,   “小乔,我回去想了一个月,我想,宝贝我要,你,我也要。”   带着皱纹的手指在乔清宛的脸颊上拂过,下一秒,祝老爷就低下头来,饿狼扑食一般,在乔清宛的脖颈上亲吻着。   乔清宛用力推了他一把,可那沉重如猪的身子如同山一般压在他身上,任凭乔清宛如何拳打脚踢,也无法移动他分毫。   武思忧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双眸赤红,用力挣扎着想要从两个家奴的桎梏下逃脱,可因为身体的伤还未好,无法动作,只能被强行按在地上,看着祝老爷哈哈大笑,一边撕扯着乔清宛的衣服,一边得意地看向武思忧。   武思忧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   乔清宛只觉身上的尊严也要随着衣服的掉落而消逝,他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偏过头不让祝老爷亲吻他,随即掌心悄悄拔下了头顶的金簪,慢慢往下移,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宁可死,也坚决不受这种侮辱。   祝老爷低下头,一直没有察觉乔清宛的动作,只有武思忧,看见乔清宛将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瞳仁倏然睁大。   .......娘子,不要!   他脑海中又闪现出上辈子乔清宛脖子上插着银簪,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那时候,那时候是不是也像是今天这样,祝老爷想趁他不在家,对清宛不轨,可清宛不愿意,所以用簪子自尽而亡?   他不要,他不要他的清宛死!   一想到这里,武思忧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不顾手脱臼的危险,猛地向下沉下身体,用力将一只手从家仆的手腕中解救出来,摘下口中的破布,随即大喊一声:   “千机阁众人何在!”   在他说话的下一秒,还未等在场的反应过来,房屋的头顶瞬间破开,砖瓦碎裂,原地出现了几个穿着白衣的陌生男子,单膝跪地,面向武思忧,恭敬道:   “阁主!”   “给我.......给我杀了他!”   武思忧一指祝老爷,因为愤怒而手指发抖,道:   “快点,动手!”   可怜那祝老爷还没把乔清宛的衣服扒个干净,下一秒,就被白衣人从床上掀开,丢到地上。   祝老爷没想到武思忧竟然有帮手,肥猪一般的身子在地上蠕动片刻,背紧紧靠着桌子,随即惊恐地对家奴道:   “快来,快来人!”   ......站在武思忧身边的家仆早就被千机阁的人打晕了。   白衣人双手持剑,缓缓地靠近祝老爷,正要抬手劈下剑,可剑还未落在祝老爷身上,就听见耳边传来急急的一声:   “等等。”   白衣人双手一顿,侧过头,看见乔清宛整理着凌乱的衣服,慢慢从床上下来。   “娘子........”武思忧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抓着乔清宛的手腕:“对不起..........”   乔清宛没有吭声。   他双目失神,缓步走到祝老爷的面前,看着这个借着主人的身份,一次一次骚扰他的男人,片刻后冷冷地笑出了声。   祝老爷见状,赶紧求饶,抱着乔清宛的小腿,惶恐道:   “小乔,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将你养在祝府好吃好喝过了四五年的份上,你烦我走吧。”   乔清宛垂下头,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他,好半晌,才道:   “那你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打扰我们夫妻。”   “我发誓,我发誓!”对着白衣人手中的剑,祝老爷不敢不老实,忙跪在乔清宛面前,指天发誓: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们夫妻俩。”   “........你走吧。”乔清宛像是累极,靠在武思忧的胸膛上: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好,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祝老爷见乔清宛愿意放过他,登时像是狗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白衣人手中的剑,赶紧从他和武思忧之间爬过,朝门口爬去。   武思忧揽着乔清宛的肩膀,脸上带着担忧:“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乔清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猛地转过头,大踏步上前,经过白衣人身边时,伸手躲过他手中的剑,随即高高扬起,一把插进了祝老爷的后背!   噗嗤——   鲜血四溅!   武思忧猛地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乔清宛抬起手中的剑,又用力刺进了祝老爷的身体,血珠飞溅,泼洒在乔清宛的脸上,剑光凌凌,将他的双目照的冰冷如寒潭,没有一丝情绪。   “啊——”   惨叫声迟来地从祝老爷口中传出,但很快就被武思忧伸出手,用力捂住。   他把之前祝老爷用来捂他嘴的布条塞进祝老爷的嘴里,不让祝老爷发出的动静被人发现。   鲜血从两处伤口中汩汩涌出,祝老爷躺在地上,疯狂扭动身体,片刻后,直到流淌在地上的血来越多,祝老爷的瞳仁也从凝聚到涣散,彻底断了气之后,武思忧才放开了他。   乔清宛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站在地上,直到确认祝老爷没了气息之后,他才像是陡然被抽干了灵魂一样,双目失神,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被武思忧眼疾手快地接住,护在怀里,抱到床上。   他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不像样,脖颈上还有指印,但万幸的是清白还在,手臂上的守宫砂依旧鲜红夺目。   但乔清宛仍旧受不了这个委屈,躺在床上,眼眶中的眼泪不断涌出,双手沾满血腥,蹭在了被子上:   “怎么办,武思忧,我杀人了........”   他脸色发白,惶恐道:“怎么办啊,武思忧.......”   “别怕,清宛,他欺负你,他该死。”   武思忧抱着乔清宛,垂头吻着他眉心的孕痣,安抚着抚摸他的脸颊,沉声道:   “我们不要走漏风声,先休息一下,把这里的血都擦干净,然后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云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第20章 偶遇   夕阳西下。   乔清宛从颠簸的马车里醒来, 仰头看着摇晃的车顶,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逃亡的路上。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领, 发现衣领整洁完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坐起身来,掀开马车帘子,看着正在赶车的车夫, 缓缓膝行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车夫的腰, 将头依偎在他的肩膀, 轻声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嗯?娘子你醒啦。”   武思忧回过头,对乔清宛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   “应该刚过卯时了。”   他说:“我们再赶一会儿路,到了前面的柳城,就进去找一家客栈休息, 喂喂马, 第二天清晨再出发。”   “好。”乔清宛闭了闭眼睛,道:   “你累了吧。”   “还好。”武思忧转过头, 蹭了蹭乔清宛的脸颊,道:   “娘子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我陪着你。”乔清宛有些恹恹的, 可能是连日来的赶路让他有些疲惫,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要求武思忧陪他停下来休息几天。   那天, 两个人一起处理完尸体之后,又给伙计喂了药,让他两天内才能醒来,然后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了东西, 离开了云城。   算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奔波了整整两天了。   乔清宛还好,晚间还能睡会儿,武思忧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光顾着赶车了。   毕竟,要是被人抓到,按照祝家人在云城的势力,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被抓到,一旦抓到,牢狱之灾肯定是免不了的。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跑出云城很远了,武思忧也需要休息,两个人就暂时决定在柳城落脚。   柳城比云城要更繁华,还未入夜,就已经点起了灯火,叫卖声不绝于耳,但武思忧和乔清宛皆累极,没有了闲逛的心思,路上为了方便,又一直以清水和馒头、烧饼充饥,如今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径直找了一个酒楼,坐下来开始填饱肚子。   为了怕被人发现,他们特意订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包厢,一边吃饭,一边听楼下的说书人在慷慨激昂地说皇家密史,但是武思忧和乔清宛来的太晚了,前面的都没有听到,只能听到说书人神神秘秘道:   “十七年前,当时的太子殿下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宁王,在党争中被陛下厌弃,以至于被幽禁于府中,也就是在那时候,太子妃为太子殿下诞下皇长孙。但那时睿王的人步步紧逼,宁王殿下不得已,为了保全孩儿,只能先将皇长孙送出京城,打算等风波结束之后,再将皇长孙接回来。结果睿王的人事先得到消息,半道追杀皇长孙,以至于皇长孙至今依旧流落民间,还未回到京城中,生死不知。”   众人闻言,纷纷道:   “可惜了........”   “若是那孩子现在还在世,也不知道是多金尊玉贵的命格........”   “这么多年,太子殿下就没有想过要把皇长孙找回来吗?”   楼下众人议论纷纷,武思忧专心地干饭,等吃的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他脸上只剩下最后一块疤还没有脱落,看起来已经不是非常可怕了,乔清宛见状,伸出手去,摘下他嘴角的米粒,训道:   “多大人了,吃饭还是没有个样子。”   武思忧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   “娘子,我好饱呀。”   “下次别吃这么饱,等会儿又积食了。”乔清宛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才道:“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好。”武思忧伸手,扶了乔清宛一把,带着乔清宛上了楼。   酒楼的楼梯狭窄,视线受阻,两个人往上走的时候,不慎撞到了转角处的一个双儿:   “哎呀。”   那双儿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后的侍从登时如临大敌,立刻拔出了手中的剑,双目瞪的比铜铃还大,死死盯着武思忧和乔清宛:   “有刺客!”   武思忧:“.........”   他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个双儿,先扶稳往后倒的乔清宛,才道:   “你没事吧。”   “.......没事。”双儿扶着自己的额头,缓缓站了起来,一边站稳,一边口中还训着身后的人:   “你们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呀.......”   他转过头,看向武思忧,道:“多谢.........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武思忧,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一句,道:   “你脸上的疤,好丑啊!”   武思忧:“..........”   他无语地看了一眼那个双儿,道:“没事的话,我和我娘子去休息了。”   言罢,他径直扶着乔清宛,往走廊尽头的卧房走去,留下那个双儿一个人站在原地挠脸,嘀咕道:   “这个人丑是丑了点........但眼睛,怎么和父君这么像呢?” 第21章 京城   因为急着回房间休息, 所以武思忧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这一插曲。   为了省房费,武思忧和乔清宛住在同一间房里。   但他没有多少旖旎心思,赶了一路的车已经很累了, 一进房间里,就倒在小塌上,顾不上摆正姿势,闭上眼睛, 呼吸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乔清宛缓步走过去, 坐在小榻边, 看着武思忧的呼吸逐渐变的均匀,眉目也柔和起来。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武思忧脸颊边的疤痕,自顾自道:   “应该很快就可以脱落了吧。”   虽然他早就看习惯了武思忧这幅丑陋的样子, 武思忧长成什么样子, 也不影响他和武思忧在一起,但乔清宛希望他的脸能早日恢复, 就可以不用一直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了。   他出神地看一会儿武思忧的睡颜,直到武思忧转过身去,砸吧砸吧几下唇, 又逐渐睡熟了。   乔清宛:“..........”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武思忧的心大。   带着他一个罪犯到处逃亡, 这天地下,也只有武思忧会这么傻了。   乔清宛没舍得吵醒武思忧,起身去叫了水,隔着屏风, 开始洗澡。   等武思忧睡醒的时候,乔清宛已经洗完了。   他坐在圆桌边,似乎是在缝补着什么,武思忧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乔清宛是在补鞋:   “娘子........”   他有些懵:“你在干什么?”   “你醒了?”乔清宛刚洗完澡,发尾还有些湿,青丝不束,松松地披在肩头,听见声音,微微抬头,道:   “我还以为你要明早才能醒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鞋子,道:“给你补鞋。”   武思忧有些不好意思道:“鞋坏了,左右买一双就罢了,何必娘子亲自补。”   “你钱多烧得慌呀。”乔清宛飞了他一眼,道:   “已经补好了,你试试看行不行。”   言罢,他剪断线头,走过来,俯下身将鞋子放在武思忧面前,示意武思忧试试:   “来,试试。”   武思忧点了点头,穿好鞋子,原地蹦了蹦,仔细感受,随即做出肯定的回复:   “很好。”   他说:“娘子手艺真好。”   往日里听到武思忧叫自己娘子,乔清宛还没有什么反应,如今两个人单独在房间里,到显出几分尴尬来。   乔清宛脸颊微红,片刻后转过身去,磕磕巴巴道:   “你,你要不要去沐浴?”   武思忧“哦”了一声,道:“我想和娘子一起洗。”   他这般不正经,乔清宛闻言又羞又气,转过身来,伸出手打了武思忧一下,没有用力,被武思忧顺势抓住手腕,拉了过来。   乔清宛踉跄几步,摔进武思忧的怀里。   武思忧两天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乔清宛抿了抿唇,伸出手,推了武思忧一把,道:   “去沐浴。”   武思忧耍赖:   “娘子让我亲一口,让我亲一口我就去沐浴。”   他馋乔清宛馋了好久了,一个多月前在公堂上的那一吻,简直亲的他心神荡漾。   乔清宛的脸太香了也太软了,武思忧亲完还回味了很久,但那时候他挨了打,尚且还在修养之中,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怕乔清宛拒绝。   如今亲眼看见乔清宛给他补鞋,他就知晓乔清宛的心意了。   一个双儿,在对另一个男子无意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随便就给他补鞋的。   无须将喜欢或者爱说出口,只要看乔清宛的举动,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武思忧仍旧心有忌惮,生怕乔清宛厌恶他,所以借着耍赖撒娇的名义,向乔清宛索吻。   若是乔清宛同意,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若是乔清宛不同意,武思忧就退一步,继续等待,等到乔清宛愿意为止。   好在......乔清宛没有让他等太久。   乔清宛任由武思忧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挣脱,片刻后抬起头,看了武思忧一眼,犹豫几秒,踮起脚尖,吻在了武思忧的嘴角。   武思忧的呼吸和心跳都快要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身体骤然一僵。   他没有想到乔清宛会主动吻他。   身体所有的感官感觉都好像集中在了被乔清宛亲过的地方,武思忧身体僵硬,浑身的热血一股脑地往头上涌,他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搂着乔清宛,用力吻了下去。   舌尖勾缠,呼吸相连,武思忧掌心扣着乔清宛的后脑勺,睁着眼睛,看着乔清宛染着薄红的眼角,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向床铺,武思忧很急,伸出手去扯乔清宛的衣领,被乔清宛红着脸抓住手腕,轻声道:   “去沐浴。”   “娘子,我忍不住了。”武思忧央求道:“我求求你了,先让我来一回吧。”   乔清宛:“..........”   他看着武思忧急的满脸是汗的脸,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轻声道:   “那你来吧。”   ...........   等两个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乔清宛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像是被人拆过一遍般酸痛。   腰间更是不用说,如同针扎一般,乔清宛轻“嘶”了一声,缓缓抬起手,见手臂上的守宫砂消失了,才真的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嫁为人妻的错觉。   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乔清宛刚睡醒的脸又红了起来,简直比涂了胭脂还要红。   他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男人手臂,片刻后转过身来,凝神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武思忧。   虽然脸颊上的那一大块疤依旧碍眼,但乔清宛已经看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丑。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武思忧的唇,才慢慢起身穿衣服,去铜镜前梳妆。   他出来的匆忙,一应首饰都没有带,为了不引起劫匪的注意,也只用一片布巾包住头,挽起头发,用簪子别住。   武思忧在乔清宛亲他的时候就醒了,硬是等到乔清宛穿好衣服,他才睁开眼,躺在床上,看乔清宛梳头发。   他侧头看着乔清宛空荡荡的手腕和耳朵,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闪烁,好半晌,才道:   “娘子,日后去了京城,我会好好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乔清宛梳头发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转过头来,看着神情郑重的武思忧,笑了笑,随即点头:   “好。”   他梳好头发,道:“我刚刚叫了水,你醒来先洗澡,洗完澡,我们再一块儿下楼吃饭,然后在赶路。”   “好。”武思忧睡完一觉后神清气爽,伸了一个懒腰之后,便爬下床了。   他洗完澡,却怎么也弄不好头发。   他之前头发被推平了,如今也长出来不少,长长地垂在肩头,看起来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   他睡了一夜,头发都乱七八糟地炸开,怎么搞也搞不好,有些暴躁地拉扯自己的头发,还不小心扯下来几缕。   乔清宛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不想让他继续折磨自己的头发,便取过发带,耐心地给武思忧梳了一个短马尾发。   他把头发都扎起来,只留下一点小碎发在鬓边和额头,看起来干净了不少,倒有些少年的清爽意味。   武思忧在家躺了一个多月,脸都白了几个度,再将头发梳起来,要是刻意忽略他脸颊上那个疤,整个人看起来也眉清目秀的。   乔清宛看着铜镜里的武思忧,心思一动,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武思忧其实骨相也还不错呢,光觉得人家猥琐了。   这边的武思忧还不知道乔清宛在想什么,换了一个发型,人也高兴多了,站起身,搂着乔清宛,兴高采烈道:   “娘子,我们出去吃饭吧。”   乔清宛点了点头,跟着武思忧下了楼。   虽然是清晨,但是两个人待会儿还要赶路,所以点了馒头和几个菜。   武思忧当乞丐当久了,吃什么都狼吞虎咽的,生怕吃了这顿没上顿,一旁的小双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到武思忧吃完饭一抹嘴,他才艰难地开口,将武思忧和乔清宛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你怎么吃这么多啊。”   “要你管。”武思忧认出他就是昨天在走廊不看路撞到自己还说自己长得丑的小双儿,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给乔清宛碗里放了一个剥好的鸡蛋:   “给你,娘子。”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好吃。”蓝衣小双儿提着裙摆,走过来,坐在武思忧身边,捧着脸道:   “你胃口真好,好羡慕。”   “这些菜还不够好啊,你是公主帝姬吗,这么挑的。”武思忧看了他一眼道:   “爱吃不吃。”   乔清宛轻咳一声:“武思忧。”   武思忧低下头,喝了一口豆浆,不说话了。   “他记着你说他丑的事情,心里还在置气呢,莫怪。”乔清宛轻声开了口,对蓝衣小双儿报以善意的一笑道:   “我叫乔清宛,这是我相公武思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元双。”   梁元双看着乔清宛,好奇道:“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找这么丑的人当你相公。”   武思忧拍案而起:“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乔清宛警告地看了武思忧一眼,“武思忧。”   武思忧蔫了吧唧地坐下了,伸出手指,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乔清宛的衣袖:   “娘子.........”   “做人不能只看外貌,我相公很好,我.......”   乔清宛轻咳一声,声音细弱蚊蝇:   “我很喜欢他。”   “噢........”   梁元双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他说:“你们要去哪里呀?若是顺路,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我们去京城。”乔清宛拿起茶,喝了一口,道:   “你呢。”   “啊,那我要去云城。”梁元双肉眼可见的失望:   “我才从京城出来呢。”   “你要去云城?”乔清宛惊讶道:“我们也刚从云城出来。”   他想了想,又问:“你去云城做什么?”   “我父君........我阿爹说了,让我去寻我阿兄。”梁元双道:   “我听人说,我阿兄在云城,故而出发去寻他。”   “原来如此,”乔清宛说:“希望你早日找到你阿兄。”   “嗯嗯,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的。”梁元双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笑了:   “若是我阿兄能回到家,我娘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武思忧对两个双儿之间的对话没兴趣,他默默地把豆浆喝完了,又去后院喂了马,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上楼收拾包袱,准备启程。   他离开的时候,梁元双也正准备走。   他和乔清宛一见如故,要走了还舍不得,拉着乔清宛的手不愿意放,眼泪汪汪道:   “我总觉得我与你有缘,若你来京城,一定要来找我。”   乔清宛一口答应:“好啊,你住在哪里。”   梁元双想了想,解下腰间的令牌,交给乔清宛,道:   “你到了京城,就拿着这个令牌,到梧桐街72号来找我。”   “好。”乔清宛接过令牌,系在腰间,和梁元双再三告别,才坐上了马车。   武思忧一边赶车,一边对马车里的乔清宛道:   “娘子,你干嘛和他这么要好。”   “你没看见他浑身穿的精致,身边带着侍从吗。”乔清宛抚摸着腰间的令牌,觉得上面的花纹精致繁复,代表梁元双身份不平常:   “又是从京城出来的,想必出身不凡,你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有人帮忙,便能更快地扎稳脚跟,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噢噢,原来如此,还是娘子想的长远,”武思忧扬起马鞭,抽在了马上。   “行了,你别贫了,”乔清宛道:“快些赶路吧。”   “知道了。”   武思忧转过头,对乔清宛笑了笑,随即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两个人在路上整整花了两个月,紧赶慢赶,才赶到京城。   京城繁华,房租也几乎要比云城贵两倍多,武思忧和乔清宛刚找到一个小院落脚,马上变的一贫如洗,身无分文了。   “家里又没钱了。”乔清宛坐在桌子上,看着桌上零星几个铜板,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啊,武思忧。”   “没事,我明天出去找个活计做做,”两个月过去,武思忧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脱落了,脸颊上干干净净的,头发扎起束成马尾,露出俊秀清爽的五官:   “我一定不会饿着娘子的。”   乔清宛抬起头,看了一眼武思忧,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武思忧打横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   “好了,娘子别愁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做打算吧。”   乔清宛:“.........”   这几个月,武思忧一直和饿狼似的,每到一处地方歇脚,总是要把乔清宛翻来覆去地折腾一番。   乔清宛哪能经受住这番折腾,每次结束之后,他都是被武思忧抱上马车的。   就这样醒醒睡睡,一直到进入京城,还未来得及休息,武思忧就又开始了。   两个人才渐入佳境,乔清宛还未等武思忧完全进来,忽然胃中就一阵恶心。   他捂着唇,忍住想要吐的欲望。   武思忧双手撑在他的耳边,见乔清宛脸色煞白煞白的,不太好看的样子,便也停下了动作,体贴地问:   “娘子,你不舒服吗?”   “......有点想吐。”   乔清宛摇了摇头,伸出手,推了推他:   “明天来吧,我有点不舒服。”   他顿了顿,又怕武思忧不高兴,道:“许是今天赶路太累了。”   “既如此,那今天就算了。”武思忧也不是那样强求的人,伸出手,用被子将乔清宛裹住,道:   “我去沐浴。”   乔清宛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武思忧赤\裸着上半身下床,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武思忧。”   武思忧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乔清宛看着他,片刻后默默缩回了脑袋,道:   “你别洗太久,小心着凉。”   “知道了。”武思忧笑了笑,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随即便出去洗冷水澡了,留下乔清宛一个人躺在床上,纳闷自己晚上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否则怎么会突然想吐呢? 第22章 惊喜   虽然两个人穷的叮当响, 但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自然还是要吃一顿好的。   晚上武思忧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红烧肉,准备给乔清宛好好补补, 但乔清宛一闻到肉味就恶心,让武思忧自己吃。   武思忧还以为他在谦让,于是用筷子夹着肉端到乔清宛面前,伺候乔清宛吃。   可乔清宛一点也不给面子, 用帕子遮住口鼻,让武思忧端走到院子里吃, 搞得武思忧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他以为是天气燥热, 让乔清宛没有胃口,也就不客气,一个人包揽了所有人红烧肉,但半夜又被乔清宛推醒, 他还以为怎么了, 一睁眼,看见乔清宛坐在自己身边, 一脸严肃地说自己想吃土。   武思忧:“..........”   他还以为乔清宛中邪了,伸出手摸了摸乔清宛的额头,心想也没病啊。   人哪里有吃土的, 武思忧困的要命,伸出手敷衍地摸了一把乔清宛的脸颊,闭着眼睛哄道:   “娘子, 人哪里有吃土的,别犯傻了,睡吧。”   乔清宛没有说话。   武思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 下意识睁开眼睛,只见乔清宛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死死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武思忧:“........”   他被乔清宛的眼泪吓得魂飞魄散,简直比见到鬼还害怕,猛地坐起来,慌忙地伸出手,去捧乔清宛的脸,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手足无措道:   “娘子,你怎么了?”   乔清宛裹着被子,背对着武思忧躺下,背影很无助,小声道:   “你不喜欢我了。”   他哽咽一声:“得到了就不珍惜。”   武思忧:“.........”   天降一口黑锅,砸的武思忧无话可说。   他坐在床边傻愣半晌,片刻后,才试探性地伸出手,覆盖在乔清宛的被子上,被乔清宛躲开。   再碰,再躲。   武思忧:“.........”   他狠了狠心,从被子里抱住乔清宛,用力将他拖进自己的怀里,在乔清宛挣扎的时候,轻声在他耳边道:   “我怎么会不喜欢娘子。”   他说:“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你。”   乔清宛带着哭腔:“那你不让我吃土。”   “吃土怎么能行呢,明天早起,我给你做好吃的。”   武思忧哄:“好了娘子,睡觉吧,好不好。”   乔清宛硬要:“我就要吃土。”   “.........那我明天给你挖。”武思忧摸摸他的头,道:   “好了,睡吧。”   有了武思忧的再三保证,乔清宛才钻进他怀里,别别扭扭地闭上眼睛睡了。   他是睡着了,武思忧却被他搞得彻夜失眠,满脑子都在想明天要去哪里给乔清宛弄土吃。   但真的吃土是不行的,武思忧只能去街上买了紫米,煮熟了给乔清宛吃。   他端给乔清宛的时候,整个人心里还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的,就怕乔清宛不接受。   但乔清宛好像吃的还挺香。   武思忧等他吃完,见他差不多吃饱了,才小心翼翼地问乔清宛是不是还想吃土。   乔清宛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吃土。”   他嫌弃道:“那多脏啊。”   武思忧:“........”   好吧,你是娘子,你说了算。   吃饱喝足,武思忧就准备去找一份活计做了。   恰逢襄王府中正在寻找合适的马夫,武思忧想了想,便主动去襄王府中,毛遂自荐。   襄王有三子一双,双儿是最小的那一个,从小饱受宠爱,他挑选的马夫,不需要极强的御马术,只需要长得好看便罢。   有人曾经问过那个双儿,为何马夫也要找长得好看的,被这小双儿一句话轻飘飘地顶了回去:   “长得丑,看着心情不好。”   足可见其任性。   小双儿名唤梁琼华,因为其父是当朝太子同父同母的弟弟,所以梁琼华被册为安元郡主。   “郡主,人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哪几个是合眼缘的?”   襄王府后花园中,武思忧和其他马夫一起,一字排开,站在梁琼华面前,看着梁琼华双脚架在圆桌边,一边吃枣,一边仰头用余光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漫不经心的:   “本郡主说了,要长得好看的。”   “.........”管事额头上汗都淌下来了。   上次带来的两批人,梁琼华都不满意,襄王知道后,还责怪他办事不力,这一次郡主要是再没有看上的人,那管事也要上吊了:   “郡主.......您要不,再好好看看?”   枣核被打在了管事的身上,梁琼华转过身,坐在椅子上,阴着脸道:   “我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让这些人都滚,看着心情都不好。”   “是,是。”   管家心中暗暗叫苦,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汗,转过身,对面前的一排人道:   “快走吧,郡主没有看上你们。”   武思忧心想这郡主脾气还挺大的,没选上也是好事,省的伺候他。   思及此,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等等。”   声音由远及近:   “第二排左手第三个穿黑色衣服的,你转过头来,我看看。”   武思忧下意识转过头,和梁琼华对上了视线。   梁琼华像是挑选什么物品一般,从上到下将武思忧扫了一遍,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这个长得还不错。”   他一扬下巴,鬓边的蝴蝶珍珠钗轻轻晃了晃:   “就你了。”   他说:“你留下来,坐我的车夫吧。”   “.........”武思忧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长得好看。   见他发怔,管家赶紧伸出手,踹了一脚武思忧的膝盖弯,强迫他跪下,命令道:   “还不快谢谢郡主。”   “.........”武思忧被踹的踉跄几下,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疼的不行,呲牙咧嘴的,好半晌才抬起手,勉强道:   “谢谢郡主。”   梁琼英轻哼一声,转过头去,没再理他。   管事很快就将武思忧带了下去,商定了月钱。   每月一共四两白银月钱,平日里要是干得好,主子也会有赏赐,府里还管饭,一个月休息两天,逢年过节主子心情好,还会给他们买布扯衣裳。   虽然比自己卖烧饼挣得少,但起码还管饭,武思忧算了算,倒也能接受,于是便答应了。   武思忧一般中午和晚上回带着饭回家和乔清宛一起吃,晚上要是主子没事,也会回家,夫妻俩有了收入来源,日子暂时稳定下来。   钱的事情暂时不用发愁,唯一让武思忧发愁的事情是自从来到京城之后,乔清宛的胃口就一天比一天不好,人也恹恹的,晚上也不让碰了,要不是乔清宛每天还会主动钻进被窝里和他一起睡觉,他还以为乔清宛嫌弃自己了。   他不懂乔清宛是因为什么这样惫懒,也不忍心苛责他,每天像是个兢兢业业的老黄牛一样,白天拉扯,晚上很晚回家,陪乔清宛睡觉。   襄王府每个月的月钱从不拖欠,伙食也还不错,梁琼华虽然难伺候,但也不是天天要见,武思忧慢慢的也觉得这活不错,有了长久要做下去的打算。   但他没想到,襄王府的马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的。   那天,他正打算拉着梁琼华去庙里上香求姻缘,却没想到,半路上不知道哪里飞来几支冷箭,差点把武思忧放倒。   周围的侍卫都被暗箭射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马车里的梁琼华也吓坏了,惊惧不已,武思忧见状,一边安抚他,一边赶紧解开腰间的朱弦剑,挡去几支冷箭,随即又给千机阁的众人放了暗号,才勉强将梁琼华救下来。   他救下了梁琼华,自己也受伤了,手上被冷箭射中,汩汩地流着鲜血,但还是第一时间去看梁琼华,问:   “郡主,你没事吧?”   梁琼华都快吓傻了,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直到武思忧掀开马车帘子去看他的情况,梁琼华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武思忧自己都疼的不行,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安慰梁琼华,道:   “没事的郡主,他们都死了,不会再伤害你。”   “谢谢.......嗝,谢谢。”梁琼华用帕子擦着眼泪,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脸蛋子红红的,从指尖的缝隙里去看武思忧,道:   “我会让父王好好赏你的。”   一听说有赏,武思忧登时支棱了,连手臂上的伤好似也不算什么了:   “多谢郡主。”   被这么一闹,梁琼华也没有了上香的心思,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之后,襄王妃听说梁琼华遭遇了刺杀,心疼不已,赶紧叫来太医给梁琼华看看是否有外伤。   “我没事的母亲,是我的马夫救了我。”梁琼华抓着襄王妃的衣袖撒娇:   “母亲,你要好好赏他。”   “那是自然。”襄王妃点头,唤来郎中给武思忧治伤止血,等武思忧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了,看上去已经无大碍,她才问:   “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一次被赏,武思忧拿不准要什么赏赐好,想了一会儿,才跪在地上,抱拳谨慎道:   “为郡主分忧,是草民的分内之事。”   梁琼华听到他说这句话,很是高兴,脸也红了几分,讷讷道:   “母亲........”   “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襄王妃安抚性地拍了拍梁琼华的手背,转过头,对武思忧道:   “你忠心护主,做的很好。”   她说:“不如就赏你黄金十两,如何?”   黄金十两!   武思忧没有见过世面,一听到这个数字就惊呆了。   他心想这箭中的真值啊,还得是大户人家慷慨,黄金十两,够他给娘子买好多新裙子和首饰了!   思及此,武思忧赶紧低下头,诚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道:   “多谢襄王妃!”   襄王妃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武思忧低着头往后退,直到走出门去,才直起身子,转过身跟着管事往前走。   他被主子赏了十两黄金,获得了周围仆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都只恨为郡主挡箭的人不是自己。   武思忧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揣着十两黄金,小心翼翼地就往家走。   他越靠近家里,走的就越快,恨不得早日和娘子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他刚走进胡同里,熟门熟路地正准备推开门回家,刚好对门的王大婶打开门,往外泼了一盆水,见到武思忧,忙道:   “武思忧,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武思忧转过头,见是自己的邻居,正想回答,就听见王大婶道:   “我今日去集市买肉,见街上围了一圈人,挤进去一看,是你娘子晕倒在路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心想邻里邻居的,不好见死不救,就凑了几个人送他去医馆,然后.........”   武思忧闻言,耳边嗡的一声,大脑登时空白一片。   他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箭步上前,急切道:   “然后怎么样了?!我娘子现在在哪?!”   “怎么样?”王大婶不知道想到什么,抻长脖子往武思忧家的门缝里看了一眼,忽然眯起眼睛笑了,又不紧不慢道:   “这.......不如你自己现在就回家,好好问问你娘子吧。” 第23章   王大婶话还未说完, 武思忧就再也等不及,迅速转身,一个箭步冲回了家里。   他一想到乔清宛今日晕倒在集市, 就莫名心慌,在心中默念着千万不要出事,进门的时候还因为太慌张,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 踉跄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头直直向前冲去, 在即将要撞到桌子的时候, 伸出手扶住,扶住了桌面,稳住了身形,才咽了口唾沫, 用力喘息一声, 换上一副哭丧脸:   “娘子.......”   “你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出乎武思忧意料的, 乔清宛坐在床上,看起来并没有重病垂危,反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仿佛武思忧才是有病的那个:   “发生什么事了?”   “........娘子!”武思忧还以为乔清宛怎么了,看见乔清宛完好无伤地坐在床上,人还好端端的, 登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走过去,坐在床边,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乔清宛被他这幅可怜样子逗乐了,忍不住伸出手,将武思忧的脑袋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头,像是哄孩子似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听王大婶添油加醋,我好着呢。”   “那......那娘子你为什么会晕倒啊。”   武思忧大大的眼睛里也有大大的疑惑,哭够后又紧张起来:   “我,我再叫郎中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用了。”乔清宛掌心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慢条斯理道:   “没什么事。”   “娘子,不要讳疾忌医。”武思忧头一次对乔清宛生气了,道:   “娘子,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走,我带你再去看郎中。”   言罢,他掀开被子,打横把乔清宛抱起来,作势要带他去看郎中:   “走吧。”   “哎,你放我下来!”乔清宛被武思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住武思忧的脖颈稳住身形,反应过来后,才哭笑不得道:   “傻子,我没病。”   他伸出手,指甲戳了戳武思忧的太阳穴,道:   “快放我下来,不然我要生你气了。”   武思忧被戳的有些委屈,像是个小狗似的,耷拉下眼皮:   “娘子.........”   “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晕倒。”   乔清宛不打算逗他了,正色道。   既然乔清宛都这么说了,武思忧只好听话。   他像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将乔清宛放在床上,又仔仔细细地给乔清宛盖好被子,端正道:   “娘子,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乔清宛看着武思忧笑,片刻后轻轻招了招手,让武思忧附耳过来:   “过来,我告诉你。”   武思忧凑过去,嘀咕:   “这么神秘.......”   但很快,他的牢骚就发不出来了。   乔清宛说出的那几个字像是惊雷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炸响,他整个人张了张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像是个傻子一样,错愕地坐在床边,盯着乔清宛,好半晌,才勉强找回神志,惊疑不定道:   “真的?!”   “真的。”乔清宛伸出手,将武思忧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腰腹,轻声道:   “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了.......   两个月了!   那岂不是.......岂不是他们在逃亡的路上怀上的?   一想到两个人到了一处歇息的地方,就开始鬼混,武思忧也有点脸红。   他下意识低下头,将脸埋进乔清宛的小腹,逃避道:   “啊........我们竟然有孩子了........”   “你高兴吗?”乔清宛抚摸着武思忧的后脑勺,轻声叹气道:   “可惜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了!”武思忧登时激动起来,猛地抬起头,看向乔清宛:“娘子,我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我知道。”乔清宛缓缓点头:   “但是我们家里又是这般......穷困,要如何养得起这个孩子呢?”   “这个娘子就不用操心了,我会想办法。”言罢,武思忧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胸口拿出一个手帕。   手帕鼓囊囊的,都快要撑开了,乔清宛很是好奇,还以为是主人家又赏了什么吃的,没想到武思忧展开帕子,里面登时滚出金灿灿的黄金。   “.........黄金!”乔清宛失声喊出这两个字,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力捂住了唇,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道:   “你哪来的?!”   “襄王妃赏的。”武思忧觉得那刺客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要是没有这些钱,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养活乔清宛和他肚子里那个孩子:   “有十两黄金,够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生活个几年了。”   他伸出手,将黄金全部塞进乔清宛的掌心,郑重道:   “娘子,钱都交由你,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去买,别亏待了自己。”   乔清宛脸上没有多少感动,反而是惊疑不定:   “这些钱.........你哪来的?”   他惴惴不安道:“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样的人吗?!”武思忧急了,将今日白天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秃噜出来了,但隐去了自己受伤的事情,只告诉乔清宛,自己救了郡主,所以得了赏赐:   “真的不是我偷的!是主子赏赐的!”   “.........那就好。”乔清宛闻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半信半疑地躺了回去: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真的行吗?”   “我.........”武思忧刚提起的气又泄了,垮着肩膀,满脸写着不服气道:   “娘子,我也没有很差的,我最近都有努力练功练剑的。”   他伸出手,揉了揉乔清宛的手,一边揉一边道:   “我听说襄王是太子最信任的弟弟,等我在襄王府中呆久了,混熟脸了,哪一天,我就找准机会去求一求襄王,让他重审你爹的旧案,好不好?”   乔清宛没想到武思忧还记得这件事,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傻子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比谁都要细.........   他眼眶微微发热,好半晌,才哽咽地“嗯”了一声,   “.....好。”   他知道这件事实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武思忧还惦记着这件事,就说明他有心,也足够让乔清宛感动了,于是道:   “我相信你。”   武思忧闻言,弯起眼睛,傻里傻气地笑了,凑过去,又亲了亲乔清宛的唇。   有了赏金,武思忧的钱包一下子鼓了起来,人也阔了很多,给乔清宛的吃的、用的、穿的,一应都要最好的。   乔清宛怀孕了,裙子都要重新裁量缝作,武思忧也从不吝啬,反正拿了月钱,也一应交给乔清宛做家用。   他习惯好,不喜欢斗鸡走狗喝酒,没事的时候就喂喂马晒晒太阳,人老实又肯干勤快,襄王府里的马都被他喂得膘肥体壮的,跑起来也就更有劲儿了。   工作顺心,娘子有孕,荷包鼓囊,武思忧日子逐渐好过了,对周围人的脸色也都愈发好起来,见谁都带笑。   他生的就不丑,疤痕脱落之后,一张脸白净俊秀,头发半长扎起利落的马尾,和黑色的发带一起垂在脑后,随着他喂马的动作轻轻晃动着,肩膀挺括,后背笔直,端的是少年清俊舒朗的模样。   他又生的一双含情眼,笑起来很温柔,说话又不急不躁,惹得府中不少小双儿和婢女脸红,都爱和他多说几句话,与他亲近亲近,有什么吃的玩的,都爱与他分享。   偏偏武思忧之前丑习惯了,还不知道自己其实生的好看,以为别人亲近他,是因为别人心肠好,所以不管别人给他吃什么,他都兴高采烈地接了,觉得好吃,自己吃了又没事,就会像是宝贝一样带回家,留给乔清宛吃。   这些与他亲近的小双儿里,最爱与他玩的,就是安远郡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思忧之前救过他,他对武思忧有了印象,每次出门,都要武思忧来替他御马车。   武思忧御马技术又快又好,久而久之,梁琼华也习惯了,没有武思忧给他御马,他还会不高兴好半天。   武思忧还有事情要求梁琼华的爹,所以就更加卖力地伺候梁琼华,把人哄得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武思忧,我爹说,要把我嫁给薛国公的二公子,可是我不喜欢他。”   梁琼华坐在马车里面,唉声叹气:   “我能不能不嫁给他啊。”   “不想嫁就不嫁呗。”   武思忧一边赶车,一边敷衍道:   “你这么漂亮,谁都争着抢着想娶你。”   “........真的啊。”梁琼华忸怩一阵,片刻后偷偷从马车帘的缝隙里看武思忧,小声道:   “那我喜欢的人要是身份低微,我父王母妃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怎么办?”   “........”武思忧心里还在想晚上回去要给乔清宛带什么好吃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话,道:   “那要看那个人喜不喜欢你。”   他背对着梁琼华,看不到梁琼华看向他时羞涩的眼神,无知无觉道:   “要是他也喜欢你,那他会努力做到和你比肩的。”   “你说的有道理!”梁琼华闻言,豁然开朗,开开心心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4章   “父王!”   襄王刚刚回到家, 就听见自家的小双儿撒娇般喊他的声音。   梁琼华是家里的幺儿,又是家里唯一的小双儿,兄长们少不得多宠他一些, 襄王自己也不例外。   听到梁琼华的声音,纵然心里有再多的烦心事也不得不放下,襄王深呼吸,片刻后才回过头来, 看向梁琼华,换上一副柔和的笑脸:   “华儿, 怎么了?”   他伸出手, 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梁琼华,伸出手拍了拍,道:   “都十五岁了,还想着和父王撒娇。”   “父王, 我有事想求你嘛。”   梁琼华也不绕弯子, 有事直说,拽着襄王的衣袖不放, 道:   “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得先和我说你所求何事,我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襄王在前厅的圈椅上落座, 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热茶,轻呷了一口:   “说吧,你是不是又看上什么宝贝了?”   “宝贝.......也算是吧。”梁琼华眼神闪烁, 片刻后又笑起来,蹲在襄王脚边,伸出手,锤了捶襄王的小腿, 殷勤道:   “父王,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次郊外遇险,遭到暗杀,是我的车夫救了我。”   “有印象。”襄王眼神冷了不少:   “那些人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死一千次都不够。”   “嗯嗯嗯。”梁琼华忙道:   “要不是我的车夫在,我也得死一千次了。”   “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襄王伸出手,摸了摸梁琼华的脑袋,道:   “父王最近很忙,有事快点说,等会儿我还得换衣服,去找你伯伯。”   “唔,好吧,那我就直说了。”   梁琼华笑嘻嘻道:   “我听说,最近我朝武举要开始了。我在想父王你能不能写一封信给武科院,让他们破例一次,让我的车夫也去参加武举?”   “胡闹!”襄王闻言,有些生气:   “往日我纵容你,是因为你提的要求不过都只是些小事。如今你还未出阁,还未嫁到薛国公府,就想着要插手朝堂中事了?