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懒汉之后[种田]》作者: 似椒   简介:   乔家有一对远近闻名的堂兄弟。   堂兄乔兴盛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而堂弟乔岳却是数一数二的懒汉。   乔岳最大的愿望就是吃穿不愁,啃哥度日。   有一天,   一美人哥儿拦在乔岳面前,羞红着脸朝他递荷包。   乔岳脸红就要伸手,便亲耳听到美人方初月喊他乔秀才。   一颗少男心碎成八瓣!   乔岳生气,遂骂骂咧咧。   自此乔岳见了那哥儿就想掉头走,   奈何天不如人愿,方初月见天儿出现在他面前。   又过了一段时间,好友家有喜事。   手握金手指的乔岳以为要大显身手,转头就被人设计同方初月共处一室。   众目睽睽之下,乔岳只能含泪将心比天高的哥儿给娶了。   大不了成婚以后,带着夫郎啃堂兄。   婚后没几天,打死不分家的老乔家竟然松口了!   拜金的夫郎,年幼的弟弟,淳善的小爹……   懒汉两眼一黑:天要亡我!   __   方初月家贫却生得貌美,打小立下宏远要成为人上人,每日致力在攀高枝上。   攀附县里的掌柜儿子无望后,方初月决定把目光放在具有潜力的书生郎身上。   哪成想摆了乌龙认错人,那男人明明生得高大俊俏,却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懒汉!   方初月晃掉脑子里的水分,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却机缘巧合与懒汉成了亲!   方初月悔不当初,背上小包裹跟着懒汉过起苦哈哈的日子。   柴米油盐,一日三餐;   洪涝地动,乱世天灾;   孩子相公……   方初月拍拍身边的丈夫,装作无意:“夫君,我喜欢上回你说的那张卡。”   乔岳也喜欢。   那可是隐藏款的超超稀有卡牌,还能掉落神秘物品。   谁不喜欢,抽不到啊!   望着自家夫郎亮晶晶的双眼,乔岳还能怎么办,氪吧!   某天。   青山村来了俩大人物,村人好奇又胆怯,纷纷扒墙角偷看,   大人物的模样分明就是早年从村里出去的懒汉和他那拜金夫郎啊!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成长 日常 灵气复苏   主角视角乔岳互动方初月   一句话简介:夫郎,我不想干活啊!   立意:被迫努力,奋力向上。 第1章 我要报官了   青山山下青山村。   当天光穿破云层,玉带环绕的青山村掀开朦胧面纱苏醒过来。碎星越过墙缝,悄然投射于屋内,原本暗沉沉的屋子霎时亮堂起来。   床榻上光暗交错,乔岳翻个身呼呼睡大觉,日光落在了背上暖烘烘的。   待到日上三竿,里屋终于有了动静。   半晌后,乔岳懒洋洋走到院子,朝着不远处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喊了声“小爹、圆圆”。   “哎,山子起来了啊,”小爹夏禾应声,“早饭在锅里热着。”   “圆圆知道在哪,圆圆去帮大哥!”乔小圆大声说。   乔小圆今年刚刚四岁,是个小哥儿。夏禾生乔岳之后的那年冬天,一时不察,脚滑掉进河里,病了一场虽说没什么事,但之后一直没再怀上孩子,一直到乔岳十四岁的时候,他才怀上第二胎。   夏禾拍拍软绵绵的小屁股。   “那你去吧。”   “好!”乔小圆赶紧将好不容易逮到的青虫塞进竹筒里,噔噔噔抱着竹筒往鸡窝里跑,掀开盖子将竹筒里的菜虫哗啦啦倒在地上,四五只鸡一窝蜂冲过来,逗得乔小圆哈哈笑。   喂了鸡洗了手,乔小圆一蹦一跳地跑到灶房。   站在小马扎上扑腾几下就要蹬上灶台。   乔岳见状,“……”   伸手将人单手捞在怀里,另一只手掀开锅盖将早饭端出去。   “大哥,今天的野菜窝窝头好好次!”   开了春下过雨,野菜春笋正是丰茂的时候。春笋不管是腌制晒干,还是拿去卖都是个不错的选择。野菜嫩生新鲜,虽说也能拿去卖,但到底不如自己种的。野菜卖不上价,数量又不多,夏禾也懒得折腾。   正好今日轮到他掌厨,干脆就做成野菜窝窝头。拳头大小的窝窝头,一人分个四个。家里的男人一人揣上几个,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了。   乔小圆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看着大哥一口啃掉半个窝窝头,忍不住吸溜了一下。   乔岳摸摸他的肚皮,掰了一半递给他,“吃吧。”乔小圆接过窝窝头,美滋滋蹭到乔岳身边啃起来。   俩兄弟年龄相差甚大,关系却好。   夏禾远远望着俩儿子笑了下,弯腰继续锄地。   “老二家的……”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划破安静的院落,夏禾闻声望去,一妇人身穿蓝衣从堂屋走出来,衣裳很新,头上还带着银簪子,“大嫂你准备出门去吗?”   周氏点头,她确实打算回娘家,“你昨日不是挖了不少笋子吗,我正好从娘家出来,就去一趟县里,顺带给兴盛送一些过去。”   夏禾摇头,“春笋没了,野菜还有点。”   “没了?今早我们也没吃笋子啊,怎就没了?”   不会私吞拿回娘家了吧。   周氏径直走向灶房。   老乔家一大家子还住一起,有点什么动静都瞒不了对方。昨天下午她亲眼看着夏禾背了那么多趟笋子回家,她早就打算好挑一半走,一些给儿子一些带回娘家。   “大伯母……”乔小圆朝着走进来的周氏喊,闷头继续啃。   乔岳几口就把剩下的野菜窝窝头解决掉,起身把碗给刷干净,“大伯母,你这话说得……那笋子是我小爹挖的,他怎么处理应该都是他的事吧。”   “怎就不关我事了,卖的钱有八成都是公中的,可不就关我事了!”   “那也是交给公中,不是交给你,”乔岳将碗放好,“你刺绣时可是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   乔家如今的当家人还是乔老汉呢,家里的银子产出都有他捏在手里,精打细算就为了供乔兴盛科举。平日里大房二房闲下来挣点小钱,需要交八成出来,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周氏摊手问:“……卖了银子就交出来,等我和爹说了你们还是得交的,我拿去给爹。”她用银子买几两红糖回娘家也是一样的。   “哪来的银子……”   “这春笋难弄得很,我可弄不了,索性送人了。”   嫌收拾春笋麻烦是真,送人却是假的,他虽说不喜欢下地干农活,但能挣钱也没有丢出去的道理,那些春笋都被乔岳藏起来了。   留在家里最后也是挑去草市卖,一扁担春笋五六十斤,到他们二房手里却剩下二十文不到。   二十文能抵什么用。   “送人了?!”周氏声音尖锐,追问道,“送谁了?”   “山子,不是我说你,你这行事怎么也得改了,自家都不够吃呢,怎么随意都给出去!你看看你都十九了,地不下活不干,吊儿郎当度日……”周氏气不顺道。   说着话,一手将灶台边的野菜拾进篮子里,收拾好的野菜不要白不要。   乔岳嬉皮笑脸,“这不是还有我兴盛哥嘛。”   “你不是常说我们老乔家要靠兴盛哥顶立门户吗,他可是长子长孙,如今他考中了秀才,怎么也该提携提携弟弟妹妹了吧,我这婚事就全靠兴盛哥了。兴盛哥同窗那般多,他们肯定有适婚的兄弟姐妹……”   周氏蹙眉,凭什么介绍给你啊!   要真有适婚的姑娘,怎么也得先介绍给他们周家啊,怎么可能介绍给乔岳。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乔岳一个农活不干的懒汉,谁敢嫁给他啊!别到时候辱了他们兴盛的名声!   周氏顾不上翻找其他,忙不迭回道:“你一个大小伙,样样靠你堂兄怎行!说出去大家准笑话你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他们都没有一个当秀才的堂兄,合该我笑他们。再说了我们是兄弟,兴盛哥一定会帮忙的。”乔岳拍着胸脯说。   “你……”周氏哑口无言。   难道要说不帮忙就不是兄弟了?这话她敢这么认为,也不敢说出去。当初为了让二房心甘情愿一起供乔兴盛科举,她屋里屋外都这么说,若是被村人知道了非得戳她脊梁骨。   “对了,兴盛哥啥时候给我介绍去衙门跑腿啊?”   “跑腿!还去衙门,你做……”周氏听了这话,顿时想骂人,又想起她儿子叮嘱她的话,话锋一转,“这得问问,不过你也知道,你堂兄如今忙着呢,怕是……”   可没到真正和二房撕破脸皮的时候。   最近到了她儿子终身大事和前程的要紧关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不然他那老师可不会把姑娘嫁给兴盛。   周氏说:“既然春笋没有了,那我还是亲自去挖一些回来。”说罢,周氏去杂物房背了个背篓和小锄头出门。   “大伯母,先别去啊,我这婚事再聊聊……”   周氏扭头就走,夏禾见她走得如此快,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还问,“嫂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天色不早,早点回娘家。”   “早去早回。”夏禾点头。   乔岳追在身后,“大伯母记得和我兴盛哥说一声,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要模样好看、个子高挑、性格温和的,最好家里还有点小钱……”   “……呃……我问问,我问问……”周氏拔腿跑起来!   我呸!   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懒汉,有人瞧中就自己偷笑吧,竟还敢有这么多要求。   乔岳的婚事周氏可不敢沾手,到时不是说亲而是惹祸了。   周氏出门后,夏禾提着草鞋去水井旁冲洗,想着刚刚儿子的话,他说:“山子,你要真想娶媳妇,我回夏家村看看?”   “不用了,小爹,我只是随口说说。”   乔岳赶紧摇头。   “真不娶?”   “真不娶!娶媳妇干什么,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乔岳眼看着又要被夏禾抓着念叨一番,丢下乔小圆跑了。   夏禾叹气。   乔小圆也跟着叹气,“哎……”   夏禾好笑,“你个豆丁,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乔岳刚跑出去几步,就慢下脚步。早春温度还略微有些凉,带着凉意的冷风轻抚而过。   时候不早,村里好些人都下地去,村头和石阶边仨仨俩俩聚在一块儿,边说着闲话边干活。   方初月早早去到竹林挖春笋,明日一早做成腌笃鲜让他爹挑去码头卖。在码头卖腌笃鲜可比单卖春笋挣得多,三文一勺,五文两勺,笋多腊肉就几片,但有油水还能喝汤,配上工人自带的馒头窝窝头,也是畅销得很。   闷头挖了一背篓春笋,方初月便急吼吼往家里赶。   这头,乔岳左看看树上的鸟雀,右看看地上的野花。   一扭头一个身躯猛地扎入他怀里,“啊——”   惨叫交叠,竟也分不出谁打谁。   一个捂着下巴道,“是你?”   一个捂着额头说,“是我又怎么了?”   乔岳痛得倒吸一口气,真是倒霉啊。一出门就被方初月这哥儿给撞了,倒霉倒霉真倒霉。   方初月顶着红通通的脑门,抬头看看天色,今日不宜出门。   乔岳见他这动作,还有那明晃晃的白眼,“你走路不看路,撞到我,还翻我白眼?!”   呵,要是俩人中有一个人看路了,他们就不会撞上了。   方初月扯了嘴角,“你想多了,我就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而已?”   乔岳不语,只一味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对着方初月呵呵笑。   方初月跟着假笑。   “对了,之前把你认错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你和你堂哥的身影这么像!”   其实他压根分不清谁的身影,就是故意气乔岳的而已。   都过去多久了,这才想起来道歉?乔岳再度假笑,“没事,认错了也正常。我那堂哥的未来岳家见过我俩,也说我们像呢。”   乔岳冷不丁刺回去,直戳方初月要害。   方初月顿时眼眶都红了,望着乔岳说不出话来。   “不是……”乔岳个高一眼就看到人眼睛红了,吓到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解释,“我瞎说的,我那堂哥还未相看,他还没有岳家,也没有说我们长得像!你放心。”   你还是有机会的……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方初月一抹眼眶,“我才不是因为个男人就红眼了。”   他纯粹就是气的。   去岁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了李掌柜的次子。那李家少爷许下承诺说会聘他为妻。害他以为梦想终于成真高兴了许久。结果奈何那就是个软蛋。人一回李家,李夫人给派人将救命之恩打发了,明里暗里还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   方初月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来气,偏偏他们位卑,就连个掌柜的下人都能踩他们头顶上。   可惜了他那俩荷包了,五十文一个呢!   没有李少爷,方初月便瞧中乔兴盛,正好他中了秀才又未成亲,多一个貌美的夫郎打点家里岂不是更好。   若是不行,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换成林地主家了,总之他一定要成为城里人!   乔岳瞧着确实没哭,半疑半信道:“你说是就是吧。”   “就是!”   方初月气恼瞪了他一眼。   乔岳立马瞪回去,怎地,凭什么瞪我,我还生气呢?!   方初月:“……”   就在此时,湛蓝无比的天穹划过一道流光,宛如水滴汇入大海直直冲这边划落——   方初月:“让开,回家了。”他赶着回家准备腌笃鲜,没工夫和他扯。   “你说让开……”就让开啊。   乔岳往旁边一迈,流光携着微风树叶悄无声息抵达。   【系统009请求绑定,绑定对象为q……绑定对象出错,撤回请求……撤回失败。】   什么声音?!   乔岳面带惊恐,抬手摸了摸耳朵。   【再度撤回请求……撤回失…失………成功。】   乔岳顿时头晕目眩起来,五光十色的光圈在眼前盘旋,脑海好像被锥子钻得生痛。   方初月姣好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   下一瞬,人就跟面条一样软绵绵倒在地上。   方初月望着突然倒地的男人,“……”   “喂,”他走前一步,脚尖轻碰:“乔二,乔岳,我要报官了,快起来。”   毫无动静。   方初月蹲下,左看右看,完了上看下看,“……”   不是吧,来真的?! 第2章 有话好说啊   “我已经说过好多回了!我挖了春笋就见着他,我们是吵了几嘴,但没动手!且是他自己突然晕了,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你们别张口就想赖我身上啊。”   “还说跟你没关系,当时就你们两个,不是你打晕他,他怎么会晕?不是你打晕他,那你为什么找人带他回来?”   “我……”方初月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我人好不行啊!”   真是好人难当啊!   早知会被村人传闲话,就该让乔岳那懒人晕倒在地的,为什么要大发善心,非要找人帮忙抬他回来!   现在可好,被赖上了不说,还耽搁了回家做饭的时间。   “我懒得跟你歪缠,等他醒来你们就……”话音未落,方初月就看到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赶紧走到跟前,“李大夫,你说说,里面那汉子得什么病了?免得冤枉了好人!”   李大夫迟疑,“这……”   “是不是伤得很重,”周氏见状抓着夏禾问,“伤到哪里一定要他们赔啊!”   方初月直呼有人姓赖的!   “大夫说没什么事,多……多休息就行了,不关、不关方哥儿的事。”   李大夫:“……”还休息呢,身体倍儿棒,刚刚还在呼呼大睡!   在李大夫的惊诧眼光之下,夏禾赤红了脸将诊金塞给李大夫,“多谢李大夫,您慢走。”   李大夫走后,方初月抱着手,看着周氏和夏禾:“呐呐呐——”   夏禾心虚忙道谢。   最后,在各位看客的拱火下,为了平息方初月的怒火,家里的一只鸡被方初月带走了。   方初月得意,抓着鸡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一路上还跟人解释说他好心帮了人,乔家送他一只老母鸡。   听得人是酸溜溜起来。   方哥儿确实有点运道,大家也没少去县里做小买卖,偏偏他路过迎客楼,就正好救下了差点被花盆砸中脑门的酒楼少东家。   哪怕后来婚事没成,可听说李家的谢礼也不少。这才几个月工夫,方家老小面色都红润了。   现在人又做了好事得了好处……不少叔婶想结亲的心思又动了。   其中一妇人面带不屑:“别做梦了,那哥儿眼界高着呢,可看不上我们这等泥腿子,都歇歇吧。”   “怎就看不上了,我家柱子是干活一把好手!谁瞧了不说他好,莫不是因为人家方哥儿瞧不上你家小子,你就污蔑人吧?!”   妇人气得跳脚,她家狗子虽说爱玩闹了些,但配个哥儿也是绰绰有余,凭什么瞧不上狗子啊!   几人闹了一通,最后揣着一肚子气回家。   对于鸡被拿走的事实,周氏十分不满意。   那老母鸡她还想着等兴盛回来给他补一补呢。   “不就是误会了他几句嘛,怎就要了我们我们一只老母鸡走,他一个未出嫁的哥儿也好意思,难怪人家李少爷反口不娶他……”   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在院子摔摔打打、骂骂咧咧了好一阵,也不想回娘家了,出了门就往人群里扎。   “大哥,大哥,你醒了没有,你没事吧……”   乔小圆扑腾上床,抓着乔岳的耳朵轻轻喊。   见乔岳嘴巴还砸吧一下,“大哥你吃什么东西了吗?”   又凑过去闻了一下,“没有耶。”   任谁被抓着耳朵喊了数十声都得醒,乔岳无奈睁开双眼,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地问起他晕后的事情,“我没事,小爹呢?”   “小爹在灶房做饭,大伯母生气……漂亮哥哥把家里的鸡抓走了……”乔小圆如有重托,蹬掉鞋子,双脚站在床上开始比划起来。   乔岳靠在床上,时不时点头应和。   原来是这样啊。   他晕得突然还以为就这么躺到别人发现为止,没想到方初月竟然喊了人帮忙。   “大哥,你怎么突然晕了?”   这事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就突然听到了一个怪异的声音,脑子还是骤然多了些什么,无数光圈在眼前晃,承受不住就晕了。   晕过去以后,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置身于一片软绵绵的七彩云朵中,那云朵蓬松柔软,还散发着甜滋滋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乔岳随手抱着一个啃起来。   紧接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周围剧烈抖动起来,云朵一朵一朵地消失了。   好在他手里还有一朵,便赶紧吧唧吧唧塞进嘴里。   乔岳望着小弟担忧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什么事,大哥昨天睡太晚……”   乔岳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自己的掌心会多了一个云朵图案在上面,难道是……   乔岳将掌心往乔小圆面前一放,“这是你画的吗?”   “啊?”   乔小圆看着自家大哥的大手,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茫然,忐忑地将小手叠在上面。   乔岳:“……”   经过多次问询,乔岳最终确认,他掌心的云朵图案只有他自己看得见,旁人是看不见。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乔岳纳闷:“你去找小爹吧,大哥这边还有事。”   乔岳打发乔小圆出去,自己把门一关,躲起来开始探索。   图案正好在掌心中间,宛若一颗蚕豆大小,颜色浅淡,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掌心变得滚烫灼热起来,无数的光圈汇聚成一朵云朵,云朵宛若盛春的花朵缓缓绽放,云朵中心竟是一个精妙绝伦——盒子。   繁复瑰丽的花纹簇拥着一根龙头权杖,赫然还有几枚宝石悬浮在上方,以金最大,红、紫、蓝依次次之。   待阳光正好落在盒子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好不耀眼。   乔岳下意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   这么美轮美奂的盒子,卖出去得值多少钱啊?!   仿佛察觉到乔岳略显“歹毒”的想法后,绽放的云朵破碎重组,汇聚成一个一个字体悬浮在半空中。   乔岳一字一顿:“祥、云、抽、卡、系……统?使、用、方、法……”   什么是系统?乔岳完全摸不着头脑。全部读完后,他好像知道了,和骰子戏、铜钱棋有些共通之处。   奖池里分为金、红、紫、蓝四种颜色类型的卡牌,以稀有程度和功能大小依次划分。   每一个祥云币,可以抽卡一次。而祥云币和铜钱一比十兑换。   看到这,乔岳对这个“祥云抽卡系统”简直深恶痛绝,它怎么不去抢!十文才可以抽一次!他玩投壶,从来都是几文几文的耍,赢得多输得少,十文都够他玩上好几回了。   没意思,乔岳打算按照上面写的那样收起来,“收……嗯……?新手福利,可免费抽取三次。”   乔岳看着后出现的字,眼前一亮,“抽——”   盒子抖动着吐出了三张卡牌,一紫两蓝。   乔岳将蓝色卡牌抓在手里端详,材质摸着不像纸,也不像铁……瞧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只见其中一个左上角有一颗蓝色宝石,旁边还写着几个字,“十分常见的、大馒头……”   【十分常见的大馒头】   稀有度:普通   星级:蓝色一星   功能介绍:常见的馒头,除了填饱肚子,还无作用。注意,吃的时候要喝水,别噎着。   【快乐肥宅水】   稀有度:普通   星级:蓝色一星   功能介绍:这是一款散放着邪恶气息的神秘饮料,喝下它,你将会收获快乐和一肚子气。   【水手特供菠菜】   稀有度:稀有   星级:紫色一星   功能介绍:与众不同的菠菜适合与众不同的你,吃下这款菠菜,你将获得半时辰“大力士”称号,拳打老虎、脚踢豹子,力能扛鼎不在话下!   很神奇。   但……   乔岳拿着三张卡惴惴不安,他将卡牌收回卡牌空间,云朵重新笼着盒子,收回掌心处。   屋内静悄悄,仿佛下一瞬,魑隗魍魉就要从窗棂一跃而进。乔岳心惊胆战,疑神疑鬼地打量,他总觉得这个所谓的卡牌系统能捕捉到他的心思。   会不会……   风一吹,窗户骤然关上,吊在房梁上的篮子开始晃动。   “啊——”乔岳吓得大叫,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一出门就撞到了挑水回来的堂弟乔磊,“岳哥,你去哪?”   “我出门一趟,晚上不回来吃。”乔岳避开乔磊的身体,边跑走边让他和夏禾说一声。   乔磊无奈点头。   一路上狂奔,村里不断有人问他怎么了,乔岳压根顾不上,避开了人就一个劲儿地跑。   村落被抛在身后,连滚带爬,跑跑停停了半个时辰,绕过崎岖的路段,越过潺潺溪水,一座巍峨、庄严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圆通大师,救命啊!   绑定错人、一直未现身的系统009:“………”   大哥,有话好说啊! 第3章 灵宝是我的   灵岩寺位于县城外十里的城郊处,是清水县最著名的寺庙,雕栏玉柱,绿树环抱,往来的香客无数,香火旺盛使得殿堂内香烟缭绕,如入仙境般。   乔岳喘着粗气,步履不见迟缓,穿过庙廊进到殿内。   他随意找了个蒲团跪下,双手合十,嘴上念念有词:“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金刚护体,妖魔鬼怪速速离开……”   叨叨念了一刻钟,念得口水都干了,把所有知道的神仙都给请了一遍,连床头婆婆都没放过。   还求了一支签子才起身往圆通大师那走。   圆通大师是这里的庙祝,长得十分慈眉善目。   “圆通大师,这签的签文是什么意思?”乔岳往香火箱添了十文,拿着签子递给他,请他解读签文。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圆通大师接过签子,解道,“上上签,亥宫……因祸得福,逢凶化吉……”   圆通大师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有些诧异,“柳暗花明,凡事皆遂心所为。”   香火气息萦绕在四周,乔岳默念几回,漂浮不定的心总算安稳几分,“多谢大师。”   他将签文收好,才不紧不慢走出灵岩寺。路上遇到从头一回来灵岩寺的香客,还有心情给人指路。   四下无人,距离青山村还有很长一段路,009总算显出形来。   乔岳瞧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只黑乌鸦,顿时僵住了。   “咳咳——宿主,不对……”它撤回绑定申请了,现在还是个自由统。   “这位兄台,不必害……”   乔岳撒腿就跑。   “怕!不要害怕!”009跟在身后飞,“我真的不是妖魔鬼怪,真的不是啊!”   “我凭什么信你的鬼话!”   “你可以信我的鬼话。”   “……”乔岳奋力跑统子慢慢追追。   直到乔岳跑累了,009落在他肩膀上,“都说了我不是鬼了,你还跑。”   009是懒得折腾,还赶着去找宿主呢,可没时间在这耽搁。   数日前,刚从签到系统升级成位面系统的009就接到了新任务——   根据管理局的数据显示,小世界C-8901的地脉灵气会在五年后悄然复苏,而后缓慢温和地扩散,直至覆盖全球;小世界的生物也会随之进入优胜劣汰的局面,之后会有气运之子带领人类从慌乱无序走向安稳和平。   然而在管理局的监测下,C-8901的平衡被未知因素提前打破,个别地域的地脉灵气翻涌不断,灵气骤然失衡导致天灾频发、人祸不断,原本应运而生的气运之子也因此提前夭折,世界陷入各方大乱斗中。   之后不到五年的时间,人类濒临灭绝,小世界陷入奄奄一息之态。   009本次的任务自然是提前找到气运之子,避免其早夭,助其登上顶峰,从而使小世界成功跨越成高级位面。   本次任务若是成功,009就要进入统子排行榜前十了!只可惜……   009畅想得很美,结果降落的时候出了差池,降落的地点、对象都错了。   能量已损耗一半,009本想将错就错,一搜索。   ——宿主从气运之子变成四肢不勤的懒汉。   乔岳,男,今年十九岁。   清水县青山村人士,小爹夏禾,父亲乔老二两年前去服兵役,底下还有个小弟。其人面若冠玉,目若点漆,身姿挺拔,然而俊朗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死活不愿意动弹的心。   别的农家人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   而它要绑定的乔岳却是别人起来他睡觉,别人干活他休息,别人睡觉他也在睡觉。   真是要了统子的命了,和这种宿主合作,一百年恐怕都完不成这任务吧!   刚跑了这一趟,怕是比他一个月的运动量加起来还多。   009果断撤回申请,为此它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连身上携带的辅助系统都落在了乔岳身上。   真是亏大发了。   它只能隐身等候在乔岳身边,顺便吓一下他,看能不能将抽卡系统回收。   乔岳听着怪鸟讲了一通,总算冷静下来,思索良久后:“也就是说,您不是鬼,只是一个帮助人的工具……鸟?”   还是会说话那种。   有些像说书人所说的那样,神仙降下灵宝,帮助世人度过劫难?   “您的灵宝……”乔岳改口道,“系统不小心落我这了?”   009:“……对。”   “那您取回去吧。”乔岳摊手。   见人误会了,009干脆顺势而为,只要他愿意敞开识海让它收回抽卡系统就行。   一秒后,方圆十里响起一声怒吼,“你把它吃了!!!”   树叶被震落一地,乔岳瑟缩了一下,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没啊。”   工具,谁敢生吞啊。   009发疯,难怪刚刚它操控辅助系统的时候就觉得多了一层束缚。   若是乔岳完全掌控了,怕是刚刚就无法暗中操控抽卡系统了。   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算了算了。”009丧气地说。   黑鸟扑扇翅膀凌空,晚霞披在身上,闪烁着布灵布灵的五彩光芒。   “这抽卡系统就给你了。”还是去找它还未长成的气运之子吧。   009留恋地看了乔岳几眼,消失在半空中。   乔岳站在原地,“神仙?还在不在?系统?灵宝?!不在了?”   等了许久,乔岳突然叉腰笑起来,“逢凶化吉,因祸得福……”   原来是这个意思!   灵宝,他的灵宝!哈哈!   看来那个大白馒头可以吃,乔岳一边想,一边高高兴兴往家里蹦。   初春的天黑得特别快,乔岳回到家时,太阳几近下山。   家里刚吃过晚饭,乔家一家老小都在院子里好不热闹,乔老汉坐着抽旱烟,大房的乔老大和周氏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三堂妹乔小梅坐在旁边打络子,二堂弟乔磊吃饱饭没事做在劈柴。   自家小爹正收拾碗筷准备洗碗,小圆一抬头见他回来,噔噔跑了过来,“大哥,你回来啦~”   夏禾赶紧让他坐下吃饭。   乔岳朝乔老汉打了声招呼,将小圆提溜起来,拎到饭桌前坐下。晚饭没甚出奇的,还是野菜窝窝头配咸菜,吃得人脸都绿了。   吃饱后,他见鸡还没喂,顺手从小爹手里拿过鸡食,“小爹我来。”   那个大白馒头到底不敢就这么吃下去,先喂鸡看看。   夏禾避开:“不用,我来就行。”   周氏见了俩人喂个鸡都抢来抢去,愤愤不平道:“山子,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舒坦,难怪人人都羡慕了,大伯母我也羡慕。一天下来什么事不干,光知道吃,家里的鸡还让你给赔了出去。”   乔老大呵斥道,“行了,不就一只鸡嘛,看你整日念个没完。”   “什么叫就一只鸡啊,老母鸡最便宜都要七八十文!我天天累死累活,都得不到十文……”   乔老大讪讪闭嘴。   “不然,我们二房这边……”夏禾想了想最近卖春笋的钱,买一只老母鸡是可以的。   “可以!”   “不行!”   乔岳和周氏异口同声。   乔岳看向乔老汉,“爷爷,你来评评理,我突然晕倒,人家帮了我,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是乔家的?”   他虽与方初月有些不对付,但人家帮忙是真。   乔老汉:“……是。”   周氏闻声,翻起白眼道,“……山子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鸡是我们大家的,因为你赔了出去就算了,你得先告知大家一声啊……”   “大伯母,这鸡生的蛋你没少吃,鸡是一次没见你喂,这会儿就是鸡是大家的。”乔岳知道,大伯母其实就是觉得家里的鸡他们没资格吃,都该是他们大房的,如今无端端因为他少了一只,她觉得自己亏了。   一直想找补回来。   这事乔岳有些理亏,但又一想,都是姓乔的,他就是吃了又怎样?   难不成一只鸡还比得上多年来的束脩了?!   “那也没见你喂!”   “你也……”   乔老汉将烟斗敲在地上,呵斥道:“行了,都给我闭嘴!”   “一个当长辈的没个长辈的样子,跟小辈斤斤计较!”乔老汉说完周氏,又说乔岳,“还有你,小辈不知尊敬长辈!像什么样子!”   “老大家的,那只鸡就算了,不然说出去别人都会说我们乔家的不知恩,不会做事,影响了兴盛就不好了。”   周氏多少有些害怕公爹,低头呐呐应是。   乔岳充耳不闻,笑嘻嘻凑到乔老汉身边卖乖。   早几年,夏禾还想着分家单过。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子”,实际上夏禾知道,乔老汉最疼爱的那就只有长子长孙。乔兴盛能去开蒙,一念就是十余年。   他家山子只小兴盛一岁,却是同姓不同命。   只是后来丈夫乔老二去服兵役一去不复返,再加上乔老汉对他们二房也还可以,处事还算公道。   这念头夏禾就没再起过。   夏禾想起乔老二,情绪有些低落,乔小圆凑到他身边学唱人家放牛时哼的小调来。   乔岳卖完乖,又跑去和小爹逗乐几句,才想起该喂鸡了,抓紧功夫跑去鸡圈那头。   他躲着人,将那张馒头卡拿出来。   按照先前的使用方法,乔岳捏着蓝色卡牌默念了一句,取而代之的是三个脸盘那么大的大白馒头,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眼见着就要摇摇欲坠,乔岳赶紧将鸡食随手放地上,衣摆一裹,抱着馒头往屋里跑。   馒头散发着热气,面食的香味似有若无。   乔磊吸了一下鼻子:“我好像闻到了馒头的味道……”   “二哥,是你自己想吃馒头闻错了吧,”乔小梅笑了下,她托着腮帮子,憧憬地说,“不知道过几日大哥回来,会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乔磊憨笑了下,没再说话。   乔岳回到屋里,边咽口水边将馒头放篮子里,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馒头。馒头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更别说是纯面做的这么大的馒头。   乔岳强忍着馋意,将篮子置于柜子顶,揣着掰下来的一小块馒头,转身又跑去鸡圈喂鸡。   他个子高,往手里一揣,不仔细瞧也没人能看见他手里的东西。   只觉得他跑来跑去,果然是喂个鸡都拈轻怕重。   乔岳挑了一只看起来最凶的鸡喂,花色尾羽十分漂亮。   一个人在鸡圈蹲了许久。   睡觉的时候鸡还活蹦乱跳的。 第4章 你快过来呀   翌日,金轮从青山上腾空而起,蒙蒙雾气化作露水挂在枝头,村人不是下地就是去后头的青山外围捡地皮菜。   “大哥,你在干什么?”   鸡圈花尾鸡依旧生猛无比,一头挤开另外三只鸡闷头矿啄,乔岳放心不少,低下头看着乔小圆,“看咱家鸡,长得多神俊。”   “我喂的,是我喂的。我抓的虫子,它们吃多多的。”乔小圆松开裤腿,挺起小胸脯得意起来。   乔小圆伸出软乎乎的手掌,没有虫子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乔岳摸摸他的头发,鼓励道:“小圆好棒,大哥今后就靠你吃饭啦。”   乔小圆:“!”   “好!”乔小圆猛然点头,升起熊熊斗志,“大哥,我还去抓虫子,还挖蚯蚓给你钓鱼卖钱。”   此时正好路过鸡圈的乔小梅:“……”   大房一共三个孩子,乔兴盛二十,乔磊十八,乔磊早就和周氏娘家那边定了亲事,只是碍于最大的乔兴盛还未有喜讯,便一直往后拖着,而最小的乔小梅也已经十五,到了相看的年纪。   每回一出门准要带上草帽,以免晒得黑不溜秋的。今日走到后山去才想起忘带草帽了,便急忙原路返回家里,结果就给听到了这对话。   乔小梅撇嘴,乔岳这堂哥也是够可以的,都是可以当爹的人了,竟然还要四岁的小弟哄。   乔小梅拿上草帽又离开了。   乔岳和乔小圆玩了一会,确认过鸡没事后,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惦记的。   他回到房间内,将门关上。   春寒料峭,馒头用东西盖着挂上一宿也不会坏,乔岳当着乔小圆的面儿将柜子顶的篮子拿下来。   乔小圆好奇道:“大哥,是什么啊?”   乔岳将布掀开,乔小圆看着篮子里的白胖胖的馒头,发出没见识过好东西的声音,“哇——这是好吃的吗?白白的圆圆的,是小胖说的羊肉包子吗?”   “不是包子,是馒头,没有馅儿。小圆想吃羊肉包子,下次大哥给带回来。”   “不吃包子,小圆吃馒头,”乔小圆凑过去闻了一下,“好香,好大,馒头是比我的头都大的馒头哈哈哈~”说到后面还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捂着嘴咯咯笑。   乔岳觉得很是心酸。   他小时候乔家还算富裕,听说是因为他们乔家有个会养蜂又和善的祖辈,给老乔家攒下了不少田地。   因此那会儿,老乔家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别说包子了,就连食肆的红烧肉他都吃到过。   直到他七岁那年清水县大修运河。   乔家三个壮年就剩乔老大在家,修运河是个苦命的活儿,稍有不慎命就没有了。回来后,乔家老两口就商量着把大房的乔兴盛送去开蒙。   大哥的孩子能去开蒙,自家儿子只小几个月却只能在家种地,换谁都能好受,他爹乔老二可不乐意。   于是,乔家闹了一通,乔老汉气归气,还是答应了。   寒门难出贵子,更别提农家人了。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需要的银子可不少,更别提乔家还一口气送了两个去。   两年不到,家底挥霍了一半,再加上他奶奶乔老太突发急病去世了,乔老汉惊觉这事不能再继续下去。   也是那个时候,他从书院回来。   为了供出一个秀才,家里过得大不如前。   待小圆出生后的这几年过得更是抠搜,直到去岁六月乔兴盛考中了秀才,家里的境况才略有改善。   乔岳掰下一下小块,馒头放了一宿有些冷了,因为周氏在家,乔岳就没有拿去灶房热,所以也不好一次性给小孩吃太多,免得吃坏肚子。   “小圆吃。”   乔小圆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松软的面食在嘴里越嚼越香,甚至还带点甜味,乔小圆双眼放光:“好好吃!”   乔岳将剩下的大半个吃了,将将饱了。   馒头还剩两个,乔岳拿了一个带着,给乔小圆戴上小草帽准备出门找夏禾。   青山村依山傍水,中间有一条河蜿蜒而过,到了开春后山外围十分热闹。   乔岳去平时夏禾常去的几个地方找结果都没见着人,直到村长夫郎告诉他,说在另一头见到夏禾。   和村长夫郎道别后,乔岳又掉转头找人。   “小爹,你今日怎么在这边?”乔岳见到夏禾时,他一个人蹲在树桩旁,不知道在干什么,乔小圆丝毫不见累,飞奔过去。   夏禾扭头,笑道:“上回我在这发现了蚂蚁窝,昨天夜里下了点雨,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菌子,你俩怎么来了?”   “我一会儿要去趟县里,把小圆带过来……铁灰色伞盖……这是鸡枞菌?”   乔岳说着,被眼前成片生的鸡枞菌惊到了。   夏禾点头,“对,那你正好把这些鸡枞菌拿去卖了。”鸡枞菌可不是常见的菌子,光是炒一炒就鲜得很,县里的富贵人家多爱采买,因此价格也贵。   这里的鸡枞菌加起来估计有两斤多,一斤新鲜的鸡枞菌能卖到三四十文。   乔岳不乐意干农活,但对于买卖山货还是有兴趣的,“好。”   俩人合力将鸡枞菌收拾到背篓里,上面还放了几把水芹菜,等会儿直接背去县里就行。   “小爹,那你们小心些,我走了,馒头记得烤一烤再吃。”   乔岳挥挥手,将直接留下半个馒头背上背篓出发。   夏禾望着这比他手掌都大的半个馒头,嘴巴动动,最后只是应了句好。   ……   因着乔岳出发时已是辰时中,一路上人都没遇到几个,更别说遇到牛车搭个便车了。   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看到城门,乔岳累得直喘气。   城门斑驳,城墙上“清水县”三个字有些破败。   城门与码头之间的草市却十分热闹,主要是卖各种农作物、山货野菜,还有卖一些吃食。   虽不如城里的集市那般宽敞干净,但不需要进城费也不需要摊位费,大家都爱在这里摆摊已经挤满了各种小摊位,实在卖不了几个钱收拾收拾回去就行。   乔岳看着卖绿豆甜水的摊位,一杯甜水就要三文钱,他摸了摸荷包的十文钱,还是卖了鸡枞菌再说吧。   他来得晚,靠近城门的好位置已经没有了,他只能沿着摊子一路往码头走。   好不容易见到两个摊子中间有个空位,他立马灵活走位,从两个摊子中间挤了进去。   两个摊主立马不悦:“哎,眼瞎啊你,这有人了!”   “就是啊,想要位置早点来啊,都没地方了还挤!”   乔岳嬉皮笑脸:“这不是有位置嘛,你挤一挤,他挤一挤,不就够了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俩人见他只有一个背篓,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嘀咕两句就专心看自己的摊位了。   乔岳将背篓一放,扯着嗓子喊:“鸡枞菌,新鲜的鸡枞菌!”   鸡枞菌肉厚鲜美,很快就有人循了声音走过来问价钱。   “四十文一斤。”   “四十文?”妇人看了一下背篓的鸡枞菌,见品相确实不错,“四十就四十,全要了,水芹多少?”   乔岳大喜,他还以为会需要砍价呢,特意说得贵一些,没想到竟然全要了!   “水芹三文一斤。”   “来一斤。”   乔岳当即用一小把水芹和旁边的婶子借了一杆称,他将水芹和油纸拿出来,连背篓一起称。   “连背篓一共二斤六两多一点。”乔岳让客人看完了,就把秤砣放下,将鸡枞菌捡出来,“单背篓是四两。”   “一共二两二,八十八文,加上水芹一共九十一。”   妇人点头,给了一小块银角子,“不用找了,帮我捡进来。”   乔岳接过银角子,庆幸自己身上还有十文钱,不然都不够找人家,像这种这么大的银角子为了方便付钱,都是特意绞成一钱的。   不过为了确认无误,乔岳还是找旁边的婶子又借了一把戥子,一称。   好,不足一钱。   正好不用找了。   乔岳装作没这回事,依旧笑呵呵给人家装好,“拿好,慢走。”   又等了一会儿,来了个人把剩下的水芹菜买走后,乔岳高高兴兴背起背篓往码头走。   旁边的婶子见他来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忍不住嘴说:“这些个年轻小子就是不懂事,大老远来一趟就带这么点儿东西,带多点不就能赚多点。”   “可不是……”   乔岳来到码头,码头停靠了一艘商船,来回搬运的力工容貌身高各不相同,有瘦有壮,有高有矮。   然而每一个都很黑,大汗淋漓得连褂子都打湿了。   乔岳原本想试一下紫色一星卡,功能是否如上面所说的那样,吃了就能变成大力士。   说不准还能一口气挣上几十文呢?   结果一看到力工的模样,乔岳立马打消了念头,下回——   下回有机会再试那个卡。   “乔山子……”   怎么有人和他一个小名啊?!乔岳心里一紧额头流汗,左顾右盼了下,很好,不是喊我,先走一步啦。   “靛青色衣服,身高五尺六的男子别看别人了,喊的就是你!”   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魔音震耳般恐怖,周围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好像在说是你啊。   乔岳:“……”   乔岳越过人头,看向罪魁祸首方初月。   方初月举起手扬了扬,朝他招手,笑容可掬,就像春日里的桃花明媚娇艳。   “过来——”   不过去,行不行?   乔岳后退一步。 第5章 你个混蛋啊   “小哥,给我来五文的,要多点汤。”五枚铜板落入钱篓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哦……”乔岳有气无力打了两勺腌笃鲜,又多舀了小半勺汤进去。   摊位前没有桌椅,壮汉也不嫌弃索性蹲到一旁,拿着自家做的饼子往里面蘸着吃。   熟人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凑过来问:“老李,今日怎舍得花钱在外头吃啊?”平日不都是随便啃俩个饼子就算了吗?   壮汉笑道:“我带的水被人撞洒了,一早上没喝几口水,实在熬不住,花点钱又有汤喝还有肉吃。”   花钱买几口凉水,他是不舍得。   “味道咋样?”   “不错,你来点?”壮汉用竹签挑了块竹笋过去,熟人吃了频频点头,“确实不错,我也来点。”   客人一个接一个得来,方初月做在后面洗碗,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乔岳扭头看了他一眼,只好又继续帮着舀汤,问道:“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方初月:“今日集市,医馆那边人多,估摸着还有一会儿。”   他今日做的腌笃鲜做了不少,自己是带不过来的,是方家三人一起挑来的。后头俩人急着去看大夫,便由着他一人在这边忙着。他一人要招呼客人,又要收钱,还要洗碗,根本忙不过来。   “不是说只一会儿就回来吗?!”乔岳觉得自己被骗了,拉壮丁之前答应他就一会儿就回来的,现在都一炷香了,人影也没见个。   “太可恶了!”   乔岳十分气闷,大力将锅里的汤搅和来搅和去。尤嫌不够解气,又怒瞪了方初月一眼,果然漂亮的哥儿都是骗子啊!   方初月:“……”这家伙,不就是让他过来帮忙打下手嘛,至于这么生气吗?   方初月将干净的碗放在乔岳手边,又收了一摞碗。   下巴一扬,“我可是你的恩人啊,恩人让你帮忙,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的?”   乔岳垂下眼睑,闷闷地说:“不是赔了你一只鸡了嘛,怎么还记着这事,而且你就是找人帮忙抬我走,一点儿小忙就恩人了?”   “怎么不是,我不仅是你的恩人,还是救命恩人!如果我不找人抬你,你说不准一个人在那躺到晚上,隔壁村那人睡在路上然后没了的事你忘了?”   乔岳:“……”话不能这么说,前几年隔壁村有一个酒鬼夜里回家时不胜酒力,躺在路中央睡着了,碰巧那天夜里大降温,一大早村人起来才发现他烧得人都迷糊了,才不是单纯因为睡在路上没了的。   他晕的时候是白天,还是村人时常路过的地方,估摸着都不用一刻钟就能有人发现。   见乔岳想起来了,方初月得意得翘起嘴角,“没忘就对了,而且那鸡是你那大伯母非要拉着我不放,我气不过特意坑她的。现在要你帮点小忙你都不乐意?”   “乐意,”乔岳扬扬手里的勺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不乐意我这不是在干了嘛。”   方初月高兴了,本来他看到乔岳时也没想叫住他,毕竟他俩这关系实在一般,没俩句话就能怼起来。偏偏有个老头一直在虎视眈眈,也不卖东西,就光看着。   “我瞧着你不太乐意的样子?”   “那你倒是没瞧错,但凡干活,我都不太乐意。”乔岳丧气地吐露了真话,都要干活了,到底谁能高兴得起来了,赚了钱也落不到他的口袋。   要不是瞧见真有个猥琐老汉,他真跑了。   “……”这回轮到方初月语塞了。   要不是两个月前他认错人,他俩之间真没什么交集。虽是同村,但一个村头,一个村尾,且性别不一样,打小就处不到一块儿去。最近莫名多了交集后,他就发现自己对于乔岳的印象过于刻板了。   这人要说懒吧,他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甲也不像别的男人一样脏兮兮的。但要说不懒的吧,平日在村里鲜少见他下地干活,有一回他洗衣裳时正好见他路过去挑水,衣裳洗完了两桶水还没挑到家。   乔岳见后头的哥儿没声了,纠结良久,方才说:“蜂蜜……你想不想要?”   “蜂蜜!想!”方初月从马扎上蹭一下站起来,客人皆看着他,他也没不好意思,朝他们笑了下,低声道:“你有蜂蜜吗?真的假的?有多少,一斤有吗?”   蜂蜜可是个好东西,听大夫说不仅延年益寿,还滋阴养颜。   这种天生天养、还具备一定危险性的东西,村人就算难得见到蜂窝,也少有敢去招惹的。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他们村倒是出过养蜂人,后头因为孙辈不喜养蜂渐渐就没落了。   由于僧多粥少,县里的价格着实不便宜,一两蜂蜜就要五十文。   他得了李家的谢礼,如今倒是舍得买。可他又住村里,根本买不到!   乔岳吞吞吐吐道:“没有一斤……”但还有半斤,就当是谢礼吧。   方初月着急问,“没有一斤,那有多少,半斤也可以,卖给我。就跟县里的价一样,怎么样?”   好不容易寻到有蜂蜜,贵就贵些,怎么样他都得出手啊。   乔岳咽下未出口的话,行吧,不用送就拉倒。   反正也是卖,卖给谁不是卖。   市价卖出去乔岳肯定有赚,但是……   他见方初月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要蜂蜜干什么?”   方初月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看他,“当然是自己喝啊,听大夫说每天喝点蜂蜜水,美白又养颜呢。”   他本就天生丽质,要再每日喝点蜂蜜水,男人还不手到擒来。待嫁去了大户人家,还愁没有蜂蜜吃?   不知怎地,乔岳做生意的心思突然淡了,甚至后悔提起蜂蜜这事了,他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样啊……”   方初月突然怀疑:“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蜂蜜不会诓我的吧?”   “对啊,我都没说我有蜂蜜,只是我想问问你想不想要而已,你真是想多了。”   方初月一拳过去:“你个混蛋敢耍我!”   乔岳勺子一扔,立马跳开,“不兴动手动脚的啊。”   见到方家父母快到了,他飞快说了一句,“你爹娘回来了,我先走了。”   “回见回见~”   方初月看着乔岳得意远去的身影,气得牙痒痒,捏着拳头大喊:“见你个头啊,混蛋!”   “月哥儿,有人来摊子找事了?”   方父方母闻声以为有什么事情,急急忙忙走过来。   方初月摇摇头,“没事,爹,娘的身体怎样,大夫怎么说?”   “挺好的。”   方母说完,方父也点头赞同。   只不过俩人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愁容满面得让人看不出来挺好在哪里。   方初月知道父母的心思。   他们兄弟妹三人,俩哥儿一姑娘,唯独少个男孩,旁人皆欺他们、嫌他们。   方父方母一直想再生一个,大概是年龄上来了,一直怀不上。他们也想去看大夫,只是苦于家里没什么银钱便歇了心思。   得了李家的银子,这些时日俩人又起了心思,纠结许久,今日俩人才终于下定决心去诊脉。   方初月肯定是不愿意自己的娘这么大年纪了还生,只是这事他这个做儿子的,拿不了爹娘的主意。   他要是敢多说一句不乐意的话,估摸着不止其他人,他爹娘就能跳起来骂他不孝。   如今看他们的样子,怕是没能从大夫那得到甚好消息。   方初月却觉得是个好消息,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心情有些轻快。   “天色也不早了,爹娘我们收拾东西回去吧。”   “好。” 第6章 早出晚归啊   青山村五里外,是县里林地主家的山头和庄子,庄子外是一片一片绿油油的油菜花苗苗,尚未绿色花蕾。   乔岳估算了一下时间,陡然发现已经快到蜜蜂进行春繁的时候。   蜜蜂多不多、蜂蜜好不好,都得看每年初始的春季繁育,在这期间新旧蜜蜂自然交替,繁殖壮大,为接下来的大蜜流期做好准备。   乔岳养了一箱蜜蜂在山上,养蜂看似简单,实则个中窍门也是不小。   原先从父亲那接手时是两箱蜂,如今只剩一箱。   乔岳十五岁那年,乔老二见乔老汉始终对儿子的婚事顾左右而言他,乔老二方觉若是兴盛一直没有中秀才,他儿便会一直不能娶妻。   他才想起爷爷幼时手把手教他的养蜂窍门,想着不行就自己出银子。   只是乔老汉打小对养蜂极其厌恶,见自己父亲悄悄教儿子,把年幼的乔老二好一顿训斥。   乔老二便只能自己偷摸在外养起蜜蜂来,头年折腾了许久,几乎也没挣多少银子,第三年开春终于挣了四两银子,结果兵役来了。   乔老二匆忙之中只好将山里的蜂箱位置告诉他。   刚接手的时候正好到了秋季的大蜜流期,乔岳美美收了十斤多的蜂蜜,得了四两。   按照父亲平时有意无意的教导,乔岳对于养蜂也算是颇有成算,彼时拿到手四两,乔岳当即觉得自己以后就能两手一摊,坐着数银子。   然而去岁春繁期间,因为对蜂群疏于管理导致蜂群的蜜蜂数量锐减,直接就给养死了半数蜜蜂。   好在经过一整年的摸索,乔岳总算是把剩下的蜜蜂给养了下来。   现在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他都得频繁出入山里,就开始头痛不已,可要再像去年那样,三五天不进山一次,怕是这一箱蜂都要保不住了。   对于父亲留给他的蜂群和蜂箱,乔岳多少还是想留住的。   若是留不住,想必父亲……也不会怪他。   傍晚时分,村头前的菜地里又多了几人掰菜拔萝卜,三两下功夫地埂边就摞了一堆。   约莫拔够两天的份后,妇人拾到粪箕里,直起腰,准备将撮箕挑去溪边清洗,从村头放眼望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林家庄子那个方向缓缓走来。   妇人马二婶不由得眼前一亮,扭头和旁边地里的夫郎说:“哎哟,你们快看,是不是乔秀才回来了?”   “……我看看,是瞧着有些像。”   周夫郎扫了两眼,而后揶揄道,“你个老货,莫不是还想把你家哥儿说给人乔秀才吧,人中了秀才可瞧不上咱们。”   “我都找人打听过了,周氏那婆娘没说他儿子一定要娶县里的姑娘啊,咋就瞧不上我哥儿了!我家哥儿颜色好,和方哥儿比也是不差,方哥儿家这么穷都能飞上枝头了,虽然到后面人家也不要他……”   说到后面,马二婶仿佛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捂着嘴笑起来。   周夫郎干巴巴笑,“是嘛。”   他与周氏是同族,他回娘家时好像听说乔秀才还打算继续往下考呢。   就这两句话时间,远处那人就走到了跟前,还笑呵呵打招呼:“几个婶子阿叔,好巧啊!”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马二婶原本兴奋激动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是岳小子啊?”   乔岳也跟着垮起脸来,“婶子,怎么了,难道你……在背后蛐蛐我了?”   马二婶:“……没,没啊?”   乔岳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那为什么见着我这么不高兴?真不是蛐蛐我啊?”   周夫郎:“……”可能因为她想见的是秀才乔兴盛,而不是一个游手好闲嘴巴还特别厉害的懒人吧。   “高兴,怎么不高兴,”马二婶讪笑,而后眼睛一转,好奇道,“岳小子今年也十九了吧,怎么还未说亲啊?莫不是……”   乔岳至今未婚,作为青山村村人哪有不知道为什么的。   早两年是因为要供乔秀才科举,家里没银子了。   如今乔秀才也算念出来了,乔岳还是没人瞧中,纯粹是因为乔老二没了,乔家二房唯一的男人还是个拈轻怕重的。   一个是家有秀才堂哥的懒汉,一个是秀才他本人,那必然是秀才更吃香了,好些人家可都寻着机会想要与乔兴盛接触一二呢。   马二婶这般说纯属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说出来羞辱人罢了。   要换做其他男人被这么说,反不反驳都没脸。   乔岳还嘻嘻笑,“怎地,婶子是有姑娘哥儿说给我吗,先说好啊,我可不喜欢太黑的!”   马二婶:“……”有人瞧得上你,就该偷笑了。   “呵呵……岳小子可真会说笑。”   “切,没有你说什么说呢,”乔岳垂头丧气,“不过……”   乔岳抬眼,往妇人脸上扫了几眼,撇撇嘴又摇摇头:“……还是别了,我喜欢好看的。要是婶子阿叔们有好看的再介绍我啊。”   说完就走了。   “他什么意思他!”   “他是不是在说我丑!”   马二婶粪箕都挑不住了,摔在地上,指着高大的背影骂骂咧咧。   “个瘪犊子,老娘看不上他,他个懒骨头竟然还嫌弃起我来,他以为他是谁啊,他家秀才和我说话都不至于这般嚣张呢,活该被人压下去。待我家哥儿进了他们乔家门,指定要给他们二房好看!”   乔岳本想先回家吃个饭再去后山看蜂箱,后面一想,回家后估计就不想出来了。   又步伐一拐,往后山走去。   等乔岳走到蜂箱处时,周围长着不少紫色的花草。天已经完全黑透,他在平日落脚的山洞里翻出火把,借着昏暗的火光,用油纸和布给蜂箱做好保暖措施,同时不要忘了通风。   做好保暖后,乔岳拿着火把往山下走。   天一黑,山里多蛇虫鼠蚁,山路也难行,乔岳捡了根拐子慢行下山。   等乔岳到家时,乔老汉他们皆已洗漱回屋,堂屋只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夏禾单手托着脸,昏黄的光晕映在脸颊上,勾勒出温和恬静的侧影。   “小爹。”   “山子回来了,”夏禾站起身走过来拿下他后背的背篓,问道:“怎这么晚回来,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下午给方初月帮忙时他只抽空吃了个半个馒头,腌笃鲜吃了一碗,那点儿东西早就没了,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点头:“饿了,圆哥儿已经睡了?我在县里逛了下,回来进了一趟山,搞到这么晚了。”   “圆哥儿今日跑跑跳跳一整天,晚饭刚吃饱没多久就睡了。去山里?哦对,山里的蜜蜂得抓紧了。”   夏禾说完,起身往灶房走,片刻端着一个碗出来,压低声音说:“快吃,我正好热过了。”   乔岳看着碗里的半个馒头,还有两个窝窝头,愣了愣,“小爹你没吃啊?”   “吃了吃了,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中午就吃了半个,晚上也吃了一半,我和圆哥儿都吃不下了,你快吃吧,还给你留了俩窝窝头。”   这么大的馒头,要不是放不下,一天吃小半个能吃上好几天呢。   乔岳一听放心了,坐下吃起来。   祭完五脏庙后,乔岳把卖鸡枞菌得来的一小个银角子拿出来,“四十文一斤,卖了九十文。”   “鸡枞菌果然好卖啊,这么点就八十文了。”要搁其他常见的菌子,怕是晒干了一斤也就三四十文。   夏禾接过银角子用指甲掐了下,印子轻易便留在上面,夏禾喜上眉梢将银角子来回仔细擦了好几回。   接下来一段时间,乔岳每日早出晚归,为了山里的蜜蜂愣是把平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做派给改了。   别说周氏这个向来看不惯他的大伯母觉得奇怪了,全部乔家人都好奇起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乔岳每日早起呢?   周氏甚至还向夏禾打探了一番,夏禾摇摇头,“大嫂,山子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这事不如你回来问问他?”   看到每日真的早出晚归的儿子,夏禾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又觉得他儿子就该这样。   周氏撇嘴,“你做人小爹你都不知道?”   唯独四岁多的乔小圆顶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大言不惭地说他知道。   见没人相信他,乔小圆气得小脸一颤一颤的:“我真的知道。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哈哈哈~哎哟,你个小哥儿这么点大就说小时候。”周氏被逗捧腹大笑,头一回觉得好像生小哥儿也不错。   乔小圆这个气啊。   鼓着腮帮子跑出去了。   夏禾无奈地看了周氏一眼,小圆所说的小时候估摸着就是去岁,山子头回照顾蜜蜂度过繁育就大受挫折,两箱蜜蜂死了半数,当晚乔岳一个人悄悄躲房间里哭了。   应该就是那时候被乔小圆看到了。   只是夏禾没想到,这事乔小圆还记得。   夏禾遥遥地叮嘱乔小圆:“不许去河边和后山耍!”   “知道了!”   ……   连着早出晚归忙活了几日,乔岳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可如今昼夜温差大,若不每天去几趟山里,估计蜜蜂会被冻死。   乔岳躺在床上,想到自己还要继续这样早出晚归两个月,心情郁闷得很。   窗外夜色笼罩,万籁俱寂。   乔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掌心滚烫,一朵蓬松软绵绵的云朵陡然出现。   “抽——”   云朵舒展,卡盒轻轻抖动,面前空无一物,只浮现出一句话:“祥云币余额为零,请及时充值。十文即一祥云币,一币一抽。”   乔岳:“……”啊这,忘了这灵宝需要十文抽一次呢。   十文若是抽到像馒头那样的蓝色卡,岂不是亏死了?虽然馒头很大,但怎么也值不了十文啊!   但如果抽到紫色卡,十文很赚啊!   乔岳纠结了许久,最后颤抖着手指,交出了十文。   嘴上却豪情万丈道:“来一抽!”   光幕将铜板笼罩在其中,转瞬就消失,而后大白云朵里的卡盒抖出了一张卡。   ——泛着紫色星芒的卡牌悬浮半空中。   乔岳激动起来,紫色卡!赚了赚了!   他赶紧冲过去把卡牌抓在手上认真看,“自动调温的蜂箱……”   自动调什么?!   乔岳眼睛瞪得老大,说曹操曹操到,还有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   【自动调温的蜂箱】   稀有度:稀有   星级:紫色三星   功能介绍:还在为昼夜温差大而烦恼吗?还在为蜜蜂春繁而头秃吗?还在为每日脱不开身而焦躁吗?用了这款蜂箱,解决你所有的烦恼!   乔岳激动得来回跑,结果一不小心脚趾踢到了柜子,那酸爽如同十指连心,直入心扉。   “大哥,你在干嘛?没事吧?”   乔小圆听到动静,跑到门口拍门。   乔岳单脚跳来跳去,面目痛得有些狰狞,心情却激荡昂扬。   “嘶……我没、没事!”   乔小圆眉头紧皱,摸着下巴思索,大哥这样……   真的没事吗? 第7章 蜂蜜罐子哎   方初月摊子的腌笃鲜生意卖了几日就卖不下去了,附近多了家姓梁的人家抢生意的。   还特缺德得故意摆在他们前面。   方父当场气得鼻孔冒烟,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教训他们一顿。   方初月好说歹说将人拦了下来,之后一打听,好家伙,人一家子都住县里,怪道人家这么嚣张。   人不仅来得比他早,前面还摆上几张条凳供大家坐着吃,没事说几句好话还能帮你添点凉水喝。   再加上腌笃鲜本就个时令菜,不难做,顶多是味道有些差异,但对于码头的力工、纤夫来说,这点差别对他们来说不算事。同样的价钱一边有地方坐,还能免费灌点凉水,自然就去那家了。   本来准备了三大桶的,卖到申时还有一桶卖不出去。   只能又用驴车原封不动地载回来。   因此,今天方初月也懒得折腾了,把昨日弟妹挖回来的春笋都给洗净切条,倒入缸中泡着。泡上几日,等酸味出来了就可以吃了。   方初月洗干净手,来到院子的菜地,一垄一垄绿叶子在眼前舒展。   晌午吃什么好……用萝卜焖个豆干,还是炒个豆苗?他有些想吃凉拌酸笋,刚刚泡出酸味的酸笋焯水后撕成丝,沥干水直接倒入醋、酱油、盐、辣椒和葱花即可。那滋味酸辣爽口,堪称……   “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快出来!”   方初月一声怒喝,跑回去把砍柴火的砍刀拿在手里,“快出来……”   乔岳抱着个蜂蜜罐子,窝在篱笆旁打着瞌睡。被方初月这嗓子一吼,他激灵一下,赶紧从篱笆旁站起来,迷迷糊糊地问:“你在说我啊?”   方初月拿着砍刀的手还在颤抖:“……”乔岳这家伙!   “你蹲那,不知道鬼鬼祟祟很吓人啊!”   乔岳无辜地看着他,“我这不是等你等到困了嘛,你说你,也不知道早点出来。害我等那么久,都等困了。”   这俩日他试用了那个自动恒温的蜂箱,发现蜂群确实繁育得很好,原本每天都有冻死的蜜蜂,这俩日查看都没有了,不仅如此,好像病害死的蜜蜂也少了。   不仅如此,到了早上温度上来后,还会自动打开箱门,晚上降温到一定温度又自动会关上。   简直是养蜂专用宝物啊!乔岳也不想知道这宝物到底是怎么做的,他只知道用上蜂箱,怕是真的能双手一摊,躺着收蜂蜜了。   得了空,他便想着还是送一些蜂蜜给方初月和当时帮忙的田叔一家。   谁让他当时大话说出口了呢。   只不过半斤肯定是没有的,家里的蜂蜜本就不多了,一人四两吧,乔岳分了两小罐子出来,剩下还有半斤留着给小爹和小弟吃,正好能吃到打蜂蜜的时候。ⓢⓌ   方初月放下手里的砍刀,没好气地说,“行,都是我的错,所以你来是想干嘛?”   “之前说好的蜂蜜,给你了。”乔岳等人走过来,隔着篱笆将蜂蜜罐子递过去。   “你不是说没有吗?”方初月吃惊地问,小心翼翼地捧过蜂蜜罐子,闻了一下,“还真是蜂蜜,可以打开吗?”   乔岳顿时翻起白眼:“之前没有,现在又有了。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也是你的。”   方初月得了蜂蜜,这会儿看起乔岳来十分顺眼,心情颇好地打开罐子,金黄流动的液体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甜,隐隐带着淡淡花香。   乔岳见他一心在蜂蜜上,突然觉得没劲,摆摆手:“先走了。”   “哎,先别走啊,我还没给你银子呢。”   “不用了,怎么说你也帮了我,这就当谢礼了,我田叔那也有,你拿着吧。我可不想……”   乔岳走得飞快,方初月手里捧罐子,腾不出手拉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影消失。   他站在原地,有些在意地想,到底最后那句“我可不想”是不想什么呢?   方初阳和方初晴兄妹二人一人背着一捆柴火回来,“大哥,你在看什么?”   阳哥儿顺着方初月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   方初月收回视线,“没什么。”   晴姐儿可不跟二哥一样傻不愣登,她先跑去将柴火放下,又跑出来凑到大哥身边,揪着大哥的衣摆嘀咕说,“大哥,我听小梅姐说他大哥应该这俩天回来,我们要不要……”   方初月:“哦……这样啊,我……”   “大哥,”晴姐儿扯了扯衣摆,“难道你换人选了?”村里除了秀才郎,其他的嫁过去准吃苦。   家里太穷,苦巴巴过了十几年,哪怕现在富裕了些,但常年囿于困苦,又因家里没个男孩总被欺负,晴姐儿也跟方初月一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嫁去县里,嫁给有钱人,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方初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罐子,圆润的罐子依旧膈得难受,方初月又摇摇头,怎么可能。   他是要嫁去县里的,绝对不能嫁给农人,当一辈子的村哥儿,种一辈子的地。   他小罐子塞到阳哥儿怀里,开口问道:“你还打听到什么?”   “我听说是因为里正家的老儿子过两日成婚,通知了他,他估摸着得回来。”再怎么说乔兴盛也是他们村里出去的,里正又对村里这个读书郎多有照顾,而且这才刚中秀才,里正家的喜事他还是得出面撑一下场子。   兄妹二人聊得热切,只阳哥儿抱着罐子不紧不慢跟着,深吸一口,好香甜……   ……   乔岳从方初月那边离开后,又揣上蜂蜜罐子去田家。   “六叔,六婶,在不在?”   田家此时正将笋片一片一片地晒在院子里,见了他进来,田六婶有些惊讶地问道:“山子啊,今日怎有工夫过来?找你叔啊,还是找柱子?”   “我找柱子。”乔岳暂时没将怀里的罐子拿出来。   田六叔与乔老二打小一块长大,俩人关系亲近,他和田柱子关系也好,因此他知道这蜂蜜若是直接给六叔六婶,那必然是给不出去的。   但也不能因着关系亲近,就不把人情当回事。   田六婶扯着嗓子喊:“柱子,山子来了,还不快滚出来!”   “哎,来了来了。”   田柱子闻声从后院跑出来,一身木屑哗啦啦地掉。   “娘,你这嗓子也忒吓人了点,我爹都被你吓着了。”田柱子抱怨。   田六婶挥手:“去去去,你爹就听惯我这大嗓门,你懂个屁。”   田六婶白了田柱子一眼,坐下又继续和大儿媳妇干活。   乔岳跟着田柱子来到院子角落。   “山子,”田柱子摸着下巴看他,一边看一边啧啧道:“大家不都说你重新做人有有一段时间了吗,今日怎有空这个时候过来?”   说罢还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几片刨花在空中飘。   “滚蛋,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乔岳一拳给了田柱子,田柱子被锤得嗷嗷叫,辩解道:“本来就是啊,大家都说你改好了,我爹这不也抓着我打下手嘛!要不是因为你,我如今哪会这么惨啊!”   本来木工这事,他爹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一门心思就想着把手艺传授给他哥就好,结果这几天村里突然传起乔岳重新做人的事来。   他爹娘一打听,还真是。乔岳每日进山早出晚归,听说是与人做点山货的小买卖。   这可不得了,他爹当即拿起棍子逼他也跟着上进,还说什么“都是兄弟,你不能做一对烂泥”之类的话。   田柱子举着自己到处是豁口的手指,“你看看,还说不是你连累了兄弟!”   乔岳拒不承认:“放你的屁。”   “那你放心了,明日开始我会再度重新做人。”   恒温蜂箱安置妥善,明日他又能睡懒觉了。   田柱子见不得他高兴过头,话锋一转说:“王明那小子过几日就要成婚了……”   语气还有些酸溜溜。   他们仨算是一起玩到大,年岁也差不多,甚至王明比他们还小一岁,结果人成亲娶媳妇了,他俩还是单身寡汉。   田柱子十分怀疑,仰天长啸道:“我们不会过几年还是个光棍吧。”   乔岳嗤笑一声,“你很可能,我肯定不是。”   田柱子听了这话,愤愤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的脸,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发现,乔山子这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虽名声比他还差些,可行情可比他好多了。   之所以这人还未成亲,是因为这人根本不开窍。   十五六岁的半大汉子,有哪个不是春心萌动的,旁的事情不做,光是想一想说一说那也是有的,只是每回这个时候乔山子就会兴味索然闭上眼睛睡觉。   好像到了今年也……不对!   若是往年,乔岳可不会说这话,他只会觉得无趣地“哦”一声,要么转移话题,要么懒洋洋说以后再算吧。   今日这话倒是有些奇怪啊。   田柱子兴致突然来了,双眼亮如两盏大油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是,你有喜欢的姑娘哥儿了?”   乔岳:“……没有!”   沉默了,他沉默了!田柱子激动得想要绕着村子跑,肯定有!   乔岳:“真没有,以我这相貌那也是别人喜欢我,再说了如今我还有个秀才堂哥,就算啥活也不干,只要我放话出去,吃上软饭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怎么可能五年后还是光棍,除非五年后我还不想成亲。”   激动的心犹如家里那个突然破掉的烂水缸一样,碎得稀巴烂。田柱子捂着大起大落的心脏,瞪了“小白脸”一眼,“我们还是说回王明成婚的事吧。后日除了他家的兄弟去接亲,我俩去不去?”   乔岳思忖片刻,“他喊我们就去,不喊我们就等着吃席就好。”   “行,那送点什么好?”兄弟一场,成婚了肯定得送礼,爹娘的礼归爹娘的。   “这个就……”乔岳有些为难了,“送些酒水吧,正好到时喝。”   “这个好,酒水多多益善,那我明日就去买,顺便帮你也买了。一人两斤,够了吧?”   一斤也得三四十文了,一口气拿出几十文对他们来说负担不小了。   乔岳点头:“够了,记得和王明说一声。”   田柱子应了声好,也没觉得给乔岳跑腿有什么奇怪的,这人懒得出奇,他也跑习惯了。   事情谈完后,乔岳总算想起这趟来的目的,他将揣怀里的蜂蜜罐子递给田柱子,又低头将一个银角子递过去。这银角子还是之前和人打赌,攒下来的。本是想给小爹和小圆买些红糖回家补一补。   没想到得先用了。   “蜂蜜?”田柱子又问,“你给我蜂蜜干嘛?”   “谁给你了,我给六叔六婶的,你别管。等会儿拿给他们就是了。钱给你了,收好。”   说罢,动身准备往门口走了。   田柱子听他这么说,“哦,行。多的钱到时候找你。”   乔岳扬扬手,回家吃饭了。   “山子走啦?怎么不留他下来吃饭?”田六婶走出来见只儿子一人在外头,忙问道。   “对啊,这是他说给你们的蜂蜜。”   田柱子将蜂蜜放在桌子上,他大嫂走过来看,“这蜂蜜瞧着可不便宜啊。”   片刻后,院子里突然鬼哭狼嚎,“啊啊嗷嗷——别打了!是他非要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而且他说他给你们的嗷……嗷啊啊!”   田六婶抓着鞋追着小儿子打。   “他给,你就要啊,你个憨货!这么贵重的东西要个屁要,快去还了!”   “我不去!……嗷!啊……” 第8章 青山书院啊   “蜂蜜送给你田叔他们没有?”   夏禾抱着棉被,见乔岳两手空空回来,边将棉被搭在架子上边问他。今日太阳好,夏禾便把屋里的棉被都给拿出来晒了。   “给了,一边一罐子。”乔岳点头,走过去扯住往下滑的棉被,长臂一展,两下就将棉被就挂好。   乔岳四处看了下,问道:“小圆跑哪儿去了?”   夏禾笑着说,“他啊,估计又跑去摔泥炮了。”村里的小孩就爱比赛摔泥炮,将泥团捏成碗的形状,再倒扣用力摔在地上,底部收到冲击立马“噗”一声,泥巴四溅,端看谁摔的泥炮声儿最大谁就赢了。   见天摔出一身泥点子就回家。   “我去找他回来。”乔岳瞧着大伯母在灶房,赶紧出门去。   乔岳跑去村里的空地找了一圈,最后在河边寻到了一群萝卜头。萝卜头分成两派,你骂我我骂你吵得面红耳赤。   看着乔小圆混在其中笑得嘎嘎乐,乔岳:“……”很好,有他一小半风采。   “小圆,你怎么到河边来玩了?”乔岳朝乔小圆喊,“走,回家了。”   乔小圆屁颠屁颠跑过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们喊我来的,不是我自己非要来的。”可不要又打小圆呀!乔小圆捂着屁股解释,上回因跑河边差点掉下去而被大哥吊起来打屁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乔小圆苦巴巴地瘪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火辣辣的痛。   乔岳看着他,面露怀疑道:“是吗?”   “是啊是啊,大哥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苗苗他们!”   乔岳还真不客气,立马问他们是不是真的。苗哥儿撇了一眼乔小圆,吞吞吐吐地说,“没、没错的,圆圆说得、没错,是我喊圆圆一起来看,看他们摔泥炮的。”   旁边正在吵架的男孩女孩也停了下来,争相恐后向乔岳解释说确实他们先过来小圆弟弟他们是后面过来的,“而且,我们没有去玩水,这水是我姐帮我们打上来的。”   乔小圆翘起嘴巴:“大哥,你听到了吧~”   乔岳戳戳他的脑门,“听到了。”瞧这样子确实是没去河边玩水,至于是苗哥儿喊的……那就未必了。   自家小弟鬼灵精得很,他看啊九成九是他怂恿苗哥儿来的。   “行了,我们回去。”乔岳将乔小圆提溜起来,“你们也快些回去。”   乔小圆朝苗哥儿挥挥手,“苗苗,再见啦~吃完晌午饭,我们去你家挖蚯蚓啊。”   苗哥儿脑袋用力地往下点,“好的圆圆,记得来找我!”   俩人用力朝对方喊,生生喊出了“生离死别”的意味出来。   乔家烟囱燃起的袅袅炊烟,被风一下子卷走,周氏将饭菜放在堂屋正中间的八仙桌上。   桌子已然有人入座,乔老汉拿着筷子,其他人目光灼灼,等着他动筷子。   “太好了,正好开饭!”   乔岳出现在门口,乔小圆小腿在空中挣扎了下,遂将乔小圆放下。   乔小圆跑到小爹身边坐下,紧接着,他挪挪小屁股,又拍了拍条凳:“大哥,和小圆一起坐……”   乔岳紧挨着乔小圆坐下,“好。”   二月底不止野菜丰茂,连菜地的莴笋长得也极为漂亮,根茎粗得很,配上腊肉一起炒,莴笋又脆又甜带着腊肉的浓郁味道,极其下饭。   大家闷头吃饭,纷纷飞快用筷子往碗里夹菜。   乔家壮年多,最小的就是乔小圆,窝窝头按照个数给,每个人都有定数,但菜却得用抢的。很快,那碟莴笋炒腊肉里连片莴笋都没有了,只剩下吃腻了的笋条。   乔岳手长,抢到的也多,碗里的菜都堆出小山来。   桌上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声音,他拨了一半给夏禾,“小爹你吃。”   “好,你也吃。”夏禾笑着夹起一块莴笋,将腊肉放在窝窝头上咬了满满一口。   乔小梅下意识看向乔小圆的碗,他手短短,可碗里头都是他小爹给他夹的菜,而自己的娘……   周氏扭头看她,“你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给……”说着就要往她碗里来。   乔小梅:“……”她就知道!   “我吃得完。”乔小梅抱着碗躲,她娘平时待她也好,但在两个哥哥面前,到底差了很多。   不像小圆,哪怕是个哥儿,夏叔他们都乐意惯着他。   乔小梅艳羡地看着比她小了十岁的乔小圆。   乔小圆从碗里抬起头,红了脸蛋:“嗯……梅姐姐,小圆好看吗?”   乔小梅:“……”   乔小圆一脸脏兮兮的,却做出羞涩害羞的模样来,乔岳简直没眼看,作势要从他碗里夹肉:“快吃,再不吃,我可就吃了。”   “哎呀呀,不要,小圆在吃了!”   乔小圆立马吭哧吭哧吃起来。   小的闷头吃,周氏看向乔老汉:“爹,等下真去书院喊兴盛明日告假回来去给王家撑场子啊?要是……”耽搁了兴盛的婚事该如何是好!   乔老汉放下筷子:“一定要去,里正对咱家怎么样有眼你们看,如今人儿子成婚特意来打声招呼,还问起兴盛,肯定是想他在场。若是这都不给面子……对兴盛的名声不好!”   周氏呐呐点头,“那明日兴盛就从书院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   “山子,你等会吃饱饭去书院,让你兴盛哥明日一定要告假回来,顺带买两斤红糖,家里还有十来个鸡蛋,后日当礼一起送了。”   乔老汉发话,乔岳点点头。   他倒是想拒绝,毕竟买酒的事都交给柱子帮忙了,自家这事倒是……乔岳想了想,还真没理由拒绝啊。   吃过午饭,夏禾在灶房里洗碗,周氏溜了进来,悄声说:“山子的婚事……赵家托人问话了,你觉得怎么样?赵家哥儿虽瞧着瘦小,但是个能干的,将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得特别好,彩礼钱人要得也不多,三两……”   乔岳连着数日早出晚归,村里有几个人开始心动起来,夏氏是个能干的,乔岳又改好了,那这亲事倒也合计得来。   赵家便是其中之一,人找到周氏,让她帮忙递话。   夏禾听着,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哥儿的身影,“是他啊,听着倒是不错,只是婚事还是要看山子乐不乐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先答应下来,山子那边自然就行了。好不容易人家赵家乐意把哥儿嫁过来,总不能拖着人家,到时候人家不乐意了。”周氏一听他还要问乔岳,顿时不高兴,扯着手臂指点他。   夏禾很想山子成婚,但还是摇头说:“不了,大嫂你还是等我先问问他再说。”   “老二家的……”   夏禾闷头用抹布将灶台擦干净,“这事我早就答应过山子了。”   这老二家的平时瞧着软和,实则犟得跟牛一样,周氏看着夏禾的背影暗自骂骂咧咧。   最后只能催促说:“那你记得问啊,好不容易山子改好了,人家才乐意的……”   “什么?”   夏禾抬起头,原是这样,他还说他们青山村竟也有人有一双慧眼,原来是因为山子最近的表现让大家误以为他改好了。   夏禾觉得要糟。   春繁也就几十天,过了这几十天,山子必定狗改……咳……   必定死灰复燃,断然不会再早起!   到时人家哥儿进了门岂不是发现自己被蒙骗了?   “大嫂,这事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你也知道……”   “怎就算了,不行不行!”   周氏缠着夏禾之时,乔岳已经搭着里正家的牛车往县里去。里正家的牛有些岁数了,平日里舍不得让它拉客,后日老儿子成婚总算舍得驾着牛车去县里了。   牛车上除王家人,便是田柱子和他。   王里正准备去一趟县里和肉档的屠户定半扇猪肉给厨娘做席面,而王明听说田柱子要去县里买两斤酒,立马说把他也载上。   这不顺道就捎上乔岳。   田柱子拍拍王明,揶揄道:“怎快成婚了还出门?”   王明得意洋洋:“给我媳妇买多头花哄哄她,你没有媳妇你不懂。”   “去去去,我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田柱子指着他,让他别嚣张。   王明见田柱子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很是高兴,又转头看向乔岳。   乔岳和他对视一眼,淡淡地说:“恭喜明儿……”   王明见状,像是掸去灰尘般碰了下他的肩膀,“山子,这回是我成婚,下回一定是你,你这模样长得好,虽然人懒了些,但肯定有人瞧得上你……”   乔岳:“……我不介意。”   田柱子:“……”有没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凭什么下回不是我!   田柱子张牙舞爪的表情逗笑了一车人,大家闹了几句,清水县就到了。   几人约定了时间,俩俩散去。   交了入城费,进了城,田柱子方才问:“你不是要我帮你买吗,怎自己来?”   乔岳解释说是去书院找乔兴盛。   田柱子恍然大悟:“难怪你不说呢。”后日人都成亲了,还未告知乔秀才呢,他可从听说女方那边都放话了。   “行,你那去吧。”   “嗯。”   俩人再次分开,乔岳先去买了两斤红糖,而后走了差不多半时辰,方才见到青云书院的石匾。石匾上正是“青云书院”四个大字,那一手字原是行云流水得来,又不是刚劲有力,哪怕雕刻成石匾依旧不改字里行间暗藏的锋芒。   乔岳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喘,眼里不住地看着那四个字,黯然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穿过石匾,来到书院门口,门房大爷直直地看着他,乔岳方才回过神来解释说来找人。   门房大爷点点头:“乔、盛、一是吧?!多少班来着?”   乔岳:“……乔兴盛,乙班!说是有家中急事找他。”   门房大爷了然:“好,记住了,乔……”   “兴盛。”   “对,乔兴盛,甲……乙班,对,甲班。”   乔岳:“……”   嗓子都喊哑了,他望着记性不大好,又有些耳背的门房大爷,心里翻涌的愁绪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哭笑不得。 第9章 现出原形来   等候期间,乔岳百般聊赖靠在墙上,生意盎然的爬山虎爬满院墙,他无聊揪下一片叶子,又很无聊地从叶子顶部往下撕。   直至撕出了叶子脉络,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阿岳……”   乔岳一听到“阿岳”两个字,顿时一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盛哥,你还是喊我山子吧,阿岳什么的无福消受啊。”   他就是粗人一个,当不得这么文气的叫法。   长辈喊他山子,兄弟喊他岳哥、哥,其余人背后悄悄喊他懒汉,这些他都可以接受,唯独乔兴盛这一声“阿岳”听着实在别扭。   乔兴盛长身玉立,宽袖垂落如翩翩公子,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啊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喊山子还好听吗?”   “这有什么好不好听的,都是个名儿。你不也有小名……”乔岳不耐烦听任何人数落自己,直接将叶子丢在地上。   乔兴盛:“……”正是他有小名才这样,他可不想同窗一个不小心听到家人喊他“狗子”,这好听吗?他还如何在书院待下去!   “二弟,这总行了吧。”乔兴盛很是包容地看着他。   没劲儿。   这些年总是这样,他觉得不公,觉得不满,他想闹想吵,但回回落拳都像打在棉花里一样。   乔岳再次偃旗息鼓道:“里正家的王明后日要成婚做席面,爷爷喊你明日告两天假回去。”   乔兴盛见他服软,满意地笑了。   “爷爷真这么说?”   他思忖片刻,“好,我明日下午回去一趟。”   “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说完正事,乔岳就打算告辞了,“里正的牛车还在等着呢。”   乔兴盛在后面跟了两步,“路上小心。”   “好,你进去吧。”   乔岳扬扬手,步履不停地大步向前,阳光正好,青云书院被他远远抛在后面。   待不见乔岳那落拓不羁的背影,乔兴盛的嘴角才慢慢回落,阳光穿过头顶的爬山虎,斑驳地照在他身上。   按照约定的时间,乔岳返回城外时,车旁边除了来时的几人外,还多了俩同村回去的妇人。   一车人就等着他。   乔岳一上牛车,里正便轻拍在牛屁股上:“出发!”   牛车辘辘前行,车辙深浅不一留在泥地上,灰尘洋洋洒洒又悄然覆盖在车辙上。   乔岳坐在牛车上阖目休息,车上俩妇人的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打转。   “咳咳,山子啊,我听说你哥明日回来,是不是真的啊?”   乔岳睁开眼:“你听谁说的?不是。”   “呃……”妇人愣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看着乔岳,嘴巴动了动想要说话。   乔岳赶紧又闭上眼睛。   若是再搭话,这一路怕是没个消停。   果不其然,妇人见他这般又闭上嘴。   之后一路无话,牛车赶在日落前回到青山村。   下了车,乔岳被王明拉到一边去,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事说事。”折腾了一下午,乔岳累到脾气上来了。   王明见他眉头皱起来,四处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上回问你的事,你真不考虑一下?”   乔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上回是哪一回,再次拒绝:“不考虑。”   自家表弟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了,瞧中了乔岳也就罢还非要他帮着牵线。之前王明已经问过一回,当时林哥儿已经死心了,近日不知为何又突然燃起心思,一直歪缠着。   他拗不过自家表弟,只好答应再次帮忙。   “行,这事就算了。”王明捏捏眉心,也不知道林哥儿这回能不能死心了。   乔岳点点头,这赵家哥儿长什么模样他都不知道。   太阳西沉,乔岳一回到家后,周氏就过来问她儿子的情况,他捡了几句说。周氏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才败兴离开。   吃完饭洗了澡,乔岳早早就回屋里待着。   “山子,睡了没有?”   夏禾哄睡了乔小圆那只小猪才从屋里走过来,正好乔岳屋里的油灯还亮着。   乔岳边从床上起来,边应道:“还没有,小爹你进来吧。”   木门“嘎吱”一声开了,又关上,夏禾将油灯放在桌子上,“怎这个脸色,和人闹矛盾了?”   乔岳脸色难看纯粹是因为刚刚抽卡抽伤了。   他花了三十文,抽了三发。   三发都是普通蓝色卡牌,其中有两张都是馒头卡,一张是大馒头,一张是小馒头,剩下那一张是十斤谷种。虽然他不事生产,但十斤谷种估计也就能种一亩地多一些,能抵什么用。   果然不该想得太美的。   乔岳搓搓脸颊:“没事小爹,我有些困了而已。”   夏禾闻言,也不扯闲了,把周氏让他问的话说了,不等乔岳出声便帮他作答:“你若不愿,就不愿。反正我听那家子的意思是以为你改好了,到时候咱可就成了骗子了。”   乔岳本就想拒绝,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边给他倒水,边对着他控诉:“小爹,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夏禾笑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自己儿子什么样子,做小爹的还能不知道?要你以后日日早起怕不是会要了你的命?”   乔岳:“就算是真的,也不要说出口啊!你儿子我也要面子的。”   夏禾斜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他脸皮这么厚还要面子?   乔岳:“……小爹!”   夏禾见人恼了,笑了笑,回归正题说:“我也知你肯定是要拒绝的,没事。”   “赵家……”乔岳摸着下巴沉吟,问他,“赵家是不是里正夫人的娘家?”   “你知道?”夏禾双眼一亮,难道有戏?他明年有机会当小爷爷了?   乔岳立马打断他的妄想。   “别做梦了,小爹,”乔岳将王明问的事情说了,“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听着耳熟罢了。”   夏禾:“这样……”   看样子那哥儿真相中了他们家山子,一见他们山子有“改好”的迹象,立马就说服家里的亲人了。   夏禾对这个赵家哥儿还是很满意的,奈何郎有情来妾无意,他们山子就是一块不开窍的木头啊!   “当年我和你爹也算是彼此看对了眼才走到一起,你若对人无意,这事作罢就作罢,硬凑一起过日子那才叫没意思。”   乔岳夸赞道:“难怪爹总我面前说小爹才是我们家最明事理的人,果然!”   夏禾听到这话,高兴得不行。   “你爹真这么跟你说啊?”   “对啊,他还说小爹为人坚韧,待人和善……教会他很多道理呢。”   乔岳将之前父亲和他说的悄悄话透露给夏禾知道,夏禾听了喜笑颜开:“你爹就是会哄人高兴。”   事实上,父亲临走之前交代他说小爹待人和善,心又宽敞,最容易受欺负,偏偏很多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要他们父子二人彼此扶持。   “你爹……他会不会怪我?”静默片刻,夏禾又说,“如果当年我没有瞒着他,说我会缫丝,我们挣的银子多了,你爹就能不去服兵役了。这样你爹也不会一去不复返。”   自从乔老二去了打仗,夏禾总在后悔。而这种情绪在得知乔老二去世的那一刻达到顶峰,若是他没有瞒着他就好了。   乔岳第一回直面小爹的内心:“不是,小爹你怎会这么想,爹绝对不会怪你的,爹爱你。”   夏禾垂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油灯上的黑烟,“他知道我瞒着他,连累他没了命,估计就不会……”   “爹知道!”乔岳突然激动,“爹知道,我也知道。小爹,我们都知道你是怕连累了外公他们的生意,所以一直说因为你是哥儿,所以只知道养蚕,不会缫丝。”   夏禾他小爹是淮地的缫丝工,因得罪工坊的管事就被人赶了出来,没了工作后,亲弟转手就给他卖了。夏父便是这时候遇到夏禾他小爹,之后俩人成婚生子,靠着载桑养蚕缫丝建起了大房子。   夏乔俩家彼时是门当户对,因此,乔老汉他们也没有让夏禾将娘家的手艺带过来。   只是后面乔兴盛科举花销越发厉害,一本书就要一二两银子,有时还要更多,家里有金山银山都不够开垦的。   存银逐渐见底,田地也卖了几亩出去。乔老汉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夏家的缫丝手艺。   若挣的钱有一半能落入自己口袋,又或者有一半能供自己儿子上私塾,夏禾咬咬牙回娘家哀求爹娘,当个不孝顺的儿子他也认了。   问题是他辛辛苦苦挣钱,得罪了娘家挣的钱大多都不是落入自己的口袋,夏禾是万般不愿意。   但作为乔家的儿夫郎,他最后还是败在了老两口的哀求下。   因此,夏禾咬死了说自己只会养蚕,养了蚕结了蚕蛹尽数卖给娘家,两家都开心。   “而且爹自己都偷偷养蜂呢,怎么会怪你,爹都知道的,他还老是帮你圆话,你记不记得?”乔岳说。   夏禾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作为枕边人乔老二又怎会不知。   乔老二要真是个老实木讷、循规蹈矩的汉子,当初就不会在意识到他爹的态度后,自己偷偷跑山里养蜂了。只可惜养蜂才刚得了银子征兵就来了,抵扣兵役的银子高达三十两。   他们二房这么多年攒下来八九两,有一半都是养蜂得来的。公中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找人借又能找谁,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名单上,来来去去还差六七两。   乔老汉纠结了许久,想要卖田凑银子。   平时田好卖,这会儿要征兵,卖田的人多得去了。还没等到他,乔老二就被拉走了。   夏禾擦干眼泪,被这么一说破涕为笑:“好像是。”   “小爹,你喜欢养蚕吗?”爹没了,小爹就不养蚕了。   夏禾想了想:“今年先不了。”   “好,到时候你养蚕我养蜜蜂,爹肯定为我们高兴!”   “嗯。”   翌日,日上三竿,乔岳还在睡。   因着昨晚和夏禾交心谈了好一会儿,父子二人心情都松了大半,别说乔岳了就连夏禾都睡晚了。   “太好了,一起来就有饭吃,看来我起床的时间正好啊!”乔岳闻着饭味,懒洋洋打着哈欠走出来。   周氏扭头大惊:“……”不是吧,刚想要牵媒拉线,这浑小子恁快懒骨头就回来,现出原形来了!   乔小圆对此非常高兴:“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大哥你来得刚好哦~” 第10章 试种良种吗   申时初,往日这个时候院子里也没几个人,该干活的干活该撩闲的撩闲,多半是夏禾在家得多,今日乔兴盛要回来,乔老汉父子俩早早把地里的活干完就回来,周氏也不出门了,就等在院子里。   乔岳蹲到乔老汉身边,“爷,家里是不是该育苗了?”   “是啊,”乔老汉点头,抽空吸了口旱烟,“今年下地你可得给我待够了再上去。”   别又下地半时辰就想着偷溜。   乔岳顿时苦着脸:“往年我也待了好长时间了。”   乔老汉斜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如今二房就你一个壮年,你不下地谁下地?你爷老了,还能养你到什么时候……”去岁老二没了,二房遭到莫大打击,今年也是时候该立起来了。   乔岳看着乔老汉脸上的褶子,心酸酸地点头:“知道了。”   俩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乔岳又说起:“我从路过的行商那得了一包谷种,听说三斤谷种就能种一亩地,而且长的谷子也饱满,亩产三四百斤呢……不若我们家试一试?”   其实亩产还有翻个倍,只是这会儿说了肯定没人信。   乔老汉手臂顿住,“三斤谷种能种一亩地?真的假的?哪里来的行商?”   “什么?”乔老大耳尖,听到了大声嚷嚷道,“山子你莫不是被骗了吧,我种地种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三斤谷种就能种一亩地的,七八斤能种完一亩地就算谷种不错了,而且哪有三四百斤的谷子啊,你肯定被骗了!你买的谷子不会是像村尾老刘头家买回来的一样吧!”   若不是谷种出自灵宝中,乔岳必定也会觉得自己被骗了,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乔岳是真发现灵宝抽出来的物品基本都如上面的功能介绍一般,是什么就写什么。   既然上面说了三斤谷种能种一亩地,那就肯定能。   虽说能理解,但家人一开口就是对他的不信任,还是让乔岳有些不高兴,他笃定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熟的谷子,就算没见过掐一掐难道还不会吗?爷爷,就试种一亩地……”   乔岳想从乔老汉这寻找突破口。   乔老大还是不相信,又道:“你平日少下地,也不是饱满的谷子就一定长势好,你不懂这些。”   理是这么个理,但乔岳还是想尝试,若那谷子真的像上面所说的那样亩产高大六七百斤,那以后种地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乔老汉沉吟了许久,在乔岳期盼的目光下,他开口:“山子啊,家里如今剩多少地你也知道,若是早些年,一亩地拿出来试半年也就试了,可现在怕是不成。”   乔兴盛虽中了秀才,能免赋税劳役,旁的却是没了。   再者,老大前不久说过,兴盛的婚事恐怕有着落了,兴盛一成婚,石头也要成婚,这花销可大了去。   乔岳耷拉着肩膀:“好吧。”   家里的大事都是乔老汉拿主意,他不想那乔岳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乔岳嘴巴微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夏禾从里屋走出来,忍不住帮嘴:“爹,一亩地不行……”试几分地也可以啊。   “老大回来了!”周氏石破天惊一声,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乔岳这边转移过去,乔老汉也站起身看向门口。   大房的人围着乔兴盛嘘寒问暖,夏禾走到儿子身边,“等下我再问问你爷爷。”   几分地拿出来试一下,也不会怎样,大不了他今年就养蚕。   乔岳摇摇头:“算了,谷种也不贵。”十文钱就当丢了,反正家里下地的主力也不是他,大家不听他的也正常。   “真的不再问问?”   “不了。”   乔兴盛一回来,乔家院子整个热闹起来,同村的妇人夫郎纷纷借故上门。待到做饭的时间,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人一走,周氏便和夏禾在灶房里忙活,没过多久,炒肉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乔小圆坐在乔岳的鞋上,仰着脸看着灶房吸溜一下:“大哥,好香哦~小圆好饿好饿啊!今天我要吃多多的肉!”   也就只有卖乖的时候才会喊自己小圆,乔岳捏捏他的小揪揪:“成呗,等会看大哥的。”   乔小圆举着手臂欢呼:“好耶~大哥加油!”   乔小梅路过:“……”有时候真想跟这对兄弟拼了!   到了饭桌上,果不其然乔老汉一动筷子,大家就准备朝着乔兴盛面前的那盘蒸肉下手。   饭桌抢食这事,但别说其他人了。乔老汉自己穷了这些年都已经习惯这样。   平日里如果没肉,大家都会正常吃喝,也不会往碗里夹得老高。可一旦饭菜多点油水,就一个赛一个的能抢。别说他们乔家了,村里差不多都这样。   吃席的时候那更是夸张。   乔兴盛总见不得自家人这样,轻咳一声。   大家便不由自主规行矩步起来。   乔磊夹了一片肉,高兴地笑了。乔小梅见状拍拍乔磊,“二哥,你慢点……”   “哦哦。”乔磊抬头看了言乔兴盛,憨笑了下,到底放慢了速度。   乔岳:“……大家怎么不吃,吃啊。”   他给小圆和小爹夹了两筷子,自己美滋滋吃起来。   乔小梅见肉菜越来越少,瘪着嘴和乔磊嘟囔着,“明明大哥都说了切勿持箸巡城,怎还可着别人前面的菜夹。”   “吃猪巡城?”乔磊突然笑起来,“那还挺威风。”   乔小梅:“……”吃猪,你就整日想着吃猪吧!   乔岳不用想也知道乔小梅在说什么,这一出基本上每次乔兴盛回来都要上演一出。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周氏点点头,来一句:“你以后嫁别人家可别这夹到别人面前,不好看!”   “大伯母说得对,”乔岳又伸长手夹肉,慢条斯理要咽下去后,才说,“若是肉菜放我面前,我保证不夹到别人面前。”   肉都不在我面前,凭什么不让我夹。这又不是别人家。乔岳这么想着,又给自己夹了一片肉。   “你……”周氏想说凭什么放你跟前。   乔老汉见吃个饭都不得安生,瞪了一眼周氏打断她的话,“都闭嘴,吃饭。”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乔岳和小爹说一声,去了山里看蜂箱,蜂箱里的新蜜蜂繁育得很好。   约莫再过一个月,整个春繁就能结束。   一轮明月高挂枝头,几声犬吠震慑黑夜。   乔岳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位置睡,只好动手将人挪到角落去。   “唔……”乔小圆揉揉眼睛,语气含糊道,“你回来了……”   乔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些小话要说,甚至都留不到明天,今晚就要说的那种。   “说吧,这回是铁蛋推了你的沙堡,还是捉迷藏又是当坏蛋?又或者是和苗哥儿闹别扭了?”   乔小圆气咻咻地看着他:“大哥,我和苗苗才没有闹别扭!捉迷藏我只当了三次坏蛋哈哈哈哈。”   估计一共也就玩了四五次。回回都因为个子小腿短被逮到,乔岳也不知道他傻乐什么。   “不是,大哥,你别打断我。”乔小圆摸着自己肉肉的下巴,五官都皱到一块儿去了,方才扑腾起来喊:“我想起来了。”   “捉迷藏的时候我跑去大伯那边藏了,结果,结果听到大伯母和大伯说,大堂哥要,娶新娘子了,大哥,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娶个新娘子啊?”乔小雨终于想起来自己下午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   苗苗说,像大哥这么大的人,都要娶新娘子的。   乔岳“哦”了一声,装作随意地问,“大伯母有说新娘子会是谁吗?”   乔小圆抱着脑袋朝他傻笑:“是谁啊?我……小圆想想啊。好像是徐家姐姐,大哥,徐家姐姐是谁啊?”   姓徐的姑娘?   他们村好像没有人家姓徐啊,不过想也知道,他大伯母也看不上村里的姑娘。   乔岳想了一圈,总算想起了乔兴盛的老师好像就姓徐。   “不知道啊,可能以后就知道了。快睡,很晚了。明天苗哥儿见你不在,跟别人玩去了。”乔岳将人按倒。   乔小圆倒在床上扑腾了好一会儿:“才不会,苗苗和我最好,大哥真讨厌。”   说着大哥讨厌,下一秒乔小圆的眼皮就耷拉下来,沉沉睡去。   乔岳见状,躺旁边很快睡着。   ……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青山村也从寂静中醒来。   鞭炮擂鼓响彻云霄,王明紧张地扯了一下衣襟,第五十次问:“我头发看起来乱吗?会不会看起来很怪?”   田柱子第五十次回他:“……不会,哎。等等这里好像有点乱。”   “哪里哪里,快帮我弄一下。”   乔岳抱着手看着他俩在那比划:“……”所以那几根头发丝是到底放哪里比较好。   很快,吉时已到,锣鼓喧天下,王明穿着新衣,身上捆着个大红花,昂扬勃发地朝张家走。   张家就在村子中,一群人热热闹闹来到张家。   张家人早就等候多时,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进。   经过乔岳和田柱子,以及王家的兄弟群策群力,王明奋勇直上,总算接到了新娘子。   又一路鞭炮声齐响,乔岳又从张家走到王家。   王明:“兄弟们,你们先找个位置坐,等会儿我就出来了。”   “行。”   王明离开后,田柱子突然捂着肚子:“山子,我先回趟家。”   “……好。”   王家院子里外都是人挤人,席面尚未开始,乔岳觉得闷得慌,一个人绕到屋子背后。   本以为此处安静得很,该是一人也没有,结果——   他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背影,愣住了。 第11章 大哥放心冲   远处两道身影一高一矮,面容相似,瞧着像是兄妹俩,就是不知道二人在密聊什么,他这么大个人出现还没发觉。   乔岳本想离开,转念一想,又脚步轻盈地靠近,而后一声惊雷:“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方初月二人被吓得原地后退了几步,刚要解释说没什么,一抬眼见是乔岳,他拍着胸口:“是你啊。”   还“反客为主”地说:“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乔岳被瞪了一眼也不生气,谁让上次他就是这么说自己的,两手一摊说:“我这不是怕有贼人嘛,哪里知道凑近一看是你啊。”   语气轻快,还带着活泼的尾音。   “真的?”方初月不是很相信,且有理由怀疑乔岳看到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在方初月看过来时,乔岳已然换上另一幅表情,他笃定且诚恳地说:“真的。”   方初月勉强相信:“好吧。”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还没说你们在这干什么呢?都快开席了,也不进去。”门口很多人,但绕了一大圈到后边来,说没什么怎么可能。乔岳没忘记这茬,再次提问。   方初月拒绝告知:“这你就别管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乔岳不依不饶:“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一直默不作声、仿佛透明人的方初晴:“……”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她啊。   哥哥怎么和村里的懒汉如此熟络,而且,这俩人好奇怪啊!   方初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这人不也姓乔嘛,以这人与乔秀才的关系,想必通过他找机会接触乔秀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没错,方初月兄妹二人就是为此事发愁得席面都顾不上了。他为这事谋划了也有两三个月了,见到乔兴盛的机会实在不多,仅有一次机会还只说了几句话就有婶子见着了。   这回方初月又拿上荷包,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出去。   若是不行,那就说明这乔兴盛没有眼光,没有眼光的人就像那姓李的一样讨厌,方初月愤愤地想。   “哎哟,小心些。”晴姐儿扯着他往后走,而后踮起脚在他耳边嘀咕嘀咕,方初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乔岳:“……”嘿,这兄妹真当他没到一样,当着他面就在那说小话呢。   乔岳无语凝噎,抱着手抬头,天是真蓝啊!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反正很快又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走了过来。   方初月让晴姐儿去前面望风,免得等会儿有人过来找。   “你看着点人。”   “知道了,大哥,机不可失啊。”晴姐儿给他打气,好奇地看了一眼乔岳才施施然离开。   方初月捏着衣角,略显有些扭扭捏捏,欲语还休地看着他。乔岳默然了一会儿,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就走了啊。”   见他真的作势要走,方初月忙扯着他的衣袖:“别走啊,你这人没有耐性!就是……”   乔岳看着仰脸对着他的哥儿,脸上红红的,实在没忍住打断道:“你上粉了?”   “上你个头啊!”   乔岳恍然大悟拍拍脑门:“原来是不好意思,羞红的啊。”   这心比天高的哥儿竟也会脸红,乔岳是着实没想到。   方初月闻言气鼓鼓地看着他,眼看着脸是更红了。   “这下是气的。”乔岳凑近看,坚定地说。   方初月:“……”   他就应该直接了当地说清楚,不该给这人借题发挥的机会,方初月气得将荷包扔向对面,“帮我把这个给你堂哥。”   乔岳举起荷包细看起来,看了一眼方初月,又低头看一眼荷包,再次抬头后,嘴唇翕动淡淡说出一句话:   “这荷包,瞧着有些眼熟啊,不会还是上回的那个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在里头,方初月已经懒得生气了,点头说:“是啊,不行啊?”   那倒没有不行。   只是他没想到都过去俩月了,荷包还在这哥儿手里,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怎么接触啊。   不过想来也是,乔兴盛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一次村里,他们哪有时间接触啊。   乔岳忽视掉心底莫名的情绪,又想起昨晚小圆说的徐家姐姐,支支吾吾地说:“……呃……这事,怕是不成……”   要换做其他人,方初月或许压根就不会开这个口,但因为第一回认错人就已经把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方初月又问:“不能算了?你帮一帮我,我可以付你报酬。”   乔岳听他这么说,十分头痛:“不是报酬的事。”   “那是什么?”   “你一个哥儿,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给个男人,要是他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办?又或者人家已经准备结亲了呢?”乔岳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连他一个男人都知道的事,方初月不可能不知道。   说实话,没出李家这事的时候,方初月在他们村行情十分好。   方家很穷,方家父母也软弱,别说村里那些喜欢欺善怕恶的人总喜欢欺负他们家了,就连方家妯娌也不外如是。小的时候他还见过几回方初月一个小哥儿被村里的泼皮猴子揪小辫子,一开始小哥儿被欺负了只会红着眼躲。   最后一次见,方初月已经将欺负他的男孩打得落花流水,哭着喊爹喊娘。   之后方初月又带着弟妹撑起方家,一张巧嘴喊遍村里的叔婶长辈。   虽总碎嘴子说他性子锐利,怕是没男人愿意要。可实际上,个个说完转头就寻摸着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小子了。   只不过都被方初月以年纪小为由拒了。   哪成想后面出了李家那事,大家便觉得原来他不是不想嫁人,也不是为了留在家中帮衬父母,而是看不上他们,人家心大着呢。   乔岳想到这,突然发现那些人说得也没错。   只不过即便这样,又或者就是这样,才更应该顾着点自己的名声啊。   方初月面露惊讶,他一直以为乔岳应该看不上他的行为才对。   “多谢,不过这荷包,是、是店里买的,不是我绣的。”   乔岳:“……”得,这哥儿确实比他厉害呢,人家早想到这出了。   方初月又问:“你堂哥已经有结亲对象了?我怎么没听说?”   乔岳看着对面的哥儿,心里有些复杂。但若盛哥真的要与徐家结亲,他也不好眼睁睁看着方初月陷进去。   “这事嘛,有可能,隐隐听说过他准备和县里某户人家有往来。”   一说完,乔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这样啊。”难道他真的要放弃了?   方初月沮丧地望天。   “哥哥,你们聊好了没有,快开席了,人越来越多,二哥估摸着快忙不过来了。”方初晴跑过来问。   方初阳一直想和莫娘子学厨艺,奈何人压根不收徒。方初月给他支招,让他这几日过来打下手。说不准运气好了就被人看上了。   “聊好了。”方初月又朝乔岳道了谢,率先带着妹妹出去。   过了好一阵子,乔岳才慢悠悠回到王家的院子里,他先扫视了一圈,发现夏禾和乔小圆那桌已经坐满了人。   田柱子看到他扬着手臂挥舞:“山子,过来这边坐。”   乔岳顺势走过去,还没坐下就听他问:“你去哪儿了?”   “出去晃悠一下。”   田柱子点头,又看向他手里,揶揄道:“你这荷包看着很秀气啊。”   乔岳“啧”了一声,忘了这东西还在他手里,他将荷包揣好后才说:“什么时候开席?”   田柱子收回目光,“快了,刚里正说了一堆话,你别说你那堂哥是真威风,都快盖过成亲的王明了。”   乔岳看着和王里正站一起的乔兴盛,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他是主家呢。   话音刚落,王家人便开始一道一道菜上,王明几人也带着俩兄弟敬酒。   席面开始后,桌上有一道菜,大家就抢一道,也顾不上说话,闷头就吃。   田柱子边吃还边感叹:“里正真是大手笔啊,这席面做的,半头猪估摸着全用上了吧。”他夹了一块粉蒸肉进嘴里。   乔岳点点头,“这菜做得确实不错。”   “听说里正特意去请了个掌厨回来,能不香嘛。”   “哥几个,这席面怎样?”王明一手端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走过来,“来,喝一杯。”   “万事顺意。”乔岳举起酒杯喝下去。   “再来再来!”王家那几兄弟拉着他俩就开始劝。   菜还没吃上几口,酒水倒是喝了一肚子。   酒酣胸胆好一阵,夜幕降临,席面也到了尾声。不少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些王家亲近的人在。   乔岳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和田柱子说:“你还继不继续?我先回了。”夏禾他们早就回去了,村里的席面翻桌很快,要是不喝酒估摸着上完菜一刻钟就差不多能回去了。   田柱子酒量比他好,看他喝醉了:“我跟你一块儿走?”   “不用不用。”乔岳摆摆手,慢悠悠站起身。   一妇人此时跑过来说:“山子,你堂兄在后边休息呢,你带他一块回去?”   乔岳想了想:“我带他回去吧。”正好去解手。   不然一个人回去了估计还得挨说。   王家他来的次数不少,虽说有些头晕,但也不至于认不清路。   抱着一堆碗路过的方初晴顿时眼睛发亮,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难道这就是干白工的回报吗?   方初阳跟在后边打下手,因着舌头灵光被莫娘子夸几嘴,就被存了同样心思的人给酸了。为了避免麻烦,方初月他们吃饱后也没走,和阳哥儿一样跟着打打下手,跑进跑出。   王家人的脸色才好了不少,就是晴姐儿自己嘀咕了好几句,什么“明明是自己太菜了,怎么就说是二哥的错”“骂几句就骂几句”之类的。   但方初月要求到,她就算有怨言还是照做。   眼下听了妇人和乔岳的对话,方初晴不禁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哥果然是对的!   得赶紧跑去找大哥,方初晴抱着碗,走得飞快。   碗还未放下,方初晴便喊道:“大哥,快!” 第12章 猫哭耗子啊   “林哥儿,这样做不好吧?我们换一个人相看也是一样的。”   “不行,我就要嫁给乔岳。”林哥儿愤恨地说。   林哥儿本不想这么做的,能好好嫁去乔家,他也不用废这般功夫。   鬼知道他都大发慈悲瞧上个懒汉了,这懒汉竟三番四次拒绝他。   今日他都瞧了那人好几回,那人竟一次都没看向他。林哥儿发现,若真等他喜欢上自己,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没关系。   这里可是他姨夫家,他姨夫还是里正,在这里要是发生点什么,还怕姓乔的不认账不成。   至于待嫁去乔家会被乔岳厌恶,他也不怕。   他看上乔岳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看中他是秀才的堂弟,看中他懒,看中他只有小爹和幼弟。   成了夫夫,拿捏住乔家二房,一个懒汉的喜欢,重要吗?   哪怕传了出去,他也不怕。到时候他身后既有秀才又有里正,还轮不到别人说嘴。   “可是……”   林哥儿硬声道:“没有可是,小爹,我们临门就差一脚了,你要不帮我,谁帮我?”   赵夫郎还是害怕:“可万一他看到我了,肯定也会发现我们设计的,不如算了吧……”   林哥儿睨他小爹一眼:“你怕什么,看到了还是要把我娶了,再说了,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赵夫郎立马窘迫地红了脸。当年他之所以能嫁给赵老三,就是趁赵老三找他哥哥喝酒时,解了衣裳躺他身边。   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前车之鉴在,他知道,用了手段即使嫁到好人家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林哥儿见他眼眶红了,软了声音说:“好了,小爹,我不嫁给懒汉,怎么从婆家掏粮食掏银子养小弟他们。乔家虽说之前掏空了家底,但之后肯定不会差的,说不准还能让小弟他们跟着秀才后做事呢。”   一听他这么说,赵夫郎催促:“那……好吧,我们、我们快点,别被发现了。”   林哥儿自嘲地勾着嘴角。   “来了,来了。”林哥儿拍拍赵夫郎,“记住啊,快准狠。”   赵夫郎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里正家的屋子建得比乔家还要宽敞明亮,青砖黛瓦不说,格局都是仿照县里的二进院建的。乔岳穿过堂屋,很快拐到了茅房。   痛痛快快解了手,脑袋清醒了不少。   乔岳哼了两句小调,沿着回廊走去,哪成想快到拐角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往他口鼻捂。   乔岳瞳孔震缩,张嘴喊:“救……唔……”   迷药顺着鼻腔进入肺腑,顿时迷迷瞪瞪起来,他倒退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那人见他还有意识举着手臂:“怎么……”还不晕。   遂又补了一下。   昏迷前,乔岳透过蒙眬的视线,满心只剩下——   天杀的,怎么又晕了!   “晕了没?”林哥儿走出来,问他小爹。   赵夫郎点头:“晕了。林哥儿,这样真的行吗?他感觉他好像看到我的脸了。”   林哥儿看着躺在地上的乔岳,冷着脸说:“看不到,你蒙得这么死,他没见过你不知道的,做都做了,现在没有后悔的机会。”   “行了,快点。等会他们都走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中,乔岳觉得好像有人时而压在他身上,时而又对他动手动脚,摸这摸那。   贼子?   还是好色之徒……!   乔岳原本还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吓醒了,他睁开漆黑的双眸,看向压着身上的人,双手用力,一声怒喝:“贼……”   “呃……怎么是你?”昏黄的灯光映得侧脸柔和无比,乔岳立即收回力,奈何手臂已经推了出去。   方初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怒地看着他:“你干嘛,好心没好报啊。”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以为哪个在摸我。”   “我不摸摸看,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晕啊?”方初月拍拍屁股,又坐到床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说回你为什么又晕这事吧。”   他好不容易瞄准机会偷溜进来,秀才没见着一个,晕倒的懒汉又捡了一个。   乔岳坐起来,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我进来接我堂兄,在拐角的地方突然伸出一双手用迷药把我的口鼻捂住了……现在这样,难道是我撞到贼人偷东西,所以他迷晕我了,又刚好你要过来,匆忙走了?”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他被迷晕了,身上的荷包还在。   乔岳说完看向他,方初月道:“也可能有人见你正好路过,想和你生米煮成熟饭?”   “粗俗!别开玩笑了。”乔岳反驳了一句,耳尖红了。   “那人个子比我矮一个头,褐色短打……”他仔细说着自己情急之下的发现。   方初月沉吟道:“唔……这个发现……确实有对应的人。”   “谁?”乔岳大喜,摩拳擦掌地准备将这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方初月假笑起来:“这村子里不都是嘛,比你矮一个头,褐色短打的,没有十个,都有八个了吧。”   乔岳:“……我没跟你开玩笑。”   方初月:“我也没啊!”   话音刚落,外面嘈杂的声音不断,脚步声、说话声逐渐向他们逼近,瞬间将他们的声音掩盖过去。   “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在别人大喜之日做出这等龌龊事!”   “羞死人了,这种人放以前那是要浸猪笼的。”   “就是啊!”   俩人对视一眼:“不好!”   孤男寡男待一块,十张嘴也说不清啊。方初月着急地原地踱步,“怎么办怎么办?!”   “躲起来!”乔岳从床上起来,打开柜子试图将人塞进去,“不行,你长太高了。”   他又打算将人塞床底。   就在此时,乔岳抓着他胳膊的时候,本就关得不紧的门被猛地一撞,开了。   方初月:“……”得,藏是没法藏了,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估计藏也藏不住!   他压低声,快速问:“你确认中了迷药吧?”   “确定,”乔岳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打算喊大夫过来,现在还没有多久,叫大夫来估计能摸得出!   “你的名声……”   “名不名声的,闹大了还有转弯的余地……反正今日进了这屋也没了,现在看着架势,估计还真的有人想与你生米煮成熟饭啊。”   乔岳顾不上和他顶嘴,忙说好。   乔岳赶紧躺下,方初月大喊着:“救命,有贼人下药……”   “救什么命?”人群鱼贯而入,围着他俩七嘴八舌地说话。藏在中间推波助澜的赵夫郎见到方初月,面色都黑了,“怎么会?”   “就是啊,怎么会!莫不是看了我们喊,就装的吧?”   马二婶附和道,她是打头阵,来时的路上就已经骂了好些话,   她看着乔岳和方初月这眼睛亮得跟白日一般,“你说你们俩小年轻的,怎么这么耐不住,非要在人家成婚的时候干出这种事多不好啊!”   “爱信不信,要不是我正好瞧见了,今日姓乔的怕是命都没了,我倒要问问你们不来救人,围着我们干什么!”方初月黑脸。   “一男一哥儿在屋里……呵呵……说出的话怎么信啊?”   里正夫人跟黑面神一样,指着乔岳骂:“我们王家的席面都被你们毁了,你还说你是我们老幺的好兄弟!”   乔岳气得直翻白眼,无妄之灾啊他!   方初月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些人歪缠,没用!他朝着角落一直蹦的方初晴说:“晴姐儿去把李大夫请来,一定要快!”   方初晴脆生生喊:“好!保证飞快!”   说完扯着阳哥儿拔腿就跑。   人群中突然来了一句:“请大夫,不好在大喜之日请吧?”   马婶子扭头看着里正夫人的脸,说道:“就是啊,月哥儿,王家这婚事被你们闹成这样,你们还要在这时候请大夫?而且,你的清白是不要了啊?”   请了大夫,今日这事可没法瞒了。   “我坐得端行得正,怕什么!就怕有人在暗地里跟毒蛇一样,心怀不轨那才可怕!”   说完,方初月嗤笑一声。   直把马二婶臊得说不出话来。   乔岳“有气无力”地依靠在床头说话:“要没有方家哥儿,我今日怕是……算上这次他已经救我两次,但我也不是回回都那么幸运的,还是查清楚得好。”   “待李大夫来了,他一把脉就知道我中没中迷药了,肯定能还我们一个清白!”   赵夫郎越听越害怕,他不断地望着门外。   林哥儿这死哥儿到底哪去了!不是保证说万无一失的吗?   方初月点头:“确实,时间这么短,一摸准摸出来。而且迷药这东西也不是哪儿都有卖的。”   众人瞧他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纷纷陷入凌乱中。   他们不是来捉野鸳鸯的嘛?紧接着就能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闹得他们没脸。   怎么野鸳鸯反而张口就说有人害他啊! 第13章 脑子里的水   “这在闹什么?”王里正气势汹汹走来,还未进门就先呵斥起来。   “山子,月哥儿你们这……可如何是好?”他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后,看向俩人满脸愁容。   他倒也不至于迁怒俩无辜小孩,看他们那样子估摸着下药是真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可他们到底共处一室了好一段时间。他就算是里正,也堵不上这悠悠之口啊。   方初月道:“事已至此,等大夫来查个明白,至于旁的事,迟些时候再说吧。”   说到这,方初月不免有些丧气。早知道他就不进来了,今日这事一出,怕是再无机会挑拣了。   “方家哥儿说得对,我一定要将害我的人揪出来 !”方初月看向一旁作“蒲柳”之姿的男人,沉郁到底少了几分。   王里正:“那便等大夫来了再说,其他人都在这等着,都别出去。”   “都这么晚了,大哥,我先回去了。”赵夫郎说。   “等会再走,不差这一会儿。”   里正夫人听他这么和自己小弟说话,不满意地掐了他一把,王里正面色不改,暗道一声本来就是啊,都来看热闹了,这会儿怎么不多等一下。   当他不知道啊,一让他们回去,大家今晚都不用睡了。   等了好一会儿,马二婶手里的瓜子都嗑完了,李大夫终于姗姗来迟。   因着事态紧急,王里正二话不说就让李大夫帮乔岳诊脉:“李大夫,你看看,山子是不是真的服用了什么?”   李大夫原本吃过饭,在家中整理药材,没想到就被拽起来。气都还没喘顺,要不是见真有急事,这会儿他就要骂人了。   他把脉枕放床上:“手放上去,让我看看。”   乔岳看着手腕上的手指,若是李大夫诊不出来,“野鸳鸯”的名头怕是得从此就安在他们身上了。   别说是方初月这哥儿以后要背负骂名了,就连他都落不得好。   “舌头伸出来看看……”   乔岳闭上嘴后,不免紧张起来,问道:“怎样,李大夫?”   李大大沉吟着说:“头先那餐吃了什么?”   这脉象看着倒像是误吃什么有毒的药草一般。他接诊过不少误食有毒的药草或者菌子导致昏迷、中毒的病人,有些送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这小伙子所幸吃得不多,人也年轻,不碍事。多喝些热水多休息,不用再吃药了。”   乔岳还未说话,王里正便说:“下午我家老幺的大喜之日,大家吃得都一样。”   “只有他一个人?”   方初月点头,追问:“那是不是能确定他被下药了?”   “下药了?”李大夫又把手指放上去,“难怪……如果是迷药的话……”   乔岳和方初月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第一关总算过了。   马二婶:“呸,竟然真是下了迷药!这浑小子说得还真是啊!”   “啊?”这人喊了一声,语气中难掩失落。   李大夫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   “我要报官!”乔岳坐起来,“里正,有人害我!”   王里正迟疑道:“报官的话……”   “就是有个妇人和我说我大哥喝醉了在里面休息我才进来的,结果就被迷倒了,还是在王明的婚礼上,要是姑息了恐怕这人还有下一次,这次为了偷东西下药,下次岂不是要……”   马二婶惊恐大喊:“岂不是要杀人!不行,里正,一定要报官!”   王里正被马二婶扯了踉跄了两步,没好气地说:“放手。”   马二婶讪讪地收回手,低头呸了一声,以为老娘愿意扯你这糟老头子衣袖吗?拽错人了而已。   方初月知道王里正这样子是正常的,不过是害怕村里出了事故会被追责,不过事关自己,方初月见他准备和稀泥还是要说。   “我觉得,说不准这人就在我们中间呢。”   听了这话,大家顿时吓得远离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不会吧,我们都是刚刚外面进来的啊。”   “是不是你?你刚不是和我一起进来的。”   方初月双手往下压,示意稍安勿躁:“只是有可能,乔岳说有人和他说大哥醉了他才进来,可他进来的时候他大哥根本不在,说明这人……”   “认识他俩。”马二婶眼睛一亮,“不止,还对王家很熟悉。”   她要不熟,可不会张口就给人指去里边。   方初月不由得对马二婶刮目相看,她一句顶得上他们说十句,他夸赞道:“二婶,你这脑瓜子太灵光了!所以这人啊……”   马二婶长这么大只有被戳着脑门骂蠢笨的时候,今日是头一回被人夸脑子聪明。她抓着方初月的胳膊:“你这小哥儿果真会说话!你二婶我啊,别的没有,就是脑子聪明哈哈哈。”   乔岳等人:“……”   马二婶情绪激昂起来,双手一拍:“所以,这人果真在我们其中。”   此言一出,“切”声不断。   旁的婶子阿叔捂着嘴笑她:“老马,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一开始不就说月哥儿说那人可能就在人群中嘛。”   马二婶白了他们一眼,一脸“你们懂什么”的表情。   她又转头问,”岳小子,你再说说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没有?大家一块想想,说不准真能逮到人。”   乔岳便说了那人大概多高,衣裳颜色,他脑海中闪过一幕一幕,继续补充:“眉毛秀气。”   接下来就轮到她马大捕快出马了!   马二婶原地哈哈了两声,引得人都看向她,她摸着下巴带着奇怪的笑意,将视线一个一个落在围观的人群中。   很快,马二婶扯住一个妇人大喊:“是不是你?”   妇人甩开她:“你有病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一直在后头就没有进过边,李家的和我一起。”   另一个人点头:“没错没错。”   马二婶又指着另一个夫郎说:“那就是你。”   乔岳:“……”   他看了眼方初月,还由得马二婶继续下去吗?   方初月低声说:“继续啊,为什么不继续,你就没发现少了几个人嘛?”   乔岳坐在床上,还真没怎么细看。眼下他坐起来一看,里正、里正夫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还真是啊,你这眼神可以啊。怎么回事?难道真和王家有关?”   “等你发现,狗都能站着走路了。我刚已经让晴姐儿去跟着了。”   方初月没好气道:“而且,这事对我来说就是无妄之灾。”要是他今日没有进来,这事跟他真就一点关系没有。   他的表情十分明显,乔岳想不懂也难。   “你这就不够义气了,”乔岳撇嘴道,“我们这怎么也算是共患难两次了,怎么还带后悔的,要是你不进来,我岂不是会好惨?”   方初月被指责得心虚起来,“我、我这不是……想想嘛,怎么了,最后还不是进来了。”   乔岳冷哼一声。   “不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两次共患难可都是你患难,我救你啊。”方初月脸色不好看地望向他,你这家伙还挺会打蛇随棍上啊。   乔岳:“……”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方初月懒得理他,说起正事来:“我们得喊家里人来,不然只有我俩很吃亏的。”人发现里正被拉走后,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   “行,确实得喊。”   方初月点点头,朝晴姐儿阳哥儿招手,阳哥儿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得到了大哥的点头后,才走过去。   俩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阳哥儿就点点头,跑到一边去。   什么时候溜了都不知道。   乔岳看着感叹道:“你二弟这身法,很行啊,藏角落里压根发现不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晴姐儿着急跑回来,气还没喘顺呢,她就着急说:“大哥,我听、听,是里正夫人的、弟弟做的……”她也不敢靠太近,具体的没听太清楚,只能隐约听出来那个阿叔在哭着求王里正,王里正骂了好久。   晴姐儿话还未说完,抬头就见里正黑着脸进来,她咽下剩下的话,“里正回来了。”   乔岳望着门口,后怕又心惊,竟真与王家有关。   里正他们走到马二婶身边,马二婶见还有人没被她看到,立马指着里正夫人说:“不会你吧……”哎不对,若这么说,好像后面的赵夫郎还更一些。   话说回来,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的?   里正一边赶人一边说道:“大家都回去,去不去报官这事我会与乔岳他们细谈,大家回去等吧。天都黑了,你们家里的事不用办啊?走走走。”   马二婶被里正夫人推搡:“哎,家里的事不急啊……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里正夫人默不作声,用力将人都赶出门口,“啪”一声关上门。   里正见屋里只剩下乔岳和方初月,望着他们好一会儿,眼神流转,神情颇为复杂。   乔岳摸了摸脸:“王叔,我这脸……脏了?”   方初月很想抓着他的肩膀晃一晃他脑子里的水,如今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咳……”王里正诚恳地说,“今日这事就算闹去报官也总归是你们吃亏,不若就这么算了?村里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让大家说你们闲话,这你们放心。”   乔岳还是那句话:“又不是村里害我,我不需要村里交代,我只要报官,抓了害我的那人就行。”   “就是啊里正,你说不让他们说闲话,他们就不说了吗?这可能吗?总不能今日我们被害,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我们吧。”   今日若不是关乎家里人,王里正听了他们这话哪怕不愿意报官,最后还是会去。可刚刚……王里正心里哀叹不已,他们王家可不能有一个坐牢的亲戚啊。   他这里正还如何服众。   里正和他们推心置腹:“今日这事就去闹了衙门了,也不一定有人管,毕竟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何苦闹呢,还让自己平白陷进更差的局面……你们说对吧?”   就在此时,门突然“砰”一声,紧接着一声怒喝炸裂全场。   “放你X的狗屁!” 第14章 事了与商议   几人围着乔岳他们,夏禾抓着他的手一边看一边问:“山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爹。”夏禾来回检查了一遍,见他没事又听到大夫也说没事才放心下来了,“所以事情经过是怎样的?”   阳哥儿去找夏禾时,只说了乔岳在王家被下药的事情,夏禾匆忙之下也顾不上找人了,直接就跑过来。正好被出门上茅房的周氏看到,二人就一块出门了,路上又遇上方家夫妻。   因此四人对他们发生的事情经过也不太了解。   就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一遍,“小爹,大伯母,我是被他……”   乔岳指着里正夫人身后的赵夫郎,王家人闻言,便知道乔岳二人已经知道了是谁给下药的。   王里正在旁边想要拦着乔岳说话,甚至还打起亲情牌:“山子……我们坐下聊,坐下聊。”   “坐什么坐,王里正,大家都说你做事最公道,如今我想问问我们乔家人在你这吃了亏,凭什么让他不报官,你里正就是这么做的?!”周氏就差没指着王里正骂了。   “他肯定不敢报官啊,因为……”乔岳讥笑地看着他们,继续指着赵夫郎,“因为我就是……被他捂了口鼻的,他就是凶手,方哥儿只是刚好被我连累。王里正又怎么会愿意报官呢?”   大势已去啊!王里正双眼一闭,这两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至于他一个哥儿为什么出现在后院中,就被乔岳略过去了。   几人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一听竟然是赵夫郎下药,周氏恍然大悟道:“难怪他不让我们报官!”   夏禾拍拍他们:“你俩先出去,我们四人和他们谈。”俩个小的没必要再里面继续听些难听的话,尤其的方哥儿。等会谈条件一定会撕破脸皮,势必还会对其说些更难听的话。   乔岳点点头,接下来确实排不上用场了。   因为这事,肯定闹不到县衙去。他小爹也不会让他们吃亏,乔岳十分放心地看向方初月:“我们先出去等着?”   方初月有些迟疑,他爹娘什么样子他最清楚,平日里跟人吵嘴没吵两句就能气哭自己的那种,留他们上阵……这事真的有胜算吗?   周氏也赶他们,在这里影响她发挥:“快出去快出去。”   方初月他们这才磨磨蹭蹭出去。   门一栓上,周氏叉着腰指着赵夫郎的鼻子骂:“你这老东西人长得丑想得美,不是好人啊!之前托人让我问话,被拒绝就使这样阴招!真歹毒,我就说哥儿没个……”   夏禾:“……”直勾勾地盯着她。   周氏被噎了一下,话锋一转:“你这个做小爹的都这么恶毒,想来生养的哥儿也跟你一样,还好不是和你家结亲,不然我们乔家就大祸临头了。”   赵夫郎脸色煞白,里正夫妻则阴云密布。   “怎么,被我这么骂很不爽啊,不是我说你啊,王田根你个死老头,公然徇私,真是臭不要脸!哪里好意思做我们青山村的里正啊?”   里正气个倒仰,脑子嗡嗡直响:“周氏!再怎么说我也是里正,你家兴盛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今日这是传出去,还不是辱了你家兴盛的名声,我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而且这事你们没有人有损失,去了县衙恐怕人还当你们是开玩笑,治你们的罪呢?”   