你母亲素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哎呀,干什么又扯到我娘亲。”梁琼华也不高兴了:   “不过让你写一封信而已,怎么就算是插手朝堂了。”   “说你笨,你还是真的不聪明。”   襄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写这封信,不就是明摆着告诉那些人,这个马夫是我襄王府的人,让他们在考试中偏袒他吗?我要是真的这样做,对其他考生公平吗?”   “可是那个马夫功夫真的不错,”   梁琼华坚持:“父王,你不如亲自见他一次,若你觉得他够格,便应了我。”   梁琼华知道他的父亲宠他,见襄王低下头喝茶没有马上拒绝他,便伸出手揪住襄王的衣袖,撒娇般扯了扯:   “父王,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襄王被他拱的手中的茶都快洒掉了,他不得不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掌心搭在梁琼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奈道:   “罢了罢了,既如此,我就抽空见他一次。”   他强调道:“若他功夫不过关,我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写信的。”   “我就知道父王最好了!”   梁琼华猛地跳起来,开心地耳边的步摇乱晃,裙裾轻动:   “那我就不打扰父王了,我先出去玩了!”   言罢,他便提起裙摆,往门外冲去,因为太高兴,冲出门的时候忘记看路,一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男人胸膛上:   “哎呀!”   梁琼华噔噔噔后退几步,没有站稳,身形向后倒去,一屁股就要坐在地上。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把,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后仰,马上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指尖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松攥住,微微用力,帮助梁琼华稳住了身形。   “小心。”清冷的男人音调如同泠泠的泉水,在前厅内漾开,梁琼华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忍不住一激灵,一抬头,果然是薛龄君那张讨人厌的脸。   梁琼华的嘴巴慢慢撅了起来:“........”   他一把甩开薛龄君的手,面无表情地往门外冲去,被襄王叫住:   “安远,怎么不叫人。”   他的语气意外的严肃。   梁琼华没办法,只能转过头来,看着薛龄君,行了一礼:   “文宣哥哥。”   “琼华。”   薛龄君并不恼,像是习惯了,只问:“这是要去哪,急匆匆的。”   “去找人玩。”梁琼华觑了一眼薛龄君,只觉和他这样文邹邹一板一眼的人呆在一起,浑身都不舒服:   “你和爹爹聊吧,我走了。”   言罢,他也不管什么礼仪教养,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哎,你这孩子。”襄王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随即踱步道薛龄君面前,和蔼地问:“文宣,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父亲说,武举在即,考场陈设一应已布置好,让您过去看看,若无问题,下月便可召开武举。”   薛龄君年方十七,年纪轻轻便沉稳冷静,虽在朝中所任官职不高,但因着他薛国公二公子的身份和过日的学识,假以时日,也定能平步青云,所以襄王很是看中他,于是便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薛龄君,道: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他顿了顿,又道:   “琼华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出门也不多带点侍从,前段日子险些遭到刺杀........这事你可知晓。”   “知晓。”薛龄君点头:“人已经尽数关在牢中了,经过审问,是昔日睿王残党狗急跳墙,误以为马车里是您,所以才会做出行刺的举动。”   “这次是琼华替我挡了一灾,他提出的要求,我理应答应。”   襄王说:“他似对救了他一命的马夫有意。他年纪小,难分是非,你是他未来的未婚夫,要替他多看着些。若是这马夫心怀不轨,蓄意勾引郡主,妄图攀龙附凤,不必我开口,你尽管处置了.......但若是他果真有几分本事,看在他对安远有恩的份上,写一封信举荐他参加武举,也未为不可。”   薛龄君拱手:“王爷,我明白您的意思。”   襄王又和薛龄君说了一会儿话,敲定了明日去校验考场的事宜,随即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东宫。   薛龄君得了襄王授意,踱步从正厅里出来,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到了马厩边。   梁琼华也不嫌弃这地方简陋又寒酸,像是个小蜜蜂似的,围在武思忧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武思忧搭着话。   武思忧似乎对他并不热情。   在梁琼华的喋喋不休之下,他一言不发地清扫了马厩,给马喂了草,还给马车修理了车轮,总之眼里有活,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专心致志地干活,对梁琼华并不谄媚,两个人之间,似乎只是梁琼华单方面地对武思忧亲近。   薛龄君:“........”   他冷眼看去,见梁琼华觉得没趣,气鼓鼓地走了,他才负手踱步,走到了武思忧的面前,开了口:   “你就是那个舍命救了郡主的马夫?”   武思忧下意识抬眼看去,见是一个陌生人,有些疑惑,歪头道:“你是.......?”   “我是府里新来的仆役。”薛龄君对他笑了笑:“从别人口中听说你救了郡主,这件事都在府里传开了,我心里好奇,就特意来看看你。”   “哦哦,我还以为是啥事呢。”武思忧很自来熟,道:   “我也没干啥,当时那些人看见我就扑过来了,我想着要是我不把他们杀了,他们就得杀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挠头:“其实我也不算是为了救郡主吧,我主要是为了救我自己。”   薛龄君:“............”   他这样诚实,反倒让薛龄君没啥好说的了。   他和武思忧呆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来,没一会儿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还想着襄王的话,便在襄王府门外不远处的酒楼上坐下来,临窗要了一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直到日薄西山,他才看见武思忧从襄王府中走出来。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的护卫做了一个眼色,身边的护卫会意,站在窗边,指尖夹着三把小刀,用了一点内力,将飞刀甩出。   飞刀直冲冲面对着武思忧的门面而去。   武思忧原本背对着薛龄君走,无知无觉,忽然间后背忽然察觉到一阵寒风,他意识到不对,身体先于意识,轻功斜踏上门口的石狮子,如同梁上飞燕一般,轻巧地躲开了直冲他心口的一把飞刀,随即一脚踢开飞刀的红缨,手指指尖夹住腰间的一抹冷风,几息间便足尖点地,如同猫一般,安然无恙地轻巧落地。   他转过身来,脚边散落着两把飞刀,另外一把则夹在他的指尖,未伤他毫发。   武思忧下意识抬头朝薛龄君的方向看去,只见临窗的座位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奇怪。”   武思忧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锋利的飞刀,嘀咕道:“谁要害我?”   他还不知道是谁盯上了他,心中惴惴,晚上特意饶了一点路,确保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到家中。   “娘子,我回来啦!”   武思忧推开门进去,转身拴好门,回过神就看见乔清宛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了出来,忙道:   “你有孕了,该好生歇着,没事出来做什么?”   “我已经做好饭,就等着你回来吃了。”   乔清宛摸了摸肚子,仰头用帕子擦了擦武思忧额头上的汗,道: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路上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花了点时间甩开他们。”武思忧扶着乔清宛,往屋里走。   “啊,有人跟踪你?”乔清宛心中咯噔一下,气息有些不稳:   “会不会是云城那些人追过来了?”   “不能吧。”武思忧狐疑:“他们怎么知道我们逃到京城了?”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安全。”乔清宛艰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道:“我今晚就收拾行李,我们马上离开京城。”   “娘子,你还大着肚子呢,怎么走。”   武思忧把他按回椅子上,道:“还有,你难道不想见到陛下,给你父亲翻案了?”   “可,可是........”乔清宛犹豫道:“万一他们追过来,怎么办?”   “没事的,我现在在给襄王做事呢,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不敢随便杀我的。”武思忧道:“不过我白天在襄王府,你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你,确实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他说:“要不我去求求安远郡主,把你也接到襄王府里暂住,如何?”   乔清宛迟疑:“这,这不太好吧。”   “安远郡主人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心地还是好的。”武思忧往嘴巴里塞了一口饭,又给乔清宛夹了一块肉,道:   “马厩旁边还有两个小厢房,并没有人居住,而且襄王府的房子,再怎么破旧,也总比我们家这个小破院子好。我到时候就说娘子有孕,行动不便,在家无人照顾,他要是不同意,就再说几句软话求求他,他说不定就应下了。”   “........好吧。”武思忧给襄王府做工,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乔清宛也想他想得紧,若能搬到襄王府,一是能省下房租,二也能常与武思忧呆在一起。   想到这里,乔清宛也默许了武思忧的建议,没有再开口反对了。   他这边算盘打的响亮,准备再见梁琼华一面,但梁琼华似乎是被他冷淡且敷衍的态度气到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找他,也没有传他拉车,反倒是那个薛龄君,每天来找他找的勤,没事还和他搭话。   武思忧就纳闷,这襄王府也养闲人吗,于是某一天,终于忍不住问:   “你在府中主要是干什么啊,怎么每天见你晃来晃去,也不干活的。”   薛龄君被他问的一滞,片刻后,才换上得体的笑意:   “我主要是........修剪花草。”   “那你去修啊,没事在我这里晃什么劲儿。”   武思忧好心提醒他:   “小心被襄王妃发现你磨洋工,把你赶出府去。”   薛龄君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道:   “没事,大不了我再寻一份工做。”   他说:“我有手有脚的,还怕饿死不成。”   “霍,”武思忧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动作不停,拿着草就往马嘴里塞,   “一看你就还未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才能说出这种话。”   薛龄君敏感地抬起头看向他,饶有兴趣道:   “你这么说,倒好像你成家了一般。”   “我确实成家了啊,我娘子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   武思忧坦率道:“所以我要努力干活,养活他们娘儿俩,可不能让他们和我一起喝西北风。”   “...........”薛龄君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你.........”   薛二公子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把舌头捋直,磕磕巴巴道:   “你,你成家了啊.......”   “是啊。”武思忧伸出手,一脸猥琐地碰了碰他,道:   “你还没成家么?”   薛龄君摇头:“未曾。”   “哦,那你也太没用了。”武思忧得意道:“我娘子十七岁就跟了我,是个大美人呢。”   他越说越来劲,都快把马喂的翻白眼了:“我娘子可漂亮了,见过他的人,都没有不喜欢他的。”   薛龄君:“........”   他看着无知无觉的武思忧,片刻后笑道:“那我有空,一定带上礼物,去看看嫂子。”   “好啊,过几天我休息,你可以来我家吃饭。”   武思忧很大方:“我到时候买点菜和小酒,我们兄弟俩喝一杯。”   薛龄君点了点头,权当应下了。   离开马厩之后,薛龄君径直去见了襄王。   他这几天因为有公事,经常来襄王府找襄王,梁琼华知道以后,都不乐意呆在家里,出门去找闺阁密友去玩了,现在还没回家。   薛龄君直奔书房,让人通传过后,才在仆役的指引下,走了进去:   “襄王。”   “文宣啊,你来了。”   襄王脸上尚且有喜气,还未等薛龄君说话,他就率先开了口,让薛龄君坐在他下面,道:   “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襄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少高兴成这样,薛龄君心中纳罕,面上却不显,只配合道:   “王爷,是有何喜事发生了?”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我皇嫂与我皇兄一道被幽禁在安永亭时,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襄王一口气喝下一杯凉茶,才继续说下去,   “那孩子刚出生不久就被送出了京,这些年来杳无音讯,我皇兄找了他近十年,才终于将他找到了!”   “哦,是么?”薛龄君也合时宜地换上笑意,好奇道:   “那皇长孙......现在究竟在何处呢?”   “在云城!”襄王高兴的眉飞色舞:   “元双的传信鸽今早到京城,信里说,他已然找到他失散已久的兄长了!” 第25章   “原来皇长孙殿下一直在云城。”薛龄君若有所思道:   “云城偏远, 就算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赶路,至少也要两个半月才能到京城, 可以想见当初皇长孙殿下幼年时应该是几经颠簸流离,才会到云城。”   “是啊,这孩子受苦了。”襄王摸了摸胡子,叹息道:   “皇兄与皇嫂恩爱多年, 皇兄一直没有纳妾,膝下子嗣单薄, 只有梁元双和梁元淮两个双儿.......这个孩子, 不仅对皇兄很重要,对我们整个大周来说,都很重要。”   换言之,这个孩子, 不仅是皇太子的长子, 是当今陛下的皇长孙,更是日后大周的继承人, 如果任由血脉流落在外,对整个皇室来说,都是损失。   “王爷, 其实我有一事不明。”薛龄君想了想,又说:   “皇长孙被送出京城时,安宁郡主尚且未出生, 多年来二人也不曾见过.........敢问安宁郡主又是如何认出皇长孙殿下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襄王说:“当初那孩子被送出京城时,皇嫂曾经将一把寄名锁塞进了他的襁褓里。这寄名锁天下只有一把,极其珍贵,图纸如今尚且还在东宫之中, 想必是安宁将那把寄名锁的样式默记在心,见到有人佩戴此物,才认出的。”   薛龄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如今,皇兄已经让元双带着那孩子回来了,等那孩子回来,一定要好好补偿他才行。”   襄王伸出手,拍了拍薛龄君的肩膀,和颜悦色道:   “等那孩子回来,我就引荐你见他。他今年约莫也是十七八岁,与你年岁相仿,你在他身边,不仅要是最忠诚的臣子,更要是最贴心的良朋。”   他这番暗示,是要提携薛龄君的意思,薛龄君心领神会,拱手道:   “多谢王爷。”   他没忘记自己今天来找襄王是要做什么,顿了顿,又道:“王爷,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报。”   “你说。”襄王今天心情不错,很爽快道:   “有什么要紧事么?”   “王爷前段时间让我去探探那马夫的底细,我已经探知清楚了。”   薛龄君说:“这人原是青州人,其父为一茶商,家中原先富过一阵子。后其父经商失败,家境败落,他便被一家人所收养,改名武思忧。后来青州遭遇百年一遇的水患,家中房屋皆被冲毁,一家人无处可去,便逃亡最近的云城,在路上,父母与弟弟皆感染瘴气而亡,他原本病重,却意外被如今的娘子所救,侥幸活了下来。”   “哦?此人身世竟如此坎坷。”   襄王唏嘘:“那他们在云城呆的好端端的,如何会来京城?”   “说是来寻亲。”   薛龄君说。   “原来如此。”襄王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   “他........有娘子了?他成家了?!”   “对。”薛龄君说:“我观察了他这段时间,他本性不坏,对郡主也并无那样的心思,而且似乎与家中的娘子颇为恩爱,我与他相熟之后,他便放下戒备,与我提起家中事,言语间屡屡提起他家娘子是如何如何贤惠美貌,对自己已经娶妻之事并不遮掩,若是他存心想要攀龙附凤,约莫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将自己的娘子展露人前。”   “那琼华此番便是痴心错付了。”襄王踱步坐回圈椅上,掌心摩挲着把手,道:   “那此人功夫如何?你试过了吗?”   “试过了,功夫不错,若参加武举,最差,也应该能得二甲的名次。”薛龄君回忆。   “也是,若是功夫不好,当初就不可能从贼人手里救下琼华。且你瞧人的眼光一向不差,我相信你。”襄王拍了一下把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也罢,那我就不去见他了,直接给他写一封举荐书,让他去参加武举罢。”   薛龄君很上道:“王爷慧眼识珠。”   襄王道:   “他愿意豁出命救我儿,说明此人忠心;能从贼人手里救下,说明功夫不错;又没有挟恩图报,意图以此蛊惑琼华,说明此人对他的娘子坚贞。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言罢,襄王就招手让人上前来磨墨,拿起了毛笔,道:   “文宣,辛苦你到时候将这封举荐信交给武科院,顺便传个话,让那个武......武什么来着的去参加武举。”   薛龄君道:“愿为王爷分忧。”   一炷香之后,薛龄君拿着那封举荐信走出了书房。   梁琼华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了。   他似乎是提前知道了什么风声,见薛龄君出来,兴冲冲地提起裙摆走过去,道:   “父王是不是答应举荐武思忧去参加武举了?”   “王爷答应了,还托我转交举荐信。”   薛龄君颔首:“我先去给武思忧传个话,等会儿就去武科院。”   “你不用去找他了,我去找他,我,我亲自转告他!”   梁琼华兴奋的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薛龄君,你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薛龄君哑然。   他默然看着梁琼华,静了半晌,好久,看的梁琼华都快要不自在了,才问:   “安远,你果真不想嫁给我为妻么?”   “不想。”梁琼华抱臂,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你这么无趣,谁会喜欢你........也就元淮喜欢和你说话!”   薛龄君也不恼,只笑道:   “既如此,等皇长孙殿下回来后,我便和王爷提,不再商定梁薛两家结亲之事。”   “这还差不多........等等皇长孙殿下!.........元双找到他兄长啦!”梁琼华瞪大眼睛,道:“那伯伯岂不是很开心!”   “是啊,太子殿下已经命人去将皇长孙殿下接回来了,估计三个月后,就能在京城见到皇长孙殿下了。”薛龄君答。   “那太好了,又有人陪我玩了!”梁琼华高兴的甩了甩披帛,哼着歌跑掉了:   “我现在就去告诉武思忧这个好消息!”   薛龄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点也没有对解除婚约的不舍和不高兴,全是解脱了的欢欣。   他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再度抬头时,他双眸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地抬起脚,往门外走去。   梁琼华一溜烟地跑到马厩,还未看见武思忧,就吼出了中气十足的一声响:   “武思忧!”   几秒钟之后,武思忧的脸探了出来,纳闷道:   “郡主,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梁琼华的嘴巴慢慢地撅了起来,很不高兴,踢踢踏踏地走了进去: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我要涨月钱了?”武思忧眼睛一亮。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怎么就这么俗!”   梁琼华指尖绞在一起,气呼呼道:“我帮你向父皇求了一个比涨月钱还要大的恩典呢!”   以武思忧的脑子想不到什么比涨月钱还要更大的恩典,闻言登时兴致缺缺道:   “啥啊?”   “哼哼,”梁琼华指了指自己的脸,得意道:   “求我,我就告诉你。”   “那我不想知道了。”武思忧转过身,继续喂马:   “爱说不说。”   “哎,你这人.......!”梁琼华噘嘴,默默生了一会儿气,见武思忧不理他,只好走到武思忧身边,不再卖关子:   “我和父王说了,你功夫不错,让他写举荐信给武科院,推荐你去参加三日后的武举。”   “啥?啥是武举?”武思忧只知道不举:   “参加了有什么用?能涨月钱吗?”   “.........”梁琼华气的小脸绷紧,好半晌,才道:   “你参加了武举,若能拔得头筹,日后便能入朝为武官,到时候领的可是朝廷的俸禄,比你日日在王府喂马要好得多!”   “原来如此。”听见有钱赚,武思忧来了精神,点头道:   “那可以。”   他把最后一把草料洒了进去:   “多谢郡主,我会参加的。”   他拍了拍手,道:“那我现在就得回去,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娘子。”   梁琼华见武思忧开窍了,忙“嗯嗯”了几声,正想鼓励他,但当他把武思忧的话在脑海里消化了一遍后,登时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栽倒在地:   “你.......你有娘子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来京城之前就有了。”武思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而且我娘子都有孕了。”   ........有!孕!了!   这三个字像是晴天霹雳一样,把梁琼华劈的理智瞬间掉线,整个人如同泥铸一般,瞬间呆立在半晌。   他还想以此来向武思忧邀功,没想到搞了半天.........他竟然白白给另一个双儿做了嫁衣裳!   梁琼华又是难受又是想哭,片刻后强忍着泪水,用力推了武思忧一下,差点把武思忧推的栽倒进马厩里,才带着哭腔跑了:   “武思忧,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理你了!”   武思忧:“..........”   他踉跄几步,扶着马厩边缘站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提着裙摆哭着跑远梁琼华的背影,心里默默念叨还是自家娘子好,又温柔又贤惠又漂亮,哪里像梁琼华,虽然漂亮但忒难伺候,变脸跟变天似的,一不小心就惹他不高兴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梁琼华提让乔清宛搬进来住的事情呢。   不过,他要是通过武举,是不是就可以入朝为官,到时候见到皇帝也容易多了,说不定混几年,还能混成心腹,到时候,就不愁提翻案的事情了。   他也不用带着娘子住进襄王府了,说不定,还能用俸禄买一间属于他和娘子的小宅院呢。   到时候,他就再也不用带着娘子到处搬家了。   想到这里,武思忧又高兴起来,开开心心地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和管家告了假,才回到家,和乔清宛分享这个好消息。   “武举?”乔清宛肚子有些大了,此刻正坐在榻上,拿着针在缝孩子的小衣裳,闻言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武举的事情?你有资格参加吗?”   武思忧干了一天的活,渴的不行,咕咚咕咚地把茶壶里的水喝完了,才一抹嘴巴,坐到乔清宛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乔清宛隆起的小腹,道:   “郡主说,他去求了他父皇,让他父王为我写一封举荐信给武科院,允我去参加考试。”   他说:“若是在考试中能拔得头筹,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进入朝堂。若能见到天子,为你父亲翻案的事情,便更好提了。”   “若是能这么顺利就好了。”乔清宛拧着眉,话锋忽然一转,道:   “不过,这郡主为何对你如此上心?”   武思忧“啊”了一声,头顶冒出一个问号,迟钝道:   “...........上心吗?”   他没想太多,挠了挠头:“可能只是因为我之前救过他吧。”   “你虽然救过他,但他母亲给了你十两黄金,如此,便也算恩怨两清了,他为何还要为你辛苦奔走,还为你的前途煞费苦心。”   乔清宛撑着后腰站了起来,一锤定音道:   “他对你有意。”   “娘子,你可不要乱说哇!”武思忧瞪圆眼睛,嚷嚷道:   “人家可是郡主,是当今皇太子殿下的侄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乔清宛:“........”   他看了一眼面前大惊小怪的傻狗,忽然有些气闷。   早知道便不去治好武思忧脸上的疮疤,如今武思忧长的这样招蜂引蝶,倒是让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乔清宛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爽,片刻后衣服也不做了,扶着后腰,看也不看武思忧一眼,径直朝屋内走去,徒留下武思忧一个人傻坐在榻上,还不知道乔清宛吃味了,心想娘子有孕之后,脾气是愈发琢磨不透了。   梁琼华生气了可以不管,但娘子生气了可不能不哄,他转过身,朝屋里面喊道:   “娘子,你还吃饭吗?”   乔清宛闷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呢!你还怀着孕呢。”武思忧走进屋内,看见乔清宛躺在床上,把自己团成一团,忍不住走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乔清宛,道:   “娘子,不要生气了啦。”   他说:“等我当了官,你就是官夫人了!”   乔清宛嫌他烦,转过头看他,道: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你就这样夸下海口了。”   “不是夸海口。”武思忧眼睛亮亮的,低头看着乔清宛道:   “是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他说:“娘子,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双儿之一,谁都不能看轻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武思忧低下头,蹭了蹭乔清宛的鼻尖,道:   “娘子,你相信我吗?”   乔清宛没有马上回答武思忧这个问题,看着武思忧,好半晌,才道:   “你........果真对那个郡主无意?”   “当然了!”武思忧说:“虽然,虽然我看他确实亲切,总想多照顾他几分,但,但我对他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发誓!我只喜欢娘子的!”   乔清宛:“.........”   他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忍不住开始钻牛角尖,心想武思忧说的看他亲切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武思忧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个什么安远郡主了?! 第26章   乔清宛这厢还在胡思乱想, 那边武思忧已经好似已经放下了什么心头大事一般,比之前还能吃能睡,晚上乔清宛在昏黄的烛火中冷眼瞧他, 见他轮廓比半年多前要分明许多,人也拔高不少。   如今倒也是美男子一个了。   乔清宛伸出手,下意识用指尖摸了摸武思忧的脸颊,换来武思忧亲昵地蹭蹭。   “娘子........”武思忧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见乔清宛还没睡, 伸出手, 囫囵将乔清宛裹进自己怀里,用扎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似的,呢喃道:   “娘子, 睡吧........”   乔清宛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自己还在吃味武思忧却自顾自睡了,竟也不来哄他;好笑的是这家伙脑子笨, 一根筋,还不知道那安远郡主对他的心思,以为人家纯粹是知恩图报。   罢了罢了, 自己选的傻相公,忍忍就罢了,只希望孩子生下来, 可别像他爹爹一样笨才好。   思及此,乔清宛用动了动身子,将自己的脸埋进武思忧的颈窝,被半睡半醒的武思忧搂紧之后, 才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武思忧起床做了早饭,正准备去襄王府上王府上工,岂料刚推开门,就看见薛龄君站在他门口,对他笑:   “晨安。”   “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家里还有个有孕的娘子,所以武思忧对外人格外有警惕心,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他家的住址,见薛龄君贸贸然上门前来,伸出手挡在门前,道:   “你怎么找上门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薛龄君晃了晃手中的礼物,道:   “不是说好了有空来看看嫂子吗,你看我起了个大早,特意挑了个礼物来找你,你就让我这样站在门口?”   武思忧:“..........”   他见薛龄君笑盈盈的,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念在两个人又一起在王府共事,多半不会是歹人的份上,武思忧犹豫片刻,道:   “我还要去上工........”   “王爷有吩咐,这几天不用去王府了,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复习一下武举的科目,好好表现,别在考场上给他丢脸。”   薛龄君强调:“太子殿下很重视这一次武举,会亲自来的。”   “噢........”武思忧挠头说:   “可是我还不知道武举要考校什么呢?”   “知道你不懂,所以我特意请了一位老师帮你。”薛龄君说:“还不快请我们进去?”   武思忧犹豫片刻,转过头急急喊了一声“娘子,有人来了”,他才转过头,对薛龄君道:   “家中简陋,无有主厅。娘子有孕,身子笨重不便,现下约莫还在里屋睡着,烦请不要进里屋,移步左厢房坐坐吧,我去烧水。”   言罢,他便打开门,将薛龄君和身后的老师迎了进去。   进门后,薛龄君不动神色地大量了一下周遭,发现院子虽小,但四处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武思忧的娘子是个勤快人,即便孕期也没有惫懒,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很快,武思忧烧了一壶茶水进来。   他从柜子里勉强挑出两个没有破口的茶碗,清洗过后放在桌上,给薛龄君和老师倒茶。   薛龄君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点两下,谢过茶水,看着武思忧在他身边坐下了,便将礼物推到他面前,笑道:   “知道嫂子有孕,特意带了点小礼物。”   武思忧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他嘴上这么说着,拆礼物的动作却很迅速。   薛龄君:“.........”   武思忧三下两下解开包裹,见里面躺着一个银质的寄名锁,惊讶道:   “这是.......”   “给孩子的。”薛龄君喝了一口茶,道。   “多谢,我娘子一定会喜欢的。”武思忧说:“我之前也有一个,不过被我不小心给弄没了。”   薛龄君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老师开了口,道:   “二公子,时间急迫,不如我们早点开始,否则他要赶不上三日后的考校了。”   薛龄君只能把心中想说的话咽下,点了点头,道:   “武思忧,这是之前武举的状元,现任正三品参将。你跟着他好好学,熟悉熟悉三日后要考校的科目。”   “好。”武思忧说:“只是三日会不会太赶了........”   “能学多少学多少吧,”薛龄君说:“来不及也没办法了。”   武思忧想了行,也是,于是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老师往外走,走到门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回身道:   “我得先和我娘子说这件事。”   薛龄君:“.......”   武举不仅要考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还要考校兵法策论,武思忧对此一窍不通,因此学的分外艰难。   举重不需要特意练习,毕竟武思忧确实力气大,当初都能把家具从山上扛下来,骑射和步射也没有多大问题,毕竟天天在马上打交道,虽然不能做到百发百中,但马枪就有些困难了,因为武思忧善使剑,不善用枪。   “算了,也不强求使得有多好了,在考场上不丢人就行。”薛龄君站在一边,用扇子挡着灼热的太阳光,对老师道:   “会用就行。”   武思忧的策论也是临时学的。   武举的策论大多很水,题目也是类似且重复的,乔清宛花半天时间研读了前十年武举的所有策论题目,又花了一下午写了几篇通用的策论,让武思忧回到家中后背下来。   “武举虽然主要考校武力,但策论若是不过,也不能上榜。”   乔清宛一手撑着后腰,一手用一根木棍在石板上点了点,上面写着前十年武举策论的题目,和他理顺的答题大纲思路:   “策论不难,关键是要言之有物,我让你将我写的策论背下来,并不是要你到考场上照搬照抄,而是做到心中有数,即便换了个问法,你也能有能力对答。”   武思忧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的他头疼:   “娘子,可不可以不学啊........”   “不行。”乔清宛瞪他一眼:   “襄王亲自给你写的举荐信,多少学子盼都盼不到的好机遇,你难道就打算白白浪费了?”   他一根木棍敲打在武思忧的肩头,严厉道:   “马上背!”   武思忧:“.........”   他只能痛苦地拿起乔清宛给他的策论,开始背诵。   考前那三天,他简直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不是练功就是背策论,人整整瘦了一大圈,开考前一天晚上,乔清宛刚说了一句“可以了,去睡觉吧”,武思忧就倒在桌上,不到半秒就昏睡过去了。   乔清宛:“.........”   他心疼地看着武思忧的睡颜,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给他披上了外衫。   三日后,考试正式开始。   武思忧换上了黑色的短打,和其他考生一起,准备进考场考试。   乔清宛大着肚子来给他送考。   他用黑色发带给武思忧梳起干净利落的马尾发,给他扎好学子统一需要佩戴的红色抹额后,又细细叮嘱了注意的事项,才道:   “不必难为自己,尽力就好。”   乔清宛伸出手,给武思忧整了整抹额,别让它歪了:   “就算没有上榜,也没关系,人生路还那么长,一场武举考试而已,不能决定你是怎么样的人。”   “我知道了,”武思忧抱了抱乔清宛,在他耳边道:   “娘子,我会为你尽力一试的。”   乔清宛闭眼,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们这副夫妻恩爱的景象惹得人眼红,一旁的安远郡主梁琼华气地鼻子都歪了,气哼哼地提着裙摆,径直进了考场,半分眼神也不分给武思忧。   武思忧又和乔清宛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在钟声响了三下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松开自家娘子的手,进了考场。   一众学子分列在考场站定,等待开考。   没一会儿,直听一声尖锐的太监嗓音响起,没一会儿,武思忧就看见远处有黑压压的人群朝这里靠近,远处飘来黄罗伞,前方一个穿着明黄色外袍、面容威严、身材颀长的俊朗男人站在伞下,正大踏步朝这里走来。   “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掀起衣摆跪下,高呼千岁。   武思忧也跟着跪下了,头死死低着,不敢抬起。   没一会儿,似乎太子已经在台上落座了,说了一句“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众人才纷纷站起。   离得太远,看不清脸,武思忧只能看见那个面容俊朗的男人身边似乎还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双儿,双儿身穿华服彩带,头戴凤钗金冠,耳坠宝石珍珠,看起来雍容华贵,好不貌美,想来就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坐在太子的左下方,他身后还坐着一个双儿,模样温柔和顺,长相有些眼熟,但武思忧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还未理清思绪,考官就下令开考。   先考的是文试策论,武思忧扫了一眼题目,见题目比乔清宛和他说过的要简单,在心中打过草稿之后,提起笔就落了墨。   策论之后就是重头戏,武举科考。   举重是最后考的,武思忧先考骑射、步射和马枪。   他在骑射和步射、马枪上表现青涩,没有多出彩,堪堪擦着及格的线过了,并没有引起太子和太子妃的主意。   直到最后一科举重开考的时候,眼看着武思忧举起了比他自身重量重好几倍的东西,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在场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武思忧。   不过天生神力也没什么奇怪的,每几年考场都会出这么一个人,太子也便没有让他上前问话,全程旁观没有插手,等到全部科目结束之后,他才离开。   放榜要等到三日后,武思忧擦了擦汗,跟着人流走出考场。   薛龄君和乔清宛站在门口等他,一见他出来,就迎上来问:   “考的如何?”   “就那样。”武思忧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三日太赶了,”薛龄君安慰说:   “但你底子好,说不定能拿个二甲。”   “希望如此。”武思忧说:“不说这事了,你给我孩儿送来寄名锁,又为我请来老师,我都还没谢你。不如晚间我们去金桂酒楼吃顿饭,权当我谢你。”   薛龄君摇了摇扇子,笑道:“好啊。”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细弱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唤薛龄君:   “文、文宣哥哥。”   薛龄君回过头,瞳仁里撞进安乐郡主怯生生的脸,便收了扇子,拱手道:   “郡主。”   武思忧也扶着乔清宛,急急忙忙地行了礼:“草民参见郡主。”   相较于武思忧和乔清宛的诚惶诚恐,薛龄君的态度不咸不淡,说不上不尊敬,但也没有很亲近:   “郡主怎么没有回府?”   “父、父君说,让我,让我来看看叔叔举荐的那个,那个学子。”   安乐郡主梁元淮应该是有点结巴,说话一顿一顿的,没点耐心还真没办法等到他说完:   “没,没想到你们,你们认识啊。”   “........”武思忧转过头,看着薛龄君,心中起疑,心想薛龄君不是襄王府的园丁吗,怎么会认识太子的双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双儿长得好像那个.......那个.......   武思忧这个脑子,记不住多少事,越急越想不出来这个双儿长得像谁,直到身边的乔清宛冷不丁出声,道:   “郡主,敢问梁元双与您是否是一母同胞?”   “?”梁元淮一脸惊讶地看着乔清宛,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   “元双与我,是,是一母同胞,于同一日出生。”   “难怪长得这么像。”乔清宛从袖中拿出梁元双给他的令牌,笑道:“我与安宁郡主有过一面之缘,临行分别前,他曾经将这个令牌交给我。”   言罢,他便将令牌交给梁元淮,梁元淮接过,细细看过之后,方点头道:   “是,是哥哥的令牌。”   他说:“他,他去云城寻长兄了,至今,至今未归。”   乔清宛想了想,将那天的事情和路上的听闻合在一起理了理,惊讶道:   “他是去寻皇长孙殿下了?”   “是,是的。”梁元淮说:“他,他可能再过两个月就,就带着长兄回来了。”   “皇长孙殿下归京,乃是万民之福。”乔清宛道:   “若能一睹皇长孙风采,也是草民的福气。”   “嗯嗯!”梁元淮也笑了,道:   “我也,我也从未见过长兄了,也不知,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眼看着两个双儿的话有越说越长的趋势,薛龄君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们,道:   “郡主,嫂子,大太阳底下,日头毒,不如先寻一处地方坐着。”   “好,好呀。”安乐郡主看着薛龄君,眼睛亮晶晶的,道:   “我,我也好久没有在宫外吃饭了。”   薛龄君敷衍一笑,没有应声。   四人便寻了一处酒楼包厢落座。   武思忧早就疑心薛龄君并非什么襄王府的园丁,酒席间问起,薛龄君便痛快承认自己是薛国公府的二公子。   “好哇,你还骗我是园丁!”武思忧说:   “害我这么相信你!”   “那时候要试探你,所以不能暴露身份。”   薛龄君将扇子放在桌边,喝了一杯清酒,笑道:   “没想到你这么老实,什么都说了。”   “哼哼。”武思忧说:“你们京城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好了,别哼哼了,快点吃饭。”乔清宛给他夹了一块肉,催他吃饭。   可能是考完了试,武思忧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几杯酒下肚,也有些醉了,仗着包厢地方大,非要给众人表演一段剑舞。   他解下腰间的朱弦剑,醉意熏熏地开始挥剑,行动时衣袖中不慎忽然掉出一块玉佩,他没有注意到,脚踩在上面,整个人向前扑倒,踉跄着几步摔跪在乔清宛面前,差点摔个狗吃屎。   “嘿嘿,娘子,嘿嘿。”武思忧抱着乔清宛的小腿,将脸埋进乔清宛的身体里,脸上飞上薄红,笑嘻嘻道:   “娘子........”   乔清宛扶住他,看着已经醉了的武思忧,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决定下次不让武思忧喝这么多了。   武思忧已经喝醉了,饭席也应该散了。   乔清宛有孕了,身子不方便,薛龄君便主动担起了“护送”他和武思忧回家的职责,扛着武思忧往家走。   梁元淮跟在他们身后,片刻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又转过头来,走进包厢里,在屋内找了一圈,才从椅子下面翻出一个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细腻温暖,梁元淮看着上面刻的“宁”字,有些疑惑。   “宁”是父君尚且未当上太子前的封号,武思忧一个马夫,又怎么会有?   虽然心中疑惑,但梁元淮并没有马上伸张,而是将玉佩收进衣袖里,下了楼,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他拿着玉佩,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玉佩,直奔东宫:   “母妃!母妃!”   他来的太早了,太子和太子妃都还没起,仆役站在主殿门前,笑道:   “郡主,怎么这一大早就来了,殿下和太子妃都还没有起呢。”   “我,我有事找父君和母妃。”   梁元淮看起来真的很急:   “帮我,帮我通传。”   仆役为难地站在门口,架不住梁元淮的央求,只能进去通传。   没一会儿,主殿的门被打开。   梁元淮一闪身走了进去,急急道:   “母妃!”   “怎么这一大早就来了。”太子妃江照愉还未梳妆,正给太子梁景樨穿衣,头都没回。   “父君,母妃。”梁元淮行了一礼,等梁景樨坐定之后,才道:   “父君,我,我昨日去找文宣哥哥,正好,正好碰上一位武举学子,从他,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他正想把玉佩从身上掏出来给梁景樨看,却见梁景樨皱了眉,道:   “你怎么又去找薛龄君了。”   他说:“你襄王叔叔属意他做儿婿,日后襄王府和薛国公府是要议亲的,你别总是去找薛龄君。”   “为,为什么!”梁元淮又急又气,   “为什么我不能,我,我也.......”   “因为驸马不能参政。日后你皇爷爷驾崩,你父君即位,你就是帝姬,薛文宣娶了你,就不能再入朝为官,只能当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驸马,你觉得以薛文宣的性格,他能接受吗?就算他能接受,薛国公也未必能接受。”   江照愉接过话头,严肃道:“安乐,你不要任性,让你父君为难。日后你成为了帝姬,天下男子可供你挑选,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不要天天惦记着薛文宣了。”   梁元淮小时候受过惊,有点结巴,说不过父君和母妃,急得掉眼泪,本来就笨的嘴巴更笨了,大哭道:   “可,可天下男子里面,又,又不会再有第二个薛文宣了!”   言罢,他便将手中的玉佩一掷,哭着离开了。   “哎,你这孩子........”江照愉正想喊住他,却被梁景樨制止了,   “随他吧,总得让他死心才好。”   梁景樨视线落在了地上,疑惑道:   “这又是什么?”   贴身的侍从将玉佩从地上捡起,递给江照愉,江照愉又递给梁景樨:   “夫君,好像是一块玉佩。”   梁景樨将玉佩仔细看了看,忽而脸色大变,道:   “这,这玉佩不是我当年让十一带着元祯离京避祸的时候,交给他的玉佩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照愉也愣住了:   “当初夫君让十一贴身护卫元祯,躲避睿王的追杀,十一应该和元祯形影不离才对。如今元祯和元双还在返京的路上,而十一的玉佩却出现在京城,莫不是其实十一和元祯早在路途中就已然分开了?这中间,是否又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梁景樨手握玉佩,在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对身边的太监道:   “去一趟安乐郡主府,让他再来东宫一趟,就说本宫有急事召他。”   等打发完太监出门,梁景樨才重新跌坐回小榻上,颓然地垮下肩膀,右手指尖抵着额头,左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玉佩,轻声道:   “元祯.........”   他喃喃道:“你到底在哪里?” 第27章   这边梁景樨还在为找儿子的事情心烦, 那边武思忧已经重新上工了。   谁也不能保证这三天的突击就能让武思忧上榜,连他自己也不带多少希望,在没有放榜之前, 武思忧每天依旧乐呵呵的,不是赶车就是喂马,看起来心大的很,没有多少烦心事。   唯一让武思忧觉得心累的是梁琼华也不知道怎么了, 经常用一种看仇人的眼神看着他搞得武思忧莫名其妙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身份低微, 又不好舔着脸去关心梁琼华心里在想什么, 显地他很上赶着,于是就装作没看到梁琼华的眼神,自顾自干自己的事情。   乔清宛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武思忧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就去求了襄王妃, 把乔清宛接到襄王府中来住一阵子,他可以少领一些月钱。   襄王妃仁善, 知道知道他对自家娘子好,加上把乔清宛放在襄王府,也能让梁琼华彻底断了心思, 因而倒也准了。   得了襄王妃的允许,武思忧紧赶慢赶地,把自己娘子接进了襄王府。   厢房已经被武思忧打扫过了, 很是干净,就是逼仄了一些,两个人往里一站,都快难以转身了。   “娘子, 你就先在这里将就一阵子,等下个月放榜,若是我能中举,我就把你接出来,我们再租一个大一点的原子,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武思忧一边给乔清宛铺床,一边道。   “好。”   乔清宛啃着苹果,小心翼翼地扶着后腰坐在了椅子上,确认坐稳之后,才看向武思忧,道:   “孩子还有四个月就要出世了,你想好要给他娶什么名字了吗?”   “啊,还没。”   武思忧走到乔清宛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水,道:   “娘子,你博学又聪明,还是你来取吧。”   “这是你的种,你不想动脑筋,就让我来费心。”   乔清宛伸出手,戳了戳武思忧的太阳穴,嗔道:   “你好好想。”   “好嘛好嘛,我晚点再想。”   武思忧单膝跪在乔清宛身前,双臂轻轻环住乔清宛的腰,将耳朵贴向乔清宛的肚皮,小声嘀咕道: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晚上就闹人了。”乔清宛低下头,抚摸着武思忧的耳朵,抱怨说:“闹得我睡不好觉。”   “等它出生了,要是个女儿或者双儿也就罢了,但要是个男孩,我肯定狠狠揍他的。”武思忧说:   “娘子你受苦了。”   乔清宛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武思忧毛茸茸的脑袋,笑了笑。   武思忧虽然只是个马夫,但从来不亏待自己的娘子,把乔清宛打扮的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很快,襄王府的仆人们都知道武思忧有个漂亮的如同神妃仙子一样的夫人了。   “哼,哪里有这么夸张。”   梁琼华也是从笑被人夸漂亮的,根本不信武思忧能娶一个漂亮娘子,气哼哼道:   “一定是武思忧故意夸大的。”   身旁的小侍道:   “郡主何不去瞧一瞧?我听人说,那个马夫的夫人面容莹白、杏眼桃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呢。”   “那也肯定没有我漂亮!”梁琼华说破大防: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没有他娘子那么漂亮,所以,所以他才瞧不上我的?!”   小侍间梁琼华生气了,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往枪口上撞了。   梁琼华越想越气,干脆有一天趁武思忧给襄王妃驾马,不在家的功夫,提着裙摆,偷偷溜进后院,去看这武乔氏究竟是何许模样。   此时乔清宛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肚子有些大,郎中说要经常起来走一走,才能更好生。   阳光打在他的面颊上,衬得他的皮肤雪一样的白,唇若含朱,眉如远黛,五官如同山水画一般秀致清雅,即便没有上妆,看起来也惊为天人,让人暗叹这世界怎会有人拥有如此出挑的美貌,让人只看一眼,就不愿意挪开眼睛。   梁琼华作为双儿,自己都看呆了。   他看到乔清宛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也不怪武思忧一天到晚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娘子,甚至还要求他母亲把武乔氏接进府中来住,这样清丽温婉的美人,还真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家。   没等乔清宛发现梁琼华,梁琼华就悄然溜走了。   一个月后,武举考试放榜。   武思忧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那天又刚好是他的休息日,他抱着乔清宛,美美的准备睡个回笼觉,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鞭炮的响声,将他吵醒。   他反射性地伸出手,捂住乔清宛的耳朵,不让乔清宛听到,但乔清宛还是醒了。   他被肚子里的小孩踢得很不舒服,很晚才堪堪睡下,如今被吵醒,有些不开心,含含糊糊道:   “相公,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武思忧打了一个哈欠,也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穿衣服穿鞋,道:   “许是今天的武举放榜,有谁家的孩子中了,燃鞭炮庆祝吧。”   乔清宛:“........zzZ.......”   武思忧自己说完,才意识到今天原来是放榜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没中,反正考都考了,就随便去看一眼。   他打开衣柜,挑出一件黑色的衣服,自己对着镜子,给自己梳了一个歪歪的长马尾发。   自从头发长长之后,每天都是乔清宛给武思忧梳头,但有时候乔清宛犯懒贪睡,武思忧又技术不好,每次只能胡乱地给自己扎一个歪斜的马尾发。   武思忧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嫌弃,但又没办法,只能就这样出了门。   薛龄君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武思忧对着他打了一个招呼,   “晨安........嗷,困死了。”   薛龄君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闻言不免有些啼笑皆非,道:   “今天是你的放榜日,你也不稍微收拾打扮一下,就穿着这样就来了?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你刚睡醒没梳头吗?”   “以前都是我娘子给我梳头,今天这是我自己梳的........还有什么叫穿成这样这已经是我最好看的一件衣服了!”   武思忧辩解:“你瞧,一个补丁都没有!”   薛龄君:“........”   他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伸出手揽过他的肩膀,道:   “行了行了,我先请你去吃早饭。”   他说:“想吃什么?”   “拌面。”   “.........这点出息。”   俩人也不急着去看榜,在路边的小摊上坐定。   武思忧顺手用袖子擦干净桌子,等面端上来的档口,道:   “薛文宣,你在朝中是干什么的啊?”   “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薛龄君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武思忧,道:“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武思忧摇头:“不知道。”   “那你还问。”薛龄君道:“算了,等你以后入朝就懂了,吃饭吧。”   武思忧乖乖地“哦”了一声,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他吃相还挺豪迈的,因为之前有段时间穷习惯了,所以吃饭又快又急,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薛龄君有心说他几句,但又不太好意思,也就随他了。   武思忧呼噜呼噜一连吃了三碗面,才一抹嘴放下筷子,把薛龄君惊的筷子悬在空中,目瞪口呆,好半晌都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吃完饭,两个人才溜溜达达走到放榜的地方,西长安门。   武思忧对自己有自知自明,从最后面开始看起。   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大日头底下,看的人眼睛酸痛,武思忧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看的头昏眼花的,都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在哪里。   就在他以为自己没上榜的时候,一旁的薛龄君忽然用手肘戳了戳他,道:   “你看,那个是不是你?”   武思忧急的脑瓜子乱转:“在哪?哪呢?”   “倒数第十行下面。二甲最后一名,青州武思忧,是不是你?”   “还真的是我!”武思忧揉了揉眼睛,惊呆了:“我竟然真的上榜了!”   “你上榜了!”薛龄君看起来也很高兴:   “你是进士了!”   “!”武思忧惊呆了,嘴巴长大成“o”型,“我,我吗?我是进士了!?”   “可以呀你,三天就能考中,虽然是二甲最后一名,但是也很厉害了。”薛龄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还不回去,告诉你娘子这个好消息!”   “我,我现在就去!”武思忧高兴的嘿嘿直乐,挠了挠头,一溜烟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喊,   “我考中了!我真的考上进士了!”   乔清宛在里头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只听到武思忧一惊一乍的嗓音,便吃力地扶着肚子走出来,道:   “武思忧?你怎么了?”   “娘子,我考上了!我上榜了!”   武思忧一把抱住尚且在状况外的乔清宛,高兴地低下头,用力亲了亲乔清宛的脸颊:   “娘子,你要当官夫人了!”   乔清宛懵了一下,才意识到武思忧话里的意思,登时又惊又喜道:   “你果真考上了........你没骗我?!”   “没有,薛文宣也看到了,是二甲末!”   武思忧高兴的摇头晃脑,“虽然不是一甲,但是........”   “但是也很好了。”乔清宛定了定神,由衷地替武思忧高兴:   “你快买些礼物,给王爷送过去,多谢他的提携之恩。”   他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本。”   “娘子说的是,多谢娘子提醒,我这就去!”武思忧一拍脑袋,忙点头,拔腿就往门外跑。   可他还未跑出院门,远远的,就有王爷的近身走来,见到他,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武思忧吗?”   “是我。”武思忧搓手:“大哥,您有什么事?”   近身上下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   “王爷有请,让你去书房一趟。”   武思忧一愣。   他心想襄王这么快就知道他考中的事情了吗,他还没买好礼物呢。   他想了想,于是道:   “我可不可以等一下再去。”   “不行。”近身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走吧,武进士。”   武思忧被他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姿势惊的汗毛直立,心中惴惴不安。   他本能地感觉襄王找他肯定不是因为自己考上进士这件事,但是他又猜不到是什么事,一路上脑补了几百个猜想,最后在踏进襄王书房的那一刻,便成一片空白:   “参见王爷。”   他没敢抬头看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襄王爷,跪在地上,嗓音不自觉地就哆嗦:   “王爷找草民,有什么事么?”   “这个玉佩,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个羊脂玉的玉佩被丢到了地毯上,掉在了武思忧的面前:   “安乐说,是从你身上发现的。”   武思忧闻言,低头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玉佩,见上面刻着一个“宁”字,便忙道:   “是我的........不,不对,不是我的。”   “到底是不是你的?”襄王被武思忧这番说辞说的有点生气,恼火的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把武思忧的一哆嗦,战战兢兢低着头,额头冒着冷汗——   “这个玉佩,你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给本王从实招来!” 第28章 父子相见   武思忧是个经不起什么事的人, 往日里有乔清宛给他拿主意,这会儿乔清宛不在身边,他被吓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是不回答又不行, 武思忧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指尖成拳掐进掌心,借着痛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回王爷, 这,这玉佩是我从山上捡的。”   “捡的?”襄王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这玉佩所用的料子是上好的, 非是富贵人家不能有, 山上怎么可能捡的到?”   “王爷,我真的没有骗你!”武思忧急得都快直起身子辩解了,满脑门都是汗:   “我,我真的是因为一次意外, 进入了深山老林之中。那深山老林之中有一竹屋, 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我见竹屋被废弃, 便住了进去,刚好在竹屋里面发现了这个玉佩和一把剑。”   “剑?”襄王斜他一眼:“什么剑?”   “就,就是这个。”   武思忧解下腰间的剑, 双手捧着,让襄王的近侍拿走了朱弦剑:“就是这把剑。”   襄王接过剑,看着剑身, 沉吟了许久,道:   “你敢发誓你今天所言都是真话,没有半句虚言么?”   “我,我敢发誓!”   武思忧赶紧竖起手指, 道:“若我今日说的是假话,就让我全家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襄王:“........”   莫名感觉头顶冷冷的是怎么回事?   千机阁当初是由梁景樨一手组建的,关于千机阁阁主的信息和所擅长使用的兵器,襄王并不知晓,也无从判断武思忧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得把这把剑拿给皇兄看看,再做定夺。   他暂且相信武思忧的话,先收了武思忧的兵器,让他先回去。   左右他娘子还在他襄王府中,想来即便要逃,估计也逃不到哪里去。   堂下的武思忧被吓得半死,也不敢要回朱弦剑,老老实实地回家等消息了。   一回到后院,他就垮起一张小狗脸,哭唧唧地去找乔清宛求安慰了。   乔清宛还在做饭,刚把菜放下锅,刺啦一声响,一双手臂就从他的腰侧穿过,将他搂进怀里。   乔清宛被吓了一跳,低头一见是熟悉的手掌,方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   “干什么,我做饭呢。”   “娘子,刚刚好吓人。”武思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清宛,说完依旧心有余悸道:   “他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皇家无情,官场险恶,要想明哲保身,本来就没有这么容易。”   乔清宛任由武思忧搂着他的腰长吁短叹,手中的动作不停,眼睫轻颤:   “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中举是件好事,你这样的脑子,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啊,那我该怎么办啊。”武思忧将脸靠在乔清宛的肩膀上,胡乱猜测道:   “你说,襄王会不会和那个玉佩的主人有仇?不然他干什么这么凶我?”   “皇室的秘辛,我又怎么会懂。”乔清宛说:“不过我猜想,大概率和那位皇长孙殿下有关。”   “啊?!”武思忧二两脑子短路了:   “又关皇长孙殿下什么事?!”   “.......傻子。”乔清宛叹了一口气,道:   “你没发现襄王和太子是一党的吗?”   武思忧“哦”了一声,随即道:   “所以呢?”   “如今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假以时日陛下驾崩,太子便可即位。”乔清宛虽然一直在家养胎,但也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太子膝下子嗣单薄,唯有两位双儿,日后难以继承大统。睿王现在虽然被褫夺了封号,但膝下有两个儿子,而且其母家在朝中仍有实力,并不是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一旦拿太子名下子嗣单薄的事情大作文章,日后恐生波澜。所以,现在太子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他的长子,如今的皇长孙,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即位。”   乔清宛说:“还有,襄王为什么想举荐你?难道真的是因为安远郡主的一句话吗?”   武思忧一头雾水:“那........那不然呢?”   “.......是因为他想为太子培植势力。”   乔清宛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解释说:   “睿王母家手握一支林家军,乃是太子的心腹大患。现在在朝堂上,支持太子的都是一些文臣,唯一能与睿王母家抗衡的薛国公府,其大公子,也就是薛世子,早就在十年前,宁王党,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党,与睿王党两虎相争中无辜被害,故而薛国公现在只做纯臣,并不站队。如今看似太子得意,但身边无兵力傍身,倘若哪一天睿王要起兵造反,清君侧,你觉得太子能有多少胜算?”   武思忧闻言,顿时汗毛直竖:   “难怪.......难怪襄王老是让薛文宣去他府里,还总想把安远郡主嫁给他。”   “所以啊,朝中的很多事情,明面上看起来互不干涉,其实都和党争脱不了干系。”   乔清宛将菜装盘,道:“你且看吧,睿王党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让皇长孙回来的,我们这位皇长孙殿下,在路上,还有很多苦头可以吃呢。”   武思忧说:“哎,那娘子你说,那太子为啥不把他的孩子嫁给薛文宣啊,干嘛非得让自己的亲弟弟去拉拢。”   “因为大周皇室有祖训,为了防止外戚专权,驸马不能干政。”   乔清宛之前是州牧之子,对政治上的事情很敏感:   “如果薛文宣娶了安宁或者安乐两位郡主,就相当于他自愿放弃承袭世子爵位的机会,日后在朝堂上,也只能是摆设,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武思忧摇头:“那他肯定不愿意啊。”   “那不就得了。”乔清宛说:“武思忧,你要记住,来到京城里,每一个人接近你,都有他的目的。襄王是如此,薛文宣也是如此。因为长子在党争中被误伤致死,薛国公对太子和睿王都有怨念,不愿薛文宣再在党争中受到危险,所以特意让他在朝中担任无实权的文职。可据我所知,薛文宣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臣子,我听人说,他三岁就会作诗,七岁就能百步穿杨,这样的人,不会甘心一辈子只在翰林院做个侍读学士的。”   武思忧的嘴巴大的可以塞得下鸡蛋:   “那他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有利可图。”乔清宛将菜都端出厨房,任由武思忧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总之,官场如同战场,你日后进入朝堂,万事要小心,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好复杂啊。”武思忧心累:   “我还不如当个马夫来的自由自在。”   “若你没有考上进士,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   乔清宛扶着腰在桌边落座,给武思忧盛了一碗汤,一边盛一边严肃道:   “但既然你考上了,即将入朝为官,就不要抱有这样的念头。居其位谋其政,不求你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也不能尸位素餐。”   武思忧闻言,正色道:“我知道了。”   他说:“娘子,我会学着做个好官的。”   乔清宛得到了武思忧的保证,才伸出手,摸了摸武思忧的脑袋,道:   “你明白就好。”   在武思忧低头喝汤的功夫,乔清宛扶着桌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将其打开。   武思忧见状好奇道:   “娘子,你在干什么?”   乔清宛捧着一叠东西走了出来,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轻轻拍了拍,道:   “放榜的第二天,会在兵部举行‘会试宴’,会由陛下亲自给武状元赐腰刀和盔甲,以表殊荣。但如今陛下病重,多半又是由太子代为发放,你到时候作为二甲末,估计也要列席。既要出席,你这身衣服就不能穿了。我早已为你缝制好衣服,你倒时便穿去,可不能再穿你身上这件,白白惹人笑话。”   武思忧嘟嘟囔囔:“我这身怎么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薛文宣,作为薛二公子,不也穿的人模狗样的,你已经考上进士了,又不是马夫,不能再乱穿衣服了。”乔清宛拍了拍武思忧的头,道:   “听话。”   武思忧“噢”了一声,应下:“我都听娘子的。”   “吃饭。”乔清宛摸了摸他的脸,“明天好好表现,可别丢人了。”   “我知道啦。”武思忧满不在乎说:“你放心吧,娘子。”   乔清宛无奈地笑了笑。   傻子。   第二天,乔清宛起了个大早,帮武思忧梳好了头发,扎好发带。   他给武思忧裁的衣服是用上好的布料做的,武思忧穿上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不错。”乔清宛给他理平衣领,将肩膀上的发带扫到脑后,退后几步,看了看,满意道:   “倒有那么几分贵公子的意思了。”   武思忧嘿嘿一笑,正准备挠头,被乔清宛一巴掌打落:   “不许挠头。”   乔清宛严肃说:“参加会试宴的时候,你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就看你旁边的人怎么做,不能出一点岔子,听明白没有。”   他强调:“太子殿下也会来,你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武思忧放下手,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了,娘子。”   他伸出手,俯下身来,摸了摸乔清宛隆起的肚子,道:“时辰不早了,娘子,那我出门了。”   “嗯,去吧。”乔清宛轻抚他的头,道:“我在家里等你。”   武思忧应了一声,收回手,抬脚便出了门。   临出门前,武思忧回头看了乔清宛一眼,见乔清宛扶着小腹倚在门边看着他,又对乔清宛笑了一下,这才出了门。   他没有马车,家里离兵部又很远,为了省钱,雇了一头驴,晃晃悠悠地晃到兵部大门前。   他刚把驴拴好,只听耳边吱呀一声,似乎有马车在他身后停住。   武思忧回头看,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一张清俊的少年脸庞。   “薛文宣。”武思忧在朝堂里没有认识的人,薛文宣是他唯一的熟人,难免亲近几分,于是走过去,道:   “你怎么来了!”   “我爹统管兵部,我便也来凑凑热闹。”薛龄君下了马车,看见武思忧今日的装扮,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但那惊艳还未持续几秒,他侧头时余光里看见武思忧身后的驴,登时一言难尽道:   “你怎么.......骑驴来的啊。”   “省钱。”武思忧不是很在意着些,说:“马和驴不都一样能走吗?”   话音刚落,已经有不少进士从武思忧身上走过,见武思忧是骑驴来的,纷纷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视线落在武思忧身上时,都带着明显的戏谑和不屑——   “你看那人,骑驴来的。”   “我知道他,原来是襄王府的马奴。”   “马奴?就凭他这样的身份,也配和我们平起平坐?”   “浑身上下一点配饰也没有,一副穷酸样。”   薛龄君:“.........”   他叹了一口气,摘下腰上的玉珏,挂在了武思忧的身上,随即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进去吧。”   武思忧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点了点头,和薛龄君一起并肩进去了。   他是二甲末,只能坐在后头,薛龄君陪着薛国公坐在上首。   没一会儿,只听一声“太子殿下到”,众人纷纷起身,行李跪拜: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安乐郡主。”   武思忧跟着众人一起喊,根本不敢抬头。   等到梁景樨说了一声“起来吧”,众人才落座。   武思忧坐在很后面,只能看清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在和薛国公说话,两侧分别坐着兵部侍郎和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梁元淮似乎很想和薛龄君搭话,可惜薛龄君对待他态度并不热情。   没一会儿,太子起身,开始给武状元授盔甲和腰刀。   在一系列繁复的礼节之后,武状元退下,武思忧跪坐,腿酸痛的很,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原本以为没人看,却没想到他身子刚刚倾斜一点,就听见太子沉声开了口,道:   “二甲末,青州武思忧何在?”   武思忧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坐直身形,忐忑不安道:   “微臣在。”   薛龄君显然也没想到太子会注意到一个二甲末的进士,转过头来看着武思忧,疑惑地轻轻蹙眉。   “太子殿下怎么会喊他的名字?”   周围有进士压低声音在讨论:   “他身份低微,怎会得太子殿下青眼?”   “许是看在襄王的份上吧。”   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落在武思忧身上,刺得武思忧十分难挨,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心里暗暗后悔,心想早知道就不乱动了,要是不乱动,太子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   “上前来。”太子吩咐。   武思忧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可能公然违抗太子的命令,只能慢慢起身,低着头从后面走上前,跪在梁景樨三米之外,恭恭敬敬地叩首: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皇太子梁景樨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莫名有些压迫感,令人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武思忧紧张的双腿发软,掌心出汗,犹豫了很久,才硬着头皮,在梁景樨极其复有压迫感的眼神里,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慢慢地和梁景樨对上了视线。   在看清武思忧脸庞的那一瞬间,梁景樨后背猛地僵硬起来,身体不自觉前倾,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倏然收紧,向来不怒自威的沉冷眼睛里竟有了片刻的——   失神。 第29章 胎记   那是一张极其俊秀的脸蛋。   像年轻时候的他, 也像他的妻子江照愉。   在那一瞬间,满肚子的话与盘问都湎灭在了唇齿之间。   梁景樨想问他是从和人手上拿到玉佩,又究竟是怎么样才会来到京城的, 但在看到武思忧脸蛋的那一刻,他什么话都忘记说了,心神俱震,甚至开始怀疑, 这是他和照愉的长子。   于是他当上太子后,第一次失态, 还未反应过来, 身体就先于意识,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伸出了手,向前招了招, 示意武思忧上前来。   武思忧迟疑了片刻, 拿不住主意,于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薛龄君, 见薛龄君点了点头,才提起衣摆,缓步走过去, 隔着一张桌子,在梁景樨面前跪了下来。   漂亮的脸蛋放大,一双眼睛招子似的, 亮晶晶的,清澈又干净。   脸还很嫩很青涩,左不过十七八岁左右,鼻梁高挺, 嘴唇红润,身形笔直挺拔,宽肩窄腰,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明亮的眉眼。   梁景樨失神地抚摸着武思忧的脸颊,自顾自陷入了怀疑之中,没有注意到武思忧被摸脸蛋时那惊恐的眼神和瞪大的眼睛。   太子殿下干干干......干嘛摸他?   他是喜欢男人,好龙阳吗?   武思忧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半死,想躲又不敢,僵直地跪在地上不敢动,直到薛国公轻咳一声,将梁景樨的神志拉回来,道:   “太子殿下........”   梁景樨回过神来,盯着武思忧,缓缓收回手,道:   “你是青城人。”   “是。”武思忧点了点头,有些忐忑。   “玉佩,真的是你从山上捡的?”梁景樨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破绽:   “玉佩的主人,你知道去哪了吗?”   “死了。”武思忧老老实实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屋里没有人,只剩下一把剑和玉佩。”   听到玉佩的主人已经死了,梁景樨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好半晌,他才长叹一口气:   “我听襄王说,你是因为躲避水患,才去云城的。”   他问:“你一直就是青城人?你父亲是茶商?”   “嗯。”武思忧一紧张,什么都招了:   “后来我父亲死了,我被一家人收养,后来那家人也死了.......我娘子是,是云城人。”   “原来如此。”梁景樨垂眸,看了武思忧的脖颈一眼,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   他掩下心中的失落,让武思忧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会试宴散场之后,武思忧跟着人流退场。   可还未走出门,就听见薛龄君喊了他一声:   “武思忧,等等我。”   武思忧回过头去,见是薛龄君,便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爹和太子在说话呢,我插不上,就先出来了。”薛龄君急急走到武思忧身边,和他并肩走着。   武思忧见他步履慌张,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正站着安乐郡主,正垂着手看他。   两个人对上视线,安乐郡主的视线还躲了一下,见躲不过,只能抬起脸,对武思忧尴尬地笑了一下。   “.........郡主是不是想和你说话。”   武思忧伸出手,碰了碰薛龄君的手臂,道:   “他在看着你。”   薛龄君揽着武思忧的肩膀,道:   “我知道。”   “那你.......?”   “我配不上郡主。”薛龄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与其后来让他伤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   武思忧看着薛龄君的侧脸,许久,才道:   “......也是。”   薛龄君垂下头去,展开扇子扇了扇,没再应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过几天,兵部的任职书下来了,武思忧拟任三等侍卫。   “薛龄君说,不是只有二甲前十名才能当三等侍卫吗?我还以为我要去守备营巡街呢。”   武思忧看着书信,莫名其妙道:   “怎么会这样?”   “也许是太子殿下赏识你。”乔清宛给他夹了一块豆腐,道:   “去宫里也好,俸禄都更高。”   “可是我不想离开娘子啊。”   武思忧叹气,“侍卫要守夜,还要轮岗值班,我得好几天才能见到一次娘子。”   武思忧可怜巴巴地抓着乔清宛的手指,道:   “娘子,要是你临盆了,我不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还早呢,我肚子里这个,还要三个多月才能出来。”   乔清宛说:“你不用挂念我,安心去当值,家里一切有我打理。”   “不行,我不放心。”武思忧摇头:   “要不,我买一个小侍,随身侍奉你,这样即便我不在家,我也放心。”   乔清宛想了想,也点了头,道:“也行。”   “嘿嘿。”见乔清宛答应了,武思忧也开心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和乔清宛的宝宝,甚至还在想,孩子到底是会更像他一些,还是会更像乔清宛一些。   他想,应该是要多像乔清宛吧。   像娘子,更漂亮。   没多久,兵部传信,让武思忧于明早清晨入宫,由领侍卫内大臣引见,进入东正殿,由皇帝亲自面见核准,拿了盖章的任职书,才能正式任职。   宫墙很大,宫道很宽,武思忧不敢到处乱看,紧张的低着头,和其他十个人一起,朝东正殿走去。   走了很久,走到武思忧腿都要酸了,他们才在东正殿门口停下。   武思忧偷偷往前瞄了一眼,只见殿门前,正站着太子殿下。   梁景樨负手站在殿门前,垂头看着领侍卫内大臣,声音淡淡:   “人都带来了?”   领侍卫内大臣点了点头,道:“回殿下,人都在这了。”   三等侍卫是二甲前十名的进士,只有武思忧一个人是二甲末。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进来的,默默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和其他人一起向梁景樨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嗯,”梁景樨道:“进去吧,父皇在里面等你们。”   武思忧站在最后,跟着一行人走进去,在路过梁景樨时,还用余光偷偷瞄了梁景樨一眼,见梁景樨也在看他,目光深沉,又赶紧收回视线,神志不宁地抬脚走进了东正殿。   刚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和薰艾的味道。   四处皆金碧辉煌的,武思忧不敢乱看,跟着众人走了进去,随即在偏殿的珠帘外面跪了下来,学着旁人,双手抬起,平举至额头,随即俯下身,落在地面上,道:   “参加陛下。”   “咳咳咳......平身。”   床的帘幕被拉的紧紧的,看不清里面的人脸,武思忧直起上半身,看见一个影子在床帏的掩映下,显得虚浮不定:   “你们,都很好。”   皇帝的嗓子沙哑虚弱,好似说一句话,都要耗尽他极大的力气,简单地说完几句话后,就伸出枯皱如同树皮似的手,轻声叹道:   “.......都去吧。”   领侍卫内大臣应了一声,站起身,微微弓着身低着头退下,一直退了好几步,才起身往外走。   武思忧也学着他的样子往外走,慢慢地退出殿外。   让他意外的是,太子竟然还没走。   一炷香过去了,他依旧站在殿外,也不知道是有事,还是在等着谁。   领侍卫大臣走过去,简单地和太子汇报殿内发生的事情,太子点了点头,道:   “带他们下去,领侍卫的制服吧。”   他顿了顿,又吩咐道:   “十位二甲进士都编入羽林军,武思忧则负责.......看守东宫。”   ........啊?   武思忧一愣,抬起头看着这位太子殿下,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他。   梁景樨察觉到武思忧在看他,负手,轻轻挑了挑眉,道:   “怎么,不愿意?”   “.......没有。”武思忧哪可能说不愿意,除非他不要命了:   “微臣谢太子殿下厚爱。”   梁景樨没吭声,只是让领侍卫内大臣把他们都带走了。   领侍卫制服回去的路上,武思忧听见其他人在议论:   “他只是一个二甲末,凭什么也能当上三等侍卫?还能去侍奉太子殿下.......”   “他到底什么来头?不就是个穷酸的马奴吗?”   “我听说,安远郡主很喜欢他,说不准连考试的成绩也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是........”   听到旁人的议论和窃窃私语,武思忧有些气闷,想发疯,又觉得他们说的好像没问题。   他差点把自己气出内伤,去东宫当差的路上也闷闷不乐的,往那一站,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不高兴。   梁景樨忙于朝事,很晚才回到东宫,还没进殿,就看着武思忧垮着一个小狗脸站在殿门前,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梁景樨解开披风的动作一顿,瞥了武思忧一眼,到底没说话,自顾自进了殿,唤道:   “夫人。”   “夫君回来了。”江照愉闻声从屏风中走出来,一见他,便抿唇道:   “我刚刚收到信,是安宁寄来的。”   “他说什么了?”梁景樨把江照愉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亲了亲他的脸,道:   “快回来了吗?”   “快是快回来了,就是出了点意外。”江照愉纤长的眼睫轻颤,语气有些难过:   “他说,元祯在路上遭遇刺杀,小腿被带着毒的刀剑刺中,受到惊吓,一连高烧几日,一直没有转好。”   “是睿王的人?”梁景樨变了脸色:“他竟然还敢.......”   “夫君,我们的祯儿会不会出事啊。”   江照愉惶然道:“万一他日后落下残疾.......”   “不会的,放心,”梁景樨安慰他:“他是我们的长子,是大梁的皇长孙,有天命庇佑,不会随便就出事的。”   “.........但愿如此吧。”江照愉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转过身,将脸埋进梁景樨的脖颈处,抱住他的肩头,喃喃道:   “夫君,我好想我的祯儿..........我想现在就见到他。”   “阿嚏!”   站在殿门外的武思忧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下意识揉了揉鼻子。   好想好想娘子啊。   武思忧穿着盔甲,拿着木尖枪,站在武德殿的门口,守着太子和太子妃,心里想的却是有孕的娘子,还有和他未出世的宝宝。   他守在武德殿门口,一晚上冻的瑟瑟发抖,一直挺到等到清晨的时候,他的眼皮才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靠在墙上,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还未睡着,就被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站直,心脏砰砰跳的极快,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就听耳边传来男人沉冷的声音:   “你值夜班,竟然还睡着了?”   武思忧一个激灵,赶紧跪下,砰砰磕头:“太子恕罪,臣,臣没睡着,臣就是眯了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武思忧简直是想打自己的嘴巴。   这破嘴,说什么呢!   担心被太子一怒之下拉出去砍头,治自己一个玩忽职守之罪,武思忧赶紧膝行上前,抓住梁景樨的衣角,道:   “求太子殿下恕罪!”   梁景樨本来是想发火的,但看着武思忧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睛,再多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他胸膛微微起伏,轻轻踹了一下武思忧的胸口,道:   “不要有下次。”   “多谢太子殿下!”武思忧赶紧跪直,眼看着梁景樨离开,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心有余悸,老老实实地站在武德殿的门口,再也不敢睡觉了。   他长的小腿酸胀,等到下午黄昏换班的时候,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早知道站岗怎么累,他干嘛费劲巴拉地去考什么武举,还不如当马夫呢。   武思忧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敢怒不敢言,得休息过后,才一瘸一拐地去了休息的小屋。   他走出去的时候,刚好经过陶然亭,见安乐郡主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鱼食,正靠在栏杆边缘喂鱼。   池塘里的锦鲤都被喂得肥肥胖胖的,安乐郡主却浑然不觉,依旧在喂,双目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武思忧见状,下意识出声道:   “郡主,你别再喂鱼了,这鱼都快被你撑死了。”   听到人声,安乐郡主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向武思忧,惊讶道:   “怎,怎么是你?”   “太子殿下让我来东宫做侍卫。”   武思忧隔着几米与他站着,道:“郡主可有什么烦心事么?”   安乐郡主摇了摇头,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默默点了点。   “.......”武思忧本来只是随口关心一下,见安乐郡主一副有话对他讲的样子,他只好站定,不再往前走:   “愿为郡主分忧。”   夕阳铺下,一片橙黄。   梁元淮似乎很惊讶竟然有人愿意和他一个结巴说话,愣怔过后,开开心心地站起来,提着裙摆朝武思忧走去,道:   “你,你是第一个愿意主动和我聊天的人。”   梁元淮说话打磕巴,得需要耐心才能和他对话:   “我,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说:“你上次,上次请我吃饭,我还没有,还没有回请你。”   “........”武思忧闻言,一脸惊讶地看向他:   “郡主,不必.......”   “我,我请你吃饭吧!”梁元淮坚持说:   “再,再叫上你的娘子!”   他盛行难却,武思忧推辞不过,只能应下:   “那我回去换身衣服,我们在金桂酒楼见面。”   “嗯嗯,好呀。”安乐郡主弯起眉眼,一副很开心地样子:   “我等你们。”   他自从病后便落下了结巴,平时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和他搭话,父君梁景樨忙于朝政,甚少关爱他,母妃整日想着流落在外的长子,有时候也难以顾及到他。   没有人比他更渴望交流。   武思忧和乔清宛夫妻俩为人和善,见安乐郡主年龄比他们小一些,便愿意关照着他,结果一不小心,就让安乐郡主喝多了。   “嘿嘿,我,我好开心。”   梁元淮趴在桌上,喝的脸颊红红的,含含糊糊道:   “武思忧,你,你要是我兄长就好了。”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武思忧,郁闷道:   “可,可是你要真的是我兄长,等你回到家之后,父,父君和母妃,就更不会注意到我了。”   武思忧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郡主,你兄长十多年来流落在外,若是一朝归京,你们是如何知道他就是皇族之后呢?”   “武思忧,我,我偷偷告诉你,一个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安乐郡主双眸涣散,打了一个嗝,慢慢伸出一个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   “其实,我长兄他,他被送出京之前,父亲曾经给过他一个信物,日后皇兄回京,就能,能以此物辨明身份。”   他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试图画出那个信物的模样,但因为喝的实在太醉了,以至于双手颤抖,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想要的模样。   他心烦地将水一拂,摆了摆手,晃晃悠悠站起来,道:   “不,不打紧。”   他说:“我母妃说了,就,就算有信物,也不能全然确认他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他身上有没有胎记。”   武思忧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疑惑道:   “什么胎记?”   “我,我长兄出生时,后腰就带着一朵太阳花胎记,很小,并不,并不起眼。”   安乐郡主喝的说话都不清楚了,摆着头道:   “我也,我也没有见过,都是,都是听母妃说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双眼几乎要呈现斗鸡眼的模样:   “要有信物,和胎记,一起,才能,才能确认兄长的身份。”   言罢,安乐郡主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眼皮重重垂下,醉的直直向后倒去,被贴身的小侍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上,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小侍扶着醉醺醺的主子,急的快要哭,求助般看向武思忧,道:   “武侍卫........”   “不打紧,待会儿我把他送回郡主府。”   武思忧起身,凝眉对乔清宛道:   “娘子,你待会儿叫一辆马车,先回去吧,我先把郡主送回家。”   乔清宛见他神色不好,还以为他是怕太子和太子妃责怪,于是点了点头,道:   “好,你不必担心我。”   他说:“你先送郡主回去吧。”   武思忧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安乐郡主的面前,将人扛起来放到肩膀上,转身就往楼下走。   他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把安乐郡主送回府的路上,都没有说话,和小侍坐在马车的两侧,看着安乐郡主躺在中间,喃喃地含着薛龄君的名字:   “文宣哥哥........”   小侍可尴尬了,怕武思忧知道自家郡主的心思,会出去乱说,却没有想到,武思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自顾自低着头看着鞋面,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等将安乐郡主送回府,武思忧便回了自己家。   他在外面租了一个更大的庭院给乔清宛住,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树叶卷过地面,沙沙作响。   他怕乔清宛已经睡下了,于是没有作声,轻手轻脚地进了主屋,刚刚关上门,就看见乔清宛穿着松松的睡裙,头发用一根金簪半挽着,轻抚着小腹瞧着他,道:   “回来了?”   “........嗯。”武思忧半慢拍地回答:“娘子,你还没睡啊。”   “你没有回来,我睡不着。”乔清宛走过去,伸出手,拉住了武思忧的手,低声道:   “今日宴席结束之时,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想到了什么吗?”   武思忧垂头看着乔清宛担忧的眼神,眼睫微动,缓缓垂下。   他没有马上应声,而是松开乔清宛的手,走到门前,将门关紧,才复又返回乔清宛身边,开始一言不发地解腰带。   乔清宛脸一红,忍不住羞涩起来,磕磕巴巴道:   “武思忧,你,你还没沐浴呢..........”   武思忧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一顿,道:   “我等不及沐浴了。”   乔清宛抿唇,   “那我去床上等你.........”   “别,娘子,就在这。”武思忧说。   乔清宛:“.........桌子太小,我不好躺。”   武思忧最后一件上衣被他脱掉,他很快伸出手,拉住为难的乔清宛的手腕,道:   “娘子,你看看我的后腰,是不是也有一个胎记?”   乔清宛被迫止住动作,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着缓缓朝他转过来的武思忧,疑惑道:   “什么胎记——”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武思忧的后腰上,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太阳花胎记赫然撞进他的视线里,让他瞬间怔在了原地。   还真的有一枚胎记!   乔清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睫眨了眨,盯着那枚太阳花的胎记反复看了几秒钟,才猛地上前,用力拉下武思忧的裤子,将那半遮半掩的胎记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娘子,你........”   “别动!”乔清宛的手指缓缓往下,在那太阳花的胎记上摸了摸,半晌,才惊愕道:   “皇长孙身上有的太阳花胎记,你怎么也会有?”   这个胎记太小,位置又太隐秘,两个人晚上都是摸黑做那事,如果今天不是武思忧主动给乔清宛看,乔清宛还真不知道武思忧后腰上还有这么一个胎记。   “我,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听郡主说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但是我又不敢说,怕搞错了。”   武思忧自己都很惶然,又很无措,还能困惑,目光清澈中又透着愚蠢:   “反正,反正这个胎记,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乔清宛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该不会.......该不会武思忧其实是........   变数发生的太快,触手可及的真相让乔清宛完全呆住了,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去接受、消化、处理这个可能性。   乔清宛不敢去往深里思考,而武思忧比他胆子更小,压根也根本不敢去想那层可能性,半晌,见乔清宛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多想了,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自欺欺人地试探道:   “娘子,你说.......会不会,会不会其实只是巧合啊?”   乔清宛:“..........” 第30章   乔清宛扶着桌子坐下了。   他此刻还完全陷在震惊和恍惚之中, 没有马上应声。   武思忧见他不吭声,有些担忧,又有些紧张, 干脆在乔清宛的面前半蹲下来,双手放在乔清宛的膝盖上,可怜巴巴道:   “娘子,你说句话呀。”   他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 乔清宛一不吭声,他就像是没有了主心骨一般, 不知所措地看着乔清宛, 磕磕巴巴道:   “娘子........”   “别吵,你让我冷静一下。”可怜乔清宛大着肚子,还要替武思忧操心费神,余光瞥了他一眼, 指尖扶在额头上, 道:   “衣服穿好,别光着, 晚些染了风寒,可有你好受的。”   “噢噢,好。”武思忧赶紧穿好衣服, 继续趴在乔清宛的膝盖上,看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无措。   乔清宛伸出手, 一边抚摸着武思忧毛茸茸的脑袋,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后腰处的太阳花胎记,虽非是皇太孙独有,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武思忧后腰的这个胎记, 可能是巧合,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武思忧就是皇太孙,就是皇族之后。   可如果武思忧真的是皇族之后,那他的父亲怎么会是茶商?   难不成,武思忧在被父母领养之前,其实还被领养过一次?   思及此,乔清宛开了口,问:   “武思忧,你那个茶商父亲,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啊?”   武思忧被问的一愣,好半晌,才迟疑道:   “我,我不知道诶。”   他说:“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他是不是你的亲爹,你不知道啊?”   乔清宛伸出手,戳了戳武思忧的太阳穴,语气嗔怪。   “呜.......”武思忧由着他戳,扁了扁嘴,道:   “娘子........我两个爹都已经死了,你让我上哪问去嘛。”   乔清宛:“.......”   哦,差点忘了,武思忧全家都死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乔清宛想的头疼,肚子也不舒服,决定上床躺着。   他撑着后腰站起来,往屋里走去,武思忧顺势起身,牵着他的手臂,扶着他往屋内走:   “娘子.......”   “你后腰上有胎记的事情,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也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乔清宛在床边坐下,仰头看着武思忧,道:   “如果你真的是遗落在外的皇太孙,如今京城局势波诡云谲,你不暴露身份,可以保护你自己;但如果你不是皇太孙,胎记也是纯属巧合,那就更不能和旁人说你后腰有胎记,以免旁人说你试图混淆皇家血脉。”   乔清宛强调:“混淆皇家血脉,可是死罪。”   武思忧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一定不出去乱说:   “我知道了娘子,我一定不会出去胡说的。”   乔清宛摸了摸武思忧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他一手把武思忧带到京城来的,如今武思忧也出息了,可也渐渐身不由己地陷入了这京城的风波里。   看着武思忧干净又清澈的眼神,乔清宛一时间不知道,带着武思忧来京城,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不论未来局势如何,不论武思忧日后是登高还是跌重,乔清宛势必努力保全他,让他能在这京城的风云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乔清宛的肚皮也一天天的鼓胀起来。   他后来走路都很缓慢,几乎也不怎么出院门了,没事的时候,就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武思忧买了两个小侍,一个专门伺候乔清宛,一个负责洒扫和烧饭,他平时不在的时候,也有人照顾乔清宛。   在乔清宛孕九月的时候,皇长孙殿下终于从云城归京了。   乔清宛其实很想知道那皇长孙殿下长什么样子,但无奈他怀有身孕,不适合和其他人一样,到街道两边去围观,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小侍代他去看。   “这皇长孙殿下相貌平平,左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嘛。”小侍坐在椅子上,给乔清宛捶腿,和乔清宛汇报:   “我看,还不如娘子的郎君好看呢。”   “是么。”乔清宛歪在靠枕上,因为月份有些大了,因而有些难受,慢慢道:   “他身上可有佩戴什么物品?”   “嗯.......”小侍努力回忆,好半晌才道:   “似乎........脖子上还挂着一把寄名锁?”   乔清宛闻言,慢慢坐起来,语气很严肃,道:   “这寄名锁,长什么样子?”   小侍摇头说:“来看皇长孙殿下的人太多了,我也离得太远了,实在没有看清。”   “.........好吧。”乔清宛只能躺回去,轻抚着小腹,好半晌,才叹声道:   “告诉碧柳,灶台上的鸡汤记得放下去煨,郎君回来要喝的。”   “知道了,夫人。”   碧荷站起了身,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碧柳:   “碧柳........碧柳?”   ..........没有人回应他。   “奇怪,人去哪了。”   碧荷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小厨房走去。   他推开小厨房的门,看着灶台上准备好的盅罐,正准备生火煨上,还未拿起柴火,厨房的门就被人匆匆推开了。   碧荷下意识转过头去,见是碧柳,正打算说他几句,碧荷就道:   “你怎么来厨房了。”   碧柳放下手中的纸包,塞进他怀里,道:   “这是我刚刚在街上买的桂花糕,你拿给夫人吃。”   “你去哪了,刚才叫你也不应。”   碧荷看见碧柳满头大汗的,似乎是刚从外面跑回来,忍不住问:   “你也去看皇长孙殿下了?”   “没有!”碧柳反应很大,马上回头道:   “我怎么可能见到皇长孙殿下?”   “.......没去就没去,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碧荷疑惑。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干活了,”碧柳低头道:   “你快点把桂花糕给夫人吃吧。”   “.......行吧。”碧荷看着碧柳,心想他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但他还是依言走了出去,走到了主卧,对乔清宛道:   “夫人,碧荷今天买了桂花糕,你要吃吗?”   乔清宛斜靠在小塌上,懒懒道:   “你放在那里吧,我待会儿吃。”   碧荷便打开纸包,将桂花糕装进了盘子里,一边装,一边道:   “夫人,今日的桂花糕做的好香啊。”   他被馋的口水直流,道:   “夫人,我待会儿能吃一个吗?”   “可以。”乔清宛被他逗笑,抬起下巴,对他道:   “吃吧。”   “多谢夫人!”碧荷闻言,开开心心地拿起一个桂花糕,吃了起来。   他觉得今日的桂花糕格外香甜,在征得乔清宛的同意后,又多吃了几个。   乔清宛光是看着他吃,都快饱了,片刻后忍不住道:   “碧荷,你快别吃了,小心胀。”   “夫人,我也不想吃了,可这桂花糕不知为何,今日格外香甜,我总是忍不住。”   碧荷一边吃,一边道:   “而且夫人,我觉得我现在好困啊........”   他嘴上说着,眼神却开始涣散,片刻后还没等乔清宛反应过来,他手里的半块桂花糕忽然掉落在地,整个人双眼一闭,很快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碧荷!”   乔清宛被吓了一跳,艰难地扶着小腹,从小塌上坐了起来。   他想蹲下去看碧荷的情况,但身子笨重,实在无法做到。   看着昏迷的碧荷,乔清宛心急如焚,正想叫碧柳进来,但转念一想,碧荷是吃了桂花糕才晕的,但这个桂花糕,不是碧柳买来的么?!   电光火石间,乔清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身前逆光站着一个人,正扶着门,垂头看着他。   乔清宛缓缓站起来,看着碧柳,凝眉道:   “你...........是睿王的人?”   “夫人好聪明。”   碧柳慢慢走近他,眉眼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夫人,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天底下,不能有两个皇长孙,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乔清宛扶着肚子,慢慢往后退,余光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扫,大脑中飞速地想着逃脱的法子。   他知道自己此刻肯定不能落在睿王的手中,一旦被睿王带走,用以威胁武思忧,那就等于是拿捏住了武思忧的软肋,按武思忧的性子,肯定会因为担心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而对睿王言听计从。   乔清宛心中微沉,面上却道:   “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碧柳说:“我不会伤害夫人,只是想让夫人和我走一趟罢了。”   “可以。”乔清宛答应的很痛快,   “我跟你走。”   碧柳似乎是没有想到乔清宛会这么配合,微微扬起眉,看着乔清宛,眼神里带着打量,像是在想乔清宛是不是会耍什么花招。   乔清宛见状,抚了抚鬓边的头发,笑了笑,道:“我已有九月身孕,就算要跑,也跑不远,能耍什么花招?你且放心就是。”   “夫人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碧柳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绳子,冷眼道:   “那就得罪了。”   