周氏一听王里正这么说:“呃呵……”扭头看向夏禾,老二家的,这怎么办啊?   她这么骂不会真的对兴盛有什么影响吧。   夏禾接过话头:“里正,话说得不要太冠冕堂皇,为了大家着想?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这事虽小,但只要兴盛出马,人县衙还是会管,倒是查出是你那小叔子干的蠢事,就算不抓他进去吃牢饭,也得敲他几棍。再一个,你这里正怕也是坐到头了?”   “你说对吗?”   “你……”王里正看着夏禾怒不可遏。   “怎么办?”   屋外的方初月耳朵贴着门,试图参与屋里的争斗。   周氏好像被王里正给唬住了,他们这样真的可以吗?方初月怀疑这事到底能不能如他们所愿进行下去。   怎么模模糊糊的,方初月皱着眉头,愈发用力地贴着门缝。   恨不得半个人都挤进去。   乔岳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那撅起的屁股上,下一瞬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抬起手抓了抓滚烫的耳根。   方初月撅累了,站起来长吁一口。   乔岳见他直起腰,不由得地也松了一口气。   “你又叹什么气啊,还有,你这什么姿势?干嘛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耳朵?”方初月好奇地看着他。   “没……”乔岳含糊说完,放下了手。   用眼神将人从头扫视到脚,发现没什么异常。方初月抱着手懊恼道:“好吧,早知道就让阳哥儿他们回去的路上顺道去喊你大伯他们了,你堂哥在,应该对我们有利一些。”   “不用,就我小爹他们就可以了。”   方初月一脸怀疑的表情,你说不用就不用?里头还不知道怎样呢。   不行他得再看看……不,再听听。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夜色深沉得仿佛泼了墨一般。   乔岳百般聊赖蹲在地上,抬头看向出来的几人。   “嘶……爹娘谈得怎么样了?”方初月边跺脚,边往方父方母那走。   周氏一看天色:“哎哟这么黑了,走吧走吧。”   夏禾也说:“路上说,先走。”   乔岳站起身,跟着往外走。一群人刚出了王家的门,王里正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身影。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平日他就没怎么和夏禾打交道,一是身份不合适,就算有事要通知他只需通知乔老汉乔老大就行,二是夏禾在村子里出了名的性子好,不与人闹矛盾,自然不需要和他打交道。   今日这一番交谈,夏禾可比咋咋呼呼的周氏难搞多了,要是没有夏禾,或许……   大门应声关上。   “还看,人都走了,”里正夫人用手挥了挥,朝着里正发怒,“怎就要我小弟亲自去道歉了呢,这不是告诉别人这事就是他干的吗?我们赵家王家都没脸了!”   王里正转过身,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和赵夫郎。   里正夫人移开视线:“我、我又没说错。”   “你的好小弟专门在你儿子大婚之日给别的人下药,就因为别人不愿意和他儿子成婚!出了这事,你还想着有脸??你等着你儿子以后怎么被人说吧!”   王里正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拂袖离去。   见人走了想出来问话的王志和他媳妇对视一眼,默默地又挪回屋里。   ……   几人走出几步远,方初月便急不可耐地追问起来。   “所以姓赵的为什么要下药,最后要如何处理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他的清白可都在上面了啊。   方父方母略有些尴尬,他们嘴笨,刚刚压根就没说上几句话。   “不就是为了他那哥儿嘛,还能为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他那哥儿为何中途离开了,方哥儿跑了进去,不然今日恐怕真遂了他们的愿了。”周氏快人快语道。   她又拿出两张纸:“这是赵青签的认罪书,里面明说他做的事情,还有他的指印,下面还有王里正承诺,并一人赔偿六两,明日他会当众再道一次歉,以后他和他哥儿都不会再出现在青山村。”   乔岳拿过那两张纸,递给了方初月一张:“这事就了了?”   这回他看着自己小爹,夏禾点头解释起来:“报官大抵不成……”   乔岳叠好手里的纸张,递给夏禾。   “没事,本就没想报官,不这么做怕是……”怕是现在他们已成了野鸳鸯了。   而且清水县县令贪得很,进了县衙,哪怕他们真的事出有因,估计也得掉一层皮。   夏禾没担忧这个,他看了眼方初月。   赵家之事已毕,可他们二人的还没有。为今之计,就是他们俩人成婚。   可这事必定得先问过哥儿的意见,“如今是你俩的事……方哥儿,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一听?”   至于他儿的……   夏禾看着这俩人熟络的模样,他儿的意见暂时不重要。   方初月被几双眼睛盯着,语塞起来,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些什么。   和乔岳成婚,这事他没想过啊!   方初月的视线瞥向旁边,正好与乔岳对上,而后又双双移开了。   夏禾叹气:“你先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一下,怎么样都行,也不着急。”   乔岳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十分不满意。   反手指了指自己——   “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第15章 还来得及吗   翌日一早,乔老汉他们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后连骂了赵家几句缺德,连地都不去了。   “早知道昨日就不让你去婚宴上了,这王里正干得都是什么事啊,亏我还特意喊兴盛过去给他们撑场子。”   乔老汉气得在堂屋背着手打转,他看着乔兴盛,生怕这事会牵连到他,让他无法科举,“这事不会牵连你吧?”   周氏立马大喊:“不会吧,又不是我们姓乔的做坏事?还能牵扯到兴盛?”   若早知是这样,昨日她就不骂姓王的是狗了。   乔兴盛脸色也很难看,里正还影响不到他接下来的科举,可到底名声有碍,眼下老师正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万一……   “那让山子不要娶方家哥儿了?”   乔兴盛听到他娘这话,摇摇头:“是一定要娶,不娶才对我们家名声不好。”   周氏听儿子这么说,放心下来。   乔老汉沉默半晌,罢了。   老二家的就已经是个哥儿了,再多个就再多个吧。   “老大家的,你去门口看看赵家什么时候来人。”   周氏应声出去。   屋里只剩下爷孙三人。   “就算没什么影响,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乔老汉便掏出一枚银子递给他:“你买块墨,送去你老师那,再告罪一番。”   乔兴盛掂量一下银子的重量,心情好了不少:“知道了。”   “哟,大哥你们躲里面说什么呢?”   乔岳半倚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碗筷,问了一句,又低头吸溜吸溜吃了一大口面条。   乔兴盛快速将手掌一翻,顺势将银子揣怀里,不动声色地说:“今日怎这么早起?我和爷爷他们在说昨晚的事呢。”   乔岳长叹一声。   他也不想早起啊,昨日本就睡得晚,还一整宿在做梦。   乔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啊,山子,昨日你就该让人喊我们去,我们把王家敲个稀巴烂,那才过瘾!”   乔岳肩膀一沉,躲开继续拍过来的手掌:“大伯母不在,大伯你都没发现?”   乔老大挠挠头,笑着说自己太累睡死过去了,“你大伯母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   “哦……”乔岳三两口把面条吃完。   乔老大又问什么时候去砸赵家。   乔老汉咳嗽一声:“行了,砸什么砸!他们到底没成事,等会儿又让他们道歉赔银子,你信不信不出两日,就成我们姓乔的做得太过了。”   若是昨日事情一出就去砸赵家倒是没问题,可昨日一步接着一步,哪有时间跑到赵家去。   今日再去砸,那也迟了。   乔老大当着小辈的脸被训,赶紧借故跑出去。   乔老汉这才拉着他就问何时与方家下定。   乔岳一听,顿时头痛不已。   “爷爷,这事……还没定啊,人那边拒绝还是答应还不知道呢。”   “怎么就不是你说了算?”乔老汉说,“你一个男人说娶,人家那边还能拒绝不成?是不是你不够主动?”   乔老汉虽不喜欢哥儿,但对男女、哥儿之间这点事他还能不知道。出了这种事,只听说过男人不乐意娶,对方不是远嫁就是跳河的,没听说过男人乐意娶还娶不了的。   乔岳撇嘴:“爷爷,人家怎么就不能拒绝了。虽然你孙子高大威猛,长得俊俏,但也不见得人见人爱吧。”   方初月一直想嫁给乔兴盛,如今肯定不成了,可就算这样,也不见得人就非要嫁给他。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乔兴盛:“……”连他都不敢说出这种话,乔山子到底怎么敢的。   周氏此时跑进来通风报信,“山子,快,赵家人来了……”   乔岳把碗筷随手放桌子上,几人一块儿出去。   就见赵老三被乔老大扯着衣领逼问,“你们赵家真是好样的,竟敢这么算计我们,信不信我让我儿子一纸诉状将你们告去县衙!”   赵夫郎在旁边垂着脸。   周边都是指指点点的声音,赵夫郎愈发沉默,扒拉两下头发将脸颊盖住。   “乔叔,今日我是真心实意带夫郎过来道歉的,不如让我们进去再说。”赵老三好不容易从乔老大手里挣扎出来,他朝着乔老汉苦笑道。   乔老汉扫视一圈,点头道:“进来吧。”   乔老大这才放过他,让他带着人进去。   人都进去后,乔老汉就让把门关上,乔岳走到最后,“用力”将门带上,门缝尚有两根手指宽。   乔岳一走到他们面前,赵夫郎便扑通跪在地上,“对不起。”说着就猛磕了几个头。   “实在对不住,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管好夫郎,昨天他回来我们才知道他竟做出如此丢脸的的事情!实在是愧对大家,愧对岳小子,好在岳小子没什么事,不然我们真的难辞其咎啊……”   赵老三将五两银子递给乔老汉。   乔岳长臂一伸,直接从中间截获五两银子。   “……”乔老汉扫了他一眼,不好在赵家人面前发作,眼不见为净地收视线,又朝着赵老三说,“你这夫郎确实对不住我们山子!他这头该磕,我们山子受得起。”   赵老三点头:“是是,早知就不留他在王家了。”   乔岳顾不上别的,捏着五两高高兴兴凑到夏禾身边,“小爹,你在看什么?”他顺着夏禾的视线看去。   中年夫郎神色憔悴,发丝有些凌乱,乔岳想了想,好像他磕完头就这么一直垂头跪在地上,不起来,也没再说话。   可这人到底朝自己下了手,乔岳也没大发善心将人喊起来。   过了一会儿,人好像察觉到夏禾他们的视线一般,抬手将颊边的头发丝又拨了下来,仿佛就能将那乌黑青团给遮挡住。   夏禾心里闷闷的,半晌说不出话。   “小爹?”   夏禾望着乔岳关切的眼神,摇摇头,索性拉着人躲起来,任由公爹和大伯哥继续跟赵家人说话。   好在人本就是上门道歉的,也不是叙旧,尴尴尬尬地聊了几句话,赵老三就扯着赵夫郎准备去方家。   赵老三在方家的操作如出一辙,唯一不一样的是,这回可没有乔老汉。   方父方母都是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听了赵老三的话,只会哦哦地点头。   “他真的知道错……”赵老三一抬头,就见方初月这个哥儿还在一边抱着手,冷飕飕地看他,一肚子话顿时说不出来。   方初月收了银子,就开口赶他们出去。   赵老三笑着出来,面前没人了那脸顿时垮了,扭头看着身后,“快走!”   赵青这贱人,下药都不知道机灵点!   就这么被人发现了,白白赔出去好几两!   俩人一路闷着头,生怕被身后的指指点点跟上。   马二婶看着他们的身影,一时叉腰大笑,一时捂嘴小意,吹嘘起自己的“丰功伟绩”起来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真的假的?那赵夫郎真自己下药,想要撮合岳小子和他家哥儿?”   “这还有假!你随便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马二婶信誓旦旦地说。   “真是想不到,以前他来村里走亲戚,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他那夫家和哥儿都被他连累了!”   马二婶闻言摇摇头。   “谁连累谁还另说呢……”   话分两头,赵家村显然也因为此事热闹起来,整个村子都在热议。   林哥儿本以为小爹将此事担下来,青山村离这有些距离,就算亲自去青山村道歉也不会影响到他,可没想到他刚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上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手帕交,结果人站在院子里就是不乐意出来,还让他不要去找他。   林哥儿窘迫着脸冲回家,倒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如果他没因为贪嘴多吃导致腹痛跑茅房就好了。   坏事他们做了,最后却便宜了别人去。林哥儿哭得上次不接下气。   赵老三一回家就听到林哥儿的哭声,捏着拳头大骂道:“闭嘴,你还有脸哭,再哭滚出去,还有你……我的面子都被你们父子俩丢光了。”   一路上,他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指着他后背骂,活了一辈子,一次栽赵青手里,第二次竟然还是栽他手里。   还有他生的哥儿……   赵老三阴恻恻地看着父子二人。   林哥儿吓得不敢哭,闭着嘴直抽抽,下意识希望赵青帮忙劝赵老三。   赵青恍若未觉,低着头,任由赵老三骂。   ……   “大哥,大哥,快起来~”   一大清早,乔小圆吃过早饭就跑来拍门。过了半晌,乔小圆手掌都拍红了,他那懒虫大哥才顶着一头乱发打开门。   “你小子,现在才什么时辰就来拍门……”乔岳开了门又爬回床上,手一扯棉被一盖,又睡回去。   “我不是小子,是哥儿。”乔小圆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啪塔啪塔走到床边,“大哥!你怎么又睡回去了!小爹让我喊你起来!”   乔小圆俩下踢掉鞋子,撅着屁股在乔岳耳边喊。   “大哥,快起来~”   “大哥,大哥大哥!哥哥哥~”   硬生生叫出了魔音绕梁般的鸡鸣声,只想睡个回笼觉的乔岳气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谁让你来吵醒我的,怕了没有?快说!”他一把抓着乔小圆开始“格叽格叽”。   “我不怕,小爹让我喊的!”   “哈哈哈哈怕,我怕了哈哈哈大、大哥……别……”   没坚持多久,乔小圆直接扭成一条小笨虫,边求饶边张着嘴哈哈笑个没完。   乔岳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松开手:“知道错了就好,下回不许这么过来拍门!”   乔小圆仰着脸躺在床上,“哈哈……可是,小爹说你要去方哥哥家帮忙,得、早点去,不可以赖床的。”   乔岳:“……”现在再去说不定亲还来得及吗? 第16章 首次约会啦   正式定亲后,男方大多都会经常到未来岳家那边努力表现,挑水砍柴,有的甚至还有帮着下地,又或者借故去县里做点小买卖,实则是讨自己的媳妇欢心。   这法子虽是老旧些,胜在好用,连着表现一段时间。原本还在观察期多有挑剔的未来岳家便会对其放心下来。   就说王明这里正儿子,平时小霸王一个,定了亲照样跑去帮点小忙。   然而,被迫早起的乔岳对此不满。   既是结亲,就该互相表现才是,怎么就他一个人表现啊。   夏禾:“……”   “臭小子,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敢说出去看你爹今晚不来找你。”   乔岳坐得歪歪扭扭,理直气壮道:“我爹来找我是想我了,不会打我的。”   夏禾哽住,说不得还真是这样。   家里多了一张嘴,原被害有些高兴的他看着儿子那坐姿,忧心忡忡道:“山子,不若我教你养蚕吧?”   “怎又说起养蚕的事?”乔岳问。夏禾坐到隔壁的椅子上,解释说:“多少再挣一点。”   乔岳却是不愿,养蚕费精力得很。别以为他不知道,前几日堂哥回书院又揣了好些银子走。   但他转眼看夏禾神色低迷,便给他说起蜂蜜的事来。   那箱蜜蜂繁育得很不错,再过段时间就能放蜂了。其实不养蚕也可以,光是蜂蜜得了几两够他们一家三、四口花销了。   ……至于旁的,以后可以啃啃堂哥。   夏禾完全没察觉自家儿子已经有了“混吃等死”的想法,他一听能得好几两,精神立马抖擞起来,若真像山子说得那样,他也不惦记着养蚕了。养蚕辛辛苦苦一年得不到几个钱,卖蜂蜜一口气就能得好几两。   只要不碰上劳役兵役这些要人命的事,足够他们花销了。   见夏禾喜上眉梢,乔岳又歇了腰板,歪歪扭扭看小爹在怀里掏了掏,递了一块银角子出来。   “赶明儿你带去月哥儿一块去县里逛逛,看他什么喜欢的就买了。”   乔岳伸手拿过那一两银子,“不需要我买些席面要用的东西吗?”   夏禾:“不用,席面公中负责,这银子就放心花。”   方家那边要的聘银是六两,公中只出了一半,席面自然是公中全部负责。剩下的三两则由之前赵家那五两填上,剩下二两……夏禾留一两放着,一两拿出来给乔岳,也是花了给大房看。   乔岳笑着说:“那我就可劲儿买了啊。”   夏禾摇摇头,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揣了十两八两出门呢。   得了话,乔岳在催促下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走的时候还把乔小圆夹带走了。   河水波光粼粼,碧绿如绸,远处青峦叠嶂,绿意盎然,风吹过,仿佛带着雨后山林的气息。   乔岳只觉得自己心胸豁然开朗起来。   世间万事不由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这才几天工夫,自己就从大龄未婚人士变成大龄·即将已婚·人士,这步子跨得着实有些扯到裤了。   乔岳心绪难平,却难以找到人倾诉。   以往还能找田柱子和王明说上几句,可这次却没办法了。   眼下看到周遭的景色,乔岳十分感叹:“果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大哥,这也算山吗?”   乔小圆眼睛滴溜溜地在山坡上下打转,扯着乔岳的裤腿好奇道。   乔岳陡然被拉回来,恼羞成怒道:“一丈高多的山怎么就不叫山?山坡山坡,不是山是什么。而且,你看看远处那些山。”   乔小圆乖巧望去。   “看到没有,那么高的山,就是从这么矮的山长来了,就跟你一样,小时候这么点儿,大了就跟大哥一样高。”   乔小圆鸡啄米般点头,张着嘴巴惊呼道:“哇,大哥,原来山坡长着长着就是山了。”   “岳小子,想不到你说话还挺有条理啊。”   马二婶和妯娌正好路过,想要去后山转一转,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插嘴道。   乔岳头一昂:“那是。”   马二婶步子放慢,好奇问他:“山坡真的能长成山?要长多少年啊?”   “呃……”一通胡诌骗骗小孩乔岳那是心安理得,甚至下回还敢,但被别人听了当真就是另一回事了,乔岳心虚又尴尬,“估摸着怎么也得几百年上千年吧,不然怎么长这么高。”   马二婶信以为真点头道:“那倒也是。”   乔岳提醒道:“婶子你去哪里?”   “哎哟我赶着去后山,不和你们说了,迟了可就没好地方捡地皮菜了。”马二婶赶紧追上妯娌。   乔小圆挥着小爪子,“再见婶婶。”   ……   如今与王家的关系就像烈火烹油,随时要炸,乔岳自然不可能去王家借牛车。便想着接了人,再看看路上能不能遇上牛车。   方初月一听这主意,赶忙把家里的驴车拉出来,走得没有牛车稳健,但有车坐,乔岳也不介意在前头赶车。   驴蹄重重碾在泥泞上,车辙不遑多让再度压上去。   “岳小子,和方哥儿一块儿出去啊?”   村人一瞧驴车,便知是方家那辆。又看赶车的是乔岳,便开口揶揄道。   乔岳点点头:“是啊叔,带上小弟一块儿去县里看看。”   来人叫王赖子,与王里正有着亲戚关系,只不过青山村最多的便是姓王的,他总不能不待见所有姓王的,因此还是喊了声叔。   乔小圆在车里听到声音,从窗户探出头来,招招手:“叔~”   王赖子暗道一声还真带了小弟啊,他话锋一转又说:“怎还人方家的驴车出去,岳小子,你这可不行啊,我们做男人的可不能用岳家的东西,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啊。”   二人快速定亲的缘由瞒不了人,虽说明事理的人不少,可看热闹踩一脚的也不少。   乔岳蹙眉,他与王赖子没甚矛盾,便下意识以为他是为了给王里正出气,问他:“叔,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王赖子好像他说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一样看向他:“你想吃饭想疯了?我们王家可不是你们乔家啊。”甭说这么大的男人了,就是几岁的豆丁也没得上人家桌吃饭的。   谁家都不富裕,凭什么把口粮让给你吃。   “既然不能上你家吃饭,没吃你们一粒米,那你们姓王的就少管我的事。”乔岳翻个白眼,当着他面赶着驴车走人。   驴子朝着王赖子打了个喷嚏,留下一个鄙夷的眼神,施施然就朝着前路跑去。   王赖子被唾液扑了一身,整个人都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别说驴了,就连车厢都看不到了。   “天杀的!!”   乔岳坐前头赶车,车厢里满是乔小圆的嘻哈声。一开始见了人,乔小圆就跟老鼠见猫一样躲在他身后,这才多久,就月哥哥长月哥哥短了,乔岳听了心里酸溜溜的。   “方初月,你家与王赖子家有矛盾啊?”   方初月快速将手里的辫子盘成啾啾,鹅黄色的发带一晃一晃的,他轻轻拍了拍,“可以了。”乔小圆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屁股挪到前面,脑袋一伸,“大哥,好看吗?”   “好看。”   “你都没看!”   乔岳只好把塞怀里的脑袋仔细端详一遍,用以最诚恳的话语来夸赞道:“我们小圆确实好看。”   乔小圆捂着嘴嘻嘻笑,又丢下他大哥,黏在方初月身边。   方初月抓着他的小手戳戳他手背的窝窝,这才开始说起他和王赖子家的矛盾,无非就是一个想结亲吃绝户就被记恨上的故事。   乔岳听完顿时后悔刚才骂少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家愿意和他们家结亲。”要不是还在赶路,乔岳这回就要跳起来骂了。   方初月笑了下,没说后头他装神弄鬼吓得王赖子一家几天不敢出门。   有乔小圆在,俩人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本就好了不少,如今这事再一说,乔岳顾不上那些扭捏心思,直接问候了王赖子一家。   驴车很快到了清水县。   乔小圆这么大头一回来县里,活脱脱一个土包子进城。交进城费要哇一声,见到好多人叫卖要哇一声,见到人杂耍忍不住哇了好几声,见到糖葫芦……口水吸溜吸溜。   乔岳朝着卖糖葫芦的大爷一挥手:“叔,给我三串,我要大一点的。”   方初月拦着:“两串就可以了,分一分就够了。”他不太喜欢吃酸的东西,还是别浪费的好。   “两个人分一……”乔岳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淡粉莹润的嘴唇上,“这样不好吧,还是三个吧……”   方初月开始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再一见他的视线落在何处,抿着嘴唇睨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你!”   “没、没有。”乔岳移开视线,暗骂自己有病。   他摸摸鼻子,又摸了摸下巴,转而低头掏掏荷包,急得他额角出汗还没掏出一个铜子出来。   他窘迫抬头,狡辩道,“荷包系太紧了。”   方初月不由得轻笑一声。   “好耶!”   旁边急得直跺脚的乔小圆突然将荷包举过头顶,邀功道,“大哥,我解开了!”   “一点儿也不难嘛哈哈~” 第17章 约会进行时   县城内的市集比之草市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成行成列的摊位上多是卖蔬菜瓜果的。来时路上折几根带叶子的枝丫,找了空位就把枝丫放地上,蔬菜瓜果拾在上面,再洒上一点水,好看干净又水灵灵的。   待没客人时,凑得近的摊子就胡天说地地聊着天。   乔小圆这个小小土包子,头回来看这么多人一起叫卖看得十分起劲儿,趁着两个哥哥在旁边说话,他偷摸摸凑近几步,竖起耳朵两眼放光。   乔岳眼睛不敢离开他,见他只敢远远看,便没有拉他回来。   没过一会儿,乔小圆屁颠屁颠跑回来,仰着脸问道:“大哥,北边是哪里?”   “北边就是那边,太阳上山的地方是东边,北边就是那……”乔岳看了一下影子,给他指了个方向。   乔小圆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哦”一声,又问:“那北边的人长得跟我们一样吗?”   “一样吧,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方初月:“……”一张嘴就忽悠小弟,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事。   方初月好奇问乔小圆,为什么对北边好奇。   乔小圆挠挠脸颊:“我听北边叔叔说、说……说什么来着,他的肉也要涨价。”   “哦,想起来了,北边打架!”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你没听错?”   “我耳朵灵着呢!”乔小圆抱着胳膊气咻咻,对大哥的不信任表示非常不满意。   “好好好,家里耳朵你最灵。”乔岳说完,“你刚听哪个叔叔说的?”   乔小圆见大哥承认他耳朵灵就立马原谅他了,“就那个,卖猪肉的叔叔。”   乔岳往前面打量了一下,发现也没有卖猪肉的屠户啊。方初月出声道:“是不是那个啊?”   一看,好家伙,难怪找不着!   屠户在他们背后,且离他们起码有十几步远。   乔岳纳闷了,他现在怀疑是不是乔小圆编的,怎么这么远他都能听到?他将乔小圆提溜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可是也不对啊,以他对乔小圆的理解,没听过他是说不出北边这话,东南西北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方初月却已打定主意,快步走到肉档前,“叔,今日的肉怎样?还是二十四一斤吗?”   “二十四买不到,现在二十八……”屠户抬头见是个年轻哥儿,声音都轻了几分地回道,“二十八一斤,我老钱的猪肉,不新鲜不卖!小哥儿你要不要来点?新鲜着呢。”   “二十八?怎么涨价了?前几日我来看不是才二十四吗?”   别看才涨了四文钱,除非是发了猪瘟或者天灾人祸,一般肉价大多波动不大,这几年的猪肉价这个时候基本都在二十四到二十六文之间。   突然涨价,别说四文了,就是一文对大家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屠户也不气:“世道不好过啊,听说去年冬天突阙冻了一大批人,开了春便屡次骚扰,北边人心惶惶……所以啊,人人都涨,我们也是跟别人一样。”   乔岳将乔小圆放在背篓里背着,一听屠户这话,顿时笑出声。   “突阙年年来犯,总不能年年涨价吧?我们这山高水远,北边没乱再惶惶也惶惶不到我们这啊。”   屠户一听就知道自己卖弄到明白人跟前了,络腮胡子难掩尴尬。他就是和好友喝酒听了这么个消息,按个理由涨价而已。   实际上,他早就想涨价了,别的肉档一开春没多久就是二十六一斤,偏他家婆娘心善说做惯老熟人的声音不好涨价,一涨价他们就得闹了。他们现在虽说少挣一点,但只要口碑在就不怕没人买。   要他说涨价有什么不好,他们价钱低了也不见是个好事。   可惜屠户是个妻管严,只能趁婆娘回娘家的时候自己暗戳戳寻着法子涨价。   一开始先涨四文,再降两文。虽说挨了不少骂,但效果非常好,待他婆娘回来一切成了定局。   屠户笑道:“二十六一斤,你要的话给你。”   乔岳又和他聊了几句,见他确实不知道其他了,便摆摆手说:“叔,赶明儿就来和你买。”   屠户说得口水都干了,结果人一两肉不买,气得把刀砍在砧板上。乔小圆蹲在背篓里往后看,吓得一屁股蹲坐下。   方初月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北边真没事?”   乔岳回他:“如今肯定没事,要不然粮价、盐价肯定最先涨,哪轮得到猪肉先涨,肯定是那屠户自己想涨呗。可能有什么路子知道了突阙又起幺蛾子吧。”   突阙也不是今年才闹事,大夏建朝历代百余年,打怕了隔几年又死灰复燃了。   一扭头,方初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怎……我哪里说错了?”乔岳讪讪道。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说得对,粮价不涨,说明世道安稳。”方初月点点头,好像想不出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露出一抹愉悦的淡笑来。   三人从屠户那离开后,乔岳想带他们去食肆吃一顿,酒楼是去不起,食肆吃一顿还是可以的。   走到半道,方初月指着一个面店。面店狭小,看着平平无奇,前面摆着俩三张桌子,老板是个三四十的中年妇人,戴着围裙和头巾,看起来很干净。   几人商量了一番,点了三碗肉丝面,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快速给他们烫了三碗面,还贴心得多给了两颗菜下去。   乔岳给了二十四文出去,又扯了一下方初月的衣袖。   “走,那边有卖衣服,我们过去看看?”   “好。”   逛了一圈,除了买了吃的,好像什么都没买,乔岳见到一家成衣店,赶紧领着人进去。   店小二迎上来招呼他们,指着平放的衣裳说话。   “是这位哥儿要穿,还是?我们这什么样的衣服都有,客人你可以看看这些,都是我们的老师傅新裁剪出来的,面料柔滑舒服,款式也是最时髦的。”   乔岳将乔小圆放下,背篓背了一路就随意放地上了,他说:“看看哥儿的衣裳吧。”   店小二忙给挑了几件衣裳出来给方初月看。   几件都是款式颜色一般,但摸着比较舒服。   还有一件鹅黄色,颜色跳脱明亮,款式新颖,袖口还有几朵白梅,方初月的眼睛就没从这件衣服上离开过,袖口的梅花如星星点缀,给衣服添了不少色。   店小二一看叫苦不迭。   在他之前干的那个店小二,就是因为干活时不认真给一平头百姓挑了一件昂贵的衣裳,那人的茧子勾到上面的刺绣就把衣裳给毁了,要不是这样这工作还轮不上他呢。   难道这回,他也要步前面兄弟的后尘了?店小二看着客人手里那件云锦做的衣裳,目露苦涩地想。   方初月长了一张芙蓉脸,又白皙,这颜色一看就很衬他。乔岳见他喜欢,便问:“这件多少银子?”   店小二比了两根手指。   “二百文?”   “客人,是二两……”   乔岳不免咋舌,二两!卖了他都买不起啊!   他知道成衣比布匹贵不少,但万万没想到贵了十倍。   “这是云锦做的,比棉布贵上不少。”小二忙解释起来,什么叫云锦从哪里来的,都给说得一清二楚。   方初月艰难将衣裳放下,二两的衣裳太贵了……   “月哥儿,你挑的什么人啊,连件衣裳都买不起,啧啧啧~”   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嘴上说得也难听。   方初月望去:“你谁?”   乔岳站在他身边,点头道:“对啊,你谁啊?”   李富文“啪”一声将纸扇打开,摇着纸扇闲庭信步走来,端着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乔岳看着他脚边的背篓,伸出手:“小心,你……”   “你什么你,泥腿子一个竟也学人逛成衣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我给你个建议,你还是回村里耕田吧哈哈,小二,你说是吧。”   店小二扯了个僵硬的笑容。   乔岳紧闭嘴巴:“哦,那好吧。”遂抱起脚边的乔小圆,拉着方初月退后几步。   李富文以为他认输退让,立马洋洋得意,“啪”一下又将纸扇关上,放肆说道,“要不要我施……”   话音未落,李富文被脚边的背篓拌了下,踉跄一个接一个,最后一个滑铲!   布店骤然响起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啊——!”   一声惨烈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紧跟其后。   “谁他娘的这么缺德,放个破背篓在这!” 第18章 错了就认咯   乔岳双手捂在乔小圆的耳朵上,乔小圆知道自己不该听,便脑袋放空,小手抬起,对着捂在耳朵上的手背这里抠一下,那里抠一下。   “这得痛成这么样啊,哎~太可怜了。”   这惨叫声听着真叫人害怕,乔岳忍不住咋舌,和方初月感叹起来。   方初月:“……”这语气欢快得,也没听出来哪里可怜!   方初月义正词严道:“你怎么这样,别人都痛成什么样子了,还幸灾乐祸。”   “你先把你的嘴角放下来再说我。”乔岳伸出手指在方初月翘起的嘴角上轻轻点了点,仿佛蜻蜓低飞掠过湖面,同时在双方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方初月睁着莹润水亮的双眸,再也抑制不住笑开了颜。   店小二对面前的突发状况那叫一个手足无措,他没遇到过客人在他面前劈叉啊!   偏偏掌柜又不在,另一方客人还嘻嘻哈哈。小二只觉得自己好苦,忙跑过去将李富文扶起来。   李富文脑子灰蒙蒙的,耳朵嗡嗡响,边站起来边痛呼连连:“小心点,慢点……啊!慢点!”   李富文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死去活来了好几回,待下身不那么痛后,他总算又想起那个背篓,指着背篓骂骂咧咧:“到底是谁的背篓,给少爷我站出来!看我不让我姑丈将人给拿了。”   店小二回忆起到底谁来买东西背着背篓:“小的也不知是谁的背篓。可能是谁来买衣裳落下的?”   “你不知道,你怎么做小二的!信不信我叫掌柜把你开了,”李富文骂了一通,“莫不是……泥腿子人呢?”   不知何时,成衣店只剩下他和店小二,另外三人早就溜了。   “算了……”   李富文本想将人打一顿,但他娘千叮万嘱要他不许方初月接触,当初他回家说要娶一个村哥儿,直接就把他娘气病了,他姑姑差点没把他耳朵揪下来。李富文是万万不敢在这时被他娘知道,生怕又像上回那样,跪得膝盖都青了。   这事先不着急,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虽说已经不是很痛,但李富文十分担忧。   他朝小二勒令道:你去把去大夫请过来。”   小二叫苦不迭,他若敢离开,掌柜能把他吃了不可,可面前这主也不是好相与的,小二只好让隔壁店帮忙请人。   乔岳趁着店小二扶李富文,赶紧带着人跑了,紧迫中带着刺激感,乔岳一路跑,一想到那姓李的扯到蛋了就忍不住一路哈哈笑。   乔小圆被颠得“哎呀哎呀”直叫唤。   乔岳跑得肚子都岔气了,见已经跑得老远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呼,我们歇会儿……”   乔小圆被放到地上,脑袋晕乎乎的,小短腿直打飘,抓着乔岳的裤腿一屁股坐在鞋上。   头顶盘的小揪揪松松散散,辫子摇摇欲坠,方初月歇了一会儿,缓过来后就伸手将乔小圆的发带解了,边盘头发边说:“小圆低头。”   乔小圆乖巧低下头,乔岳看着方初月那熟练的样子:“你这……好快啊。”盘得还挺好看,难怪哄得乔小圆跟在屁股后喊哥哥。   “盘得多了就快了。”方初月又给盘了个新的花苞出来,发带一捆,完事了。   他打小爱琢磨这个,不仅给自己盘,还给弟弟妹妹盘,就算没有好看的发带,他一样能盘出好看的发型出来。   方初月听他还在说话气息还有些重,笑而不语地看他。   乔岳:“……”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   乔岳挺起胸膛,气势威武地说:“怎么样?”   方初月:“不怎么样,你这体力,还没我好呢。”   都跑一样远,他都歇好了,乔岳还没呢。   乔岳一听,胸膛立马缩回去,嘴角也瘪了,幽怨地看着他:“也、也还好吧,等我练练就好了。”   “……”方初月点点头,“那等你练练?”   乔岳又开心了,整个人昂扬起来:“很快,你等着看。”锻炼是有些累,但应该也不难吧,乔岳想。   方初月笑着摇摇头,怎跟个小孩一样,咋咋呼呼,失落了一会儿又很快高兴起来。   乔岳开口:“刚那个就是你之前救的人,看着也不咋样啊?”莫名其妙过来一通说,真叫人火大,还好有背篓替他行道了!   “看他那架势,不会算我身上了吧?”乔岳突然担忧起来,这些富家子就不是讲道理的主,虽然背篓也真是他的。   方初月有些后悔救人了,不管背篓是不是他们的,按照李富文那性子,估摸着都要把这事算他们身上,但若说此时来找麻烦,那必然不会。   “没事,他暂时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为什么?”   因为李富文耳根子软,当初方初月瞧上的就是这一点,只不过这人耳根子是对谁都软,尤其怕他娘生气,他娘一生气他就是个鹌鹑。   他娘厌恶他至极,若是这时候李富文来找他,她知道了准生气。李富文借着姑丈是县丞的关系,和县令的庶女搭上了关系,指不定婚事都已经定了,若是被县令那边知道了影响两家的婚事,那就出大问题了。   李富文他娘虽讨厌他,但估计这会儿最怕的还是会影响到李富文的婚事。   乔岳听了:“你倒是了解他啊。”   看样子,就是因为将李富文的性子摸透了,一开始方初月才会凶回去。   方初月:“……”   城门的钟声敲响,方初月看着天色:“我们回吧,申时了。”   “干嘛不回我,”乔岳不紧不慢跟在方初月和乔小圆身后,又说,“买不起成衣,买两匹布回去啊。”   方初月握紧乔小圆的手,淡淡地说:“之前不了解,不然不会被骗,被骗了就了解了。”   啊这……   乔岳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虚地看着哥儿的侧脸,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下回不提这个了。”   主打一个错了就认,至于改不改,不好说。   “我们去买布回去做衣裳吧。”乔岳又说。   方初月侧目,好像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利索就道歉,乔岳紧张道:“怎么了?”不解释他的道歉?   不应该啊,他小爹可每回都很受用才对。   “带路吧。”   语气微微扬起,眉眼带着轻描淡写的愉悦。   乔岳大步向前,点点头,这才对嘛!   进了布店,乔岳照常站在一旁,任由方初月挑选,他四处打量布店的装修,与成衣店确实很大区别。   方初月挑了两匹棉布,“你觉着那个颜色好看些?”   “都挺好看的,”这样的棉布一匹估摸着是二到五钱不等,乔岳生怕又遇上了之前成衣店的囧事,“掌柜这两匹布怎么卖?”   掌柜抬头看下:“这匹二钱二,这匹三钱。”   乔岳点点头:“我们全要了?两个色你换着穿。”   方初月本想只要一匹,一匹布能裁剪出两身衣裳,他一身,剩下一身留着成婚后给乔岳小爹。   但有多一身衣裳,为什么不要呢。   大不了他再给乔岳做一身。   乔岳走到柜台前,付了银子,准备拿上东西走人,余光却扫到了柜台的盒子有一样熟悉的东西。   他放下布匹,拿起荷包看了看,突然笑了:“你在这买的?”   掌柜一听,接话说:“哟,小哥儿看着眼熟啊,好似确实从我们这买了几个荷包啊,怎么样?我们的荷包结实耐用吧?”   方初月眼一闭:“好、好用。”   “下回常来啊,我们这还有许多荷包!”   掌柜恨不得拉着方初月继续聊店里的荷包,乔岳忍俊不禁,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方初月被他笑得脸热,竟少见得红了脸,一脚踩在乔岳的脚上:“走啦,该回家了!”   乔岳朗声道:“好嘞~”   一手牵着乔小圆,一手抱着两匹布,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   夕阳没入清溪,城门钟声悠扬回荡,驴车载着红着脸的哥儿消失在城门前。 第19章 空白的卡牌   晨昏交替,日月流转,林庄的油菜花争相进入了开花阶段。   当清晨的雾气化作第一滴露水,乔岳早早就背着蜂箱,将蜂群带到了林庄附近。这地是放蜂的风水宝地,山水相依,树林作伴,遍地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   乔岳一打开蜂箱,蜜蜂摇摇晃晃飞出来,还没察觉自己换了地方,就扑扇着透明的翅膀往油菜花田飞去。   蜜蜂采蜜到蜜成约莫一旬左右,这期间蜂箱一直打开,蜜蜂采了油菜花就会飞回蜂巢里。只不过刚开始还是要观察一下蜂群采蜜的情况,才好调整蜂箱的位置。乔岳等得实在无聊,狠狠伸了个懒腰,索性跑到山涧里。   随手扯了藤蔓编成一个鱼篓,掰了点馒头碎放进去,直接丢河里。这鱼篓粗制滥造得很,估摸着大鱼逮不着,巴掌大的小鱼倒是有可能。   乔岳放完鱼篓,又发觉自己ⓢⓌ没事做了,干脆又开始折腾灵宝系统。   好些日子没抽卡了,这段时间他忙着和方初月交流感情,期间也就抽过两次卡,得了两张蓝色卡牌。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的时间,周围又没什么人,乔岳立马又给安排上了。   馒头卡基本是抽一次用了一次,早就吃了个干净。   其他卡牌除了蜂箱乔岳至今还未尝试过用,剩下一张【快乐肥宅水】、【水手特供菠菜】,以及后面抽的【小白兔家的奶糖】、【喷香无比的窑鸡】。   乔岳对着手上的窑鸡卡牌咽下口水。   他算是明白了,灵宝系统出品的东西就没有哪个是差的,若是在家里拿出来,估计立马就被大房发现了。   但自己一个人躲着小爹他们偷吃,他又做不到。   乔岳将窑鸡和菠菜两张卡牌收回去。   快乐肥宅水……奇怪的名字,乔岳吐槽了几句,口嫌体正直地给用了——透明的瓶子中盛满了黑漆漆的液体,透过太阳光呈现红棕色,倒是没有那么吓人,而且里面真的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嘶,这能喝吗?不会是毒药吧!   而且这瓶子的材质也很奇怪,从未见过透明有弹性又韧性的瓶子。   乔岳又想了一下之前的卡牌介绍,端详了一会儿,扭开瓶盖,“滋”地一声。   闻起来是甜的,乔岳双眼发亮,直接隔空倒了一口进嘴里。   气泡在舌面炸裂破开,舌尖微微发麻,好甜又刺激,刺激得他头皮发麻,全身颤抖。乔岳可太喜欢这个甜水了,又连着喝下了好几口,化成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在山涧中来回蹿。   喝去了五分之一,乔岳打了一个嗝,总算是喝不下了。   他看着瓶子里还有这么多,发愁了。   这可咋整,这瓶子就没办法让人看到,总不能就丢了吧,要是能再收回去就好了。   念头一出,之前取了物品就消失的卡牌再次出现,乔岳拿着手上的卡牌,发现上面的功能介绍变了。   【空白卡牌】   功能介绍:可用卡牌收取一件物品。请注意,一,不可收取活物;二,一张卡牌只能收取一个种类的物品,譬如一粒大米与一粒黄豆也需要分开收取。   乔岳拿着卡牌的手忍不住颤抖一下,对着黑漆漆甜水一按,空白卡牌上立马又变成了【喝了一点的快乐肥宅水】。   乔岳心潮澎湃,一想到他之前还有四张空白卡片没用,高兴得不得了。   简单的字眼已经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激动,此时的他十分羡慕山涧的猴,因为他们一高兴就能荡来荡去,用尽全身力气去表达自己的激动来。   乔岳又转向下一张卡牌。   奶糖浓郁香甜,他一口子吃了好几个,又留了十来个在外面,剩下的重新用卡牌收起来。   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乔岳跑回去看了看蜂箱的蜜蜂,一切良好后他掩盖好蜂箱,将鱼篓拉出来,带着三条巴掌大的鱼准备打道回府。   一路上,乔岳来回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小调在半空中或破碎或飘向远方,断断续续,鬼哭狼嚎。   ……   定下亲事,方初月倒也没有整日窝在家里,一大早趁着太阳还不灼热,带着草帽跟着方父出门去。   俩人也不是下地,而是去买水田。   方家只有四亩地,三亩水田一亩旱地,水田的产出显然是不够家里人吃用的。   当初李家给的五十两买打发他们,方初月直接藏了大半,对外说是十两,而后直接找人把家里给修补了一番,又直奔县里买了一头驴和一辆驴车回来,以及铁锅、棉被、棉衣,各种以往需要又买不起的东西都给买了,十两直接花了个干净。   就这还有人整日琢磨着,隔三岔五就上门借银子,他爹娘本就老实,要不是银子都被他藏起来了,怕是真被借出去了。   若是他嫁到县里,平日里看顾家里不及时,留再多银子他们也守不住,因此方初月是打算买上几亩水田,以后是租出去还是自己种都好,若是到时有急用了便宜些卖给林地主也能卖出去。   如今嫁到村里,买水田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只不过前几日,他听说有人突然卖水田,就商量着和方父一块去看看。   正常价格就买下,若是贵了可以不要。   这事事先不好声张,一路上有人问他们干嘛去,方初月都打哈哈过去了。   “爹,那人为什么卖地啊?”   也是奇怪,之前村里也没听说有人想卖地,地是他们的根,家里不出事平日里是没人会卖地的,也就是乔家这几年为了供乔兴盛科举卖了好几亩。   卖了不少地,人家里还有十亩水田,虽说不全是良田,但也不差啊。不像他们家,加起来都不到五亩地。   方父说:“周家三兄弟跑山里说要逮野猪,没想到招惹上了两头狼崽子,三人虽然合力将狼崽子给杀了,但周大青的腿被咬得血肉模糊。”   “听说送去医馆的时候,人还有说有笑的。如今却是发起高热,人也不行了。”   方初月听了直呲牙。   果然打猎真不是随便就能干的,一朝不慎恐怕打猎挣的银子都填进去不说,连田地都要赔上。   到了周家,周铁柱一看到是他们,忙说:“方老弟,你可算来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一亩上等水田十二两,两亩一起二十二两,你要的我们今日就去县衙过给你。”   周家祖辈是打猎的,到了周铁柱这辈,他为人活络,通过打猎认识了衙门的人,又花钱改了户籍,置办了几亩地,总算过上了种地为生的安稳日子。   他三个儿子对种地却多有不耐,整日就想着偷摸上山打猎。   上得山多终遇虎,果然这回就遇上了狼崽子。   医馆的大夫说人快不行了。   周夫郎听了哭得当场跪在地上,他大儿子才二十出头,孙子也才三岁,怎就遭遇这等祸事!   “若是把腿给锯了,或许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只是这银子……没个五十两怕是不行,若是不锯,便只能抬回家去了。你们尽早做决定,多拖一会儿对他就是少一分希望。”   五十两也只是活下来的价钱,之后还得休养,用药好长一段时间,林林总总怕是得七八十两。   周铁柱赤红着眼,却丝毫不敢和夫郎一样倒下,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大青,最终做下决定。   二十二两,再加上家里的存银,六十两,暂时应该够了。   两亩上等水田十二两一亩,这个价格算是实诚价。   今日上门的不是方家,周铁柱绝对不会喊这个价。   方父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扭头看向方初月。   要不是现在焦头烂额,他儿子还生死未卜,周铁柱都想翻白眼了,一个当家汉子买水田竟是家里的哥儿拿主意。   周铁柱看向方初月,方初月也没有拿乔,很快取了银子和周铁柱一块儿去县衙过户。   午后,方初月拿着新到手的田契乐呵。   “看什么这么投入,不会是情郎的情书吧?哦,堂哥,看我这记性,我都给忘了,你已经和村头的懒汉定亲了哈哈哈!”   方初月赶紧将契约收好,冷淡地看着旁边院子的姑娘。   “怕不是你有情郎了吧?我记得你还未定亲吧,张口闭口情郎……啧啧啧……”   “我才没有情郎!”方晓晓羞窘不已,吓得立马四周看,生怕被人看到。   没过一会儿,“堂哥,我爹今日又给我带了一朵头花,好看吗?不如我带几日后,就送你吧。不然等你和懒汉成了亲,恐怕连头花都带不上了。”   方晓晓将脑袋上的头发展示出来,十分“好心”地说。   正好被过来打算给方初月喂两个奶糖的乔岳听了个正着,“你头顶的头花是挺好看的,只不过只有头花好看。”   “哟,这不是我堂哥的未婚夫吗?”方晓晓听了,恨不得从隔壁跑过来,张着嘴喊,“堂哥,听到了吧,你未婚夫都说好看。”   方初月:“……”   乔岳压低声音问:“你这堂妹……看起来好像……”   方初月沉默片刻,“不用理她,迟点她就想明白了。”到时候她就会跳脚地大喊。   乔岳点点头,毫无欺负蠢人的愧疚,谁让她先嘴贱啊。   他剥了颗奶糖,递到方初月嘴边:“尝一尝,好吃吗?”   方初月轻轻将奶糖含入嘴里,浓郁的奶香在口腔蔓延开来,本就发亮的黑眸更是璀璨,“好吃。”   乔岳见他喜欢,又塞给他两颗。   他一共留了十二颗,一人三颗刚刚好。 第20章 哎我的刀呢   乔家。   乔岳提着三条巴掌大的草鱼到家时,灶房里没人,他将鱼放到木盆里,扭头时刀锋上的光芒纳入眼中。   他又停了下来。   正好没人,可不得试一试能不能将武器收进去嘛。   这样可就有了秘密武器用来防身了!   乔岳背过身将空白卡牌拿出,对着菜刀一收:“豁——”好家伙,菜刀果然不见了。   他又一放,菜刀有出现在原地。   一收一放,一放一收,乔岳是趁着没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哥,你在干什么?”   乔小圆听到大哥说话的声音,屁颠屁颠从门口跑进来,抱住乔岳的腿。   乔岳瞳孔震动,卡牌直接从手掌滑落下来,掉到乔小圆的肩膀上。   难道,这就被小圆给发现了?   “嗯……”乔小圆拍拍肩膀,低头看了下,没有东西,他又抬起头喊,“大哥?”   乔岳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脏,松了一口子,小圆他们是看不见的。   “没什么,我抓了几条鱼。”他当着乔小圆的面,把卡牌收了回去。   乔小圆:“太好了,鱼好好吃。我爱吃鱼。”乔小圆伸出食指戳了戳鱼腹,有点滑。   又把食指放鼻子下,深吸一口气,哇!   有点臭耶~   乔岳低头:“你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下去,太重了。”   “不要。”乔小圆紧紧抱着。   乔岳只好拖着乔小圆,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屋。   穿过堂屋时,夏禾与周氏在说些说话,见了他来,周氏还道:“山子,一日不见人跑哪里去了。”   “对,哪里都去。”乔岳说了句废话,赶紧跑路。   周氏看着乔岳逃窜的背影,嘀咕了几句,又凑回夏禾身边说,“老二家的,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夏禾正在收拾桑叶。   春天摘下来的嫩桑叶,用来煮个咸蛋桑叶汤正好。桑叶老得快,摘下来不吃,放着放着干蔫了吃起来就不好吃了。夏禾边分拣边笑着说:“是啊,大嫂很快就轮到你高兴了。”   周氏有些酸溜溜,本来应该乔兴盛先成婚的,他们这边一般小的不会越过大的成婚,不然的话,他们家石头也不会定了亲这会儿还没成亲。   只不过一想到乔岳之所以能提前成婚,周氏又把自己哄好了,笑着点头:“应你吉言!”等下回兴盛回来,说不准真有好消息。   夏禾一听,问她:“看来真的快喜讯了啊,是哪家的姑娘?”   周氏本就是打算和他说这事,见他会过意来,低声说是徐家姐儿。   “可不兴和别人说啊,这事还没定下来,只不过一家人,我们也不会瞒着你们。”   夏禾听了点点头。   “行了,我先去做饭了。”今日轮到她掌厨,周氏端着桑叶进灶房,免得等会儿公爹回来见她没把饭煮好狠批一顿。   西边房屋传来热闹的嘻哈声,夏禾收拾完桑叶就坐在堂屋将把做了一半的鞋垫拿出来继续赶工,听见后笑着摇摇头。   看来山子又和小圆闹起来了,离这么远都能听到小圆笑得嘎嘎乐。   周氏在灶房对着那几条鱼,嘟囔着:“山子这小子就是好命,甚都不用做,只顾着享受就行。”   几条草鱼就想收买她,门都没有。   没过一会儿,乔岳摸到堂屋来,”小爹,大伯母呢?”   “她在灶房,”夏禾也没问他找周氏干什么,因为,紧接着就见乔岳从怀里掏出几个东西,剥开油纸递到他嘴边,香甜的奶味扑鼻而来,“牛奶……糖?”   乔岳点头,剩下两个塞过去,“对,好吃吧!”   夏禾眼神闪了闪,这种糖果县城绝对没有卖,就算有,也不是他们吃得起的。   他拿过糖果,咬了一半,砸吧了一下味道:“好吃。”而后包起来,打算分两次吃。   剩下的两颗,留着给孩子吃。   乔岳见状:“小爹,小圆那也有,这两颗你自己吃,别给他,不然吃坏了牙齿怎么办。”   夏禾好笑地看着他,“我们家已经可以吃糖吃坏牙齿了?”   “你别不信,以后肯定吃糖吃到不想吃,小圆这么爱吃糖,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好吧……”   乔岳眼巴巴:“爹,不信?”   “……我信啊,以后你弟弟要吃糖,嚎得再大声我也坚决不给他吃,一天最多一颗,这样行不行?”夏禾用力说道。   “哈哈哈,好!”   俩父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周秋走出来问:“老二家的,刀哪儿去了灶房的菜刀是不是被你拿走了,怎么找不到了?”   糟了。   乔岳暗道一声不妙,刚刚用空白卡牌将灶房的菜刀给收来收去好几回,然后中间被小圆看到,最后把卡牌收回去。   期间……   他没有把菜刀放回原位吗?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乔岳有些心虚,趁周氏问话的时候先一步溜进去,快速将卡牌召唤出来,放出菜刀。   “大伯母,菜刀这不是在这里吗?”   “哪里!”周氏一听,气冲冲走进来,顺着乔岳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怎么还真在这?怎么会?”   刚刚她没找上面的篮子吗?   周氏疑惑地拿起菜刀。   乔岳义正词严地猜测:“可能是看走眼了吧。”   周氏觉得也是,但她不会和夏禾道歉,反而赶了乔岳出来,不然的话,怎么她也得留乔岳下来生火。   “快走,我要做饭了,梅丫头,快过来!”   乔岳乐得不干活,跑到夏禾身边坐着,夏禾扭头问:“山子,最近怎不见柱子来找你?”好些日子没见他过来找人了,以往隔几日田柱子就会在院墙外“喵喵叫”,偏偏他还觉得自己叫得特像猫。   乔岳还真没发现。   被他小爹这么一说,乔岳也觉得奇怪了。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   “不知道啊,我等会过去找找他吧,看他是不是有事,正好通知他,我成婚的日子。”   乔岳说完,又想坐下休息一下,夏禾见了催促道:“你现在就去吧,迟些时候该吃饭了。”可不兴在饭点去别人家。   “哦……”乔岳无奈应下,只好出门去田家。   到田家时,田柱子正好就在院子里,见到他来,站起身扭扭捏捏走过来。   还期期艾艾地瞅他。   乔岳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往旁边一跨,薅了一把叶子,用力一撒:“快从我兄弟身上滚出来!”   顶着满头叶子,田柱子:“……”   “去你的,你才鬼上身!” 第21章 十指相握啊   乔岳双手抱着自己,还是十分害怕地看着他,鬼这玩意谁不怕啊,他反正是很怕:“谁让你发神经,扭扭捏捏的。”   田柱子将头顶的碎叶拿下来,翻个白眼:“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要是那日我跟你一块儿,你也不会让你算计了,还要被迫娶了方家哥儿。”田柱子解释,这几日他倒是有去找过乔岳,只不过到了又张不了口,就回来了。   只不过纠结了许久,他不来,过两日田柱子也会去找山子。   “我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方哥儿是无辜的,是我连累他。”乔岳听到这话一脸正色地说,解释起当晚的事情来,又问他为什么这样想。   田柱子说:“好像大家都这么说。”骂赵夫郎骂林哥儿的人同样也没有放过方哥儿,说指不定他们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不然怎么这么巧就把人救了。   方家那边听了倒是解释说是刚好见着人鬼鬼祟祟才进去的,只不过方父方母人言微轻,别人听了也不当一回事。   乔岳:“……这事方家怎么说,都是错的。他们就是想这么说。”   就算那日方初月真如他所说的,只是看到人鬼鬼祟祟好心进去,那些人也不会觉得他无辜。   因为他偷摸进去是错的,因为他是个哥儿。   “那我误会他了,迟点我去跟他道歉吧。”田柱子不好意思地挠头。   “随你。”乔岳说完,又摆手,“等我先去和他说一下,你先别去。”   若是有不熟的人在背后蛐蛐他,又突然跑过来道歉,乔岳只会觉得他有病。   田柱子点头,乔岳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山子,你等我一下。”   他跑回屋里,又跑出来,“这你拿去。”   乔岳看着面前的木板,矩形框内安置着十块大小不一的可以移动的方块,“华容道……这是你做的啊?”   田柱子:“对,你看看上面。”   华容道不难做,哪怕像田柱子这样半桶水木工也能复刻出来。   乔岳仔细看了华容道上刻的奇形怪状的火柴人,指着最大的那一个:“……这是曹孟德?”   “不是啊,看不出来吗,这是你,旁边的是我嘿嘿……”   乔岳:“……???”   这谁看得出来啊,而且倒也不用这么用心地道歉啊。   不过,乔岳摸了摸光滑的表面,知道田柱子为了道歉废了不少力气去打磨。   “不对啊,这可不像你。”乔岳老早觉得不对劲了,田柱子这人说得好听是老实,说得不好听就是愣,遇到事就是莽,哪里是像是会买赔礼道歉的人。   田柱子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黑红黑红的:“是、是娟姐儿和我说的。”   “哦……”乔岳揶揄出声,“娟姐儿。”只把田柱子喊得越发不好意思。   乔岳举举手里的华容道:“先走了,下月初六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田柱子顾不上脸红了:“明儿……王明那边,山子你打算怎么办?”这事王明真是被他叔连累的,不仅成婚当日出事,和山子的关系也……   田柱子觉得很可惜。   他们从穿开裆裤就一块儿长大,如今却闹成这样。   “就这样。”乔岳背对着他,与王家的关系到底闹僵了,这事错不在他,他也不可能忽视与王家的关系,还跑去和王明做兄弟。   再说了,事情发生了半个月,也没见王明过来说声对不起。   这兄弟,算是到头了。   “人山子怎么对王明,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娘,你又偷听我们说话!!”田柱子望着突然出声的田六婶,控诉地大喊。   田六婶掐着他耳朵:“老娘听了又怎样!”   “嗷嗷……松手,松手!”田柱子被提溜起来,嗷嗷叫个不停,“不怎样,你听就听,行了吧。”   “哼,给老娘听好,以后不许再和山子提王家的事情,除非他问,听到没有。”   “……听到了。”   田柱子丧丧地应道,耳朵红得与青山边的落日交相辉映。   “哈次……”   乔岳连打两个喷嚏,揉揉鼻子。   方初月:“你风寒了?要不要喝点热水。”说着就要往灶房里,准备到点热水出来。   乔岳伸出手,扯住方初月的衣袖,哪知方初月正好手一甩,指尖相触,乔岳下意识握上去,火苗一下从掌心灼烧到心脏,炽热、滚烫,带着让人颤栗的热度。   半边肩膀都失去了知觉   乔岳:“我……没有风寒。”   他突然不好意思,视线轻飘飘瞥向方初月。   “哦。不是风寒,那就好。”   方初月很是镇定,仿佛握住他的手的只是普通人一个。乔岳心里有些沉郁,扣在手背上的手指不自觉在上面打转摩挲。   方初月不受影响,继续说:“松手,我不进去了。”   如果最后那个字音没有颤抖的话。   乔岳一下子好像找回了场子,“你先松。”   方初月:“……???”你倒是放开啊。   经过了一番拉扯,两个即将要成婚的未婚夫夫的手总算是各归各位,乔岳的脑子也总算工作起来,他把田柱子的误会说个明白。   “所以,你想我原谅他?”方初月神色淡淡,“为什么不直接瞒着我?”   反正他本来也不知道,瞒着他才是最简单的做法。   乔岳莫名觉得这回他是真冷淡,“不是啊,只是他是我兄弟,你是我、咳……以后见面了,他这人肯定憋不住话,你又聪明,再让他说出来岂不是更让人生气,不如直接挑开了说。大不了就少点接触。”   乔岳没有让方初月原谅的意思。   他只是以己度人,若是他自己被瞒着,他就会很不高兴。   听了这话,方初月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既然他知道错了,那就算了,而且他是你兄弟,道歉就不用了。”实际上能有这份心,就说明田柱子这人还是不错的。   “……”乔岳被噎得说不出话。   你最好是。   但见他真的高兴,他又说不出扫兴的话,乔岳回到正题:“到底谁在传闲话,你告诉我,我去和他算账。”   在村里,方初月遇到的大风大浪那也多了去了,从懂事开始,几乎他干点什么就会成为大家口中的话题人物,这次也没差。尤其是他现在日子好过了,阴阳怪气说他的人就更多了。   具体要找人算账,那还真不知道找谁好。   方初月不说,乔岳也没有勉强。俩人又说起最近还要干什么?   方初月说:“地里长了好些三叶酸,过两日早上准备去拔了?你要不要去?”把俩家的都给拔一拔。   啊?拔三叶酸啊。   这个时候三叶酸确实猛猛长了,但下地这事乔岳是一万个不愿意,更别说还要早起,“这、还是……”   方初月伸出手,捏捏他的指腹,殷切地看着他,“要不要去?”   可恶啊!   竟然在他面前堂而皇之耍小心机!   他乔岳可不吃这套。   乔岳嘴唇微动:“……要。”   邻居做好了饭,走出门口准备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见俩人又凑一块儿,感叹不已。   年轻人,一天要见两回,就是黏黏糊糊,比他们有精力多了!   他也不讨嫌,收回视线走远两步才开始喊孩子。   “那大后日见,你进去吧。”乔岳见邻居已经喊人了,他开口道。   方初月走到一半,扭头说:“到时候记得把你的鞋码带上。”   “好。”   乔岳目送方初月进去后,转身离开。   夜里乔岳早早就回屋睡觉,夏禾和乔小圆本就睡得早。   乔家只剩大房这边还燃着油灯,夫妻俩低声说着话。   乔老大问:“交代你说的事情你和老二家的说了没有?”   周氏回道:“吃饭前就说了啊,放心吧。”   “你是真说了才好,别又忘了。”乔老大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到时误了兴盛的婚事就唯你是问。”   周氏“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怎么就唯我是问,我都说我已经说了,而且,就算忘了又不会怎样。”   到了他们准备提亲的时候,二房也会知道的。只不过就是晚一些罢了。   乔老大糙得很,也不怕被怕,躲都没躲,嘴上又说:“这能一样吗?到那时就定下来了,你不事先和人家通风,人家以为你瞒着他,不把他当一家人呢。”   夏禾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乔老大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周氏点点头,“我真说了,放心吧,不会误了老大的婚事的。只是,那姐儿会不会不好相与啊?”   原本周氏对于徐举人把女儿嫁给他们兴盛只觉得高兴,但如今事情差不多定了,她又有些忐忑起来。县城的姑娘肯定不好相与啊!到时候她这个做婆婆的岂不是被压下来?   乔老大不吭声,周氏又一巴掌过去,“当家的,你倒是说话啊。”   乔老大被拍得胳膊都红了,一甩手。   “不好相与,你不会哄着人将人拿捏住啊。蠢死了,你儿子都还没考上举人,你给我安分点,对人家好些。”   周氏见丈夫生气,气焰顿时就熄了,讪讪地“哦”了一声。   乔老大不生气时,周氏的气焰能涨三丈高,一生气立马缩成鹌鹑。   周氏默默躺下,扯过被子,安安分分睡觉了。 第22章 第二次约会   天光破晓,鸡鸣犬吠声不断。   乔岳望着从外面斜入进来的光柱,嘴上喊着“一二三起床”的号子,喊完了还在床上赖着。   约莫喊了十来遍,乔岳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都起来了便不着急去洗漱,今日天朗气清,是个抽卡的好日子。   乔岳又抽到了一张【糖卡】,只不过是水果糖。一颗颗用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包裹着,不同颜色还有不同的味道,就是个头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好在一张卡的分量很多,估摸着有个三四斤,可比奶糖的分量重多了。   如今抽到的卡多是一些吃食,但乔岳也不贪心,别说十文钱能买到这么多糖,就是十文钱能买到两斤饴糖他都偷笑了。   果然是灵宝系统啊,就是糖果就比他们县里卖得精致不少,还好被他遇上了。   乔岳得了系统的好处,既感概万分,又不免觉得自己真能干!   显然已经忘记一开始被吓个半死的自己,连吃个馒头都得喂鸡,半个月不敢抽卡抽第二回。   乔岳揣了一把水果糖进口袋,又原封不动收起来。   这才不紧不慢跑去洗漱。   吃过早饭后,他朝一定要跟着他的乔小圆手里塞了两个糖,拿上糖后乔小圆,果然立马扭头跑去找苗哥儿。   乔岳用油纸揣上几个窝窝头,背着一个背篓出发等方初月。   奈何等了一阵子,见方初月还没出现,乔岳就只好往村尾走。   到了方家门口,方初阳方初晴正在门口等着,见了是他,方初晴瞄着他神色怪怪的。   当然怪了。   方初晴一直以自家大哥为榜样,尤其是方初月救了李富文后,更是对他大哥那套嫁去城里的理论奉为圭臬,哪怕后面李家反悔,也不影响方初晴的想法。   所以她积极地为方初月忙活,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哥夫竟然从秀才成了懒汉。   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接受得了才怪呢。   要不是方初月提前说过她,今日她恐怕态度更差。   方初阳倒是还好,只不过他性子木讷,不爱与生人说话。不过方初月昨日提前打了招呼,今日他们得一块出门。   乔岳见方初晴这个态度,当着小姑娘面翻起白眼来。   他就不是个受气的主,甭管对面是三岁娃娃,还是八十老头,让他不舒服他肯定呛回去。今日看在方初月的份上,乔岳浅浅翻了个白眼。   又说今日一块儿出门,结果人不知道去哪。   乔岳抱着手,愤愤想,而后朝旁边的方初阳问道:“阳哥儿,你大哥呢?”   方初阳:“周叔找来,大哥让我们在门口等乔大哥。”   周叔?铁柱叔?大强叔?民叔?   乔岳走到一旁,想着村里姓周的人家到底有谁。   等了一会儿,方初月戴着草帽出现,手里还拿着锄头篮子。   “是不是等好久了,我们走吧。”他走到乔岳面前。   “是的,”乔岳点头说,“我平时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呢,为了……特意早起过来,结果你还让我等这么久,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早起了。你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等得我又困了。”   