言罢,他走过来,就要将乔清宛捆上,却被乔清宛一句话止住了:   “你要将我带走,却又要绑我,不怕出去的时候,被邻居看见,向武思忧报信?”   碧柳迟疑片刻,道:   “那夫人的意思呢?”   “你尽管往前走就是,我自然会跟着你。”   乔清宛似乎是感觉到鬓边的头发松了,手指在脑后抚了抚,随即垂手,道:   “我身怀六甲,又没有武功,自然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夫人说的很有道理。”碧柳笑了笑,道:   “可夫人太聪明了,我不敢赌。”   言罢,他便走到乔清宛身边,拿起了手中的绳子,准备给乔清宛捆上。   乔清宛见他不好骗,咬了咬牙,也不再与他虚以为蛇,猛地向后一步,扯开他的束缚。   碧柳见状,眼神一冷,伸出手,抓住乔清宛的左手,就将他拽了回来。   乔清宛往前踉跄了几步,被牢牢抓着左手,无法动弹,还未继续有所动作,下一秒,脸上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老实点。”   碧柳没想到乔清宛大着肚子还想着要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空余的指尖在乔清宛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声音低沉,吐出的字句令人毛骨悚然:   “要想你的孩子安然无恙的话,就不要耍什么花招。”   言罢,他竟然用力在乔清宛的肚子上按了一下,引得乔清宛惨叫一声:   “再有下次,我就不能保证这个孩子会出什么事了。”   乔清宛被扇了一耳光,头微微偏过去,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但更令他害怕的,是放在他小腹处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掌心里压着一把短的匕首,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压在他的肚皮上,似乎只要他不听话,下一秒,这把匕首就能插进他的肚子,将他肚子里的孩子绞成一团没有生命的碎肉。   乔清宛害怕的直抖。   他用力咬着下唇,直到血腥气和疼痛充盈口腔,强迫他保持些许冷静了和理智:   “我不会耍花招。”   他说:“我会听话,别伤害我的孩子。”   “夫人听话就好。”   碧柳似乎是很满意乔清宛的乖顺和听话,点了点头,松开桎梏着乔清宛的手,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只手拿着绳子,威胁道:“夫人,把手伸出来。”   乔清宛双眼轻颤,片刻后,乖乖地伸出了两只手。   碧柳咬着匕首,双手拉着绳子,正准备给乔清宛捆上绳子。   但他刚低下头,乔清宛见状,乖顺的眼神瞬间一变,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乎在刹那间,就亮出了手中的金簪,乔清宛毫不犹豫,用力扬起手,随即重重落下,将金簪猛地插进了碧柳的脖颈处。   碧柳还未发出一声声响,脖颈处就瞬间一凉。   他双目圆睁,错愕地看着被喷的满脸是血的乔清宛,张了张嘴,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僵硬地捂着脖子,重重倒了下去。   乔清宛冷冷地看着他往下倒,片刻后猛地拔出簪子,用衣袖擦干净,任由鲜血从碧柳的脖颈往下淌,很快就沾湿了地面。   乔清宛将金簪擦干净,重新戴回头上,随即迅速转身,回里屋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朝门外跑去。   碧柳还没有死透,在乔清宛马上要跑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光返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乔清宛的脚脖子,把乔清宛吓了一大跳。   乔清宛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力在他心口补了一刀,直到碧柳彻底没有了气息,他才赶紧打开门,朝门外跑去。   他跑得时候太急,连金簪掉在了地上都没发现,正准备穿过小巷子去东宫找武思忧,却没想到暗处忽然闪出来一个人的身影,忽然从后面穿过,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乔清宛用力挣扎了片刻,可迷药的药效实在太过于厉害,乔清宛还未咬破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迷药就已经进入了他的鼻腔,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最终浑身脱力,缓缓向后倒去。   他的身体被人托着,缓缓倒在了地上,直到失去神志之前,乔清宛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却只能看见挂在那人腰间摇晃的玉扇残影,还有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   “长孙妃,得罪了。”   耳边的叹息声音很熟悉,几乎是让乔清宛瞬间就意识到了来人是谁,可他还未脱口而出那人的名字,眼前就彻底一黑,没有了意识。 第31章 梁元祯   黑暗被一层一层地剥离, 武思忧看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折进来,在他盔甲上落下几点金光。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武思忧慢慢打了一个哈欠,整个人大半都挂在木尖枪上,眼皮耷拉着,都快睡过去了。   “咳咳咳........”与他一同值夜班的侍卫轻咳几声, 提醒他道:   “武思忧,快别睡了, ”   侍卫小声提醒道:“待会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要出来了, 你可别被他们发现你又在偷懒。”   “.......知道了。”武思忧眼睛都快闭上了,心想这俸禄可真难挣,要不是家里还有小乔和宝宝要养,他早就不干了——   “又在打瞌睡。”   威严严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武思忧猛然惊醒, 看见梁景樨站在他面前,登时吓了一跳, 讪讪道:   “太子殿下。”   梁景樨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上弹了一下,带起些微的痛感, 武思忧忍不住轻呼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脑门:   “太子殿下.........”   “今日元祯要回来,你就不必在门口值守了, 跟着本宫一起螽斯门,迎接元祯。”   梁景樨道。   “..........啊?我吗?”   原以为会招来一顿臭骂,却没到太子不仅没罚他,甚至还让他一起去螽斯门等皇长孙?   武思忧满头的问号, 一脸懵懵地看着梁景樨,半天没有动作。   梁景樨深吸一口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负手离开了。   武思忧赶紧跟上。   他穿着沉重的盔甲,走路有点慢,梁景樨头也没回,道:   “盔甲太沉就脱了。”   武思忧闻言嘿嘿几声,得了允许,利索地把盔甲脱了。   自有太子近侍将武思忧的盔甲带下去。   武思忧这个人脑袋缺根筋,梁景樨让他跟紧,他就跟紧离梁景樨离得很近,就差没和他并肩站着了。   旁人看的胆战心惊的,都怕梁景樨治武思忧一个犯上僭越的罪名,但梁景樨只是扫了武思忧一眼,并没有吭声。   旁人都惊异于梁景樨对他的优待,只有武思忧一个人毫无所觉,乐乐呵呵道:   “太子殿下,你腰带上的玉佩可真好看。”   太子近侍额头上冒出一滴豆大的汗,呵斥道:   “武思忧!”   “无事。”太子抬起头,止住了太子近侍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转过身,对武思忧道:   “你也真是没心眼。”   武思忧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用清澈且愚蠢的眼神看着梁景樨。   很快,梁景樨又说了一句武思忧听不懂的话:   “但很快就会有了。”   武思忧正想说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未开口,身边的监礼就高声喊了一声:   “恭迎皇长孙!”   “恭迎皇长孙殿下!”   身边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武思忧见状,也下意识跪下,跟着众人喊:   “恭迎皇长孙殿下!”   耳边传来马蹄踏踏的声响,没多久,鞋踏在石面的脚步声传来,一深一浅,逐渐靠近,很快,武思忧就听见梁景樨说:   “元祯,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父君。”   轻柔的男声响起,武思忧觉得这声音耳熟,下意识想抬头看,但碍于太子和皇长孙还没下令平身,他也只能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面上,听见梁景樨说:   “本以为你卯时会到,怎么耽搁了这些时辰?”   “初来京城,对一切都觉得新鲜,走走停停,多看了几处风景,故而现在才到。”   “原来如此。”太子梁景樨没有怀疑,只道:   “你腿上还有伤,不宜站太久,你母妃在武德殿侯你许久,且随本宫一块去见见他吧。”   “好的,父君。”   两个人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远,随着一旁的太监唱喏的声音,一众太子随侍和宫内太监宫女都跟在梁景樨的身后,朝东宫走去。   武思忧慢慢站起来,看着梁元祯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武思忧也就不去想了。   他跟着太子的仪驾,慢慢往武德殿走,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下值,他想回去陪他的娘子和未出生的宝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心也慌得不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令他想要赶紧回家,看一眼他的娘子才好。   他这边情绪不稳,梁景樨那边倒是其乐融融,一家团聚了。   “元祯,让母妃看看你。”武德殿里,江照愉抱着梁元祯,已经哭成了泪人,掌心捧着梁元祯的脸,左看右看,都像是看不够似的:   “一别数年,你也长大了。”   他哽咽道:“是母妃没用,当初没能保住你。”   “母妃不要说这样的话。”梁元祯安慰道:   “我能再回到父君和母妃身边,已经是我之幸了。”   他这样嘴甜,江照愉听的很是高兴,抱着梁元祯又哭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冷静下来后,又将安乐郡主梁元淮往前推了推,道:   “这是元淮,你的双弟。”   “元淮。”梁元祯点了点头,下意识回了一嘴,道:   “年岁虽小,模样却是标致。”   安乐郡主梁元淮:“........”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   梁元祯是他的兄长,不说些敬爱想念之词也就罢了,一见面就这样夸他,倒显得有几分调戏的意味,听的梁元淮和梁元双暗暗皱眉。   但梁元淮以为梁元祯久居宫外,身上还带着些许市井气息,故而选择了忍耐,只福身行礼道:   “兄,兄长。”   梁元祯下意识服了他一把,掌心在梁元淮的手臂上划过,指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缓缓擦过梁元淮的手。   梁元淮:“........”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梁元祯。   梁元祯对他笑了笑,道:   “怎么了?”   “..........无,无事。”   梁元淮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就不喜欢这位兄长。   皇长孙梁元祯一路周车劳顿,很是辛苦,江照愉早早地就安排下了晚饭,留梁元祯在东宫用膳。   “你刚入宫,本要去拜见你皇爷爷,但你皇爷爷身子不适,最近精神不济,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就改天在带你去见见他,等他确认了你的身份,就将你的身份牌入皇家玉碟。”   梁景樨给梁元祯夹了一块子菜,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温言叮嘱道:   “你吃完饭,就去沐浴,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上皇家玉碟,就象征着梁元祯作为皇长孙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无可更改,所以在此之前,江照愉也想趁此机会看一看梁元祯的后腰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毕竟胎记的样子只有他和梁景樨看过,第三个看过梁元祯胎记的十一,现在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梁景樨,能够确定梁元祯的真实身份。   梁元祯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低下头,慢慢吃着饭。   吃完饭,一家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梁景樨便下了令,将清正殿收拾出来,给梁元祯住。   “本宫给你安排几个丫鬟和近侍,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们。”   言罢,他便喊了一声武思忧的名字,道:   “进来。”   武思忧一天没有换班了,一直呆在武德殿外,听见梁景樨叫他,心中暗暗叫苦,拖着沉重又疲惫的身体,慢慢地往殿内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才下跪行礼:   “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带元祯去清正殿休息吧,他才刚来到东宫,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熟悉。”   梁景樨说:“你带他走一走,看一看。”   武思忧心想这活谁都能干吧,为什么又要他干。   但他又不敢说,只能有气无力道:   “是。”   言罢,他就默默站起身来,侧身让出一条道,道:   “皇长孙殿下,这边请。”   梁元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武思忧的身边,道:   “带路吧。”   武思忧对梁元祯很有怨念,心想要不是他来,他也不用跟着去螽斯门,要是不去螽斯门,他现在早就换班下值回家陪他娘子了,哪里还需要做这种带路的伙计?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武思忧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看看这皇长孙殿下究竟长什么鸟样,却没想到视线刚刚往上移,还未看清梁元祯的脸,他就被梁元祯脖子上的一块金灿灿的寄名锁给晃了眼睛。   通体黄金,正中镶嵌着一块翡翠,其下以蓝宝石作为流苏注脚,不是他给为了给娘子赎身所以抵押给祝家的寄名锁,还是什么?!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梁元祯脖子上的寄名锁,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还有些复杂。   这个寄名锁当初给了祝家以后,就听人说,祝老爷把这个锁给了他最受宠的一个儿子戴,但武思忧自认为与祝家两清了,所以就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个寄名锁到底给了谁。   如今失落已久的寄名锁却出现在了这个皇长孙殿下身上,让武思忧有些疑惑,心想这个皇长孙殿下,又是从哪里弄来他的寄名锁的?   “武思忧,你在看什么呢。”梁景樨的话适时插了进来,打断了武思忧的思绪。   武思忧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梁景樨,下意识挠了挠头,道:   “太子殿下,我在看我的寄名锁啊。”   “你的寄名锁?”梁景樨负手站在他面前,垂头看着他空荡荡的脖颈,神情意味不明:   “你身上哪里有寄名锁?”   “这个皇长孙殿下的寄名锁,原本就是我的。”武思忧伸出手,当着江照愉、安乐安宁及一众宫人的面,指着梁元祯脖子上的寄名锁,奇怪道:   “我的寄名锁,为什么会在这位皇长孙殿下身上?” 第32章   “寄名锁是你的?”   话音刚落, 武思忧就看见江照愉猛地变了脸色,掌心一拍桌子,动静吓了武思忧一大跳:   “你有什么证据说寄名锁就是你的?武思忧, 混淆皇家血脉可是死罪!”   武思忧忙跪下来,慌里慌张道:   “回太子妃,我没有撒谎,这个寄名锁是我之前........”   他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一旁背对着梁景樨和江照愉的梁元祯从衣袖里慢慢拿出了一个金簪。   那金簪看起来平平无奇,并不精致, 但尾端镶嵌着的桂花流苏, 让武思忧一看就知道,那个金簪,是乔清宛的。   武思忧眼色瞬间一沉,仰起头, 看着梁元祯, 嘴唇微动:   “你........”   梁元祯指尖抚摸着乔清宛的金簪,姿态闲适, 但余光扫过来看向武思忧的那一眼,却带着不轻不重的警告,像是在说, 如果武思忧敢说实话,他就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这个金簪的主人做出什么。   娘子在他手上!   在电光火石间,武思忧就看清楚了梁元祯这个举动里对自己的威胁之意。   他紧紧咬着牙关, 跪在地上,死死盯着梁元祯看,偏生那梁元祯已经拿捏了他的软肋,迎上他的视线, 甚至还笑了起来:   “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寄名锁,怎么会是你的?”   武思忧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但乔清宛在梁元祯的手上,他不敢也不能将真相说出来,只能低下头,沉声道:   “臣........臣胡说的。”   他重重叩首,“臣方才饮酒了,神志不清,说的都是胡话........请太子殿下饶恕臣殿前失仪之罪。”   “好你个武思忧,竟然敢在当值时饮酒,还口出胡言,甚至想要混淆皇家血脉!”   江照愉呵斥道:   “来人啊,将他给我拖下去,庭杖二十!”   “等等!”就在侍卫进来,准备把武思忧拖下去的时候,梁元祯忽然开了口。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簪收回袖子里,转过身,对江照愉笑道:   “母妃,我才刚回京,不想生事。不如就罚他几个月的俸禄,让他贴身侍奉我吧。”   江照愉皱紧眉头,看着梁元祯,嗔道: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   梁元祯笑而不语。   “既然你如此宽厚,那便以你所言吧,”江照愉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武思忧严肃道:   “不可再有下次。”   武思忧重重叩首:“多谢太子妃,多谢皇长孙殿下。”   “去吧。”梁景樨开了口,“武思忧,日后要尽你所能,护卫好皇长孙殿下。”   武思忧起身,行礼:“微臣明白。”   在梁景樨的挥手示意下,梁元祯和武思忧缓缓退出了殿外。   去清正殿的路上,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和宫人路过,武思忧不敢贸贸然开口,问乔清宛现在究竟在那里,只能忍到清正殿的大门关上,宫人都退出殿外准备沐浴的衣服和浴桶的时候,武思忧才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抓住梁元祯的衣领,将他重重掼在门上。   他自始至终都隐忍着情绪,但太阳穴依旧青筋暴起,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可怕:   “我娘子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为什么要抓他?!”   “别冲动嘛,皇长孙殿下。”   梁元祯在这个关头,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伸出手,拍了拍武思忧的手背,轻声道:   “若你好好配合我的计划,我自然不会伤害你的娘子。”   武思忧眼底几乎要淬出火来,愤怒让他浑身发抖,掐着梁元祯的脖颈,直到梁元祯的脸颊涨红发紫,他才恶狠狠地将梁元祯甩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他说:“但要是被我发现你伤害我的娘子和孩子,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梁元祯倒在地上,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半晌,才咳嗽几下,冷笑几声,慢慢坐了起来,   “皇长孙殿下还真是深情。”   武思忧忍无可忍,“有屁快放。”   “给我看看你的胎记。”   寄名锁可以拿到手,可是他不知道胎记在哪里,究竟又是什么形状,只能逼着武思忧将胎记亮给他看,他好在自己的身上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待会儿会有人来伺候,如果他们没有看到我身上的纹身,我就暴露了。”   他顿了顿,道:“如果我暴露了,被赶出东宫,你猜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杀你娘子的刀快?”   武思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衣服,将身后的胎记亮给了梁元祯。   他不知道梁元祯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不敢去赌那个可能性。   如果乔清宛和孩子真的都在梁元祯的人手上,武思忧就算丢了皇长孙的身份,也不可能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梁元祯看着武思忧后腰的太阳花胎记,仔细记下了形状和位置,随即道:   “可以了。”   武思忧重新将衣服穿上,看着梁元祯,道:   “什么时候放了我娘子。”   “等我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碟,我自然会放你娘子走。”   梁元祯轻咳一声,显然还没有缓过来,武思忧掐他的那一下,差点要把他掐死了:   “你出去守着吧,我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垂手意味深长地笑:   “多谢皇长孙殿下。”   武思忧用力捏紧拳头,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在梁元祯的脸颊上来一下。   忍住,忍住。   清宛和孩子,还在他手上。   武思忧反复告诫着自己,随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松开双手,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有宫人捧着衣服鱼贯而入,准备伺候梁元祯沐浴。   也不知道梁元祯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伪造了一个与武思忧一模一样的胎记,纹在后腰,以至于瞒过了宫人和江照愉。   江照愉在得知梁元祯腰上有一个胎记之后,很是开心。   有了信物,又有了胎记,基本就可以确认梁元祯的身份。   梁景樨带着梁元祯去见了皇帝,回来之后,便宣布两个月后便举行册封仪式,将梁元祯的名字加入皇家玉碟,并封梁元祯为皇太孙。   皇长孙和皇太孙的身份不同,封梁元祯为皇太孙,就意味着梁景樨这个太子的位置坐的比之前更稳了。   而只要他一驾崩,梁元祯就能顺利即位,成为大周新的皇帝。   朝堂内的暗流涌动更加剧烈且频繁,但是武思忧完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满脑子都是他的娘子究竟如何了。   乔清宛下个月就要临盆生产了,但现在却还在梁元祯手里,梁元祯会照顾好清宛吗?   他的孩子能顺利出生吗?   一想到这个,武思忧就分外焦虑。   他曾经不止一次请求梁元祯,让自己见一见乔清宛,但每一次都被梁元祯推脱过去了,导致武思忧每一天火气1都很大,可又只能默默隐忍。   两个月后,皇长孙的册封典礼顺利举行。   册封典礼那天,内使监官将皇帝的御座及香案陈设于奉天殿,第一通大鼓敲响,金吾卫甲士齐齐位列午门外东西两侧,旗仗队位列于奉天门外东西两侧,百官身着朝服,与各司执事各就各位,等待第二通大鼓敲响。   第三通大鼓敲响之后,引使官引导百官,前往丹樨处拜位侍立。   印宝由尚宝卿捧出之后,沿途侍卫警戒,清道止行。   大乐起,旌旗仪仗招展,执鞭卫鸣鞭,梁元祯从奉天门东门进入奉天门广场,叩拜父君梁景樨。   叩拜后,在内赞官的接引下,梁元祯进入奉天殿,梁景樨代皇帝在奉天殿宣布梁元祯为皇太孙,并赐予九旒冠冕和九章衮服,形如皇太子,玉圭如亲王。   梁元祯受冕服和玉圭,入殿向皇帝行礼,百官跪拜于丹樨之下。   次日,诸王及百官前往文华殿朝贺皇太孙。   礼成过后,皇太孙需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兵,用以护卫。   关于亲兵的挑选,百官议论纷纷,争执多日,都没有定论。   “此事本宫已经为太孙谋划,亲兵需从军队中挑选五千精兵,用以护卫。”   梁景樨道:   “亲兵之首,我也已有人选,此事不必再议了。”   睿王闻言,在玉阶下轻哼一声,道:   “兄长如此独断专行,岂不是寒了老臣们的心。”   朝堂中登时议论纷纷起来。   “睿王殿下说的有道理。”   “亲兵用以护卫皇太孙,确实应该好好挑选才是。”   梁景樨闻言,抬高了音调,道:   “既如此,不如由睿王为太孙挑选亲兵之首,如何?”   睿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梁景樨,思考片刻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愿为皇兄分忧。”   梁景樨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   等散朝之后,梁景樨回到东宫,没几天,就收到了睿王推荐来的亲兵之首的人选。   “夫君,真的要让睿王得逞吗?”江照愉有些忧心忡忡道:   “让睿王的人成为亲兵之首,岂不是等于悬剑于头顶,随时有杀身之祸?”   “无妨,我心里有数。”   梁景樨指腹摩挲过人选的名字,随即在“陈和”的名字上点了点,笑道:   “陈和,陈和......”   “倒真的是个好名字。”   “来人。”梁景樨唤来近侍,道:“去告诉睿王,明日就让陈和前往太孙府,组建亲兵。”   “顺便在密道里放一封信,就说可以动手了。”   “是。”   三天之后,陈和前往皇太孙府,组建亲兵。   而梁元祯却因为腿疾一直未好,数次对下人大发雷霆。   滚烫的茶水被泼洒在地面上,梁元祯看着紫胀的伤口和逐渐僵硬的腿,咬牙切齿道:   “睿王不是说,等我顺利当上皇太孙,就会用药治好我的腿吗?!怎么如今我的腿反而更加僵硬,不能动弹了!”   “回皇太孙,睿王殿下让您稍安勿躁。”   下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道:   “研究解药的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梁元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提高声音道:   “还在来的路上?!”   “是的。”下人俯身道:“皇太孙所中之毒乃世间罕见,还请皇太孙殿下再忍耐些时日。”   “忍耐,我还要怎么忍耐,在忍耐下去,我的腿都要废了!”   梁元祯暴躁道:   “去告诉睿王,让他快点送解药过来!”   下人俯身行了一礼,听令出去了。   没多久,房间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梁元祯躺在床上,头也不抬,道:   “不是让你去找睿王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低沉的男声响起,梁元祯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着逆光而来的武思忧,下意识坐直,用被子盖住自己的伤腿,强装镇定道:   “你怎么来了?”   “让我见我娘子一面。”   武思忧这几个月见到梁元祯,来来回回就是这句话,听的梁元祯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我不是说了吗,你娘子临盆不久,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日子,才能见你。”梁元祯不耐道:   “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让你见他。”   武思忧还不放弃,道:   “那我娘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双儿。”梁元祯说。   “双儿?双儿也好。”   武思忧脸上很明显出现了轻松的神情:   “只要他平安就好。”   “.........”梁元祯转过头来,看着武思忧,片刻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下去吧。”   武思忧看了他一眼,听令下去了。   这两个月一来,他被梁景樨安排,在亲卫队里当一个不大不小的领队,随身侍奉梁元祯。   但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去做这件事,见不到乔清宛,他的思念越压越多,心情也越来越压抑,不得不靠饮酒来调节心情。   夜晚,他下了值,又习惯性地去了金桂酒楼。   娘子不在,他的俸禄都不知道要交给谁,每个月喝酒喝的精光,连好友薛龄君也看不下去,劝道:   “你再这样下去,嫂子要是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武思忧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低头道: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苦笑道:“算算日子,他应该也临盆生产了,可我作为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薛龄君看他这幅消沉的模样,也替他难过,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忽然提了一嘴,道:   “我忽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安远郡主在永安巷发现一孕双的尸体,他吓了一跳,往上回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至今还是心绪不宁的。”   武思忧闻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猛地转过头,看向薛龄君,沉声道:“孕双尸体?你见过了?”   “我没见过。”   薛龄君拍了拍胸口,道:   “我怕死人,不敢见的。”   “那孕双尸体现在在何处?”   武思忧豁然站了起来,看向薛龄君,声音发抖:   “清宛就是在三个月前失踪的,那时候他还怀着孕.........”   “你别急,不一定就是嫂子。”薛龄君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提起的一句话,让武思忧反应这么大,忙道:   “因为死的蹊跷,所以并未将其下葬,至今还在刑部。”   下一秒,武思忧就消失在了原地。   薛龄君怔了怔,赶紧推开窗,看见武思忧的背影在房梁上跃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武思忧几乎是一路疾行,盯着深夜的寒风,一路来到了刑部。   他轻巧地从房梁上跳下,避开守卫,在停尸房里一间一间地找乔清宛的影子。   停尸房里放着十几具尸体,好几具已经腐烂,臭气熏天。   武思忧也不嫌恶心,每一具尸体都仔细查看,直到在某一间停尸房里看见熟悉的衣裳时,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扶着墙,艰难地吞咽着,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浑身血液都涌向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机械地迈动双腿,朝那具尸体走去。   尸体已经腐烂了,皮肉从脸颊脱落,露出森森的白骨和肉,驱虫在裸露的皮肉上密密麻麻地爬动,可武思忧却像是看不到一般,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尸体,看着上面熟悉的衣服和首饰,以及尸体腹部隆起的弧度,片刻后,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哭的窒息,眼前朦胧一片,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他最后一次见到乔清宛的场景。   那时的他离家去东宫当差,打开门转过头,乔清宛还大着肚子,坐在小塌上,低头给孩子缝补衣裳,阳光打在他脸上,衬的他面色如玉,温婉动人。   谁承想,如此漂亮动人的他,竟然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生命、腐烂生蛆的死尸,而武思忧与他的那一次寻常的告别,竟然是彼此的永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武思忧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   他脱下外衫,把腐烂生蛆的尸体抱起来,像对待什么珍宝一般,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随即轻巧地跳上了房梁,离开刑部。   他将尸体放回自己的家中,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皇太孙府。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陈和作为亲兵长,正守在清风殿外,见他走过来,有些疑惑道:   “今日不是你当值,你怎么........”   “滚。”   乔清宛已经死了,是非对错,武思忧已经没有心情再分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睿王和梁元祯害死了他,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   他要替娘子和孩子报仇,他要手刃仇人........   这个念头驱使着武思忧往清风殿走,陈和见情况不对,赶紧叫人上前来拦住他,却没想到武思忧早已红了眼睛,尚且未出声,掌心向上,伸手便召来了深藏已久的朱弦剑。   朱弦剑随心而动,襄王之所以能拿到朱弦剑,是因为武思忧愿意给他,而如今武思忧不愿,自然被他召回,用来手刃仇人。   森冷的剑刃从后背捅出,鲜血四溅,喷洒在红柱和地面之上,漫起一股血腥味。   武思忧脸上沾着血,仍旧面不改色,径直提着剑,身后是围聚的侍卫,而他抬脚,闯进踏进清风殿殿内,抬眼,便对上了梁元祯惊恐的眼神:   “武思忧,你干什么,你不想见你娘子了吗!”   “我的娘子?”武思忧讽刺地勾起唇角,道:“我的娘子,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吗?”   梁元祯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道:   “他,他死了?!”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武思忧闪身上前,几乎在眨眼间,就将剑放在了梁元祯的脖颈上,轻声道:   “你霸占了我的寄名锁,用了我的身份,我都不在意.......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娘子。”   “我说过,我娘子死了,你也就不必活了。”   “我,我不知道他死了,当时睿王只和我说将他绑走,用他身上的簪子来威胁你,等之后时机成熟再将你灭口,并没有说要杀了他.........”   梁元祯话还未说完,冰凉的剑就猛地穿过了他的小腹。   梁元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武思忧,口鼻被呛血的说不出话,倒下去之前,还在喃喃道:   “你,你怎么敢杀我........我可能是皇太孙.........未来的大周皇帝........”   武思忧转动朱弦剑,剑身在梁元祯的小腹绞了一遍,而他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道:   “下辈子再做这个美梦吧,皇长孙殿下。”   梁元祯嘴角的鲜血从脖颈上流下来,淌在寄名锁之上,武思忧见他死透,伸出手,用力将寄名锁从梁元祯的脖颈上扯下来,握在了手里,随即转过身,面对逐渐围上来的士兵,高高扬起了寄名锁,冷静道:   “我是皇太孙梁元祯,你们皆是我的亲卫,放下剑,让我走。”   他一扬手中的朱弦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若有拦我者,死。”   陈和及梁元祯已死,皇长孙亲卫兵群龙无首,面面相觑,片刻后,缓缓放下了皆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分列两旁,给武思忧让出了一条路。   武思忧将寄名锁戴回自己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踏出了清风殿门,随即回头吩咐道:   “将陈和和床上那位的尸体清理了,今日的事情,不准传出去一个字。”   他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森冷无比:“若走漏风声,在场所有人,都和陈和一个下场。”   站在武思忧最近的亲卫莫名打了一个哆嗦,对上武思忧冰冷的视线,忙应了:   “是。”   武思忧没有再向后看,径直离开了,亲卫看着他的背影,见他似乎是——   去往东宫的方向。 第33章   武思忧方才因为冲动失手杀了人, 直到走出门,吹了夜风,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 看着染血的朱弦剑和衣摆,眼睫轻颤,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 用力握紧了剑柄。   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当务之急, 就是找到梁景樨, 说明来意。   可梁景樨会相信他吗?   如今梁元祯已经上了皇家玉碟,向天下昭告了皇太孙的身份,而他武思忧就算拿回了他的寄名锁,可站在奉天殿接受册封的人不是他, 拿到册宝和衮服的人也不是他, 如此,就算假的也成了真的, 而他这个真的,也自然成了假的。   武思忧此刻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怎么办,想来想去, 往东宫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片刻后,他转过头, 朝薛国公府走去。   他用了轻功,跳上了薛国公府的房梁,一路疾步行走,找到薛龄君的小苑, 片刻后,轻巧地从屋顶落下,随即撬开窗户,跳了进去。   薛龄君此刻还在对着烛火写信,听到窗户被撬开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看去,下一秒,就被人捂住了唇,令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武思忧的眼睛。   “嘘,别出声,是我。”   武思忧食指抵在唇边,轻声道。   薛龄君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随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武思忧这才放开了他,后退几步。   烛火幽幽,照亮了他如同被火光淬炼的漆黑双眸,里面没有薛龄君常见的盈盈笑意,反而藏着森寒的杀意:   “我杀人了。”   武思忧很冷静道:   “我杀了梁元祯和陈和。”   薛龄君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武思忧,片刻后才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即赶紧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然后才走回武思忧的身边,道:   “你怎么回事?!”   他说:“你不是去刑部了吗?”   “我在刑部发现了我娘子的尸体,怀疑是梁元祯和睿王害的,所以我把他杀了。”   武思忧难得条理清晰:   “杀完之后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冲动了。”   薛龄君:“............”   杀了皇太孙,放在哪里都算是想当炸裂的事情,薛龄君缓了一会儿,才道:   “..........尸体呢。”   “我让亲兵处理了。”   武思忧说:“梁元祯和亲兵都被我杀了,他们群龙无首,只能先听我的。”   “你疯了?”薛龄君压低声音说:   “那可是皇太孙!你想杀就杀了?你不要你脖子上的脑袋了?”   “他不是。”武思忧幽幽道:   “我才是真的皇太孙。”   薛龄君伸出手,在武思忧的脑门上摸了一下:   “喝酒喝出幻觉了?”   “我说真的,我才是。”武思忧说:“现在寄名锁在我手上,我后腰上还有胎记,再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皇帝病重,太子也极其需要一个继承人,在这个关头,他就算知道我把梁元祯杀了,他也不会吭声,让睿王知道。”   “........话虽如此,但是你还是太冲动了。”   薛龄君说:“不行,你现在不能出现在东宫,快点回皇太孙府,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武思忧被薛龄君往前推了一步,随即转过头去,道:   “你的意思是?”   “人既然都死了,还怕什么,死人又不会说话。”   薛龄君说:“你会易容吗?现在可以易容成梁元祯的样子,以后你就是梁元祯,梁元祯就是你,你有寄名锁和胎记,谁能分辨的出真假,谁又能认得出来你不是梁元祯?”   武思忧思索:   “..........你是想让我自己假扮自己?”   “对。”薛龄君道:   “梁元祯究竟是谁不重要,但世界上必须有一个梁元祯。”   武思忧想了想,随即点头道:   “我明白了。”   “今天晚上,我就当做没有看见过你,你赶紧回皇太孙府,好好善后接下来的事情,别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薛龄君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皇太孙殿下。”   武思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和薛龄君计划稍定,他便回了府中。   亲卫兵已经将陈和和梁元祯的尸体放在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吭声。   武思忧踱步走进院中,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尸体,几秒钟之后,才道:   “埋了吧。”   亲卫兵点了点头,将两具尸体抬走了。   武思忧抬起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见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才慢慢走进了清风殿中。   没一会儿,有亲卫兵领队来报,说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武思忧对着镜子易容,缓缓将自己易容成梁元祯的样子,一边易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亲卫兵领队,道:   “为何我杀了皇太孙殿下,你们却依旧听令于我?”   亲卫兵领队拱手道:   “回皇太孙殿下,我等都是由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组建的,太子殿下有令,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听命于拥有这把寄名锁的主人。”   武思忧又问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无论谁拥有这把寄名锁,你们都会听命于他?”   “是。”亲卫兵领队道:   “自训练起,太子殿下就告诉我们,日后我们不认人,只认信物。”   就如同兵符一般,只认符,而不认持符之人是谁。   武思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   “知道了。”   他将整张脸易容成梁玉祯的模样,随即起身,在领队错愕的眼神里,垂手道:   “日后,你就是亲卫兵的首领,直接听命于我,至于武思忧.......”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武思忧,来日太子殿下问起,你就说他酒醉后纵马,不慎摔进河里死了。”   领队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是。”   武思忧见他下去,才解下腰间的朱弦剑,慢慢将朱弦剑周身的血擦干净。   娘子已经死了,而且极大可能是睿王的人杀死的。   朱弦剑慢慢被擦拭干净,明亮的剑身倒映出武思忧的眉眼,原本普通的容貌因为武思忧的这张眼睛,而莫名变的生动起来。   此后,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杀了睿王,为娘子报仇。   第二天一早,武思忧若无其事地穿上梁玉祯的衣服,前往朝堂上朝。   昨夜的杀气似乎没有在他脸上表露出任何,武思忧甚至还学着梁玉祯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走近朝堂,对着周围的百官微笑致意。   他站在文武百官的前列,与睿王隔着一道站着,薛龄君站在他的左下方,正隔着玉芴板看着他,眉眼看不出情绪。   武思忧扫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梁景樨便从正德殿后转了出来,缓步走到百官面前,坐在了龙椅旁边的椅子上。   他一坐在那里,百官就知道,皇帝的病还没有好。   而且多半是好不了了。   他低头看了武思忧一眼,武思忧也任由他看,没一会儿,梁景樨就移开了视线,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开始日常议事。   没一会儿,就有人道:   “薛国公年事已高,自薛世子病逝之后,世子之位空悬,青林五万大军后继无人。现翰林院薛大人已经年满十八,尚未成婚,不如将安远郡主许配于他,大婚之后,薛大人也好正式册立为世子,顺理成章接管青林军。”   梁景樨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马上同意,只道:   “各位大人认为呢?”   朝中登时开始议论纷纷,没多久,就有人上奏道:   “殿下,睿王殿下第四子安和郡主年方十六,也正值婚龄,不如将睿王殿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许配予薛大人。”   “明明是襄王殿下的安远郡主更好。”   “安远郡主才十五岁,哪里好了!”   很快,朝堂下又开始吵嚷起来,梁景樨头疼地看着两派大臣,等着他们吵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上升到肢体冲突了,才不得不出声道: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他一句话就让朝堂上安静下来,众大臣抬起眼,齐刷刷地看向这位太子殿下。   他们以为梁景樨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却没想到,梁景樨低头看向了武思忧,道:“元祯,你觉得呢。”   武思忧刚刚一直在听他们说话,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梁景樨喊了他的名字,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梁景樨。   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用余光看着薛龄君,见薛龄君偷偷在衣袖里对他比了一个“四”字,他才拱手行礼,开了口:   “父君,儿臣认为,该将睿王殿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许配给薛大人。”   梁景樨微微挑了挑眉,道:   “为何。”   “一是安和君主于年岁上更合适些,二是儿臣听说,安远郡主一直不愿意嫁给薛大人,故而,不如将安和郡主嫁给薛大人。”   睿王闻言,得意地摸了摸胡子,襄王则听的脸色铁青,道:   “小子只是任性了些,并非是真的...........”   “既然安远郡主骄纵,那就更当不得世子妃了。”   武思忧很不给面子,直接道:   “父君,儿臣认为,还是安和郡主更合适些。”   “你.......!”   “罢了,既然元祯都这么说了,那就将安和许配给薛大人吧。”梁景樨说:   “但薛国公年事已高,世子册封典礼不如就安排在大婚之前,如何?”   睿王闻言,欲言又止,但既然梁景樨已经许下了安和和薛龄君的婚事,便没有可能变卦,想了想,便将反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梁景樨见状,便继续道:   “众大人,可还有事要议吗?”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齐身道:   “回殿下,暂无要事。”   “既然如此,便退朝吧。”梁景樨似乎很头疼,站起了身,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   武思忧跟着众人一起转过身,装作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襄王似乎是被他气的不轻,连个脸色都懒得分给他,下朝后直接转过殿后,似乎是去找梁景樨论理去了。   武思忧抬起头,和薛龄君对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分开走,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武思忧才恢复正常的体态,坐直身形,对马夫道:   “去金桂酒楼。”   马夫听令,一扬马鞭,带着武思忧去了金桂酒楼。   薛龄君比他先走,早就订好了一个密闭的包厢,在里面等着他。   武思忧走进去,身后的亲卫关上门,他才开了口:   “你真要娶安和?”   他说:“你要站在睿王那边?”   “当然不是了。”   薛龄君说:“娶安和只是一个幌子,是我用来换取世子之位的幌子。”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道:“若我不妥协娶安和,世子之位就一世与我无缘。”   “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用姻缘来换取权势,你不觉得太遗憾了吗?”武思忧问。   薛龄君抬起头,看了武思忧一眼,随即笑了笑,道:   “皇长孙殿下。”   他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遇到相爱一生的人,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让渡婚配,才能获得想要的权力。”   武思忧盯着他看了片刻,后道:   “可是安乐很喜欢你。”   他说:“要是你娶了安和,安乐会很伤心的。”   薛龄君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很久之后,才别过头去,道:   “........我对他无意。”   “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武思忧说: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他拿起茶杯,道:“提前恭喜你册封世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你说的那些话,就算是我谢你当初在襄王面前,对我的帮助之恩,今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说:“我要杀睿王,而你却娶了安和,成为了他的儿婿,既如此,今天过后,你我便不再是好友。”   薛龄君眼神闪烁,随即叹了一口气,拿起茶杯,也和武思忧碰了碰杯,低声道:   “敬过往。”   武思忧饮尽杯中茶,随即便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披风,大踏步地往门口走去。   他正准备踏出门槛,忽然听见身后的屏风传来一声轻响,他敏感地回过头去,见薛龄君正弯下腰来,扶起倒下的椅子。   他心中疑惑,心想薛龄君何时是如此毛躁的人了,但还是没有停留太久,径直抬脚离开了。   等他走远之后,薛龄君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门口守着的护卫使了一个颜色,护卫会意,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关上茶室的门。   等茶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薛龄君才缓步走到屏风边,转身往里瞧去,等看清里面人的脸时,才不知对谁笑道:   “太孙妃。”   屏风后放着一把椅子,顺着椅子边的裙踞往上看去,椅子上赫然坐着已经“死去”三个多月的乔清宛。   他身着浅绿色绣银花的衣裙,泼墨般的青丝用一根兰花玉簪半挽起,耳边挂着白色珍珠耳坠,衬得他面容雅致温婉,清丽秀美。   但他的双眼此刻却空洞无神,嘴唇微抿,原本隆起的小腹也已经平了下去,薛龄君低下头,看着他怀中抱着的红色襁褓,以及里面躺着的一个睡着的男婴,道:   “小殿下今日很乖。”   乔清宛听见薛龄君说话,下意识抬起头,出神的视线收回,落在了薛龄君身上,好半晌,他才轻轻拍了拍襁褓,保持着哄孩子的动作,但眼睛却没有看孩子,而是缓缓开了口,声音清冷低哑:   “薛龄君........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他身边?” 第34章 大结局(上)   乔清宛的话让薛龄君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薛龄君才道:   “对不住。”   他说:“我也是听命行事。”   薛龄君这句话一出来,乔清宛就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了。   他慢慢撇过头, 掌心轻轻拍了拍襁褓,里面睡着的宝宝似乎是察觉到了乔清宛低落的情绪,没一会儿就缓缓睁开眼睛,像极了他父亲般的圆溜溜的狗狗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乔清宛, 没一会儿,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乔清宛轻声哄着孩子, 片刻后哄不好, 只能站起来,双臂晃着。   他一边哄孩子,一边用余光看了武思忧一眼,道:   “我倒是还好。”   他说:“就是孩子有点想他父亲了。”   薛龄君:“.........”   他看着乔清宛, 好半晌, 才叹气道:   “嫂子,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没有为难你, 我只想见我的相公。”乔清宛皱眉:   “就算你不让见他,也该让我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为什么会变成了皇太孙?”   薛龄君脸上慢慢浮现出为难的情绪,乔清宛也不逼他,就这么抱着孩子盯着他看, 把薛龄君看的良心都痛了,才半遮半掩地将最近发生在武思忧身上的事情,告诉乔清宛。   乔清宛闻言,沉默了片刻, 随即道:   “我知道了。”   他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嫂子你能想明白就好。”   薛龄君说:“那我就先走了,你继续住在这里,有空我再来看看你。”   乔清宛没吭声。   薛龄君只好自己走了。   他走之后,乔清宛一个人抱着孩子,踱步走到窗前,垂下头看着早已经没有武思忧身影的街道,又慢慢叹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薛龄君被册立为世子。   在接过青林军帅印的那一刻,武思忧虽然看不清薛龄君垂头时的神情,但能明显地看见他的手臂打了个颤。   几秒过后,帅印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梁景樨居中,襄王和睿王分列两侧,看着跪在丹樨之下的薛龄君,神情意味不明,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   武思忧没那么关心帅印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总之他现在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了睿王。   睿王身边也有亲卫,武思忧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把梁景樨也拖下水,所以武思忧还一直在寻找机会。   三个月后,薛龄君大婚。   对方是睿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武思忧与他见过几面,是个羞怯的美人,似乎没有什么心机,而且他应该也属意于薛龄君,所以对这桩亲事并没有什么意见,任由他的父王一顶红轿,将他嫁了出去,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成亲那天,薛龄君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将夫人从轿子里扶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很恍惚了一阵,盯着那鲜红的喜帕看了很久,才将安和郡主扶进去。   薛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而皇宫内却愁云惨淡,寂静无声。   梁帝此刻正躺在武德殿的床上,因为病痛,整个人干瘦如柴,头发几乎要掉光了,只剩下几缕白发还黏在头顶,牙齿也只剩一半,牙床萎缩,整个人如同骷髅架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视,只是勉强吊着一口命罢了。   梁景樨跪在床边侍疾,将苦涩浓稠的药汁喂入梁帝的口中,但梁帝此刻很明显已经吞不下去了,药汁从他唇边溢出,落在枕头上。   梁帝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梁景樨,好半晌,才吃力地从被子里拿出干枯皱巴巴的手,微微抬起,随即用指尖握住了梁景樨的手腕,哑声道:   “我死后.......别杀你弟弟.......”   梁景樨垂眸,看了他一眼,许久,才道:   “若他不动我,我自然不会动他。”   梁帝似乎是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喉咙里滚出叽里咕噜的话,也不管梁景樨听没有听懂,就伸出手来,要抓梁景樨的衣袖。   一旁的太监和宫人见状,连忙上前来按住梁帝,梁景樨将药碗交给旁人,慢慢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帝,片刻后一句话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皇宫内静悄悄的,百官无声跪在武德殿外,皆屏气凝神,空气像是平静的水面,激不起一丝涟漪。   梁景樨登高远眺,负手从紫禁城的城墙往下望,有猎猎的夜风从他的衣袖淌过,冰凉一片。   “夫君,夜间冷,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   太子妃江照愉将披风盖在梁景樨的肩头,体贴道:“父皇这里,有妾就好。”   梁景樨闻言,转过头,看了江照愉一眼,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江照愉的脸颊,将他拥入怀中,轻声道:   “快了。”   他在心里默数:“快了。”   “........什么快了?”江照愉有些疑惑,正想出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咚——”浑厚悠扬的钟声顺着夜风,一路飘进江照愉的耳朵里,江照愉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循声转过头去,很快下一秒,又是一声钟响,让他的神情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喃喃道:   “父皇殡天了.........”   梁景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他的眼睛红起来,也烫起来,片刻后,他毫不犹豫地带着江照愉往武德殿冲去,而他还未走进武德殿,就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大军踏踏的声响。   “来了。”   梁景樨在心中默念,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未让他心中产生多少的慌张,反而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身后的大门和密道在一瞬间被打开,穿着黑甲的护卫蜂拥而出,一部分站在梁景樨的身后,一部分则拿着盾牌站在梁景樨和江照愉的身前,目光炯炯,直视着被撞开的宫门,和骑着高头大马走进来的睿王。   “皇兄,”睿王如同站在自家的后花园那边闲庭信步,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来到梁景樨的面前,高声道:   “父皇殡天之前,曾亲口告诉我,要传位于我,如今,还请皇兄退位让贤吧。”   “你先要那个位置,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样的本事。”   梁景樨仰头看着睿王,气势却不比他差,反而沉冷道:   “你以为你现在就胜券在握么?”   “皇兄,不要做垂死挣扎了。”   睿王一夹马腹,姿态更加闲散,道:   “如今薛龄君是我的儿婿,至于你的儿子梁元祯.......”   梁景樨问:“我的儿子梁元祯怎么了?”   “皇兄,我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笨呢?”   睿王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的儿子被人掉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   “.........哦?”梁景樨微微扬起眉,道: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梁元祯,不是我的儿子?”   “当然不是。”睿王拍了拍手,很快,他的身后,就缓缓出现了武思忧的身影。   梁帝一死,睿王担心梁景樨马上就会登基,便在丧钟敲响之后,迅速进入宫城之中,梁景樨包围了起来,还不忘通知武思忧。   睿王看着梁景樨,轻笑道: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梁景晖,你卑鄙!”武思忧还未出声,一旁的江照愉就恨声开了口,愤怒道:   “你竟然敢混淆皇室血脉,父皇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羞耻!”   “父皇素日里最宠爱我,若不是你,我亲爱的皇兄,屡屡用计,让父皇对我失望,今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   睿王说着睡着,就激动起来,拔出了剑,对着梁景樨,眼睛沉冷,道:   “梁景樨,如今青林军和薛家军尽在我手中,你亲生儿子武思忧,不,应该是真的梁元祯,也早就因为醉酒堕马入河而亡,你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话音刚落,梁景樨身后的文武百官忍不住躁动起来,有些人还在惊慌中,忍不住喊道:   “真的皇太孙死了?!现在的皇太孙,不是真的皇太孙吗?!”   “难怪皇太孙殿下和太子殿下一点都不像,原来现在的皇太孙殿下是假的?!”   “那要是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如今岂非是膝下无子.......”   这个结论让百官登时慌乱起来,彼此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   而梁景樨并没有因为梁景晖的几句话而吓倒,反而缓缓将视线落在骑着枣红大马而来的武思忧身上,反问了一句,   “他真的不是我儿子吗?”   睿王得意地哼笑道:   “他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睿王只觉耳边一冷,他身体先于意识,偏过头去,下一秒,冰冷的箭尖便穿过了他的耳朵,令他的耳朵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梁景晖疼的瞬间嘶吼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下一秒,钻心的疼却让他不得不放下手,眼睛死死地瞪着武思忧,怒吼道:   “祝添祈,你在干什么?!”   他说:“你不想治你那条废腿了?!”   武思忧没有将睿王一剑射死,有些遗憾,听到睿王的声音,又慢慢勾起唇角,极其讽刺地轻哼了一声。   他一手放下箭弓,一手摸到自己的脸侧,呼吸之间,一张人皮面具就落在了地面上,露出他那张极其肖似梁景樨的脸,还有那与其父嘴角弧度都相同的笑意:   “皇叔,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他说:“我就是梁元祯。”   睿王看着死而复生的武思忧,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神情远没有方才的从容淡定:   “不,不可能........”   他失声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以为父君看不出你的那些小把戏吗?”   武思忧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将我认出了。”   “寄名锁,胎记,只是用来迷惑你们的手段,让你们觉得拥有了寄名锁和胎记,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顶替我。”   武思忧凝眉: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   话音刚落,睿王脸色变得铁青,“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发现,我明明准备的这么好.......”   武思忧不想再听他废话,一伸出手,朱弦剑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睿王只听见他用沉冷的音色,慢慢地往外吐着清晰的字句,令人毛骨悚然:   “梁景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说:“我要用你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妻儿。”   言罢,他手握朱弦剑,一夹马腹,猛地朝睿王梁景晖冲去。   梁景晖急急地调转马头,想要避开武思忧的进攻,可武思忧比他更快,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到了眼前,梁景晖只能在慌忙间伸出手来抵挡。   “铛——”   剑与剑碰在一起,震得梁景晖虎口发麻。   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的交锋,梁景晖甚至还能看清武思忧眼底清晰的杀意。   他莫名有些慌了神,对部下大喊了一句快叫“薛世子前来救援”,随即又咬牙切齿道:   “梁元祯,冤有头债有主,让祝添祈替代你是我做的,但我——   但我根本就没有杀害你的妻儿!!!” 第35章 完结章   剑已经出鞘, 不见血不收鞘,就算睿王梁景晖此时说人不是他杀的,武思忧也不可能会听了。   睿王之前用乔清宛的金簪威胁过他, 故而乔清宛在失踪之前,肯定是见过睿王的人的,就算乔清宛的死和睿王没有直接的关系,那肯定也有间接的关系。   武思忧的剑并不会因为睿王的话而慢半分, 反而还越来越快,睿王躲闪不及, 一个闪身跃下马, 在地面上轻巧地翻滚一圈,躲开劈在地面上的剑尖,等着周围的亲卫冲过来围住他,将他救出时, 他才狼狈地后退几步, 转过头,对身后的人怒吼道:   “还不去请薛文宣!”   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轻笑声响起,顺着冰冷的夜风,流淌入梁景晖的耳朵, 让他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坐在马上的红衣少年:   “睿王爷, 是在叫我吗?”   薛文宣身上还穿着喜服,一头泼墨般的青丝用红色红绫扎起,末尾落下来,披散在肩头上, 衬得他眉目如画,面如冠玉:   “王爷,怎的如此狼狈?”   “薛文宣,快帮我杀了他们!”   睿王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直,顾不上回应薛文宣似讥似讽的话,只顾的上死死盯着武死忧,道:   “杀了他们,日后等我登基,你就是薛国公!”   薛文宣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隔着黑压压的人群,与武思忧对上视线,片刻后他慢慢收了笑,拔出手中的剑,足尖轻点,飞身下马,下一秒,手中的剑就铮的一声与武思忧的朱弦剑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   两人皆抬起头,与对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格挡开剑身,君子剑和朱弦剑齐齐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紧接着,双剑并立,默契地换了一个方向,直直地冲向睿王。   睿王没有想到薛龄君竟然会帮着武思忧来杀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失声道:   “薛龄君,我可是你的岳父,你怎么能.......?!”   “抱歉,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娶安和。”   薛龄君的眼神里带着刻骨的冷:   “我要的,不是世子之位,不是美人权势,而是........你的命。”   剑身刺入皮肤肌肉,喷出鲜红的血,溅落在青石砖面上,带着白色的热意和血腥气。   梁景樨负手站在玉阶之上,垂头看着这副场面,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渐渐亮了。   随着一声“睿王已死,若还想活命,就放下手中的刀剑”的喊声,梁景晖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在千军万马之中,双目不甘心地睁着,眼球死白,微微转动,片刻后,徒劳地伸出手,对着越来越模糊的梁景樨的身影抓了一把,许久之后,才重重落下。   武思忧将插在他身上的朱弦剑收回,随意用衣袖擦干净剑身上的血,随即转过头,看了一眼薛文宣。   薛文宣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头发脸颊和脖颈上全是血,连眼球里都浸着血,双手更是如同从血里刚刚捞出来似的,手中的君子剑剑身已经不再闪着寒光,□□涸的血浸的几乎发紫。   见睿王已死,他的残党也放下了武器,被太子的亲卫控制住,薛文宣才踉跄几步,剑身撑在地面上,单膝跪下,用力呕出一口血。   武思忧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扶起,两人对视一眼,等薛文宣休整完毕,两人才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上玉阶,向梁景樨复命:   “回父君\太子殿下,奸王已灭,负隅顽抗的残党皆被肃清。”   “你们做的很好。”梁景樨伸出手,捏了捏薛龄君和武思忧的肩膀,道:   “你们配合的很好。”   武思忧仰起头,看着梁景樨,片刻后,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   “父君,睿王已死,您日后在朝堂上,再无后顾之忧。既然此间事了,我想,想带着清宛和孩儿的尸骨回云城,将其下葬,然后在那里陪伴着他们。”   梁景樨:“...........”   他微微蹙起眉头,道:   “你是我的长子,日后就是整个大周的太子,你竟然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去云城隐居?”   “父君,在我落魄之时,只有清宛陪着我,我答应过他,会一生一世对他好。如今我食言,害他无辜惨死,便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不如带着他和孩儿的尸骨去云城隐居,日后心中,也能平静一些。”   武思忧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乔清宛带着他来京城,他或许就不会有这一番奇遇,也就不会恢复身份,   “父君,请你允了我吧。”   言罢,他拱手行了一礼,随即垂下头,额心重重叩在石面之上,听的江照愉都忍不住心疼的皱了皱眉。   “好了,夫君,不要再试探他了。”   江照愉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眉心都磕出血迹的武思忧从地面上扶起来,用帕子擦干净他脸颊上的血,慢声细语道:   “自你父君第一眼看见你,即便没有寄名锁,也知晓你是他的血脉。既如此,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清宛的存在?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怀有皇家血脉的乔清宛,受到睿王的威胁?”   武思忧慢慢睁大眼睛,连日来沉浸在悲伤和绝望里的大脑缓缓转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从脑袋里蹦了出来:   “难不成.........难不成.........”   他话音还未落,只听梁景樨轻哼一声,转身朝武德殿中走去,而当他走进武德殿时,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双儿,正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走了出来。   他眉目如画,模样温婉,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从水墨山水里走出来的仙子,而只一眼,武思忧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是——   “娘子!”   武思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疾步朝乔清宛走过去,在还未完全靠近乔清宛的时候,他就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乔清宛的身体,大哭道: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乔清宛:“........”   一别几个月,这傻子还是这么爱哭。   乔清宛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道:   “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哭成这样,日后你太子殿下的威严还往哪里搁啊。”   武思忧不吭声,就抱着乔清宛不放,直到两人怀里的婴孩都快要被爹爹和娘亲挤扁,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才让武思忧如梦初醒。   他松开了乔清宛,低下头看着襁褓里的婴孩,又惊又喜道:   “这,这是我的孩子吗?”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乔清宛伸出手,捏了捏武思忧的脸颊,道:   “孩子很像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很想你。”   武思忧盯着乔清宛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用力将乔清宛抱进了怀里,低声道:   “我也......很想你。”   薛龄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才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喜服,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睿王余党尽皆肃清,太子梁景樨顺利即位,即位不久,便册皇长子梁元祯为皇太子,册乔清宛为皇太子妃。   一年后,梁元祯带着乔清宛回了云城,开始彻查乔清宛之父私通敌国之案。   后发现乔父私通敌国的书信系云城刺史伪造,而真正私通敌国,由此牟利之人,乃是云城刺史。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云城刺史锒铛入狱,畏罪自杀而亡。   至此,乔州牧恢复清白,乔家人也无需再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   可无论如何对云城刺史定罪,如何对妄图混淆血脉的祝家人进行惩处,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过往受过的伤也无法抹去,只能学着如何与过去共生、和解。   好在这一世,武思忧和乔清宛都拥有了比上一世更好的人生。   武思忧在娘子面前还是很窝囊,在乔清宛面前,还是对   他言听计从,但在外人面前,已经学会了如何淬炼自己的手段,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安和郡主在大婚当日,其夫君薛文宣杀了他的父王,他大受刺激,第二天便看破红尘,落发出家。   安乐郡主始终在等待薛文宣,而薛文宣为兄报仇之后,始终孑然一身,并未再婚娶。   一日春光正好,武思忧带着乔清宛和梁怀献一起出城踏青。   梁怀献已经四岁了,正是调皮吵闹的年纪,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闹着要乔清宛抱他。   武思忧看出他想撒娇,故意取笑,道:   “走这么一点路就走不动了,梁怀献真没用。”   “哼!”梁怀献抱着乔清宛的腿不肯送,大哭道:“父君坏!我就要母妃抱!”   “好了,别闹你母妃了,”武思忧把梁怀献从地上抱起来,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带着商量的语气,但神情确实不容置疑的,唬的梁怀献马上就止住了泪水,低下头抠手指:   “你母妃肚子里怀着弟弟呢,要是他受了伤,我和你没完。”   “噢,那好吧。”   梁怀献睁着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简直和武思忧年少时一模一样:   “那我不要母妃抱了,我自己走。”   “这才乖。”武思忧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放在地上,和乔清宛一起牵着蹦蹦跳跳的梁怀献,往不远处的花丛里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 第36章 【番外】薛龄君×梁元淮   今日下了朝, 薛文宣总觉得嗓子痒痒的不是很舒服,估摸着估计是天冷感了风寒,晚间就要发作。   他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当朝正一品国公, 位高权重,底下不知道多少人要指着他的脸色过活,故而他稍一露病容,就有数不清的人上前去问候他。   薛龄君面上不显, 但心里却不悦,总觉得麻烦, 打发完最后一个拿着礼品上前的官员下属之后, 他紧了紧披风,带着周身的疲倦,踱步走回了书房。   踏入门槛,他在书桌前坐下。   直到接过薛国公肩膀上担子, 他才知道这个担子就多重。   兄长死后, 家族的荣耀需要一个人来肩负,而他就是最好的继承者。   薛文宣拿起笔, 看着下属递上来的文书,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埋头批阅。   他将可以由他作主的小事批阅吩咐下去后, 将那些比较疑难的政事进行整理,准备等明日上朝的时候,与梁元祯一块儿商议。   处理好要紧之事, 下属端着一碗姜茶进来,薛文宣饮了半杯,便拖着身子,任由褪下衣裳, 走到床边躺下。   一夜北风紧。   薛龄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然感觉浑身发热,没有力气。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片刻后慢慢坐起身来,唤来贴身近侍,冷静地吩咐道:   “我应是病了。你唤吉春堂的大夫来府中,再派个腿脚利索的,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我病了,等我好一些,再去东宫找他商议朝事。”   近侍将他的吩咐记下,便转过身,麻利地去办事了。   薛龄君复又躺下。   他烧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梦见了死去的兄长,一会儿又想起了去年就亡故的父母双亲。   自从兄长走了,老薛国公和国公夫人的身体便不大好,撑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撑住,走了。   老薛国公走之前,还想看薛龄君再成一次家,可惜自从安和郡主出家之后,薛龄君自觉愧对他,就再也一直未曾再娶。   没多久,有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薛龄君。   薛龄君还以为是大夫,勉力睁开了眼睛。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蓝白色衫裙的双儿。   他眉目精致漂亮,脸皮白皙唇如朱丹,气质容貌大气温婉,此刻正背对着薛龄君,对着屋里的太医说着些什么。   吩咐完之后,他转过身,看向薛龄君。   对上薛龄君的视线,他眼睛一亮,似乎是很景熙,提起衣裙,快步走到薛龄君的身边坐下,用温凉葱白的细腻手指拧干帕子,轻轻擦了擦薛龄君额头的细汗,道:   “你,你病了,我叫,叫了王太医过来,为你医治。”   言罢,梁元淮招手,让王太医上前来,给薛龄君把脉。   至始至终,薛龄君都一身不吭。   直到王太医开出药方,和侍从一起走出外间,预备去煎药,室内只剩下薛龄君与梁元淮的时候,薛龄君才冷淡地开了口:   “帝姬,你身份尊贵,不该做这种侍奉他人的事情,还是请回吧。”   梁元淮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动作一僵,好半晌,才收回抬起的手,低下头,轻声道:   “我,我就是听皇长兄说你病了,所以想过来,过来看看你.......”   “只是小病,不劳帝姬再跑一趟了。”   薛龄君对他的态度始终都不冷不热的:   “帝姬请回吧。”   梁元淮:“.........”   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松,好半晌,才红着眼睛,慢慢站起来,看着薛龄君清冷的神色,强忍着道:   “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薛龄君“嗯”了一声,道:“薛某身子不适,不便下床,就不送帝姬了。”   他喊了人进来,道:   “送帝姬出去。”   见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梁元淮只好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朝门外走去。   薛龄君始终没有开口留他,走到门边时,梁元淮最后一次转过头,看着薛龄君,见薛龄君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只好抬起脚,踏出了门槛。   被侍从引出府,梁元淮被自己的小侍扶上马。   放下马车帘,车外的寒风和雪粒都被隔阂在外,小侍见梁元淮眼睛红红的,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   “主子。”   他说:“您又何必这样.......上赶着。”   因为他从小就侍奉梁元淮,两个人虽是主仆,但更像无话不说的好友,故而无所顾忌道:   “您日日为薛大人操心,生活上亲手为他制衣缝鞋,朝廷中为他铺垫前路,可他却从不领情,对待您,每一次都如同今日这般冷冰冰的。”   他说:“十五年了,自十岁起,您喜欢他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你为他做过什么事情,我们都看在眼底,就算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可他还是.........”   “够了。”梁元淮开了口,道:   “他有他的心结,我.......我明白他。”   他扫了小侍玉湖一眼,低声道:   “这十五年,是我自己愿意等的......我,我不怨他。”   “........”玉湖盯着梁元淮看了一眼,片刻后有气无力地转过头去,将心中想要说的话尽数咽下。   他想说主子,你已经二十五岁了,皇太子妃二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为太子殿下诞育两个子嗣了。   皇长孙梁怀献,现在都已经能将四书和五经都倒背如流了。   连比梁元淮小一岁的安远郡主,如今都嫁给了顾小侯爷,还有身孕了,估摸着再过几天,就可以当娘亲了,只有梁元淮,还在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至今未曾婚配。   两个人正沉默着,忽然间,车厢内陡然向后倾斜,梁元淮身体后仰,便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一下车厢内壁,胆战心惊地等着马车重新恢复平衡,才唤玉湖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湖也被吓的不轻,第一时间去看梁元淮有没有受伤,见梁元淮无事,才怒气冲冲地掀起马车,朝门外看去,训斥马夫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帝姬受伤,你就算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抱歉,刚才是我没有控制好,让马车惊了帝姬的驾,顾某愿受责罚。”   一阵活泼且带着少年朝气的男声响起,玉湖微微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且极其富有神采的双眼,和一看就不同于常人的矜贵装扮,被晃了一下,才忍不住红了脸,呐呐道:   “您是.......”   “顾家老二,顾云骄。”顾明骄下了马,走到梁元淮的马车前,拱手道:   “我方才急着回家,不慎惊扰了帝姬的车驾........帝姬可有受伤?”   马车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梁元淮的脸。   他性子纯善,不爱与人起冲突,今日即便是平民惊了他的车驾,他也不会动怒,于是抬眼,看向顾云骄,笑道:   “无........无事。”   “帝姬无事就好。”顾云骄顺势抬眼,视线光明正大地在梁元淮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梁元淮是否无碍,又在梁元淮觉得不适的下一秒,立刻收回了视线,低头道:   “那既然帝姬无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嗯,”梁元淮点了点头,道:“雪天......雪天路滑,顾二公子路上小......小心。”   顾云骄利落地上了马,听见梁元淮的关心,牵着马缰的手微微收紧,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时,嘴角挂着毫无破绽的笑:   “多谢帝姬。”   言罢,他扬起马鞭,径自离去,马蹄扬起碎雪,日光下他眉眼带笑,面容泛着精致白皙的光泽,身后的马尾发和脑后蓝色的发带交缠在一起,随风飘扬,显地如此的恣意潇洒。   玉湖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重新上了马车。   往日若是有人冲撞了梁元淮,即便梁元淮不怪罪,玉湖估摸着也要嘟囔几个字的,但今日面对顾云骄,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吭声。   梁元淮自己心里都装着心事,故而没有发现玉湖的异常,今日被薛龄君拒绝,他又受了惊,没了外出的心思,早早地就用过饭,睡下了。   半夜,他忽然被玉湖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床边的玉湖,疑惑道:   “怎么了?”   “安远郡主几个时辰前腹痛,刚刚生下一名小男君,顾小侯爷见了很是很高兴,方才派人来向帝姬你报信呢。”   “果.....果真吗?!”梁元淮和梁琼华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很是亲密,又都是皇家血脉,两个人的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梁琼华顺利诞下一子,梁元淮很是高兴,当即就想披衣起身,去看看他,被玉湖止住了。   玉湖好笑地按住了他的被子,道:   “主子,夜深雪急,不好行走,何况安远郡主堪堪诞下小男君,还是疲累的时候,这会子估摸着也已经睡下了,我们不便打扰。还是等天晴后太阳出了,雪化了,我们再去顾侯府看他吧。”   梁元淮虽然心里急,但也不是冲动的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也按捺下心中的冲动,乖乖躺下睡了。   第二天,梁元淮被玉湖叫醒,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后,又在库房挑选了很久的礼物,挑选到合心意的,才让人用红绸包起来,兴冲冲地去往了顾侯府。   他以为自己还算来的早的,但没想到,等到他到了时候,梁琼华的院子里已经放了一堆礼物了。   梁元淮抿了抿唇,推开门,见梁琼华的房屋里坐着太子妃乔清宛和梁元双,忍不住舒展了眉眼,道:   “皇嫂,哥哥。”   他行了一礼,被乔清宛起身扶起,乔清宛带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   “你来的正好,琼华才醒。”   内屋的小侍掀起水晶珠帘,梁元淮和乔清宛走进屋内,看见梁琼华靠在床头,虽然表情有些疲累,但眼睛是亮的。   他已为人妻为人母,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时,眼神里有了年少时未曾有过的柔情,见乔清宛和梁元淮走进来,便笑道:   “皇嫂,安乐。”   他起身想要行礼,被乔清宛按住。   乔清宛给他掖了掖被角,温言道:   “你伤口未愈,就不要行礼了。”   梁琼华仰头对乔清宛笑:   “多谢皇嫂。”   “我想,我想看看孩子。”梁元淮没有生过孩子,对柔软漂亮的幼崽有着天然的喜爱,忙叫嬷嬷将孩子抱过来,他则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孩子的唇角,稀罕不已道:   “像,像顾小侯爷。”   梁琼华眉目愈发柔和,闻言笑道:   “像他父亲好,英气。”   乔清宛也看着孩子笑,余光落在梁元淮身上,好半晌,轻声叹了一口气,道:   “元淮.......”   他说:“你今年也二十五岁了,你皇兄得了父皇授意,想将你许配出去。这么多的京城子弟里,你可有中意的?”   梁元淮抱着孩子轻哄的手一顿,随即抬起头,对乔清宛道:   “皇嫂,你知道的.......我,我只对一人有意。”   乔清宛忍不住皱眉:“可是........”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梁元淮说:“皇嫂,我既然认定了他,那就不会更改,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二十年,我都能等,等到他解开心结,愿意回头看我为止。”   乔清宛:“你这是犯傻,薛龄君他根本.......”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梁元双忙道:   “好了好了,琼华陪着我们坐了这么一会儿,估计也累了。我和元淮就先走一步,免得人多,吵的琼华头疼。”   于是,他便推了梁元淮一把,用眼神示意梁元淮离开。   梁元淮也不想和乔清宛吵,见状便顺势站起来,将孩子还给梁琼华的小侍,跟着梁元双出去了。   等身后的门关上,梁元双才松了松肩膀,转过头,看向梁元淮,伸出手,戳了戳梁元淮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你,就为了一个男人,蹉跎这些青春时日,值得吗?”   如今梁元双和梁琼华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就剩下一个梁元淮,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偏偏他又死倔,认准了薛龄君这棵歪脖子树,怎么也不肯换人,搞得乔清宛拿他没办法,皇后江照愉也不知道拿这件事,和乔清宛抱怨了多少次,听的乔清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梁元淮被梁元双戳的偏过头去,并不应声。   梁元双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暗暗叹气,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无言,从后院往正门走。   走到一半,梁元双发现自己的簪子掉在花园里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这是梁元双的夫君何小将军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梁元双珍爱的紧,便也不陪梁元淮说话了,急急忙忙地回过身去,回花园里寻簪子去了。   梁元淮本来想帮他找,但被梁元双拒绝了,让他快些回家,梁元淮只好自己一个人,从后院来到前厅。   他刚刚从走廊转出门,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音调,像是薛龄君的:   “恭喜小侯爷,喜得爱子。”   “多谢国公爷。”   顾起澜将薛龄君请进前厅,让人上了茶,要出门必须得经过前厅,梁元淮本来想直接打个招呼就走,可顾起澜和薛龄君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政事,搞得梁元淮僵立在墙后,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出去。   没多久,顾起澜话锋一转,忽然又和薛龄君唠起了家常,无意间道:   “国公爷前段时间感染风寒,我听说是安乐帝姬临床照料,可有此事?”   听见他们提到自己,梁元淮忍不住将手攀上了墙面,指尖微微蜷缩:“........”   空气里有了短暂的沉默,许久,梁元淮才听见薛龄君开了口:   “安乐帝姬乃是天皇贵胄,如何会亲临臣子府中照料,此事实乃谣传,并无确证。”   “可是安乐帝姬这几年来,对国公爷的爱重,京城每一个人都看在眼底,难道国公爷........就当真对安乐帝姬没有半分情意么?”   梁元淮攥紧手指,浑身的血液急速流动,连带着呼吸声都变的粗重起来,心脏更是用力撞击着胸腔,带着些许疼,梁元淮忍不住用掌心捂着胸膛,不让心脏跳出来。   片刻后,梁元淮才听见薛龄君开了口,道:   “我对帝姬.......并无情意。”   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梁元淮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身体僵硬起来,眼眶发酸发痛,强忍着,才没有出声。   “若是国公爷是顾忌驸马不能拥兵之事,才屡屡拒绝帝姬,其实那倒也好办。你若真想要安乐帝姬,总有办法,大不了让帝姬改头换面,换个身份嫁入薛家,想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顾侯爷说笑了。”   薛龄君声音淡淡:   “嫁娶之事,讲求你情我愿。安乐帝姬与我,是君臣关系,我对帝姬没有攀越之心,也还请顾侯爷往后不要再提了。”   “罢了罢了,是本侯说错了话。”   顾起澜很懂眼色,马上转移话题,道:   “我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安乐帝姬年岁也不小了,想从京城的适龄子弟里挑选出拔尖的,配给安乐帝姬当夫婿。”   “........安乐帝姬年岁已到,由陛下和太子亲自为其挑选的夫婿,想来是不会差的。”   薛龄君轻咳几声:   “看来我得恭喜陛下,提早为安乐帝姬备下贺礼了。”   “.........”梁元淮闻言,再也听不下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冲了出去,来到薛龄君和顾起澜面前,咬着下唇道:   “你,你怎么能为我备贺礼........”   “帝姬?”顾起澜有些惊讶,下意识站起身:   “你不是在华儿房中么........”   梁元淮没有搭理顾起澜,只是隔着几米,望着薛龄君,视线逐渐模糊,嘴角也尝到了些许腥咸: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说,说为我准备贺礼的话.......”   他莫名有些委屈,又有些焦躁,想说点什么来责怪薛龄君,却没有立场,偏偏嘴又笨,只能盯着薛龄君,结结巴巴道: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薛龄君缓缓起身,看着梁元淮,片刻后,他才轻轻移开视线,道:   “抱歉,安乐。”   他语气平静:   “可我从来没有让你等过我。” 第37章   梁元淮嘴巴笨, 越急越说不出来话,“你”了半天之后,对着薛龄君, 怎么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片刻后急得要哭,被闻讯赶来的梁元双拉走了。   梁元淮上了马车之后就止不住的掉眼泪,任由梁元双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梁元双放心不下他,只能先将他带回帝姬府安置。   晚上出嫁六年的梁元双难得陪着自己这位双弟共眠, 半夜被雪落的声音吵醒, 一回头,见梁元淮背对着他,肩膀轻轻颤抖,显然是在压抑着声音抽泣。   梁元双见状, 微微垂下眼睛, 随即慢慢凑过去,手臂搭在梁元淮的身上, 轻轻拍了拍。   似乎是感受到了梁元双身上的安抚之意,梁元淮身体微颤,随即转过身来, 像小时候那样,往梁元双的身体里钻了钻。   梁元双伸出手抱住他,用指尖擦掉梁元双身上的眼泪, 轻声道:   “你是帝姬,天底下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何必总想着那薛文宣。”   梁元淮将脸埋进梁元双的脖颈处,恹恹地摇了摇头。   梁元双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知道, 他这个双弟性格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被伤了心也好,如此,就不会在念着想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了。   那天过后,梁元淮病了一场。   虽说病的不太重,但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身体也一天天的虚弱憔悴下去,最严重的时候,几乎不能下床,要被玉湖扶着才能行动,江照愉知道之后难免着急上火,忙召乔清宛入宫,可怜乔清宛怀着身孕,不仅要为武思忧打点后宅、前朝,还得为夫君的双弟操心。   乔清宛第三胎怀孕初期就害喜严重,坐不了过于颠簸的轿子,所以每次从宫里坐轿子回来,脸色都惨白惨白的。   武思忧知道之后,就去找了母后,让江照愉不要总是宣乔清宛进宫,既然薛龄君不愿与梁元淮成婚,不如早日将梁元淮许配给别人,免得日子一天天地蹉跎过去,等到梁元淮青春不在,才后悔不已。   “虽说父皇母后宽仁,允诺两位双弟寻到所爱之人才能成婚,可安乐性格执拗,若继续放任自流下去,怕是直至白首,都不能婚配。”   从政多年,太子殿下武思忧的手段也越发强硬起来:   “依本宫的意思,不如早春之后,就开始为安乐寻觅良配,大周儿郎众多,卓越优秀者比比皆是,要寻一个真心待安乐之人,并不是难事。”   皇帝梁景樨其实是不爱管这些事的,婚丧嫁娶一应事宜都交给皇后江照愉处理,江照愉也是实在没招了,只能听武思忧的,开始着手给梁元淮寻觅适龄的男儿做驸马。   一个月后,除夕到来,梁元淮又蹉跎了一年的青春,人还病恹恹的,以至于缺席了宫宴。   宫宴上,武思忧提出了春猎的相关事宜。   春猎是大周皇室三年一度需要举行的活动,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不可荒废,可梁景樨今年比较忙,一应事宜就交办给了太子梁元祯处置。   武思忧应承下来。   让钦天监挑选了一个天气适宜的日子,武思忧带着两个儿子就出发了。   乔清宛尚且孕三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武思忧本来不想让他跟着去,可乔清宛孕期黏他黏的紧,他也只能把乔清宛也一起带上了。   一起同行的还有顾小侯爷、梁琼华夫妻,以及何小将军、   梁元双夫妻。   春猎的地点才青缘山,搭起营帐之后,男人们就跟着皇太子梁元祯和皇太孙梁怀献去围猎了,只剩下双儿们凑在一起,赏赏花踏踏青,倒也其乐融融。   只不过太子妃乔清宛有身孕,身子不适,走不了太久,每一会儿久回营帐休息去了。   梁元双和梁琼华这两个生过孩子的双儿凑在一起,就忍不住聊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可怜梁元淮至今尚且未婚配,完全插不进话头去,颇觉得有些无聊,便默默走到了一边,自己看花看草看天空,偶尔和玉湖说话闲聊,打发时间。   忽然间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口哨响,梁元淮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正扬起马鞭,朝自己策马而来,阳光照在他扬起的马尾发上,泛着金灿灿的光泽,马背上还挂着一把弓箭,而少年挺拔笔直的后背上挂着箭篓,箭尖在晨光里折过耀眼的金属光。   等到那少年策马来到自己面前,梁元淮才看清他的模样,迟疑片刻,方道:   “顾.....顾二公子?”   “帝姬!”顾云骄才十八岁,比梁元淮小了七岁,笑起来青春洋溢,拉紧马缰绳时后背鼓起淡淡的青筋,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带着薄茧,是长期留下的痕迹弯弓拉弦:   “好巧啊。”   玉湖见状,福身行礼:“顾大人。”   梁元淮也礼貌性地笑:“你怎么,怎么没跟着皇兄他们去围猎?”   “太子殿下那边有我兄长陪着呢,不用我。”顾云骄满不在乎地偏头,马尾发从他肩头落下,他侧过眼看着同样落单的梁元淮,突发奇想道:   “帝姬,你会不会骑马?”   “骑........骑马?”梁元淮摇了摇头:   “不,不会。”   他羞惭道:“小时候从,从马上摔下来过,受了惊,之后便再也不学了。”   他结巴的毛病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太医都说他的嗓子没有受损,估计就是惊吓过度,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结巴。   “骑马很简单的,我教帝姬吧。”   顾云骄骑在马上对梁元淮伸出了手,笑道: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帝姬摔下来。”   梁元淮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还在愣神的功夫,顾云骄就先行一步俯下身,抓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气,径直将梁元淮拉上了马。   梁元淮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马上,惊魂未定道:   “顾云骄.........”   “我在呢。”   少年清朗的笑声飘散在风里,温热的胸膛抵在梁元淮的后背,带来可靠的安全感,有力的双臂从梁元淮的后腰穿过,将梁元淮包围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拉着缰绳,操控身下的马跃起,又疾步朝远处奔去。   温柔的风迎面扑来,少年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一样沉稳,迎面是宽阔的草地和纷繁的小花,清澈的蓝天和柔软的白云倒映在梁元淮的眼中,是梁元淮从未见过的视角和风景。   他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放在身前的手指微微蜷缩,片刻后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住,粗糙的缰绳也一并落入他的掌心:   “帝姬,别怕。”   他说:“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梁元淮下意识回过头,面前是梁元淮精致漂亮的面庞。   他生的一双狐狸眼,下颌线却棱角却分明,冲淡了狭长的眼睛带来的女气,而显地格外英朗,梁元淮垂下眼睛,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用力抓紧了马缰绳。   他夺过顾云骄手里的马鞭,用力在马身上抽了一把,在马因为疼痛而嘶鸣奔跑起来时,他双脚紧紧踩住马镫,小腿夹着马腹,在草地上策马狂奔起来。   他并不是不会骑马,他也不是因为受了惊而就再也不敢坐上马背,只是因为他知道薛龄君喜欢那样温婉的双儿,所以他便很少在旁人面前骑马。   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快的连顾云骄都没有反应过来,惊恐道:   “帝姬!”   梁元淮没有理他,而是直接驾着马往前冲,任由风猎猎吹过他的一脚,直到他看清武思忧的仪驾,他才拿起马背上的箭,手向后一伸,拿过一发箭矢,搭在了弓箭上。   他用弓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下一秒,箭矢在顾云骄震惊的眼神里如同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伴随着箭矢入肉的声音,不远处的鹿应声中双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武思忧很惊讶,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梁云淮正策马而来,身后还坐着一个顾云骄:   “安乐........云骄?”   他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梁元淮一拉马缰绳,迫使马停下,才在马上行了一礼道:   “皇兄........”   他说:“营帐无聊,出来走走。”   梁元淮指了指地上的鹿,道:   “皇,皇兄的箭术愈发精进了。”   武思忧看着鹿上插着的犹在颤动的两只箭矢,道:   “刚刚那箭,是云骄射的?”   顾云骄闻言,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   “回太子殿下,刚才那箭,是安乐帝姬射的。”   武思忧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梁云淮。   他知道梁元淮小时候习过武,被江照愉打过多少次也不见改,直到有一回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他才放弃了习武骑马。   “安乐,若你不是双儿,此刻也该被封王了。”武思忧笑道:   “既如此,倒也不拘那些礼法,安乐不如与皇兄一起围猎,如何?”   梁元淮拱手:“愿追随皇兄。”   “来人,再给安乐牵一匹马来。”   武思忧吩咐:“再给帝姬准备骑装,弓箭和箭矢。”   很快,就有人将武思忧吩咐的东西捧上来,梁元淮褪下繁复的裙装,换上骑装,卸下钗饰耳环,头发也用金冠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走出营帐时,有不少人都被他着骑装的样子惊艳了一把,薛龄君坐在马上看着他,眸色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梁元淮翻身上马,一拉马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他病了这些日子,早就憋坏了。   往日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生怕做的太出格让薛龄君不喜,但既然薛龄君再怎么样也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再去再意薛龄君怎么想。   