方初晴:“……”骗子。   明明就是才来一会儿,几句话的工夫,怎就成了等了好久了。   方初晴看着方初月的眼睛,大哥,你可别相信他啊!这人才刚来!   当着两个弟妹的面,乔岳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只是夸张了些、用力了些,但来得早是真的,他的困也是真的。   方初月还真解释起来,“边走边说。”   俩人肩并肩走,离着半臂距离。   晴姐儿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忍不住“嘶”一声。阳哥儿扭头,“小妹,你牙痛啊?”   俩小的跟在后边,方初月说:“刚才临出门,周叔过来说大青哥的性命保住了,还拿了两张皮子送我们。”   周铁柱筹了银子就急忙跑去医馆,医馆那边得拿足了银子才会下手。不然等腿锯了,病人家属又反口不医治,又或者直接把人丢医馆都是麻ⓢⓌ烦事。   哪怕锯了腿,可周大青仍旧生死未卜。周家人是一个也不愿意在家中等消息,都在等下一刻。   是新生,还是永别。   要不是大夫出来赶他们走,周家人这几天恨不得日夜睡在医馆外。   周家白天几乎没有人,这下子可就招了某些人的眼了。   昨日,周大青终于退了烧,虽然腿没了半截,但应该是活下来了。   周铁柱这才松了气,回家一看,果然有贼子跑来摸点。围墙的角落多了几道凌乱的脚印,得亏下过雨,在泥泞下才能留下脚印。   之后周铁柱一打听,发现是因为这两三天有邻居和方父隔段时间就跑去周家附近转悠才让贼子走空。   不然恐怕,家已经被偷ⓢⓌ了。   这不周铁柱收拾收拾,就赶紧过来道谢嘛。   只不过家里如今只剩下十来两,医馆那还得一直出银子,他也没什么可送的,就把几张皮子送人了。   乔岳闻言,皱起眉头。周家出事,他还真不知道。   因着以前周家为了打猎的就把家建在山脚下,乔岳住在村头,俩家关系算不得亲近。除非要去看蜂箱,乔岳才会往山脚走,见了面也就打声招呼。赶巧这些日子他把蜂箱转移到林庄那边,好些日子都没过去。   只不过这会儿听说周大青腿都没了,乔岳不免为其难过。   乔岳叹了一口气,把一长一短两截麻绳递给他,“给。”麻绳的长短就是乔岳鞋码的长短。   方初月将麻绳绑在篮子上。   方家的地就在山脚附近,离周铁柱家不远。乔家原本在这边也有几亩地,只是被卖掉了。   四人到时,地里有不少人都在忙活。   地里的三叶酸长成一片一片的,要是不挖掉,会影响地里的长成。好在挖出来的水萝卜清甜爽口,既能当零嘴吃,又能炒菜吃。因此除去个别婶子阿叔,地里好些都是十来岁的姑娘哥儿。   “月哥儿过几日不都成婚了,怎么还带着弟妹下地?”这人边说边看过来。   “哎哟,岳小子也来了,要成婚果然勤快了啊。”   此话一出,乔岳就成了众多婶子阿叔视线的焦点。   乔岳挨个打招呼,忙将背篓放下,从里面掏出一把小锄头,一把铲子,一顶草帽,两个小马扎。小马扎递了一个给方初月,自己已经坐下准备开始挖三叶酸。   大家:“……”头回见有人一开始干活就坐小马扎的。   怎么会有男人干活这么拈轻怕重的,比他们都不如。大家在背后狠狠唾弃了他一番。   不是说小马扎没人坐,农忙的时候好些人都会把小马仔绑在屁股下,累了就坐着歇会,不累就库库割稻子。但平时下地,却是少见,因为坐上小马扎大家都嫌干活不利索,不如快点干完回家去。   乔岳看着方初月:“坐啊。”   丝毫没发现自己又成了众人的焦点所在。   方初月索性也坐下,俩人在一头,阳哥儿和晴姐儿在另一头,四个人开始挖三叶酸。   挖了好一会儿,乔岳又往背篓掏了掏,掏出一个竹杯:“喝点水。”   方初月看着面前的竹杯,摇摇头:“我带了水,你喝。”   “不一样,”乔岳说,“你喝一下。”   方初月听话地喝了一口没了气的快乐肥宅水,眼睛陡然亮起来。   望着他一个字没说,但足以从眼神看出来其中的惊喜来,乔岳得意地挑眉,“是不是不一样!”   方初月忙点头,低头又喝了一点,就递回去。   “你不喝了?”   “嗯。”见方初月点头,乔岳又把杯口堵上,自己拿过另一个竹杯美美喝起来。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俩人模样长得好,喝个水都能让人看了脸红。   几个到了相看年纪的哥儿姐儿这会儿心思都飞了,忍不住想以后自己的夫婿会不会也这般待他。   旁边那哥儿的小爹见自家哥儿心思不在上面却是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你要敢学那狐媚样子,看我不把你打死!”   “小爹,你说什么呢!”哥儿气急道。   “我现在是在教你,别挑挑剔剔的,你看看方初月一开始多少人登门,结果自诩一副好模样想要攀高枝嫁去县里,拖着拖着,你看看现在,只能嫁给一个懒汉。当家男人地也不下,你想以后吃西北风啊!”   哥儿反驳道:“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上回还夸方哥儿,说想把方哥儿说给表哥呢。当我不知道啊!”   他小爹见自家哥儿老是拆台,冲过来想打人:“你个蠢哥儿,我怎么把你生得这么蠢!”   “别说不过人就动手啊,”哥儿行云流水般窜出老远去,“本来就是,我夫婿要长成那样,我也乐意养他!起码看着吃饭吃贼香!”   不像他上回相看那汉子,罗圈腿、麻子脸,口气还特大,那丑模样,他小爹还整日说人家条件好,哥儿想想已经恶心到吃不下饭!   日头高照,晒得人有气无力。   乔岳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已经累了,望着地里的三叶酸长叹一口气。   方初月见他眼神涣散的样子,抬起手背蹭了下脸颊,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晴姐儿看着天色:“……”他们好像才出来半时辰吧? 第23章 登徒子与狼   明明大家都是同时开始挖三叶酸,可俩人的进度实在相差的有些远。   方初月摆明是个熟练手,小锄头使得飞快,一挖一敲,松散的泥土纷纷掉落,再用力把叶子扯掉,手一抛,篮子里就多了几个拇指大小的水萝卜。   篮子里的水萝卜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满满当当铺了两层。   乔岳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零星几个水萝卜……默默将其一把丢进篮子里。   混在水萝卜大军中,乍一眼过去,压根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方初月:“……”   乔岳舒服了,拍拍手上的泥土说:“我累了!我们吃点东西吧。”乔岳坐在小马扎上屁股都不带动一下,长臂一展又从背篓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是几个窝窝头,方初月见状把自己带出来的油煎饼也拿出来放一块儿,又朝阳哥儿他们招手。   四人坐一起吃起来,乔岳压根不知道客气,吃了一个窝窝头一个油煎饼,又一副老大爷叹茶的模样懒洋洋地伸直腿拿着竹杯喝起来。   晴姐儿:“……”什么人啊这是。她顾不上吃东西,四处看乔岳早上的战绩。   苦查无果,晴姐儿想要开口问乔岳挖了多少,就被阳哥儿一个窝窝头塞住嘴,“唔……”晴姐儿拿下窝窝头,吃人的嘴软,她只好咽下询问,朝阳哥儿控诉地看去。   阳哥儿啃着窝窝头,无辜回看:“小妹,你不想吃?不想吃给我。”   乔家这窝窝头用的玉米面很多,吃起来带些甜味,很是不错。虽比不上油煎饼,但胜在个头大。   晴姐儿被噎得不行,“吃,为什么不吃。”   将带来的食物一扫而空后,乔岳又有些懒洋洋了,坐在马扎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挖到一个稍还大一些的水萝卜,乔岳还特意摘下来递到方初月面前。   “快看啊,我挖的这个最大。”   方初月还真给他认真比了一下,确认地点头:“你这个确实比我的大不少。”   其实压根就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但乔岳听了就是高兴,干活又多了几分兴致,库库挥舞着锄头。没一会儿,速度又慢了下来。   方初月又夸了几句,就见这人又打了鸡血一样。   方初月觉得有些好笑。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乔岳猛地一转身,目光炯炯有神:“你在笑我?快说笑我什么。”   方初月被问得猝不及防,忍着笑意说:“没有……”   乔岳故作冷淡地丢下锄头,抱着手冷哼一声,“你现在可以狡辩了。”   方初月一听这话,这活宝……   “噗嗤”一下,当着他面儿就给乐开了花。   乔岳又哼一声,拖长声音说话:“好男不和哥儿斗……”   然后呢?   方初月笑得肚子痛,托着腮帮子等他的下一句。   “我看你这哥儿长得好看,又笑得好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知道了吗?”乔岳长身玉立,说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啊……”方初月嘴唇轻轻颤动,白皙的脸颊跟火烧一样红通通的,放下脸颊上的手立马被烫到,放下又举起。   乔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跟个登徒子一样。   他立马认错:“我不是在这意思,你长得不……不对,反正……也没外人听到。”乔岳立马摆烂,心虚抬起头。   这臭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还好没人听到他说这话。   乔岳庆幸地想,一低头就见方初阳兄妹目光灼灼看着他。   乔岳:“……”   “弟弟妹妹,不算外人!”   晴姐儿扯着二哥逃一样跑到另一边继续干活,乔岳看着方初月原本红扑扑的脸蛋恢复白皙,暗暗可惜起来。   ……   王里正家。   王家这半个月愁云惨淡得很,里正夫人整日唉声叹气,新嫁妇张云娘更是被王家这氛围搞得有些后悔嫁进来了。   她家父母恩爱,兄弟友爱和睦,便以为同样有口皆碑的王家也是这样,可嫁过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公爹公道但最重面子,婆母挑剔总爱挑她的刺,丈夫争强好胜、还不爱着家。   好在妯娌还算良善,见她不习惯还多次提点。   这不周铁柱来找里正,张云娘一时好奇,便让妯娌赶忙拉了出去。   周铁柱此番前来,主要是找里正商议野狼的事宜。   这回他三个儿子为了保命杀了两头狼崽子,大青还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只是他怎么说也是老猎手了,野狼这种生物最是记仇,得罪了它们,它们可不会管你有腿没腿,尤其是还杀了两头狼崽子,它们只怕会穷追不舍、紧咬不放。   王里正坐在椅子上,他对之前周铁柱不找他就卖地这事心生不满。要知道他最近这名声可差了不少,周家出事要卖地还不找他这个里正帮忙,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告诉他家他王仁就是不值得信赖嘛。   但一听周铁柱来意,也顾不上拿乔了,立马正色起来:“此时当真?”   野狼下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两头野狼兴许没事,一群野狼怕是他们青山村都不给霍霍的。   周铁柱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像当时卖地,他只想快点拿到银子,哪里顾不得里正的面子不面子。如今也是,他在山脚发现了几枚不同寻常的脚印,便立马过来通知里正。   “今年开春,我就发现山里有些过于活跃,”刚过去冬天过于寒冷,今年开春动物野性更是厉害,周铁柱提前和家人说了,也在村里提过几嘴。没想到村人没打猎的手艺反倒不靠近深山,自家老三愣是不听劝,俩哥哥也陪着他疯。   “我看那脚印子是真像,而且狼这种畜生最是阴险,它光明正大进村都让人害怕,更别说还喜欢夜里偷袭。”周铁柱知道,这事一出,村里人铁定会怪罪他们家。   要是周大青他们不进山招惹狼崽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自私点的,恐怕这会儿已经带着家人躲出去了。   可周铁柱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王里正赶忙让大儿子敲锣打鼓,去同村挨个通知到位,又组织村里的壮年在山脚挑一些石头去丢在山脚那边。不仅如此,附近还需要挖了一些坑。   只不过山脚经常有人来往,也不敢往里面插箭头。哪怕是娃娃掉进去,扯着嗓子喊人问题也不大。   村子一下子动作很大,本就在山脚附近的乔岳等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乔岳拿着小锄头被迫赶到:“我这就不用了吧?”   “小锄头也上!”王里正眸光一闪,赶忙又催促起来。人多力量大,在太阳快下山时,山脚的布置总算完成。   乔岳只觉得今日的自己累成狗,和方初月道别时话都已经不想说了。   “我回去了……”   方初月将篮子递过去:“这水萝卜你回去。”不然干了一天,俩手空空回家也是不成样子。   乔岳此时懒得手都抬不起来,“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快拿回去,小圆肯定爱吃这个,你拿回去给他吃。”方初月抓着乔岳的手,将篮子挂上去,强迫他带回去。   明明是轻飘飘的篮子,乔岳却觉得重如千斤。   这一天过得真让山子头秃。   方初月那直勾勾的小眼神,乔岳还能怎样,拒绝的话在嘴边又被咽下去。   “好,回去记得把门堵严实了。”   乔岳回到家,乔小圆屁颠屁颠跑过来,见到篮子里的水萝卜,“哇呜”一声,就想抓着裤腿往上爬。   夏禾赶紧拦着小圆:“大哥累了,别爬。快去自己把水萝卜洗了吃。”   乔小圆乖巧听话,抱着比他头还大的篮子跑去乔小梅那边。乔小梅拿着手帕低头看着他,“干什么?”   “梅姐姐,我哥哥给我带的水萝卜,你看看,好大好甜的!”乔小圆可记着前些日子乔小梅在他面前吃鸡蛋,故意跑到乔小梅面前说的。   乔小梅扯出僵硬的笑容,“是吗?水萝卜而已,到处都是。”   乔小圆气咻咻地看她:“水萝卜很多,但哥哥给的不多!”   乔小梅翻个白眼。   水萝卜是不是大哥给的,味道还不是一样,头花就不一样了……乔小梅正要开口,就见乔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把他小弟欺负了一样。   乔小梅可不敢招惹乔岳,打小就没让过她,真惹到了乔岳,他能把她气哭为止。   乔小圆见乔小梅不说话,觉得自己赢了,“好耶!”他高兴地跑去乔岳那边,得意地邪魅一笑。   乔岳被无语到,拍拍他的屁股,“你怎么总是和你梅姐姐比这个。”   夏禾也好奇,最近不知这俩人怎么了总是热衷于比来比去,乔小圆到底年纪小,俩人相差十岁,总是吃亏,吃了亏哇哇就哭。   好不容易哄好了,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下回还继续跑到小梅面前。   乔小圆:“哼,梅姐姐说他大哥最好,我大哥才是最好的。”说罢跑去舀水洗水萝卜。   乔小梅和乔磊说话,不小心被他听到了。乔小圆可不服气了,找着机会就在乔小梅面前炫耀。乔小梅见他这么气人,也跟着炫耀回去。   比着比着就这样了。   夏禾一直看着乔小圆,嘴上问道:“山脚的陷阱做好了?怎就有野狼下山了。最近你别往那边去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方家可就在村尾,离山脚挺近的。   乔岳倒没想这么多,点点头说:“没事的小爹,里正那边安排了人夜里巡逻,山脚那边也布置了陷阱,一旦有动静,妇人夫郎小孩都别出去,我们就守着自己家就好了。”   乔岳没把心里的忧虑说出口。   夏禾:“嗯。”   他和小圆肯定不出去添乱,只是山子不出去怕是不成。哪怕他们有院墙,可狼一旦进来那也是躲不了。   只是再过几日,山子就要成婚了,夏禾实在担忧,眉头都皱起来了。   乔小圆洗了一把水萝卜递给乔岳,“小爹吃,大哥也吃。”   他那手一把也就两三个,乔岳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夏禾轻蹙的眉头也放松了不少。   乔小梅见了:“……”这做哥的可真行。   奈何乔小圆乐意,见大哥和小爹都接过去,他笑嘻嘻的一张脸,又洗了一把跑到乔小梅面前。   水萝卜剔透亮泽,水珠一点一点滴在地上,乔小梅视线转向乔小圆,在那双赤诚坦率又不见半分阴霾的大眼睛下,乔小梅翕动了下嘴唇,吐出一句话:“……谢谢圆哥儿。”   “我是小圆,不是圆哥儿。”乔小圆那本就透亮的眼睛更是亮得出奇。   “小圆这么好,梅姐姐谢谢小圆是应该的哈哈哈~”   乔小梅:“…………”   乔岳扶额:“你个学人精,别老是偷偷学人说话!” 第24章 成亲的日子   层云朵朵遮蔽着弦月,夜色深沉笼罩着青山。村落里万籁俱寂,虫鸣鸟叫声在草丛树林中响起。   忽然之间,黑蒙蒙的山脚悄无声息地掠过数道‌绿色流星,白日设置的遮蔽物‌压根阻挡不了它们的步伐,好在周铁柱设置的陷阱到底派上了用场。   转眼两头狼四肢腾空,一头就栽了进坑里,响彻云霄的狼嚎声终于划破寂静的村落,“嗷呜——”   狼嚎一声接着一声,声音听着十分吓人‌。   大家本就睡得不踏实,纷纷点燃身‌旁的火把‌,拿着砍刀锄头就出门。   害怕的妇孺老弱赶忙把‌家里所有油灯点上,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一些胆大的妇人‌夫郎也跟着一块儿出门。   倒也有人‌家里一盏油灯不点,紧闭门户,一声不吭地躲着,似乎觉得不吭声没动静就不会被发现。   狼群闯入村尾的院子里,只是好些人‌家都空了。   野狼是群体作战,分散击破比直面狼群容易一些,周铁柱早交代过最‌好就是几‌户一起,五六个男人‌对一头狼,将伤亡减到最‌轻,因此‌村尾好些人‌家都厚着脸皮住到村头的熟人‌或者‌亲人‌那去。   乔岳有些庆幸,入夜之前去把‌方家人‌接了过来,不然他们在山脚,一家没一个能打的,怎么‌对付狼群。   “嗷呜——”随着头狼一声令下,狼群俩俩分开,飞速掠去。   头狼带着一手下,朝着村头直入腹地。   满村子尖叫声、哀嚎声不断,萦绕在空中震耳欲聋。大家吓得脸色煞白,别说小孩了连大人‌都遭不住这种惊吓。   一醉汉直接被眼前的可怖吓得清醒了,差点摔到在地,求救地喊:“来人‌啊,救命啊!”   别人‌光合力对付一头狼都吓得够呛,哪里会跑出来救他。   野狼那带着热度、腥臭的吐息近在咫尺,醉汉吓得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乔岳虽然不怕黑,但‌面对这种危险,仍旧害怕得门牙都哆嗦起来,透过火把‌,他清晰地看见彻亮的院墙外,一头灰狼迈着矫健修长的四肢,呲着锋利的牙齿。   四目相‌对,锐利冷酷的眼神满是肃杀残忍,乔岳只觉得下一瞬那狼就要将他撕咬吞入腹中。   惊恐、害怕瞬间将他淹没,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会死,快逃——”   果‌不其然,野狼将乔家锁定,六尺有余的院墙甚至不需要搭狼梯,只需要奋力一跃,就能翻过在人‌看起来高大无比的围墙。   头狼进了乔家院子,严阵以待的邻居腿软得不行,打头的那头狼显然看着威武凶恶不少,一看就不好招惹,他们生怕头狼会进来。   庆幸与害怕交织在一起,乔家人‌恐怕得出事了。   还‌没等他们庆幸,另一头狼转眼就来到他们跟前。   惨了惨了!难道‌他今日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乔岳看着院子的头狼,吐着重重的鼻息,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牢牢将他们在原地,它没有动作,仿佛只是在评估谁才是突破口。   乔岳握着锄头,心跳急促得仿佛就要撅过去。   我‌不能死,我‌要自‌救!我‌的……   菠菜——   对了对了,他还‌有菠菜!   如今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先活命要紧,乔岳这么‌想着,全身‌翻涌起热量来,握着锄头仿佛如有神助。   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干它!   只要够快,够准,够大力,他一定能打死这只畜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的身‌影活似一道‌闪电向他们袭来,方父转眼就被扑倒在地。   “我‌¥%……&#*”   乔岳双手紧紧攥着锄头,用力朝狼头砸过去,“去死!”   灰狼在半空中腾空,扭头身‌体轻易地躲开了乔岳的攻击,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乔岳大吼:“你们发什么‌愣,干它!”   乔磊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一刀砍过去,又落了空。乔老大他们也发了狠,举着锄头就一通砸,头狼寸进不得,待着空隙向方父撕咬。   乔磊将方父往回拽,可方父到底不如年轻人‌灵活,一下子就被咬到了胳膊:“啊!!我‌的手!”   就是现在!   乔岳举着锄头,奋力砸向狼首,锄头与狼首相‌触的那一下,头狼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松开方父的胳膊,狼首瞬间血肉模糊起来,甚至还‌有肉块掉落在地的声音,血液染红了锄头。   头狼显然受到重创,咬合的速度慢了不少,却依旧没有停下。   趁他病要他命!   乔岳直接朝着狼眼挥舞着锄头,猛地用力又举起来再砸,几‌下后,头狼嗷呜一下轰然倒地。   乔岳睁开害怕的双眼,看着地上直接给锄成了血葫芦的头狼:“我‌艹啊!终于死了!”   全场沉默了:“………”开始怀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乔岳的动作很快,从直面恶狼到恶狼倒地,其实只是几‌息的时间。乔家人‌眼睁睁看着乔岳举着锄头势如破竹,甚至都来不及补刀,狼就死了。   大家就要向前围住他,乔岳大吼:“别过来,还‌有狼!”   话音刚落,隔壁院子的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它的速度更快,双眼仇恨地盯着乔岳。乔岳这回知道‌诀窍了,他一锄头落在鼻子上,第二锄头干在狼眼上。   三锄头就把‌第二头狼解决了。   倒地前,黄棕色的狼用力“嗷呜”了一声才慢慢断了气,狼嚎于青山村回荡。   “嗷呜——”   其他院落还‌在撕咬搏斗的野狼听见那一声狼嚎,扭头就往山里跑,边跑边嚎叫,毫不恋战。   “狼跑了!狼跑了!”   整个村子选入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欢呼中!   乔磊拖着发软的腿目光灼灼地看着乔岳,只见他朝天空大喊一声:“啊!”   好威武!   乔磊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心生崇拜,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哥,竟然几‌息就将狼干掉了。   还‌是两头!   紧闭的门户被“啪”一声打开,夏禾他们在屋里听到狼退的消息,立马就跑了出来,“山子!”   “爹!”   一见夏禾和‌乔小圆来到跟前,乔岳双膝一软坐在地上,头埋夏禾怀里,抹着眼泪嚎啕大哭起来:“小爹,吓死我‌了呜呜呜!”   “我‌还‌这么‌年轻、我‌长得这么‌俊,还‌未成婚,我‌不想死啊呜呜呜!我‌害怕!”   众人‌:“……???”   夏禾以为‌他受伤了,抓着他左看右看:“山子,哪里受伤了?被狼咬了,你没事吧?”   乔岳摇摇头,哭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没有。”   “没受伤就好!”夏禾悬起的心放下大半,安抚道‌,“没事没事,你大伯他们都把‌狼解决了,你现在安全了,别怕。”   并没有派上用场的乔老大他们:“…………”   方父被咬到胳膊,胳膊生生被咬了一下肉,所幸闪得快骨头没有伤到。方初月顾不上和‌乔岳说话,“我‌回家拿大蓟。”   这伤不能拖,血流不止,得先止血。   夏禾说:“家里就有。”说着他跑进屋子,又急忙忙跑出来,“给。”   方母红着眼眶接过来,方初月又道‌:“我‌还‌是去把‌李大夫请过来吧。”   “我‌和‌你一块去,”乔岳擦擦眼泪,大力菠菜又半时辰的功效,路上遇到了什么‌他也能应对,嘎了两头狼,乔岳发现自‌己膨胀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怕鬼的乔岳了!   俩人‌举着火把‌,趟着夜色一路疾行而去。   ……   “什么‌!你没看错吧,真是岳小子一人‌就干掉两头狼?!你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马二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懒汉吗?!   昨天她回了趟娘家,今日一大清早回来过得跌宕起伏。   还‌未歇上半口气,就得知村里昨夜进了八头狼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直接跑回家,一到家见家人‌都没事这才吓出毛病来。   虽说村里解决了六头狼,让两头跑了,但‌这听着可威武。而且对比以前野狼进村的惨状,他们青山村真的算不错了。   而且她家以及周围几‌家运气都好,没有碰上狼进屋。刘成武和‌王田两家就没那么‌好彩了,村里受伤的人‌家有十二个,只他们二人‌伤得最‌重。   听人‌说刘成武之所以伤重纯粹是倒霉催的。本来他们一家人‌躲在屋里躲得好好的,隔壁几‌户联合在院子里与野狼对抗,未想到野狼强攻不行调头就跳入刘家院子,这不就出事了嘛。刘成武的哥哥刘成文也受了伤,只不过不重。   而王田这醉汉真是他该的。家里有些余钱就喝个酩酊大醉,喝醉了还‌动手打人‌。要不是因为‌喝醉了也不至于两胳膊都被啃没了。这还‌是后面有人‌不忍心,一块去将狼赶了。不然怕是当场就没了性命。   今日一早,他们就被送去县城的医馆医治。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马二婶唏嘘地长叹。   转头又跑出去和‌人‌唠嗑,具体怎么‌打狼的她还‌不知道‌呢!   结果‌,一唠嗑出大事了!   马二婶对于到耳边的消息大为‌震惊,怎么‌是乔岳打的狼!这不对吧!   方父一听马二婶质疑,竟跑出来解释说:“我‌亲眼所见,就是我‌那未来哥婿打的!”说完还‌隐隐有些得意。   方父在受伤的人‌之中算轻伤了,昨天夜里李大夫赶来他的血止住了,上了些药粉敷着,只要接下来不发炎等伤后愈合就没事了。   他整个人‌精神不少,还‌有心思在村里到处晃悠,耳朵竖起来,就等着有谁说起昨晚的事情来,他就跑过去插一嘴。   他哥婿的丰功伟绩可不能只有他一个看到!   看谁以后还‌敢说他家哥儿嫁得差!   “切~你怕不是老眼昏花了吧!咋可能是岳小子!不可能!”   只不过很显然,除了亲眼所见的几‌人‌外,旁人‌听了这事是一个字都不信,反而觉得方父是不是被狼吓傻导致失心疯了。   方父大失所望,举着受伤的胳膊离开。   乔磊也一扫之前沉默寡言的模样,在小伙伴们面前大说特说,他兄弟说:“你们是一家人‌,说的话做不得数。”   乔磊气了个倒仰,几‌人‌更是争执起来。   乔岳一人‌击杀两头野狼的事情到底传扬开来,甭管信不信,这事情实在是太震撼了,他们虽然不是土鳖,但‌真的头一回听说还‌有这种牛人‌,别说年轻人‌了,就是当爷爷的年纪了都忍不住跑出来溜达。   溜达溜达着人‌都跑到了乔家去。   此‌时乔家院子已经挤满了人‌,都围着乔老大和‌乔老汉说着话,妇人‌夫郎这边也没落下,夏禾只好一声一声地解释说:“山子现在没空,大家迟些时候再来吧。”   “怎么‌没空?去……”话说到一半,这人‌也懂了。不是没空,是还‌在睡觉。   但‌这事确实不好打发,哪怕听了夏禾这么‌说,该离开的人‌也没有离开,反而热火朝天聊起来,一个人‌说他昨日打狼有多神武,一人‌又说自‌己提前在家布置陷阱有多英明。   实际上也没几‌个敢在家里挖陷阱的,实在是怕家里的娃娃会掉进去,几‌岁的娃娃看是看不住的,说他他也不懂。除非家里没小孩的,不然哪敢在家搞陷阱。   茶水添了不少,乔岳总算是从里屋出来了。   一觉起来,好像被石头碾过一样浑身‌又酸又痛,眼睛睁着还‌有些不舒服,他心情郁闷地问:“小爹,有没有鸡蛋?”   “有。”夏禾跑进灶房,又跑出来,“我‌就想到你今天得用上,一直热着呢。”   乔岳用鸡蛋在眼皮上滚了滚,“嘶”一声,扭头一看:“我‌说家里这么‌吵,原是各位叔伯婶子啊。”   “对啊,岳小子,我‌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打狼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对啊对啊,听人‌说你一人‌打两头啊!你这力道‌可以啊,不若给大家演一个,把‌这石板凳搬起来?”   和‌野狼单打独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耳聪目明,要手疾眼快,最‌主要的是有十足的力道‌,才能以一己之力将狼击杀。否则就是再快再敏捷,也是给狼送菜。   乔岳靠在门框上,说:“假的,大家千万别信。我‌怎么‌可能杀得了狼呢,这不可能。都是我‌们一家子同心协力的结果‌!”   马二婶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是真不信:“我‌就说嘛,咋可能是你打的,你要真神武,我‌苗翠花都能学上山打虎了!”   “嗯嗯嗯,”乔岳点头,“对对对。”   总之搬石板凳……是不可能搬的。   有人‌瞧他那态度,又难免心里有些嘀咕,“听说人‌在危急时刻,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难道‌山子你就是这种人‌?”   乔岳又点头:“也说不准。”说罢,就把‌鸡蛋磕了塞进嘴里。   要信不信,反正他那本就是外力,再想力重千钧,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除非他还‌能再抽到类似的卡牌。   不管人‌家怎么‌打听,反正乔岳就一副你们说什么‌都有道‌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样子,很快就将大家的热情给浇灭了。   到了下午,打了狼的人‌家从县里卖狼回来。打到的狼只有狼皮最‌值钱,狼皮卖给皮匠,狼骨卖去医馆或者‌药房,狼肉味酸却是只有几‌间食肆酒楼会收。   卖了的银子拿回来再分。   因着卖之前就有了定数,即卖狼得到的银子会抽两成支付伤患的医药钱,剩下的则看狼死在哪里,哪家有人‌出力,就可以平分那头狼的银子。   因此‌,人‌从县里回来,可以分银子的人‌就聚在了里正家。围墙里里外外都是人‌,好些人‌就算没份分银子,也得凑上这个热闹。   “里正,狼皮一共卖了十六两,有的狼皮破损太大不到一两……狼骨二两三钱,狼肉八百文,共十九两一钱。还‌有二三十斤卖不出去,我‌给带回来了。”周铁柱说,也只有他才有门路一天就把‌六头狼给售出去。   王里正看了看旁边的人‌,知道‌他没说谎。   他点点头,把‌戥子拿出来先称了将近四两,“接下来你们拿着自‌己那头狼,分吧,出了这门这事就了解了。可别到时候说不公平。”   周铁柱直接说:“我‌那份钱,我‌们家就不要了,就当做是一点心意,给村里受伤的人‌家多增加一点。”   “不错!铁柱你是个好的。”有人‌叫唤了一声。   周铁柱打的那头狼光是狼皮就四两多,是除了那头灰狼皮最‌贵的,真是大手笔,要他他肯定不舍得就这么‌给出去。   要是可以,周铁柱肯定也不想给出去,毕竟他们家大青的腿还‌在用药呢。   只是这钱烧手,绝对拿不得。   这周铁柱以往瞧着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然不上套啊。   本来这事其实最‌好里正给分好,不然有得闹了。只不过王里正对于周家实在厌烦,还‌有个乔家,就在上面小小下了点计谋。   他们俩家分的银子必定最‌多,这银子可不好拿啊。   没想到人‌家果‌决得很。   乔老汉见状:“我‌们也拿一头狼的银子出来,大家受了伤肯定得养一养病,这银子就当……”   “就当是山子感谢各位叔伯平日对他照看了,对吧爹。”夏禾补了一句。   乔岳疑问地看向夏禾,他小爹可不是那种会随意插嘴打断别人‌说话的人‌,夏禾朝他笑了笑。   “对。”乔老汉嘴角一僵,朝里正说,“可以吗?里正。”   也罢。   王里正:“行,你们如此‌善心,那这银子就待他们先多谢你一句。”   原本想质问乔家一人‌占两头狼的人‌这会儿说不出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分银子笑得乐呵呵,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顿时有些后悔昨天夜里就该冲上去的。   结果‌男人‌这么‌一和‌家里的婆娘说,立马就被媳妇狠狠锤了好几‌拳。真是作死啊,自‌己什么‌底细自‌己还‌不清楚吗,让他上去恐怕躺着就是他了。   被锤了后男人‌讪讪闭上了嘴。   因着灰狼只头部有些破损,可皮光毛顺最‌是油亮,因此‌皮匠那边给到了六两。   “六两,那可是六两啊!他一家全要了啊,岳丈也不分点?”   “那能怎么‌办,人‌家拼死拼活打的,难不倒还‌要给你分不成,而且人‌家都已经把‌小二两都给让出来了!”   “啊啊!怎么‌就不是我‌家得了……”   分完银子,大家接连散去,路上还‌在念叨银子的事情,恨不得现在就把‌跑掉的狼给追回来。   乔岳想到自‌家进账了六两,顿时把‌刚刚的疑问抛之脑后了。   “小爹,我‌走两步~”   夏禾还‌未应声,人‌就已经大步向前迈去,他看着前面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由得好笑地摇摇头。   乔岳拍拍前方那哥儿的肩膀,低声说:“你怎也过来了?”   方初月转身‌拍过去:“想吓死人‌啊。”   乔岳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反过来指责,“我‌觉得你没有被我‌吓到。”   “地上那么‌长的身‌影,我‌很难被吓到啊。”方初月耸耸肩,这一点儿也不怪他。   乔岳“啧”了一声,这太阳还‌一点面子也不给,就不能跑到东边下山嘛。   乔岳话锋一转:“你猜猜我‌们得了多少银子?”   “我‌不知道‌,我‌过来就是凑凑热闹。”方初月笑着说,其实是他怕乔岳会吃亏特意跑过来的,只不过是他想岔了。   一个个精明得很,几‌句话就把‌事情解决了。   乔岳他小爹也是,直接就把‌功劳放回乔岳身‌上。   都是千年老狐狸成精啊……   方初月说:“不过我‌猜应该有个四五两。”那灰狼的毛色看着真的不一般,若是自‌己会硝制再卖出去恐怕还‌不是这个价格。   “大差不差吧,有六两,你先别走,一块去分了银子再回去啊。”毕竟方父也有出力的。   方初月摇头说:“银子我‌们就不分了,又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你打的。”方初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真是乔岳的功劳,他们就不该分这个银子。   以他爹的性子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而且他已经从爹那里知道‌,是乔磊拽了他一把‌,乔岳趁机补刀,他才伤得没那么‌重的。   不然恐怕可能跟其他人‌一样,见到骨头也不一定。   乔岳听他这么‌说,不高兴地看着他。好不容易他有了银子,怎么‌还‌不要了呢。   之前他口袋羞涩,如今他豪了啊!   方初月轻声问:“怎么‌了?”   “别人‌都是平分的,你家不要不就是坏了规矩。”乔岳嘀咕。   方初月倒是认真解释了一番:“别的平分是因为‌分不清楚谁出力多,你这边很好分,所以其实你不用……”给别人‌分。   最‌后一句很轻,乔岳没听清楚后面几‌个字,“什么‌?”   “没什么‌,”方初月不想显得自‌己像是在撩拨别人‌的关系,他说,“我‌是说不用给我‌分。”   “哦……”   “对了,过几‌日你打算穿什么‌?”   方初月已经让人‌将之前买的布匹都给几‌件衣裳。   “过几‌日不就穿……”乔岳突然停住,过几‌日不会说的是初六那天吧,原来离他成婚的日子只有六日了,乔岳心跳乱了一下。   改口道‌:“我‌们要穿配套吗?”   配套的衣裳看起来会登对不少,只是鲜少有农户人‌家这么‌做,毕竟他们这里成亲能有新衣裳穿就很体面了,就别提什么‌配不配套,更别说是大红色的婚服了。   乔岳之前没想过穿大红色的婚服,那玩意可不便宜,如今有了六两,应该还‌赶得及整两套吧?   “对啊,不好吗?”   方初月笑着看他,一双黑眸灿若星辰。   乔岳顿了顿,“……好。”   “那过俩日,我‌让我‌爹送过来。”方初月了结此‌事,心情大好。   俩人‌聊了一会儿,就在路上分开。   乔岳转头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喊:“爷爷,我‌的银子呢,快给我‌。这可是我‌用命搏回来的,我‌得拿去给我‌爹看看。”   这种好事可不能少乔老二。   早就决定好六两的去处的乔老汉顿时烟斗都拿不住了,一时还‌找不到话反驳他。总不能不让孩子拿给他爹看吧,乔老汉只好点头:“行,你拿去吧,只是小心些,可别掉了。”   “不会的不会的!掉了我‌就不回来。”   乔老汉:“……”   第二天乔岳果‌然拿着银子一块去看乔老二,还‌将之前那张【喷香无比的窑鸡】给用了,一家三口和‌乔老二叨叨了许久,最‌后席地而坐把‌窑鸡给分着吃了。   ……   时间如梭,一转眼,成亲的日子就到了。   这几‌日他与方初月哪怕在一个村子里都没再见面,方初月在家里待着,乔岳既要忙着蜂蜜,又要准备婚宴的事情,忙得够呛。   昨天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担忧明日的事宜,一会儿又有些紧张和‌害怕,最‌后又有些兴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闹得他是怎样都睡不着。最‌后,待他迷迷糊糊时,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   他好像真的要娶夫郎了。   次日,金轮初初从青山冒出头,和‌煦的阳光从窗户中洒在地上,乔家院子里贴满了红双喜,挂着红布与红灯笼,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人‌声鼎沸,村人‌揣着礼金往来不绝。   村子内嫁娶,几‌乎整个村都出动了。   辰时中,该接亲了。   媒人‌喊:“吉时到——”   乔岳一出来,场面骤然火热起来,“新郎官出来了~娶夫郎了!”   他穿着一身‌黛青色交领长袍,长身‌玉立,气度斐然。胸前捆着一个比脸还‌大的红花,喜庆得不行。   那模样俊得在场的婶子阿叔流连忘返,直叫他们望着自‌己男人‌哀叹三声。   乔岳笑得满脸春风,喜气洋洋地走在前头,连身‌后的乔兴盛都没能夺去他的风头。   只见他一扬手,“出发!”   人‌群不紧不慢地绕着青山走,而后再走去方家,鞭炮声夹杂着笑声欢呼声,红色的鞭炮纸宛若仙女散花。 第25章 你怎么不会   方家‌。   方家‌这边人不多,只坐了两桌人。方父悬着手上‌的胳膊,在人群中‌穿梭,虽说还‌是话不多,舒展的眉眼满是溢出来的喜意。   “大‌家‌不要客气啊,可劲儿吃,等会送嫁可麻烦大‌家‌了!”方父笑着说。   “自然自然!”   说话的人是方家‌的疏亲,人方家‌特意带了礼请她帮忙送嫁,这活儿肯定得给人家‌办好‌。   “怎是你送嫁?不是对面吗?”有人好‌奇问道。送嫁的一般都是本家‌亲戚,还‌要是家‌里关系和睦的才可以。   疏亲回道:“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主‌人家‌请办事,再说了怎么也算是看月哥儿长大‌的,我送嫁又怎么了。”   屋外热热闹闹,屋里方初月靠在椅子上‌仰着脸。   一妇人口咬着线,另一端则扯出一个八字,两只手操纵着细线在脸来回绞。   妇人瞧着方初月这脸蛋,难怪人一心想嫁去县里,她要早十几‌年也长这般,怕是也不愿在地里谋生。   任凭村里的哥儿姐儿如何削尖脑袋想挤进城里,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嫁个农家‌汉子,替人操劳一辈子。   真是可惜了这张芙蓉般的脸蛋。   妇人想归想,却半点没显露出来。   嘴上‌夸道:“月哥儿果真是长得好‌啊,这脸根本不用怎么绞啊。”   方母在旁边谦虚道:“哪里哪里,我看你家‌姐儿长得也不赖,说亲了没有?”   “哈哈哈她啊像我,”妇人笑呵呵道,“说了,就是她那岳家‌远了些,我看还‌是月哥儿这样好‌,嫁得近有什么事来都可以回娘家‌,娘家‌也能帮忙。”   俩人互相吹捧,方初月一心只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痛得让人直呼出来。   好‌不容易绞了脸,又开始画眉涂粉,好‌在粉只上‌了淡淡一层。   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皙,抹上‌一点点胭脂更是显得白里透红起来。   “哇!”   晴姐儿捧着脸蛋笑眯眯说,“大‌哥好‌好‌看啊今天!是不是啊,二哥。”   阳哥儿点头:“对。”   外面热闹喧天,隐隐约约还‌听到几‌声欢呼声。方初月将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仔细看了一遍,又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弟弟妹妹,原本还‌算平静的突然忐忑紧张起来,更多的是不舍。   阳哥儿望着大‌哥泛红的眼角,本就强忍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扑到大‌哥怀里哽咽:“大‌哥,我不想呜呜……”   他不想大‌哥出嫁,这样大‌哥永远都是他的大‌哥。   晴姐儿见二哥哭了,也跟着扑到大‌哥怀里哇哇哭。   “好‌了好‌了,”方母见状,赶紧拦着:“你们两个,今天是大‌喜日子,大‌哥出嫁是好‌事,怎么哭那么厉害,快别哭了。”   妇人啧啧称奇,这底下‌的弟弟妹妹未免也太黏大‌哥儿了吧。   方初月摸摸他们的头,任由‌他们哭完,轻声说道,“好‌了别哭,大‌哥就在村里,你们想去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之前‌教你们的你们都记得吗?”   晴姐儿:“记得……”家‌里有事去找他,被‌欺负了不要紧打回去再说。   “嗯,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方初月用手帕帮他们擦掉眼泪。   晴姐儿拍着胸口说:“我会照顾好‌哥哥,还‌有爹娘。”   “是我照顾你!”阳哥儿气急,生生破了音,顶着红红的鼻子说话。   大‌家‌被‌俩人逗得哈哈大‌笑,见弟弟妹妹破涕为笑后,方初月自己又平静下‌来了。   方母提醒说:“时辰快到了,月哥儿准备准备,你爹等会过来牵你出去。”   “好‌。”   哥儿出嫁不需要盖红盖头,方初月被‌方父牵着走出去,他看着方父不算宽广的肩膀,还‌是没忍住落下‌两滴泪,他抬头将眼角的眼泪擦掉。   乔岳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站在了方家‌门口。   方父将方初月的手交到乔岳手上‌:“岳小子,我家‌哥儿,就交给你了,我这哥儿,打小是我们对不住他,若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乔岳攥紧手掌,“爹,你放心吧,月哥儿没有不好‌的地方,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指点指点我。”   一番话倒也赤诚,一下‌子就让方父脸上‌轻松了不少,“好‌好‌好‌,你们好‌好‌过日子!”   阳哥儿他们站在旁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奔涌起来,“大‌哥……”   一路喇叭、鞭炮齐鸣,乔岳背着方初月进了门,他们先在院子里拜了天地,又在天地的见证下拜高堂、夫妻对拜,结束后方初月被‌送到新房去。   新房的被铺全部换成新的,上‌面还‌有些红枣花生莲子,方初月捡了几‌个红枣,擦了擦吃起来。   吃着吃着又想起刚刚滚床、喝合卺酒时,媒人说的早生贵子,这才悄悄红了脸。   好‌在人都出去了,新房里只剩下他一人。方初月不再吃被‌子上‌的红枣,开始打量起这间他以后都会在这里住的屋子。   房屋宽敞明亮,中‌间以木板隔开,里面是衣柜、梳妆台,还‌有床,外边则是桌椅,还‌有一些杂物,房梁上‌还‌悬挂着几‌个篮子。   墙体估摸着是这些日子刚修补过,还‌能看过有一道明显不一样的痕迹。   方初月巡视了一圈以后的“领地”后,又无聊地坐回床上‌。   他们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这边席面开始后,乔岳端着水酒就没停下‌过,好‌在酒水酒水,早就被‌他兑了不少水进去,喝多多都不怕像之前‌那样喝醉了。   喝到一半,乔岳就与乔磊他们悄声和打了声招呼,“石头,我先去一趟茅房,你帮我喝着。”   乔磊点头:“好‌。”   见他点头,乔岳不顾众人的阻拦,寻了机会就偷溜了,仍有乔磊他们帮忙顶着。   乔岳快速跑走,快到了门口又慢了下‌来,他蹑手蹑脚将门打开一条缝,“滋溜”一下‌挤了进去,那动作‌轻得好‌像做贼一样。   乔岳只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在胸腔中‌不断鼓动,声音大‌得如烈日轰雷般,叫人耳膜都刺得有些难受。   他慢慢越过桌子,看到方初月垂眸坐在床上‌,眼睫长如羽,脖颈纤细,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其愈发白皙。   仿佛察觉到他的脚步一般,方初月倏地抬起头。   俩人四目相对。   眼里,只剩下‌彼此‌。   “你……”片刻后,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   又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一个抬头望房梁,一个低头看袖子上‌的花。   乔岳摸摸鼻子,原还‌有些羞窘尴尬,低下‌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枣核立马就站起身‌,“我先出去一会儿。”   方初月以为他要出去继续招呼客人,便也没在意。   他站起来走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碗率先从缝中‌挤进来,紧接着是方初月就见乔岳那么一大‌个子,侧着身‌窜进来。   方初月:“……”   乔岳看他就在门后,笑着将碗递过去:“快吃,两个鸡腿,还‌有鸡蛋。”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鬼鬼祟祟。   方初月看着面前‌的碗:“你出去是拿这个去了?”   “对啊,”乔岳指着枣核,“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他又解释说,他去到灶房时他小爹正好‌准备端着碗过来呢,正好‌被‌他碰到。   方初月擦了擦手,抓起鸡骨头递了一个鸡腿过去,“你也吃。”   “不了不了,你把它们都吃了吧。”   “两个我吃不完,还‌有鸡蛋呢。”   见他这么说,乔岳接过来那个大‌胖鸡腿,忍着馋意,“你再不吃?那我吃了?”   “吃吧。”方初月将手上‌的鸡腿啃了一口,鸡腿肉肉质紧实,口感又嫩滑,一口下‌去鸡汁流出来,香得很!   俩人面对面把鸡腿给鸡腿和鸡蛋都给解决了,乔岳打了水进来,俩人又给洗漱了一番。   乔岳看着低头擦拭桌面上‌水珠的哥儿,不由‌得笑起来。   方初月问:“你笑什么?”   “我就是想到之前‌我们还‌见面就吵,如今竟然……”   明明之前‌他们见了面还‌互相接对方的短,你揭我伤疤我踩你痛脚,主‌打一个哪儿痛往哪戳。   这才过了两个月不到,他们竟然成‌了一家‌子。   以后还‌会盖一张被‌子。   乔岳想到这心里难以言喻的高兴如沸腾的热水就要漫出来。   方初月也觉得世‌事难料,正想开口时就听见乔岳边笑边说。   “你还‌说我太懒了难怪没人看得上‌,结果现在哈哈哈你成‌了我夫郎。”乔岳忍不住乐出了声,抱着肚子笑。   “那你还‌说过我整日想山鸡变凤凰呢。”   方初月翻个白眼,这傻子……懒得理他。   方初月将手帕一丢,提醒他:“外面还‌在喝酒呢,你还‌不出去。”   乔岳一拍手掌,“我现在就出去。”   说罢就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又扭头冲着方初月走来。   “做什么?”   话音刚落,乔岳捧起他的脸,在上‌面落了一个轻柔的、温热的吻,“别生气,我很开心……”和你成‌婚。   方初月从未遭受过这等柔情攻击,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一般。   “我也高兴……”仿佛只是不甘示弱一般说出来,但那连脖颈都浮起来的红粉显然是不会说谎的。   直到走到院子里,乔岳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好‌像被‌羽毛轻轻撩动着,痒得厉害。   田柱子见他中‌间跑没影,如今出来了又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山子,快来,顶不住了我。”   乔岳只好‌按耐住性子,又喝了一轮,见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挥挥衣袖也准备溜之大‌吉了。   田柱子拽着他,“别走啊,还‌没喝尽兴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乔岳翻白眼:“你不懂,等你成‌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甩开了田柱子就跑回屋去。   方初月等得有些困了,赶紧坐起来:“结束了?”   “对。”   乔岳洗漱完,装作‌无意晃到床边,轻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被‌子的一角被‌掀开,乔岳侧身‌躺了进来。   方初月倏地紧张起来,抓紧被‌子的手指颤抖,心脏扑通通就要一跃而出。   胳膊相触带着彼此‌的体温,他只觉心脏都颤了下‌,呼吸急促起来。   乔岳果断翻身‌压在上‌面:“那我来了。”   眼眸深邃,含着漆光般注视着新婚夫郎,方初月被‌这么看着,耳热的不行‌,慌慌张张闭上‌眼睛。   随后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出现,红烛火光摇曳,影子密不可分,床幔微微晃动……   “……嘶,好‌痛。”一声痛呼直接将旖旎的氛围敲碎殆尽。   乔岳手足无措道:“我……我……”   方初月抱着自己坐在角落里,控诉道:“我不会就算了,你怎么不会啊!”   明明看着这么游刃有余,都是假的。   “我也是头一回啊!”   都是头一遭,他没做过这事,怎么他就得会了! 第26章 成亲真好啊   明明还是‌春天‌,夜晚尚且有几分凉意,可‌乔岳愣是‌急出了‌一身‌汗,臂膀上的薄肌结实,线条流畅修长。   被双臂牢牢桎梏在怀里的感觉还未散去,方‌初月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烫到一般离开了‌视线。整个人羞得厉害,他虽说胆大,但这等子事‌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头一遭啊!   他娘明明和他说,这事‌只要‌听丈夫的指令就好了‌。   可‌她没说,要‌是‌丈夫也不‌会该怎么办啊。   方‌母也是‌着实想不‌到,竟然有男人真的不‌会。有的十五六就开了‌荤,就算是‌青瓜蛋子,到了‌十来岁总该知‌事‌了‌,成婚的时‌候亲爹也会指点一二,有藏货的还会将小册子拿出来,总不‌至于洞房都不‌会。   哪成想,还真有个不‌开窍的。   夏禾作为他小爹,到底不‌方‌便和他说这些,只悄悄提点了‌几句。   方‌初月将被子卷了‌大半,露出白皙的锁骨来:“你、小爹没、没告诉你吗?”   “有……但是‌好像没错啊。”乔岳回想起他小爹说的话,不‌就是‌脱光衣服,然后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那样吗?   但是‌根本‌进不‌去。   “有了‌!”他真给忘了‌,乔岳扯了‌扯被子,盖住下面,撑住床板从床头柜前掏出一个小罐子。   乔岳将盖子打开,递到方‌初月面前,方‌初月看着罐子里乳白色的膏体,闻了‌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还有些药味。   “这是‌擦脸的?”   “我觉得不‌是‌,”乔岳迟疑片刻,“……会不‌会是‌……那什么用的。”   乔岳说着视线往下瞥,直叫人脸红耳赤起来,方‌初月用力将被子一扯:“你流氓啊……”   乔岳:“……”仅剩的一点被子都没有了‌,到底谁才是‌流氓。   方‌初月躲在被子里,裹得跟只猫猫虫一样蛄蛹了‌一下,手指扒拉下一点被子,望向乔岳。   乔岳受到蛊惑般,握着手里的小罐子,钻了‌进去。   子夜,弦月暗淡,乔岳摸黑出来,周围乌漆嘛黑的,乔岳飞奔去了‌灶房,锅里有柴火余热温着的热水,他打了‌一盆回到屋内。   走到拐角的地‌方‌迎面和人撞上,“谁啊?”   乔岳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又这么倒霉遇到歹人,水在盆里晃荡了‌两下,洒了‌不‌少在地‌上。   “我啊。”乔兴盛也吓了‌够呛,今日喝了‌不‌少酒水,他不‌过是‌起个夜而已‌,何至于此。   “盛哥啊,”乔岳说,“我先回屋了‌。”   乔兴盛见状,开口说:“二弟,一直没机会与你单独聊聊。”   方‌初月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着实让人看了‌心喜,被这样的哥儿瞧中,乔兴盛难免自傲,但又对这种出格、不‌知‌羞耻的哥儿心生鄙夷。   如‌今这个哥儿还成了‌自己的弟媳。   自从成人后情绪就掩饰得很好的书生郎于今日无端破了‌个口子,内里的阴暗融入无边黑夜中,张牙舞爪地‌伺机而动。   乔岳被拦了‌下来,有些着急地‌看着盆里的水,说:“盛哥,没什么急事‌就明日再说吧。”   乔兴盛透过烛光,看向乔岳那双清澈的眼睛,又生生改口道:“算了‌,不‌急。你回去吧。”   乔岳当着他面翻了‌个白眼,“哦。”   说着就抱着盆跑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床上的方‌初月累得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乔岳忍着困意给方‌初月擦洗完,又给自己擦了‌一遍。他望着盆里的水,明天‌再倒也一样,现在还是‌睡觉要‌紧。   一句话说服自己后,他就这么窝进被窝里,侧身‌看着熟睡的哥儿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喜悦来。   成亲真好啊!   ……   日月交替,一大清早,天‌空泛起鱼肚白。   方‌初月迷迷糊糊中听见院子外说话的声音,糟糕了‌!错过了‌做早饭的时‌间,今日可‌是‌婚后第一天‌,他作为儿夫郎是‌要‌进灶房做早饭的。   方‌初月倏地‌睁开双眼,打算起身‌做早饭,一用力人还在床上。   他扭头看去,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乔岳熊抱起来,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   难怪他根本‌动弹不‌了‌。   双手被牢牢锁住,他只能‌肩膀用力撞了‌撞还在熟睡的男人,方‌初月忍受着不‌舒服,低声喊道:“快起来啊。”   乔岳被弄醒后,有些不‌高兴地‌睁开双眼,扭头看了‌眼窗外,“还早呢,再睡会。”   声音带着睡醒后的低沉与沙哑,传入耳膜中,方‌初月下意识偏开头,微红的耳骨瞧着格外显眼,乔岳忍不‌住笑了‌下。   方‌初月从怀抱中挣扎出来,“快起来,新嫁夫郎头天‌要‌做早饭,我都睡迟了‌。”他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服。   农户人家不像高门大户那样还要‌早起请安,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乔岳半阖着双眼:“都迟了‌,那就再迟一会儿。“昨日折腾了‌好一通,后面我还跑去给你擦洗了‌,本‌就睡得晚,今日我们睡久一些怎么了。”   方‌初月穿好衣裳,听他这么说,怪不得他感觉身上挺干爽的。   乔岳见他听进去,又说:“而且,依我看,新嫁夫郎要‌做早饭这事‌,一看就是‌婆婆怕儿媳进门太过嚣张,特‌意找借口压一下他们的气焰,我们别上这当。”   方‌初月本‌来还有些尴尬,听了‌些话立马无语地‌跑过去捏住他的脸皮,“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我看你是‌不‌想起来吧。”   乔岳:“……”不‌然呢。   这个时‌辰,还是‌他睡觉的时‌候!   乔岳扯着被子盖住脑袋,一动不‌动。心里却有种不‌妙的预感,这哥儿可‌不‌是‌那种容易拿捏的人!   果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被子外响起——   “你不‌起也行,等明儿我回、回娘家,我就说你头一回……呜呜呜!”   乔岳猛地‌坐起来,一伸手就给捂住了‌那让人绝望的嘴,又是‌无语又是‌无奈地‌喊:“不‌许说。”   “这么丢人的事‌情,给我忘掉!”乔岳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来回打圈,“给我忘掉!立刻!”   方‌初月自然不‌会把房中事‌说出去,哪怕是‌和亲娘。   他乐得眼睛都弯了‌,“你起来,我就忘掉。”   乔岳垂头丧气地‌看着他,见他说真的,只好巴巴地‌起身‌穿衣裳。   边穿嘴上还嘀咕道:“成亲要‌早起……”   这一点也不‌是‌很好。   俩人穿戴好洗漱过后,就来到了‌灶房,此时‌周氏已‌经在灶房里忙活。   她昨天‌夜里睡前确实还真想着今日一早去喊方‌初月起来做早饭,今早人都走到门口了‌,就被乔兴盛喊回去。   见了‌方‌初月出来,“大伯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赶巧了‌,”周氏指着盆里的木薯,毫不‌客气地‌说,“正好把这些擦成泥,今日做木薯饼,配上昨天‌席面剩的肉菜。”   正好她什么都不‌用干了‌哈哈,周氏乐得自在。   方‌初月笑着点头,也不‌说我都干了‌那你干什么,直接端着木盆走到灶房外,撸起袖子拿着擦刀开始擦丝。   乔岳端了‌个椅子过来,“快坐。”坐在一旁骚扰方‌初月。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上不‌紧不‌慢地‌擦丝。   周氏翘首以盼她的木薯粉。   你们倒是‌别说话,快点干活啊!   又等了‌一会儿,周氏眼见着乔老汉快从地‌里回来,周氏扬扬手将他们赶走,“我来我来,等你们擦完天‌都黑了‌。”   方‌初月抓着擦刀的底部,避开说:“大伯母,还是‌我来吧,今天‌这早饭我得帮忙啊。”   “不‌用不‌用,我们乔家可‌不‌是‌那种那规矩磋磨儿媳的人家。你明日帮你小爹吧,我就不‌用了‌。”   周氏抢过来,自己麻溜开始干活。   还以为这方‌家哥儿是‌个勤快的,没想到干起活来比乔岳也好不‌了‌多少。   “好吧,大伯母不‌用我帮忙就算了‌。”   方‌初月洗干净手,笑着出了‌灶房。   四目相对,乔岳忍不‌住也笑了‌,伸出捏了‌捏他的手掌。   “大哥~”乔小圆仰着脸屁颠屁颠跑过来,扑到乔岳腿边说,“大哥,你今天‌起好早啊,比我都早耶哈哈哈~”   “谁跟你哈哈。”乔岳揉揉他红扑扑的脸蛋,这家伙尽知‌道拆台!   “右边也要‌~”乔小圆仰着小脸,任由他大哥揉得更尽兴。   说完抓着乔岳的裤腿,偷偷摸摸地‌瞄向隔壁,见方‌初月看着他笑,乔小圆羞涩地‌抿嘴笑。   “小哥好~”   方‌初月诧异了‌,他已‌经从方‌哥哥到月哥哥,再到如‌今的小哥了‌吗?   方‌初月摸摸他的头,见乔小圆盯着他的香包看,他将香包摘下来:“小圆也好,这个送给小圆,可‌以驱蚊的。”   乔小圆接过香包,”哇“了‌一声,真好看啊,而且好香啊哈哈。   自己拿着荷包欣赏了‌好久,才跑到夏禾面前炫耀,自然也没落下乔小梅,挨个炫耀完了‌,最‌后跑了‌一圈又拱到方‌初月怀里。   吃过早饭前,方‌初月朝乔老汉他们奉茶,又对着乔老二的牌位奉了‌一杯,得了‌几个改口红封。   奉了‌茶,又是‌高高兴兴的早饭时‌间。   虽说多了‌个新夫郎,可‌席面剩的肉菜实在过于吸引人,金黄色的鸡肉、红棕色的大碗扣肉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乔家吃饭那架势也依旧凶猛。   方‌初月错愕了‌半晌,直接就跟不‌上了‌,好在乔岳见他不‌大习惯,还给夹了‌好几次菜。   吃过早饭后,大家都各忙各的。   方‌初月回到房间内,收拾嫁妆。乔岳没甚事‌做,坐在椅子上看他收拾。   方‌家的嫁妆用了‌两个大红木箱子装起来,上面还贴着囍字。里面是‌四季的衣裳,一床被褥,一些零碎的饰品和工具,最‌重要‌的事‌十两压箱银。   方‌初月将衣裳叠入衣柜里,柜子里的棉被转移到红木箱子里,两个装有饰品和工具的盒子放在梳妆台上。   他拍着红木箱子说:“得打个架子将箱子放高些。”不‌然接了‌地‌气,红木箱子也会坏。   乔岳点点头:“等会就去和柱子说一声。”一个架子让田柱子来就行。   方‌初月问:“衣柜的书,是‌你的吗?”   刚才他放衣服的时‌候,可‌瞧见里面有一摞书在里面,那书角都有些卷边了‌。   乔岳沉默了‌下,“对。”   “也对,”方‌初月突然想起来,他也是‌读过两年书的,只是‌后面从书院中退学了‌而已‌,识字会看书很正常。   只是‌没想到那书显然也不‌是‌旧不‌翻开的样子。   乔岳有些忐忑,说实话他有些不‌想说自己为什么躲着人看书。   从内到外剖析自己,乔岳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勇气。   然而,方‌初月坐在他身‌边,双眼放光地‌看着他:“书中真的有黄金吗?有没有告诉我们怎么挣银子的?”   “里面是‌不‌是‌有别人不‌知‌道的秘方‌在啊 ?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说到这个,他可‌就来劲了‌。   乔岳脑子直嗡嗡,良久才插上话,一问三摇头:“没有黄金,没有秘方‌,不‌能‌挣银子。”想抄书挣钱他的字迹压根就没人要‌。   “啊……”方‌初月眼睛都黯淡了‌,“不‌能‌挣银子啊。”   乔岳见状:“就这么想挣银子?你要‌知‌道,我们二房挣的银子,有八成都要‌交到公中的。”   “什么玩意儿?八成!那我们岂不‌是‌白干了‌。”方‌初月对此很是‌不‌理‌解,因为他们早就分家了‌,银子都是‌自己攒着,到后面甚至是‌他掌着家里的银子。   一想到自己挣的银子落不‌到自己手里,方‌初月挣银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乔岳见他这么丧气,索性将山里养了‌蜜蜂的事‌情告诉他。   这事‌迟早要‌说,而且过几日就要‌榨蜂蜜了‌,总得有个由头出去。   瞒着枕边人是‌不‌对的,而且肯定也瞒不‌了‌。他爹悄悄瞒着小爹藏私房钱,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上他小爹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方‌初月一听这事‌,“难怪你直接有蜂蜜给我呢!”   “不‌过也对,你们祖上本‌就是‌养蜂的,会养也是‌正常。就是‌怎么没听说你爷爷会养啊?”   乔岳低声说:“我听人说是‌我曾爷爷因为养蜂整日不‌着家,导致我曾奶奶跑了‌,所以我爷爷打小就讨厌养蜂,等我曾爷爷死后,更是‌一把将蜂箱给烧了‌,还不‌如‌我爹他们学。”   关于他曾爷爷的事‌情都是‌他从外边听回来的,家里没人敢说这事‌。   “那咱爹真是‌了‌不‌起啊,没人教都能‌养成啊,”方‌初月投之以崇拜的目光,嘴唇微动,“我们要‌不‌要‌能‌多养些蜜蜂,反正我们俩个人,多养些蜜蜂多攒银子啊。”   乔岳大喊:“为什么要‌多养?”   “现在这样我正好弄得过来,多养了‌我弄不‌过来,再说了‌你又不‌会,还不‌得我来,我要‌是‌整日就得出去,家里找不‌到由头说。”   不‌妙!   十分不‌妙啊!   乔岳觉得自己偷懒的日子,好像要‌一去不‌复返了‌!   “我可‌以学啊!”   方‌初月开始给他数多养蜜蜂的好处,乔岳捂着耳朵不‌听,他直接给扒拉下来,凑到耳边念叨。   “多养些我们能‌多挣不‌少银子,有了‌银子以后的娃娃能‌去念书,还有……”   乔岳呆滞地‌望着窗外,鸟雀振翅而飞。   成亲……   一点也不‌好。 第27章 回门叙话吧   “我‌们养吧,好不好……”   方初月追他身后念个没完,乔岳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的精力,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   “乔山子!”   话音刚落,前方的背影猛地停下来‌,方初月一个应对不及时‌,整个人扎进怀里,“唔……”   乔岳往后退开半步,扶住方初月摇摇欲坠的身子。   四目相对,鼻子间的距离上不到一寸,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最后落在红润的唇瓣上,“初月,我‌现在是你‌夫君。”   所以,你‌最好不要叫我‌山子。   “我‌、我‌知道。”方初月被那双黑眸牢牢摄住,有些不自‌在,视线变得飘忽不定。   不对,方初月抬头看向乔岳。   又突然改口道:“你‌说‌得很对,不过‌……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忘了这茬。”   乔岳抓着他的肩膀摇了摇,控诉道:“你‌就这么想我‌!我‌不过‌是觉得我‌们这样太生分了,山子是长辈叫的,你‌不可以叫。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岳哥。”   “你‌是岳哥,我‌是月哥儿,我‌们谁打谁啊?”方初月灵魂发问‌。   乔岳:“……”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只能夫君或者相公了,我‌都行。”   说‌完,他还‌挑剔上了,“当家的就不要喊的,不好听,把‌我‌喊老了都。”   “好啊,”方初月笑着点头,见乔岳期待地看着他,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夫君……”   乔岳露出满意又荡漾的微笑。   好听,再喊多几次。   “我‌们养蜂吧。”   话头落地,乔岳脸上的笑容如同好看又脆弱的琉璃瞬间碎了个稀巴烂。   他怎么还‌没忘掉这茬啊!!   爹不是说‌哥儿最喜欢甜言蜜语的吗?   嫁到乔家的头天,方初月多少有些不习惯,好在大家都比较照顾他,加上乔岳和乔小圆在中间耍宝,倒也过‌得自‌在。   吃过‌晚饭,乔岳洗漱完出来‌,见方初月躺在角落,被子拉得很高,挡了下半边的脸。   白天独处时‌还‌不觉得不好意思,天黑透后只剩他们二人,甭说‌方初月觉得不自‌在了,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手‌脚无措。   他扯了下衣襟,干咳了一声,“我‌熄油灯了。”   原本昏黄的室内眨眼就变得黑不隆冬的,乔岳摸黑回到床边,扯住被子一角,平躺在床上。   方初月见他没有动作,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那事实在羞人,虽说‌后面得了乐趣,可现在太难熬了,他决定以后还‌是一月做一次吧。   乔岳侧过‌身将人漏入怀里,怀里的哥儿瞬间紧张起来‌,“睡吧,明日要回门。”   青瓜蛋子开了荤,必然心里还‌是想着这档子事的。只不过‌见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明日还‌有回门,还‌想歇一歇吧。   