双儿就一定要嫁人吗,若他是个男儿,是不是也可以像皇兄一样,不用呆在深闺内阁,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江湖和朝堂?   梁元淮越想越难受,挥鞭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武思忧看出有点不太对劲,马上道:   “那匹马是西域马,性子烈,恐安乐驾驭不住,云骄,你过去,多看着他,别让他坠马了。”   “是——”   “殿下,我去吧。”   清清冷冷的男声插了进来,武思忧转过头,见是薛龄君开了口,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种小事,怎么好麻烦薛国公呢。”   他说:“云骄,还是你去吧。”   薛龄君闻言,拧着眉,片刻后等顾云骄准备勒马追出去的时候,他忽然一扬马鞭,直接冲了出去,留下懵逼的顾云骄和一众大臣。   “薛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竟连太子殿下的命令都不听从........”   讨论声在大臣堆里响起,武思忧坐在马上,看着逐渐消失成小点的梁元淮和薛龄君,掉转马头,对众臣道:   “走吧,别看了。”   他似乎早就猜到薛龄君会抗令,故而并不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对身后的众大臣道:   “天色还早,诸位有什么本事,就继续使出来吧。”   “........是,太子殿下。”   “安乐!”   烈烈的风将薛龄君的声音劈成两半,薛龄君追上梁元淮,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高声音道:   “你大病初愈,不宜骑烈马,快点停下!”   梁元淮偏过头看了薛龄君一眼,片刻后忽然一拉马缰绳,等着薛龄君追上他,于他并肩而立,他才缓声开了口:   “我,我和你比试一场吧。”   他手一指不远处的桃树,低声道:   “就比谁能将那棵桃树上最高的花枝射下来。若是你赢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薛龄君坐在马上,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梁元淮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引弓拉弦,对准了那棵桃树。   下一秒,箭射入花树中,树枝颤动片刻,花瓣纷飞,如同漫天粉雪,花枝坠下,而最高的花枝依旧纹丝不动。   梁元淮没有将最高的花枝射下来,将他留给了薛龄君。   “到你了。”   梁元淮说:“薛文宣。”   薛龄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拉起弓箭。   他看起来并没有多用心,随意一抬手,落在箭羽的指尖一松,最高处的桃枝就应声而落,方向和角度精准的甚至没有惊动一片花瓣。   梁元淮:“.............”   他眼睛微红,深吸一口气,强行忍着心中的情绪,掉转马头,慢慢朝营帐而去。   他直到走出去很远,才放声大哭起来。   委屈和不甘像是开闸的水一样从胸膛里倾泻而出,桃枝落下,也像是将多年根深蒂固的爱慕从身体里挖去一般,梁元淮的心里空落落的,胸腔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只有呼呼的凉风从身体里穿过。   他本来就大病一场,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情绪反复,很快就两眼发黑,从马上栽倒而下。   薛龄君见状,一踩马镫,足尖轻点,如同轻巧的燕子一般冲了出去,伸出双手,稳稳地将昏倒的梁元淮接在手里。   梁元淮的身体轻的像是一片纸,薛龄君缓缓落地,低头看着梁元淮发白的脸色,不知为何,眸中忽然染上了些许怒意。   他慢慢将梁元淮放在草地上,解下披风,给梁元淮裹上,才抱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他缓缓朝营帐里走去。   他的身体比顾云骄更家成熟宽阔,身上带着书卷和墨水的香气,一只长臂就能将梁元淮纤细的腰肢完全圈在身前。   掌心的腰肢细韧,随着马身行走时产生的晃动,薛龄君放在梁元淮后腰的手慢慢滑落到梁元淮的臀部,梁元淮正面靠在他胸膛上,唇在不经意间反复蹭过薛龄君的喉结。   薛龄君一手抱着昏迷的梁元淮,一只手策马,依旧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了营帐,薛龄君将梁元淮抱下马,又唤了随行的医官进来,让医官给梁元淮看诊。   医官很快提着药箱进来,给梁元淮诊过卖相后,说梁元淮本就体弱,加上心绪起伏,故而晕眩,服下安神药后,过几个小时就能醒来。   薛龄君吩咐人下去给梁元淮煎药,等药碗端上来,他又让人将梁元淮扶起,他又亲自给梁元淮喂药。   药太苦了,梁元淮在昏迷中也不愿意喝,皱着眉偏过头去,被薛龄君掰着下巴偏过头来,卡着牙齿强行喂进去。   梁元淮不愿意,吐了薛龄君一身。   周围的仆人看的胆战心惊的,但薛龄君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身上的脏污,又继续给梁元淮喂药。   喂完药之后,他才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他换完衣服时,天已经黑了,武思忧正带着众大臣,在清点猎回来的猎物,薛龄君束手站在梁元淮的营帐之前,任由夜风吹过他鬓边的发丝,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燃起的篝火。   他眼神很黑很沉,如这夜空一般,身形挺拔,周身沉稳如同雕塑,自从兄长逝去之后,他整个人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多年过去,早已没有人记得,他曾几何何时,也如同顾云骄一般,是整个京城最明媚的少年郎。   兄长的离开,是他心上经年难愈的伤口,让他一日接着一日沉默下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心里只剩仇恨的怪物。   他手上沾着睿王的血,也沾着安和的眼泪,午夜梦回时,回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都觉得分外陌生。   他大脑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他涣散的瞳仁才慢慢聚起焦。   “薛国公。”   顾云骄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脚步急促地朝他这里走来。   薛龄君站在梁元淮的营帐前,对着顾云骄点了点头,慢声道:   “夜已经深了,顾二公子来帝姬的营帐,是要做什么?”   顾云骄奇怪地看了一眼薛龄君,虽然不解但还是爽快地答道:   “我猎了一只白毛兔子,很是可爱温顺,想要送给帝姬,解解闷。”   “兔子而已,算不上什么金贵的东西,何况兔子急了也咬人,再怎么温顺,也是不通人情的畜生。”   薛龄君双手垂在身前,青丝被玉冠束起,俊秀的容貌因为一双冰冷的眼睛而显的有些不近人情,他声音平稳,站在营帐门前,没有让开分毫:   “帝姬身子不适,已经歇下,顾二公子请回吧。”   顾云骄闻言,狐疑地抬起头,道:   “帝姬方才还能射箭骑马,怎么突然就身子不适了。”   “那顾二公子是觉得,薛某在撒谎?”薛龄君微微抬起眼睫,身体没有动分毫,但周身的气质却骤然一变,让顾云骄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   “若不是顾二公子带着疾病方愈的帝姬去骑马吹风,帝姬又怎么会忽然晕倒?”   “.......什么?帝姬晕倒了?!”顾云骄闻言一愣,急得顾不上回应薛龄君话里的阴阳,忙要去掀开营帐进入,去看梁元淮。   但下一秒,他耳边忽然一凉,青丝瞬间落地,不知道那里飞过来一把玉骨折扇,每一根玉片上都插着泛着蓝光的尖匕,径直削掉他马尾的青丝,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收回手向后撤,他的手指都能被尽数斩下来五根。   .........好快!   他根本看不出薛龄君是怎么出手的!   在那一瞬间,顾云骄不仅出了一身汗,连大脑都一片空白。   玉骨扇子在空中旋转片刻,才收回薛龄君的掌心里,薛龄君一收扇叶,轻巧的动作间,尖匕已经在瞬间收回玉片之中,再一抬头,薛龄君的神情已经恢复先前的平静和淡然,好像方才出手时那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只是顾云骄的错觉。   “薛国公,你........”顾云骄勉强道:   “你想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薛龄君目光像是在看顾云骄,又像是没在看他:   “只是安乐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去招惹他。”   他一句话就将顾云骄心底那潜藏的隐秘的爱慕掀开,赤\裸裸的展露在人前,顾云骄脸色涨红,少年心事在历经世事的年长者面前一览无余,偏偏他还不自知:   “我,我是喜欢帝姬,但是,但是你凭什么说帝姬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你,他会害羞,会脸红,说话会垂着眼睛,会指尖不自觉绞着帕子。”薛龄君很冷漠地说:   “他看你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顾云骄快被薛龄君气炸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帝姬这样一般!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人是什么样的!”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人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薛龄君的声音散在夜空里,并不真切:   “因为他心悦我,所以我知道。”   “...........”   顾云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你的妻子不是安和郡主吗,安和郡主可是他的双弟,他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   话音刚落,顾云骄也不知道那句话刺痛了薛龄君,以至于方才神情还分外淡然的薛龄君忽然闪现在他面前,他脖颈懵然感受到一阵大力,下一秒,如同铁钳一般的掌心就压在了他的喉结处,他整个人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般狼狈地倒在地面上,又像是被狼扼住了咽喉,根本提不起半分的力气去挣扎:   “你........咳咳咳.........”   薛龄君将他压在草地上,夜色黑沉,萧疏的树影落在薛龄君身上,他动作快的让顾云骄还没出声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得手,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薛龄君的脸上,将他的眼睛照的如同墨色寒潭一般深邃。   他俯下身,发丝垂下来,柔软冰凉的头发从顾云骄的下颌处划过,像是一条毒蛇蜿蜒爬过他的身体,鳞片冰凉,让顾云骄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说了,安乐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你配不上他。”   言罢,他猛地收回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捂着脖颈疯狂咳嗽的顾云骄,好半晌,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咳咳咳,既然你觉得我配不上他,那你觉得谁配得上他!”   薛龄君回过头,目光冷冷地看着扶着树根站起来的顾云骄,眼睛里又漫上些许杀意,看的顾云骄毛骨悚然,全凭着一腔勇气在说话:   “你觉得别人配不上他,就私下里将那些人统统阻拦在帝姬的门外,不让帝姬看见他们。可你又不愿意自己娶他,害他白白蹉跎青春年华,倘若有一天他后悔了,不愿意等你了,爱上了别人,但到时候美人迟暮,一起都晚了,又有谁来赔他那些青春好时光!你觉得你对不起安和郡主,难道你就对得起帝姬?已经分开的人你惦记,在你身边的人不珍惜,你到底又对得起谁?!你谁都对不起!”   “...........”冰冷的夜风吹过,将薛龄君的衣袖打的猎猎作响。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盯着顾云骄看了很久,看到顾云骄自己会被薛龄君当场灭口的时候,薛龄君才转过身,径直进了梁云淮的营帐。   “..........”他愣了愣,心里暗骂了一声,心想好你个薛国公,不让我见帝姬,看起来是为了帝姬好,实际上自己比我还急!   他站稳身体,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还没接近营帐,脖子上就顶了一把玉扇。   玉扇的尖匕落在他的脖颈上,他进一步,玉扇尖匕就如同通主人的心智一般,往血肉里深一寸。   “...........”顾云骄站在原地,气的肺都快炸了   他心想自己回去也要找哥哥要一个天下无双的兵器,就算比不过太子殿下的朱弦剑,也要比这个破玉扇好!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殊不知在营帐里,薛龄君正坐在梁元淮的床边,出神地看着双眼紧闭的梁元淮。   好半晌,他才伸出手,握住了梁元淮的手指。   双儿的手指柔软漂亮,白皙修长,细腻温凉,因为今天挽过弓,指腹还带着淡淡的红色。   他轻轻地抚摸着梁元淮的手,两人的指尖交缠,带着摸明的缱绻与缠绵,只这一个动作就让站在床边贴身侍奉梁元淮的玉楼吓的不清,他不安地站在一旁,想说话又不敢说,直到薛龄君面无表情地喊他去门口守着,他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营帐。   等营帐内只剩下自己,薛龄君才握住梁元淮的手指,垂下头,将梁元淮指尖的那抹淡红印在自己的唇边,久久未曾放下。   梁元淮被薛龄君唇边的温度烫的指尖一颤,眼珠不安地颤动着,眼皮却仍旧闭着。   “醒了为什么不睁眼。”薛龄君平静的字句像是落进池水的雨,清晰的让梁元淮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他不想睁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龄君,毕竟他白天放了狠话,现在再后悔,又显地他说话不算话。   于是他干脆闭眼,装作没听到薛龄君的话,但很快,指尖的温热就一路从指尖到手腕,密密麻麻的吻如同雨点一般吻上他的手臂内侧,不容许他逃避和忽视。   梁元淮只觉被薛龄君亲过的地方都在发痒发烫,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热起来,整个人呼吸都急促不已,胸膛急促起伏。   低低的轻笑声从耳边响起,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和沙哑,很快,梁元淮只觉手臂一阵大力,整个人就被薛龄君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吓的再也装不下去,掌心下意识落在薛龄君的肩膀前,挡在两个人之间,眼睛下意识睁开,惊魂未定地看着薛龄君,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嘴角处一烫,轻浅的书墨香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席卷包裹了他。   他瞳孔瞬间瞪大,瞳仁里倒映出薛龄君逐渐靠近的纤长的眼睫,还有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情去分辨了。   因为下一秒,他柔软的唇就被人含住,湿滑的舌尖自作主张地探进来,将他的口腔侵占的密不透风。   强势又不容拒绝的吻将梁元淮的大脑搅得似浆糊一般,不能思考,他甚至来不及呼吸,薛龄君温热宽大的掌心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的后腰一路往下,将他用力往前一推,梁元淮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倒像是投怀送抱一般,直直倒进了薛龄君的怀抱里。 第38章   男人身上清爽淡雅的书卷香气直直扑进梁元淮的鼻腔, 离得这样近,梁元淮的手掌只能压在薛龄君的肩头,好让自己稳住身形, 但膝盖已经跪在了床上,像一只小小只的兔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了薛龄君的怀里。   脖颈被一只强势温热的手掌带着,他的头被托着抬起, 带着笔茧的手指反复轻揉着他的后颈,激起战栗的酥麻,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双唇被反复亲吻含吮。   很是陌生的感觉,这样亲密的接触让梁元淮有些紧张,眼睫情不自禁地颤动着,只觉害怕, 却又不害怕。   害怕的是这样奇怪且新奇的感受, 不害怕的是主导掌控这个吻的人是薛龄君,他百分百相信身前这个男人, 相信他不会害自己,所以感到安心。   没一会儿,似乎是一直仰着头被亲, 梁元淮脖子很酸,也有些累了,便往后躲了躲。   薛龄君知道他的脾性, 有些倔强,又带着小双儿他特有的娇气,掌心托着他的后脑勺,带着他慢慢往下压。   梁元淮自小习舞, 腰很柔很韧,他察觉到薛龄君的意思,便顺势倒在了床上。   薛龄君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慢慢亲了一会儿,好半晌,亲到梁元淮哼哼了几声,他才松开梁元淮。   紧促的喘息声过了很久才变的平稳,梁元淮盯着薛龄君漆黑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珠子:   “你,你干嘛亲我.........”   薛龄君觉得他脸红时候格外可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凑过去在他眉心的孕痣浅浅亲了一下。   梁元淮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又是欣喜,不懂薛龄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薛龄君就已经直起了身,给他盖好被子,一副很正人君子的模样:   “装睡,要罚。”   梁元淮嘴巴慢慢长大,疑惑地“啊”了一声:   “罚什么.......”   “罚你早点休息。”   薛龄君伸出手掌,轻轻松松地就包住了梁元淮的小脸蛋:   “闭眼。”   梁元淮满腹疑惑和不解,但也只能听话,乖乖闭上眼:   “噢.........”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薛龄君的下一句话,迟疑几秒钟,再偷偷睁眼的时候,原地已经没有薛龄君的身影了。   梁元淮:“..........”   薛文宣!!!   被梁元淮在心里骂了几百遍的薛龄君整好衣领,旋即施施然地走出营帐。   没有草的空地上围了篝火,篝火边围了几个人,正中坐着武思忧。   他眼尖,见薛龄君朝他走过来了,便问:   “刚才去哪了?”   “贴身保护帝姬。”薛龄君正经道:“臣刚才亲眼看见帝姬安然睡下了。”   武思忧:“..........”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但想到元淮也不年轻了,武思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说:“安乐是本宫的双弟,你要是再不点头,本宫就作主,把他许配给.......”   他话还未说完,薛龄君腰间挂着的玉扇就蠢蠢欲动,抬起了头。   朱弦剑察觉到主人身边有异,谨慎地抬起头,两个兵器在短暂沉默的冷空气中相接,紧接着便齐齐飞了出去,在空气中猛地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响,炸出金黄色的金属光。   “哇。”一旁在和兔子玩的顾云骄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空中炸开的一个个金属光,惊讶道:   “太子殿下,你出门还带烟火啊。”   顾云朗:“.........”   他伸出手,指尖弹出一个小碎石子,用了点内力打在顾云骄的嘴角,强行让顾云骄闭嘴。   上面的兵器在打,下面的武思忧和薛龄君还在说话:   “殿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我会让你和陛下满意的。”   “那........我就等着云淮的好消息了。”   武思忧站起身,掌心一翻,打的正酣的朱弦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嗖的一声躺回了武思忧的掌心里,被武思忧顺势别到腰上。   玉扇没了对手,在空中缓缓落下,啪的一声掉进了薛龄君的掌心,被薛龄君展开,像使用一把寻常物件一样,随意扇了扇风。   “今日围猎,大家也累了,都回去稍作整顿。”   武思忧发话了,“诸位且散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听话站起,恭敬行礼:   “恭送太子殿下皇兄,太子妃\皇嫂。”   武思忧点了点头,一只手扶着乔清宛的腰,带着他往主营张里走。   薛龄君站在原地,等看着武思忧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慢慢地朝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一夜辗转。   等到天刚刚蒙蒙亮,薛龄君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嗜睡,睡得少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起身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才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眼前是大片泛着金色晨光的莹绿青草,一个单薄纤瘦的人影站在如粉霞一般的桃花树下,衣角被微微吹动,雪白的披帛轻盈如云,衬得它的主人如同神妃仙子一般。   薛龄君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即抬脚,缓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梁元淮回过头来,耳边的蝴蝶步摇轻轻晃动,莹润雪白的珍珠耳饰衬得他眉目轻灵漂亮,尤其时脸颊的一抹微红,更是让他带着不自知的青涩和柔婉。   “你,你也起这么早啊。”   梁元淮看见薛龄君主动朝自己走来,又响起昨天晚上那个吻,心脏怦怦跳动,此刻真庆幸自己本来就有些结巴,这样或许就不会看出来他很紧张:   “你,你昨晚,昨晚睡得好吗?”   “.........”薛龄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手指指背在梁元淮的脸颊上轻划了一下,反问道:   “覆粉了?”   梁元淮心中一惊,有些慌张,下意识用掌心捂住脸颊,磕磕绊绊道:   “不,不好看吗.........”   “好看。”薛龄君说:“像桃子。”   “........”梁元淮一时间拿不准薛龄君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抱住了,薛龄君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道:   “元淮,你身上好香。”   梁元淮微微缩起肩膀,被薛龄君短短几句话调戏的脸颊都要羞红了,指尖攀在薛龄君的胸膛上,小声道:   “用了宫里新做的水合香........”   耳边传来轻笑的声音,梁元淮说漏了嘴,被薛龄君发现了自己勾引男人时的小巧思,整个人羞耻的浑身发烫,薛龄君像是在抱着一个滚烫的雪白团子,不安地动来动去,险些要抱不住:   “你,你别笑,你在笑什么啊.........”   “你猜猜看。”   薛龄君比梁元淮高近一个头,垂眼看着梁元淮,低声道:   “猜对了,我就亲你一下。”   梁元淮登时紧张道:“那,那猜错了呢。”   薛龄君微微偏过头,盯着梁元淮透粉的唇,几秒之后,他猛地靠近梁元淮,说话时淡淡的气流淌在梁元淮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酥麻痒意,梁元淮偏过头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薛龄君扣住了后脑勺,动弹不得:   “不会猜错的。”   他放在梁元淮后腰的手用了力,让梁元淮下意识往前扑了半步,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轻笑道:   “无论你待会儿说什么,我都会说对的。” 第39章 番外完   这话音的意思, 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   梁元淮从薛龄君的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薛龄君, 见薛龄君也在垂着眼睛看他,莫名有些害羞。   他鼓起勇气,伸出手,抱住了薛龄君的身体。   薛龄君的上半身微微前倾, 怕把梁元淮压倒,就下意识伸出一只手, 揽住了梁元淮的后腰。   “薛文宣。”   梁元淮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 如同一阵清风,吹过薛龄君的耳畔,道:   “你,你是认真的吗?”   薛龄君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后伸出另一只手, 抚上了梁元淮的后背,轻声道:   “嗯。”   他没有说太多, 但只一个字就让梁元淮定了心。   梁元淮开心地笑了一声,得意的像是小猫似的哼哼,薛龄君听的声音一软, 更加用力地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又低下头在梁元淮的脸颊上亲了几下。   梁元淮被亲的缩起来,见躲不过, 又仰起头和薛龄君亲在一块,亲的躲在树后给他们放风的玉楼都看不下去了,把蚊子拍走,站起身小声提醒:   “主子, 薛国公,太子殿下朝着里看过来了........”   他想说你们收敛一点,但好像并没有一个人理他。   玉楼:“........”   没一会儿,武思忧的近侍走了过来,将薛龄君叫走了。   梁元淮很是舍不得,拉着薛龄君的手不让他走,眉眼有些依依不舍,看起来很是委屈的样子。   薛龄君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在摸小猫:   “你皇兄有事,我先去一趟。”   “他能有什么事,就算有是,就不,就不会去让其他人做吗?”   梁元淮还没嫁人心眼子就偏向夫家去了,听的薛龄君忍不住笑:   “好了,怎么能这么埋怨太子殿下呢。”   他说:“元淮,我很快回来,你听话。”   梁元淮只好松手。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薛龄君的背影,像是一块望夫石似的,玉楼站在他身边,也抻长脖子往武思忧那边看,不过他不是在看薛龄君,而是在看顾云骄。   薛龄君被武思忧叫到身边,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薛龄君就跟着武思忧走了。   两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梁元淮根本没有机会见薛龄君,气地在自己的营帐里大哭,把乔清宛都给惊着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几天,武思忧都会找借口把薛龄君叫到自己的身边,明里暗里不准薛龄君和梁元淮接触,直到回京那天,才准薛龄君贴身保护梁元淮。   “好了,你别怨你皇兄,他也是为你好。”   薛龄君骑马跟在梁元淮的马车边,道:   “青缘山人多眼杂,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梁元淮心想我二十五岁还未嫁人,名声什么时候好过吗,掀开马车帘,生气道:   “分明就是你一点也不在意我,所以还帮皇兄说话。”   他气地说话都顺溜了,薛龄君这个向来面无表情的人惊讶地挑起半边眉毛,道:   “你........”   梁元淮猛地放下车帘,不和薛龄君说话了。   薛文宣,大笨蛋!   两人在山上还好的蜜里调油,下了山倒像是又吵了一架般,开始冷战,武思忧莫名其妙的,忍不住问薛龄君是怎么回事,薛龄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武思忧:“..........”   下了山之后,薛龄君并没有马上去求见皇帝,而是去了一趟太虚观。   “国公爷,需要备轿吗?”   下人道:“太虚观地处山顶,台阶千重,过于难走,要不,还是备一顶轿子吧。”   “不了,我自己走路上去吧。”   薛龄君想了想,又道:   “老规矩,再去准备一些素色的衣裳和木钗。”   下人闻言,只好点了点头:   “是。”   拿好下人准备的东西,薛龄君独身一人,骑马来到了太虚观山脚下。   太虚观地处山顶,薛龄君每一次上山,都坚持自己走路上去。   好在他身体好,功夫也好,所以倒也不费什么劲儿,就是花的时间长了些,他清晨出发,到了太虚观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正午了。   他熟门熟路地拜见过观主,才来到一处小院内。   小院清幽,桃花灼灼,开的正盛,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双儿正系着襻膊,只用白色的布巾松松挽着头发,弯腰坐在屋前洗衣。   薛龄君把给他带的衣服和木钗放在屋前的石桌上,走过去,挽起了袖子,道:   “我帮你。”   安和停下洗衣的手,抬起头见是薛龄君,动作一顿,道:   “你今日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薛龄君垂头拿过他手里的湿衣服,道:   “已经是春天了,给你带了几件春衫.......放心,料子都是棉麻的,不是丝绸,颜色也多是素色为主,并不扎眼。”   安和偏过头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薛龄君手腕微颤,好久,才抬起眼睛,道: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你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来我这,也不说话,就这么帮我洗衣服。”   安和站起身,进屋去给薛龄君拿茶壶和茶杯,方到石桌上,把薛龄君上次给他带的白茶放进了茶壶里,接了一些山泉水泡着: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安和.........我想成亲了。”   薛龄君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站起身晾在了院子里挂着的绳子上:   “我想.......在此之前,总是要告诉你一声。”   安和给他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侧过脸,看着薛龄君,好久,才默不作声地将茶水一饮而尽,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薛龄君帮他把衣服都洗干净,又将院子都扫了一遍,才与安和一道,坐在院子里喝茶。   安和将冷茶倒进他杯子里,见薛龄君也不吭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道:   “你想和谁成亲。”   “安乐。”   薛龄君倒了一声谢,接过茶水。   “安乐........”安和的眼神有了陡然的失神。   虽然睿王和太子的关系不好,但他们的子女关系却还不错,安和在还未出家之前,和安乐在闺中倒也玩的十分要好。   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安和的眼神有了片刻的空茫,许久,他才在鸟雀的吱啾声里回过神来,将凝聚的瞳光落在薛龄君身上,轻声道:   “安乐很好。”   他喃喃道:“成亲之后.........你不要欺负他。”   薛龄君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沫,很久,才微微蜷缩起手指,道:   “对不起........安和。”   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安和闻言,笑了一声:   “刚知道你杀了我父王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你。”   “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你只是一把刀,真正的执刀人,是皇帝。若我真的要恨,也该恨他。”   “可是.......我也明白他,皇家无情,卧榻之侧,岂容猛虎安睡。”   安和站起身,背对着薛龄君,看着不远处的山林,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日我知道我父王造反失败,就明白自己活不成。”   他声音渐低:“......如果不是你求情,我如今早已像两个哥哥一样,身首异处。”   薛龄君慢慢站起身,和他并肩往下看,没有说话。   再多的安慰都显地苍白和虚伪,不如闭口不言,陪伴也当作安慰。   “所以,你既然想娶安乐,就娶吧,无需顾忌我。”   安和转过身,仰头看着薛龄君的侧脸,青年的模样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眉眼也变的深邃清俊:   “七年了,我放下了,薛文宣,你也就此放下吧。”   薛龄君转过身,看向安和,半晌,声音低低:   “抱歉。”   他说:“是我对不住你。来世若还能有缘,我一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偿还你今日的恩情。”   言罢,他伸出双手,平举过头,俯下身,行了一礼:   “多谢你。”   安和垂手站着,受了他一拜,好半晌,才垂下眼睛,眸中似有泪光,但很快又被他拭去:   “你去吧。”   他说:“安乐在等你。”   薛龄君闻言起身,看着安和,道:   “春日渐暖,但夜间仍然寒冷,若要出门,记得多添些衣裳,以免着凉。若有缺了短了的东西,记得派人下山告诉我。改些天,我让人上山送些干净的被褥......”   “行了,一个大男人,这样话多的。”   安和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我这里很好,被你打造的就如同王府一般了,你还要天天往我这里送东西,小心安乐知道后吃醋。”   安和正色道:   “日后你和安和成亲了,可不能这般了。”   薛龄君抿了抿唇,道:   “安乐他不会。”   他说:“他会明白我的。”   安和说:“再贤惠的人,面对自己的夫君常常记挂他人,也会生怨怼,你若想你与安乐长久美满,就不要当作还有我这个人。”   他说:“行了,下山吧,我待会要诵书了。”   薛龄君又行了一礼:   “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看你。”   安和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薛龄君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安和,见他尚且站在原地,见他回头,又对他笑了笑。   薛龄君犹豫几秒,还是转过头,下了山。   他下了山后,便深夜求见了皇帝。   也不知道他和皇帝说了些什么,没多久,皇帝就下了旨意,将安乐帝姬梁元淮赐给他做妻子。   “真的?!薛文宣真的去找父皇求旨意了?!皇嫂你没有骗我吧?!”梁元淮猛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水:   “皇嫂,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皇兄说的,怎会有错。”乔清宛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他已经孕四月,小腹的隆起有些明显:   “那晚你皇兄刚好就在武德殿与你父皇议政,薛龄君漏夜前来,父皇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他是来求一道赐婚旨意的。”   “.......”   多年夙愿已成,梁元淮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碰乔清宛,只能转头开心的和贴身小侍玉楼抱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持重,倒还像小孩子似的。   乔清宛摸着小腹,看着他笑。   半年后,梁元淮与薛龄君奉旨成亲。   皇帝嫁双,排场自然不比寻常人家。   三生缘定,四时吉庆,十里红妆,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薛龄君翻身下马,将身着红衣喜服的梁元淮从喜轿上抱下来,耳边鞭炮与唢呐声齐齐响起,劈里啪啦响作一团,他眉眼带笑,在众人的恭贺和道喜身中,慢慢跨过火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似乎是察觉到梁元淮的手腕在抖,向来谨遵礼法的薛龄君伸出手,隔着赤绳子,握住了梁元淮的手,温言道:   “别怕。”   他说:“元淮,我在这里。”   梁元淮闻言,抬起头,隔着喜帕和烛火看了一眼薛龄君温柔的眉眼,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礼成。   当晚,薛龄君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了不少酒,但也没耽误他和梁元淮被翻红浪,亲密缠绵。   成亲后两个月,梁元淮便有了身孕。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武思忧很惊讶,道:   “这么快。”   他说:“不愧是文武双全的薛国公,做什么事都不落人下风啊。”   薛龄君:“........”   怎么什么话从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都不像是好话呢?   【番外完】 第40章 大明星   “涂商, 今天晚上可能要留下来无偿加班。”组长走了过来,敲了敲涂商的工位桌面,道:   “今天投标失败了, 帆哥说要留下来开复盘会。”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卡下班的涂商:“........”   他在心里重重地“操”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一双极其重的黑眼圈,有气无力道:   “云姐, 我这周已经加班三天了,昨天晚上十二点还在回顾客消息, 加班, 清晨六点钟才眯了一下,今天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中午又没睡觉,我实在熬不住了, 能不能放我下班回家?”   “你不也是我们组的吗?”组长反问:   “走吧, 别这么多话了。”   涂商:“........”   这又不是我负责的!   倒霉,真倒霉。   涂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他头昏脑胀地走进会议室,听着小领导一眼严肃地说折次废标了,负责人要准备赔偿的时候, 他才微微坐直了身体。   负责的人垂着头,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涂商在心里稍稍同情了他一下, 但当他跟着那负责人走出会议室,发现那负责人打卡下班时,手里的包是爱马仕,手镯是卡地亚的时候, 他的同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   为什么只有我是穷鬼!   涂商气地牙痒痒,但是有没有办法,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下班回家,好好补觉。   走出公司的大门,热浪扑过来,涂商走到熟悉的摊位,准备买一根烤肠吃,却发现熟悉的摊主老板不在。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确认自己没有错过老板出摊的时间,才拿出手机,找出老板的微信号,给老板发消息:   “老板,今天怎么不在?”   老板隔了一会儿才回,涂商站在原地,热的汗流浃背:   “天儿太热了,不出摊。”   涂商看到这八个字,差点要晕过去。   无偿加班也就算了,下班了连根烤肠都吃不上,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涂商有点想发疯,但是怕在原地呆久了会中暑,只能万般不情愿地走到公交车站,开始等公交。   公交站上面贴着一个很火的一个明星海报,叫啥涂商忘了,总之他知道公司里有不少人都喜欢他,甚至还有男同事喜欢他,据说是很男女通吃的那类明星。   涂商盯着海报出神,看着公交车开过来。   说来好笑,他也上班第四年了,至今连自己的车也买不起。   他的养父养母都说白供他读大学了,明里暗里还说要让他尽早还清抚养的钱。   他们还给涂商算了一笔账,说在涂商成年的十八年里,他们起码在他身上花了上百万,让涂商将这些钱都还给他的弟弟,涂承望。   涂承望又是个不争气的,高中花了大几万的补习费,才考上了个二本学校,天天也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打游戏追星。   所以涂商这些年的工资,大半都还给家里了——   准确的说,是给涂承望了。   一个月到手六千块,光房租就一千二,水电加小区物业费两百,通勤两百,加上日常做饭吃饭七七八八的生活费一千五,这就去掉了三千一。   生下的两千九,还要给家里两千块,每个月涂商就只能存下九百块,有时候遇上单位聚餐或者他要买衣服,如果生病住院,还可能入不敷出。   所以这四年来,涂商根本就没有攒下什么钱,每个月的钱到手就基本月光,兜比脸还干净。   涂商上了公交车,抢了一个邻座的位置,刚坐下,公交车已经启动,经过了万象城。   今天只睡了两小时,涂商盯着万象城LED屏幕上代言的奢侈品视频,看着上面漂亮的雌雄莫辨的代言人,还未来得及记下那个代言人的名字究竟是“楚时天”还是“楚时地”,就累的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又恰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涂商昨天晚上加班没回家,包里没伞寸步难行,他见状只能狠了狠心,准备打车回去,没想到下雨打车费比平时贵了一倍,出租车又很难打,他等了半小时,路上又堵了半小时,才回到家。   回到家的时候涂商已经被淋得身上有些湿了,一看手机,已经快九点了。   涂商已经饿的快要晕过去了,他懒得做饭,在三个外卖app上挑挑拣拣,点了一份八块九的拼好饭和两块钱的柠檬水,备注让外卖员放在门口,就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的时候,外卖还没送来,涂商饿的胃疼,只能在桌上随便摸了一下,摸出一包豆干,拆开就往里塞,咽下去才想起来要看包装,翻过来一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限,已经过期三个月了。   涂商:“..........”   算了,反正也吃不死,不管了。   他把豆干包装丢进垃圾桶里,挣扎着躺在了沙发上。   正想刷会低脂小视频,房东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通知他下个月要交房租了。   房租是一季度交一次的,一次就要交三千六,涂商切回银行卡页面,想着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又拧紧了眉头。   为了省钱,出租屋里没有装电视机,涂商将新买的平板放在了桌面上,借了好朋友的视频会员,随便打开一部电视剧,也不看,就借着电视剧的声音刷视频。   这次,他还留心看了一眼演员表,认出了上面的主演就是今日他在公交车站台等车时,身后海报上的明星。   ........看起来这个楚时天真的很火啊,满世界都是他。   没一会儿,外卖到了,涂商饿的两眼发黑,放下手机,也不看剧了,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门,拿过了外卖,倒了声谢。   他将外卖和柠檬水放在桌上,拆开包装,意外发现柠檬水竟然没有给吸管。   “.........”涂商实在没脾气了,用筷子戳开柠檬水的封口,沿着边缘撕开,就这么就着拼好饭吃。   也不知道是饿的太过了,还是晚上吃的不干净,涂商大半夜胃疼不已,起来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吐完,躺在床上的时候,涂商已经有点虚脱了。   他被胃疼折磨的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天已经渐渐亮了。   他身体实在不舒服,只能用手机请了假,一想到请假一天就要扣两百多块钱的工资,更是心疼的滴血。   他拖着疲惫且带着病痛的身体,起来换衣服,随即又艰难地走路到地铁口,准备去医院看看。   排队又排了一个多小时,是急性肠胃炎,医生给涂商开了药,让他回去吃。   涂商在拿着药回家的路上,难受的有点不行了,靠在车窗上,正准备眯眼睡一会儿,忽然手机震动几下,他本来不想管,但手机震动太多次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见上一条是领导给他发的消息,同意他休息,但让他在家继续办公;下一条是男朋友发来的消息,问他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发完这条消息,他没管涂商有没有空,就自顾自订好了吃饭的地点。   说到这个男朋友,也够涂商难受。   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涂商勤工俭学的钱,除了涂商自己吃饭用,大半都给了这个男朋友。   后来这个男朋友张艺展仗着自己有点小姿色,干了团播,为了资源,也不知道和多少男男女女睡了觉,但怎么也火不了。   说实在的,涂商嫌他脏,怕他人睡过觉后有病,所以两个人虽然是在谈恋爱,但至今没有发生过性关系。   涂商也想分手,但这个张艺展性格有点偏执,认为和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和涂商才是真爱,不许涂商和他分手,涂商一提分手他就发疯,说自己干这行还不是为了两个人能过上好日子。   但涂商至今都没花过他多少钱,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和恋爱纪念日,张艺展送给他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假货,美其名曰以后给涂商补上真的。   然后两个人现在拖了这么久没分手,都这么多年了,涂商也没见过他送过自己什么超过一百块的贵重东西。   涂商按了按眉心。   他身体不舒服,没有什么胃口,于是给张艺展发了消息,说自己胃不舒服,就不出去吃饭了。   张艺展闻言,很久没回。   涂商知道他是生气了,也懒得去哄,等公交车下了站,就回到了家。   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寡淡无味的粥,涂商吃了药,随即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他肚子不舒服,想煮点温水喝,但又懒得起身,只能继续坐在地上。   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涂商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是张艺展,于是便问: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我来看看。”   张艺展拎着一袋卤味和冰饮走了过来,放在桌上,和涂商面对面坐着,笑眯眯道:   “给你买了卤味和奶茶,我对你好吧?”   胃还在疼的涂商:“.........我不吃。”   “这么不给面子。”张艺展皱眉,拿过卤味,拆开盒子,道:   “你不吃,我吃。”   涂商:“.........”   他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处理工作。   晚餐的时候张艺展还赖在涂商家,涂商在厨房做饭,他就坐在沙发上,开着涂商平时舍不得开的空调,用涂商的平板看电视剧,一边看还一边笑。   涂商端着饭菜走出来,还未开口,张艺展就主动走了过来,一看见桌子上的清粥小菜,就皱眉:   “怎么一点油水也没有。”   他把粥往前一推:“看上去就没胃口,我不吃。”   涂商:“.........那你自己点外卖。”   “好。”   张艺展熟门熟路地摸出涂商的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扣的还是涂商银行卡的余额。   涂商拿起手机一看,见扣了一百多块,难以置信道:   “你吃什么了?”   “最近很火的轻食,我减肥。”   张艺展不满:   “不就一百多块吗,你瞪我做什么,小气。”   涂商:“..........”   他胃更疼了。   最后涂商身体不舒服,懒得和他吵架,只能端起碗,默默地吃。   他吃到一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外卖的张艺展忽然“操”了一声,道:   “捷运集团的董事长花五百万悬赏找他失落在外的儿子,五百万,我打几百场PK才能赚这么多啊。”   张艺展挺糊的,没几个粉丝,直播pk还老是输,五百万确实要他赚很久。   对于涂商来说,更是天文数字。   而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五百万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涂商没兴趣,低下头,忍着胃疼继续喝粥,喝碗粥才去洗碗。   他洗完碗,走到沙发边坐下,对张艺展道:   “你要在我家呆多久。”   “你是我男朋友,我在你家呆多久都可以吧。”   现在是夏天,空调费很贵,张艺展想留在涂商家蹭空调,故而赖着不肯走,但面上还是道:   “我想你了。”   涂商:“.........”   他抬起手,把亲过来的张艺展的脸推开,有气无力道:   “你睡卧室吧,我睡沙发。记得空调别开一整晚,定个时。”   “好欸,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张艺展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点被拒绝的羞耻,“那我去洗澡了。”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涂商的卧室,关上了门。   涂商躺在逼仄的沙发上,疲惫不已,正准备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还未睡熟,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猛地惊醒,心脏怦怦跳动起来,手一伸,从沙发上摸过手机,眯着眼睛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后,才接起:   “喂?”   “喂,是涂承望的家长吗?这里是城南公安局。”   电话那头传来男警低沉的声音:   “你弟弟涉嫌跟踪他人,私自进入他人的住宅,当事人已经报警了,你来一趟警局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涂商耳边炸响,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顾不上胃中的疼痛,赶紧穿好鞋子,往外跑。   太晚了,附近的公交车停运了,涂商只能打车,一路赶到城南派出所。   他一介良民,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跑的腿都是哆嗦的,用力喘了一口气,和走出来的民警道:   “你好,我弟弟呢.......”   “在里面。”民警道:“当事人不肯和解,他如果要起诉的话,你弟弟可能会留下案底,你还是尽量和当事人再沟通下吧。”   涂商点了点头,在民警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房间里。   房间里,涂承望坐在最里面,而当事人站在最外面,浑身上下全副武装,带着口罩和帽子,低下头似乎是在签字,签完字就打算走。   涂商见状,意识到他可能就是那个被跟踪和非法入侵住宅的苦主,赶紧走过去,拦住了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抱歉,您就是那位被跟踪的当事人吧。这件事是我弟弟做的不对,你要什么经济补偿都可以,他还在上大学,要是留了案底,以后不好找工作,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以后不好找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清清冷冷的男声响了起来,站在涂商面前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让涂商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你既然是他哥哥,就知道孩子小时候没教育好,进入社会后,估计也无益于社会。等着接律师函吧。”   言罢,他说了一句“我很忙,失陪了”,扭过头就先走。   涂商哪里能让他走,情急之下,下意识伸出手抓出他。   那男子应该是练过,也应付过很多这样的场面,涂商刚抓住他的手,那人就猛地回过头来,反射性地将他的手腕一拧,紧接着膝盖一抬,坚硬的股头下一秒就重重顶在了涂商脆弱的胃上。   涂商胃疼还没好,哪里能顶得住这一丝滑的连招,被顶的用力弯下腰,只觉胃中的绞痛瞬间从神经蔓延到头顶,他两眼一黑,头皮几乎要炸开,整个人痛地双腿发软,捂着小腹,踉跄跪在了地上。   带着铁锈的腥甜一路从喉管往上,涂商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用力呕出了一滩血。   “........”踢他的人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有想到竟然能把涂商踢吐血,下意识俯下身,低声道:   “你没事吧。”   涂商摆了摆手,正想说没事,但还未出声,就又吐出一口血。   踢他的人很明显也慌了神,赶紧喊来自己的经纪人,也不知道和警察说了些什么,就把吐血的涂商带走了。   涂商被人扶着坐上梅赛德斯的时候,眼前还像有星星似的,视线内都是花的。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听见身边的人报了医院的地址,随即又转过头来问他,道:   “你还好吧?再坚持一下。”   他顿了顿,又道:“抱歉,我忘记留手了。”   涂商没力气说话,怕一开口就吐那个人一脸血。   “时天,要不送这个人去医院之后,我再送你回家,直接陪他一点钱算了。”   前面坐着的司机道: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没事的,李哥,”那人说:“我明天要回去陪爸妈,没有通告要赶,不碍事。”   司机只好不说话了。   涂商不知道他们是谁,躺在真皮座椅上安静如鸡。   没一会儿,车就停了,涂商在迷迷糊糊间,还想着说豪车就是开的快。   在医院挂了号,医生说涂商胃出血,要住院。   涂商闻言,虚弱道:   “医生,能不能不住院。”   他说:“明天不是周末,我住一天院就要扣两百块钱.......”   医生训他:“是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他说:“必须住院,你叫你家人来陪床吧。”   涂商:“.........”   打电话让养父养母来照顾他是不可能了,涂承望还被扣在公安局,他想来想去,只能拿起手机,给张艺展打电话。   张艺展是个夜猫子,这么晚了,也还没睡。   他接起涂商的电话,语气轻快:“怎么了?”   涂商张了张嘴,道:“..........我胃出血了,要住院,你能来给我陪床吗?”   “啊,可是我明天有工作欸,要早起。”   张艺展迟疑:“涂商,你这个.........应该不严重吧?”   涂商:“..........算了,不严重,你睡吧。”   言罢,他就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准备拿药后直接回家,一旁送他来医院的人拉住了他,道:   “你要住院,先别走。”   “没事,不严重。”涂商随意道:   “我回家躺也一样。”   送他来医院的人拧紧了眉头,片刻后道:   “你还是住院吧。你的误工费,我会陪你。”   言罢,他拿出了手机,准备和涂商加个好友。   涂商说:“不用钱了。你要是可以不起诉我弟弟,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一码归一码,”那人眼睛很干净,说出的话,也很理智:   “那个人在我家蹲了好几次了,今天还直接撬锁进了我的房间,要不是我的经纪人发现他藏在我家的床底,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显然是在强忍怒火。   涂商也理亏,没再开口。   那人给涂商扫了五千块钱的住院费和误工费,道:   “我叫楚时天,电话号码待会儿会发到你手机上,你后续要是住院治疗还需要钱,随时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联系我。”   涂商抿了抿唇,道:   “谢谢。”   “你好好休息,”楚时天道:“我让司机去给你办了住院手续了。”   他做的太周到,反而让涂商无话可说。   他只能“嗯”了一声,默默地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   楚时天甚至还给他买了水,盯着他吃了药,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迷迷糊糊间,涂商听见他似乎是在叫电话那头的人叫“爸”。   挺拔纤细的背影,那人打电话时拉下口罩,露出漂亮的惊为天人的清绝侧脸,倒映在涂商的瞳仁里,他不由自主地思维发散,心想,这人真是个...........   人美心善的大明星啊。 第41章 意外   涂商迷迷糊糊间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楚时天已经走了。   也对,人家是大明星, 怎么可能和他这个普通牛马待在一起。   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还坐了大明星的豪车,涂商甚至觉得自己挨了这一下也挺值的,如果不挨这一下,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坐上豪车。   肚子饥肠辘辘的, 他又吃不了什么东西,只能躺在床上, 等着挂水。   他躺着的时候手机也不停, 领导给他发消息,问他今天怎么还没有来上班。   涂商在手机里解释了一下自己胃出血的事情,说自己要请三天假住院。   领导没有回复。   应该是被他气得不轻。   涂商也办法,只能躺回去, 继续休息。   下午的时候, 又有工作进来,涂商想了想, 只能捂着小腹,慢慢爬下床,准备偷偷溜出去, 回家拿一下电脑,到医院办公。   他肚子很不舒服,刚出医院就脸色发白, 满头是汗。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完全走不到地铁口,只能掏出手机,狠了狠心, 叫了一辆出租车来。   到了家中后,他又拖着疼痛的身体,慢慢掏出出租屋的钥匙,手抖了好几下,才将钥匙插进锁孔,深吸一口气,旋转打开。   他打开门,正准备换拖鞋,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男人的皮鞋。   涂商:“..........”   他一愣,下意识抬头往前看,只见自己的房间门打开,房间里还传来男人轻哼哭喘的声音。   那声音很暧昧,又很缱绻,涂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很快就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他脸色微变,踏入房门的脚步一顿。   但他此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想张艺展虽然爱钱又爱资源,还爱约炮,但应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家当酒店吧?   说不定只是在看片.........   在这样的想法的驱使下,涂商鼓起勇气,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屋前。   一个身材健壮、腿上长着浓密的黑色腿毛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床上轻喘,而他青筋密布的手此刻正抓着张艺展的腰,用力往自己的身上撞。   他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看起来是在中场休息,而张艺展则趴在床上,像是浑身软了一样,眼睛甚至还翻起了白眼。   涂商:“.........”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胃里登时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战火正激烈,每一个人注意到涂商,而他气的大脑嗡嗡作响,扶着墙,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按下了“110”,随即走出门,在门的虚掩之下,抖着嗓音道:   “我要报警。”   “有人擅闯民宅,聚众□□。”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挂断电话之后,他拖着战栗的双腿,正准备离开,岂料忽然间,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怕被屋里的人发现,手忙脚乱地接起了电话,压低声音道:   “喂,涂商,你弟弟进局子了,你知道吗?!”   耳边传来涂母哭嚎的声音:   “他说你不肯出钱和当事人和解,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呢?!多少钱你也该出啊!要是不出,你弟弟坐了牢,他这辈子可就毁了!”   涂商被她吵的脑仁发疼,正想说话,忽然间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看,还未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忽然间他腰间一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剧痛从头顶和四肢传来,涂商两眼一黑,直直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涂商一路往下滚,直到身体撞到楼梯墙面,才停了下来。   温热的红逐渐从眼前开始蔓延,涂商的视线内都变的模糊起来,只能看见张展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大汉,似乎是在互相埋怨。   “你怎么能把他推下去?他要是受伤了,谁出钱给他治伤?”   “他不是经常来骚扰你吗,给他点颜色瞧瞧。”   涂商已经没有力气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了,他耳边嗡嗡作响,剧痛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眼皮沉重的往下坠,最终他不甘地闭上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灵魂好像挣脱了躯体的束缚,挣扎着脱离躯壳,等涂商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停尸间的格子里。   我草,我这是......死了?!   涂商当即傻眼了。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变成了透明的一团,而更加糟糕的是,就算他怎么努力,想要回到原来的身体,都不能回去了。   “楚老先生,请节哀。”   涂商听见有人在他身边道。   谁在说话?   涂商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扶着一个头发半百的老人,轻声道:   “注意身体。”   “是我来晚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睛里盈着眼泪,一脸沉痛地看着涂商,但却没有对上涂商的视线,而是落在涂商的尸体上:   “若我来早一步,早点将他认回楚家,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认回楚家?   什么意思?   涂商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头发花白的老人低下头,肩膀抖动,似乎是伤心到了极致,   “我甚至.......还没有听见他喊我一声爸爸。”   涂商:“.........???”   他灵魂呆呆地飘在空中,盯着这个陌生却一脸贵气的老人,心想,他竟然——   是我爸?! 第42章   虽然涂商在此之前, 也做过无数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的美梦,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之后,他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之所以会被现在这家人收养, 肯定是因为被亲生父母抛弃了,既然如此,他父母亲怎么可能又会把他重新接回去?   加上中国这么大,人口这样多, 就算面对面,估计他的父母也认不出他来, 涂商也早就不对回家报希望了。   所以当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对他说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时候,涂商第一反应是怀疑。   但这位老先生的态度和脸上悲伤的表情又不像是在作假,涂商也只是在心里怀疑了一阵,并没有吭声。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吭声, 因为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先生的脚步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挤进了一辆豪华的加长林肯。   涂商这辈子还没坐过这么豪的车, 看着里面的星空顶和一应俱全的饮料和沙发,他惊呆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涂商下意识回过头,见是昨晚上见过的漂亮大明星,忍不住挑起了半边眉头。   他趴在那个老先生的身上, 歪头看着楚时天,听见他说:   “您打算什么时候将涂商下葬?”   “......再等等吧。”老先生抬起手,一旁的人就已经将一根雪茄点上,放在了他的手指中: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让我再多看他几眼吧。”   烟草清苦的香味从他的指尖弥漫开来,涂商莫名见不得老先生忧愁的神情,也微微皱紧了眉头。   楚时天没有吭声,只是陪着老先生等抽完了一根雪茄,才让司机启动车子,往家的方向走。   涂商莫名有些好奇这个老先生的身份,于是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没多久,加长林肯驶入了一栋豪华庄园里。   等佣人走过来,将车门拉下,涂商才有机会打量这栋庄园。   庄园建筑都是偏西式的,但花园、健身房、游泳池应有尽有,最夸张的是,庄园后面还有一大片高尔夫球场,都是私人的。   涂商:“..........”   一想到自己住的那个破出租屋,涂商气的差点吐血。   有钱人家的厕所都比他整间出租屋要大!   涂商跟着楚时天,飘进了主宅的客厅,客厅地面光可鉴人,茶桌下面放着价值上万的风情地毯,上面的茶具也都是精心烧制的精美瓷器,光看着那个光泽和造型就知道价值不菲。   涂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坐下就不愿意再站起来了。   我靠,好舒服啊。   涂商上下坐了坐,心想真皮沙发座椅就是不一样,反正比他那个租下来之前不知道躺过多少人的陈年爆浆老沙发要好多少。   有钱人就是懂得享受。   涂商穷习惯了,有点小市民心态,还有点仇富,一边磨牙享受一边想着要是能在这里住三天,死也值了。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旁的楚老先生还沉浸在死了儿子的忧伤里,楚时天则在一旁安慰。   晚上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精美的饭菜,看的作为灵魂体的涂商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但楚老先生只说自己没有胃口,就真的一点也没有吃。   不要浪费啊啊啊啊啊!   让我吃!   涂商只恨自己死的太早,要是自己再晚死一会儿,被认回了楚家,这满桌子菜还不都是自己的!   他再也不要吃八块九的拼好饭了!   一想到前两天吃的拼好饭,涂商又莫名有些胃疼,赶紧不再去想,眼巴巴地看着楚时天坐在桌边,动作优雅地吃着浓汤和牛排。   饭菜的分量很少,他吃的很慢,将桌上的大半美食都消灭了,随即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起身离开。   涂商吃不到这些美食,急的团团转,但也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楚时天,上了楼梯。   楚时天坐电梯上了五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也很大,基本像是个小套房,看的涂商直咋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就在涂商还在纠结桌上摆的装饰是真的玉还是假的玉的时候,一转过身,楚时天就已经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了。   涂商虽然是基佬,但是没有偷窥别的男人洗澡的习惯,他转过身去,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对面的小圆桌上放着一张照片,涂商垂头一看,见是小时候的楚时天和楚老先生和太太的合照。   那时候的楚时天已经初见现在优越漂亮的眉眼,站在养父养母中间,嘴角挂着开心的笑,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   涂商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楚时天的脸,但下一秒,手指却从相框里穿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浴室里转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涂商无聊地在沙发和床上打了个滚,反正他没有实体,也不会弄脏别人的东西。   没一会儿,楚时天就穿着T恤和短裤走了出来。   房间里的空调开的很足,涂商坐在床上,看着楚时天雪白笔直的两条长腿,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楚时天是明星,要做基础护肤,弄完他的脸之后,他就爬上了床,一屁股坐在了涂商的身上。   虽然涂商没有实体,但楚时天还是莫名感觉自己好像硌着什么东西了,在涂商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打开手机,开始刷信息。   涂商坐在他身后,看着楚时天打开手机,一张一张地泛着相册里的图片。   他越看越觉得照片里的人很眼熟,愣了愣,才一拍大腿,在心里靠了一声,道:   “这人不就是我吗?”   楚时天听不到涂商心里的声音,指尖一张一张地划过相片,里面有各种各样关于涂商的模样。   有顶着三天没有洗的头加班的,有站在路边吃烤肠的,有去优衣库试衣服的。   涂商不怎么进商场,进了商场,也只买得起打折降价的优衣库。   但是他模样好,身材也好,普通的衣服也能被他穿的和模特似的,楚时天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涂商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下意识想要安慰他,但是不管他说什么,楚时天都不听不到。   很久很久之后,涂商才听见楚时天缓缓开了口,嗓音低沉沙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回来的..........”   他头埋在膝盖里,坐在床上,很小的一只:   “我只是怕你回来之后,爸爸妈妈都不会爱我了..........我不知道你会死..........”   涂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么迟才被亲生父母找回,是因为有楚时天在从中作梗。   难不成其实早在自己认识楚时天之前,楚时天就把他认出来了?   正在涂商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楚时天的房间门忽然被人敲开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涂商下意识转过头,往门外看去,坐在他旁边的楚时天也下意识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擦了擦眼睛,从床上走了下来,道:   “来了。”   楚时天拉开门,见是楚老先生和楚夫人站在门口,微微一愣,道:   “爸妈,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找你........商量点事情。”楚老先生和楚夫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看向楚时天,道:   “时天,可以让我们进去坐坐吗?”   “当然可以。”楚时天侧身让开一道空间,等楚青鸣和林杜涵坐下之后,他给他们倒了一杯水:   “爸妈,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楚青鸣握着妻子的手,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庞,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   “楚天,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和杜涵对你怎么样?”   “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楚时天不知道楚青鸣为什么要问这个,老实道: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就没有我今天。”   “那爸爸妈妈........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林杜涵下意识握住了楚时天的手腕,颤抖着道:   “时天,大师说........大师说我的孩子,还没有死。”   楚时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想了想,才谨慎道:   “可是涂商的尸体已经停在了停尸房.........”   “但是他的灵魂还在人世,”楚青鸣语出惊人:   “时天,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他带回来?”   楚时天:“.............”   他第一想法是涂商的死让两位老人都疯了,担心道:   “爸妈........”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们封了,或者是精神有问题。”   林杜涵声泪俱下,道:“但是我就这一个亲生儿子,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们........试这一次?”   楚时天看着林杜涵憔悴又苍白的模样,即是心疼又是难受。   凭良心来说,他自从来到楚家,穿的用的一应都是最好的,就算是想要进娱乐圈,父母亲也没有反对,一直砸最好的资源,让他一路爆火。   他们虽然知道了楚时天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也一直没有区别对待他,一直对他很好。   所以,看着林杜涵这幅卑微祈求的模样,楚时天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顺着两个精神状态已经摇摇欲坠的老人的话头道:   “那.........要怎么样做?”   楚青鸣和林杜涵彼此对视一眼,片刻后,才面向楚时天,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我们想让你和涂商........冥婚。”   楚时天:“........”   涂商:“........” 第43章   就算涂商自己已经变成了灵体形态, 但他骨子里到底是个根正苗红的二十一世纪唯物主义好青年,听到“冥婚”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   他想那个大师究竟是用大脑的哪个部位说出这两个字的, 显然楚时天也是这么想的,错愕地瞪大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楚青鸣和林杜涵。   但显然此时的两个老人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坚持道:   “时天, 你能不能就帮帮我们这一次?如果这一次不成功,我也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 以后楚家的一切, 也都是你的。”   后面一句话显然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楚时天犹豫了一下,看着楚青鸣祈求的眼神和林杜涵憔悴的容貌,轻轻点了点头, 道:   “我要怎么做?”   “只需要你的一小寸头发和一滴血就好。”   楚青鸣说:“等冥婚结成, 商商的灵魂就能一直留在人间,到时候时机成熟, 大师自然方会想办法让他复活。”   楚时天:“...........”   他是不信人死能复生的,但他不愿意说重话来打破楚青鸣和林杜涵的美好幻想,只能点了点头, 道:   “好吧。”   他说:“我答应。”   反正只是冥婚而已,又不是真的去领结婚证。   楚时天心想。   反正涂商现在已经死了,整个楚家又没有别的孩子, 等楚青鸣和林杜涵从痛失亲子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楚家的一切,也就是他的了。   思及此,楚时天便点了头。   当晚, 他的头发和血就被人取走了,还有他贴身穿的衣服,也都被拿走了。   他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依旧早起去工作。   但当他拍戏拍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阴凉从自己的小腿一路往上蔓延,他以为是自己衣服穿少了,在征得导演同意之后,就再加了一套衣服。   但没想到,这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楚时天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中一般,越来越冷,连嘴唇都发白了。   一起拍戏的演员看见楚时天这幅样子,担心他生病了,导演从摄影机里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喊了一声“卡”,让楚时天先下去休息。   楚时天一下了片场就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大夏天的像是个异类。   他在片场站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住,申请回酒店休息了。   他虽然是个富家公子,但从来不耍大牌,导演看他这幅样子,估计是真的难受,便让他回酒店休息了。   一回到酒店,楚时天就打开花洒,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慢慢地坐了进去。   热水很烫,烫的楚时天白皙的皮肤都红透了,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却一直没有从他的身体里消退。   就在楚时天冻的浑身瑟瑟发抖的时候,用来遮挡浴缸的白色幕帘忽然被一阵风吹开,楚时天从快被冻僵的迷茫中抬起头来,只见浴室尽头,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很快,那个影子逐步从模糊到清晰,一段红线从楚时天的手腕处蜿蜒,从浴缸边缘伸出来,最后将楚时天和那个模糊的人影连在了一起。   楚时天:“.........”   他又惊又怕,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影子的眉目逐渐明晰起来,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   在看清那个凭空出现的人的模样的那一刻,楚时天惊恐地大叫起来——   这,这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涂商吗?!   涂商显然也没有想到楚时天会看见自己,有些惊讶,正想往前走几步,却没楚时天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你,你别过来!”   涂商被迫站在了原地,微微挑起了眉:   “你能看得见我?”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幅严重超出楚时天认知的景象让他大为崩溃,他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惊恐道:   “你,你是不是来报复我的?”   涂商疑惑说:“我报复你做什么?又不是你把我推下楼梯的。”   楚时天嘴唇嗫嚅片刻,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涂商,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我确实是死了,但是灵魂还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涂商说:“那我现在先出去了。”   言罢,他径直飘了出去,楚时天看着他都不用脚走路,而是用飘得,吓的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自从他和涂商之间的红线连接上之后,他似乎就没有这么冷了。   他擦干净身体,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穿好衣服,脚步哆嗦着,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方胆战心惊地打开了浴室门。   他方才一起洗脑自己,希望刚才看见的涂商只是幻觉而已,但很显然,涂商让他失望了。   涂商还坐在他的床上。   楚时天:“........”   他深一口气,随即夺门而出,将门锁上的一瞬间,他马上让前台上来。   “我房间里有一个........人。”楚时天的声音还在抖:   “麻烦你上来帮我把他请出去。”   前台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下了。   没多久,前台和保安很快就来到了楚时天的房间面前,礼貌问道:   “楚先生.........”   楚时天很显然是吓得不轻,穿个浴袍就冲出来了,   “我房间里有人。”   他努力装作平静,但眼神却透露着恐惧,又在重复了一遍:   “麻烦你们把他请出去。”   前台和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楚时天是明星,所以房间里多半会是一些私生之类的。   当私生粉进了楚时天的房间,对于酒店来说是重大的失职行为,所以前台和保安不敢怠慢,赶紧用房卡,打开门,走了进去。   但他们仔仔细细地在房间里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人,心里逐渐疑惑起来,忍不住问楚时天:   “楚先生,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就坐在床上的那个啊,你们看不到吗?”楚时天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他还对我挥手和笑。”   前台和保安看着空荡荡的床铺,面面相觑:   “..........”   在确认床单和被子里都没有藏人之后,前台和保安退出了楚时天的房间,认真道:“楚先生,我们酒店拥有最健全的安保制度,请您放心,不会出现让陌生人进入您房间的事情的。”   楚时天:“.........”   他简直有苦难言。   他看着涂商,涂商也看着他,最后,楚时天不甘心道:   “那我换一间房睡,总行了吧。”   前台说:“当然可以。”   楚时天赶紧换了一间房。   但他刚将行李箱搬到新的房间,就看见涂商坐在房间的窗边,正翘着二郎腿看着他。   楚时天崩溃了:“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了?!又不是我把你推下楼梯的!就算是我占了你的少爷位置,那也不是我的错吧?!我又没有让人把你和我抱错!”   “我又没怪你,”涂商晃了晃手里的红线,说:   “我本来也想在房间带着的,但是你一走,我就身不由己地跟到你的身边来了,我也没办法。”   楚时天:“.........”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系在自己和涂商手腕的红线,神情由崩溃到错愕,再到生无可恋:   “..........”   涂商见他逐渐接受了,便从阳台上飘了过来,缓缓落到楚时天的身边。   直到这一刻,楚时天才发现涂商长的一副好相貌,是很周正的帅哥模样,还透着一股老实的气息: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涂商说:“我就是太无聊了,不用上班,每天就在外面飘来飘去,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楚时天:“...........”   他见涂商没有恶意,也不会忽然变的青面獠牙来吓唬他,或者吸干他的阳气,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但他依旧对涂商有警惕心,绷着脸没有开口,涂商见他不理自己,挠了挠头,也坐回床上去了。   楚时天慢慢也坐到他身边去。   他虽然害怕,但是也是第一次见鬼,看着涂商,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涂商的灵体。   凉凉的,没有人的温度,手指像是穿过了一层神秘的透明屏障,从涂商的肩膀穿过。   冰冷的感觉从碰过涂商的肩膀的手指里蔓延,楚时天感觉收回手指,用力握紧了拳头。   他盯着涂商,涂商也看着他,没多久,楚时天移开了视线,慢慢冷静下来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根红线,你不得不跟着我?”   “对。”涂商说。   “既然如此,不如就剪掉它。”楚时天站起身,开始满屋子找剪刀,见找不到,还让前台送了一把上来。   他还是第一次剪和鬼的红线,还有点紧张,但见涂商似乎没有意见,也没有反抗,便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指把这剪刀,用力地往下剪。   “咔嚓——”   红线被剪短了。   简单的让楚时天微微一愣。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涂商,见涂商的身影在他的目光里逐渐变的支离破碎,最后直接消失了。   他还没有从涂商消失的欣喜中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冷意就席卷了他。   他像是陡然掉进了冰凉的雪山里,刺骨的雪片覆盖在他脆弱的皮肤上,楚时天冷的受不了,双臂抱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整个人遏制不住地发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被剪断的红线末端还在闪着光,楚时天冷的受不了了,只想找个人救救他,情急之下忍不住大喊道:   “涂.......涂商.......”   “救我..........”   涂商也傻了眼。   他不知道要怎么救出楚时天,蹲在他身边手忙脚乱了片刻,才微微俯下身,将楚时天抱了起来。   两个人皮肤相接的那一刻,涂商的模样变的清晰起来,而那种刺骨的寒冷也从楚时天的身上缓缓褪去。   楚时天被涂商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涂商刚一松手,楚时天就感觉冷得快要死了。   他赶紧胡乱在空中抓了一把,抓住涂商的手,不让涂商离开他。   可红线被他自己剪断了,只要涂商一离开他,他就冷得不行,楚时天只能靠过去,让自己浑身的皮肤都最大面积地接触到涂商。   “你干嘛........”涂商和自己的男朋友都没这么亲昵过,见状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不让他凑过来,尴尬的脸红。   “我冷.......你摸我,我才不冷。”楚时天浑身打颤,欲哭无泪,心想自己就不应该去剪那个该死的红线:   “涂商,我错了,你快抱着我,我要冷死了。”   涂商:“.........”   他迟疑几秒,在楚时天带着哭腔的祈求声里,缓缓伸出手,抱住了楚时天。   在涂商抱住他的那一刻,浑身的阳气好像才回到了楚时天的身体里,楚时天像是破烂的气球重新盈满了热气,整个人舒服地轻叹一口气。   涂商是有男朋友的人,虽然他男朋友已经给他戴了n顶绿帽子,但他本人还是很有操守的,见楚时天好像正常点了,便主动道:   “我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我冷。”楚时天从刚才面对涂商的抗拒,到现在离开涂商就会死,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一听说涂商要松手,就死死抓着涂商的手,不让他走:   “不行。”   他央求说:“涂商,再抱一会儿。”   涂商:“.........” 第44章   他不习惯于这样亲密的接近。   可能是从小寄人篱下的原因, 涂商一直过着看人脸色的生活,对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人,他也几乎没有用拥抱这种亲密的举动, 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包括和张艺展在一起之后,因为各种方面的原因,他也不喜欢和张艺展亲密接触。   他对张艺展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张艺展是第一个原因亲近他、公开愿意追求他的人, 涂商没有尝过被人追求的滋味,所以在张艺展的糖衣炮弹之下, 他很快就沦陷了。   但在一起不久之后, 涂商就发现张艺展背着他和别人搞暧昧,但因为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一直忍着,后来忍着忍着也习惯了。   他也想过要分手, 但是张艺展这个人完全就是个表演性人格, 涂商一想要分手,他就想尽各种办法表演自己的深情, 搞得涂商身边的朋友都以为张艺展痴恋涂商。   涂商有苦难言。   所以这么多年,两个人也就这么拖着过下来了,但是因为涂商自己心里过不了那道坎, 所以别说是发生关系,连拥抱接吻都会很少有。   抱着窝在自己怀里的楚时天,涂商放手也不是, 不放手也不是,像是个木头杆子一样杵在原地,直到楚时天缓过劲儿来,他才后退几步。   但是楚时天应该是被冷怕了, 死死攥着涂商的手不松,甚至怕涂商跑远,他甚至还伸出手,和涂商十指相扣。   “这不对劲,”楚时天坐在床上,心累地思考:   “为什么我能突然看见你?”   “会不会是冥婚的作用。”涂商坐在床上,偏过头,看着楚时天,道:   “要不你还是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你爸妈来一趟吧。”   “........”   听见涂商的用词,楚时天莫名有些心虚。   他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手指缓缓蜷缩起来,眼睫轻颤:   “其实.......是你爸妈。”   “噢,也是。”涂商说:“没事,反正都一样。我这个身体用不了电话,你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吧。”   “.........都一样?”楚时天转过头,看向涂商,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都一样?”   “你和他们待在一起待了这么久,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和亲生的没差了。”涂商说:   “你打电话吧,问问他们该怎么办。”   楚时天:“..........”   他盯着涂商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慢半拍地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没一会儿,楚青鸣和林杜涵就匆匆赶到医院。   他们看着坐在床上的楚时天,既惊喜,又惊讶道:   “你说,你看到涂商了?”   “嗯,他现在就坐在床上。”   楚时天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涂商的方向道:   “他能看见你们,也能说话,但好像........只有我能听到。”   “没关系,冥婚就是有这样的作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看见他、听见他。”   楚青鸣很是激动,看向涂商的方向,小心翼翼道:   “商商,我是爸爸啊。”   涂商:“..........”   他不习惯有人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即便知道楚青鸣看不到他,还是偏过头,避开了楚青鸣的视线,小声道:   “楚时天,你和他说,怎么才能让你恢复正常。”   楚时天:   “........你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复活。”   “我都死了,其实复不复活都没啥意义了,但你还活着,肯定是先想着怎么解决你的事情,毕竟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涂商说:“你总不能一辈子和我牵着手吧。”   楚时天:“........”   他没吭气,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涂商,直到涂商凑过来,在他面前又重复了一句,楚时天才如梦初醒,偏过头来,看向楚青鸣,顿了顿,道:   “爸,我和他之间的那条红线被我自己剪断了,我现在离不开.......涂商,要怎么办?”   “剪断了?”楚青鸣有些惊讶:“这是还阳线,连上的那一刻你和涂商气息共通,他身上阴气太重,还阳前只能用还阳线一点一点暂时过渡,如果失去还阳线,他身上的阴气就会全部进入到你的身体里的。时间长了,你身体会受不住,严重的话,甚至还可能昏厥。”   楚时天:“.........”   他瞪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楚青鸣,一边在自己的心里怒骂自己蠢,一边又在想,难不成真的要把涂商复活?   那复活了之后,他是不是会被赶出楚家了?   思及此,楚时天不免又紧张起来,难得的沉默了。   楚青鸣还以为他是在害怕,于是想了想,便道:   “这些日子,可能要麻烦你和他一直待在一起了。”   楚时天烦躁道:“能不能再买一根还阳线?”   “不行,”   楚青鸣说:“还阳的机会只有一次。”   楚时天:“......”   他是真的沉默了。   还阳的机会只有一次,还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把还阳线给剪断了?!   这大师是骗人的吧!   楚时天气的要死,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忍了又忍,才忍不住道:   “那我也不可能........一直和他手牵手,直到他还阳为止吧。”   他焦躁道:“我还要工作的。”   “时天你忘了,你和商商已经冥婚了,”楚青鸣说:   “你可以,咳,和商商........然后把他身上的一部分阴气直接过渡到你身上,阴气用了一部分入口,就不会在你身体里横冲直撞了。”   楚时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过渡,直到看到林杜涵别过去的脸,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一下就从床上站起来了:“疯了吧..........!我和他只是.......”   他一站起来,手就从涂商身上脱离,一瞬间,刺骨的寒冷又从四面八方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双腿一软,只能重新坐回去。   这回,他坐在了涂商的大腿上,人也彻底蔫了。   涂商业很尴尬,道:“就不能换一种办法吗........”   楚时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楚青鸣显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说自己会再回去问,随即就带着林杜涵走了。   他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看着楚时天心里酸酸的,心想果然,爸爸妈妈自从有了涂商之后,就不会在乎自己了。   这个想法让楚时天原本就低落的情绪变的更低落,涂商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以为楚时天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所以难受的,想了想,等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道: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离开你的。”   楚时天抬起头,看着他,道:   “你不离开我有什么用,难道我们能一直手牵手出门啊。”   “别急,肯定有办法解决的。”涂商说:   “或者,我跟他们说,我不要还阳了,免得麻烦你们为我奔走。”   楚时天闻言,微微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涂商,道:   “你.......你疯了?”   他说:“只要你还阳,我今天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我知道啊,可事实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待在他们身边,也没有为他们尽孝。”涂商说:   “所以他们也不欠我的。你能有你今天的一切,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就算复活了,也抢不走你现在所拥有的。”   他说:“随意吧,其实对我来说,彻底死去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毕竟活着也确实太累了。   他说的话有一种淡淡的死意,听的楚时天有点不舒服,偏偏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和涂商干瞪眼。   虽然他确实不想涂商回到楚家,但是他也没想要害死涂商,犹豫许久,他才忽然道:   “这么丧气做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涂商道:   “不就是和死人做\爱吗,这有什么的。”   他猛地扑上去,把涂商压倒在地上,紧张的眼睫都在不停颤抖,但说出的话却带着气势:   “来吧!上我!”   就当做是我这么多年来抢了你的身份的补偿吧!   涂商:“.........” 第45章   涂商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闻言伸出手,推了推楚时天,好笑道:   “还是别了。”   他仰躺在床上, 看着楚时天,   “总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我往上还要赶夜戏,没时间和你耗了。”   楚时天就算是富家子弟, 能走到今天,也实在不容易, 他不想错失每一个能让自己火的机会, 于是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低下头,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吻上了涂商的唇。   突然被强吻的涂商:“........”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镜, 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暖融融的阳气顺着涂商的唇, 流淌至四肢百骸,涂商整个人精神一震, 下意识伸出手,扣住了楚时天的后脑勺。   他反客为主,翻身将楚时天压在床上, 楚时天仰面看着他,眼神里也都是失神的迷离。   涂商咬了咬牙,片刻后垂下头, 一双大手抓着楚时天的手腕,用力压在了枕头上方。   .......   两小时过后。   和鬼做\爱的感觉不太好,楚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凉意,虽然还没有到像之前一样寒冷的程度, 但也着实不好受。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涂商的怀抱里退开,盯着睡着的涂商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穿好衣服。   涂商的阴气已经有了一部分在他的身体里,暂时有了存放的出口,也就不像之前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了。   楚时天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出了门,继续拍戏。   和鬼做\爱这件事给了他不少的心理冲击,导致他拍戏的时候屡屡NG,可他又离不开涂商,一到晚上,他就得马上回家和涂商待在一起。   靠着身体的维系,也许是吸食了不少楚时天的阳气,涂商的灵体一天一天变的清晰起来。   七天后,大师说,只要再过十二个小时,涂商就能彻底还阳了。   虽说涂商对彻底还阳没有什么太强的希望,但没有人不想活着,听到自己可以重生,也不免开心了起来。   唯一知道涂商会重生,所以不开心的人,只有楚时天。   他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楚时天,也不是真的楚家人,等涂商回来了,别说继承楚家的家产,他连能不能继续呆在楚家都是个问题。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改变不了涂商重生的事实。   就在他得知涂商还有十二个小时就会还阳的时候,他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楚家,但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涂商的母亲林杜涵突发心疾去世了。   也许是本来就心脏不好,也许是在涂商死去的那些天里,她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所以在涂商马上就要还阳的前一天晚上,她没能等到涂商的回来,也没能等到涂商叫她一声妈妈,就这么永远阖上了眼睛。   楚时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才刚刚下戏,助理将电话交给他,他看着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心中一沉,赶紧顺着拨了回去,   “喂,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妈妈........去世了。”   电话那头,传来楚青鸣沙哑的声音:   “今天晚上走的,一声不吭,等到家里的佣人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楚时天:“...........”   他手上握着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整个人站在原地哆嗦了一下,大夏天的,竟然有了一种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感觉。   直到回到家之前,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他匆匆赶到林杜涵的房间,见楚青鸣正坐在床边,头发全部都白了。   中年丧子,老年丧妻,命运在他身上加诸了太多非人的打击,如今他憔悴不堪,整个人像是个枯朽的树木,看起来,早已经没有任何的生机和活力。   楚时天:“.........”   他站在门口,见到楚青鸣的这副模样,迟迟不敢进门,等到楚青鸣从颓丧中抬起头来,看见他,招手让他进来,楚时天才慢慢挪步,走了过去,涩声喊了一句,   “.........爸。”   “你知道的,你妈妈心脏一直不好,商商失踪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自责。好不容易找到商商,还没等到商商还阳,他就没了。”   楚青鸣喃喃道:“我以为能赶得上的.......”   楚时天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抿了抿唇,半跪在地上,握住了楚青鸣的手,轻声道:   “爸,你尽力了..........”   “........”楚青鸣抬起头,看了楚时天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道:   “算了,不说这些了。”   他说:   “你妈妈生前没有见到商商,死之后,总该让商商在墓前,尽一尽孝。”   楚时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缩紧:   “爸........想怎么做?”   楚青鸣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随即道:   “商商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还阳成人了。”   他的声音哑的像是被砂石磨过,整个人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憔悴和死意,像是身后笼罩着一层巨大的黑雾,在不断吸食他的生命力:   “所以我想......在几天后的葬礼上,正式让涂商认祖归宗。”   楚时天嗓子紧了紧,道:   “你的意思是.........”   “我想.......咳咳咳,让他做回真正的楚时天。”   楚青鸣指尖成拳,抵在唇边,语气似有若无,如同叹气:   “这也是杜涵的意愿。”   他说:“时天,你应该能明白我和杜涵的心吧。”   楚时天:“........”   他仰起头,看着这个头发花白、衰老憔悴的老人,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那我........那我呢?!那我又算什么?!我把楚时天的身份还给了涂商,那我又是谁?!这么多年,留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在你面前尽孝的人是我,不是涂商!”   楚青鸣坐在床上,双手无力地垂耷着,道:   “时天.........”   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楚时天已经听不进任何话,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随即重重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第46章   看着楚时天跑出去的背影, 楚青鸣下意识想要追出去,可人还未站起身,身体处传来的不适感就令他重新跌坐回去。   “咳咳咳.........”   与此同时, 在房间的另一边,原本已经死去腐烂的涂商的尸体却在迅速的变完整、重新长出了血肉。   在楚清鸣的身体变的衰败、苍老的时候,涂商的身体却逐渐恢复了呼吸,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待时针转过八点的时候, 躺在床上的涂商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从原本的无机质般的冰冷,逐渐染上了人类的温度和色彩, 在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活过来的时候,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真的活了?   意识到自己真的还阳的那一瞬间,涂商猛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跑去。   