方初月睁开眼,明明是一片漆黑,乔岳的脸却好像清晰可见。   “嗯。”   怀里紧绷的身体慢慢柔软起来‌,乔岳于黑暗中露出笑脸。   夜色朦胧,小两口悄然入睡。   次日一早,乔岳睡得迷迷糊糊,手‌臂往旁边摸了摸,发现那半边床已经凉透了。   乔岳倏地坐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还‌在打着瞌睡。   过‌了好一会儿,乔岳总算挣扎着去洗漱,今日得和方初月一块儿回门,乔岳也不知小爹备了什么回门礼。   灵宝系统里的奶糖和水果‌糖倒是一个好选择,只是来‌处难解释,如今吃过‌的人也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乔岳暂时‌不打算拿出去。   若是抽到红糖就好了。   小爹他们也能经常吃。   这么想着,乔岳十分大手‌笔地花了五十文‌抽卡。大白团团将五十文‌吞没后,又连吐了五张卡牌出来‌。   只一张闪烁着耀眼夺目的紫色光芒,其他四张皆是蓝色卡。   乔岳摩挲手‌掌,之‌前以为灵宝系统里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吃食又或者是稀奇的工具,没想到那个【大力菠菜】竟是如此好用,可惜功效只有半时‌辰。   若是有那种‌吃了就让能他变成大力士的丹药就好了。   乔岳贪心地想,而且这种‌带功能属性的卡牌还‌不需要拿出来‌当着人面吃,跟上次嘎狼一样用意念就可以生效。   若是当初乔岳当着狼和人的面吃菠菜,不说‌时‌间紧迫来‌不及吃,就说‌那画面也跟中了邪。   真到那会儿,估计嘎了狼,他也得嘎。   乔岳将卡牌挨个看,蓝色卡牌四张分别是红糖六斤、白糖六斤、冰糖两斤、麦芽糖十斤,另一张紫色卡牌竟然还是蜂箱。   乔岳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发现真的和上一张卡牌是一样的。   这岂不是真的要扩大蜂群了。   乔岳皱着眉头把卡牌收了起来‌,先‌把‌两斤红糖拿出来‌,换上油纸包着,其他的等回门以后再说‌。   乔岳收拾妥当就跑到灶房找人,方初月和夏禾正在灶房里忙活,见了他进来‌,方初月高兴地说‌:“相公,你‌来‌得正好,水缸没水了。”   潜台词便是轮到你‌出马的时‌候了。   乔岳:“……不如你‌还‌是叫回我‌的名‌字吧,听起来‌顺耳一点。”   方初月看着他笑,“快去吧,我‌和小爹等你‌啊,相公。”   乔岳颤颤巍巍比出两根手‌指:“……那我‌去打……两桶?”   方初月给他掰了两根:“四桶吧。”   “哦……”乔岳望着夏禾,夏禾感觉自‌己的背影都要被盯出火花了,只一味闷头做事。   待乔岳挑着扁担出门,夏禾与方初月对视一笑,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   村里有两口井供村里人吃用,除了王里正家有一口井外,其余人家里吃水都要拿扁担挑回家才有得用。   早上去了说‌得还‌得排队才能打得上水。   乔岳到时‌,打水的人不算多,前面只四五个人。前面的见是他,还‌扭头搭话说‌:“岳小子,成了婚果‌真是不一样啊,今日这么早就起来‌打水了。”   乔岳笑了下,也没否认。   “你‌真不能搬起大石头啊?”这人还‌在惦记这事。   虽说‌那套“危机之‌下爆发巨大潜力”的说‌辞被村里绝大部分人认可了,可到底打过‌狼就知道这玩意普通大力士也不一定能将两下将他打死,因此还‌是有人觉得可能是乔岳装蒜了。   乔岳摇摇头:“真不能,我‌要那么大力,我‌直接把‌家里的水缸搬过‌来‌得了,还‌用跑来‌跑起费这个劲。”   几人说‌着话,不远处有一行人正好路过‌,其中一个拍了拍另一个说‌,“山子啊。”   “你‌不是是说‌要找山子嘛,还‌不快去。”   王明停住脚步,站不远处看着乔岳排队打水,那样子与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王明踌躇了半晌,最后说‌:“算了,现在人太多了,等迟点人少了我‌再去吧。”   当着这么人面道歉,说‌出去他王明哪还‌有什么面子啊。   “那走吧。”要不是见王明整日唉声叹气,他还‌不乐意提醒呢。   瘦猴催促道,“狗子说‌看到爪印了。”到时‌将大家伙打回来‌,看谁还‌敢瞧不上他。   连山子那等比他还‌懒的汉子,都能因为打了狼一雪前耻,如今在村里乔岳那名‌声还‌是比不上他堂兄,可比他们却好了不少。   至少很多人私底下都夸他说‌懒归懒,但‌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王明一行人拐去后山,乔岳这边也打了水往家里走,王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乔岳渐行渐远的背影。   挑了一轮,乔岳只觉得肩膀被压得生痛,抓着扁担赶紧跑去又挑了两桶回来‌。   早饭吃的是木薯饼,只不过‌就不像昨日那样还‌有扣肉搭配了。   夏禾只打了两个鸡蛋,木薯饼表面沾上鸡蛋液下锅煎。   煎至金黄才出锅的木薯饼吃起来‌很香,乔岳一口下去没了三分之‌一。   “哇!”乔小圆见状,张大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乔小圆看着自‌己啃出了那个口子和乔岳手‌上崭新的木薯饼,感叹起来‌:“大哥嘴巴真大啊!”   乔岳:“……”乔小圆这豆丁,一天不拆他台都过‌不安生!   “快吃,不吃我‌给你‌吃。”   乔岳又用上同样的招数,张嘴朝着乔小圆手‌上的木薯饼啃,吓得他几哇乱叫,赶紧闷头吃东西。   吃饱后,夏禾将准备好的回门礼放在桌子上,“月哥儿,你‌们等会出门记得带着这啊,可别忘了。”   方初月点头,“知道了小爹。”   “小爹,我‌还‌买上两斤红糖,留一斤在家里喝?”乔岳看着篮子里的回门礼,十个鸡蛋、一条肉,还‌有红枣核桃等干货。   回门礼的规格在村里算不错了。   夏禾点头:“嗯,你‌带一斤送去方家。”   乔岳抓起篮子,牵着方初月的手‌:“那小爹,我‌们就出门了。”   ……   方家四口人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小两口今日回门,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就一刻钟,方初月见到阔别俩日的家门,眼眶都红了。   “大哥回来‌了~”晴姐儿边跑出来‌边喊,跑到方初月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阳哥儿也不甘落后抱着另一只胳膊。   乔岳一下子就被兄妹二人给挤开来‌,只能无奈地往旁边站了一步。   方初月拍拍他们的脑袋,阳哥儿他们低声喊:“哥夫……”   乔岳“嗯”了一声,朝着方父他们喊:“岳父,岳母,我‌们来‌了。”   “快进来‌坐啊。”方父方母笑呵呵地应着,赶忙拉着他们进屋坐下。   茶水和零嘴都已经准备好了,乔岳将回门礼递给方母,方母接过‌回门礼,转身时‌看着回门礼露出笑容。   红糖、鸡蛋还‌有肉,说‌明乔家对他们月哥儿是满意的。   方初月被晴姐儿他们围着嘘寒问‌暖,晴姐儿:“大哥,你‌好像瘦了!二哥,你‌说‌是不是?”   阳哥儿看着面色红润的大哥,愣是说‌不出“是”来‌。   方母捂着嘴笑,“晴姐儿说‌话就是逗趣,你‌才两日没见你‌大哥,怎就瘦了。”这话像是对着晴姐儿说‌的,其实是在和乔岳说‌的,免得他听了晴姐儿的话,误以为他们是在说‌方家苛待月哥儿。   说‌罢,方母就站起身准备做饭。   方初月见他娘看了他一眼,“我‌去灶房帮我‌娘的忙,你‌先‌坐会儿。”   乔岳摆摆手‌,知道他们母子肯定有话要说‌,“好。”   方母他们进去后,阳哥儿他们也坐不住了,巴巴就跑进灶房。   “大哥……”   方母赶紧打发他们,“你‌俩去帮摘两把‌菜苗回来‌,摘嫩一点的。”   等会的私密话可不能让两个小的听到。   “哦!”晴姐儿他们跑去菜园子里。   方母打算将那条肉做成红烧肉,她边切肉边问‌方初月:“哥婿对你‌好吗?他们没有指使你‌吧?”   方初月淘米下锅,米白色的淘米水用盆子装起来‌,可以用来‌浇菜。   “嗯,他……”方初月笑了下,眉眼竟有几分温柔来‌,“很好的。”   小爹和善,从不会觉得自‌己是长辈就对他们指手‌画脚,反而处处替他们着,大伯母倒是时‌常想指使他干活,只不过‌大多都被小爹挡掉了。   方母见状,悬着的心放了一半,还‌有一半……   “你‌俩洞房了吧?”方母低声问‌。   方初月脸都红了,他与方母还‌真没说‌过‌这般私密的话,他不好意思地嗯嗯啊啊两声,挠着脸颊问‌,“对,怎么了?”   方母提醒他:“你‌们现在年纪尚小,你‌不要纵着他由着他胡来‌。知道吗?那事儿办多了伤身。”   方初月本就害臊,一听这话哪里受得了,“娘!你‌……”   方母看他还‌打水洗脸,笑话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你‌说‌的,你‌知道了吧,但‌也不好太过‌,偶尔要吊一吊他,夸一夸他,给点甜头他尝,他才会时‌常惦记你‌……”   方初月歘一下抬起头,像是头一回认识他娘一样。   方母将猪肉腌制完成,听不到方初月回话:“听到没有?”   方初月木着一张脸,“听到了,一月一回……”   “什么?这事我‌、你‌这样做……”   方母本想说‌他一顿的,又觉得不好插手‌他俩的房中事。   “如今你‌们是两口子,不像是在家里了,什么事情你‌得和他商量着来‌你‌一个做主不算,知道吗?”   方母再次提点。   方初月瞥着他娘的表情,怎么感觉他娘好像很震惊的样子,他点点头,“知道了。”   堂屋只剩方父一人招呼乔岳,方父有些尴尬地说‌:“吃些点心吧。”   “这是云片糕?”云片糕就像其名‌字一样,看起来‌色泽乳白,吃起来‌细腻软绵,香糯可口。   乔岳毫不客气地拿了片吃,“好吃,是荣香楼的吗?”   方父这嘴就没利索过‌,他正苦于没有话头说‌,立马接话:“对对,这是荣香楼买的,你‌多吃点,还‌有这个荷花酥,那的人说‌这个卖得也好,你‌也给尝尝。”   乔岳尝了一个,“真好吃。”   晴姐儿摘了菜回来‌,听到说‌:“那可不是,荣香楼的点心哎!我‌们都没吃过‌呢,都是爹娘特意为了哥夫你‌买回来‌的,肯定好吃。”   “是吗?”乔岳说‌,“那我‌可得多吃点。”   方初晴:“……”   乔岳:“怎么?你‌也想吃?”   “我‌才不想呢。”这么贵的点心,她可舍不得吃。再说‌了,吃了岂不是和他认输了?!   晴姐儿马尾一甩,踢踏着跑进灶房去。   乔岳:“岳父,小妹不吃,我‌们爷俩吃,还‌有阳哥儿,拿些进去给初月和岳母吃。”   “小妹不想吃,千万别勉强,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方父:“……”   阳哥儿听话地捡了几个,用手‌帕包着后瞥了一眼方父和乔岳,捏着手‌指又默默地多拿两个。   吃了几个点心又喝了几杯茶水,灶房里传来‌红烧肉的香味,已然到了开饭的时‌间。   桌上除了红烧肉、干笋焖腊肉,还‌有一道清炒芥菜,还‌蒸了一大盆干饭。   晴姐儿在灶房里被训了好久,这会儿看到酒壶,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乔岳和方父满上酒。   乔岳端起酒杯给方父敬了一杯酒,而后美滋滋吃起饭来‌,途中还‌习惯性地给方初月夹了好几回菜。   方父方母见状,不由得放心不少。   嘴上说‌得再好听,总归还‌是要看到底怎么做的。方才大哥儿在灶房里出来‌几回,乔岳总是第一时‌间就看过‌去,如今吃饭也是。   吃过‌午饭,方初月带乔岳去他的房间内看一下。   乔岳扫视一圈,屋子里还‌贴着前几日的红双喜,桌子上的桌布是有碎布拼接而成,黄粉相间。除此之‌外床头还‌有一束干掉的野花,插野花的花瓶是木头做的。   床幔上还‌挂着一些珠串子,一串一串坠下来‌,明明是村外随处可见的野草珠子,黑色的野菜珠子被打磨得发亮,被他这么一弄还‌真有几分黑珍珠的样子。   乔岳啧啧称奇,“好看,我‌们床上也整一个吧?”   方初月有些得意,谦虚道:“你‌不觉得很秀气吗?”   “不觉得,我‌是觉得吧……”   方初月竖起耳朵听,就听见乔岳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珠子挂在床上,动起来‌一定很好看。落在身上就……”   “你‌瞎说‌八道什么!”方初月脸歘一下红了,羞赧地瞪着他,“这是挂在外边用来‌看的,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你‌给我‌做梦,家里是不会挂这个的。”   乔岳试图从各个方面说‌服他,“我‌们试一试嘛,这个装饰起来‌多好看啊,我‌保证不用来‌干其他就是了。”   “真的吗?”   “呃……”乔岳视线飘飘忽忽,方初月抱着手‌臂冷笑一声。   乔岳心虚不已,那肯定不能是真的。   “哥婿,大哥儿……”   门外响起了方母的敲门声,乔岳立马跑去开门,“来‌了,岳母。”   方母提醒说‌:“时‌候差不多了。”他们这边哥儿回门当日是不能在家中留宿的,要在太阳下山前出门,不然就不吉利了。   “哎好,岳母我‌们出来‌了。”乔岳连声应好,赶紧跟着方母出去。   方母看着几步就跑到她前面的哥婿,哥婿这么着急是想回家了?   收拾完东西,乔岳他们拿了方母给的回礼,站在门口聊上几句就准备告辞了。   方初月将篮子递给乔岳拿,一边和他们说‌:“爹娘,我‌们回去了。”   “好,有事记得回来‌说‌一声。”方父说‌。   “没事也可以回来‌啊,大哥。”   阳哥儿他们拉着方初月的手‌臂嘀嘀咕咕,一家五口实在是难舍难分。乔岳默默等在一边,无聊地将视线转向手‌里的篮子。   怎么里面黑黑的?   有东西坏了吗?   乔岳用手‌拨了一下挡在上面的干货,底下盘着几条珠串露出一角。   乔岳默默地将东西复原。   嘿嘿~ 第28章 亏大发了啊   回到家后,乔岳才想起‌得去田家一趟,便又出门找田柱子说‌事‌。田柱子一听只是打个放箱子的木架,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田柱子:“山子,明日去不去后山?”   “后山?”乔岳迈出去的腿停住,扭头看他,“去后山干嘛?”   因着前些日子才进了狼,大家连山脚都少去,甭说‌还要进后山。   田柱子解释说‌:“瘦猴他们说‌许久未进山里‌了,只是打外边转一转,逮只野兔打打牙祭。”   他幽怨地看着乔岳。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山子。   自从山子成‌婚了,他爹娘对他的管束越发厉害,他整日不是被逮去砍木料,就是刨木料,想要出门遛个弯他老娘都让铁蛋跟在身后。   乔岳:“这时候别进山了,那两头狼说‌不定还在山里‌呢,你可别犯傻。”   之前重‌伤的那俩人,刘成‌武如今还躺在床。   而‌王田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后面发起‌高热迅猛得厉害,撑不过‌去人没了。王田一家剩下王田他爹、他媳妇,还有一个十岁的男孩。   田柱子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还觉得十分‌骇人:“那算了,我‌还是在家待着吧。”   乔岳摆摆手,慢悠悠回到家中。   上弦月高高挂在西边,乔岳趁方初月去洗漱的空隙,赶忙将珠帘挂起‌来。   黑珠子自然垂落颗颗分‌明,乌黑亮泽,在油灯下折射出星星点点光芒。   乔岳刚欣赏了一下,方初月出来了,他收回视线投向刚洗浴出来的哥儿身上。   发簪简单盘起‌来的头发发尾被水珠微微打湿,黑色发丝贴在纤细的脖颈边显得格外显眼。   方初月一走出来,就看到床上多了一样东西,虽然珠帘是他亲自摘下来的,但真到了面对的时候他不免又紧张起‌来。   乔岳伸手在床上拍了拍,嘴上却说‌:“我‌和柱子说‌了要打一个架子了,他已经答应了。而‌且,他刚才还问我‌要不要进山。”   听了后半句,方初月走到床边,“你没答应吧?”   “哪能啊。”乔岳握着他的手,顺势用‌了些力,“山里‌多蛇虫鼠蚁,没事‌我‌才不去呢。”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以前他都不一定和他们一块儿进山。   “也对……”   呼吸缠绕近在咫尺间,方初月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大腿上,他双手抵在乔岳胸膛上。“不可以!”   方初月发现成‌婚以来,自己的心绪起‌伏很大,起‌因皆落在面前这人身上。   乔岳:“为什么?”   “这事‌做多了伤身,我‌们要节制!”方初月义正词严地说‌,“以后一月一回,这样我‌们才能天长地久,知道了吗?”   乔岳噎住,“天长地……天长地久挺好的。”   “但是一月一回,不行!”   乔岳决定誓死捍卫自己的利益。   “凭什么一月才一次,一年才十二次。有的人一天好几回呢,我‌们上回才、才两回……”   “谁家一天好几回?”   “你别管,总之我‌不干,你别想了。”虽然是他瞎说‌的,但肯定有人就是了。   乔岳气恼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边,蹭来蹭去:“三日一次吧,求求你~”   “初月……夫郎……”   声音里‌委屈巴巴,双手还牢牢地抱着人不放。   “我‌……”方初月被这么一大只蹭着脖子,差点就松口了。   他想起‌本‌来的目的,“如果你能早起‌两日的话……”   乔岳倏地抬头:“可以!”   “成‌交!”方初月赶紧拍板,“须在辰时中之前起‌床,并且连续两日!只要起‌床就好了,不要你做什么。”   乔岳犹疑:“真的吗?真不用‌我‌下地啊?”   乔岳讨厌下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真的,起‌了床后你就是睡回去也成‌。”方初月认真脸。   早在点头嫁给‌乔岳时,方初月就放弃了嫁去县里‌的事‌,可这不代表他愿意让他的孩子和他一样,一辈子都待在村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可一个家不能只一人撑着。   这事‌不着急,乔岳早就懒散惯了,必不可能立刻转变过‌来。   乔岳皱巴巴、不甘不愿地说‌,“好吧。我‌们先办了,再早起‌……”   方初月沉吟片刻,觉得也不是不行,“那你一定要起‌啊!”   “嗯嗯,”乔岳使劲点头,“明后两天我‌一定辰时就起‌的,但你不能逼我‌干其他事‌啊。”   “好。”   等‌人真起‌床,之后的事‌情可就轮不到乔岳说了算了。   方初月露出笑脸,不说话时看起来十分恬静乖巧。   乔岳也跟着笑了。   就知道方初月忘了傍晚时他爷在饭桌上说‌,明日他们本‌就要早起‌去地里‌插秧的。   小两口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笑出声,变得更加灿烂了。   月色轻轻探入室内,珠帘起‌伏不定,折射出莹莹月光,碰撞出的微小声音响了许久才停下。   待弦月消失,太阳初初升起‌时,乔岳倒是说‌到做到,听到鸡鸣声就起来了。   乔岳打着哈欠穿好衣裳,再去灶房打水洗漱。   夏禾正将一桶水倒入锅里‌,乔岳快步走去:“小爹,我‌来。”   夏禾利索松手,乔岳接过‌桶往锅里‌倒,他问乔岳:“今日怎这么早起‌来啊?”   乔岳挺直腰,扬起‌下巴。   “重‌新做人了我‌!”   绝对不是睡醒后才发现,就算这几日他本‌来就要早起‌的,也改不了自己钻了套的事‌实。   等‌插完秧,他还是得早起‌啊。   这可就糟糕了!   夏禾:“……嗯。”   乔岳感动地看着夏禾:“小爹,我‌就知道你相信我‌。”   “相信,”夏禾点头,“我‌对你那不只是相信那么简单,那是盲目的相信。”   “小爹~”乔岳垮下肩膀,用‌小眼神不断瞥他小爹。   夏禾高兴得笑出声,还一边赶他说‌,“快去洗漱吧,你大伯母他们起‌了。”剩的这点水刚好够两个人用‌,剩下的还没热了。   “小爹你洗了没?”   “洗了。”   乔岳闻言乖乖打水洗漱,又打了一盆回屋。   正好方初月穿好衣裳准备出来,乔岳端着水说‌:“初月,来洗漱。”   方初月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开始刷牙洗漱。洗漱完了,他将手帕拧干挂起‌来,而‌后才和乔岳说‌:“你今日真早起‌啊。”   乔岳头也不抬,在衣柜里‌翻找:“可不是嘛,答应你要起‌了,我‌肯定起‌了啊。”   “夫君,你对我‌真好。”方初月有些感动。见‌乔岳在柜子里‌翻了好久,好奇地问他在找什么。   “我‌找这个。”   乔岳扬扬手里‌蓝色包裹。   蓝色包裹拆了看里‌面是一卷一卷的布条,瞧着是抹布裁剪出来的。   方初月:“这是干什么用‌的?”   乔岳淡淡解释起‌来:“不是要插秧吗?田里‌还有水蛭呢,缠上这个再下地就不怕了。而‌且光脚还会踩到石头,到时候流血就……”   下地?方初月如梦初醒,今日他们本‌就是要下地的啊!   难怪昨日乔岳答应得这么爽快!   方初月锋利的眼神像是飞刀,刷刷飞向那个还在侃侃而‌谈的青年,对着他冷笑一声。   说‌话声戛然而‌止,乔岳“噗嗤”一下,整个人笑得不行。   “谁、谁让你忘了,而‌且本‌身就是你先给‌我‌使招数的!”   乔岳笑完又气恼,“我‌才是亏大发了我‌!”   天天早起‌啊,他觉得那档子事‌,一月一次也不是不行。   方初月凑过‌去听他的碎碎念,而‌后:“……”   可怕的是,自己竟真的有一瞬也认同‌了他的话。   ……   乔家的地不少,因此一家老小,除了最小的乔小圆和在书院的乔兴盛,全部都要下地。   见‌乔老汉他们已经挑着秧苗去地里‌,乔岳不顾方初月的反对,给‌他也缠上了布条,乔小圆见‌状,翘起‌脚尖喊:“大哥,我‌也要啊!”   乔岳给‌乔小圆绑得很松,做个样子功夫:“好了。”   一家四‌口,齐齐整整。   乔小圆拔腿跑着去找苗哥儿炫耀去了,乔岳戴着草帽也在夏禾和方初月身后走着。   鉴于以前乔岳躲懒的骚操作太多了,一会儿说‌“他小爹身体不好”,一会儿说‌“我‌中暑了”,这回周氏直接让乔老汉划了一块地分‌给‌他们二房自己搞定。   看这回他还怎么推脱,他们二房三个人,一天还种‌不完两亩地?   地分‌好,三人先可着一亩地种‌,乔岳站中间,夫郎和小爹站旁边。秧苗用‌粪箕装着,放在田里‌。乔岳抓起‌一把,一棵一棵地种‌起‌来。   方初月用‌余光扫了好几眼,发现他干活还是挺利索的,就是……   真不爱干活。   乔岳要听了这话,肯定跳起‌来大叫:天底下到底谁爱干活啊!   日头还早,晒在背上不算烫,插秧比不上割稻子辛苦,若是割稻子的时候怕是能晒掉一层皮。   中途周氏回去做饭,自己吃过‌了就把饭带到地里‌。   午后,风吹过‌稻田,带来阵阵凉意。   乔岳直起‌腰,无奈地看着田柱子:“你家里‌的地种‌完了,就过‌来?”   田柱子抓着秧苗,快速种‌了几棵,说‌道:“我‌这不是有事‌要说‌嘛,等‌会儿就回去。”   “行,你快说‌。”   田家的地也不少,能下地的人比他们还少。   “你不是说‌不能去后山吗,今早瘦猴他们又来找我‌……”既然山子都说‌了会有狼,而‌且见‌过‌鬼还不怕黑嘛,田柱子自认没那个胆子,不管瘦猴他们怎么说‌,他都摇头说‌不去。   话赶话下,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进山不是为了逮野兔,而‌且为了逮狼的。   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田柱子至今还记得那夜有多胆寒,压根不敢相信这群以往和他一起‌玩的小伙伴竟如此胆大包天。   乔岳皱起‌眉头,发出惊天大疑问:“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那晚被狼给‌吃了脑子的。”   最恶心人的是,他们知道田柱子好骗又老实,所以故意瞒着他想要骗他一块去。   “谁知道他们,”田柱子后怕,“我‌们要不要说‌一声?”   “你和谁说‌?”乔岳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家,王家的地就在这附近,他淡淡道,“等‌会走的时候,在路上你再重‌新和我‌说‌一次。”   田柱子懂了又好像没懂,“好。”   田柱子走后,乔岳又重‌新投入插秧。   太阳落山,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地里‌的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去,乔岳和方初月他们交代一声,挑着粪箕走得很快,田柱子跟在他身后跑,一边说‌着瘦猴王明他们找他进山的事‌情。   零碎的话语飘入路人的耳中。   王里‌正是过‌来监工的,他抓着田柱子问:“哪个浑小子这个时候敢进山,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乔岳见‌状,直接跑了。   田柱子望着山子的背影,抹了一把眼泪。   他使劲摇头:“我‌不知道!”从王里‌正手里‌挣扎出来,飞快窜走了。   倒是有人真看到瘦猴他们往后山走的,说‌:“昨日我‌见‌着里‌正你家那小子,还有瘦猴、狗子……他们往后山走,不会真是进山了吧?”   王里‌正气得脑子嗡嗡响。   人人都在地里‌忙活,就连乔岳那懒骨头都不例外,偏偏他们家的却不知死活地往山里‌扎。   他还能不知道嘛。   以前他家老儿子和乔岳关系好,再加上乔岳懒得不行,哪怕心中有些嫉妒也很快就消解下去了。如今闹了矛盾,王明估计那心气又起‌了。   本‌就插秧累了一天,家里‌的小子不下地帮忙就算了,还暗搓搓搞事‌情。   这么些个大人顿时火冒三丈,蹲在门口跟守门神一样,守着人归家。   瘦猴一群人还不知道这事‌,商量完过‌两日带上砍刀工具,就准备进山,他们做足了完全准备。   肯定能让村里‌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一群人商量完打道回府,一到门口:“妈啊!!谁躲在门口啊?!”   “我‌啊。”   他老子/老娘抓着扫帚一扫帚敲过‌去,直把人打得嗷嗷叫,四‌处乱窜。   瘦猴痛呼:“娘,你打我‌干嘛!”   瘦猴他娘棍子霍霍:“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有脸问,竟然想跑去山里‌。老娘前些日子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是吧!”   同‌样的戏码在村子各个角落接连上演。   乔岳听着那嗷嗷叫的声音,忍不住多吃两口饭。   夜里‌,瘦猴屁股被打得开了花,一动就“嘶哈”一声,他趴在床上忍不住想:   到底是谁?谁露馅让他娘知道的?   别被他知道,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   瘦猴握着拳头用‌力一挥,“嗷……痛痛痛!”   他的屁股好痛! 第29章 臭屁乔山子   四日后。   乔岳趴在床上唉声‌叹气:“初月,我‌的夫郎,你在干什么?快来和相公躺一会儿~”   插秧忙活了四天半,今日早点干完最后一点,总算是结束了。一家子下‌午什么事没干,光烧水洗漱就用去了一下‌午。   方初月披着将干未干的头发‌,拿着两身衣裳走过来说:“我‌想将这‌两身衣裳拿给小爹他们。”   当时买的两匹棉布,一匹鹅黄一匹黛青,除了他和乔岳的衣裳,他其实还让人裁剪了两身出‌来。   他本‌是打算在新婚第一日奉茶时拿出‌来,只是后面想了想就作罢。一直放到了今日,方初月才‌想起来这‌茬。   “可以‌啊,”乔岳翻个身,仰躺在床上,“你把之前剩的布料都给做了吗?怎么不再给自己做一身。”   方初月:“这‌么贵的布料,也不是常穿,做一身就够了。而且这‌个色小哥儿穿才‌好看呢。”   方初月摸了摸鹅黄色的衣裳,上面绣的花纹与他们的不一样。   他和乔岳的那身袖口和下‌摆皆绣有连理枝图案,区别在于多与寡,还有颜色的不同。而乔小圆这‌身则是胸口处绣有老虎头,夏禾的那身则是寓意着福禄的带福字的葫芦图案。   乔岳轻轻扫过他低垂的眼睫,浓密卷翘的睫毛像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心脏,“你穿着也好看。”   成婚好些日子,方初月依旧不习惯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在耳廓变红之前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小爹。”   他抱着衣裳,快步走出‌去。   乔岳伸出‌手‌:“怎么不说了,我‌还可以‌再说一说!”   方初月走到夏禾的房门‌前,早知还是喊乔岳一块过来了。他微微提了一口气,拍着门‌说:“小爹,是我‌……”   夏禾坐在窗户边给乔小圆补裤子,“小月,快进来。”   乔小圆坐在床上翘着脚,正在数脚指头,夏禾转过头来说道‌:“小圆,去开门‌让你小哥进来。”   “好呀,”乔小圆脆生应声‌,踢着草鞋跑到门‌口后,“小哥,小圆在开门‌了,你等‌一下‌我‌哦~”   方初月在门‌外说:“好,你小心一些。”   乔小圆踮着脚尖将门‌闩顶开,双手‌一扒拉,探出‌个小脑袋来:“哈!”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鬼马精灵得很。   要不是双手‌抱着衣裳,方初月高低要掐一把这‌肉乎乎的脸蛋。   进了房间后,乔小圆一个人关不上门‌,房门‌只能半阖着。   方初月:“小爹,这‌是我‌之前让人给做的衣裳,一身是小圆的,一身是你的,你们看看合不合适啊,要不要再去改一改?”   他将衣裳递过去,因着夏禾的身形和他差不多,只不过要矮上一寸,所以‌尺寸他大致是按照自己的来,乔小圆还在长个子,袖子和衣摆裤脚这‌些地方都是有收束的口子,若是不合适再放出‌来就是。   夏禾诧异地看着他,“怎给我‌俩也做了衣裳,你该多做一身才‌是,你穿着好看。”瞧这‌布料,该是和他们成婚穿的那身一样。   方初月抠了下‌手‌背,还是同乔岳说的那样,一样的话解释起来:“经常要下‌地,我‌怕弄脏了,而且也不常穿……”   “嗯,哎哟这‌身是福禄双全,绣得真是不错啊。”   方初月有些忐忑,生怕他会问让人做这‌身衣裳要多少银子。裁剪与刺绣确实不算便宜,他们衣裳上都是些常见又普通的样式,而且绣的数量也不多,就这‌样人工加起来都要三‌钱。   “你眼光真不错,这‌个款式真好看,而且这‌个福字绣得也是别出‌心裁,”夏禾抖散衣裳,在身上比划一下‌,问他和乔小圆,“好看吗?”   乔小圆双眼发‌光:“好看!”   指着另一件问:“小哥,这‌是小圆的吗?”   方初月点头,乔小圆张大嘴巴:“哇,太漂亮了吧!”他握着拳头来回‌跺脚,激动得脸蛋都在一颤一颤的。   “小圆穿上去一定好好看~”   还没穿上身,乔小圆就叉着腰直呼自己太漂亮了!   他宣布,他的衣裳是最好看的,比所有人的都好看。   夏禾:“还是我‌的葫芦好看点吧?你的老虎头虽是有些威武,但没有我‌的葫芦好看。”   “什么啊小爹,你看错了吧?”乔小圆气咻咻,斜着眼瞥他,“我‌的老虎才‌是最最好看的!小哥你说对吧?”   夏禾也望着方初月。   方初月:“……”   “我‌觉得吧……”   或许可以‌有个人来救救他?   夏禾见他为难的样子,倏地笑出‌声‌,眸光温和如同暖而不燥的春晖:“这衣裳我很喜欢,谢谢小月。”   乔小圆也扑到他腿边,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些感谢的话。   方初月不由得放松下‌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给乔小圆换上新衣裳。   夏禾收回‌视线,手‌指在葫芦中间的福字上摩挲着。   送完衣裳,方初月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回‌到房间内,见乔岳坐着喝水。   他夺了过来,豪迈地一饮而尽。   又把杯子塞回‌乔岳手‌里。   乔岳望着空空的水杯:“……”嚣张,太嚣张了!   难道‌这‌哥儿出‌去是打架,且是赢了不成?   ……   次日一早,乔小圆穿着新衣裳坐到饭桌上,鹅黄色的衣裳绣上圆头圆脑的虎头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周氏:“嚯,圆哥儿这‌衣裳瞧着不便宜吧?多少银子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乔小圆躲了下‌,他很爱惜自己的新衣裳:“大伯母……”他看着周氏湿漉漉的手‌。   “哎哟干了就好了,”周氏厚着脸皮就要伸手‌,见夏禾把手‌帕递过去。   “个小哥儿事真多,也就你做小爹还乐意惯着他。”   方初月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身边的人开口说:“大伯母你不也惯着兴盛哥嘛,我‌们小圆事一点也不多,对吧。”   夏禾他们点点头,乔小圆翘起小嘴,就是嘛!   周氏:“……”一时间忘了,自从娶了夫郎后山子这‌家伙就每日都坐在饭桌上了。   周氏选择跳过这‌一茬,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手‌,而后举着手‌掌扬了扬:“这‌下‌可以‌了吧。”   周氏摸了摸布料,竟然还是棉的。“这‌么好的衣裳,平时没事别穿,弄脏弄破就不好看了。”   屁大点的小孩出‌去一趟就破几‌个洞回‌来,糟蹋了这‌么好的衣服。   “我‌要穿!”乔小圆反驳,“我‌才‌不会摔跤。”   夏禾笑道‌:“没事,本‌也是他的衣裳,如今长得快,藏着不穿的话过上两年就穿不上了,到时候还能拆了当尿片用。”   周氏心思一转,觉得这‌样也好。   插了秧苗,地里的活就轻松不少。乔老汉他们也有空回‌来吃饭了,乔老汉:“好了,开饭。”   吃过早饭,乔岳二人就出‌门‌往林庄走去。   听乔岳说蜜蜂酿造的蜂蜜估摸着已经成了,方初月便说他也去看看是只怎么榨取蜂蜜了。   一路上,方初月又是新奇又是害怕地问:“蜜蜂不会扎我‌们吧?”   “不会,带上网罩就不会。而且到时我‌会先喷点水,再将蜜蜂驱走,就可以‌将割蜜榨取蜂蜜了。”乔岳解释了一下‌,方初月恍然大悟,觉得好像也不吓人啊。   到了林庄附近,蜂箱被绿叶藤蔓掩盖住,不细看压根看不出‌异样来。   乔岳带着他看了一下‌蜂箱,方初月对于蜂箱很是好奇,他头一回‌见:“我‌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箱,没想到里面的木板是可以‌活动的啊。”   乔岳沉默片刻。   以‌前他家的蜂箱确实是不可以‌活动的,所以‌取蜂的时候就比较麻烦,需要先将蜜蜂熏走,再进行割蜜。   如今这‌个是灵宝系统的蜂箱,他用之前就看过了,里面的木板是拆卸的,也就是说,只要他将蜜蜂抖回‌蜂箱,就能快速将蜂脾上的蜜蜡割下‌来。   只不过这‌事乔岳估摸着来的,也不知道‌抖蜂能不能抖好。不能的话,他就只能用香熏蜜蜂了。   方初月点点头,乔岳检查了一遍袖口和裤脚,俩人的都扎结实了,就和他说:“我‌准备了,你走远些看……”   等‌会肯定有蜜蜂跑出‌来。   方初月点头,巴巴跑得老远。   双手‌夹在腋窝下‌,用衣服挡着,脸上蒙着帕子,生怕露出‌一点空隙被蜜蜂瞧见了。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乔岳喷水,点香,而后划了一下‌蜂箱两边,取出‌蜂巢开始往蜂箱抖,一开始有些生疏,很快方初月见他速度变得平缓、快速。   又过了一会儿,乔岳割了一半蜂蜡,就将蜂巢放回‌去,割蜜后的处理工作也做完了,才‌抱着陶罐,背着背篓往方初月这‌边走。   方初月忍不住垫脚看去,“哇,蜂蜜色泽好漂亮,肯定能卖不少银子,但这‌里没有十斤吧?”   方初月想起他之前所说的,疑惑问道‌。   “嗯。”乔岳点点头,蹲在一边,将纱布包好用力挤压蜂巢。   “全部割了估计不止,不过我‌只割了一半。”既是活框,感觉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全部割了。   方初月也不懂,他笑道‌:“这‌也不少了!要是我‌们多养些,肯定还有更多。”   见他又开始了,乔岳无奈笑了下‌。但也不反感,只觉得有些可爱。   因为方初月每回‌只双眼亮亮地念叨两句养蜂的好处,旁的是没有的。   乔岳想到还有一个未用的蜂箱,再加上替换的老蜂箱也在,“我‌考虑考虑……”   方初月很是高兴,要不是见乔岳在忙,高低还得拉着人好好聊一下‌。   俩人轮流处理,总算一点一点将所有蜂蜡全部处理完,得了五个满满的小陶罐蜂蜜,还有一个陶罐只装了一半。   以‌及一堆蜂巢渣渣。   乔岳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成果‌,不住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   他扬着下‌巴:“怎么样?”   臭屁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乔小圆的放大版,让人看了就发‌笑。   方初月捂着心口,觉得它好像坏掉了,不然怎么扑通扑通跳得这‌么厉害。   方初月夸赞道‌:“你真ⓢⓌ厉害!”确实厉害的,虽说一年只割两三‌回‌蜜,可一回‌能好几‌两呢。   “那是!”   回‌家的路上,乔岳嘚瑟得不行。   因着不好让大房他们发‌现,方初月就提议:“时候还早,我‌们现在去把蜂蜜卖了?”   乔岳有些发‌愁,他不想现在把蜂蜜卖了,这‌个时候卖容易被人砍价。   他想用卡牌将蜂蜜收起来。   四下‌无人,乔岳看了下‌方初月,问道‌:“你会告诉别人吗?包括你爹娘他们。”   这‌话没头没尾的,方初月愣了下‌,“你说你之前那些糖果‌,还有饮子吗?我‌没有和爹娘他们说,阳哥儿他们也不知道‌。”方初月早觉得奇怪了,这‌些糖瞧着真的不像是县里卖的。   方初月还以‌为他是和路过的商船有什么交易。   这‌事显然是瞒着其他人的,他自然不会说出‌去,只放心底里,偶尔也会猜测一下‌。   乔岳沉默片刻,直接当着方初月的面儿把蜂蜜用卡牌收起来。   “什么?”方初月抓着乔岳的手‌来回‌看,“你的手‌没事吧?”   卡牌除了乔岳自己,其他人压根看不见。方初月只看到他好像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手‌伸到陶罐上,陶罐歘一下‌就消失了。   他整个人震惊无比。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方初月四下‌观望,没人也没东西经过啊!   乔岳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了一番关于灵宝系统的事,都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想瞒着。   事实上,除非乔岳永远不把系统的吃食拿出‌来给家里人吃,否则的话,他根本‌瞒不住的。   前面的奶糖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他山子,可不是没脑子的男人!   方初月下‌巴都惊掉了,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他才‌吐出‌一句:“这‌事你别和别人说,那些东西也不要给别人吃。”里面的东西太过稀奇了,拿出‌来多的肯定会有人起疑的。   难怪他说怎么那些个奶糖水果‌糖,他是从未在县里见过!原来竟是这‌般神奇,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方初月一定误以‌为乔岳是在开玩笑。   可事实就是如此,方初月先是震惊,而后翻涌上来的却是担忧害怕,最后隐隐才‌是高兴。   “嗯,小爹他们除外。”方初月补充道‌。   乔岳看着他,慢慢笑出‌来。   “笑什么笑啊,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乔岳牵着他手‌在路上走,在半空中晃了晃,空气中仿佛还带着甜丝丝的花香味。   走着走着,乔岳不自觉整个人往方初月那边挤,方初月一开始忍了,后面忍不住推了推。没过一会儿,乔岳又往这‌边靠。   他一大高个,方初月感觉自己没地方走了。   “哎哟喂,你别挤了……”   “你……啊!”   方初月站在坑底冷冷地看着乔岳,呵—— 第30章 凭什么分家   徐家‌。   还‌未下学时,乔兴盛便已觉得饥肠辘辘,此时站在他老师徐夫子‌面前‌,却早已忘了‌这事,只默默地候在原地。   今日不知为何,徐夫子‌让他下学过来徐家‌一趟。   乔兴盛考上秀才后‌,本是打算娶个商户姑娘回家‌。他虽是有了‌功名,可‌要是继续往下考,乔家‌估计是供不起他了‌,有岳家‌的帮衬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放心科举,家‌里一切还‌有妻子‌打点一二‌。   对于婚事他计划得很好,只是后‌边徐夫子‌暗示他说家‌中姐儿快及笄了‌,他一听这话便知道夫子‌是有意将‌最小的闺女许配给他。   乔兴盛权衡利弊,思索再‌三,觉得自己能与老师亲上加亲这事,整体‌来说利大于弊。   师母对此不太乐意。   徐夫人觉得他还‌是个秀才,身无长物,家‌中还‌是个破种地的,自家‌那‌小闺女打小被她惯得厉害,听说乔家‌有老有小,还‌有个出了‌名的懒汉堂叔子‌,这样的人家‌嫁进去了‌必定要吃不少苦头。   为了‌此事,徐家‌夫妇多有争吵,可‌徐夫子‌决定的事徐夫人也无法令其改变主意。   只不过徐夫人以“闺女还‌未及笄”为由,一直将‌婚事拖着,就想着乔兴盛按耐不住,便会自己成‌婚。   而乔兴盛作为徐夫子‌的徒弟,除了‌等,别无他法。   一等等到今日,乔兴盛私以为老师喊他过来,应该是打算松口了‌。毕竟徐家‌姐儿前‌几‌日就及笄了‌,来之前‌的路上他甚至都想着回去让他娘找官媒过来下聘了‌。   徐夫子‌喊了‌人过来,自己一味提笔挥洒笔墨。   良久后‌,乔兴盛感‌觉腿都要站麻了‌,徐夫子‌朝他招手:“慎微,你过来看看。”   慎微是徐夫子‌为乔兴盛取的字,乔兴盛看着宣纸上的笔墨:“点如坠石,铁画银钩却又藏蕴其间‌,老师,你这一手笔墨已然臻于化境!”   徐夫子‌捻着自己美髯,对于自己的一手字自是得意万分,听了‌徒弟连夸一刻钟后‌,徐夫子‌才道:“今日唤你过来,是想说一下,你的婚事……”   徐夫子‌压低声音说话,乔兴盛脸色变了‌变。   “都听老师的。”   从徐家‌出来后‌,乔兴盛神思不属地往城门口走去,路上买东西时还‌差点忘记给银子‌。   话分两头,方初月此时还‌在坑底刷刷放冷刀子‌。   “别生气,别生气!”乔岳尴尬一笑,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接下来的路,绝对离你一丈远,可‌以吗?”   方初月拍了‌拍蹭到的裤腿,“你最好是,谁在路边挖个坑在这,缺不缺德啊?”还‌好里面没有放捕兽夹或者箭头,不然哪里是拍一拍就能解决的。   乔岳猜测:“一定是林庄那‌狗屁庄头干的!”   天高皇帝远,他一个庄子‌的庄头摇身一变就成‌了‌附近的大爷。   “那‌林庄头对打猎痴了‌迷,最喜欢扛着弓箭到处跑。技艺差得很,十发箭中不了‌一发,偏生那‌瘾还‌大!”   乔岳时常在林庄附近打转,听几‌个佃户抱怨过,说林庄头压根不把佃户当‌人看,压着他们当‌活靶子‌使。   方初月瞠目结舌:“活人当‌靶子‌,他一个庄头也忒缺德了‌点。”一个庄头都这般缺德,想来被誉为大善人的林地主也不是真如传闻所说的这样吧。   乔岳用铲子‌铲了‌一把土扔坑里,说道:“这种缺大德的陷阱,就算不是他授意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花了‌不少时间‌,合力将‌坑填了‌。   费力干了‌不少活肚子‌一下子‌就饿得不行,乔岳拿了‌几‌颗奶糖出来,自己吃了‌一颗,剩下几‌颗塞方初月手里。   方初月啧啧称奇,不管看几‌次,还‌是会觉得无中生物简直不可‌思议!   嘴里含了‌一颗奶香十足的糖果,乔岳心情又畅快起来。   踩着前‌头的影子‌,你追我赶地往家‌里赶。   村头地里的婶子‌见了‌他们这样纷纷摇头,果然小两口刚成‌婚就连走路,都能嘻嘻哈哈半天。   瘦猴屁股好了‌后‌,被亲娘捆着带到地里去。   被笑了‌一天的他看着乔岳夫夫路过咬牙切齿。   乔岳这家‌伙成‌了‌婚一下子‌就把他们这些兄弟抛开‌了‌,真是可‌恶!   不做兄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后‌捅刀子‌。田柱子‌把他们进山的事情说出去这事,一看就知道是他授意的。   不行,一定要给个教训他看看。   俩人快到家‌时,远远就听见院子传来乔小梅的欢呼声。   “大哥,这也太漂亮了。”   乔小梅眼巴巴地看着乔兴盛,乔兴盛颔首:“自然,你收着吧。”   乔小梅拿着粉色发带对着乔小圆那‌边扬了‌扬,乔小圆见状,手指在下眼睑一拉,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哼,一般般哟~”   “你……”乔小梅被一个五岁不到的豆丁气了‌个倒仰。   进门后‌,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皆觉得奇怪。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没到旬假的时候啊,平日里乔兴盛可‌不会突然回来。   乔兴盛转身笑道:“二‌弟回来了‌,还‌有弟夫郎。你们这是打哪儿回来?”   仿佛没听到乔岳的问话一样,反问起来。、   方初月朝他点点头。这是嫁过来后‌,方初月第二‌回看到他。上回是新婚第二‌天,后‌面人就回书院了‌。   今日细看,他发现,乔兴盛长得比乔山子‌差多了‌,不仅模样没山子‌俊,身高也差不少。   乔山子‌要是也穿上这一身青衿,指不定比他更风度翩翩呢。   “我去灶房找小爹。”方初月转身去找夏禾,不乐意在院子‌里待着。   乔岳也想要进去,乔兴盛无奈道:“你这也太黏人了‌吧?”   “你不懂……”乔岳摇摇头说,“我们这叫互相黏人,你黏我我黏你感‌情才好呢。”   乔兴盛摇摇头。   “你先‌等会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册子‌,“二‌弟,这你拿去看,上面有我的注释……”   乔岳坐在石板凳上和他说话。   “盛哥,你真是有心了‌。”他将‌书册子‌拿到手上。   “不碍事,也是顺手,顺便温习一下。”乔兴盛笑着说,还‌问起上回打狼的事情来。   真相自然不可‌能说与乔兴盛知道,乔岳顾左右而言他,还‌是那‌套“不清楚、可‌能吧、我也觉得”的说法。   一想到老师的要求,和他后‌面要提起的事情,乔兴盛对二‌房还‌有些愧疚。   只是被乔岳这么一敷衍,再‌加上他已经做了‌补偿,本就不多的愧疚顿时就散了‌。   夜色笼罩四野,蛙鸣声此起彼伏。   乔家‌还‌没睡,从窗户外透着暗黄的灯光。等乔岳洗漱完出来,方初月便掏出一吊钱来。   乔岳用布擦干打湿的发尾,看着那‌一吊钱问:“这铜子‌是给我的啊?”   “你就想……”方初月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要花银子‌才能使那‌个灵宝吗?这次我们一口气花一吊钱!”   乔岳瞪大眼睛,咋舌道:“你真大手笔啊。我最多也只试过五连抽,平时都是一抽两抽的,这会不会太多了‌?”   成‌亲后‌,夏禾给了‌一两给他们小两口花销。一下子‌就去掉了‌十分之一了‌,乔岳不免有些肉疼。   乔岳的私己本就不多,大多都在婚前‌花在灵宝上了‌,回门那‌天更是直接拿了‌五十文出来。   如今一掏荷包,里头啷当‌响,摸上去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文。   方初月摇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十抽只要有一抽出个像你之前‌那‌样的卡牌,就回本了‌。”   “嗯……你说得对,”乔岳转身检查了‌一下门窗,返回来说,“那‌我开‌始了‌。”   方初月正襟危坐,“开‌始吧。”   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乔岳的动作。乔岳熟练地将‌祥云系统召唤出来,按照惯例抽取卡牌,不同的是多了‌一个看客,以及银子‌多了‌不少。   精妙绝伦的四方盒闪烁着五彩光芒,乔岳下意识闭上双眼,等睁开‌后‌,面前‌漂浮着十张大小一致、外表相似的卡牌。   ——九张蓝色,只有一张是紫色的。   乔岳呼吸都急促了‌,别又是蜂箱啊!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之前‌的大力卡?”方初月着急站起来,凑到身边问。   “我还‌没看。”   方初月催促:“那‌你快看。”   乔岳深吸一口气,先‌不管其他几‌张卡牌,直接将‌紫色卡牌拿下来,双手合十卡牌压在掌心处。   虔诚又碎碎念道:“不要又是蜂箱啊,千万不要。”   他翻转掌心,左手拿开‌,卡牌上内容跃然眼前‌,明晃晃六个大字,乔岳看了‌方初月一眼,一字一顿道:“初、级、基、因、药、剂……”   方初月一听,一头雾水:“鸡音?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乔岳发现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他也看不懂了‌。   药剂就是药。   但什么叫基因?   “我再‌仔细看看,别着急。”   乔岳将‌卡牌的功能介绍看了‌几‌遍。   “是个好东西!是一种喝了‌能让人变得强壮、脑子‌变得聪明的药剂。”   乔岳双眼放光,顿时觉得手上轻飘飘的卡牌重于泰山,“难怪这卡牌是三颗星呢!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连二‌星卡都没抽到过,一上来就是三星。   难道花出去的银子‌多了‌,出的好卡就会多一些?   方初月:“太好了‌,瞧着比那‌个大力卡厉害很多。”   二‌人面对面傻笑了‌好久,乐着乐着就滚到一块去了‌,连剩下的卡牌都忘了‌看,一味沉浸在欢愉中。   翌日天光乍破,乔岳二‌人还‌在被窝熟睡,院子‌里却闹了‌起来。   “不行!“   一声怒喝从老乔家‌院内响起,惊得麻雀四散而逃,树叶乘着风摇曳,落在夏禾的脚边。   夏禾一脚踩在落叶上,清瘦的身躯藏不住满腔怒意,熊熊怒火从杏眼中迸溅出来。   “爹,凭什么兴盛成‌亲了‌,我们就要分家‌!” 第31章 分家就分家   “夏氏,反了你‌了!”   被儿夫郎指着鼻子骂,乔老汉顿时‌火冒三丈,家里的事他做主,何时‌轮到一个哥儿出来反对!   乔老汉原还想好‌好‌说‌话,奈何二房就是不懂事,他老脸耷拉下来,做出一副要‌将夏禾送回夏家的架势。周氏他们在旁边点头‌附和。   “再说‌几遍我都敢说‌!”   夏禾寸步不让。   当初乔老汉夫妻提议要‌送乔兴盛去开‌蒙,单把他们山子撇下来,要‌不是他和当家的闹了许久,山子恐怕连那‌两年开‌蒙的日子都混不上。   就算这样,念了短短两年时‌间,他儿最后还是退学了。   “当初爹娘让我们山子从书院回来时‌怎么说‌来着……说‌我儿在书院坐不住,又‌说‌家里的银子不多,只够一个娃娃继续读下去。等家里缓过来后,就会让我儿重‌回书院,结果如何……一年两年,连我儿的婚事都给耽搁了。”   夏禾本不想再计较这事。   说‌他对二房供乔兴盛科举这事没有自己半点儿的心思和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和乔老二多少次在夜里为这事惆怅、生气,说‌到义愤填膺时‌都要‌冲到门口‌去乔老汉面‌前闹了。   可最后还不是咬牙忍下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知道乔老汉为了乔兴盛科举的事情‌投入多少金钱和精力‌了,他们要‌是敢闹,乔老汉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甭说‌什么告去县衙或者请人做主,他做儿子的敢闹分家就是连里正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会站他们这边。毕竟乔老汉这老头‌在村子里风评极好‌,任谁见了他都说‌他厚道、会来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分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能怎么办,只能一边劝慰自己放宽心来,另一边又‌实在缓不过这口‌气。   再加上那‌时‌候山子从书院回来后,整个人阴郁了不少,他们半点苛责不敢有,只能加倍地‌告诉他没关系,他很好‌。可不管用啊,于是夫夫商量了一下便顺势让山子躲起懒来。   一是因为真害怕孩子出问题了,二则其中也‌有一点是对乔老汉的所作所为表达他们的不满。   说‌他们软弱也‌好‌,虚伪也‌好‌,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别无他法。   乔老二作为儿子,天然处于弱势地‌位,他难道不知道不公平吗?他也‌想大闹乔家,一举分家,自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啊。   但他看着乔老汉的眼睛,就知道,这个家他分不了。   只要‌他四肢健全,能出钱能出力‌,他们二房和大房就分不开‌。   在乔老汉和大房他们对乔岳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他们也‌就这么认了。   日子糊涂着过去,丈夫服兵役、失去音讯、下葬衣冠冢……事情‌接踵而至。   午夜梦回时‌,夏禾打湿了枕巾。   他们愚不可及地‌用儿子的前途去宣泄自己的不满,以为自己永远能为儿子兜底,却忘了意外来得太快、太突然。   他们的做法错得太离谱、太愚蠢。   如今山子娶了夫郎,眼看着就要‌步入正轨的时‌候,乔老汉这个做爷爷的当没看到就算了,还在这时‌候突然开‌口‌说‌分家。   这回,夏禾过不去。   “念书这事暂且不提,我们二房出银子出力‌一起供你‌乔家大孙子念书,不就是图那‌句帮衬兄弟嘛,如今可真是太好‌了!好‌不容易你‌大孙子考取功名了,你‌们张口‌就说‌分家!”   “一脚把我们二房踢走,怎么,怕我们二房沾上你‌们乔大秀才的光是吧!”   夏禾气得眼眶都红了。   一直逃避退让,只会让人搓揉按扁。   他早该认清楚了。   周氏脸是白一阵红一阵:“……老二家的,你‌这是在剜我们的心啊!我们大房何时‌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就是啊,弟夫郎,”乔老大解释道,“兴盛能考中秀才是乔家一家人的功劳,如今爹说‌分家,不过户头‌上分一分,到时‌候我们还是住一起的,还是一家人。兴盛怎么会不帮衬山子!”   乔老汉烟斗砸在地‌上:“夏氏,看在你‌一时‌情‌急的份上,今日不敬尊长的事就算了。若有下次,我一定送你‌回夏家去。”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无非就是想用话堵着他的嘴罢了,夏禾冷冷地‌看着他们。   “送什么送!谁都不许送我小爹回夏家!”   闻声出来的乔岳披着一头‌散发出去,身后方初月比他好‌不了多少。   “你‌们不要‌吵架,不要‌骂我小爹呜呜……”乔小圆神色张煌,跑过来扯着夏禾裤腿。眼眶里的两包眼泪滚落下来。   ⓢⓌ周氏阴阳起来:“哎哟把我们圆哥儿都吓哭了。”   “我……”夏禾对着乔老汉他们腰板挺直,气势逼人,对着被吓哭的小儿子却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没事,”方初月走过去抱起乔小圆,“小爹没事的。”   “小爹只是说‌话大声一些,”夏禾警告地‌看着周氏说‌,“我们没吵架,对吧,大嫂。”   周氏一激灵,扯起嘴角笑:“对,圆哥儿你‌不会被骗到了吧?太胆小了……”   乔小圆这回没反驳,只又确认地看向乔岳。   大哥不会骗他。   乔岳伸手摸摸他的头‌,没说‌是不是真的:“小圆去和你‌小哥看看灶房有什么吃的,可以吗?等会我和小爹要‌吃。”   乔小圆定定地‌望入他的眼睛,“嗯……”   而后扯扯方初月的袖子,示意他们走。   方初月搂着小圆,轻声问:“可以吗?”   “嗯。”乔岳伸手把他翘起来的呆毛压了压,点头‌道,“不可以的话我再喊你‌。”   但怀里的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看了多久才会吓得跑去找他们。   “好‌。”方初月有些忧心忡忡地‌离开‌。   乔岳扶着夏禾,又‌问:“爷爷,我小爹到底怎么不敬尊长了,你‌倒是说‌出来让大家评判一下啊,实在不成我请人来评理‌。”   周氏说‌:“山子,你‌这意思就是爹说‌错话了?”   “我没这么说‌,但我小爹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大声说‌话。”乔岳不认。   “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啊,他这不是不想分家想一直赖着嘛……”   周氏早就不爽,想骂人很久了。   自从兴盛有了功名,他们大房确实起了分家的意思,但这事在徐夫子递话之后就按下来了。   徐家的事一直未真正定下来。他们也‌怕闹分家如果闹太厉害了会影响到兴盛的名声,徐夫人本就对婚事不乐意,若是知道一二恐怕会觉得他们大房过于势利,从而更不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再加上当家的和他说‌过,说‌他爹未必愿意。要‌不然周氏早就提出要‌分家了,还用等到现在。   分了户头‌,又‌不是断了亲。   怎就分不得。   莫不是这二房真如乔岳所说‌的那‌样,要‌一辈子赖着他们兴盛了?   他们大房虽是受了二房一些恩,但也‌不可能一辈子拖着累赘过活啊。   周氏想到这:“你‌们二房不早就想过分家了吗?如今装什么装呢!”早些年她‌可听得清清楚楚的,如今不过是见她‌儿子考中秀才就死赖着。   要‌是她‌儿子考不中……呸!   估计那‌时‌候夏禾第一个说‌分家。   “周桂春,你‌清高!你‌清高你‌就不会儿子没考上秀才死活不分家,一考上立马想把我们踢开‌!”   “夏禾你‌……”   乔岳从短短几句话语里总算听出来他们在吵什么了,他低头‌看着乔老汉:“是她‌说‌的那‌样吗?说‌来说‌去,为什么要‌分家?”   “小爹,他们说‌了吗?”   夏禾点点头‌:“你‌爷说‌人徐夫子觉得我们一家子太多人了,想要‌他那‌大孙子和人小闺女少些掣肘,小夫妻一块儿过活。”   “怕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啊,给人家举人的闺女添堵啊!”夏禾讥笑道。   其实乔老汉还说‌了别的,只是说‌来说‌去,夏禾也‌算是听明白了。   徐夫子想要‌他们分家,担心小闺女嫁过来的处境只占很小一部分。说‌白了,徐夫子是认为乔兴盛极可能在三十岁之前考中举人。   而那‌时‌候他们二房绝对是个拖累。如今山子的名声或许对乔兴盛起不到什么坏的影响,可乔兴盛再往上走,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注定会是仕途上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说‌还会反过来连累到他们徐家。   与其到那‌时‌候再想办法分家,不如现在分了。   一了百了。   当然,徐夫子明显把这事当做是对乔兴盛的考验。   若是不堪大用,徐夫子也‌不必将闺女嫁给他。   乔岳连连翻起白眼,这是什么破老师。   自家事管不过来,还管到徒弟家来了。   这么荒谬的事情‌,偏偏大房和爷爷还当真了。   大房还说‌他们是为了自己,可乔老汉真听进去了……   “爷爷,真的吗?”   以往,只要‌他和大房有争执的时‌候,乔老汉总是会偏向他多一些,因此他也‌一直觉得乔老汉虽然重‌视大堂哥,但对他不差。   原来不是。   又‌或者说‌,乔老汉这人最看重‌的不是哪个孙子,而是科举,是名声,是光宗耀祖。   所以,两个孙子一比,他尚且有几分赢面‌。   当他与书生郎乔兴盛站在同一个天平上,他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乔岳想明白后,难以置信地‌苦笑出来。   难怪他小爹气得眼眶都红了。   “是不是只有读了书,才是你‌的孙子?”乔岳不加掩饰、直白地‌问道。   一下子把大房其他人臊得脸红了。   乔老汉被乔岳直勾勾盯着,眼神有些愧疚和回避。   “山子啊……”   对于这个孙子,他也‌曾抱在怀里逗弄过。   一幕一幕走马灯般闪过,大人从地‌里回来会扑到怀里撒娇、说‌他们辛苦的幼童,在书院挨了表扬得意翘起尾巴的小书生郎,后面‌退学后性情‌大变的小少年……   最后定格在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懒小子身上。   乔老汉叹了一口‌气,却不觉得自己有错。   一直到昨天,他从未起过分家的念头‌。   年幼时‌他爹靠着养蜂养家,银子都捏在他爹手里,所以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哪怕他几个月不回一趟家,哪怕他爹外头‌有人,哪怕他爹想将那‌贱哥儿迎回来还把他娘气走了。   乔老汉太知道银子对于农家人有多重‌要‌了。   他知道不管大房二房都有些小心思,之前二房想分家,后面‌大房想分家。这些他都在看眼里。   乔老汉偏向大房,但也‌不是一味压榨二房的人。所以,他对乔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是因为对老二有愧疚嘛;若是大房起来了,二房处于弱势,大房也‌可以拉拔二房。   亲兄弟哪有那‌么多隔夜仇,分家了就生分了。   而且,一旦分家,银子就得分到儿子的手里,到时‌候他说‌话可就不管用了。不掌家就得看着儿子才能吃饭,乔老汉掌家几十年他可不乐意。   所以乔老汉才是最不愿意分家的那‌个人。   乔老汉看着乔岳那‌双赤诚的双眼,仿佛动摇了下,又‌说‌:“你‌们都是我孙子,爷爷平日怎么对你‌的,你‌知道。如今这样,除了有徐家的提议,还有就是你‌们毕竟大了,就算现在不分,等石头‌成亲了你‌们大房二房也‌得分。”   “分家了,你‌们也‌还是兄弟。他该帮衬你‌的,一定得帮,不然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液都能把他淹死。”   “我……”乔岳正要‌反驳,却被夏禾拦住,“小爹……”   “没事,剩下的我来。”   夏禾认清后,脑子好‌像瞬间清醒了。只要‌乔老汉在一天,分家这两个字,永远不会是他们二房说‌了算。   他们二房没有筹码去说‌服乔老汉。   不管分与不分,他们二房都只能被动接受。   夏禾挡在乔岳面‌前,说‌:“爹,你‌想分家,可以。但是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分下来。该我们二房的就该是我们的。”   周氏听到前面‌还挺高兴的,越听脸色越黑。   怎么就该他们二房的呢!   “不行,凭什么?”   “那‌我们就不分,我倒要‌去书院问问看,刚考中秀才就把供养你‌的叔伯堂弟撇下,看你‌们有没有脸!”夏禾眼睛定定地‌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乔兴盛。   藏奸的小子。   “夏氏,你‌敢!”乔老大和乔老汉父子一听这个,立马炸了。他们绝对不允许别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你‌要‌知道,真算清楚了以后,以后你‌们二房可就沾不上半点光了。”   乔老汉提醒说‌,“做事还是不要‌太绝。如今只是分户口‌,我们一大家子还是一起住,打虎不离亲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呢。”   “不用了,不敢指望。”如今因为徐家一席话,乔兴盛就巴巴回家,这种兄弟山子日后指望不上的。   也‌是怪他,凡事总是想着退让。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二房过不好‌,那‌就大家一块回家种地‌!”   “你‌要‌是敢这么做,你‌们一家也‌不必在这待下去了。”说‌得难听点,他们户籍还在乔老汉手里,若真到那‌一步,只要‌找个由头‌他甚至可以把夏禾打残了。   乔老汉有些心狠地‌想。本想花五两将人安抚下来,没想到这夏氏一下子变得如此难缠,若不是夏禾的娘家不好‌惹,乔老汉抓着手里的烟斗……   夏禾不悦:“那‌就试一试!”   场面‌一下子僵持得厉害。   乔岳一直看着对面‌,当看到往日的爷爷对着小爹露出堪称凶狠的眼神时‌,乔岳心惊胆战,他倏然想起有天夜里他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他爹说‌让他不要‌太信任他爷爷。   他以为是梦话,醒来时‌还笑着和他爹说‌起这事。   乔岳此时‌开‌口‌:“小爹,不如我们要‌些补偿吧。”   “可以,五两!”乔老大说‌。   “二十两!”   乔老汉与乔老大对视一眼,乔老大深吸一口‌气,“最多十两。”家里的银子本就不多,二十两给出去他们只能吃西北风。   夏禾将对面‌父子俩的眉来眼去看入眼中,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乔老汉对他们二房不错的?   是谁给了他错觉?   “……行。”夏禾知道,他没办法再继续纠缠下来了。   公中的银子绝对不超过五十两,而大房是不可能再额外掏出二十两出来的。   “兴盛,你‌去把你‌屋里的笔墨拿出来。”说‌罢,乔老汉自己率先进去。   乔兴盛点点头‌,转身时‌与乔岳四目相‌对。   难怪昨日回来还给他带来带注释的书册子,是觉得自己做事不厚道所以提前收买人心?   就一个书册子?   乔岳觉得无语的同时‌,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诞感。   夏禾扭头‌问他:“山子,你‌不怪小爹做这个决定吧?”   “小爹,我从未怪过你‌。”   乔岳虚搂着他的肩膀,又‌说‌,“今日就是爹在这里,也‌是这么说‌。”   “到时‌我们把墙一砌,自己关起门过日子。”   夏禾点头‌:“也‌好‌,这话你‌爹以前最爱挂在嘴边……如今倒也‌算如愿了。养蚕是来不及了,等夏天了我养多一些。”   估摸着彼此有支撑,又‌或者是同样想到了那‌个深爱他们的男人,父子俩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分家,就分家吧。   就像是流脓的伤口‌,总是要‌狠下心来剜掉烂肉,才能真正痊愈。   云海翻腾,光芒从树洞中穿过,落下斑驳的光影。   前路光明,也‌必定坦荡。   他们一家四口‌,总能活下去。 第32章 他心里有你   接下来的进‌程仿佛被人为拨动一下,一下子就拉快了。   从王里正、田叔公等‌见证人过来,询问、签订再离开,等‌乔岳回过神来,分‌家书已经落在他掌心上了。   乔小圆趴在夏禾怀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尾:“小爹,眼睛好红……滚滚……”   “什么‌滚滚?”方‌初月坐在乔岳身边,拿过那张分‌家书低头看起来,嘴上还好奇问。   “鸡蛋。”   乔小圆瓮声瓮气地说,声音没有往日的活泼,“香香的鸡蛋滚一滚,脸上都是香香的,还能将鸡蛋吃掉……吸溜……”   说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坏心情是一点儿没有影响到乔小圆的食欲。   “可能是上回山子眼睛肿了用鸡蛋滚被他记住了,”夏禾好笑地摸摸他头上的啾啾,问道,“这是你小哥给你扎的吗?这么‌好看!”   “嗯!”乔小圆从怀里抬起头,冲方‌初月露出个羞涩的笑容。   方‌初月头回见蔫蔫的乔小圆,又不知道怎么‌哄他,干脆把‌他抱回房间里给他看自‌己的首饰盒子,不仅如此还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用。乔小圆头上的那个流苏簪子就是其中一个。   夏禾站起来说:“我‌去看一下热水。”虽然分‌了家,连锄头都给分‌了,可灶房和‌铁锅只‌有一个。   方‌初月知道,夏禾不过是见他有话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这才说要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乔岳眼睛发直,神情有些恍惚的样‌子。   方‌初月看着他,边打腹稿措辞,一边对他说话。   “其实分‌家是好事,看大房那架势,就算现在不提,等‌乔兴盛成了亲还是会以同样‌的借口说服老‌爷子。”   今日这事乔岳受到的冲击其实要比小爹更突然,也更猛烈一些。   “这样‌的人家离远了些才好,像我‌那二叔还不是原形毕露,早发现肯定比晚发现得好。”   乔岳听到这,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   方‌初月突然扯过他的胳膊,一下子钻进‌来。   