他还阳的第一件事, 就是想去找楚时天, 但楚时天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与此同时, 他也得知了一个噩耗,那就是——   林杜涵去世了。   在他还阳的前几个小时里去世的。   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杜涵的尸体,涂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明明就只差一点点........   明明只差几个小时, 他就可以和自己的生母相认了。   这个认知让涂商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以至于在林杜涵的葬礼上,楚青鸣当着所有人的面, 承认自己就是他的儿子,将继承他的所有遗产时,涂商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这样,呆呆地仰起头, 看着灵堂前放着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意温婉,就这样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如同他梦里每一次梦到的一样。   回到了楚家,涂商成为了真正的楚时天。   他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几十个公司的电话,沉默片刻,将手机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楚青鸣让他去楚氏集团上班,但涂商已经很久没有回公司了,怎么样,也得办完离职手续再走。   楚青鸣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让涂商先回公司。   涂商本来想自己坐公交车去,但楚青鸣坚持让人开车送他,还让涂商自己去车库里选车。   当涂商走进那个比自己家的出租屋还大n倍的车库时,他整个人都呆愣在地,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我靠,你家怎么这么多豪车!”   他甚至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一旁的管家听了,笑道:   “少爷,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涂商被这天降的馅饼砸蒙了,嘴巴长的大大的,好久才闭上。   直到管家打开门,示意涂商坐进去,涂商才有心情,仔细观察车内的装饰。   在他观察车内装饰的时候,司机将他送到了公司门口。   “少爷,华烁科技有限公司到了。”   司机下了车,给涂商打开了车门:   “少爷请下车。”   “.......谢谢。”涂商有些受宠若惊,倒了一声谢后下了车。   几乎有半个月没有回到公司,涂商还有些近乡情怯。   他深呼吸几下,抬脚走进了公司的大门。   他像是往日那样,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同事们看见他,纷纷从工位上站起身,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涂商?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办个离职手续。”   涂商说:“我不干了。” 第47章   辞.........辞职?!   要好的同事听见涂商的话, 有些惊讶地走上前来,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你疯了?你要是主动辞职, 这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再说吧。”涂商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只敷衍地找了一个借口,回应道:   “不管怎么说,总能活下去不是。”   同事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涂商, 好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   涂商笑了笑,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走进了人事部。   他递上了自己的辞职信, 对人事部的部长平静道:   “谢谢公司一直以来的栽培与照顾,但我接下来有了新的人生规划,所以不打算待在这里了。”   人事部部长看了一眼涂商的辞职信,道:   “我得先和领导汇报。”   “好的, 辛苦你了。”涂商点了点头, 带着一身轻松走出了公司。   没多久,公司的领导给涂商打了电话, 包括项目组的组长和要好的同事,都在劝涂商不要辞职,但都被涂商一一敷衍应付过去了。   当牛马太累, 每天不是加班就是下班回家吃拼好饭,何必呢。   既然决定和过去断联,涂商准备将之前的出租屋给退了。   他和房东说明了情况, 表示自己下个月不会再续租房子了,随即涂商就开始在家躺平,过上了蒙头大睡的日子。   他睡觉的时候,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等到涂商睡醒的时候,发现是自己的养父母给自己打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懵了半晌,见是自己的养父母,犹豫片刻,还是给他拨了回去。   电话刚一响起,就听见养父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涂商?!你死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弟弟在牢里呆了快一个礼拜了,你知道吗?”   “哦,所以呢。”涂商说:“他自己跟踪别人、进别人家里,我有什么办法?是我逼他去的吗?”   他很少用这样尖锐的语气回答别人,听的养父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气的直哆嗦:   “他是你弟弟!”   “这么多年,我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   涂商说:“当初他的成绩考重点高中都费劲,是我花了钱,将他塞进了私立的学校。后来他读高中的学费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全部都是我出的,我从大学开始就打工,一直到现在,卡里都只剩下几千块钱,连房租都交不起,全部贴给他读书了,我对他够仁至义尽了吧,你还想我怎么样?”   养父闻言,愤怒道:“要不是当初我将你从福利院领养出来,你现在还在那个鬼地方呢!”   “我倒宁愿你不要收养我。”死过一次后的涂商已经想开了,就算自己死了,养父母估计也不会为自己伤心,还会想着从他的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为这个家奉献一切呢?   真正在意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了,涂商也认清了养父母的嘴脸,并不愿意再惯着他们:   “就让涂承望在局子里关着吧,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言罢,涂商径直挂了电话。   他将养父母的电话号码通通都拉黑,又躺了回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就这样睡了几天,楚青鸣将他从床上薅起来,对他道:   “商商,明天你就去楚氏集团上班吧。”   自从林杜涵去世之后,楚青鸣整个人就老了许多,涂商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但短短几天内,他的腰背就弯下去了不少,看起看来有些颓靡,仿佛有人用针管抽去了他的脊髓:   “日后,你就是整个楚氏集团的接班人了。”   涂商闻言,微微坐起来,仰起头,看着床边站着的楚青鸣,犹豫道:   “爸爸,我可以吗?”   见涂商脸上写着犹豫和迟疑,楚青鸣拄着拐杖,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弯着的背,更加佝偻了:   “我原本.......是想让时天帮你的,但是他现在离开家了,所以,以后的路.........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第48章   涂商闻言, 沉默地看着楚青鸣。   楚青鸣已经老了,可是他又回来的太晚。   涂商其实心里一直就知道,当豪门的继承人或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里面需要面对的复杂问题太多,但楚青鸣和林杜涵已经对他足够好,并没有给他留下一堆私生子和私生女,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需要靠他一个人去运行,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涂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求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从基层做起显然也不现实, 涂商空降管理层, 成为了楚氏集团的执行总经理。   一开始也有人反对,可惜楚青鸣对楚氏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只要他还在,就没有人对涂商怎么样。   可要是有一天.......楚青鸣不在了呢?   面对集团的众多元老, 还有并不熟悉的事物, 涂商只觉分外地焦虑。   而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 又有媒体爆出了涂商之前和养父母的通话记录。   视频掐头去尾,将涂商的养父母塑造成了清清白白的人物,而涂商则是那个辜负了养父母养育之恩的白眼狼。   涂商看到那个媒体报道和音频的时候, 差点被气死。   也因为这一通报道,楚氏集团的形象受到了极其大的影响,甚至还有人把涂商之前和小网红谈恋爱的事情爆了出来, 说涂商和小网红玩3p,私生活很乱。   涂商:“.........”   他不用想也知道估计是楚氏集团的竞争对手将他之前的事情扒出来了,立刻组织公关部门进行了澄清,还将自己这些年供养父母和涂承望的钱全部整理了出来, 做成表格,放在网上澄清,说明自己这些年是有尽到抚养义务的。   他还说,自己自高中起,所有的学杂费都是自己挣或者贷款来的,根本没有花过家里多少钱,还放出了自己在家睡的地方,只有客厅的沙发,没有独立的房间。   在专业的公关运营之下,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但养父母却仍旧在作妖。   涂商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逼他动用关系将涂承望捞出来,或者让楚时天和涂承望达成和解,尽量减免刑罚。   但涂商不想满足他们。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他们想从涂商身上多捞点好处,但涂商偏就不让他们如愿。   但他还是看在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的份上,同意见了养父母一面。   见面的地点就约在楚氏集团的旁边商场的餐厅里。   涂商让秘书给他空出来中午午餐的时间,等忙完上午的事情,就去赴约了。   养父母应该还没有吃过高档的餐厅,一脸局促地坐在桌边,见涂商进来了,下意识站起来,道:   “涂商.........”   “坐。”   身后的保镖给他拉开椅子,涂商顺势坐下来了,只点头示意他们坐下,随即看了一眼手表道:   “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给你们。”   养父母面面相觑片刻,随即才说出了早就打好的腹稿,道:   “涂商,你现在发达了,可不能不管我们。”   养母急道:“你可别忘了,是我把你养大的!”   涂商坐在椅子上,任由服务员上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道:   “如果小时候给我一口饭吃,也算是养大的话,那我也没话好说。”   他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涂商,你现在不是,不是被楚家认回去了吗,楚家这么有势力,你能不能和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说一声,把承望放出来?”   涂商:“........”   他喝着的水差点喷出来。   他呛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养母,不可思议道:   “你以为公安局和检察院是我家开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养母讪讪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   “那是行贿,你自己教育孩子教育的不好,让人进了局子,现在又想来害我,是吗?”   涂商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在桌面上轻点,道:   “妈,看在你把我养大的份上,我也没有那么心狠,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   他说:“要么,我给你五十万,当做你和爸爸的养老金,之后我们关系两清;要么,我给涂承望请最好的律师,争取帮他多减点刑,同时资助他读完大学,但作为回报,你们不能再来找我,怎么样?”   养父母闻言,咬了咬牙,道:   “涂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承望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弟弟啊......”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弟弟?”涂商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道:   “他有把我当做哥哥吗?每次打电话给我,除了找我要钱,就是让我给他擦屁股。现在好了,把自己玩进局子里去了,又还想让我把他捞出来,甚至还想搭上我,让我去行贿。”   涂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你们是真的没把我当成儿子,是真的想害死我啊........”   “不是的,商商,我们.......”   养父母还想再解释,却被涂商一句话止住了话头:   “行了,别再说了。”   他说:   “我会给涂承望找律师的,至于之后结果怎么样,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言罢,他直接站起了身,理了理衣领,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不愿意再和养父母多交流:   “账已经结过了,你们慢慢吃。”   “涂商.......”   养父母还想再拉住涂商,再说些什么,却被涂商的保镖拦在身后,不能动作。   涂商自顾自地走出餐厅,耳边还萦绕着养父母说的话,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们是真的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涂承望。   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拼了命地打工赚钱,甚至得了胃病,涂商就莫名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到了公司。   他刚回到公司,还未在椅子上坐下,忽然听见秘书匆匆来找他,一见到他,就道:   “总经理,不好了,董事长他忽然晕倒住院了!”   “........什么!”涂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想到自从林杜涵病逝以来,脸色一直有些憔悴病恹的楚青鸣,神情慢慢变的难看起来。   他捞起外套,疾步往前走,声音匆匆:   “下午的行程都推了,帮我联系司机,现在就去医院。”   “好的,总经理!” 第49章   冰凉发白的瓷砖地面上倒映出一双黑色的皮鞋影子, 叩响着走廊深处的vip病房,很快,那双鞋子在病房门口停下, 停顿几秒之后,鞋子的主人才伸出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涂商用力喘了一口气,方抬起双眸, 缓步走向了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正睁着浑浊的眼睛, 默默看着他。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树皮一样层层叠叠, 长着数不清的褐色瘢痕,头发全白了,正柔软地贴在枕头上,像他这个人一样, 虚弱无力。   涂商动了动嗓子:   “爸.......”   躺在床上的老人艰难地抬起手, 微微抬起一些弧度,招了招, 用沙哑的嗓音道:   “商商,过来.......”   涂商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片刻后, 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楚青鸣放在床上的手,眼睛轻轻眨了眨,随即伸出手, 握住了楚青鸣冰凉的指尖。   他感觉楚青鸣应该是笑了一下,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太小,让涂商无从分辨。   但涂商还是对楚青鸣笑了一下,又再度低下头, 喊了他一声:   “爸........”   他低下头来,楚青鸣用尽全身的力气,摸了摸他的头:   “我,咳咳咳........”   他话还未说出来,就禁不住咳嗽起来,涂商忙道:   “爸,你别说话了.......”   楚青鸣摆了摆手,等呼吸声平复,才气若游丝道:   “商商,有些话,我必须要现在说。”   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我.......我活不长了。”   他的声音在抖:   “在走之前,我把楚氏交给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咳咳咳......”   他一句话还没说下去,就被咳嗽声打断了,涂商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滑下去,低声道:   “爸,我明白的,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别怕,时天会帮你的。”楚青鸣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   “这孩子虽然面冷,但心很软,我在楚氏给他留了一个位置,等他想通了,就会回来的。”   涂商心情很沉重,看着楚青鸣,没有吭声。   楚青鸣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就说要休息了,涂商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他关上门之前,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楚青鸣,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轻轻眨了眨,片刻后,才反手关上门。   涂商不喜欢抽烟,但也许是心里太烦闷,他走出私人病房之后,还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点了一根烟。   白色的烟雾将他的面容氤氲的有些模糊,许久,站在他身后的秘书才听见他说:   “爸爸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生病?”   秘书也答不上来,迟疑片刻,才道:   “许是夫人走之后,董事长心情不佳,由此也影响了身体吧。”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和我还阳......和我有关。”   涂商将烟头压在垃圾桶面上,用大拇指碾灭了烟头,低声道:   “你.......去帮我去查一下那个一直和爸爸联系的大师,我有问题问他。” 第50章   楚青鸣生病的事情如同萦绕在涂商心头的乌云, 令他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偏偏又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公司里的事情。   楚青鸣留了几个心腹给他, 可这到底不够,涂商还太年轻了,在楚氏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扎稳脚跟,涂商难以想象, 要是楚青鸣走了,那几个公司的元老会不会吃了他。   偏偏他人烦的时候, 又偏偏逢连夜雨, 一日他开着会,忽然有人打电话进来。   涂商忙着开会,就挂了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地继续给他打电话, 烦的涂商不行, 只能伸出手示意汇报暂停,他出了会议门接起电话:   “喂?”   “请问是涂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男声, 很陌生:   “你认识张艺展先生吗?”   “认识,怎么了。”涂商莫名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应了:   “什么事?”   “我是微贷的工作人员, 张艺展在我们这里借了一笔钱,至今还未归还,他将你设为了紧急联系人, 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涂商目瞪口呆,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迟疑了片刻,随即应了:   “好的, 打扰了。”   涂商挂断电话,心里只觉莫名其妙。   接下来几天里,他又接了几个借款app的电话,电话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张艺展在他们那里借了款没有还,现在又联系不上,说张艺展把他设成了紧急联系人,气的涂商差点把电话卡拔了,扔出窗户去。   他一怒之下干脆换了电话号码,总算清净多了。   他身边的秘书这几天里一直在查大师的行踪,但可惜那位大师很神秘,一直没有出现,涂商只好作罢。   楚青鸣也没能熬过几天,在一天傍晚,终于熬不住,去世了。   厚厚的遗嘱上面,出现的最多的是涂商名字,其二是楚时天的。   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了楚青鸣可能活不久,所以涂商在主持楚青鸣的葬礼的时候,表现的相对来说,比较平静。   可当所有吊唁的人都离去,留下涂商一个人站在家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已经去世了,而他还未来得及体验他们对自己的爱,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们。   这个认知让涂商有些颓丧,一个人坐在灵堂面前,怅然若失。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和楚青鸣以及林杜涵相处不过几个月,就向后经历了两位老人的葬礼,还不到悲痛欲绝的程度,但也足够涂商颓然。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灵堂里,仰头看着楚青鸣的遗照,眼神微闪。   众人如同潮水般褪去,徒留针表走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在那清脆的声响中,涂商忽然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在朦胧的夜色中,一个身材颀长的人正缓缓朝这里走来。   涂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道人影,直到拿到人影在月色中逐渐变的清晰,露出漂亮的五官和眉眼。   是.......楚时天。   是消失很久的楚时天。   涂商下意识站起来,站在原地,盯着楚时天来到自己身边,许久,才动了动干涩的唇:   “你怎么来了。”   楚时天应该是没有休息好,或者是刚从什么场合赶回来,妆容还没有卸,头发也乱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青鸣的遗照,好半晌,才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楚时天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涂商。   相对无言。   涂商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有无奈、有悔恨、有难过,这些情绪综合在一起,却又变成了沉默。   涂商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一旁,默默地抽了一根烟。   楚时天拿起一旁的香,微微拜了拜,随即将其插在香炉上,走到了涂商身边,夺过了涂商口中的烟,放在自己嘴边,抽了一个口,片刻后被呛了一下,弯下腰,低头用力咳嗽起来。   “........不会抽就别抽。”   涂商看不过去,正准备从他的手里抢过烟,可手刚刚伸出去,手背上忽然一湿,有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在了涂商的手背上。   涂商微微一愣,好半晌,才意识到,那是.........   楚时天的眼泪。 第51章   涂商垂下头, 手里的烟尚且还未燃尽,就已经被眼泪打湿。   他手腕微微颤抖,片刻后, 将烟碾灭,随即一把拽过楚时天的衣领,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   楚时天伸出手抓住涂商腰侧的衣服,指尖绷紧, 用力到几乎发白。   但他,最终也没有将涂商推开, 头微微低垂, 几乎事半埋进了涂商的怀里。   涂商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抓了抓楚时天的头发。   温热的指腹摸索过头皮,楚时天轻轻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   涂商抓着他的手臂,偏过头将另一只手的烟含在唇边, 随即将楚时天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灵堂就在楼下,两个人也都没有心情做那件事。   走进了房间, 涂商抱着楚时天坐在床边。   楚时天从他脖颈处抬起头来,轻声问:   “多久没洗澡了,一股味道。”   “就两天。”操持楚青鸣丧事的同时, 还要兼顾公司的事情,涂商忙的两天没洗澡,闻言偏过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 难得笑道:   “狗鼻子。”   楚时天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去洗澡。”   “.........”涂商自楚青鸣死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很轻很浅,如同蜻蜓点水,很快就消失不见:   “知道了。”   他起身去了浴室,等淅淅沥沥的花洒声响起,楚时天才从床上起来,抓了抓头发。   在新闻上听到楚青鸣的死讯时,他几乎当场就蒙了,站在原地呆了好久,大脑空白一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接下来的工作的。   等工作结束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坐着飞机回到了家中,大老远就看见涂商站在灵堂前,背影孤单寂寥。   楚时天承认在那个瞬间,他的心好似塌陷了一块一般。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看着涂商的背影,他莫名地希望,涂商的脸上不要出现那样颓丧的神情。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等到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涂商已经先行转过头来,发现了他。   思绪收回,楚时天一路上风尘仆仆,早就渴了,站起身,准备去给自己倒一杯水。   但当他走到桌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叠厚厚的遗嘱。   “..........”楚时天的神情微微一变。   他虽然知道这些遗嘱的内容是什么,多半是楚青鸣将一些个人的财产转移到了涂商的名下,但看到这些白纸黑字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起了些许阴暗的妒忌。   嫉妒如同毒汁一样密密麻麻地侵袭进入血肉之中,好似兹拉一声冒出刺耳的声响,浑身发烫,连带着楚时天的身体也微微发抖,眼尾烧红。   林杜涵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楚时天代替涂商在林杜涵和楚青鸣面前尽孝,就算是他占了涂商的身份,但这几年,他难道就没有付出感情和金钱么?   “在想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楚时天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转过头,但腰间横出的一双手已经无声无息的拦住他的腰,带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楚时天被迫坐在了涂商的大腿上。   涂商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从桌边摸出了一根烟。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楚时天就闻到了一阵烟草的味道。   楚时天挥了挥手,轻咳一声道:   “你烟瘾变大了。”   涂商无可无不可地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楚时天在涂商的大腿上坐了一会儿,安静片刻后才道: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他说:“老爷子走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涂商向后靠去,仰头抽了一根烟,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他已经好几天晚上没有睡了,每天只是简单地午休一两个小时,醒来就要继续忙公司和葬礼的事情。   作为楚青鸣唯一的儿子,他晚上甚至还要彻夜守灵。   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逼疯了,不过涂商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强,从始至终,倒也没有抱怨一句,只是抽烟抽的更凶了,每天都靠尼古丁提神。   “老头子好不容易把你带回来,不是看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的。”   楚时天伸出手,躲过涂商指尖夹着的烟,低声道:   “你睡吧,今晚我守着。”   涂商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楚时天,片刻后,才伸出手,按着楚时天的头顶,半强迫式的让楚时天凑过来,两个人一瞬间的距离变的很近:   “回来吧。”   他声音低沉,带着磁性,还有抽烟过度的沙哑和疲惫。   楚时天盯着涂商,一字一句道:   “我凭什么回来?我又不是楚家的孩子。”   “爸爸留了一部分遗产给你。”涂商的手指从楚时天的头发摸到楚时天的耳垂,轻声道:   “他还是把你当作楚家的孩子的。”   “他只是想让我回来帮你。”   楚时天冷笑一声:   “我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孩子,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怕你守不住楚家的家业,所以想通过给我一部分遗产的方式,让我回来帮你。”   “那你会回来吗?”涂商看着楚时天,低声道。   楚时天别过头,道:   “如果我不回来呢。”   “你会回来的。”涂商笑:“这么一大笔遗产,你真不要了?”   楚时天斜睨:   “这些东西,就想换让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你当我是什么了?”   “你还想要什么?”涂商眯着眼睛,从楚时天的手里夺过眼,抽了一口,刚洗完的湿发挡住了狭长的眼睛,显的眼睛旁边的泪痣更加明显,有一种惑人的漂亮:   “你尽管提,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楚时天抿了抿唇,片刻后别开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好半晌,才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 第52章   既然楚时天都这么说了, 涂商自然不会拒绝他。   考虑就代表着事情有转机,涂商不愿意强迫楚时天,愿意给他一些时间。   “那我就先去睡一会儿, 之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涂商站起身,往床边走去,徒留楚时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 才蜷缩起指尖, 猛地抬起头,叫住了他:   “涂.......涂商。”   涂商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头,看着楚时天, 微微挑起了半边眉头:   “怎么了?”   楚时天坐在沙发上, 仰头看着涂商,只觉男人的眉目在昏黄的床头灯掩映下, 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他摸不清看不透的情绪:   “你就不怕我回来之后,和你对着干吗?”   涂商微微偏头, 看着楚时天,随即轻声道:   “那就证明,你比我更有能力管好这个集团。”   他说:“爸爸的愿望是能守住楚氏, 如果你真的有能力从我手里夺走,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集团的负责人。”   楚时天闻言, 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   “你这个傻瓜。”   “或许吧。”涂商不是很在意:   “我先睡一会儿,你自便。”   言罢,他便躺上了床。   一个人支撑偌大的楚氏,又接二连三地面对亲人的去世,他实在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楚时天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涂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涂商两个人,就算他对涂商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楚时天弯下腰,盯着涂商秀气的眉毛看了一会儿,才俯下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等涂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有些睡懵了,慢慢坐起身,胸膛上的被子滑落,他下意识低头去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新衣服已经放在了床边,涂商不紧不慢地换上,才下了楼。   楼下的客厅里,楚时天正坐在沙发上,大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对着蓝牙耳机说着些什么。   他看见涂商下来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轻轻落下,视线落在了笔记本面前的屏幕上。   涂商也没说话,只是径直去了餐厅。   没一会儿,厨师将做好的餐食端了上来,涂商示意他放在岛台上就好,随即一边吃饭,一边隔着岛台,看着楚时天。   楚时天察觉到他的视线,打字的动作一顿,一连串的英文都打错了好几个,删删减减,才将一段完整的话发出去。   他和H国的负责人聊完之后,就将笔记本往旁边一丢,朝涂商走去。   涂商由着他走过来,两个人隔着岛台对视,许久,还是楚时天率先开了口:   “盯着我看什么?”   “看你好看。”涂商将牛排放进了口中,回答。   “.........”一向能言善辩的楚时天一噎,闻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涂商,随即转过头,对厨师道:   “他吃的什么,给我也弄一份。”   厨师点了点头。   “今天吊唁的人不会来了,早点下葬吧。”楚时天看着涂商,说:“你回公司吧,家里我帮你。”   涂商扬了扬眉:   “想开了?”   楚时天伸出脚,隔着岛台踹了他一脚,并不重:   “.......又不是因为你。”   “我也没说是因为我啊。”涂商:   “我没那么自恋。”   楚时天:“........”   他懒得再和涂商废话,接过厨师接过来的餐盘,低下头,安静地吃饭。   两个人吃完了饭,一个人留在家中,一个人去了公司。   即便早有准备,但楚青鸣走的实在太匆忙,公司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涂商回到公司,没一会儿就忙的晕头转向。   一直加班到十点钟,涂商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忙的已经忘记了吃完饭。   他让秘书订一份快餐上来,随即拿出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   这些天来,他手机里也加了不少合作伙伴的孩子之类的,都是一些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每天只上几小时的班,剩下的时间都在吃喝玩乐。   涂商对他们的奢靡生活不太感兴趣,正打算划过,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一张照片时,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将照片点开,放大,只见在昏暗的ktv里,一个熟悉的人正跪倒在地上,正在用双手捧着酒盘,任由别人将皮鞋踩在他的肩膀上,还要对着镜头陪笑。   这个人........正是张艺展。   涂商在那一瞬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毕竟是在一起很多年的男朋友,见张艺展沦落到这个地步,涂商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随即点开发那条朋友圈照片的人,给他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富二代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声音:   “喂,涂总。”   “林少。”涂商笑:“我今天在你的朋友圈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陪酒的人,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嗨,出来陪的都是用花名儿,我咋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谁有闲心去记。”   电话那头的人笑道:   “不过我知道他好像是什么网红吧,和人玩3p被曝光,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又欠了一屁股的债,所以进会所当鸭子了。”   “........”涂商沉默了片刻,随即道: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在挂掉电话之前,富二代多嘴问了一句:   “怎么,涂总对这个小鸭子有兴趣?”   “没。”涂商说:“挂了。”   他把电话挂了,看着落地窗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脸,有些陌生。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将张艺展的面孔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   没多久,涂承望的案子开庭。   因为是小案子,加上与当事人达成了和解,所以涂承望在局子里呆了没几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之后,他倒是老实了一阵子,但是因为进过局子,档案上留了记录,估计日后要工作,也有些难了。   但这些,都不是涂商需要考虑的事情。   张艺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涂商的电话号码,开始疯狂打电话给涂商,妄图旧情复燃。   涂商知道他还把自己当冤大头,想要自己帮他还债,对那些电话、短信也统统无视,当作没看见。   他整日埋首工作,都快忙疯了,根本也没时间去管自己的私事。   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他空出一点时间,准备回家吃饭,结果刚洗完澡,出了浴室门,就看见楚时天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涂商擦着头发,微微挑眉:   “那我手机干什么?”   “你男朋友的电话从刚才就打到现在,不屈不挠。”   楚时天脚踩在沙发上,露出两条笔直细长的腿:   “你男朋友都下海做鸭子了,还忘不了他?”   涂商将毛巾丢到桌上,拿起吹风机吹头发,呜呜的风声里,只能看见他漫不经心的神情:   “毕竟是初恋。”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楚时天,他呼吸瞬间变的急促起来,眼睛也死死盯着涂商,好半晌,他才重新躺回了沙发上,哼笑道:   “好一个初恋。”   他说:“那怎么不接电话?”   涂商将头发吹的半干,走过来,俯下身,浑身的阴影落在楚时天的身上,等楚时天下意识仰起头时,涂商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在他的鼻尖飘过,很快,他的掌心就一轻,涂商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机拿走了:   “那我........现在就接。”   言罢,涂商拿着手机直起身。   他正准备把张艺展的另一个手机号码拉黑,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忽然一重,他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在了楚时天的身上。   涂商缓缓眨了眨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楚时天的脸,还有他因为不爽而微微眯起的眼睛:   “接个屁。”   他暴躁道:“一个卖屁股还债的,还整出真爱了?你该不会还有什么救风尘的情节吧。”   涂商感觉他像是一只暴躁的猫,用爪垫使劲儿在他的胸口上拍,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忍不住笑道:   “怎么,有意见?”   “有。”楚时天脱口而出一句自己意料之外的话:   “我很有意见!”   话音刚落,这隐隐带着酸味和醋意,如同情侣之间调笑的话,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他们的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停顿了片刻,许久后,才像是被烫了一般,迅速移开。   楚时天用余光看着涂商同样不自然的脸,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耳光,在心里怒骂道——   楚时天,你刚刚..........到底在胡说什么?! 第53章   楚时天等着涂商笑话他, 但没想到,涂商只是垂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从善如流道:   “好。”   他语气很认真:“那我不接他电话。”   “........”楚时天怔怔地看着涂商, 等涂商想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捧住了涂商的脸,随即抬起头, 悄无声息地亲了上去。   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带着惑人的柔软, 涂商微微一怔, 睫毛轻颤片刻,低头看向楚时天。   楚时天比他还紧张,因此也更没有章法,亲上来的时候, 甚至还不小心把涂商的嘴巴磕疼了。   涂商轻嘶一声, 微微后退,楚时天以为涂商是想要拒绝他, 又微微抬起上半身,追了过去。   涂商垂着眼睛,看着楚时天眯着眼睛亲他, 瞳仁里没有任何缱绻的情意,唯有对占有物被人染指了的愤怒。   想到这里,涂商轻笑一声, 随即翻身将涂商压在身下,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垂下头来,反客为主。   细细密密的唇落在了楚时天的唇上和脸颊上, 楚时天看着涂商秀气漆黑的眼睫,片刻后轻轻闭上了眼睛,将手臂搭在了涂商的肩膀上。   手机顺着两个人的动作,从沙发上被挤下来,掉落在地板上,手机屏幕亮了很久,最终不甘心地熄灭了。   第二天醒来,楚时天睁开眼睛,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男人手臂,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转过身,看着涂商的睡颜,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笔尖。   涂商睡眠浅,微微睁开眼,露出漂亮透明的瞳仁:   “........醒了?”   “我白天还有工作,待会儿要去赶飞机,有几天不回来。”楚时天起身,准备穿衣服:   “我走之后,你不准背着我和前男友联系,也不能去那些会所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乱搞。”   涂商闻言,忍不住笑:   “每天都快忙疯了,哪有时间乱搞。”   “男人想乱搞,总能找到机会搞。”楚时天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转过身对涂商正色道:   “只有挂墙上才能老实。”   涂商说:“说的好像你不是男人似的。”   楚时天说:“我就和你一个人上过床,你以为我像你似的,眼神这么不好?”   涂商斜他一眼:“你意思是你看上我,是你眼光好?”   楚时天:“........”   怎么感觉,每次都能被涂商绕进去呢。   他转过头,不再废话,起身穿好衣服。   涂商欣赏了一下他的身材,等楚时天离开之后,才睡了回笼觉。   “今天拍一个高奢珠宝品牌的代言海报。”   经纪人说:“应该不用多少时间。”   “好。”楚时天看了一下珠宝历史,没一会儿,转过头去看经纪人,道:   “这个牌子的珠宝是不是可以定制?”   经纪人略感不妙:“你想干什么?”   “想送人。”楚时天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总得看见那个人身上有我的东西,那些不长眼的人,才不会总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第54章   经纪人闻言, 一脸惊悚地看向楚时天,道:   “你疯了?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难道打算退圈恋爱结婚?那些粉丝你不要了?事业你也不要了?”   “我是演员又不是爱豆偶像, 谈了恋爱怎么了。”楚时天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愣了一下,看着经纪人铁青的脸,半晌笑道:   “姐, 我有分寸,你放心吧。”   “你最好是有。”经纪人暴躁道:   “你什么时候恋爱都行, 就这段时间不行, 等你剧播完再说。”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楚时天一边说着,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麻利地在手机上联系高珠的销售, 准备定制一个胸针, 送给涂商。   胸针好,不像是戒指和项链那样张扬夺目, 又很实用。   等定制完珠宝后,楚时天才顺利到达了拍摄地。   他拍完广告之后,又连夜飞了别的地方参加综艺, 涂商回到家里,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便给他发消息:   “去几天回来?”   楚时天隔了一会儿, 才回复道:   “不是早你说了,我几天有工作........才几个小时啊,就想我了?”   涂商难能不知道他有工作,只是想借一个话头和楚时天聊天罢了。   他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消息笑, 任由管家脱下他身上的西装,懒得打字,索性用语音回复道:   “嗯,想了。”   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点磁性,听着电话那头的楚时天心头一烫,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心想这个涂商可真有心机,想用美男计诱惑自己留在公司,帮他当牛做马。   他轻咳一声,也给涂商发去了一条语音消息,装模作样道:   “要呆至少一个星期。”   “这么久。”没多久,楚时天的手机微微震动,楚时天低头一看,是涂商给自己发了今天晚上的饭:   “自己一个人吃饭。”   楚时天回复:“成年人不能自己一个人吃?还要告诉我。”   涂商回:“不能。”   他说:“要你陪。”   楚时天看着上面的字,被肉麻的在心里靠了一声,但又不觉得恶心,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一样,整个人一激灵。   经纪人看他这副名陷春心荡漾的模样,有些看不下去,警告性道:   “时天,晚上还有拍摄计划,你收收你的笑,别被人看出来了。”   “知道了,”楚时天收起手机,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恢复正常,免得高冷人设崩塌,道:   “我不会给公司搞事的。”   他所在的娱乐公司也是涂商名下的公司,他是疯了才做出自砸招牌的事情。   拍摄完综艺,楚时天当天晚上就飞回了容城,走的vip通道,没让粉丝发现他。   他出了通道就狂奔,躲开围追堵截的私生饭,直到上了楚家派来的车,才如释重负,摘下口罩。   “一路辛苦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楚时天下意识转过头,瞳仁里撞进一个笑意盈盈的脸,愣怔过后,忍不住欣喜道:   “你,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涂商言简意赅道。   “我又没和你说我什么时候会回来........”   楚时天说完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涂商就是娱乐公司的老板,他想知道自己的行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涂商挑起眉头看着自己,楚时天忍不住道:   “涂总日理万机还特意来接我,司马昭之心啊.......漫步成,涂总你这是想潜规则我?”   涂商指尖抵在额头边,闻言哼笑一声:   “潜规则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听起来确实不错。”   他看向楚时天,问:   “问题是.......大明星让我潜吗?”   楚时天反问:“涂总想潜我吗?”   涂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勾了勾。   楚时天配合地凑过去,听见涂商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想,但是有狗仔。”   “.......让他拍。”   涂商温热的呼吸打在楚时天的耳侧,他耳边痒痒的,指尖忍不住攥紧了座椅的边缘:   “我不在乎。”   他说:“要是我不红了,就回公司帮你。”   涂商闻言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宽大的手掌从楚时天的腰间的衣服探了进去,司机眼疾手快地伸起挡板,随即骑动车子,往楚宅开去。   到了楚宅的门外,司机停下车,走了出去,来到一处角落抽烟。   也不知道抽掉了几根烟,很久之后,站的他腿都快麻了,涂商才抱着楚时天从车上走了下来。   两个人一起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涂商抱着楚时天上了床。   两个人都折腾够了,没有要继续的心思,在床上各躺一边。   涂商也是累着了,没一会儿就躺在楚时天的怀里睡着了。   楚时天不困,还在玩手机。   他点进手机,才发现自己和涂商在车里的照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上了热搜。   经纪人给他发了消息,说是在公关,对外宣称涂商只是他的哥哥,兄弟两人关系好,涂商才会在大半夜来找楚时天。   看到“兄弟两人关系好”的说辞时,楚时天几乎要笑出声。   但想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他楚时天还姓楚,涂商也被认回了楚家,从关系上来讲,他们现在确实是名义上的兄弟,只不过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有没有血缘关系罢了。   虽然他没有成为楚家的掌权人,但是楚家的掌权人现在是他的。   想到这里,楚时天的心里又莫名舒坦了,总觉得扳回一局。   不是楚家亲生的又怎么样,反正在楚家,他还有一席之地。   他拿起手机,转发了公司的那条澄清微博,道:   “是,来接我的人,是家里关系很好的哥哥。”   好到能上床的那种。   发完这条微博的楚时天没再管网上的纷纷扰扰,丢开手机,转过身,抱住了涂商,看着涂商清俊的脸,爱不释手地亲了又亲。   他的指尖穿过涂商的头发,闭上眼睛之前,在心里想,这个人是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