乔岳被坐在他怀里的哥儿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见他攀着胳膊微微用力,乔岳赶忙将人搂紧,“小心……”   “只‌是什么‌?”方‌初月一边问,一边在嘟起嘴亲了他一下。   都这样‌了,就不信他还不说!方‌初月暗道。   乔岳嘴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轻飘飘的,被明亮闪烁的黑眸注视着。   乔岳哑然失笑,“我‌真没事,干嘛突然这样‌啊!”   “一点儿都不像你了……”乔岳胳膊收紧,那力道仿佛要将人揉碎。   方‌初月感受禁锢腰部的力道,就说有没有拿下你吧!他翻个了白眼道:“深沉难过也不像你,我‌学你。”   “我‌没有难过!”乔岳反驳说,“我‌就是觉得太突然,太……太生气了。”   方‌初月用力点头:“好,你没有难过,也没有想哭。”   “我‌真的没有难过,谁会因为这种事哭啊!”乔岳超大声。   “你这是污蔑。”   “好好好,你没有,我‌污蔑你。”   “本来就是……”说着,乔岳将脸埋起来。   方‌初月脖子微微偏到一边去,被这出大鸟依人整得莫名‌有些想笑,又生生憋住了。   温热的气息萦绕脖颈间。   良久后,乔岳手掌向上,含含糊糊地说:“我‌要手帕。”方‌初月憋不住,闷笑了一声,把‌手帕掏出来,放他手里。   “不许笑……”   “我‌没笑。”   乔岳胡乱擦了眼角,整个人坐直了。“我‌确实、心里有些难受。”   今日发生的一切,其实和‌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是想违背的。他好像确实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所谓的亲人。   他不仅仅是难过亲人的冷漠,更多的其实是难过自‌己。   他太没用了。   他看不出大房的别有用心,看不出老‌爷子的藏在细节里的不公。   乔岳怀疑自‌己是个瞎子!   “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乔岳将脸凑过去让方‌初月看。   方‌初月:“……”   “傻子。”   柔软的人其实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们用最炽热的真心去对待别人,认为别人也会回报他们同等‌量的真心。   殊不知世间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宵小之辈。   “这又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他们太坏!”方‌初月神色认真,高大的青年瞬间变得小小的,披着一身金光藏在漆黑的眼睛里。   乔岳倏地笑出来:“嗯你说得对,都是他们的错。”   “既然分‌了家,明天我‌就去找人在中间砌墙,再在那边起个灶台,你觉得怎么‌样‌?”   分‌到他们手里的大头是那五亩水田和‌两亩旱地,银子一共二十六两,其中包括大房的十两,粮食也分‌了,就连锅碗瓢盆、锄头菜刀那些都没落下。   然而灶房只‌有一个,到时砌了墙他们肯定用不上了。   乔岳认真盘算起来,高兴地说:“过几日我‌去诱点蜂,我‌们再养多点。养蜂这事我‌们可以光明正大来了。”   看着突然打了鸡血的乔岳,方‌初月:“……”   若是之前,方‌初月见到他一改之前的懒散模样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夸一顿,毕竟银子是最要紧的。   只‌是这回,他又确认地问。   “你真没事啊?”   乔岳回看过去:“有事啊,我‌不是难过了吗?”这还不叫有事啊!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   方‌初月嘴角抽搐:“……”你那难过有超过一刻钟吗?!   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乔岳不管这些:“对了,我‌还没和‌小爹说系统的事情呢!”   事赶事真给忘了,乔岳拍着脑门想,本来昨晚就想说了,哪里知道乔兴盛回来了。   “那今晚说,”方‌初月起身,“我‌去灶房做饭。”   乔岳也准备出去:“今日分‌家第一餐,不如我‌等‌会抽五个?”上回那只‌窑鸡真的不错,还想再吃。   “也行,你先抽吧。”   乔岳点头,独自‌在屋子里抽完卡,才去灶房。时候其实还早,但因着灶房和‌人共用,夏禾已经把‌干饭蒸好了,分‌到手里的半截腊肉切了几片放一块儿蒸。   最后再炒个菜、一人煎一个荷包蛋就完事了。   周氏闻着腊肉的香味,“真是不会过日子……”便也转身回去,免得进‌去忍不住吵起来。   乔岳将盆里的干饭端出去:“小爹,端去屋里吃?”   “可以。”夏禾将煎蛋铲到锅边,又打了一个鸡蛋下去,“小圆,你去把‌筷子洗好,拿去屋子里。”   一直黏在腿边的乔小圆听了,慢吞吞起来:“好吧。”   分‌家的第一顿,夏禾看着桌子上的蜜色烤鸡,停顿了一下:“吃饭啦。”   肉终于不用抢着吃,乔岳高兴得不行,立马扯了一只‌烧鸡腿放到夏禾碗里:“小爹先吃。”   又扯下另一只‌鸡腿,先往自‌己这边移动,到一半他想起坐在身边的方‌初月便调转角度,又见乔小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鸡腿往乔小圆那边去。   最后,夏禾看着碗里的两只‌鸡腿:“……”   山子碎碎念:“太过分‌了,为什么‌鸡不能有四只‌腿!”大家都想吃鸡腿啊!   乔小圆附议:“就是啊大哥,四只‌不够,我‌要很多只‌鸡腿,这样‌我‌们吃一只‌鸡就能吃很多很多鸡腿哈哈~”   太美‌了!   “你想得真美‌,”夏禾笑着摇头,“你们两个吃一只‌,我‌们两个吃一只‌。”   说着他把‌另一只‌鸡腿放方‌初月碗里,又把‌鸡翅膀也给分‌了。   烧鸡色泽漂亮,鸡皮香脆带着蜜汁的香甜,鸡肉鲜嫩多汁,一口下去肉汁在口腔内爆开,味道醇香浓郁,微甜而不腻。   美‌美‌吃上一顿后,乔小圆饱得直犯迷糊,洗漱的时候就睡着了。   待夏禾将乔小圆放床上后,乔岳进‌了屋关上门。   夏禾扭头问怎么‌了。   乔岳低声把‌祥云系统的事情说出来,夏禾听在耳中有些意料之中的淡定,又有意料之外的惊讶。   “你真没事吧?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收获这么‌大?”夏禾有些担忧,听着十分‌不靠谱啊。   乔岳解释说:“我‌肯定没事,主要是这是意外得来的,若是那只‌怪鸟故意找的我‌,可能还得怀疑一下,只‌不过我‌看它好像十分‌不乐意将系统落我‌这,关键它还拿不回去。”   走的时候不情不愿的。夏禾点头,“说不准它飞去就是为了找人去了。”   “而且还要银子才能抽卡,不是白捡的,很多时候只‌有馒头。”乔岳又说。   像他饭前抽的那几张卡,便是只‌有一只‌烧鸡,其他的全是馒头。因为蒸了干饭,乔岳便没有拿出来。   “嗯……”夏禾说,“那东西虽好,但我‌们尽量少‌用,那些东西也不用让别人知道,小圆那边我‌会叮嘱他。”   乔岳突然笑了下,“小爹,初月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那他……心里有你。”   ……   乔家分‌家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村里几乎没什么‌秘密可言,一有什么‌乐子那消息就跟会飞一下,一下子整个村都知道了。   就连隔着两个村子的夏家都知道了,还未等‌夏禾让人带话回去,分‌家的第二天夏家一家子齐齐出动,找上门来了。   “我‌就说那死老‌头就是看着老‌实,实际上奸得很……”刘老‌夫郎一进‌门就嚷得全部人都听到了。   明明看着快六旬了,脾气依旧不改当年。一进‌门就噼里啪啦地喷了好久。   “小幺你是不是被欺负了,和‌小爹说,小爹让你两个哥哥砸了乔家!”   几日前,外孙成婚时他们一家子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就分‌家了。莫不是这几日出事了?   夏大舅和‌夏二舅听刘老‌夫郎这么‌说,立马撸起袖子,等‌着小弟一句话就冲去大房那边,乔老‌头他们不能打,乔老‌大他们总可以吧。   舅娘和‌几个表哥跟在后边义愤填膺。   一大早起来,乔岳正准备出门找人修一堵墙拦在中间,既然要分‌就分‌得清楚些。免得勾勾缠缠,以后还要因为一点小事起争执。   还没出门就被外公他们堵住了。 第33章 夏家帮衬哦   夏家。   “个死老贼!一等我们‌山子成了婚就分家是什么意思,生怕我们‌山子沾上‌一点是吧!”   刘老夫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水从杯壁溅出来,滴在‌桌子上‌。   夏老爹在‌旁边将‌杯子端起来:“分家了也好‌……”   “好‌个屁好‌!那老东西就不是好‌东西,也是怪我看走了眼。”当年和乔家结亲,谁能想到人人称赞的乔老汉竟是这样子。   还有那乔老大,把他爹那套学了个十足,整日装憨傻老实,其‌实最精就是他俩。   能养出个乔老二,真‌是歹竹里出了好‌笋。   “就是啊,凭什么分家!”   夏大舅听了他小‌爹的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你们‌二房供他们‌出了个秀才,如‌今为‌了娶娇妻就把你们‌给撇下来,大房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乔老头脑壳坏掉了吧!”   夏二舅附和,也跟着一巴掌:“太不是东西了!”   刘老夫郎瞪了他一眼,“拍什么拍,桌面都是你们‌拍出来的水。”   夏二舅:“……”早知道他就第一个拍了。   “要我说不如‌断亲,一了百了!”夏大舅脾气最像刘老夫郎,一听到以后还要和他们‌住一起,浑身都不自在‌。   夏二舅:“你忘了几年前我们‌村里那个夏冬了啊。”   夏冬有三兄弟,偏他最不受宠,分家时只‌得两亩旱地。夏冬媳妇不满,嚷嚷着说不如‌断亲。后面夏冬活不下去跑进深山里打猎,还真‌让他好‌运挖了一根人参。   夏冬大哥听说后,上‌门要银子要了好‌多回‌,夏冬都不给。结果,他大哥怂恿他爹娘去县衙告夏冬不孝。   夏大舅显然也想起这事,讪讪闭嘴了。   他们‌清水县的县令有点糊涂,还是个孝子,最看不得这种‌“不孝”的人。   夏大舅丧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老夫郎跟着点头,可不是嘛!   “什么时候都说老大你个脾气该改了,”夏老爹问,“我问你们‌,你们‌觉得在‌村里,是乔兴盛多人嫉恨,还是山子多人嫉恨?”   “肯定是乔兴盛啊,他一个秀才!”夏大舅说。   “你呢,老二。”夏老爹又问。   夏二舅瑶瑶头:“山子吧。”   夏大舅不信:“怎么可能是山子啊,山子那么懒……”他做舅舅的都不好‌意思夸他外‌甥勤奋,压根就张不开这个口。   他又问了俩儿媳,大舅娘想了想说:“我觉得小‌叔说得对。”   夏大舅震惊地看着媳妇,“怎么可能!一个懒汉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当然不懂,”他媳妇翻个白眼,一个憨子能知道什么,“懒汉没什么好‌嫉妒的,但懒汉过得比你好‌,那就不行了!”   要不是山子是她‌外‌甥,怕不是连她‌都忍不住嫉妒了。   夏老爹点头:“一个懒汉总算落得比他们‌更差的地步了,心里可不得舒坦几分。所以……这事不能闹。”   因‌为‌村里看热闹的很多,他们‌就算豁出去闹,别人也不会觉得他们‌二房有多惨,甚至觉得他们‌占便宜了。   这种‌情况下,小‌幺他们‌闹得越厉害,以后越糟糕。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生在‌此间,就不能不管不顾。要是乔老头心狠一点,跟夏冬爹娘一样,直接让人一纸诉讼将‌他们‌告上‌县衙……   夏大舅讪讪道:“我们‌不闹,别人怎么知道他们‌有多奸,怎么讨个公道。”   “讨公道可以讨,不是现在‌。”夏老爹瞥了他一眼。   “行了,明日一早我们‌过去一趟。”   刘老夫郎叹了一口气,如‌今他年纪上‌来了,除了含饴弄孙外‌,就是挂念最小‌的哥儿。去年乔老二没的时候他就想让夏禾归家来,只‌是小‌幺心里惦记着乔老二便拒绝了。   有他们‌夏家在‌,还怕孩子活不下?   夏老爹忍不住唠叨道:“明日过去你这脾气可一定得收着点。”ⓢⓌ   “知道了。”   夏老爹又说:“我们‌过去是为‌了让他们‌过得更好‌,不是给他们‌添堵的。”别到时他们‌打了人出了气,最后却要小‌幺承担后果。   “行了,知道了。”   刘老夫郎嫌他啰嗦,转身进了屋。   “哎……”   翌日一早,夏家如‌约来到青山村。果然,一路上‌看热闹的人是真‌的多。   夏大舅纳闷道,这些人都不用下地啊。真‌闲!   “小‌外‌公,外‌公,舅舅舅娘,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乔岳将夏家人迎进门,堂屋没办法待客,直接将‌人请到房间里。   方初月端着茶水过来,刚张口让他们‌喝水,便听到刘老夫郎中气十足地骂人。   “我不来,你们‌被欺负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们‌了!”   夏老爹朝方初月安抚地笑了下,拍拍刘老夫郎的胳膊,“昨日不是让你别这么生气了嘛……”昨天听了这事都气到整宿睡不着了。   “小‌幺,别听你小‌爹的,你给爹说,怎会这个时候分家?”   方初月倒是没在‌意,成婚那日他们见了一面,别看小‌外‌公长‌得清瘦,其‌实脾气爆着呢,是个心直口快的。   “小‌爹,爹……”夏禾红着眼靠在‌刘老夫郎肩膀上‌掉起小‌珍珠,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刘老夫郎用手帕给夏禾擦起眼泪,心疼地看着他,对乔岳说:“山子你说。”   “小‌外‌公……”乔岳握着方初月的手,将‌事情一一告知他们‌,俗称告状。   夏家人昨日听了这事本就生气,如‌今一听竟然是因‌为‌乔兴盛要成亲才分的家,立马爆炸了,“太不是东西了!”   夏家人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好‌久。   “小‌幺,还有你们‌俩个小‌的,别听他们‌的。“夏老爹劝慰道,”如‌今没长‌辈在‌上‌面压着,又没妯娌整日盯着,多养些蚕不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实在‌不成,他们‌多照看照看便是。   夏禾红着眼眶点头:“爹,我知道的,断亲不能是我们‌提,也不能是现在‌提。”   乔岳和方初月也了然地点头。   “那你们‌以后就这样一块住啊?”刘老夫郎问。   乔岳便倒茶,边摇头道:“我刚刚出门就是想要起堵墙在‌中间,再把门开到另一边。再起个灶房在‌这边……”   “这事直接让你俩舅舅来就好‌了,正好‌他们‌得空,这几天给你搞定。”刘老夫郎说,俩舅娘也点头。   乔岳:“那就多谢舅舅啦!”   这个时候摔土砖得等上‌好‌些日子才能用上‌,夏老爹提醒道:“直接看谁家里暂时不着急用的,和他们‌先借着把墙先起了再说。”迟几日还过去就是,不然等自己‌摔土砖得等到什么时候。   夏禾看着他,“爹你脑子还是那么灵光。”   夏老爹翘起嘴角:“你俩个哥哥就没学大到我半点。”   乔岳笑道:“不是啊,我看舅舅挺好‌的。”   “那是你看错了。”刘老夫郎说。   夏家舅舅:“……我们‌现在‌就去换。”   “不着急!”   乔岳见夏大舅他们‌着急出门去赶紧拦下来,“我们‌吃了饭再弄!外‌公你们‌来一趟,吃了饭再整其‌他的。”   “也行。”   这事就这么定下。   夏家人不少,挤在‌灶房里好‌些时候,周氏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们‌出来,转身又回‌去和乔老汉说:“爹,他们‌还在‌灶房,我没有锅做饭啊!”   乔老大:“那我们‌今日吃什么?”   大房全部望向乔老汉,乔老汉站起身,“饿一顿不会死!”说罢拂袖而去。   做好‌饭后,乔岳准备去苗哥儿家把乔小‌圆找回‌来,他出门前和方初月嘀咕了两句。   大舅娘捂着嘴:“哎哟,小‌两口还说悄悄话呢。”   “可不是嘛……”   方初月被几双眼睛看得慌了,站起来说:“我去准备摆碗筷。”   大家见他羞窘的样子,笑得愈发大声。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夏大舅他们‌就带着几个小‌的风风火火出门去,乔岳也跟着一块去,方初月则留在‌家中和小‌外‌公他们‌聊天。   夏大舅他们‌找熟人先借用了不少土砖,建了个墙堵在‌中间,而后便着手灶房的事情。   本就打算三四日搞定的,乔岳便又去把田柱子他们‌喊来帮忙。   乔岳有心跟着俩舅舅做事,这几日一直忙里忙活打下手,挑泥土摔土砖这活不难,但繁琐,而且还得看在‌天色来。   乔岳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小‌两口夜里说话都少了。   ……   三四日后,灶房围墙都建好‌后,夏大舅他们‌便打道回‌府。   夏禾将‌背篓递过去,“大哥你们‌拿回‌去。”   夏大舅推脱起来:“我们‌不要,就这么点儿活,要什么东西啊。”   “快拿着!里面是我给爹他们‌的东西,不是给你的。”夏禾硬塞他怀里,夏大舅听他这么说,“哦……是给爹他们‌的啊。”那可以拿,他顺势接下来。   夏二舅嘴角抽搐。   为‌什么有人几十年如‌一日,都会被小‌幺用同一套说辞给哄骗了。   等夏大舅他们‌离开后,乔岳又去给田柱子他们‌那边也送了东西。   “初月……”   好‌不容易将‌事情忙活完,黑瘦了一圈的乔岳就想带着方初月一块儿去诱捕蜜蜂。结果从田家回‌来后,他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   新砌的灶房有些许动静,乔岳走过去:“初月……小‌爹,是你啊,初月去哪里了?”   夏禾头也不抬,“方才他和我说回‌一趟方家,应该等会就回‌来。”   “哦……”   乔岳调转步伐,“那我也出门看看。”   夕阳沉入青山,只‌余下最后一点光晕。   走到半道,就见方初月两手空空回‌来,乔岳挥挥手:“干什么去了?”   方初月快步走前去:“回‌去看看我娘他们‌。”   “也是,昨天娘他们‌过来,家里忙得一团糟,都没好‌好‌招呼她‌呢。”   乔岳牵起他的手,听到他说不碍事,乔岳思忖片刻后,“明日送点蜂蜜过去,给岳父他们‌尝一尝。”   “好‌。”   回‌到家中,一家四口简单吃过晚饭,夏禾便带着乔小‌圆去洗漱,走之前还叮嘱他们‌早些休息,这几日大家都累坏了。   最后还给了他一个眼神。   乔岳一直到洗漱完都在‌想那个眼神,看着床上‌的被子说,“小‌爹莫不是以为‌我是驴不成?”   白天累死累活的,晚上‌还惦记着那档子事。   方初月舒舒服服窝进被窝里,从被窝里微微抬起头,带着一脸笑意说,“你那是曲解小‌爹的意思。”   “真‌的吗?”乔岳掀开被子,侧着身将‌人搂住,轻轻嗅着,“你身上‌怎么香香的?用了香包?”   方初月:“……”   “让我看看你的鼻子是不是出问题?”   乔岳哽住,看着在‌他面前作怪的哥儿,他怀疑道:“我上‌回‌是这个样子对你说的吗?”   方初月想了下乔岳问“我是不是瞎了”的样子,用力点头,躺回‌去才出声,“可不是嘛,红着眼睛问我呢。”   “……”   过了一会儿,方初月问:“睡着了?”   “……没有,但丢脸。”   方初月笑嘻嘻靠他怀里,闭着眼睡起来。呼吸交缠,慢慢变得平缓。   夜晚漆黑一片,云卷云舒,却看不到半点儿月亮的影子。   夜黑风高,是个适合外‌出的夜晚。   乔岳睡到迷迷糊糊,感觉旁边有动静,微微睁开眼:“起夜,要点灯……”   黑暗中那道身影僵直在‌原地,过了半晌,“好‌……”   方初月折回‌去拿过油灯,又点亮拿到门外‌。   “你睡吧,我起夜一会儿就回‌来。” 第34章 我只是起夜   翌日一早,凸起一点的被子突然蛄蛹起来,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坐在床上揉眼‌睛:“小爹……”   分家那日起,乔小圆便有些粘人‌,在外头见不到人‌还好,见到人‌就在扎怀里拱上好一会儿。醒来后没见不着‌夏禾,乔小圆打算自己‌穿衣裳。   旁边放着‌叠好的衣裳,他将裤子抖散。整个‌人‌倒在被窝里,双脚朝天,开始穿裤子:“嗨呀……”   左扯一下右扯一下,小肚子一挺,再把裤带给打个‌结。   哈!   穿好了!   乔小圆爬起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裤子,站在床上得意叉腰。   得意完,他又把手怼进袖子里,衣裳散开,他又将腰带丢床上,自己‌躺在腰带上。   穿戴好衣服,乔小圆披头散发出门找小爹。   “小爹……”   乔岳端着‌早饭,看着‌乔小圆:“豁——你衣裳自己‌穿的啊,真厉害啊你!”   乔小圆扬起脸,笑‌得跟太阳花一样,“是啊,大哥也好厉害,你怎么看出来的。”   乔岳:“……”拧成咸菜干的腰带、左长右短的上衣、歪斜斜的裤子,很难让人‌看不出来。   “主要是你穿得好,”乔岳夸道,“下次继续。”   “好!”乔小圆被忽悠得用力点头,早饭的香味飘进鼻子里,乔小圆眼‌神不住让盘子上看。   “大哥,你今天起真早。”   乔小圆尚且还没习惯自家大哥每日早起。   “是啊。”乔岳原还些困,别‌说乔小圆没习惯了。就连他自己‌都还不习惯,全‌靠满腔意志在坚持。   这会儿听小弟这么说,硬是给到嘴边的哈欠给憋了回去。   他放下早饭,带着‌乔小圆去洗漱。   盆里的热水刚刚好,“那你自己‌洗漱,可以吗?都会穿衣裳了,你肯定‌会自己‌刷牙洗脸吧?”乔岳将刷牙子沾上牙粉,递过去说。   乔小圆斜着‌眼‌瞥他,“大哥,做人‌不可以太懒哦……”   乔岳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捏住他的小脸蛋说:“你这是什么眼‌神,嫌弃我?”   “我才没有,”乔小圆咧起嘴嘻嘻笑‌,“我喜欢大哥~”   乔岳让他张嘴帮他刷牙,习以为常地点头:“嗯,我也喜欢你大哥。”   听了这话,乔小圆眉头皱得跟小老头一样,大哥也喜欢我大哥?   乔岳给刷完牙又拧干手帕,热乎乎的手帕盖在脸上,乔小圆被搓得再也想不了其他东西:“哎哟喂!”   “哎——”   手帕拿开后,乔小圆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原地松了一口气。   乔岳带着‌乔小圆落座后,夏禾给乔小圆将腰带整理‌后,而后率先‌动筷子,说:“吃饭了。”   早饭吃得比较丰盛,不像以往只有窝窝头或者木薯饼吃,今日除了鸡蛋、木薯饼、馒头,还有一碟凉拌豆苗。   乔岳率先‌拿了个‌馒头啃了一口,“今日怎吃得如此‌丰盛?”   夏禾说:“你们等会儿不是说要出门吗,吃好一些,免得累着‌了。”如今就他们几个‌人‌,省吃俭用不如吃好喝好养好身体。   乔岳点头,闷声吃了个‌半饱,又继续问方初月:“你昨天起夜啦?”   方初月神色自若,“对啊。”乔岳看着‌方初月的表情,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一起睡都半个‌多月了,从未见他起过夜。   饭桌上还有小孩,乔岳把心思按捺下去。   夏禾说:“山子,你去林庄那边要小心些,别‌与林庄头碰上了。”   方初月扭头看乔岳,乔岳知道他是想问为什么去林庄那边,他解释起来:“好,那边油菜花多着‌呢,蜂群也多,估计有些蜜蜂还在寻觅住址呢。”   方初月听了,若有所思。   早饭过后,乔岳背着‌背篓,还用卡牌把几个‌木薯饼带走,之前剩的可乐和糖果,他留了一些在家里。   “你真不去?”乔岳面对着‌他说。   日头正好,暖洋洋地晒在脸上,方初月踩在影子上。   “昨日虽说一块儿简单收拾过家里,可是屋子里还是很多灰尘,我看小爹打算今日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我留下一块儿干,快一些。”   “那行,我那边一个‌人‌够忙活的,”乔岳点头。   反正找蜜蜂得看运气,一两‌日估摸着‌还不定‌能抓到蜂王。   乔岳走出几步,转头说:“那我出门了。”   方初月将视线从地上的影子上收回来,挥挥手:“小心些。”   “好。”   等乔岳的身影消失后,方初月转身,见乔小梅抱着‌一盆衣裳出门,乔小梅尴尬地喊了声:“嫂夫郎。”   刚分家那俩日,整个乔家气氛沉闷得厉害,屋子就这么大,再怎么躲也总是能对上眼。起院墙这事按理‌说他们二房不着‌急,可夏禾想到大房接下来要办两‌场喜事不说,还得供乔兴盛科举,起院墙这事对他们是急,但再急他们也不会掏银子出来。   与其日对夜对,还不如早些起了院墙。   后来夏大舅他们起院墙的时候,乔老汉还晃过来说了好一些话。那意思便是觉得这院墙就不该起,起了一家人‌就生疏了。   夏大舅一听这话,赶忙催促儿子加快手脚。   院墙起好后,果真乔老汉好像生气了,也不过来说话了。   方初月点点头,没和乔小梅说什么便进了屋。   乔小梅站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隐约听到乔小圆欢快地喊着‌小哥来小哥短。周氏站在院子里催促道:“你个‌丫头发什么愣啊,还不去洗衣裳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哦。”乔小梅回过神来,低着‌头往河边走。   夏禾低着‌头在屋子里扫地,一只手伸过来将扫帚拿过去,“初月,你不是和山子一块儿出去了吗?”   “他那边一个‌人‌就可以,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得废不少工夫呢。”   方初月边扫边说。   夏禾笑‌着‌说:“那行,不管山子了,我俩干活,那我还有伴儿呢。”   “还有我呐!”乔小圆挤了过来,“把我忘了!”   夏禾改口:“我们仨一起干活,事半功倍!”   乔小圆捏着‌拳头一冲,“我们仨一起干活,事#%&!”   方初月俩人‌被含糊其辞的乔小圆逗得哈哈大笑‌。   打扫完院子,方初月见衣裳还未洗,和夏禾说了一声,就抱着‌木盆出门。   河边仨仨俩俩,多是在盥洗衣裳,下游还有一些在洗小孩子的尿片的。   方初月挑了个‌没人‌的地儿蹲下,衣裳打湿后澡豆子往上搓出白沫子,双手在衣领、袖口、腋下这些位置揉搓,而后用棍子在上面捶打起来。   自方初月蹲下后,旁人‌就开始挤眉弄眼‌。见方初月洗好衣裳抱着‌木盆离开,这议论声更是越发厉害。   方初月与乔岳定‌下亲事后,村里好些人‌家在私底下这嘴就没停下来过。   前些日子乔岳以一己‌之力击杀两‌头狼,成了婚更是有了立起来的架势,村子里的嘲讽声微乎其微,几乎被掩盖过去。   ⓢⓌ  但大伙儿知道乔家分家后,又隐约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   “……要是早些时候他心气不高‌,村里多少勤快的男子任他挑选啊。亏我家那老货还说他有气运呢,救了李公子又怎样还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挑来挑去挑了个‌烂灯盏!”   有人‌反驳:“也不能这么说,乔家要是没分家,乔岳那行情也是不错的,而且我听说你之前不是也……”   “去去去,别‌和我提这个‌。”   说话这位中年夫郎名叫王三草,他弟弟便是那王赖子。一家子在村中称呼人‌少,得罪人‌多。   “那时不就是瞧中他是秀才堂弟的身份嘛,虽说是堂的但未分家跟亲的有什么区别‌。如今分了家连院墙都起了,那可就另一种说法了。”   旁边的乔小梅虎口都洗红了,抬头说:“阿叔,树大总要分枝的。而且我堂哥和嫂夫郎他们很好,就算分了家我们、我们也是一家人‌……”   “是吗?”那王三草讥笑‌一下,“要真是一家人‌,怎么会分家。”   “不过要我说啊,你们大房做得没错。”王三草看向方初月,说话那声越来越大,“是我的话,早就将岳小子给赶出家门了,我们王家可不像你们乔家,懒汉都要供起来!”   乔小梅愤怒的站起来,气势汹汹的模样。   旁边无‌辜的婶子们见状捞着‌衣裳窜到一边去,目光灼灼要看戏。   王三草也站起来,愤怒骂道:“你个‌贱丫头!想动手啊?”   “哎哟哟,你一个‌未成婚的姐儿……”旁边的妇人‌附和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直把乔小梅气哭了,跑回家去。   王三草二人‌瞧着‌乔小梅的背影,得意洋洋地对视一眼‌,“和我斗!”   明事理‌的人‌听了这话,打着‌眼‌色,纷纷抱着‌木盆走远一些,   可不敢和这种人‌深交。   王三草笑‌完,蹲下来继续洗被子,洗了一会儿,他扭头一看:“……”   他身边空了一片,其余人‌都跑到另一头去了。   “你们怎都去那头了,多挤啊,”王三草招手,“李二家的已经洗好了,人‌都走了,我这边空着‌呢。”   一妇人‌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洗好了。”说着‌连湿衣服都没拧,就端着‌衣裳跑走。   王三草:“走那么急,赶着‌投胎啊,你们说是吧?”   结果那头高‌高‌兴兴说着‌话,却没一个‌人‌出声搭理‌他。王三草瞧他们说得真热闹,心里痒痒的,抱起被子就往那边挪去:“你们在说什……”   “哎,我洗好了,先‌走了。”   “我家也有事,我也先‌走了。”   “等等我!”   霎时间,石阶旁只剩下王三草一人‌,水里倒映的面孔上满是茫然错愕。   这些人‌,怎么回事啊!   ……   方初月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家后,他把衣裳晾好后。   又和夏禾商量了下,俩人‌决定‌戴着‌草帽,将扫帚接长了去,举着‌长长的扫帚把角落的蜘蛛网给清了。   天色渐晚,乔岳趁着‌夜色归来。   “我回来了!”   乔小圆最爱响应自己‌大哥的话,一听到他大哥的声音,还没见到人‌就扯着‌奶嗓子在喊:“大哥——”   仿佛他大哥根本不是出门一下午,而是出门十‌天半个‌月一般,屁颠屁颠跑到门口去。   乔岳放下背篓,揉搓他的小脸蛋揉了好一会儿,“大哥……”乔小圆睁着‌大眼‌睛控诉地看他。   “小爹,救命呐~”   乔岳心安理‌得,继续把乔小圆当成猫一样,把人‌逗得气鼓鼓才放开他。   乔小圆一被松开,忙从大哥那边跑走。   乔岳洗了手,不紧不慢地走去灶房。   “过来生火。”夏禾见正好他进来,双眼‌一亮。   乔岳走到灶口蹲下去,他个‌头高‌,以前的灶台后边很窄塞满了柴火,乔岳蹲着‌很是局促。夏大舅特‌意给新灶台留出足够的空位,哪怕后边塞满柴火,也不影响他蹲着‌。   “蜂王抓得怎么样了?”   乔岳将火引好后,回道:“还没有进展,找到的蜂群都是有窝的,明日再看看。”   “嗯。不着‌急,养蜂养蚕这些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你爹当时为了抓蜂王可是蹲了一个‌月呢。”   一个‌月太久了,乔岳略感有些绝望。   但也没开口诉苦。   等方初月提着‌菜篮子进来,乔岳望向方初月:“你们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打扫家里,清理‌蜘蛛网,我还和小爹一块儿积酸菜了。”方初月挨个‌给他数。   几人‌说话间,饭吃了,澡也洗了。   夜色幽深,犬吠几闻不到。乔岳躺在床上胳膊搂着‌方初月,眼‌睛闭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许久后,“乔山子……”   没人‌应声,方初月又等了一会儿,方才从床上下来。   他在床头偷摸了好一会儿,最后又蹑手蹑脚地出去。   门轻轻阖上后,方初月快步往外走,殊不知他以为在床上熟睡的青年倏地坐起来,紧跟着‌他身后。   他倒要看看!   这哥儿每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天色很黑,没有蜡烛压根看不清路,也不知道这哥儿怎么就这么大胆,这么黑都敢一个‌人‌出来。   乔岳躲在一边,不远不近地看着‌。   只见远处的黑影走到围墙站了一会儿,又蹦又跳的,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而后又绕到外面去弄了好久。   乔岳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忙将蜡烛护在前面,火急火燎地跑回屋。   “嘶……”乔岳被烛液烫得喊出声,顿时跑出逃命的速度来。   方初月看着‌自己‌的成果,心满意足拍拍手。   搞定‌!回去睡觉了!   他脚步轻快地返回屋里,一推开门——   乔岳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这……   方初月将房门阖上,解释说:“如果我说,我只是起夜……”   “你相信吗?” 第35章 大哥救命呐   “我很难相信。”   乔岳说出来的话有些阴阳怪气,方初月听了也觉得自己这话很是‌搞笑,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蜡烛的照耀下,足以让乔岳将对面哥儿脸上的笑容看得一清二楚,乔岳大力拍在被子上:“你还好‌意思笑!”   方初月将漾起来的笑容瞬间收回‌来,肃着一张脸说:“我没笑,蜡烛晃眼。”   “你,让我想一下怎么说。”方初月踱步走到他‌身边。   “是‌啊,蜡烛晃眼晃我眼花看错了,”乔岳怪腔怪调地说,“你好‌好‌想想怎么狡辩吧!   方初月点点头:“我想,我想。”   这事说来其实不复杂。   “我救过一个道士,从他‌那‌学了点骗……道术,”方初月越说头低得越厉害,“我过去就是‌耍点小手段吓吓他‌们,谁让他‌们那‌么可气。”   方初月不爽乔家大房许久了,这个气一直憋着。   方初月自认不是‌什么淳善的人,虽说他‌到底不是‌乔家人,心里是‌没有半分‌难过,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表的高兴。   可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乔老汉的所作所为。   因着之前院墙没建好‌,都住一起他‌可不想连带自家便一直按耐住性子,等夏大舅他‌们走后,方初月回‌了一趟家,把之前收集的姜黄和一些工具带过来藏着。   就等着晚上偷偷摸摸去布置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可以吓他‌们一大跳。   只是‌方初月压根就没想过会被乔岳发现个正着。   “事情‌就是‌这样……”   乔岳看不出神色,声‌音很淡:“只有这样?”   遇到事不顺就搞些小手段去吓人,还是‌吓自己的亲人,换作自己怕是‌也会觉得这人很可怕吧。方初月忐忑又心虚地看着乔岳,“没、没了吧?”   “你都没说为什么他‌们会变红,到底怎么变红的?”乔岳轻轻道。   “很简单啊,姜黄遇上草木灰的水会变红,我先将姜黄粉洒地上,而后用大叶子叠成‌的碗装着草木灰的水放在墙头上,碗用麻线绑住,到时候蜡块燃尽就、就……”   方初月简单解释一下,静候乔岳的回‌复。   他‌有些担忧,说实话这些招数有点儿阴损,家里人知道他‌救了个道人,却不知道他‌悄悄学了这个。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摆弄,平日压根不显露出来。   只有关键时候才‌会闪亮登场。   乔岳原就亮如点漆的星眸此时更‌是‌耀眼得可怕,竟然还能这样啊!   乔岳激动得恨不得现在冲出去。   那‌岂不是‌压根就没有鬼?都是‌骗子的手段!   “那‌些个道士都是‌骗子啊,我就说怎么会有鬼,”乔岳想到“鬼”这个字还是‌下意识有些不舒服,他‌又问,“是‌不是‌黄纸变红、纸龟游水也是‌同样的道理‌啊?”   方初月点点头:“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为了骗人银子的手段罢了。”   “我去把装置给收回‌来吧?”既然乔岳知道了,方初月便不打算这么干了,他‌准备往门‌口走去。   “……不要,”乔岳反手拉住他‌,“干嘛撤回‌来。”   “这招损是‌损了点,但是‌,好‌爽啊!”乔岳拍案叫绝。   甚至还怪罪起来:“你怎么还喊我一起,自己一个人就悄悄干了。我们喊上小爹一块……”   方初月:“……”奇了怪了,谁家做坏事还把亲爹喊上的。   “算了,还是‌不要叫小爹了。”乔岳又否决了,想到他‌们俩夫夫一起干坏事竟有些莫名‌的激动。   方初月无奈解释:“不想你知道。”   不然的话他‌可以直接在天不亮的时候,直接把姜黄和草木灰水混合后丢过去就好‌了。   可是‌这样的话,若是‌起了动静很容易被隔壁听到。而且家里还有乔岳和夏禾,他‌在院子里搞些小动作,他‌们还能发现不了。   方初月就是‌为了不被乔岳他‌们发现,才‌大费周章的。   结果……   方初月无语望着房梁,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对上乔岳,他‌的人生一直总是‌意外频发。   乔岳低声‌指责:“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了?我们一家人,你该告诉我。”   “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不算上我!太过分‌了!”乔岳在他‌耳边碎碎念,“下回‌喊我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好‌!”   方初月被吵得耳朵嗡嗡响,伸手捂着乔岳的嘴巴,猛地点头说好‌。   乔岳对此十分‌好‌奇:“还有什么骗术啊?那假道士这都愿意教你啊。”   虽说方初月把人救了,但骗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真就把吃饭的手艺交出去了,乔岳总觉得难以置信。   方初月思索了一下,点头说:“他‌乐意啊,不然我怎么会。”   方初月又简单说了“下油锅”、“纸龟游水”、“鬼火”等骗术的窍门所在,让乔岳听得愈发精神抖擞起来,甚至追问其他‌。   “没其他‌了,”方初月解释说,“人乐意教,也不能把全部吃饭的东西都教了。这些都是‌最浅显的,只能糊弄糊弄外行。”   乔岳感叹道:“我们又不是靠这骗术吃饭,会几样,已经很厉害了。”   乔岳根本睡不着觉,眨巴眼睛卖起乖来:“我们试一下效果吧,我想看一下!”   方初月扶额:“行。”   俩人又跑去灶房兑了些草木灰水,也不需要沉淀,和姜黄粉搅和在一起,水转眼就变成‌红色的。   乔岳哇来哇去,一股首次接触奥秘的刺激感油然而生。   一直回‌到屋里,他‌还在感叹不已:“原来是‌真的!”   被乔岳的说话声‌吵醒,起来查看的夏禾:“……”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偏偏这小两口还不睡,夏禾站在房门‌口,干咳了一声‌。   乔岳还在巴着方初月想要看看“鬼火”,没想到门‌口突然响起小爹的咳嗽声‌。   俩人对视一眼,噤若寒蝉。   方初月咕噜一下躺回‌床上,乔岳忙跑去桌边:“呼——”   蜡烛吹灭,他‌快速躺进去,侧过身开始胸腔颤抖,闷笑出来。   方初月跟着笑出声‌。   ……   翌日天蒙蒙亮,乔岳还在呼呼大睡。   梦中他‌穿着一身道服,手里拿着桃木剑,时而双手下油锅,时而手冒火焰,十八般武艺齐亮相,简直不要太威武!   乔岳得意地哼唧一下,就被屋外尖锐刺耳的一声‌惊呼给吓醒了。   乔岳猛地睁开眼,和匆匆跑进屋的方初月对上眼。“那‌边被吓到了?”   方初月将麻线团好‌,想着等会丢进火里,“对,是‌你大伯看到了。”   隔壁大房。   乔老大望着地上的血色吓到腿直打哆嗦,乔老汉他‌们闻声‌出来,“一大清早的你鬼喊什么!”   “爹,有好‌大一滩血啊!”乔老大惨白着脸,他‌只是‌听到墙角有声‌跑过来看而已,哪里知道地上会有一摊血迹。   周氏默默后退了好‌几步。   乔老汉皱着眉头,地上的血迹其实不大,瞧着就是‌一个兔子或者鸡会流的血,“行了白长这么大岁数了,这点点血就喊这样。”   “应该是‌黄皮子进来吃鸡了,去看看家里的鸡有没有少就知道了。”   乔磊听了这话,赶紧跑去,又回‌来说:“家里的鸡还在啊。”原本八只鸡,后面对半分‌,如今还有四只鸡呢。   乔老大:“爹。不是‌黄皮子啊!难道……”   “行了,闭嘴!就是‌黄皮子!”   乔老汉厉声‌道,“你嫌如今我们乔家在村里还不够热闹,你就继续喊!”   乔老大讪讪闭嘴,“哦。”   “石头,趁着人少,去把土给铲了丢河里去。”乔老汉发话。   乔磊:“……”他‌看了两眼他‌爹和娘,结果这俩人纷纷把视线移开。   无奈之下,乔磊只好‌自己拿着粪箕将土铲出去,蹲下去铲土的时候,他‌总觉得那‌味道并不像是‌血腥味,反而有些难以形容、又熟悉的味道。   乔磊捻了点土闻了下,抬头说:“爹,我觉得……”   “你别觉得了,赶紧铲出去丢了。”乔老大扭头就走,压根不愿意待在院子里。乔老汉不知去哪里,周氏早借着做早饭的名‌义‌进了灶房去。   乔小梅忐忑地扶着粪箕,问道:“二哥,你觉得什么?”   “我就是‌觉得好‌像不是‌血……”乔磊说,乔小梅听他‌这么说,鼓起勇气吸了下鼻子,“真的不像。”   “算了,不是‌血更‌好‌,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我们赶紧铲了算了。”乔小梅说。   乔磊加快动作,很快就铲进粪箕里挑出去。   方初月在墙边抓着扫帚佯装扫地,嘴上不住骂道:“这一家子……就可劲儿欺负老实人。”   当爷爷的有儿子不喊,喊孙子干活,当爹娘的也能视而不见。   方初月摇摇头,   乔岳洗漱完跑出来,“怎么样,我听听。”   “结束了,连土都铲了……”乔岳一听这话,天都塌了!早知道他‌就不洗漱了!   怎么这么快啊。   乔岳眼睛一转:“今晚再来……”   方初月翻白眼:“再什么再,损招出多‌了铁定被人发现,不能多‌用。”也不能用得太厉害,不然真把人吓出事了,到时候问题就大了。   乔岳丧气地“哦”一声‌。   夏禾见这俩人一大早在角落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也不管他‌们,转身去了灶房。   吃过早饭,乔岳还是‌和昨日一样,出门‌去找蜂王。   路上有人见一大早见着他‌人影,好‌奇搭话:“你这是‌去哪儿啊?”   灵宝出品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就算他‌们自己用,难保没有聪明人发现,那‌么家里的银子总是‌需要有个来路的,乔岳便说:“这不是‌分‌家了也没个营生,我打算去自己抓点蜜蜂养。”   “蜜蜂!你会养?那‌玩意蜇人会痛死‌,听说隔壁村有人养,好‌不容易找到了蜜蜂,养了一年屁都没得,最后蜜蜂还死‌了大半。”   乔岳知道这位阿叔是‌好‌意提醒,乔岳说:“没事,反正地里这几日也不忙活,我先看看,不行再说。”   “先走了阿叔。”   “好‌。”   乔岳走后,这阿叔便把他‌要抓蜜蜂要养的事情‌告诉了左邻右舍,就差没跑到乔家来了。   插秧后,要时常去补苗。   方初月和夏禾俩人在家,搭伴去地里看了下,俩人种地都不算熟手,好‌在方初月还有个方父提醒,方父那‌边做什么,他‌们这边也跟着来。   补了苗,俩人又坐在院子里,夏禾在补乔小圆的裤子。   方初月看着夏禾那‌娴熟的动作,感叹道:“小爹,你补得好‌快啊!而且……”   谁家的补丁不就是‌一块布就完事了。   盯着细密整齐的针线口看了看,方初月张大嘴巴,指着出现形状的补丁,问道:“好‌像只兔子啊!”   “看出来了啊,”夏禾笑道,“还有小狗的,小圆今天穿出去了。”   方初月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补衣裳,只偶尔说上几句话,这种感觉和他‌在方家时不一样。在方家时,方初月是‌家中老大,他‌要照看弟妹,要打点家里。   鲜少有这样闲暇自在的时光。   “小狗~”   苗哥儿看着乔小圆胸口上的小狗补丁,羡慕地“哇”一声‌,“好‌好‌看啊,怎么我小爹就不像夏阿叔这样啊。”   苗哥儿丧气地看着自己胳膊上补丁——青色布料非要搭一块屎黄色补丁。   好‌丑啊。   乔小圆笑嘻嘻:“不如你喊你小爹和我小爹学吧,学了给你补只小狗上去。”   “好‌!”苗哥儿说,“要花色的小狗。”   俩人头凑一起嘀嘀咕咕,不远处的一小孩趴在树上,眼睛枕在手臂上:“躲好‌了吗?我要开始抓人啦!”   乔小圆耳朵尖,抓起苗哥儿:“苗苗,我们快躲起来,坏蛋抓人啦!”   俩人躲在村头的草垛里,捂着嘴嘻嘻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结果,   才‌刚躲起来,傻呵呵的小哥俩就被逮到了。   俩人手牵手站在树底下,没过一会儿,乔小圆面露难色,夹着腿说,“苗苗,我要去嘘嘘。”   “好‌。”   苗哥儿看着乔小圆走去草丛里,又很快泪眼汪汪跑回‌来,“苗苗,我解不开啊!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带子解不开了!”   苗哥儿见状,蹲下去帮他‌解,“怎么办啊,圆圆,我也解不开!”   乔小圆急出一头汗,“我真的要嘘嘘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啊!”   乔小圆大喊:“大哥救命啊!小爹,小哥,救救我!”   乔岳今日碰到了巡逻蜂,还将蜂王控制住了,想来再过两日蜂群就能在蜂箱里安家了。   乔岳脚步轻快,一路从林庄走回‌青山村,远远便听到有小孩的呼救声‌。   “大哥救命呐~”   乔岳听出是‌乔小圆的呼救,吓得脸色煞白,心跳都急促了。   他‌循着声‌音急吼吼地冲过去,“小圆!”   “小圆,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乔小圆眼泪哗啦啦地流,“呜呜大哥,你终于来了!”   “对,我终于来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跟大哥说。”   乔岳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没受伤。   乔小圆掀起衣服一个小角,哀切戚戚地说:“我解不开,我要嘘嘘……大哥快。”   乔岳下意识头往后躲,看着那‌条打了死‌结的咸菜干:“……”   好‌家伙! 第36章 半两银子啊!   “苗苗,再见~”   “圆圆,我回去就和我小爹说哦。”   乔小圆被乔岳扔进背篓里,蹲坐在‌里面伸出手和苗哥儿挥挥手,“大哥,你‌知道怎么躲猫猫才能不‌被发现吗?”   乔岳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和苗哥儿又是一开始就被逮住了。   “嗯……少说话吧。”乔岳想到那俩豆丁躲猫猫的情景,给出了个回答。   俩小哥儿能想到躲藏的地方本就不‌多,还特别喜欢凑一块藏。藏起来不‌到一会儿,就憋不‌住要嘀嘀咕咕起来。别的小孩远远的还未看到他们‌,就先听到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不‌说话,能解决一大半问题。   乔小圆压根听不‌出他哥的阴阳怪气‌,嘟起嘴对着面前的碎发呼呼吹气‌,“呼……”   “可是大哥,我没有说话也被他们‌找到了。”   “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这个做大哥的只能爱莫能助。   乔岳问:“这次衣裳也是你‌自己穿的吗?”   “对啊,大哥。”乔小圆猛地点头,“你‌忘啦,早上‌你‌已‌经‌问过我了。”   乔岳没忘,他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嗯对。”   乔小圆也没在‌意,一想起将才发生的事情,他还气‌鼓鼓的,“我不‌知道它会解不‌开,之‌前都是我这样一扯,就开了。”   乔小圆百思不‌得‌其‌解,两只双手在‌空中虚虚捏着,比划来比划去。   没错!就是这样绑的。   以前乔小圆的裤子是带日字扣的,裤带塞进日字扣再穿出来就行。乔小圆需要的时候把带子扯松,再拉紧。日字扣方便却不‌怎么牢固,今年开始,乔小圆在‌村子里整日乱窜,夏禾就把日字扣给卸了,全部换成裤带。   严格意义上‌,昨日是乔小圆头一回自己穿戴有裤带的衣裳。   给自己得‌意坏了,一整日就炫耀,今日一早夏禾想帮忙,乔小圆噘着嘴非要自己来。   结果就用力过度,把活结打成了死结。   乔岳给他解释了一下,“下回你‌那带子就弄小一些再打结,知道了吧?不‌然另一头穿过去就跟你‌今日这样,活结就成死结了。”   “好‌吧。”乔小圆捏着拳头说,“我明日肯定做得‌更好‌!大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你‌行。”   “我也觉得‌哈哈~”   乔小圆一屁股蹲坐在‌背篓里,仰着脸看着落日,金黄璀璨的光芒落入他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哇……吸溜……”   看起来好‌好‌吃啊。   早上‌那个阿叔还在‌树底下坐着,看到他背了个背篓回来,张嘴问:“豁,不‌是去抓蜜蜂吗?你‌这……怎还背得‌满满回来。”说着还伸手去扒拉。   乔岳垫起脚躲开那只手,“我出马肯定手到擒来啊,这还用说。”   “岳小子,你‌这就见……”这人刚要说乔岳见外,结果眼前的背篓里突然冒出个脑袋来,他默默把‘见外’俩字咽下去。   乔岳朝他说:“阿叔我们‌先回去了。”   乔岳见他还想继续说话,赶紧走人。   “小爹,我们‌回来啦!”   回到家中,乔小圆一落地就直奔夏禾去,小嘴叨叨个没完赶忙将在‌外头的潇洒ⓢⓌ快活说了一遍,当然差点尿裤子的事情他也说了。   乔岳端着一杯水,接着乔小圆的话头,“爹,初月,你‌们‌不‌知道我远远听到他喊救命,真的吓得‌心脏都快停了。结果这家伙倒好‌,撩起衣角让我给他解死结。”   乔小圆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就喊就喊!”   乔岳跑过去将人逮住,伸出罪恶的手上‌在‌他腰腹上‌咯吱起来,“哈哈哈大哥~你‌、你‌又这样哈哈~”   院子里满是银铃落地般清脆的笑声,方初月与夏禾他们‌不‌由得‌也笑出来。   今日晚饭主‌食吃的是馒头,搭配的菜是咸蛋和青菜。咸蛋是和别人换的,一枚咸蛋得‌五文钱,好‌在‌一枚咸蛋够咸够香,四人分一分也够吃。   吃过饭,乔小圆趴在‌桌子上‌,脸蛋的肉都要流下来了。   乔岳抓着方初月的手在‌院子里遛弯,“初月,我想把那个药剂给用了……你‌觉得‌怎么样?”   方初月:“不‌再等等吗?”   “不‌了。”乔岳说,“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不‌如先用了。”乔岳觉得‌自己就是太瞻前顾后了。   “行。”   乔岳又去和夏禾说了一声,就跑到屋里去。   夏禾在‌外头和乔小圆一起,乔小圆还太小,除了吃食其余的事情暂且不让他知道。   乔岳把基因药剂要在‌手上‌,透明的琉璃管装着澄澈透明的液体,乔岳根据指示将盖子按下去再旋开来,里面的液体闻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看着方初月一眼,吸了一口气将药剂一口闷了,药剂顺着喉道咕噜一下就落到肚子里去,方初月紧张地问:“怎么样?”   乔岳砸吧一下味道,“喝上‌去也没什么味,也没什么感觉。”   “这不‌会就是白水吧?”乔岳略有些疑惑,   方初月头抵过来:“等一会儿看看?”   乔岳点头:“行。”   他将琉璃管托在‌掌心看,“你‌说我们‌把这琉璃管卖出去,怎么样?”这么小一点的东西‌,瞧着能卖好‌些银子呢。   方初月其‌实也有些心动,他只在‌县里瞧过绿色的琉璃,且里面还有气‌泡呢,看着一点儿也不‌通透,那个都得‌上‌百两,这个怕是得‌翻好‌几倍吧。   “不‌……不‌了吧。”方初月最终开口。   若只是几十两,他或许就答应了,可这般通透的东西‌真不‌能从‌他们‌农户人家手里出去。不‌然遭殃的可就是他们‌了。   乔岳遗憾点头:“好‌吧。”说着就把琉璃管收回去。   眼不‌见心为静。   俩人走出去,夏禾抱着乔小圆问:“身体没事吧?”   “没……”乔岳腹中突然传来一股迅猛、剧烈的痛感,“唔……有事,我去一趟……”   茅房两个字还未落地,乔岳人影就不‌见了。   夏禾和方初月对视一眼,面露担忧。   乔小圆趴在‌夏禾的肩膀上‌,脸蛋扬起来:“大哥肚子痛,要吃苦药。”   “我没事。”乔岳很快出来,以为没事转眼熟悉的痛感又来了。   乔岳再次转身。   如此循环了三次,乔岳等了一刻钟,那股痛感总算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有一种仿佛顽疾病灶一天痊愈的轻松感,整个人焕然一新起来。   连脚步轻快了几分。   方初月他们‌看他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得‌了不‌少好‌处,替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唯有乔小圆皱着鼻子:“大哥,臭臭的……”   “小爹,小哥,你‌们‌闻不‌到啊?”   方初月:“……”闻是闻到了,这不‌是见你‌大哥高兴嘛。   乔岳听到这话,低头闻了一下袖口。他衣服上‌没有味道,是手上‌、身上‌,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乔岳双眼一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脏兮兮的一天,大喊:“我要洗漱。”   说罢,就自己跑到灶房打水洗漱,迟一刻都不‌乐意。   “你‌的衣裳……”方初月给收拾了一身衣裳,乔岳远远听到说道:“初月,你‌别进来,衣裳就放门口就成。”太臭了,他不‌想在‌夫郎面前臭成这样,有辱斯文。   “捂着鼻子!”   方初月忍俊不‌禁,说了句“知道了”。   乔岳还将香包给拆了泡水里一块儿洗,洗了三回总算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散掉了,乔岳才披着一头湿发出去。   屋子里已‌经‌点了一个火盆,乔岳坐在‌旁边用布绞干头发,还问:“我身上‌还臭吗?”   乔小圆捏住鼻子的手放下,轻轻吸气‌,“唔……不‌臭了!”乔小圆这才凑过去问东问西‌。   乔岳捏着他的脸蛋,“刚刚嫌弃我,现在‌又跑过来。”   乔小圆任由大哥捏他脸蛋,还把耳朵也递过去任捏,“嘻嘻……”   等夏禾带着乔小圆去洗漱,乔岳烤着头发,目光却慢慢落在‌对面。面容姣好‌、眉眼艳丽,莹润的嘴唇微微弯起,一下子冲淡了那份艳丽,反而染上‌了几分明媚。   视线往下,白皙的脖颈侧边有一颗红痣,长得‌小巧玲珑,不‌凑近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乔岳夜里最喜欢在‌上‌面落下一连串啄吻,他不‌舍得‌用力,只轻轻地舔弄啄吻。   方初月本还挺淡定自若的,没想到对面的目光越发放肆过分。   乔岳欣喜地发现,自己看东西‌清晰了好‌多。以往他离这么远,可瞧不‌见那颗红痣。   “我发现……”   方初月倏地伸手捂着脖子,“现在‌不‌可以!”   “……”乔岳瞬间‌就捕捉到了话里行间‌的意思,眼睛亮得‌可怕,“那什么时候可以?”   “今晚?就今晚吧。”   方初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么说定了,”乔岳不‌管不‌顾,自顾自盖章定论。   见方初月当即给他翻了个白眼,乔岳笑着说,“我是说我发现我不‌止身体轻快了,好‌像眼力也好‌了,我在‌这都能瞧到你‌的红痣了。”   乔岳身份高兴地说出自己的发现,完全没发现方初月表情怪怪的。   “不‌若我们‌再抽卡吧,若是能再抽到几个药剂就好‌了,我们‌一人都能用上‌。”乔岳抽卡的兴致如同决堤洪水翻涌不‌断。   方初月一听他这么说,“好‌,上‌回抽到这个我们‌花了一吊钱,这回再花一吊钱。”   乔岳补充:“最多两吊钱。”   “放心吧,我肯定制止你‌,绝对不‌超过两吊钱。”方初月拍着胸口保证。   “好‌。”俩人说定后,就回房间‌悄悄拿了一吊钱开始抽卡。   夏禾带着乔小圆洗漱完,送回房间‌后,“小圆,你‌先自己躺着睡觉,我去让你‌小哥洗澡。”锅里的热水再不‌洗,就冷了。   乔小圆趴在‌床上‌来了个前滚翻,脆生生应道:“小爹,你‌去吧。”   “不‌要摔床下了啊。”夏禾叮嘱了两句,才出门来到乔岳房间‌。   他站在‌门口,就要敲门进去,没想到门“歘”一下打开——   乔岳和方初月小两口,泪眼汪汪看着他。转瞬便冲他怀里,一人一边抱着他胳膊开始嚎啕大哭。   “小爹啊我们‌的银子呜呜呜……”   半两银子没了!   半两啊! 第37章 我无语凝噎   夏禾无奈地看‌着他们,想伸出手拍拍他们,奈何两只胳膊都被抱得死死的。   方初月感受到夏禾往回伸手的力道,睁开泪眼,看‌着自己哭湿的那点深色布料。   心中升起一阵怀疑,这……是他哭的?   自记事以‌来,方初月便鲜少有这种抱着爹娘哭泣的时候。今日这遭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方初月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抱着长辈哭得涕泗横流。   哪怕这举动全然是因为在乔岳的渲染下才发生的。   方初月顿时羞窘起来,倏地松开手,朝夏禾抿出一个拘谨的笑脸。   乔岳继续大‌哭特哭,“小爹,那什‌么破祥云系统,一点儿也不灵光,半两全是馒头‌!根本没有药剂,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方初月边擦眼泪边点头‌,“就是。”   “而‌且一开始我们说好只花两吊钱的,初月还说还阻止我,结果他都没有。”乔岳光明正大‌告状。   “我阻止了,是你‌不听。”方初月无语反驳。乔岳松开夏禾的胳膊,俩人对峙起来,“你‌说得不够大‌声。”   “你‌不听就想继续抽,我说得再大‌声也没用。”   “谁说的,你‌想抽所‌以‌才不够大‌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夏禾兀自摇摇头‌,“真只抽到馒头‌啊?那我们就去卖馒头‌去。”   方初月扒拉开挡在面前的青年,“那不能够,小爹,还有别的呢。”半两银子‌呢,咋可能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是乔岳他们心心念念基因药剂,结果半两一支都没抽到,大‌失所‌望罢了。   “有红薯、地豆、玉米,还有一些‌菜种,不过‌估摸着有四十‌抽都是馒头‌。”方初月掰着手指头‌数。   说实话,那些‌馒头‌加菜种的价值绝对有半两。   可问题是,要他们真花半两去买这次抽回来的东西他们肯定舍不得,红薯、菜种家里‌可都有啊,也就玉米他们没种过‌,但听说北边也有,所‌以‌才会觉得亏惨了。   “哦,对了,还有一张紫色二星卡,是一颗果子‌。”方初月拍着脑门想起来,“说是吃下去说的话全是真话,对吧?相公。”   乔岳应道:“是的,一时辰内。感觉没什‌么用。”   “放着以‌后说不准能派上用场。”   夏禾松了口气,“馒头‌多了没事,接下来我们就不做饭,光吃馒头‌也能吃好些‌日子‌,也不亏。”   乔岳懊恼:“早知道我就不用了,给‌小爹你‌用才是最好的。”   以‌往抽卡,乔岳是抽到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觉得亏不亏的。这次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真的想要药剂。   小爹身子‌骨不大‌好,变天的时候总会难受好几天,喝了药剂没准以‌后就好了。   只是乔岳没想到那药剂真的这么难抽,五吊钱抽不到。   可要他无休止地花银子‌下去抽卡,别说他了,方初月他们就先不答应。   夏禾有些‌好笑,把‌手摊在他面前,“那你‌现在能给‌我?”   乔岳:“……”   怎么给‌?总不能……?   方初月在旁边暗戳戳:“小爹让你‌吐出来。”还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啊——方初月!”乔岳大‌喊,掐着方初月的腰就给‌人摇来摇去,“你‌太‌过‌分了!跟我道歉,不然看‌我给‌你‌晃晕。”   “我不。”方初月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乔岳一听,本都打算将人放下了,又轻轻松松将方初月提溜起来,在屋檐下乱走。   都不带大‌喘气的。   夏禾无语地看‌着他们小俩口打闹,觉得小圆该是找他了,夏禾扭头‌就走。   方初月笑得岔了气,“哎哟,行行,错了就好。”   乔岳这才将人放下,“小爹……”   人呢?   夜里‌,璀璨的星子‌闪烁着,星星点点连成一把‌斗。   乔岳仗着自己一身蛮力,将方初月堵在被窝,又是撒娇又是引诱,掐着夫郎的腰让他自己摇。方初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乔岳被那双湿润水灵的眼睛一瞪,又激动了。   翌日一早,方初月迷迷瞪瞪醒来,一动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坦。   “起来了……”乔岳呼呼大‌睡,睡得那叫一个舒服。   他气恼地趴在乔岳胸上,在上面磨牙。   “嘶……”乔岳被胸口刺拉拉的痛感叫醒,嗓子‌有着熟睡过‌后的颗粒感,低沉又沙哑,“初月……”   方初月解了气,从床上下来时步子稍大‌一点,便有种扯到的感觉。   他穿戴好衣裳后,揉了揉腰,下回绝对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方初月暗自发誓。   走到门口,拿下门闩。   门一打开,刺眼的光线照在脸上,方初月腰背立马挺直,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太‌阳将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堂堂,床上有了动静,只不过‌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   过‌了好一阵子‌,乔岳睁开双眼,总算是爬了起来。   夫郎不在,睡着没甚意‌思。   早饭乔岳还真拿了一堆馒头出来,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都是馒头‌。   乔小圆如今也是个去县城见‌过‌世面的小哥儿了,他坐在椅子‌上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我喜欢吃馒头‌~”   说着脚丫子‌忍不住翘了翘。   “那你‌多吃一些‌。”夏禾端了一碟小葱拌豆腐出来,豆腐两文钱一大‌块,切成小块下去炒出一大‌碟。   乔小圆点点头‌,“嗷呜”一下咬了一个口子‌。   方初月将馒头‌掰开,夹了点豆腐进去,“小爹,家里‌有一只鸡是不是快不生蛋了?”   夏禾点头‌:“对,脑袋花花的那只鸡有些‌老了,和小圆差不多岁数,迟几日得把‌它给‌宰了。”   从去年开始那只鸡产蛋的数量就开始下降了,最近本就是母鸡的产蛋高峰期,那只鸡却是十‌天半个月不下一只蛋。   夏禾说完,又问乔岳:“你‌今日还需不需要去林庄那边?”   “需要,”乔岳回道,“只看‌两眼,看‌看‌蜂王还在不在。”看‌完就可以‌离开了,免得影响蜂群进驻蜂箱内。   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去把‌蜂箱回收起来。   “二弟,在不在?”   院子‌外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了一家人的早饭时间。   “好像是隔壁的……”方初月下巴往那边一指。   乔岳站起身:“应该是,我出去看‌一下。”   从堂屋走出去,走了几步乔岳便看‌到乔兴盛已‌然站在了院子‌里‌。   乔兴盛目不斜视,暗中已‌经将周围的景象纳入眼内,分家了二房过‌得比他想象中好很多,听他娘说这几日二房的笑声都传过‌去了。   乔岳也没招呼乔兴盛进屋,问道:“有什‌么事吗?”   乔兴盛苦笑道:“如今我们二人已‌经生疏成这样了吗?山子‌,你‌……分家这事绝非我所‌愿,为兄真的……”   抛去主观因素,乔岳以‌最客观公正的态度去看‌待乔兴盛的行为,就发现这人嘴上说得好听,但行为举止没有一处是尊重人的。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乔岳不耐烦听下去,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乔兴盛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分家了还是兄弟”“要守望相助”那一套说辞。   “不说的话,我就进去了,慢走不送。”   “哎,”乔兴盛本还想打听打听的,这下赶紧把‌来意‌说清道明,“五月我与徐家喜结连理,你‌记得与夏叔说一声,记得一定来啊。”   如今才三月下旬,离五月还有许久,乔岳:“到时再说。”   还有一月那么久,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乔兴盛以‌为他答应了,笑道:“届时接亲就劳烦你‌和石头‌了。”   乔岳很想看‌看‌这人脸皮为什‌么能厚成这样,瞧着便是普通书生的模样,好在乔家人长得都不错,个头‌也稍高一些‌,就是皮肤有些‌粗糙,眼睛里‌有几根红血丝。   乔兴盛还想继续和乔岳将关系打好,这也是乔老汉的意‌思。   “大‌堂哥,你‌里‌面下边靠里‌侧的牙齿有菜叶子‌。”   乔岳说完,还伸出手指在脸上比了一下位置。   话音一落,乔兴盛和煦的脸上怎么也绷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的。   “你‌……”乔兴盛气急,他虽说脸皮厚,但到底没厚到这个地步。听到他说的牙齿这么里‌边,便以‌为乔岳是故意‌拿这话羞辱他。   乔兴盛拂袖而‌去。   走之前甚至连话都没留下。   乔岳伸出手:“怎么走了,我说真的。”乔兴盛一踉跄,走得愈发着急,仿佛后头‌有洪水猛兽追赶一样。   方初月从门后探出脑袋,“你‌这招好哈哈哈……”他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乔岳扭头‌看‌去,无辜道:“……我真的看‌到菜叶子‌了啊!”   “我眼力不是好了不少吗,我真看‌到了。”   又不是生编乱造的。   方初月揉了揉笑僵的脸,思索着到底是“嘴上真有菜叶子‌”尴尬还是“嘴上没有却被人说有”来得尴尬。   他沉思后,觉得自己那种情况都不想遇到。   “他来做什‌么?”方初月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问起乔岳来。   乔岳解释了一下,方初月冷笑道:“五月的事现在就来说,生怕别人会忘了吗?”   “谁知道呢。”乔岳耸肩,推着人肩膀继续进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乔岳坐在小马扎休息,前面有几个碗筷,他拿着丝瓜烙慢条斯理地刷完。心里‌还打算等会儿去方家学学怎么沤肥,再去林庄看‌看‌蜂群。   行程特别多,洗碗的动作却不见‌快半分。方初月在旁边见‌了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管他,自己跑进房间打算把‌散了线的袖子‌补一补。   此时,田柱子‌苦巴着一张脸过‌来送之前应承下来的木架。   “你‌这是什‌么样子‌?”乔岳将碗筷放到灶房沥干水分,走出来开口问道。   田柱子‌长叹一声,也不说清楚。就一味蹲在一旁,把‌木架子‌一根一根安上去。   动一下叹一口气,安个架子‌的工夫就要把‌树叶都叹了下来。   得,又来事了。乔岳端着茶杯喝水。   方初月给‌他打了个眼色,乔岳摇摇,别问他。   这会儿开口问,越问越来劲儿。   乔岳见‌田柱子‌装好架子‌后,甚至还开口催他:“装好了是吧,那你‌回去吧。”   田柱子‌闻言,哀怨地看‌着他,“你‌这人真冷酷无情。”   还扭头‌和方初月告状:“方哥儿,你‌看‌他啊!太‌过‌分了,兄弟都郁闷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说这种让人听了心寒的话,我真是太‌惨了……”   田柱子‌压根没想到等方初月回话,噼里‌啪啦讲起来。   “娟姐儿的爹娘看‌不上我,不让她出门,方哥儿,你‌们说我是不是好惨,我怎么办啊?我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姑娘。”   方初月没什‌么好友,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头‌一会儿被人这么求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乔岳看‌着田柱子‌,无语凝噎。   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姑娘?   要是没记错的话,一年到头‌来,他瞧上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 第38章 你和我道歉   “你先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说不准人家姑娘只是正好路过……”   田柱子一听这话,眼‌神里的哀怨溢于言表,“我这次真没误会。我们‌都说定了,回家与‌爹娘说,婚事就能定下来。”   他与‌娟姐儿是在王家席面上对上眼‌的,那时候娟姐儿被同桌的一个妇人挤兑,田柱子正好喝酒喝到了那桌,见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就帮了几句。   之后娟姐儿走之前还和他搭话了,田柱子旁的没有,就是这情窍开得特别早还特别通,心里的小鹿顿时跳得快撅过去。   俩人就这么认识了。后面在村里见到,俩人还借机说过几回话。   前几日,田柱子开口说了要去提亲的事情,当时刘娟还点头‌了。   哪成想他和他娘说了后,他娘高高兴兴出门,却憋着一肚子火回来。   方初月问:“你说的娟姐儿,是成武叔那闺女‌吗?”   田柱子点头‌,说没错,“就是她。”   刘成武共有三个孩子,第一任妻子临产前,在家门前摔了一跤,大小都没保住。半年后,刘成武再次娶妻王氏。而刘娟是王氏从先夫家带过来的女‌儿,她下面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哥儿。   刘娟作为继女‌,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不是在家忙活就是看‌她下地。   方初月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她的记忆,还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过话。倒是见过几回,看‌到她一个人背着一担比她还高大的柴火回家。   如‌今刘成武受了重伤,听说人活了下来,前些日子也刚从医馆回来,只是被咬掉的三根手指却没那么容易痊愈,恐怕今后还得花银子抓药吃。   这种情况下,不把继女‌嫁出去?   方初月总觉得里面有些猫腻。   乔岳:“之后你有见到刘家姐儿吗?”   “没有。”之后他娘和他说这婚事不成后,他去刘娟经常打柴的地方去等‌人,结果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   他一个男人又不可能自己‌去打听,便让他大嫂帮着打听,说是这俩日都没见刘娟出过门。   他大哥大嫂说是不是刘娟骗了他,田柱子觉得刘娟不是这样的。   只是大嫂夜打听不出什么来,他便跑过来找山子问一问有没有方法‌。   乔岳也犯难了,别的事他还能打听打听,这未出嫁的姐儿的事他可打听不了。   俩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我……去打听吧。”方初月说。   田柱子扭头‌看‌向‌方初月,只觉得这道声音犹如‌天籁之音般悦耳动听,激动得已经忘了彼此的身份,像往常拍乔岳一样想要一巴掌拍在方初月肩膀上。   乔岳蹙眉,将方初月往后拉,自己‌走前半步让巴掌落在肩上。   “去去!你拍这么重,要死啊你。”乔岳嫌弃道。   田柱子方才反应过来,挠着头‌傻笑,“谢谢方哥儿。”   方初月感觉心里的弦被轻轻拨动一下,他朝田柱子说:“但我不保证打听出什么来。”   田柱子点头‌:“没事,只要确认她是没事的……就成。”田柱子没想太多‌,他就是想知道刘娟到底是不是自愿的,还有她安不安全‌。   若是安全‌自愿的,黄了就黄了吧。   田柱子离开后,乔岳方才开口问:“你与‌刘家那姑娘有往来啊?”不然怎么打听。   “没有啊。”   方初月将扫帚塞他手上,让乔岳把屋里扫一扫,乔岳沉默片刻,默默拿着扫把扫。   方初月说:“我让小妹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她认识的姑娘哥儿多‌。”   其实村里的闲事,知道最多‌的除了上了岁数的妇人夫郎,就是她们‌这个岁数的。刚知事,但又不怎么知事。家里有事她们‌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而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只知道疯玩。   天大的事,没发生在面前,他们‌心里都只惦记着玩。   “嗯……正好我也去找岳父,”乔岳点头‌,“那等‌会带几个馒头‌回去?”   也不好空手回家。   “糖果也带一些。”乔岳用铲子将垃圾扫走,提醒方初月。   方初月:“水果糖和奶糖就算了,带些饴糖。”饴糖吃起来与‌县里的有些区别,但区别不大,嘴巴特挑的人或许能吃出个所‌以然出来,但也只会觉得是这饴糖够甜,买得值当。   “好。”   他放了一些饴糖、红糖在柜子里,平日里自己‌拿便是。   说完这事,乔岳和夏禾交代一声,就和方初月一块儿出了门。   ……   方家。   篱笆门敞开,方母戴着斗笠在院子里规整菜地,受方初月的影响,方家几人出门干活总爱戴着斗笠。和其他晒得黝黑黝黑的村人比,犹如‌鹤立鸡群般显眼‌。   方母见门口处有脚步声,抬眼‌望去,见是大哥儿和哥婿过来了,她赶忙放下锄头‌,迎了上去:“哥婿,你们‌来了。”   “进去再说。”方初月说着,   方母拘谨道:“对对。”方母这才反应过来,将人迎进门。   方初月转身去找方初晴,乔岳将篮子递过去,“岳母,岳父呢?这不是家里得沤肥了,我过来学一学。”小爹虽是知道一些,但到底没自己‌亲自沤过,好些东西也不知道对不对。   “好好,”方母笑着点头‌,对哥婿愿意和他们‌亲近很是高兴,只不过到手边的篮子她又推拒起来,“人过来便是,怎还带东西呢,快拿回去。”   “要的要的。”   乔岳又说:“这是我和初月孝敬您和岳父的,岳母可别嫌弃。”   方母一听这话,倒是不好拒绝了,“嗯、不嫌不嫌,你岳父正好去地里了,我让二‌哥儿去喊他回来?”   乔岳连忙摆手:“岳母,你和我说一下地在哪儿,我去寻岳父。”   方母又点头‌应道:“就在上回你们‌去的那块地的后边,绕过水塘。”   从周家手里买的两亩地,人还给了好些秧苗,不然等‌他们‌育种可来不及。插秧了,一下子多‌了两亩地,方父心里火热着呢,天还未大亮就跑去地里了。   乔岳顺着指示,很快看‌到了方父。   地里人不算多‌,多‌是在查看‌秧苗与‌补苗。乔岳看‌着别人地里的秧苗,和分到手里的一对比,才放心下来,也没差多‌少。   往日乔岳跟着下地,确实是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虽说人懒散了些,干活慢了些,但该干的还是干了。   但要他每日下地种田,乔岳是一万个不乐意。   前路昏暗,暗无天日的暗。   这时候乔岳又不免庆幸起来,还好爹教‌会他养蜂。   不然的话,一屋弱小,他不下地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他都已经打算好了,等‌那箱蜂养起来后,割稻子插秧这些累活苦活都雇人来干。   平日里就跟着别人沤肥、除草,干些杂活。   “哎哟,方大,你家哥婿来帮忙了!”方父在地里忙活,听到远处的叫唤声,他赶忙抬起来,还真是岳小子啊。   乔岳走过去:“岳父,我来帮你。”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保佑他不要遇到蚂蟥!   乔岳脱掉草鞋慢慢往下踩。   方父已经站在田埂上,“不用……”   乔岳一听这话,脚立马缩回来,穿好草鞋。   方父:“……”这样的哥婿和之前在他面前杀狼的青年,仿佛不是同一人。   乔岳知道自己‌缩太快了,朝着方父笑了下,下意识便说起好听的话:“岳父,你的稻子种得就是好,瞧着多‌整齐啊。这方面我做得不大好,难怪我小爹让我多‌与‌你学学。”   方父被恭维了几句,眉眼‌舒展起来。   “哪里的话,大家都这么干。”   乔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般说:“不会吧,这地种得就是好一些啊,总不能是岳父天赋异禀吧。”   方父听不懂什么叫“天赋异禀”,但大抵猜到又是夸他种地厉害的话,他嘴角都咧开了:“你别说,还真是有些诀窍。”   方父拉着他洋洋洒洒讲起来,一开口便是从备耕、选稻种讲起。   讲到沤肥施肥时,乔岳眼‌睛闪亮,发问道:“岳父,过几日是不是要施肥了,这肥有什么讲究吗?”   乔岳睁着一双求知的眼‌睛 ,方父备受鼓舞,“那必须有,沤肥的时间一定不能急,还有便是追肥……”   方父讲完追肥,到育苗、插秧、割稻子、烧禾梗……最后结束在冬日翻地上。   乔岳解开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岳父,辛苦了。”   方父摆摆手:“不用,我有。”嗓子都说哑了。   走到另一头‌将自己‌的竹筒拿过来,喝下一口水,方才想起要问:“是家中有什么事吗?”   乔岳便说他其实就是过来问问怎么沤肥的。   方父了然般点头‌,“你现在才沤恐怕是来不及了。”再过些一旬左右就得施肥了。   “来得及,是下回追肥要用的肥料。”肥家时可是连肥料都分了,用完这茬,就真没有肥料用了,得们‌自己‌沤。   “如‌此……”方父便又将了一下追肥时最好用沤熟的尿液掺水去泼洒。这样追肥长得稻子才高稻穗才多‌。   乔岳巴巴又恭维了几句,才离开。   方父意犹未尽地看‌着乔岳的背影,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   隔壁一老头‌笑道:“你哥婿喊你去给他种地啊?”   方父:“没有,他让我教‌他沤肥……”   “怎么可能,他沤肥不会喊乔老头‌啊,非得来找你,”这老头‌可不信,只以为这俩人翁婿说些什么不让他知道。   “真不是……”方父来来回回就几句,将才在乔岳面前能言善辩的方父被现在嘴拙的方父替换掉。   乔岳原路返回方家,正巧方初晴从篱笆出来,瞧见是他,方初晴原本‌高兴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她抿了下嘴唇,方才嗫喏出声:“哥夫。”   乔岳好似才瞧见她一样,惊讶地看‌着她:“是晴姐儿啊,要出门吗?”   “……对。”晴姐儿侧身看‌向‌方初月,方初月让她出门去:“去吧。”   “对,快去吧。”乔岳笑完了眼‌,朝她挥挥手。   晴姐儿看‌了眼‌乔岳,“好。”步履如‌飞地跑走了。   乔岳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感受到方初月的视线一直在脸上,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方初月否认,又说,“爹和你说了吧,我们‌回去吧。不然你去林庄就迟了。”   乔岳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好吧。”   俩人一路往村头‌走去,方初月还把篮子给乔岳看‌了,方初月出门时见家里有新鲜翠绿的麦菜,便开口要了一把。   方母一听,直接把家里全‌部麦菜塞给他,这还不止,甚至还想把家里剩的那条熏肉给拿上。   乔岳听到这,“岳母太见外了,没拿上吧。”一条熏肉也得好几十文呢。   “拿了一点,”方初月说,巴掌那么大,“不要的话她怕是会将饴糖还回来。”   乔岳“嘶”了一声,想说下回拿礼不要拿太重,可是一斤饴糖也真不重啊,不值一条熏肉。   俩人走到半道,乔小圆蹦蹦跳跳朝他跑来,“大哥,小哥~你们‌在这啊!”身后除了苗哥儿,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小男孩。   乔岳将扑到怀里的乔小圆抱起来,“你跑得真快啊。”   那可不~   乔小圆骄傲地挺起胸脯,大言不惭道:“大哥,你信不信,我还可以更‌快!”   信!   “我可太信了。”   乔小圆立马咧嘴笑:“嘻嘻……”   而后就听见他大哥恶魔低语般吐出下一句:“我信你摔跤把牙齿摔掉也会更‌快。”   “大哥!”乔小圆瘪着嘴看‌他,“你太坏了。”随后又气愤地用脑门撞他的肩膀,“你和我道歉。”   “好吧,对不起哦。”乔岳道歉。   “那我原谅你了,”乔小圆立马又笑起来,“我跑步的时候会慢慢的,小哥,你说对吧。”   方初月笑着点头‌,苗哥儿和另一个小男孩走到跟前,“圆圆。”   乔小圆指着那个小男孩说,“大哥,小哥,这是我的新朋友,叫龟龟。”   梁归板着一张脸,朝他们‌作揖道:“小圆的大哥小哥好,我是梁归,群燕辞归的归。”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思归……乔岳将乔小圆放下,看‌着梁归的眼‌睛说:“你好,我是小圆的大哥。”   “我是小圆的小哥。”方初月。   梁归和他们‌打了招呼后,就默默待在一旁不说话,乔小圆见状,带着俩人和乔岳他们‌挥别。   跑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放慢了脚步。   小孩叽叽喳喳跑走,方初月再次提醒:“快去吧,不然你去林庄真晚了。”   乔岳再次抬头‌,垮着一张脸:“不若我下午再出门吧?”晒成这样,不如‌回家躺会儿。   方初月:“……好。”   “相公,你和我说说怎么弄,我去弄。”方初月提议。   乔岳哎哟一声,伸手揪了一下方初月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说:“那夫郎,你去吧。”   “你去到我们‌上回去的那个地方,再往里面走两里路,就会看‌到蜂箱,而后你需要……”   方初月:“……”他真的不关‌心,因为他不是真的想去啊!   乔岳看‌着那张明显木了几分的俏脸,忍不住哼笑出来。   要不是看‌在路上,高低要将人好好欺负一番才行。   太过分了!   乔岳大步向‌前迈。 第39章 初月识字啊   林庄外。   佃户在油菜花地穿行,耳旁传来‌蜜蜂嗡嗡的声音,其中一个佃户四下张望后,压低声音说话‌。   “东家真有个傻儿子‌啊?”   “这还有假,听说早些年一直养在别院里,如今到了年纪,东家这才将人带回主‌家去……”   俩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   别走啊!   他还没挺过瘾呢!   乔岳走出来‌,望着他们的背影。也就富贵人家还能听说有傻子‌,在村里鲜少‌见到傻子‌,大多傻子‌在还小‌的时候便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   蜂群已经‌在新蜂箱里筑巢,入目皆是金黄色的油菜花,花期即将结束,之后估计还得寻个地方再放一下蜂群。   乔岳把蜜蜂引进蜂箱,蜂箱转移到柳树林附近,这附近除了快要‌开花的柳树,便是紫云英,甚至还有零星几颗乌桕树,乔岳又放置了一些糖水在附近,免得蜜蜂不够花粉采导致减产。   处理完后,乔岳赶忙支棱起拐杖,边敲边出去。春日林间最是多蛇虫鼠蚁,乔岳佩戴了草药香包,也不敢久留。   申时中,河水清澈见底,阳光斜斜探入河面,涟漪中折射出一道一道银光来‌。乔岳顺着河岸一直走,很快便回到家中。   甫一坐下,方初月便带着刘家的消息走过来‌。   “刘成武伤得厉害,刘家需要‌不少‌银子‌,所‌以他们确实有将继女嫁出去的打算,只不过他们瞧不上田家……便把刘娟困在家中。”   八九不离十了,这消息刘家人藏得紧,半点儿口风没往外边露,这还是晴姐儿故意找到刘娟那弟弟,几番怂恿下逼得人话‌赶话‌说出来‌。   刘娟那弟弟被家人敲打过,说完立马后悔了,还央着她们不要‌说出去。   方初月坐下,端起茶杯喝起来‌。乔岳张嘴拦着,“哎……”   “好凉!”   方初月皱紧眉头,闭眼将口中难以下咽的薄荷水咽下去,“你不是刚回来‌嘛,怎么还泡了薄荷水喝?”   方初月忍不住“嘶”一声,口腔内顿时有一种‌火辣辣的清爽感。   “在河边采的,我瞧着新鲜摘了不少‌,当场洗干净就给泡水囊里了。”乔岳又从水囊里倒了一杯,慢慢喝起来‌。   喝下一杯后,他才继续说起正事:“看不上田家啊?”这也正常,虽说六叔是木匠,但家中着实不富裕。他上头有爹有娘,底下还一个比田柱子‌大不了几岁的弟弟,一家十几口人光指着他一人养活。   这几年他爹娘愈发‌年迈,也干不了什么活,再加上孙子‌孙女出世,村里打家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没几个,田家也就是看上去面子‌光而已。   如若不然,田柱子‌合该娶上媳妇了。   方初月说:“其实田家如何都‌不碍事,估摸着自刘成武住在医馆后,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想到刘娟会与田柱子‌认识。”   虽说卖狼皮、狼骨的银子‌能补贴一二,可刘成武到底差点去了,伤得重,十来‌两压根不抵用。   把适婚的继女嫁出去,可比卖田地来‌得划算。   乔岳点点头:“我去与田柱子‌说一声,看他怎么弄吧。”   “你去吧,要‌不要‌吃些东西再去?”方初月将背篓收拾到一边去。   “不用,我快去快回。”   乔岳很快来‌到田家,找到田柱子‌把事情说了个一二,乔岳问:“你怎么想?”   田柱子‌摇头,他只以为刘家人是瞧不上他,又或者是故意抬高聘银才出此下策,却没想过瞧不上是真,但把娟姐儿嫁给一个六旬老‌头也是真……   “我、我还有些银子‌……”田柱子‌心里很乱,要‌他眼睁睁当没事发‌生过他做不到,“看能不能给她吧?”   乔岳问:“你怎么给?”   田柱子‌苦恼头痛,又是抓耳挠腮,又是长吁短叹,“我……我有办法。”   见他不说,乔岳也懒得问,提醒了几句便回了家。   田柱子‌看着乔岳的背影,转身回了屋。   待夜色渐暗,路上已没什么人,田柱子‌小‌心翼翼出门去,刚走到刘家附近,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谁啊?”田柱子‌睁大眼睛看去。   “是我……”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田柱子‌喜出望外,“娟姐儿,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出来‌了?我刚还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呢……”   “嘘——”刘娟小心将人拉到角落去,“小‌声些,我偷偷跑出来‌的。”   田柱子‌猛地点头,“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吗?”他没问刘娟为什么约定好的事情却失败了,只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吗?”刘娟期盼地望着他,田柱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直不出来‌,你娘又……所以让人帮着打听了。”   “嗯,那你什么想法?”   田柱子‌挠头,不该是她什么想法嘛,“我……这我也不知啊。”   “我,你带我走吧。”   “啊我?”田柱子‌惊讶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这,不好吧。”   刘娟扯着田柱子‌的衣角,哽咽道:“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   “去哪里都‌成,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刘娟透过朦胧夜色,不用认真瞧也能猜想出面前的憨厚汉子‌脸上的表情是多么为难,多么不知所‌措。   田柱子‌是她选定脱离刘家最好的人选,从席面上认识之前,刘娟便已经‌观察过他许久,他这人待人最是善良真诚,一颗心就像春日的暖阳般。   刘娟畅想过许多次婚后的日子‌,只可惜……   本以为刘家对她还是有些情分,就算狮子‌大开口,也会挑了良人在聘银上多有挑剔,没想到她将田家上门提亲的事和她娘说了后,她娘直接就把她卖了。   还困住她,不让她出门。   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今日怕是出不来‌了。   “柱子‌,我不走我没有活路了!”她一条命总该能让他下定决心吧。   田柱子‌想了很多事情,时间一下子‌就被拉长,连呼吸都‌缓慢了。但实际上刘娟很快便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   刘娟不理解!   田柱子‌:“我不可能抛下我爹娘不管,还有我爷奶,我大哥大嫂,还有我侄子‌,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刘娟留下眼泪:“那我呢?”   “抱歉……”   田柱子‌嗫喏了嘴唇,只说出这两个字。   “算了,”刘娟用力抹掉眼泪,当初瞧中他不就是瞧中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嘛,只不过她忘了,田柱子‌姓田,他有关爱他的家人。   她只有自己。   刘娟下定决心后,背着包袱准备动身:“我走了,你当没有见过我。”   “好……娟、刘……你等等……”   刘娟转身,眼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希望。   田柱子‌掏出个荷包,塞到她手‌里。   “你拿上这个,路上小‌心些,你没有路引,一定要‌自己小‌心些。最好把脸弄脏了,去远一些的镇先躲着,说不准过几日他们就不会找你。”   田柱子‌觉得拒绝了她的自己有些虚伪,可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刘娟捏着手‌里的荷包,“好,多谢。”   “还有,对不起。”   刘娟说完,决绝转身,不再停留。   漆黑的夜色将她瘦小‌的身躯吞没,田柱子‌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倒春寒的寒意将他冻僵,他才动身离开。   ……   乔家。   今日吃饭吃得晚,洗漱的时间也推迟不少‌。   乔岳懒洋洋依靠在床头翻着书页,方初月洗漱完出来‌:“今日怎想起来‌看书?”   “前不久大房给的注释书,今日想起来‌就翻一下,”乔岳说罢,突然坐起来‌朝他招手‌。   方初月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凑进去好奇问怎么了。   “你要‌不要‌识字?我教你啊。”乔岳兴致大起。   方初月略微迟疑:“……好。”   乔岳从床上下来‌,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上,又大费周章地把他幼时的启蒙书翻出来‌。   方初月:“先随意学‌一下。”   “不能随意。”乔岳头也不抬,回道,又把笔墨和纸张找出来‌,放到桌子‌上。   “好吧。”声音里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意味,只是乔岳一心在他的大业上完全没发‌现。   乔岳指着书上的几个字,一边念一边解释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意为天是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宇宙起始是混沌的……”   “馄饨?”方初月眼睛一亮。   “混沌,不是馄饨。”乔岳扶额,只好将书丢一边,一开始还是先把用得上的姓氏和数字给教了吧。   “壹,贰,叁……”乔岳在纸上写了十个字,又在上面写了五个字,准备一个一个教他怎么辨别。   方初月拖着下巴,下巴点得飞起,眼神却透露着几分茫然。   乔岳讲完了十个数和他们俩的名字后,“怎么样,都‌认识了吧?”   “唔……”方初月含糊了一声,“应该。”   乔岳指了第一个字,问他这是什么字。方初月思索着:“壹。”   “这几个呢?”   “叁,方,月!”   难道自己真的讲解得这么好?还是说初月就是这么聪明。乔岳将那张纸反过来‌,重新写了一个字上去:“这个呢?”   方初月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字的形状来‌,迟疑道:“……柒?玖?”   乔岳看着纸上那个“岳”字沉默了,感情刚教了这么久,还是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啊。   “怎么了?”方初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乔岳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疲惫了而已。   乔岳吸了口气,又重头开始教起,“壹,一横一竖……”   这样总归是记住了吧,乔岳教得唇干舌燥,困意都‌上来‌了,“你记住……”乔岳侧过身,声音戛然而止。   方才还精神无比的哥儿此时正趴在臂弯里呼呼睡。   乔岳叹了一口气,膝盖一弯,一手‌抱着后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人抱到床上去,“唔……”   方初月躺在床上,哼唧了两声,骨碌一下滚进被窝里。   全然没有平日的聪明劲儿。   翌日一早,乔岳二人还在熟睡,刘家院子‌里响起了几声尖锐的尖叫声。 第40章 有些后悔了   田家。   “快将我女儿交出‌来!”刘娟她娘王氏跑来田家,破口大骂。   前几日刘娟被他们‌锁在屋里,任凭他们‌怎么劝说她都不乐意嫁给钱员外,昨日下午丫头软了嘴巴,说她愿意嫁。   王氏他们‌瞧她真知道好歹,便让她出‌了房门。晚饭还是那丫头做的,王氏还怕她出‌幺蛾子,一直跟在她左右。   没成想还是被她钻了空子,吃了她做的饭,他们‌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一觉起来,她迷迷瞪瞪起来,就‌知道要糟!   翻遍了家里和村子,刘娟那丫头真的跑了!   他们‌养大拖油瓶不就‌是为了将其嫁出‌去,如今人没了,收彩礼嘛,刘家人如何‌甘心!   这不,一大早,王氏和妯娌钱阿叔就‌跑来拍田家的门。   “好你个不要脸,老娘不发威,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为什么长三只眼!”   田六婶拿着扫帚照着地上就‌一通乱砸,期间还有几棍落在了王氏身上,直把王氏打‌得嗷嗷叫。   田六婶一下子就‌将刘家妯娌的气焰就‌打‌压下去,最后猛地把扫帚杵地上,“闺女不见了就‌去找你家闺女,来我家发什么疯!给老娘滚远点!”   出‌门前她与妯娌还商量着就‌算找不回刘娟丫头,也‌要让田家大出‌血才‌成。   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王氏气得要死‌:“田六家的,别以为你嗓门大,理就‌在你那儿!”   田六婶:“一大早号丧,我没把你们‌打‌死‌就‌算看在一个村子的份上了。”   “我们‌家好好的一个闺女,我们‌这前脚给她找了婚事,后脚她便说要嫁与田家,更何‌况你家前几日可是上门来过了。我们‌不同意他俩的婚事,结果今日娟丫头便不见了,不是和你们‌有关和谁有关?”   钱阿叔藏一半说一半,朝着旁边围观的人诉起苦来:“如今我们‌闺女不见了,人那边应承的婚事也‌黄了!你们‌说,我们‌不来田家找理,找谁找理去啊?!”   周围看客点头应和,是这个理。   田六婶冷笑‌一声‌,“我看啊,那丫头指不定是被你们‌逼走的,好婚事怎么不和大家说一声‌啊?不会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你们‌找到的好人家是谁吧。”   众人窃窃私语,刘阿叔狠掐了王氏一把,“都没成,我们‌自然不会说出‌来,免得婚事黄了!要不是你家田柱子,我家娟姐儿势必不敢跑,你们‌必须负责。”   “你这意思是虽然这婚事压根没成,你们‌刘家一点儿也‌没瞧上我们‌,但谁让我田家在这节骨眼上有过意思呢,就‌得负责呗,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氏被田六婶打‌懵了,如今听嫂夫郎这么一说便也‌会过意来。   “我家娟丫头平日压根不与人相‌熟,不是在家就‌是在干活,谁见了不说她老实能干,今日她不见了,这事肯定有人教她的!你把你们‌家老二喊出‌来,这事指定与他有关!”   “你说喊就‌喊啊,你算老几。”田六婶心里也‌泛起嘀咕,不会真是自家那憨子把人带跑了吧。   钱阿叔扬声‌道:“喊出‌来,大家便知道了。”   “找我做甚!”   田柱子本就‌睡得晚,被亲爹从床上拉起来,一出‌来还听到这样的话,他心情郁闷得很。   王氏与钱阿叔对视一眼,真在家啊!   那丫头不会真是自己一个跑路了吧?   田六婶一巴掌拍在田柱子臂膀上,“我都说不能与刘家结亲了,你非要说看中人家姐儿老实能干,瞧吧,如今人不知道去哪了,疯狗就‌上门找事!”   “你这人……”王氏被气个半死‌,偏不还敢朝田六婶动手。   田六婶长得膘肥体壮,跟个汉子差不多,王氏和她对上就‌跟狗对上狼一样,只有夹着尾巴逃的份儿。   田柱子双手一摊:“我这不是见她老实嘛,以为这刘家也‌是个厚道的,而‌且我与你说了后,你不说刘家不同意嘛,之后好似没见刘家姐儿出‌过门。”   方‌初月拉着乔岳远远站在一边看,此情此景下,方‌初月有些感叹,低声‌凑到乔岳耳边说:“你兄弟瞧着也‌不傻啊?”   乔岳一时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田柱子是憨厚直率,但他真不傻,尤其是耍起心眼来,凭着他那张脸哄人哄得比他还厉害。   乔岳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嘴唇轻启:“长得俊也‌有长得俊的坏处啊……”   方初月以为他要说什么,侧过身子一听,狠狠无语。   “你说这事真与他没关啊?刘家这架势,不会赖上他们‌了吧。”   乔岳看向人群中心,“柱子今日就‌在这,他们‌赖不上。”   果不其然,田柱子一出‌来后,事态很快就明朗起来。到底是明眼人多,纷纷张嘴劝刘家俩妯娌找闺女要紧。   王氏他们‌见自己讨不到好,“哎好,谁要是有娟丫头的消息记得告我们一声。”而‌后便讪讪回家去。   对于‌亲自去找闺女的事提都不提。   田六婶看着王氏的背影啐了一口,当着人面她不好揪着老二的耳朵,这事铁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回去。”   田六婶率先进去,田柱子背后一凉,朝着乔岳投来求救的眼神。   乔岳举起手和他一挥,转身带着夫郎溜了。   田六婶那巴掌,乔岳可承受不起啊,还是让柱子一个人独自承受吧。   田柱子伸出‌挽回的手:“……”我当你兄弟,你当我是洪水猛兽!   “还不快滚进去!”老娘一声‌厉呵,仿佛催命符一般,田柱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迈进去。   刚进了堂屋,田柱子就‌跟四堂会审一样,被爷奶爹娘团团围住。   在他娘的巴掌下来之前,他赶紧跟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解释起来。   “嗷——娘!”田柱子被拍得嗷嗷叫,田六婶收回手,“这事就‌这么算了,下回你胆敢再与人接触,老娘嘎了你,听到没有!”   “娘,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田六婶怒目而‌视,“听到没有?”   早先她只以为俩人就‌是私下看对了眼,自家傻儿子自己清楚,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还以为这回出‌息了给她找了个儿媳回来。   没成想,儿媳没有,儿子还差点被人拐跑了。   还算老二有些孝心。   “知道了。”   田柱子点头。   只不过经过这事,田六婶对他的婚事着实紧张起来了。   田柱子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见他娘没生气,自己说了一声‌就‌跑去找乔岳去说一声‌。   ……   王氏俩妯娌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被刘家兄弟盘问起来。   “我们‌往四周都找过了,找不到人,也‌不知道那死‌丫头哪里去了,怎么样了,你们‌去田家如何‌?”   刘成文拉着夫郎问。   钱阿叔坐在椅子上:“没有,田家老二还在家,也‌不知道他把人藏哪里去了。”   “我们‌盯着田家,铁定能将人找着,找着人了我们‌直接把人送去钱家。”王氏说起这话时,全然没想起刘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一样。   刘成武自从手指没了后,整个人都阴郁了,“那丫头铁定跑了,早知道当初就‌把丫头赶出‌去。”   “如今怎么办?钱员外那边还等着要人呢……”   王氏忐忑问道。   “把大哥儿送去?”刘成武提议。   “不成,”刘成文拒绝,那可是他亲哥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老头当妾室。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吧,本来这事就‌是嫂夫郎牵线的,这事你俩解决!”刘成武直接摆烂,不管了。   “别想了,今日闹了这一出‌,村里人都看着呢,再想偷偷将人送到钱府去,绝对不成。”想必等会儿王里正便会上门来,若是辱了青山村的名声‌,到时王里正绝对容不下他们‌。   几人一筹莫展,刘家小哥儿躲在角落缩了缩。   乔家院中,乔小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俩哥哥笑‌嘻嘻跑进来,“小爹,大哥他们‌去哪里了?”   夏禾用力把头发抓紧,扯下手腕上的发带,将头发绑好后,“好了,等会你问问他们‌。”   “小爹,我觉着有些紧哦。”   夏禾解释:“不紧些一会儿又散了,紧些好。”   “哦……”乔小圆脆生生点头,朝着乔岳冲去,“大哥,小圆来了~”   乔岳看着乔小圆,突然“噗嗤”笑‌出‌来,“小爹,你这扎得也‌太紧了吧!”   方‌初月也‌没忍住,偏过头去偷笑‌起来。   乔小圆那双漂亮大眼睛竟然被俩牢固的小揪揪硬生生扯成了标准的吊梢眼,乔岳替小弟喊委屈。   “是吗?”夏禾愣了下,抓过乔小圆一看:“哎哟,还真是。”怎么紧成这样。   夏禾解开发带,乔小圆顿时舒服地叹了一口,“哎~”   “哈哈哈!”   乔岳抱着夫郎笑‌,夏禾边绑边笑‌:“这回不紧了吧?”   “不紧了,”乔小圆原地蹦了蹦,“大哥这回好清楚哦!”而‌且是整个的大哥,刚刚他只瞧见一半哎。   乔家院子欢声‌笑‌语,生活逐渐走上正轨。   三月的尾巴飞逝而‌去。   乔岳不仅要顾着地里的稻子,还得照看蜜蜂的生长。雨水一多,对于‌蜂蜜的形成便有了很大的影响。   忙活的时候,乔岳也‌没忘打‌听刘家的事情。   刘家仿佛遗忘掉了刘娟,一门心思就‌在怎么补救上面。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真像他们‌所说那样,因着刘成文的夫郎与钱府的管家有些疏远的亲戚关系,所以钱府真就‌任由这事过去了。   ……   大房这边,周氏闻着隔壁那浓郁的鸡汤味,忍不住嘀咕道:“干点活就‌见天儿吃肉吃鸡,有多多银子都被他们‌吃完了。”   分家后,二房过得不像她所想的那样需要大房接济才‌能活下来,反而‌真的立了起来。   而‌且乔岳那小子自己跑去养蜜蜂,还真让他养出‌点名堂来。   听他说,估摸着不久后就‌能割蜂蜜了。   周氏想到这,心里酸溜溜的。   忍不住跑到乔老汉面前说他们‌也‌要养蜂,结果被乔老汉迎面一顿骂,直把周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养个屁养,想养蜂就‌滚回你们‌周家去!”   周氏:“……”这老头,指定有病!   管不了乔山子那滑头,整日可着她来骂。   周氏生气之余,心里隐隐还有些茫然无措与后悔。   下一瞬,周氏摇摇头,啐了一口,低声‌道:“后悔分家分迟了才‌是。” 第41章 挖到灵芝了   四月,水田的‌秧苗在施肥、浇水、除草的‌过程中不断分‌蘖、拔节生长,叶子转向深绿色。乔岳抗拒下地的‌心思在一次一次下地后愈发‌浓厚,每回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愈发‌想念亲爹。   不知为何,今年的‌稻子长得尤其快。四月底,长到膝盖的‌稻子便开始孕穗。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上旬,眼见着就要抽穗灌浆,乔岳忙里忙外,直接瘦了一圈。   夜里,他瘫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一下:“啊——”   干农活,好累好累!   与此同时,大房那边的‌新嫁娘也就进了门。   他小两口既要忙着地里的‌活,又要顾着蜂蜜的‌事,还真‌腾不出什么心思去关心对面的‌事情来。   可他们不关心人家,人徐家姐儿却对他们关心得紧。   这不,这天一大早,几人吃完早饭,徐家姐儿便寻了过来。   方初月看着徐晓惠:“今日过来又是?”   徐晓惠笑着说:“夫君过几日便要回书院,我打算亲自‌绣一个荷包给他,昨日见月哥儿你也在绣荷包,我们正好有伴啊。”   徐晓惠其实看不上乔家二‌房。   出嫁之前她娘早就让人将乔家里里外外摸个清楚,这二‌房从上到下,当爹的‌没当爹的‌模样,纵子如杀子,一看就知是个短视的‌。当儿子懒惰成性,硬要拖着夫君的‌后腿。   其中,她更看不上方初月。   方初月一个哥儿,竟然妄想凭借一张脸就跳进不属于他的‌门户中,徐晓惠知道时觉得这人不知所谓。   只是刚进门的‌第二‌天,夫君便与她一诉衷肠,说了好些他的‌烦恼苦闷,其中大多是关于二‌房。为了讨夫君的‌欢心,徐晓惠这几日才接连过来想与二‌房打好关系。   正好也避开她那整日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婆母。   要不是她娘早就告诉她要忍耐,她早就顶回去了。   徐晓惠每日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告诫自‌己要忍耐,忍到夫君去书院。到时她娘就会出银子在书院外头租个小院让他们住。   方初月对于整日凑过来的‌徐晓惠也没什么好脸色,谁会喜欢一个嘴上说着好听话,却难掩鄙夷、嫌弃的‌人。   “我爹常说,‘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友爱兄弟……”   方初月听不懂,但算是看明白了,乔这徐家姐儿不仅把他们这当避风港来。   还是来好为人师来了。   “我今日有事,不方便,堂嫂你还是回去吧。”方初月索性直言不讳。   徐晓惠脸色一僵,“夏叔也在吧,我与夏叔坐着也……”   夏禾:“我也不在,我们一块儿出去。”   乔岳:“今日只我一人在。”   乔小圆溜出去的‌脚步又迈回去,扭头说,“嘻嘻,大堂嫂,我也不在家哦。”   说罢,就朝着村头的‌榕树跑去。   苗苗和归归,小圆来啦~   徐晓惠出嫁前从未遇过这般不给她面子的‌人家,她出去多的‌是人恭维她,就连夫君也因为他爹对她多有爱重,婆母虽说喜欢指手画脚,但也不敢真‌的‌责骂她。   徐晓惠脸黑如漆,“那我,我先回去了。”   待她回去和她娘告一状才行。   殊不知是自‌己非要凑上去,让人打脸的‌。   徐晓惠离开后,乔岳伸手捏捏方初月的‌后颈:“真‌厉害,还得你出手啊!”   方初月鼻子哼哼,“一会儿我们可是要出门的‌,哪有时间‌陪她坐着。”   “隔壁不都‌成婚好些日子了吗?怎么还没见人去书院啊?”方初月纳闷道。头一天可就听徐晓惠说她很快就要和乔兴盛一块儿去县里。   乔岳:“是啊,三朝回门都‌好些日子了。”   俩人边说话边收拾,准备等下进山需要用到的‌东西。   夏禾提醒:“你俩记得刀带上。”   “带上了,小爹。”乔岳点头,自‌从知道能用空白卡牌携带东西,乔岳特‌意去县里打了一把砍菜刀和菜刀,平日里吃不下的‌吃食和工具也都‌装了起来。   方初月艳羡地看着夏禾的‌脸蛋:“小爹,你用了那个药以后,脸真‌的‌白了很多啊。怎么山子不见白的‌?”   四月的‌时候,乔岳只用了十抽就抽到了一支药剂,四人一商量都‌觉得应该给夏禾先用。   夏禾也不推托,服用过后除了身体比生产前更为康健外,就连皮肤都‌白了不少。   搞到好些日子,夏禾都‌不敢出门,一出门便借故戴了面纱和斗笠遮得死‌死‌的‌。   夏禾握拳,举起自己的手背看了下,“山子像他爹。”   其实乔岳也很白,只是夏禾用了药剂后,简直白得发‌光,和他一比,乔岳可不就黑了嘛。   乔岳不满,抗议道:“哪个男人像我一样白,我们家只有爹皮肤黑。”   老爹不在,乔岳揭了他老爹的短。   “而且初月和我也差不多吧。”乔岳抓住方初月的‌手,两厢对比起来。   颜色还真‌差不多。   方初月:“……”   一脚踢向胡咧咧的‌丈夫。   乔岳笑嘻嘻,也不痛,跟蚊子咬一样。   夏禾劝慰道:“你本就生得白,若是用上了药剂指定比小爹我还白。”   “听到没有,”方初月朝着乔岳挑眉,“我这是还没用上!你啊……就等着做咱家最黑的‌一个吧。”   方初月面容姣好,身段修长,唇角带笑的‌模样看着十分‌明媚飞扬。   乔岳按下某些白天见不得人的‌心思,干咳一声:“行,赶明儿就给你安排上。”   “哼哼,快点吧。”   方初月早就急不可耐了。   ……   大房这边。   周氏在灶房里朝着乔小梅嘀嘀咕咕:“你这嫂子进门了不知讨好自‌家人,见天儿就知道讨好二‌房!”   乔小梅不吭声,她与嫂嫂说不上话,总觉得嫂嫂好像瞧不上她。   周氏也不需要她回话,一会儿说“我刚嫁进来时婆母给立了好久的‌规矩”,一会儿说“若不是瞧在她爹的‌份上,早就骂人了”。   自‌己就在那说了许久。   “娘你在说什么!”在吃了瘪,徐晓惠这脸色就没好过,一回来还听到婆母在背后蛐蛐她,任谁这心情都‌不会好。   徐晓惠在娘家时就不是个软绵性子,来到乔家自‌然也不可能任由周氏指着她妈,顿时在灶房前就顶回去。   “你再说一回!”   周氏也火冒三丈起来,虽说被儿媳听到她说小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婆母,怎就说不得她了!   “徐氏,你爹娘在家便是这么……”   “娘!夫人,你们在说什么?”乔兴盛闻声出来,见俩人同样面红耳赤,不解地问。   “我……”徐晓惠转身看着丈夫,“没有,娘在灶房说话听不大清楚,说话有些大声,我也就跟着大声起来。”   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便是笼络住丈夫的‌心。徐晓惠不想刚嫁进门就因为与婆母吵嘴,被丈夫不喜,婆母再怎么不好,她都‌是丈夫的‌亲娘。   徐晓惠能答应嫁给乔兴盛,不就是看中他的‌潜力,若是丈夫不喜,再有潜力也与她无关。   徐晓惠忍下了这口气‌,朝乔兴盛笑道。   乔兴盛虚揽着她的‌腰,说:“你和娘相‌处得来,我和老师他们就放心了,娘对吧。”   周氏原本还气‌得想发‌火,听到儿子这么说,方才想起她这儿媳可不是寻常姑娘,她还指着人家爹提携自‌己儿子了。   “对对,”周氏扯出一个笑容,改口道,“我说话声音是大了些,连累晓惠也大声了。”   俩人面对面,相‌视而“假笑”。   乔小梅:“……”她快速跑出灶房,躲在角落抚平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俩人不约而同选择“化‌干戈为玉帛”,回到房间‌后,徐晓惠坐在梳妆台前补了一下唇色,问道:“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县里?”   乔兴盛听到“回”字时不由得蹙眉,在徐晓惠看过来时恢复平静。   “娘子想家了吗?”乔兴盛声音有些低沉,“都‌是我不好,我本是想着迟些时候我们就要长住县里,到时候再回来娘子与爹娘他们肯定生疏,所以空些时间‌让你们打好关系,没想到……”   “相‌公‌,你待我真‌好。”徐晓惠一听他这么说,觉得自‌己辜负了丈夫的‌好意,感动地看向乔兴盛。   只是她确实是不想与周氏相‌处,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县里吧。”   徐晓惠眼睛一亮,很快,她听到乔兴盛的‌下一句话:“娘子,如今可高兴了?”   她顾不上在他面前装矜持了,忙点头说:“嗯,多谢相‌公‌体恤。”   周氏撅着屁股,骂骂咧咧道:“狐媚子,一进门就把我儿的‌心给笼络过去了,不行……”   周氏站在门口,脸色变来变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乔小梅长叹一声,心里怪怪的‌。   如今这个家,好似除了她和二‌哥还停留在分‌家前,大家早就适应了。   乔小梅戴着草帽,背着背篓出门打草。   “小梅。”   乔小梅听到这一声呼唤,停下脚步看去,“堂哥,嫂夫郎,你们要出外啊?”   方初月和乔岳俩人正好在门口,“是啊,你这是准备去打草吗?”   “那你们小心些,听说蜜蜂蜇人可痛……”乔小梅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毕竟这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这堂哥蜜蜂都‌养了个把月了,哪里需要她提醒啊。   乔岳仿佛没见到她脸色改变一般,笑着承了她的‌好意:“那就多谢小梅提醒,你也是,打草不要离后山太近,最近后山那边多了不少猎物‌,你一个姑娘小心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狼群的‌震慑逐渐削弱,大家开始恢复了在后山附近的‌活动,再加上不断有人在后山附近打到猎物‌。   瘦猴他们几人更是直接在山里挖到了一朵巴掌大的‌灵芝,卖出去得了半两!一下子便激发‌了大家的‌热情,开始频繁进出后山。   甚至还有人往深山去。   往年春天可从未有过这样的‌盛景,后山附近连地皮都‌被村人搜刮了一遍,哪还有多少野物‌出没。至于深山里的‌野物‌,有了吃喝更是不会从山里跑出来。   如今这情况,乔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觉得不对劲,但架不住山里的‌诱惑太大了,每日往山里去的‌人越发‌的‌多。   就连他藏在林庄附近的‌蜂箱,都‌随时有暴露的‌危险。虽说蜂箱被发‌现了也无碍,但乔岳可不想便宜别人。今日出门除了春天最后再割一回蜂蜜,便是把蜂箱藏得更隐秘一些。   他见到乔小梅,忍不住也提了一嘴这事。   “哎,好!”乔小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看着乔岳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第42章 要出大事了!   四‌月雨水有些多,榨出来的‌蜂蜜颜色有些发白‌,好在‌瞧着依旧粘稠。   算上‌先时攒下的‌蜂蜜,如‌今他们手头上‌已经十几斤蜂蜜了,乔岳不免有些自得‌,方初月盘算了下:“是不是该卖掉一些蜂蜜了?”   乔岳感觉有东西“啪”一下破掉了,他丧丧地看过去,就不能‌让他高兴久一些嘛。   方初月不明所以:“怎么了?还是要全卖了?全卖会被压价吗?”   要是压价的‌话还是分开卖。   “没,”乔岳搓了把脸,“为什‌么要全卖?我们自己不吃啊?”   方初月:“留两罐?”   “两罐不够,我想用来烤鸡。”   上‌回吃的‌那个蜜汁烧鸡应该就是用蜂蜜刷在‌上‌面‌烤制的‌,乔岳只吃过那一回,还没吃过瘾呢。   至今还有些念念不忘。   “你烤……吗?”方初月突然在‌心中升起浓浓不安,是对家里养的‌鸡即将惨遭辣手的‌不安。   乔岳颇有自知之‌明:“小爹烤,我负责吃。”   “那我呢?”   “你负责喂……”   乔岳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方初月追着打‌。   “做梦去吧。”方初月跳到‌他背后上‌,乔岳站定,反手托着两团软绵的‌屁股,“那我负责喂你也行。”   “小爹才不会让你霍霍家里的‌鸡。”   “那倒是。”家里的‌鸡都在‌生蛋呢,小爹还真不一定会让他霍霍。乔岳背着方初月走,附和道。   榨了蜂蜜,时候还早。俩人将蜂箱掩盖好后,索性也不在‌林子里逗留,出来时乔岳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几颗熟了的‌野莓。   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来颗。   用水冲洗过后,乔岳捻了一颗送到‌方初月嘴边,方初月细嚼慢咽地品味着:“这林庄水土莫不是真好不是,怎连野莓都比我们村里的‌要甜一些?”   “不会啊,之‌前‌我吃过都差不多。”路上‌见到‌野莓,甭管是谁必定给它摘了。   “你吃一下便知道了。”方初月见他不信,催促道。   乔岳听话地吃了一颗,可没听说哪里的‌野莓更甜一些,天生地养的‌东西,吃起来都差不多……   “……确实甜一些。”   野莓本就有好多种,有红有黑,个头与模样相‌近却又有明显区别。乔岳低头看向手帕上‌的‌野莓,这种野莓原本应该是个头最小巧的‌那种,如‌今细看了才发现个头真是大了不少。   难怪这么甜。   方初月翘嘴:“我就说。”   俩人搞不清楚何缘故,但也没耽误他们吃。   一路上‌,还有意识地在‌路上‌搜寻起来,地上‌、树上‌的‌,见到‌了乔岳都给摘下来。   摘了一大捧,乔岳怕回去的‌路上‌会嗑到‌野莓,还特意用卡牌收起来。   回到‌村子,乔小圆几人蹲在‌树底下,头抵着头不知干什‌么。   乔岳假装在‌背篓捣鼓几下,借机掏了一把野莓出来,“小圆,快过来。”   乔小圆扭头看到‌他大哥和小哥冲他笑,和俩个小伙伴说一声,就颠颠跑过去,“大哥,你们回来啦。”   “对。”方初月摸了摸乔小圆的‌脑袋,用手帕给他擦了擦汗,“跑慢些,你不热啊?”   乔小圆吐舌卖乖:“只有一点点热。”   “给,拿去和苗哥儿他们一块吃。”   乔小圆双手捧着野莓,亮晶晶地哇出来,“是野莓哎,大哥!真的‌给我吗?”   方初月点头,“对。”   乔小圆凑过去闻了一下,好香啊,他难以置信般再次确认,“真的‌吗?”   “假的‌……”   乔小圆一听,赶紧捧着野莓躲开乔岳的‌大手,边跑边扭头说,“呀呀呀,给我了就是我。”   方初月:“……”果‌然还是亲哥能‌治得‌住啊。   “早些回家。”   听到‌乔岳的‌话,乔小圆站定后,扬声喊道:“知道啦,谢谢大哥,小哥哟~”   乔岳摇摇头,推着方初月的‌肩膀,“咱们走,别管小圆那豆丁,人忙着呢。”   估计等会那二十来个野莓就够让他头痛一阵呢。   乔小圆捧着野莓,一屁股坐地上‌。苗哥儿凑过去感叹道,“圆圆,你大哥对你真好哎,还给你这么多野莓。”   “嘻嘻,”乔小圆高兴地眼睛都弯了,嘴上‌言不由衷道,“也还好啦。”   “我觉得‌很好啊,”苗哥儿馋得‌紧,突然咽了下口水,继续说,“圆圆我悄悄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上‌次我大哥还偷偷吃我的‌野莓呢,太可恶了。”   “啊,我大哥都是当着我面‌吃的‌。”   乔小圆皱着眉头,一时分不出到‌底是偷偷吃讨厌,还是当着面‌吃讨厌。   梁归觉着好笑,面瘫的小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乔小圆懒得‌想,小手一挥:“不管啦,我们把它们分了!”   他朝着梁归招手,梁归拒绝道,“不用了,小圆。”   “要啊,为什‌么不要,这个很好吃的。”乔小圆就是不喜欢归归这点,不用了到‌底是喜欢还是喜欢的‌意思?   苗哥儿也说:“就是啊,圆圆我也要一颗。”   说定后,乔小圆便你一颗我一颗地分起来,分好后摇头晃脑地吃起来。   梁归看着掌心的‌几颗野莓,小心翼翼吃了一颗,又悄悄剩下两颗,打‌算回去给娘吃。   五月初的‌太阳已经晒得‌人头顶发烫,乔岳侧过头去,将挂在‌背篓上‌的‌草帽摘下来,突然一小孩旁边窜出来,手里还拿着举着两根筷子,直接就往乔岳身上‌撞。   “哎……”乔岳眼疾手快地将小孩扶住,“小心些。”   那小孩心有余悸地看着手上‌的‌麦芽糖,差一点就碰到‌了。   “谢山子哥。”小孩朝他们道了声谢,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很快又过去了几个小孩,乔岳拿着草帽扇动着,带来了些许凉意:“怎一个俩个手里都拿着吃的‌,不是麦芽糖,就是别的‌?”   方初月:“大家最近不都在‌山里抓了不少野物嘛,卖了银子,疼孩子的‌人家还能‌不买点甜食回家?”   “也是。”   乔岳扶着他的‌肩膀往家里走。   约莫是挣了些银子,村子里娃娃的‌欢声笑语多了不少,就连路上‌瞧见的‌叔伯婶子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苦闷了。   回到‌家中,乔岳见家里没水了,便拿着扁担出门,方初月跑到‌夏禾身边坐下,掏出他上‌回做到‌一半的‌鞋底,刺绣他手艺一般,但纳鞋底的‌功夫还成。   夏禾见他一坐下,催着他去歇会儿。   “我不累,小爹。”方初月摇头,叭叭说起他们今日割了好多蜂蜜,又说起乔岳要用蜂蜜烤鸡的‌事情来。   一般他们小两口做了决定,夏禾很少出声反驳,这会儿听初月开口,便知道小两口的‌意见不统一了。   铁定是山子要想将蜂蜜留一半下来,而初月则想着多买些多攒些银子。   先时俩人谈话的‌时候,夏禾多多少少能‌听出来他仍旧又多攒些钱就往县里奔去的‌想法。夏禾不觉得‌这是不好的‌想法,他想多攒银子,想向上‌,想奋进,这很好。   “烤鸡肯定不成,”家里的‌老母鸡是来生蛋的‌,夏禾用牙齿将线咬断,“家里剩四‌罐子吧,一人一罐子够吃上‌小半年呢。”   方初月举着纳好的‌鞋底,朝着水缸旁的‌乔岳说:“小爹的‌话,你听着没有啊,山子哥~”   乔岳听着这声怪声怪调的‌“山子哥”,看着方初月沉默了。   方初月被他看了一眼又不吭声的‌样子弄得‌心里毛毛的‌,补了一句:“……相‌公?”应该不是生气了吧?   乔岳低头,水桶的‌水尽数倒入水缸里,水流在‌水缸里发出哗哗响声,转身出门时的‌表情很淡,真生气了?   不应该啊。   方初月的‌视线跟随着,落到‌了嘴角上‌,只见他嘴角抿了抿,像是按耐不住勾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方初月羞赧地将鞋底拍在‌桌子上‌。   夕阳西沉,乔岳将水缸打‌满了水,乔小圆也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见到‌方初月往鸡圈走,他忙不迭跟去,“小哥,我去赶鸡。”   “行,那你去。”   方初月见他积极,索性站在‌鸡圈外看他赶。   家里的‌鸡就养在‌院子的‌一角,平日只需要喂食即可,待天黑得‌差不多,就需要将鸡赶到‌更小的‌鸡笼里,再提到‌里屋去。   不然鸡整宿放在‌院子外,指不定被谁给逮了吃。   这活儿乔小圆平日干得‌不少,一个人赶鸡赶得‌十分麻溜,只是今日乔小圆发现——鸡不进笼子啊!   “小哥,快来帮帮我。”乔小圆选择求救。   方初月在‌旁边看了清清楚楚,每到‌快到‌鸡笼时鸡就自己掉头走了。方初月一进鸡圈,一只母鸡扑扇着翅膀想要逃跑,奈何被剪了翅膀,在‌空中扑腾俩下就掉下来。   方初月见状,揪住翅膀给它一把塞进笼子里。   “吃饭啦……”夏禾在‌堂屋喊。   “来了!”好不容易将鸡赶进笼子里,方初月累得‌直喘气,他将手洗干净,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   晚饭照例除了馒头、凉拌野菜,还有一道辣椒炒蛋。   辣椒籽都掏了出来,吃起来只有一点点辣味,更多的‌是炒鸡蛋的‌香味,四‌人吃得‌头都不抬。   吃饱饭乔岳还将今日摘的‌野莓洗了洗,拿出来当饭后水果‌吃。   “大哥,你能‌不能‌变出好多野莓出来?”乔小圆将最后一颗野莓放入口中,突然开口问。   乔岳从系统拿东西出来没怎么避过乔小圆,次数多了他如‌今也大哥能‌突然变出一些好吃的‌来。   乔岳:“不知道,下回试试?”   对啊,系统的‌吃食怎地不见果‌子。   乔岳把这事记下后,慢悠悠跑去打‌热水洗漱。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因着今日出了门,乔岳一洗漱完就躺床上‌,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犬吠此起彼伏,幽深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岳突感心悸,手掌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他猛地睁开双眼。   掌心处的‌图案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白‌光,将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起来。   此情此景看起来十分诡异,若换在‌平时乔岳早就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就,但很奇怪的‌是,今日他没有。   此时此刻,他心中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紧迫感填满,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到‌底是什‌么?   鸡笼、犬吠、系统……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被快速串联起来汇聚成两个字。   ——出去!   乔岳决定赌一把,他快速披上‌衣裳,直接拍醒旁边熟睡的‌哥儿,“初月出事了,快起来!”   方初月被拍醒后,“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乔岳疾言厉色。   方初月顿时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披上‌衣服就跟着往外跑。   “小爹,小圆,快起来!”   夏禾猛然惊醒,听到‌乔岳的‌话,他二话不说直接抱着乔小圆往外跑。 第43章 地动山摇啊   弦月如钩,黑夜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吞噬着周边村落,乔岳抱着方‌初月,站在院子中央,扯着嗓子喊:“着火了!快起来‌救火!”   一声惊呼划破黑夜,浅睡的村人披着衣裳走出来‌张望。   夏禾抱着乔小圆,从堂屋冲出来‌,看到‌院子中的两道黑影,他露出了笑容,快步跑来‌问:“山子,发生什么……”   “地动,蹲下——!”乔岳心脏突然紧缩。   霎时间‌,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地动仿佛一匹巨兽带着摧枯拉朽的阵势骤然袭来‌,转眼桌椅横飞、砖瓦倒塌,房屋仿佛被撕扯般轰然倒下。   四周山崩地裂,发出石破天惊般的轰隆巨响,在迅猛的灾难下,村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一时间‌哀嚎声、求救声响彻整个大夏的夜空。   乔岳三人死死攥着彼此,缩在地上不‌敢动弹。猛烈的震感仿佛要将他们撕碎,乔岳抓着小爹和初月不‌敢有丝毫放松。   怀里‌乔小圆抓着夏禾的衣领生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被活生生抛了出去,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惶然与害怕,他浑身颤抖,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出来‌。   又一下剧烈的晃动,方‌初月跌坐在地上,饶是再‌坚强的人都被这地动山摇的阵势吓得留下眼泪。   “没事,小爹在。不‌怕。”夏禾抱着小儿子,低声说。   一开口‌就被铺天盖地的灰尘捂着口‌鼻,夏禾咳嗽几声,只好让乔小圆趴在他颈窝处。   “没事……”   夏禾脸上早已一片冰凉,皆是散不‌去的恐惧。   骇人的地动很快结束。   开始很突然,结束得也突然。可乔岳却觉得时间‌仿佛度秒如年般煎熬,他出了一身冷汗:“没事了……”   乔岳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软得跟面条一样,还是糊掉的那种‌,压根根本站不‌起来‌。   乔岳提起嘴角,伸手在乔小圆的额头上摸了摸,安抚道:“没事了,再‌等会‌,我们再‌等会‌儿。”   就在此时,本以为已经过去的地动再‌次袭来‌,地面又开始晃起来‌,原本已经拿着铲子准备回屋里‌挖掘的村人直接被晃得摔倒在地上,手臂砸在铁铲上。   乔岳四人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地动过去。   好在相‌比于第‌一次,这一回的震感轻很多。   之后又来‌了几波余震,再‌也没人敢随意走动了。又等了许久,泥土灰尘散去,地动仿佛真‌停止了。   天太黑了,乔岳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继续坐在地上,他从卡牌里‌把火把全部拿出来‌,一共六把,他对着火把吹起来‌,“大家‌都没事吧?”   方‌初月沙哑着嗓子,“我没事,小爹,小圆呢?”   夏禾也摇头,只乔小圆仍在抽噎。乔岳又拿了糖果和衣裳出来‌,夜里‌估摸着会‌有些凉。   “我去看看房屋怎么样了?”乔岳忧心忡忡。总觉得房屋有些不‌太好了,他举着火把走过去,入目之处一片废墟苍夷,房子毁了一半,只剩下断壁残垣还在坚持着,上面还裂了不‌少缝,满地是裸露的青砖、破碎的瓦片,还有混着茅草的土砖块。   堂屋中间‌的地面裂开了一条三寸长的裂缝,一直蜿蜒而‌去,几乎要把堂屋贯穿而‌过。   乔岳看着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就这么没了,终究是哭了出来‌。   附近皆是怒骂哭嚎声,乔岳一人的哭声混在其中显得那么微弱。   索性家‌人平安。   乔岳用力在脸上一抹,他们这边毁坏得这么厉害,那岂不‌是……   他转身回去和方‌初月他们说:“屋子我们是住不‌了,估计桌椅都没办法要了,就看能不‌能把衣裳、棉被这些抢救出来‌,还有小爹你……”他们这砖瓦房坏成这样,估摸着很多东西都用不‌了。   “我想去看看我爹他们。”方‌初月走到‌旁边,看着废墟忧心忡忡说。他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厉害,方‌家‌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家‌的屋子今年刚翻新的,以前‌是茅草顶,今年才换成瓦片。   住茅草屋再‌住一年又不‌会‌怎样!   怎就那么着急!   方‌初月只要一想到‌家‌里‌人会‌受伤,心里‌就无比后悔。   乔岳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夏禾听‌了点头,“其他事先不‌管,过去先看看有没有受伤。”   “好,你们一定要看清楚路。”   就在此时,乔磊的叫喊声穿破黑夜,抵达耳边,“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乔岳脚步一顿。   夏禾皱眉:“这样,山子去隔壁搭把手,我和初月去看看他家‌里‌。”事实‌上要不‌是夏家‌离这边远,夏禾再‌着急也鞭长莫及,否则他也得回一趟娘家‌。   他与山子都喝了药剂,一人去一边最好。   “好,小爹,那我们走。”方初月应和道,“你留在这边吧,要小心些。”   乔岳将布条递过去,“你俩也是,我这边我会快些过去。”   说定后,方初月三人往村尾走,乔岳一人去了隔壁。   大房这边的房子倒塌得更厉害,只乔兴盛的屋子因为近期修补过,墙体裂了缝,只塌了一角,其他屋子皆倒了一大半。   乔岳快步走到‌正房去,“爷爷没事吧?”   “堂哥,爷爷还在下面,爹他们正挖着呢。”乔小梅举着一个火把,旁边还点着几根蜡烛,蜡烛和火把皆是从乔兴盛屋子里‌拿出来‌的。   乔岳扫视一圈,发现大房几人,几个小的瞧着没受伤,徐晓惠神色惶然,紧紧跟着乔兴盛。倒是周氏脸上破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血肉翻出来‌,身上都是脏污,瞧着十分狼狈的样子,她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乔岳收回视线手指缠好布条后,便走到‌乔磊身边,开始拾土砖瓦片。   “唔……救……”乔老汉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还在断断续续。   有了乔岳的加入,垄起的山包很快就平坦起来‌,乔老汉的身躯逐渐显露出来‌,一条腿被一大块砖头压住。   乔岳咬牙将砖头搬开。   几人一人抬手一人抬脚,乔老汉被救出来‌时,尚有气息。   乔岳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他提醒乔小梅他们用水清洗一下他的口‌鼻,就快速往方‌家‌走去。   一老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天爷不‌公啊!活不‌下了,我的房子啊!”   她在发泄、痛恨,她不‌解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一切。她已六十,合盖安享晚年。   而‌不‌是如今这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变成了一个土包。   几个时辰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村落,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房屋、家‌当在转瞬间‌毁于一旦。   亲人受伤、离世,所有一切都蒙上一层重重的阴影。   一路上,乔岳他不‌敢细听‌,不‌敢细看,甚至不‌敢耽搁。   他快速跑到‌方‌家‌。   “初月,小爹,你们在哪里‌?”乔岳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扬声大喊,“小圆,岳父,岳母……”   “你们在哪儿!”   乔小圆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哥,我们在这边。”乔小圆从周家‌跑出去,差点被地上的砖头绊倒,“哎哟。”   乔岳循声走了过去,将跑到‌身边的乔小圆抱起来‌,问他:“怎么在这边?你小哥他爹娘没事吧?”   乔小圆思索了一下:“小哥的爹被砸到‌、胳膊。”   什么?胳膊又受伤了。   这“命运多舛”的胳膊。   周家‌住的也是土砖瓦房,只一些穷困的人家‌才是茅草屋,又或者是土砖茅草顶。因此,周家‌倒塌的程度比他们的半青砖房要更为厉害一些,绝大部分房屋都倒了。   土砖虽不‌至于一下子砸死人,却能将人掩埋得更彻底。   “周叔。”乔岳走到‌方‌初月身边,直接就动手挖。   周小青一身泥土,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很多创口‌,伤口‌瞧着不‌算严重,他哽咽道:“我哥和嫂夫郎还在,还没、没找到‌。”   周小青平日睡觉便爱缩在角落里‌睡,地动来‌得迅猛,就算是只猪也该醒了,周小青瞧着墙壁裂开了缝,砖瓦好像从天而‌降,他赶紧四肢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脑袋。   也是这样,他能出声求救给了很多指示,再‌加上夏禾一人顶三人,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可是他哥和嫂夫郎,却没有他这般好运。   乔岳闻言,心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里‌头上不‌去下不‌来‌。   村子里‌进狼虽说有周大青的缘故,可这事到‌底怪不‌上他。谁又能保证自己进山后,不‌能遇到‌狼,遇上了就是敌死我活。而‌且周大青舍掉了一条腿,周家‌又花了精力和银子,才保住了周大青的性命。   柳暗之后,该是花明。   挫折过后,为何还在挫折。   乔岳作为旁观者,光是想想便已经觉得难以难受。他边看着周家‌人的神情,知道此时只需要轻轻一击,便能将他们碾碎。   乔岳侧过身抹了一下眼角,也顾不‌上虎口‌痛不‌痛了,抓着铲子使劲刨。   因着怕踩到‌人,他们也不‌敢直接踩到‌土堆上,只几人用锄头先刨下来‌,剩下的人在挖走。   周二青夫妻和周小青几人铲子也没有,直接上手就捡。   周铁柱夫夫红着眼眶,双手不‌住地颤抖,周铁柱心急如焚,只能拼命刨土,一边哭喊道:“大青,老大家‌的,你们回一下爹的话,大青……”   周夫郎一味就闷头挖,夏禾见他手指甲斗挖翻了,没有劝阻他,反而‌将小锄头塞到‌他手里‌。   “用这个挖,快一些。”夏禾说罢,就开始捡大块的泥砖搬运。   乔岳见状,和小爹换过来‌。   “多谢你们……”周铁柱说。   墙体倒塌的位置不‌大好,多数压在了本来‌摆放床架那边,光凭他们自家‌人恐怕很难短时间‌内铲平。   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一家‌住得很偏僻,唯有不‌远处的邻居和方‌家‌人还惦记着他们,只是邻居那边情况也不‌大好,压根腾不‌出手来‌,方‌家‌人却直接跑过来‌帮忙了。   就连最小的小哥儿,都在旁边捡着瓦片。   土砖瓦片被一点一点搬走,床架逐渐显露出来‌,只是上面却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有,大青!白‌哥儿!”   周夫郎跌坐在土堆上,哀痛欲绝道:“我的大青昨日才说没了腿,他用手也能养活妻儿,孝敬我呢。他到‌底去哪儿了,他不‌在床上!”   “怎么会‌转眼就没了,他该在这里‌……”   周夫郎突然就崩溃了。   屋子这么大,他们不‌在这,存活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乔岳等人面面相‌觑,周铁柱强撑着:“继续挖!”从床头往门口‌方‌向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要找到‌他儿子和儿夫郎!   乔小圆凑过来‌,“大哥,我听‌到‌这边有声音耶……”乔小圆突然开口‌。   乔岳震惊地看着他,“哪里‌?”甚至顾不‌上思索,为什么自己喝了药剂,耳聪目明了不‌少,却听‌不‌出来‌。乔小圆这个豆丁反而‌听‌得仔细。   乔小圆指了一下另一边隆起的山包,“有呼呼的声音。”   乔小圆从不‌会‌撒谎。   他说听‌见了,便是听‌见了。 第44章 救人与希望   周夫郎全‌然不顾,瘫倒在地,望着漆黑的夜空落泪,心哀莫大于死,不外如是。   周家兄弟打‌小关系好,此时周二青与周小青恨不得以头抢地,若是能重来,那日他们绝对不会上山!   “我好像听到了这边有声音!”   周家人悲痛欲绝的时候,乔岳指着另一边说‌道。   他将话头拦过去,他信任小圆,可‌不代表别人会信任。若到时摆了乌龙,被怨念的那人也是他。   还在苦苦坚持的周铁柱带着希冀的眼神看他:“果真?”   方初月夏禾对视一眼,他们没听到乔小圆的话,但见乔岳这么说‌,猜出他有所依仗来,直接就走过去。   听了乔岳这话,他什‌么话也没问,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那边去。   周二青他们见状,也赶不上再细问了。   继续挖吧!   一众人等又‌开始分工合作,一拨人负责挖,一拨人负责搬。衣柜侧的土包更‌陡,也更‌好扒拉。很快,周小青指着一个地方:“找到了!”   是大哥的鼻子!   周家人闻声赶紧将面前的泥块扒拉走,角落与衣柜夹缝的上半身躯显露出来。   瘦小的哥儿背着断腿的丈夫,后背的丈夫伸出手紧紧护着哥儿的头,自己却被砸破了头,血迹混着泥土,脸色与唇色几近浅淡。   周夫郎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伸至鼻子下,鼻息微乎其微,“还有,还有!俩人都还有!”   他们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几人又‌合力将剩下的土块搬走,地上铺上之前扒拉出来的衣裳,俩人平躺在上面。   周家人心中迸溅出强烈的、巨大的喜悦,围着俩人看个没完。   周小青倏地哽咽了一下,“哇”一声扑在地上痛哭起来,他好怕!   他真的好怕啊!   周小青哇哇痛哭,在场没人笑他,周二青他们与他一道哭起来。   乔岳高兴得不得了,用力抱了下身侧的夏禾,又‌越过方父他们,跑去将方初月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太好啦!”   若是平时,方初月特定凶巴巴瞪着乔岳,要‌他立刻放下才好。可‌历时大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把人挖出来,而且人还活着!   方初月难得附和起来:“再转两圈!”   乔岳已经准备放下了:“……”无‌奈又‌转了两圈。   “到我,到我!”乔小圆见乔岳把方初月放下后,在旁边伸出手臂喊。   “行!”今日这事多得了小圆,乔岳自然不吝啬,抱着人就开始这飞一下那飞一下。   孩童的笑声穿破寂寥的黑夜,仿佛是绝望峭壁中生出一朵弱小的、娇嫩的花朵,那么无‌畏,带着蓬勃的希望与光明。   转了几圈,乔小圆在风中问:“大哥,这样不会憋得难受哦?”好多人围着哦,要‌是他的话肯定憋得慌!   “对对对,圆哥儿说‌得对,大家散开!”   周夫郎赶紧将人赶走,只剩下他一人待在附近。   白哥儿呼吸还是比较有力和平稳的,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周大青前不久才刚没了一条腿,如今又‌砸到了头……   但人活着,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头没人守着,”夏禾说‌,“再迟一些恐怕就有人回过神来跑去挖了。”   周夫郎俨然一副以乔家人唯首是瞻的样子:“对对对,你们快回去,我让老二老三过去帮你们,你们……”   “不用。”   夏禾和方父方母他们摆手拒绝,周家如今一团糟,周大青之后怎么样都很难说‌,他们哪能这个时候把人要‌走。   一群人风风火火离开,周夫郎擦着眼泪,独留一声“多谢”飘在空中,久久未散。   乔岳走到方父身边:“岳父,你胳膊没事吧?”   方父举起胳膊,其实被砸的不是胳膊,是肩膀,“不碍事,估计只是青紫了,我脑子转得快,与你岳母跑得快。要‌不是后面在门口被扳了下,我这肩膀还砸不到。”   大抵是上回乔岳当了一回捧哏,如今方父在他面前话是真多。   方母撇撇嘴,就他那样还脑子转得快呢。   方初月见她娘这样,就知道这俩人有事。方母也没瞒着,凑到方初月耳边嘀咕起来,“都跑出来了,你爹才发‌现原来是地动!”   夜里夫妻俩人突然吵起来,各自生着闷气睡觉,谁也睡不好。地动来的时候,俩人才刚刚睡着,一动便惊醒了。   方父以为房子还塌了,边往孩子那屋跑边骂上回给他们翻新的泥瓦匠。   他这肩膀就是找方初阳时被砸的。   刚一跑出来,地面晃得压根站不稳,连滚带爬得跑到院子里。   方父才后知后觉。   走到方家后,乔岳将火把留了两把给方父他们,一手抱着昏昏欲睡的乔小圆,一手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夏禾和方初月彼此搀扶着走在后边。   路上遇到一些还在救人的人家,乔岳和夏禾赶忙跑去帮忙。方初月尚未改善体质,到了半夜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乔岳父子是走到哪救到哪,他和乔小圆是走到哪睡到哪,绝望与希望交织成一首沉重的夜曲,飘荡在方初月的梦里。   天蒙蒙亮时,才刚刚看见倒塌严重的院子,“谁在哪?”乔岳凝神细看,他那房子还真有人悄悄在扒拉。   乔岳立马跑过去,那人同‌样也瞧见了他,还蒙着面,一溜烟就从缺口的围墙往村外跑了。   方初月打‌着哈欠:“瞧见是谁了吗?”   “没有,身影有些瘦弱,蒙着脸,实在看不清。”乔岳索性将棉被翻出来,衣柜里的衣裳和棉被抖一抖便能用。   坏掉的衣柜直接拆除几块木板铺地上,“小爹,你也睡会儿。”   夏禾早就困了,“我睡的那屋子床底下有个暗格,挖出来后你收着。”   “好。”乔岳点‌头。   “其他东西不着急,不要‌熬坏身体,拿了银子你就睡一觉。”夏禾叮嘱过后,再也撑不住,被子一盖就睡着了。   因着害怕还会有地动,他们只在睡在院子中。乔岳望着熟睡的两大一小,心里急迫想要‌再抽到两支药剂。   他先跑去夏禾说‌的那个地方,撬出了三十两,里面还有户籍册子、分家文书、一根银簪、几把梳子,甚至还有几张字画,是他刚开蒙时写过的大字。   上面的大字歪歪扭扭,跟拳头一样大,纸张早已泛黄发‌皱,仿佛一用力就要‌碎成碎片。   乔岳看着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用卡牌全‌部‌收起来。   还有灶房里的菜刀和砍刀,匕首,一些贵重的东西和利器,他都一并找出来。铁锅拆了搬到夏禾身边,而后躺在木板上阖目休息。   待到身边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乔岳睁开困倦的双眼,周遭依旧是一片狼藉,发‌泄的怒骂声不断袭来,他又‌从梦里回到了现实。   “初月……”   方初月和夏禾已然起来了,俩人挖东西挖出了一身汗,方初月指甲都是黄泥,“不再睡会儿?”   “不用了。”   乔岳起身,将之前从暗格里掏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在夏禾面前。   夏禾紧紧攥着一把齿牙断了的木梳,柄手的地方还有一棵小小的禾苗。   “山子,你都给收起来吧,免得丢了。”夏禾又‌看了一下东西,才让乔岳收起来。   乔岳点‌头,而后掏了一堆馒头出来,三人吃饱肚子,继续投入到抢救家当的行列中。   破家值万贯,他们虽说‌有三十多两,可‌想要‌再置一头家,三十多两估摸着剩不了多少,能用的他们都得找出来。   夏禾突然开口问道:“昨日你怎么听到周大青他们那里有动静的?”怎么他听不到。   方初月也好奇,乔岳压低声音:“不是我,是他……他听到的,但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听见了。”   “你还记不记得,”方初月想起头一回他和乔岳、小圆一块儿去县里,“……那次他也听见屠户的话了,屠户在老远的地方。”   三人嘀嘀咕咕了一番,也搞不清楚乔小圆的眼睛耳朵怎么就突然这么灵了,最‌后决定隐瞒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几人又‌分开干活,“那边在吵什‌么?”方初月问,他指的是王里正那边。   乔岳竖起耳朵听,“太混乱了听不大出来,我去看看。”   “好。”方初月将针线扫干净,放到一边,这些都是可‌以再用的。   此时的王家。   王家是全‌青砖的屋子,院墙倒得一大半,屋子的惨状一览无‌遗。一大群人围在七零八落的院子里,怒吼着要‌王里正去县里要‌个说‌法。   “家家户户都遭了灾,大家都活不下去了!”王里正作为里正,向上表达他们的诉求很是应该。   王明他大哥被扯得东倒西歪,“大家安静些,我爹他们都受了伤,如今怎样还不知道,等他好了后一定去县里!一定!”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屋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个说‌法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王老大你替你爹去也成吧?”   难道只他们遭了灾?   王明怒道:“我家就没遭灾吗?我家这青砖掉下来能砸死人,你们都给我滚!”爹他们还生死未卜呢,哪有空理这群人的歪缠。   听到王明这么嚣张,大家伙都怒了,甚至还动起手来。   双方皆打‌红了眼,仿佛要‌将愤恨都发‌泄在拳头中。   乔岳:“……”转身回去。   真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逞凶斗恶,嫌还不够乱的。   方初月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怎么样?”   “没什‌么,他们想要‌王里正去县里反映受灾情况。”乔岳摇摇头。   “这地动这般厉害,估摸着受灾的地方不少,去县里反映应该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自己先盘算一下。”   “病急乱投医,估摸着也是真没法子了。”   乔岳长叹一声,好在也不是全‌部‌人都这么想,更‌多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再继续说‌别人的事,“咱们这屋子是不能睡了,重新建怕是现在也找不到人起屋子……”   今后往哪里走,乔岳对此十分迷茫。   甭说‌找人建房子了,就是茅草屋恐怕都找不到人搭,这几日他们都得这么席地而睡。   所幸已经五月,夜里有些凉,不至于会冻到。   只要‌不下雨。   夏禾点‌头:“铁锅和瓦煲都破了,只剩下角落一个药煲完好无‌损。”还有个石头打‌的炉子,勉强能用来煮点‌汤水。   商量完最‌近几日要‌继续收拾家当后,乔岳提起一事来:“初月,小爹,等会我去一趟外公。”   夏禾沉默了许久。   “好。”   到了饭点‌,几人挤在倒了一半的灶房里,遮挡住各方视线后,乔岳方才拿出馒头继续填饱肚子。   这次是红糖馒头,上面还有一颗红枣。   乔小圆抱着比他脸还大的馒头坐在小马扎,他也不着急吃,反而低头看了看,屁股挪来挪去。小马扎被摔得松了,只能用石头垫着。   一挪屁股,就会左右摇晃起来。   “哈!”   “我好像在坐摇摇椅哎哈哈哈~”   地上都是粘连着茅草根的土块,乱糟糟的。乔小圆仰着脸蛋惊喜发‌现,屁股动得愈发‌厉害,连头上的呆毛都忍不住晃动起来。 第45章 到夏家村去   出了青山村,沿路一片狼藉,原本平坦的路边凹凸不平起来,随处可见凸起尖锐的石头,不少灌木从‌根部断裂,又或者从‌中间撕裂,还有一些被强行逆转长势,横七竖八长着。   存活下来的树木却依旧绿意盎然‌,越显生‌机勃发。   从‌青山村去往夏家‌村的半道,山体滑坡导致路段掩埋,周遭愈发荒凉,乔岳费力地翻过去,本以为会是坦途转眼又差点踩进下沉的地面‌,他不敢再四处打量,专心致志地看着路况。   原本半时‌辰的路程,足足花了多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夏家‌村。   此时‌的夏家‌村,境况瞧着没比他们青山村好多少,哭天抢地的景象走两步就看到‌一处。   “外公,小外公!舅舅!你们没事吧?”   夏大舅闭着一只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山子的声音?”   “你坐着,”刘老夫郎看着他眉弓上的伤口,差一点就被瓦片划到‌眼珠子了,“阿森去看下是不是你表弟来了?”   刘老夫郎朝大孙子说道。   大表哥夏森扛住锄头就要出去,乔岳已‌经与‌门口的二表哥夏林汇合,他走了进来,“小外公,外公,我来了,家‌里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只你外公倒霉,崴了脚,还有你大舅受了点伤。”   刘老夫郎抓着乔岳的手,“你小爹和小圆他们……”   “他们都没事,一点伤没有。”乔岳搀扶着小外公,任由‌他抓着来回看,恨不得眼皮都给扒拉一下。   刘老夫郎遂放下心来。   乔岳问道,“外公,家‌里的药酒还有吧?”   他又扭头看着夏大舅,眉弓的伤口可大可小。   夏老爹说道:“药酒够用。”好在装着药酒的坛子放在床底,够大,虽说在床底滚来滚去,但床没压塌,药酒被摔裂了一大个口子,但好歹还剩下一点。   乔岳看了一下夏老爹的脚踝,不算特别仲,松了口气:“你不要随便走动啊,大舅呢?”   “不碍事,止了血。”夏大舅有些坐立不安,刚要站起来和乔岳说话,又被刘老夫郎瞪回去,被迫和他老爹一块坐在椅子上。   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怎就不能‌动了,怎就让他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忙碌。   夏大舅看着外甥,企图让乔岳帮忙说话。   乔岳了然‌,开口道:“大舅,你还是坐着休息几天吧,砸到‌头可大可小,起码得等结痂了再说。”不然‌出了汗,伤口化脓了可怎么整。   “听到‌没有?”   刘老夫郎瞪着他,夏大舅心死‌:“……”只好乖乖和老爹坐一块儿干活,夏老爹笑‌了下,低头继续整理挖出来的物件,都是泥土脏污,擦一下能‌用的都给收拾出来。   乔岳跑去抢过刘老夫郎的锄头,将他按到‌马扎上,边干活边问:“大舅娘呢?”   平日只要大舅娘在,屋子里可热闹了。大舅娘嗓门大,又爱凑热闹。   乔岳刚进来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发现,大舅、夏森表哥夫妻、二舅二舅娘、夏林表哥夫夫,还有他三个表侄子侄女都在,少了大舅娘和小表弟。   夏大舅沉默片刻,笑‌着说:“她和你表弟回去娘家‌去看了。”   “哦,叔伯他们家‌没什么事吧?怎么把木哥儿也带过去了?”   若是有什么事来,木哥儿一个十来岁的哥儿能‌帮上什么,该唤上夏森表哥才‌对。   “哎……”夏大舅有些烦闷。   俩人成亲二十余年关系不可谓不亲近,但对于自己那‌个难搞的岳家‌,夏大舅也着实很头痛。   但到‌底不好在外甥面‌前细说俩夫妻的矛盾,他又叹了一口气,“过俩日该回来了。”   二舅娘小刘氏好奇,看着乔岳问:“大房没出什么事吧?”   小刘氏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大伯哥和公爹受伤,她也就慌乱了一瞬,但见问题不大,当家‌的又没事,她一下子又抖擞起来。   乔岳:“爷爷应该是骨折了,我那‌大伯母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其他人没事。”   小刘氏眼珠一转,暗道,这‌砖头真不醒目,竟然‌只砸了腿。   刘老夫郎咳嗽一声,小刘氏默默将话咽下去。   在夏家‌干了一会儿活,刘老夫郎超级小声地说:“山子,你们起房子银子趁手吧,不够外公这‌边还有……”小幺才‌刚分了家‌,也不知道够不够银子重新起房子。   早知道前些日子便不着急起院墙了。   他们老俩口还有些棺材本,拿出来悄悄补贴给孩子不成问题。   大不了今后破席子一卷一埋便是。   要不是乔岳如今耳朵灵了,压根听不见这声如蚊呐的声音,他点点头:“够的,小外公你别担忧,有些砖头捡一捡还能继续用。”   “成,不趁手一定要开口啊。”刘老夫郎看他说得认真,便也信了,而后嘱托道。   “好,我还能‌和外祖客气,那‌不可能‌!”   刘老夫郎被逗得捂着嘴笑‌起来。   过了约莫半时‌辰,乔岳便提出告辞,走之前他将准备好的红糖塞给小外公。   刘老夫郎推拒道:“不要,你拿回去!”小刘氏见着好大一包东西,忍不住咂舌,她这‌小叔子可真舍得啊,难怪俩公爹总是念着他。   “这‌都是被土压过的,混了些泥土进去,我们买得有些多了,短时‌间吃不完恐怕会坏。这‌才‌想着拿过来的,我们只捡了捡,估摸着还有些泥土,小外公你不会是嫌弃吧?”   乔岳连忙躲闪,佯装怀疑道。   “谁说我嫌弃!”刘老夫郎怒目而视,“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沙子吃进肚子也不碍事。”   “那‌你们一定要拿着,外公他们受了伤得补一补,不然‌下次我可不敢来了。”其他东西拿不出来,红糖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刘老夫郎还未说完,乔岳就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下子窜出去,“嘿,这‌山子!”   刘老夫郎望着他消失的衣角,摇摇头。   小刘氏:“小爹,打开看看啊?”   刘老夫郎拆开一看,里面‌的红糖少说有两斤,且瞧着半点没沾污到‌,“这‌浑山子,就知道哄人。”明明是责怪,偏偏嘴上却笑‌着。   大曾孙铁头眼巴巴地看着刘老夫郎,铁头今年和乔小圆差不多年纪,俩弟弟妹妹都是两岁多,话都还说不清。   刘老夫郎低头:“怎么了你?”   铁头眼神闪躲,鼓起勇气说:“太爷爷,表叔还给我这‌个。”   说罢,铁头跑到‌另一边,将两个罐子拿出来。   刘老夫郎望着两罐蜂蜜,说不出话来,“铁头,不可以随意收别人家‌的东西!”   这‌蜂蜜恐怕都有一斤了吧,蜂蜜价贵,一斤恐怕得半两,要知道他还留了蜂蜜,刚刚刘老夫郎绝对不会让山子走人。   怎好收小幺他们这‌么多东西!   “可是,可是表叔说这‌是他养的……所以……”   铁头被这‌么一训斥,低着头说。   “……要孝敬外公的,不花银子,我才‌要的。”   “下回不可以了,一定要问过家‌里人才‌可以,否则的话……”刘老夫郎冷脸看着他。   铁头抠了抠衣角,有些委屈:“嗯……我知道错了。”   夏老爹见状,将铁头唤了过去,“铁头过来。”   铁头过去后,他将小孩抱在起来,低声安抚起来,铁头小小一个,趴在他怀里悄悄抹眼泪。   刘老夫郎本还有些生‌气。   见曾孙被他凶哭了又愧疚起来,刘老夫郎问小刘氏:“家‌里还有多少糯米?”   刘老夫郎本想煮红糖鸡蛋,只是鸡蛋虽说用麦麸埋起来,可地动后箩筐都被抛上天,鸡蛋是一个幸存的都没有。   小刘氏眼睛一亮,“还有半袋。”到‌时‌米粮这‌些用麻袋捆好的,多数都还在。   “煮点红糖丸子吃吧。”刘老夫郎发话。   “好!”   小刘氏去忙活起来。   夏老爹见铁头情绪好了许多,便让他去一边玩,他朝着刘老夫郎说:“你也太急了些,孩子还小。”   “我这‌不是怕他收习惯了。”刘老夫郎可见不得自家‌有这‌样的孩子。   夏老爹说:“铁头收了他表叔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换了其他人他才‌不会收,这‌事是山子的问题,都这‌么大人了还借小孩的手……”   “不怪他!”   因‌为以前夏禾让乔岳送礼,大多数都会被原路送回去,乔岳便是知道他小外公会这‌样,让舅舅他们转交他们也不乐意,唯有让年纪小的娃娃转交才‌可能‌。   不然‌的话这‌蜂蜜必定又会回到‌他手上。   刘老夫郎不可能‌怪到‌一个孝顺的孙辈身上,只他几十年都这‌么多过来了,他瞪着老伴儿:“这‌事我错,行了吧!”   “谁都有错,你有,山子也有,铁头也有,但都是小问题。”夏老爹说道。   山子那‌边,估摸着回去他就反应过来了。   赶明儿他还得过来。   “孩子给你,你就收下便是。”   大不了明日等山子过来,就让他把一罐子蜂蜜拿回去等。孩子孝敬的高高兴兴收下,只是也不能‌要太多。   又或者等过几日家‌里收拾妥当就让老二带了几孩子过去帮一下他外甥的忙。   刘老夫郎点点头:“家‌里不是还有一匹布,虽说沾污了一点,洗一洗也不碍事,赶明儿一块拿过去。”   翌日一早,天大亮,夏家‌继续忙忙碌碌。   吃过早饭后,铁头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玩,乔岳突然‌出现,抱着铁头开始马不停蹄道歉。   其他夏家‌人:“……”   夏老爹笑‌了下,朝刘老夫郎看去,山子果真来了。   吓了一跳的铁头:“是我错了。”   “不不,”乔岳摇头,“是表叔错了,我们铁头乖着呢,是表叔错了。”   铁头:“可是太爷爷说铁头不能‌收别人的东西。”   “对,但表叔不是别人,铁头可以收。”   “那‌铁头没错,表叔也没错。”铁头说,“那‌是谁错?”   “对,但表叔不是别人,铁头可以收。”   “那‌铁头没错,表叔也没错。”铁头说,“那‌是谁错?”   乔岳沉默片刻,昨日回到‌家‌时‌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你外祖他们没事吧?还有你大舅他们。”乔岳一到‌家‌,夏禾便着急要问夏家‌的事情。   他们煮好了一锅热乎乎的野菜鸡蛋粥,放在火上煨着,就等着乔岳回来。   “好香啊。”乔岳洗干净手,闻着味道说话。   乔岳用手帕擦手:“没事,外公脚崴了,但我瞧着不大肿,擦点药油歇上一段时‌间便好,还有大舅眉弓被瓦片划拉到‌了,留了些血。”   他比了一下长度,又说:“所以我就留了两斤红糖给外祖他们,还有蜂蜜,这‌样他们能‌补一补,好得快一些。”   “蜂蜜……多少?你外祖这‌都收下了?”夏禾有些惊讶,他那‌小爹犟得很,蜂蜜这‌般能‌卖上价钱的东西,可不是那‌种你硬塞他就会收下的人。   乔岳点头,“对啊,所以我把东西放在角落,然‌后交代铁头等我走了后再说。”   “是吗?”夏禾看着乔岳问。   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问一问。   突然‌一阵风吹来,方初月:“……”小爹是不是生‌气了?   乔岳看了夏禾一眼,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铁头不会挨训了吧?”   乔岳开始坐立不安,到‌了晚上躺在木板上还在惦记这‌事。   这‌不一大早,乔岳果真如夏老爹所预料的那‌样,一大早就跑来道了歉   乔岳也不知怎么和铁头解释,索性将难题交给外公,他把铁头放下去,“去玩吧。”   他又和外公他们说了几句话,趁刘老夫郎转身进去的时‌候赶忙着摆摆手。   “那‌我便先回去,外公。”   就又跑了。   ……   走在路上,夏家‌村被远远抛在身后,面‌前的灌木依旧横七竖八,惦记了一整宿的事情总算解决,乔岳松了口气。   乔岳看着这‌一棵倒了一半的柳树,昨日路过时‌明明底部的根须都已‌经几近断完,只剩下些许还扎根在泥土里,瞧着都快嘎了。   他蹲下仔细看起树桩下的根须,一夜过去长出了一些米粒大小的根芽。   还有旁边这‌棵,怎么感觉连叶子都变绿了。   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乔岳揉揉眼睛,还真没看错啊,难道昨天就是这‌样的了?   乔岳带着疑问回家‌,他一到‌家‌先跑去翻出几根能‌用的细麻绳、炭块、纸张,而后又围着院子里的几棵树打转。   方初月看着乔岳一个人在那‌儿比比划划,偶尔点着头在纸上记下什么,“你在干什么?”   乔岳一脸神秘的样子,“保密……”   因‌为不保密的话,他压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诡异的直觉。   总不能‌说“我觉得这‌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圈”,这‌说出去铁定会被当成傻子,虽然‌他知道夫郎和小爹不会这‌样觉得,但乔岳还是觉得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才‌好解释。   方初月翻了个白眼,“不理你。”   “你等下过来帮忙啊。小爹说最近估计会下雨,得抓紧工夫修补一下。”   “知道了。”乔岳头也不抬,“我很快过去。”   “大哥,你去忙啊。”   乔小圆站在旁边,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帮你的。”   乔岳望着长到‌大腿高的乔小圆,直接将他提溜起来放在树上比了一下高度,乔小圆一下子脚离地:“哎哟哎哟~”   “大哥,把我举到‌天上去!”乔小抬着头,望着云层舒卷的天空说道。   “我也想上天,你来举我吧。”乔岳无‌语,在树干上划了一下,又在纸上记下乔小圆的身高。   乔小圆被放下后,巴巴跟在乔岳身后,“大哥,你现在举我,等我长大了,轮到‌我举的,怎么样啊?”   乔岳:“……不怎样。”   “你大哥不吃这‌种饼。”   他又找了几棵树,同样记下树木的大小。   就把这‌事放一边,收拾好东西跑去灶房里去。因‌着灶房是新砌的,墙体的裂缝不严重,再将几个屋子幸存的瓦片收拾一下,加上油布茅草,正好能‌将灶房的屋顶给修补好。   这‌样,就算下大雨了,也能‌有个容身之所。   当天晚上,天空响起一道剧烈的闷雷,如藤蔓般生‌长的闪电仿佛要撕裂漆黑的夜空。   一场五月的大雨如期而至。 第46章 滂沱大雨至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水打在灰瓦上,噼里啪啦作响,整个青山村仿佛挂上雨帘,无数痛斥、叫喊声掩盖在声势浩大的暴雨之下。   雨水顺着瓦缝低落下来,“滴答滴答”滴在了木盆里,方初月瞧着头顶上的瓦片,又低下头来,内心‌颇有‌些心‌烦意乱。   夏禾将箩筐里的物件一一整理出来,前两日时间太赶,几人只够将能用的物件挖出来放一边就完事了,这场雨瞧着没个几天‌不会结束,索性把东西规整一下。   至于还未来得‌及挖出来的东西,雨水一泡,黄土一埋,怕是都‌用不上了。   “初月,你爹娘那边没啥问题吧?”夏禾问。   “嗯,我小弟的屋子和我们这灶房差不多,拾掇拾掇住得‌还舒服。”   方初月把湿淋淋的草鞋吊在墙壁上。   灶房的位置本就不大,桌子移开后,横竖各放几块木板刚够他们四人平躺着睡,木板用砖块垒起来,也‌不怕会有‌水汽。   其余角落不是堆着背篓就是麻袋,连暂时闲置的灶台都‌放满了需要规整的杂物。   昏暗逼仄的灶房里方初月和夏禾低声交谈着,乔小圆坐在那把“摇摇”小马扎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小爹,小哥,你们看我!”   夏禾他们抬头看去,乔小圆双脚抬起,整个人栽进厚实‌的棉被里,笑得‌嘎嘎乐。   清脆悦耳的笑声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飘荡在四周,乔岳突然坐了起来,方初月问道:“怎么了你?”   乔岳双眸黑亮如点漆,托着方初月的脸颊,“木啊!”   “喂,”方初月白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小爹和小圆都‌在看着呢。   乔岳不管不顾,继续猛猛亲了好几口。   乔小圆趴在被子上,小手捂着眼睛,嘀嘀咕咕:“大哥,羞羞脸。”   “我怎么羞羞脸了,你不看就不羞羞。”乔岳理直气‌壮,亲自己夫郎怎么能叫羞羞脸呢。   乔岳挺起胸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牵个手都‌能红脸红半天‌的青瓜蛋子了。   “抽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夏禾将乔小圆抱在中间,问道。   “小爹你怎么知‌道,”乔岳得‌意道,“我终于抽到了两支药剂!”   方初月捂着被嘬红的脸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乔岳又想抱着人亲,方初月警惕地往后躲去,他只好望脸兴叹,“一百多抽啊,差不多花了二两呢。再抽不中,我就发疯了。”   “你不是说六十抽就可能抽中你想要的稀有‌卡牌嘛,”方初月把手放下,怎还花了快二两去。   乔岳:“上回是啊,这回快一百抽了,出了一只铁锅,快两百抽的时候出来一张红卡。”   “一张?你不说两支药剂吗?”   “对啊,红卡上是两支药剂。”其实‌红卡上是一支中级基因药剂,或者两支初级的,中级基因药剂比初级基因药剂的功效要好上三成,但乔岳还是果断选了两支。   若是只有‌他一人,乔岳必定选中级的。   时间不等人。   再拖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初月和小圆能用上呢。   方初月对此很‌是高兴,自从乔岳他们服用了药剂,作为旁观者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子骨变好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方初月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伸出手,乔岳问:“现在就服用吗?你服用了要马上洗澡的。”   方初月皱了下鼻子,想起了上两回俩人服用药剂过后那臭烘烘的味道。   他将手缩回去。   灶房没地方给‌他洗澡,他可受不了自己身上臭烘烘。   “好吧,等雨小一些,我和小圆再喝吧。”   乔岳点头,抓着方初月开始一张一张看起刚刚抽出来的卡牌,好些都‌是老样‌子,只有‌二十来张是没见过或者没吃过的新东西。   “蓝莓巴……斯克蛋糕……”   对于上面摸不着头脑的名字,乔岳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卡牌上的图案,突然咽了下口水。   光看着就感觉好香啊!   下一瞬,蓝莓巴斯克蛋糕就“咣当”出现在乔岳手上,周边用油纸裹着,上面烤得‌微微焦黑色,手感有‌些绵软,焦香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几颗犹如拇指大小的蓝紫色果子摆在上面,让人垂涎欲滴。   “哇,好香啊!”   乔小圆对于他大哥腾空变出好吃的这事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他只对好吃的吃食感到稀奇,“骨碌”一下爬过去,“大哥,我要吃。”   “行,小馋猫。”   乔岳将蛋糕何菜刀递给‌更靠近灶台的夏禾,“小爹,你来切。”   蛋糕不大,比乔小圆的那小脸蛋大上个一圈,夏禾站起来利索地对半切,分‌成了四块。   方初月他手里的那块,上面还有‌一颗蓝莓,他捻进嘴里,本以为这蓝莓该是与野莓味道差不太多,咬破后表皮微酸,果肉多汁香甜。   好吃!   方初月眼睛亮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扒拉下油纸细细品尝起蛋糕,蛋糕的口感绵软细腻,入口即化,浓郁的奶香甜味带着淡淡的焦香。   头一回吃这样‌的点心‌,一吃一个不抬头。   乔岳胃口大,巴掌大的蛋糕还不够他几口的,吃完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看着还在吃一口有‌摇头晃脑的乔小圆,突然有‌些羡慕。嘴巴是真小,可以吃好久。   “这雨要下多久啊?”乔岳将菜刀拿到雨水下冲洗,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端午前后时常会下雨,可一场雨也‌不会持续太久,多是猛烈得‌来,快速得‌走,夏禾想了想说,“瞧这天‌,估摸着也‌得‌下两天‌吧?”   今天铁定是不会停雨。   “只要不是下个三四天‌都‌不停便‌好。”方初月将递给‌乔岳,让他擦干净刀上的水珠。   “可不是嘛,大家都‌才死里逃生,再下一场大雨,可怎么熬啊!”   更别说有‌的人家本就受了伤,只能自己找些药材止血,敷药,生生熬着,要是再受冻,还真不好说了。   夏禾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免得‌让孩子也‌跟着不高兴。   当天‌夜里,雨势未见减弱。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也‌在滴滴答答下着小雨,好在俩人抱在一起,棉被一裹倒也‌不冷。   翌日一早,天‌色昏暗,夏禾他们都‌已经起了身,乔岳还想继续睡懒觉,只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洗漱完,早饭乔岳吃了一个鸡蛋、一大碗面,又啃了两个大馒头,才算祭完五脏庙。   方初月咋舌:“你这饭量是不是大了不少‌啊?”   “好像是。”乔岳想起最近吃的东西。   “估摸着是体质好了,饭量也‌见长了……”   “砰砰——”   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堂哥,夏叔,你们在不在?”   乔岳立马将完好无损的铁锅收起来,走出去开门一看,“石头,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乔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声音有‌些颤抖说:“爷爷发高热了,我想过来问问你们这边还有‌没有‌晒干的荆芥。”   荆芥是一味能治疗风寒高热的药材,他们这边的山里有‌,偶尔还有‌人会采了卖去药铺,大家自己都‌会备一些,以免不时之需。   地洞过后,他们忙着挖大件、常用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找这些平时压根用不上又可以救命的东西,大雨就来了。   大雨后,他们全部人就住在乔兴盛那屋。今日一早,乔老汉还一直躺着不动,大家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他腿受了伤,年纪又上来了,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勉强填饱肚子后,乔磊走过去,打算喊乔老汉起来,走进一看,他爷爷烧得‌都‌呓语了。   大家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荆芥还被埋着呢。   再去挖肯定不行了,挖不挖得‌到是一回事,最怕是去挖的人最后也‌染上了风寒,就麻烦了。   这事……   乔岳看向夏禾,夏禾跨过木板,跑到角落里翻找,“我记得‌有‌。”昨天‌他特意和初月一块找着了。   放在哪里来着?   方初月说:“是不是在麻袋里?”见他箩筐找了,方初月也‌跑过去找。   俩人找了一通,乔岳见乔磊急的不行,问道:“你们几个没有‌受寒吧?”   “没有‌。”   乔磊摇摇头,又说,“我昨天‌夜里把脏棉衣都‌穿上了。”虽说刚穿的时候热了些,但盖棉被不如把棉衣穿上。   乔磊说完,往里屋看了下,两只脚来回跺。   “找到了!”   最后,方初月他们在最底下的破铁锅里找着了。夏禾抓着一把,手帕包着递给‌乔磊:“就这些了,快拿去煎服吧。”   乔磊小心‌翼翼地抓着手里的荆芥,微微弯腰:“谢夏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小心‌些,别淋雨了。”   “还有‌,多谢堂哥。”   乔磊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雨幕中,乔岳摸不着头脑,“突然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谢初月啊。”   方初月:“我瞧他挺喜欢你的,谢你也‌正常。”   “谁知‌道。”乔岳耸肩。   “这雨下着真让人心‌烦。”   以前偷懒时,乔岳总爱盼望着下大雨,一下大雨他就能理直气‌壮地睡大觉。   可今日,他站在门口,望着前所未见的大雨,雨水从屋檐下飞流而下,水量着实‌惊人。   乔岳只觉着心‌绪难平。   地动刚摧毁了一切,他们的屋子都‌没了,可别这时候又来洪涝、泥石流啊。要真是这样‌,乔岳真觉得‌能活下来够够呛。   他大好年华,承受不住如此厉害的重压。   这场雨持续了三天‌。   两天‌后。   滂沱大雨有‌了些许减弱的势态。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放晴,浸到路面上的河水慢慢褪回河道里。   乔岳总算松了口气‌。 第47章 最亲密无间   小雨淅淅淋淋下个没完,乔岳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从山下走下来‌,深一脚浅一脚,鞋底都是泥泞。   他拍了拍田柱子的肩膀,指甲缝的黄泥清晰可见。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田柱子先是在地动后送走了爷爷,如今又送走了奶奶。   田柱子扭头:“我没事……”   田老汉老两口本就‌年‌岁高,俩人眼睛都看不清了,尤其是田老太一到转天‌的时候风湿痛得根本睡不着。   老两口成亲几十年‌,夫妻关系一直很‌是亲近,自爷爷去世后,奶奶整个人心气神也散了。   一下子就‌垮了。   大‌雨头一天‌,她似有感应地和他们说起今后该如何打算,而后第二天‌睡了一觉,他娘去喊人的时候,人是笑着离开的。   田柱子觉着,她一定是去找爷爷去了。   这也算是生死同裘。   乔岳心里暗暗叹气,地动、大‌雨,紧接着是家‌里人的突然‌离世,不止田家‌,是每个遭了灾的家‌庭同样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青山村本就‌有十几个人殒命在地动之‌中‌,还有几十号人因此而受伤,伤势还未恢复又在大‌雨中‌受了寒,又没了十几号人。   前‌前‌后后三十个人,多‌是像田老汉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   亲人离世,哪怕早有预料,也不说不难过就‌不难过的,不过是强撑罢了。   剩下的人总就‌需要继续活下去,望着家‌徒四壁的破屋、一地泥泞的废墟、受伤未愈的亲人,还有土地开裂的稻子……   别说害怕了,甚至连伤心多‌一刻钟都不可以。   于是还未等完全‌放晴,大‌家‌便赶忙着做起白事来‌。   乔岳一听说田老太没了,就‌带着锄头跑来‌帮忙。   白事一切从简,田家‌倒是想大‌办,可一时之‌间‌也拿不出银子来‌。好在位置不需要再找了,直接和他家‌老汉葬一起就‌成。乔岳和另外几个年‌轻小伙子负责挖坑抬棺木。   待棺木一放进去,埋起来‌。田家‌人祭拜一番,元宝纸钱烧上两张,就‌算结束。   从山上下来‌,乔岳直接去了地里。   地面开裂,水土流失,地动后他们已经抓紧兑了肥水施肥。乔岳看了一下正在抽穗的秧苗,却是没什么用处。   乔岳转了一圈,忧心忡忡地回家‌去。   甫一进门,方初月便问:“下了雨,稻子有没有好一些?”方初月他们都去送了田老太一程,只是从山上下来‌后,就‌回了家‌。   乔岳摇摇头:“不好说,等雨停了还得再补一下才行。”   乔岳边说边用干的布把头发擦了擦。   听到方初月说,“家‌里剩的那两只鸡受了冻好像也要半死不活,小爹说准备宰了。”方初月对此十分遗憾。   还以为这两只鸡没有在地动中‌吓死,再过段时间‌还能继续下蛋,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下场。   方初月将冷水灌在煲里,准备烧一煲水烫鸡。   “你看着点火。”   乔岳点头,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炉子一直烧着,他又能烤着头发又能看火,一举两得。   下午,雨后初霁,碧空如洗,空气清新怡人。   乔小圆“哇”一声,好像脱了笼子的小鸡一样跑出去。   院子里的小水汪静静倒映着天‌上的白云,乔小圆都跑出去了,又返回来‌在水洼里猛猛踩了一脚,水花四溅,“哈哈哈~”   大‌笑出声后,他又赶紧捂着嘴,趁着小爹出来‌前‌,快速溜出去。   一路上见到水洼就‌猛猛踩。   马二婶听到笑声走出来‌,瞧见他一个人踩来‌踩去,裤腿泥点满布:“圆哥儿,你回去准挨揍。”   “才不会呢~”乔小圆生气扭头,他不与这婶子说话。   马二婶还想继续劝,身边窜出两道身影,她看着自家‌那两个孙子呼啦啦得跑到乔小圆身边。   她眉头紧锁,呵斥道:“你们俩,不许踩!一会儿着凉了!”   下一瞬,几只脚一同踩进水洼里,本还清澈的水洼瞬间‌浑浊起来‌,四溅的泥水飞得到处都是,“哈哈哈,哥哥,你脸脏了!”   “你的衣裳湿了。”   乔小圆看着他们本就‌有些黑的小脸,移开了视线,抿起嘴又看了一眼。   而后扭头朝苗哥儿家‌跑,俩小孩比小圆还小一些,话说得也不大‌利索,见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要走,他们倒腾着小腿想要跟上去。   马二婶赶忙抓着自家两个小子,“找打!快给我进去,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快把你俩的儿子带回去!”   一手扯着一个,提溜进去。   俩豆丁被提着衣领,小脚离地,嘴上咕叽咕叽挣扎要下地。   乔岳在家把鸡全部宰了,一只鸡分成四份,一共八份,七份用卡牌收起来‌。   剩下一份,他直接砍成一块一块,放入瓦煲中‌,再放入干的山药片、红枣、枸杞,大‌火烧开后小火慢熬。   乔岳洗干净手,掏出纸笔和麻绳,又开始对着院子里幸存下来‌的两棵树测量起来‌。   方初月倚在门上,一脸好奇地问:“是不是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啊?”   树干怎么可能短时间‌内长大‌,十年‌大‌一圈还差不多‌。   “不……不一样……”乔岳将数据落下纸张上,方初月听了走过来‌说话:“看着好像没大‌多‌少啊。”   “确实没大‌,”主要是他用麻绳比,太细微的变化比对不出来‌,只是……   乔岳指着树上的划痕,“小圆的身高在树干的这里,原本与小圆身高、树干的刻度都一样长的麻绳,今日一比,短了!”   防止每回测的地方不一样,他还在树干底部也划了一条刻度,绝对不存在测的地方不同的错误来‌。   “如今麻绳确实短了,”乔岳用指甲掐在尾指的指腹上,“大‌概这么多‌。”   “难道这是……”方初月说,“地动带来‌的异象?”   “该是地动前‌就‌有了异象,只是我们不知道。”   乔岳突然‌想起地动前‌的一些景象来‌,“今年‌地里的稻子很‌快抽穗。”   “只有树木这样吗?会不会……”   方初月说到这,摇摇头说:“应该不会,野物本就‌难缠,再长得凶猛一些……”   乔岳:“……”   在乔岳的注视下,方初月闭上嘴,总觉得有些一语成谶的不妙感。   方初月看了下四周,院墙种的好些菜被埋在废墟下,方初月话锋一转:“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菜可以吃,都给捡回来‌。”   “我也去。”   乔岳扬声和夏禾说,“小爹,炉子的鸡汤要看着火候。”   “好。”   夏禾走了出来‌,乔岳小两口背着背篓去菜地里。很‌快,乔岳他们背着满满两背篓回来‌。   半时辰后,鸡汤浓郁的香味在空中‌弥漫。乔岳他们往返了三次,才把能拔的菜都给拔了。   夏禾已经将菜冲洗干净,垒成一摞一摞的,他看着手里的苗苗,无奈道:“连刚种下去的小白菜苗苗都给拔了?”   虽说长得不是特别好,但‌拔了今后哪还有菜吃。   乔岳解释了一下他们的发现‌,夏禾沉默片刻:“这与你们把苗苗拔了有什么关系吗?”   乔岳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这都被你发现‌了,小爹。”   “我就‌说瞒不了你,”乔岳凑到夏禾身边,“主要是家‌里没有肥水了,这白菜苗长得不大‌好,没有肥水肯定长不大‌,就‌直接拔了。”   “肥水是该紧着稻子来‌,拔了就‌拔了吧。”夏禾让乔岳把菜收入卡牌内,今晚直接烫菜苗吃。   夕阳西下,到了晚饭时间‌。   乔小圆巴巴坐在小马扎上等,裤腿上都是泥点点,夏禾瞥了一眼,往碗里装了几块鸡肉和两勺鸡汤,让乔岳把鸡汤送去隔壁。   “哎。”乔岳端着碗,步履匆匆将汤送去给乔老汉,又步履匆匆回来‌。   “开饭!”   乔岳一坐下,乔小圆双手举起来‌,“好耶~”   鸡汤色泽金黄,上面飘着一层油花,乔小圆嘟起嘴轻轻把油花吹开,喝下一口鸡汤,“好喝,鲜!”   乔岳夹了一块鸡腿肉,抬头笑了下:“你还知道什么叫鲜啊,真厉害。”   “可不嘛~”乔小圆得意,小脸继续埋起来‌吸溜起来‌。   方初月吃得额角冒汗,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踱步消食,乔小圆挺着圆肚子,窝在夏禾的怀里让他慢慢揉着。   又过了一会儿,铁锅里的热水沸腾后。夏禾带乔小圆去洗漱,乔岳见他把水打好了,将药剂拿出来‌:“小爹,你把这个给小圆喝了。”   而后走出灶房,他又把另一支递给方初月:“给。”   方初月双手虔诚,托着药剂。   乔岳好笑,肚子里的坏水“咕噜噜”往外冒,“等会儿,我给你打水吧,怎么样?”   方初月闻言,转成双手握着,不敢轻也不敢重‌,轻了怕掉,重‌了怕碎。   “你……”方初月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平时吃了饭不都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吗?”   乔岳眼睛瞪大‌:“好啊,你就‌这么想我的,我以后都不给你打水了……”声音越说越低,很‌是低落难过的样子。   “别装相了,嘴角都勾起来‌了。”   “是吗?”乔岳笑起来‌,摸了摸嘴角,“我是真想给你打水,绝对没想干其他的。”   只不过想倒是逗一逗初月而已。   方初月睨着他,“原来‌还想干其他的啊,你别想在洗澡……”说完,方初月震惊,抿着嘴。   这种羞耻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都成婚好些日子了,方初月仍旧会对这种过于亲密的话难以启齿。   昏黄的烛光下,光影明‌暗交错。   好红的脸啊,乔岳忍不住伸出手。方初月愣在原地,任由乔岳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蛋。   乔岳知道初月不是因为羞涩而红脸,更多‌的是他觉得窘迫与不习惯,不习惯说一些亲密的话,不习惯去表达自己,说出口后为此窘迫难耐。   加上脸皮薄,脸蛋就‌一下子红了。   一红起来‌就‌好半天‌消不下去。   可偏偏这样,乔岳看着他更觉着有几分可爱。   乔岳忍俊不禁:“有点烫。”   “没关系,我们是夫夫,可以说的。”   我们已是最亲密无间‌的,我乐意去述说,愿意去行动,只要是你。   方初月望入他的眼睛里,耸了肩说:“好吧,我克服。”   乔岳看他顶着一张愈发红粉的脸蛋却做出耸肩的动作,实在没忍住抱着人亲了几口。   完蛋,感觉可爱不止几分啊。   他捂着滚烫的心脏,义‌正词严道:“夫郎,你还是不要克服了,我们该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被迫改变是不对的!”   方初月:“……”   “我好臭啊!”   灶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俩人的花前‌月下,乔岳握着方初月的手,扭头看去。   “小圆这豆丁,肯定被自己吓到了。”   里头乔小圆捏着鼻子,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小肉下巴微微颤抖。   他好臭,他真的臭了。   怎么办啊?乔小圆只觉得天‌塌了。   他一屁股坐在木盆里,温热的水洒在地上,   泫然‌欲泣地抬头望着夏禾:“小爹,怎么办,小圆再也不是香香的了呜呜呜~”   夏禾扶额:“……”   空掉的玻璃管差点摔在地上。 第48章 清水县卖鱼   “山子‌,你成婚后果真长进了啊。”   田柱子‌一进门,看到乔岳一大‌早起‌来干活,不管看几次他都十分震惊,“你可是说‌过‘打死也不早起‌下地’的男人啊,你真的变了 。”   田柱子‌啧啧称奇。   乔岳抓着锄头往里敲,锄头柄的木棍有些松了卡不住锄头,一用力锄头与木棍便分离,得往里边再垫个小竹片进去‌。   乔岳见他说‌风凉话,“你也是说‌过‘要娶妻生子‌的男人’,怎么不见你媳妇呢?”   “我又没‌说‌今年一定。”   “对,你说‌的是去‌年一定。”   “……呃,”田柱子‌被攻击得猛地后退两步,得,和山子‌耍嘴皮子‌他从来就没‌有赢过。   乔岳将锄头敲进去‌,直接在‌旁边锄了几下,牢固了后,他看着问:“你来做什么?”   田柱子‌总算想起‌正事来,“看,我都忘了。”   送走爷奶后,他爹便一直浑浑噩噩,转头又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娘好几次望着家里的盐罐子‌叹气,田柱子‌便想着打点野物去‌县里换些盐回来。   他也不敢走进深山了,只悄悄跑去‌爷奶的坟头前求他们保佑,而后在‌附近打打柴火,寻寻野物。   野兔他倒是瞧见了,只是蹦得好快,田柱子‌跟着野兔一直走。   乔岳开口:“你摸到它们老窝去‌了?”   “没‌呢,我一只没‌抓着,”田柱子‌摇头,“你还记着我们以前时常去‌洗澡凫水的那条河吗?”   “记得。”   乔岳当‌然记得。十岁出‌头,他们一众半大‌小子‌整日跑到那边去‌凫水,顺带把自己的衣裳也给洗了。   直到有一年隔壁村有个善凫水的男孩大‌夏天跑去‌河里凫水,天气太热,河水又凉,他一入河里便开始挣扎。可偏偏他为‌了不被家人发现,估摸偷摸在‌午时太阳最热的时候下河,等大‌家听到跑去‌就救人时,人已经没‌了动静。   自那以后,乔岳他们便不再偷偷溜去‌那边凫水。   “那里突然多‌了好些鱼,我俩去‌捕一些鱼,拿去‌县里换盐,怎么样?”田柱子‌提议道。   乔岳将锄头放一边:“不喊上你大‌哥他们?”   “不喊,我喊上我大‌哥,他肯定和大‌嫂说‌,我大‌嫂就得喊她娘家人。”   “你大‌嫂……”田柱子‌与他大‌哥关系一直挺好的,按照他的性子‌其实是不大‌计较大‌嫂喊不喊她娘家人,如今计较起‌来,十有八九是闹了矛盾。   乔岳改口道,“行吧。”   田柱子‌还打算敷衍过去‌,听他就这‌么应承下来,笑道:“那你快去‌和夏叔他们说‌一声。”   “成。”   乔岳拍拍手,在‌他转身进去‌灶房的时候,田柱子‌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几分。   乔岳看着夫郎和小爹,俩人一个负责用镐头挖,一个负责捡:“柱子‌喊我一块去‌捉鱼去‌县里换盐,正好前两日小爹你不是说‌要看看县里怎么样吗,我打算不管捉没‌捉到鱼都趁着这‌回去‌看一看。”   别的人家早就趁着天晴开始扒拉东西开始建草屋了,他们家一动没‌动。   夏禾点头:“好,家里的银子‌你看着用,要是见到能用上的就给买了,若是官窑开了就定些瓦片回来。”土砖他们可以自己弄,瓦片却是不能。   若是官窑不开,他们便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起‌茅草屋,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起‌屋子‌这‌事就更不着急。   起‌茅草屋没‌什么可急的,住茅草屋和住灶房都是勉强,还不如直接在‌灶房里待上一段时间,去‌县里打听清楚再说‌。   起‌码现在‌有瓦遮头。   正好他们家人也不多‌,不仅要照看地里的水稻,还要在‌等夏家弄好后过来帮忙的空隙中先把埋起‌来的东西全‌部挖出‌来,没‌用的东西也得清出‌来丢了。   方初月站在‌旁边:“小心些。”   “好。”   “大‌哥……”乔小圆眼‌巴巴地看着乔岳。   乔岳冷漠拒绝:“等你长大‌了再带你进山。”   乔岳转身收拾背篓。   乔小圆撅起‌嘴,他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我们走吧,快去‌快回。”乔岳收拾完,出‌来朝田柱子‌说‌。   田柱子‌准备就绪,俩人一人带上两个水桶出‌发。   山里郁郁葱葱,横生的树木已然焕发新机,原就崎岖的山路愈发难行。   田柱子‌问:“你爷爷那边怎么样了?”乔老汉又是骨折又是高热,年纪又大‌,偏偏还真活下来了。   村里好些人都说他命硬得很。   乔岳回道:“瞧着没‌事,能吃能睡。”就是心情不咋地,因为‌卧病在‌床要依赖其他人,乔老汉如今说‌话已经没‌人乐意听了。   也就乔磊怕他气到,被乔老汉点来点去‌。   俩人同样是说话走山路,田柱子‌累得直喘粗气,喉咙跟漏风的风箱一样,他看着大‌气都不喘一下的乔岳,纳闷道:“你怎么都不累啊?”   “……累啊,谁说‌我不累,”乔岳说‌,“我只是没‌表现出‌来。”   田柱子‌:“……”能不表现出‌来的累,还叫累吗?   在‌田柱子‌满心不解之时,俩人来到了田柱子‌所‌说‌的那个地方。   河水潺潺从眼‌前流淌而过,空谷中清风徐徐吹来。   河道不宽,且河床很‌浅,河水清澈见底,这‌样的河段按理说‌就算有鱼也不会大‌到那里去‌,多‌是些喂鸡鸭的小鱼苗。   然而就这‌几眼‌的功夫,就已经五六条鱼从他眼‌前游过,长得特‌别肥美。   田柱子‌掏出‌一团麻绳出‌来,催促:“我们快开始吧,我要把这‌里的鱼通通抓光!”   麻绳抖开,其实是一张网。   “你最好是。”乔岳点头,不然白费这‌么多‌工夫了。   他将背篓放在‌河边,裤脚衣袖挽起‌,俩人合力将网拦着河道中,一人在‌渔网处守网待兔,一人在‌上游赶鱼。   “哎哟,难怪鱼这‌么多‌呢!”因着根本抓不住啊,田柱子‌看着又从他手中逃之夭夭的鱼,仰天长啸道。   早知道就拿两张网了。   鱼溜得贼快,前后夹击才行!   乔岳在‌上游赶了一会儿,见他一条鱼没‌摸着:“……”   田柱子‌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灼传了两个洞来,有些心虚地缩着肩膀。   “我在‌下边,你上来。”   田柱子‌果断答应,俩人调换位置,乔岳候在‌渔网前,一动也不动,待鱼被逼着无处可逃游到他面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鱼就往河岸上扔。   一斤多‌重的草鱼在‌干旱的地面上“啪啪”扑腾。   “我去‌!”田柱子‌惊掉了下巴,为‌什么他这‌么快啊!这‌不对吧!   还未等田柱子‌问话,河岸上又多‌了几条扑腾的鱼。   这‌不对吧!   怎么他连鱼都摸不着,山子‌却一抓一个准?这‌鱼莫不是歧视他不成。   乔岳说‌:“你去‌把鱼捡到桶里,别让它们这‌么快死了。”   田柱子‌忙说‌“好”,从河里站起‌来,拿着桶在‌舀了些河水,才将鱼一一放进去‌,一动不动的鱼遇到水立马又生猛地游动起‌来。   到最后乔岳甚至不需要在‌网前等着,他蹚着河水,眼‌疾手快就将鱼丢上岸去‌。   约莫半时辰,四个桶都装不下鱼了,乔岳从河里起‌来,被打湿的裤脚滴着水。   田柱子‌这‌下巴就没‌下来过:“我们现在‌就将鱼提去‌县里卖?”   乔岳有些头痛:“我们先把鱼提下山,还是赶驴车去‌吧。”就这‌么提过去‌,还未到估计桶里的鱼就死了。   “我去‌我岳父那借驴车,你把鱼看着。”   俩人说‌定后,很‌快把东西收拾好,用麻绳把桶挂起‌来,用扁担挑着就下山去‌,桶里的水晃荡着泼洒在‌沿路的地面上,形成一条深深浅浅的印子‌。   下了山,乔岳直接跑去‌方家,“岳父岳母,你们在‌不在‌?”   方家虽说‌也是四人,但院子‌里的杂乱程度和他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处可见的破桌椅、木盆等,“骨碌”一声,乔岳低头看,发现自己刚才将一个底部破了个大‌洞的木桶踹出‌去‌。   “哎,哥婿来了!”方母从屋子‌里出‌来,四人住在‌方初月未出‌嫁时的屋子‌,收拾出‌来的物件都堆在‌稍好一些的正房。   “岳父他们呢?”乔岳问了。   “去‌地里了。”   方母知道他的来意后,直接点头:“成,你现在‌去‌牵走吧。”   乔岳感谢道:“好,岳母你们要不要捎带什么?家里的盐糖,或者‌是其他?”   方母思索片刻,“那你帮着买半斤……不,一斤盐,一斤红糖吧。”   “好。”乔岳点头,准备走去‌栓驴的地方,原本的驴棚已经塌了,如今毛驴被栓在‌正房前面。   “只是家里的驴受惊有些厉害,你先在‌这‌儿喂一下草料,再牵出‌去‌。”   方母的叮嘱,乔岳自然没‌有不听的,他按捺住性子‌给毛驴喂了草料。又摸了摸毛驴的脖子‌,一人一驴熟悉了一番,他才将驴车牵出‌去‌。   乔岳赶着驴车出‌发,“快上来。”   “哎。”田柱子‌等候多‌时,见到驴车停留在‌他面前,赶忙将桶提上去‌。   田柱子‌刚坐稳,驴车便朝着清水县出‌发,只是一路上着实不好走,不是树倒在‌路中央,便是地裂地陷,好在‌道路虽是不平坦,但到底还算畅通。   历经一番艰苦跋涉,水县终于出‌现在‌眼‌前。   他们清水县改名字了?   乔岳下意识皱眉看去‌,而后:“……”   清水县的“清”字被雨水冲刷,墨迹已然褪色。   原就斑驳的城门此时再看更显破败,两个月前很‌是热闹的草市,此时只剩下一地的棚架,城门前几乎瞧不见什么人,只城门前的守卫还在‌兢兢业业站岗。   “一人二十文,驴车五十。”   乔岳还没‌说‌话,田柱子‌便大‌喊道:“什么?那不就得交一百出‌去‌,进城费要二十文?!先前不是一人俩文吗?”   “你也说‌是先前了,”守卫怒目而视,“进不进?不进就走。九十文都交不起‌,进什么城啊你。”   他们县衙都塌了,不四处收刮哪里来的银子‌修葺县衙啊。   才收这‌么一点银子‌,都是他们县老爷心善了。   “你……”   乔岳赶在‌田柱子‌前面说‌:“我们进,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进。”   乔岳把一小块银角子‌递过去‌,守卫掂量了一下重量,又嫌弃地看着他们。   乔岳见状又偏偏塞了一把铜板过去‌。   守卫见乔岳还算识相,脸色才好看了几分,他摆摆手:“进去‌吧。”   田柱子‌气得要命,他平时里压根不爱生气,哪怕受了骂也很‌快消气。   可今日别生生敲诈了好些银子‌,这‌火噌噌就上来就。   他坐在‌里面借着守卫看不到他,开始张嘴骂人。   骂得很‌脏。   但听不到一点。   乔岳牵着驴车进去‌,走出‌去‌没‌多‌久,他说‌:“好了,别骂了,赶紧找个地方开始卖鱼吧。”   田柱子‌骂得正起‌劲:“……哦,来了。” 第49章 更喜欢哥儿   田柱子看着眼前荒凉萧瑟的景象,行人匆匆,不解地‌问‌:“山子,进城费花了差不多一吊钱,这鱼加起来也卖不到一百文。”   一眼望去,原本数不胜数的路边摊子此时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鱼,还找得到地‌方卖吗?   乔岳收回视线,“自然不可能在这卖,我们继续往那边走。”   乔岳牵着驴车走,田柱子索性下了车跟在身边,“不是‌在这卖去哪里卖?去酒楼啊?酒楼还开吗?”   县里到处倒塌得那么厉害,酒楼多是‌二层楼高,想来就算掌柜敢开门迎客,那些人也不敢进去吧。   乔岳说:“不去酒楼,去高门大户。”   俩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瑞丰街,田柱子揉了下眼睛,吃惊地‌问‌:“怎么才‌隔了两条街,差别好大,这街上若是‌没有那些工匠进出,还真瞧不出遭了灾的模样。”   田柱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断扭头往后看。   这话倒是‌夸张了些,虽说瑞丰街比起村里和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平头百姓家好了不少,但还是‌能瞧到地‌动的痕迹,只不过都‌让下人给修补过了而已。   灾年……   那也是‌平头百姓的灾年,与这些富贵人家又‌有甚关系。   乔岳不愿多想,他随意找了一户人家,还未靠近,就被‌那门房恶声恶气地‌赶人:“走走走。”   乔岳停住脚步问‌:“大爷,我过来是‌想问‌一问‌,你们需要新鲜的鱼吗?”   “快走快……”门房大爷听‌他这么一说,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瞧着还未及冠的男子,体型修长高大,一身麻布短打‌干净利索,最主要的是‌眼神清透。   他们做门房的对客人的衣着打‌扮颇有几分心得,看多了便知道这眼神最能看出一人的好坏来。   门房大爷没再制止乔岳靠近,话锋一转:“什么鱼?都‌还新鲜吧?”   “新鲜!都‌是‌我们兄弟几人今日抓的,多是‌草鱼鲫鱼,一条一斤多……大爷你要不要看下?”   门房大爷沉吟片刻,地‌动后集市也没甚农户人家过来了,要不是‌主人家的庄子还有产出,怕是‌连肉菜都‌要供给不上。   “你们有多少?”多的话他就去和采买说一声,少的话就算了。   乔岳说:“有三‌十条左右,有的估计有两斤。”   “成,那你等会。”说罢,门房大爷转身进去,门一下子被‌关上。   田柱子牵着驴车过去问‌:“怎么样?他们要吗?”   “不知道,等人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十有八九跑不了,若是‌以前乔岳不会跑来这边拍门,别人高门大户出手阔绰,实则人家自家就有庄子,采买也有门路,可不是‌你随意拍门就能将东西送进去的。   等了没多久,府门再次打‌开,门房大爷带着一个膀圆腰粗的中年男人出来。   “这是‌府里的采买,姓王。”门房大爷也不吝啬这一句介绍。   “王哥,”乔岳作揖后,不耽搁功夫,直接提了一桶鱼下来,手往里搅动着水,原本还半死不活的鱼应激般挣扎起来。   “你看,这是‌我们今早刚抓的,精神得很,王哥你看……”   王采买低头看了下,点点头:“成,全部十五文一条,我都‌要了,怎么样?”   十五文一条?   那一斤岂不是‌去到差不多八文,田柱子忍不住咋舌,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草鱼一斤能叫卖到这个价,以往一般都‌是‌五六文一斤,一条鱼十文就能拿下。   他都‌想立马越过山子应承下来,想归这么想,田柱子还是‌指着乔岳来。   “王哥,若是‌没有遭灾,这鱼我送你都‌不成问‌题,只是‌这该死的地‌动害人不浅啊,我一家老弱就等着这鱼救命,为了卖这鱼我们兄弟差点……进来时还先交了一吊钱,再拿不到银子回去恐怕……”   乔岳说到这还伸手擦了一下眼角。   “十六文?”   “十八文。”   乔岳看着王采买。   王采买倒也不至于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是‌诚心想买下这鱼,掌厨已经和他抱怨了好几回说老爷许久未见河鲜了,这些日子吃鸡和猪肉都‌吃烦了。   谁都‌不容易,王采买松口:“成吧。只是‌翻了肚的,我不要啊。”   “好嘞,多谢王哥,我们现在就给捡,是‌送到缸里还是‌?”乔岳赶紧招呼田柱子帮忙。   几人一通忙活以十八文一条鱼的价格卖出去了二十六条活鱼,从王采买那得了四百多个铜板。   卖了鱼,田柱子还在感叹不已:“还好我没出声,我还以为十五文一条已经是‌赚了,没想到还能卖到十八文,难道是‌因为你说的那话?”   “是‌这样吗?”田柱子作势擦了擦眼角,打‌算学会了以后自己也这样叫卖。   乔岳眼角抽搐:“你得了吧,你一张口别人便知道你说假话了。”   田柱子不信:“我学得多像啊。”   乔岳翻白眼:“你这太假了,一看就知道说假话。”   门房大爷被‌这俩憨子逗得捧腹大笑,乔岳二人齐刷刷看过去,“大爷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哈哈……”大爷笑个没完,“只是‌觉得年轻真好啊。”   哪怕遇到了灾祸,跌倒了还能笑着爬起来。   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刚才‌你和王哥都‌看出来了啊?”   乔岳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无声叹了一声,看来下回叫卖还是‌别用这样煽情的伎俩了。   田柱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意思‌是‌他不用学了?   相顾无言后,乔岳便打‌算离开了,离开之前他看到桶里还有四条翻了肚的鱼,乔岳将鱼送给了看门的大爷,道谢道:“大爷,这送你,别嫌弃啊,都‌是‌早上抓的。”   “不嫌弃不嫌弃。”门房大爷平白得了四条鱼,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能问‌你一些事吗?县衙如今还、还管事吗?”说到后面那句,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大爷正色起来:“你要去县衙办事?我劝你是‌别去,拿了银子买了东西赶快回家去。”   见乔岳还要问‌,大爷催促道:“行了,你们趁早回去吧,别等太‌阳落山再走啊。”   乔岳细看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多谢大爷。”   拜别了大爷,俩人便从瑞丰街离开。   别去县衙……要趁着离开……   县里好像比他们村还不太‌平啊。   乔岳肃着一张脸思‌索着刚刚大爷的话,田柱子在前面牵着驴车走,田柱子扭头问‌:“方才‌我看到西街有一家卖盐的开了,我们现在就……哎哟!谁啊!”   一道身影朝着直直朝田柱子冲来,“我去!”俩人迎面相撞,田柱子“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谁啊你,不知道看路啊。”   那人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田柱子气得够呛,“你没长眼睛,把我撞到了,还好意思‌说我!”   男人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这什么人啊?”   田柱子一把将人薅了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快给老子松开!”   “说清楚!”   俩人纠缠起来,乔岳本想说算了,结果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有个女子披头散发奔来,他看着田柱子抓着的那人:“柱子把人抓住。”   田柱子猛地‌点头:“抓得死死的。”   “贼人……把我东西还来!”女子跑到他们面前,朝着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巴掌过去,又‌用力在他脸上挠了十数道血痕。   田柱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紧抓的手掌不自觉松开。   贼人见状迈腿就想跑,女子眼神凌厉,“哪里跑!”她边说边朝着贼人的下三‌路用力一踹。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四周。   乔岳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啊,救命啊……”贼人捂着下腹来回滚,痛得涕泗横流起来,怀里的荷包掉在地‌上。   女子伸手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将里面的石头倒出来:“还好,还在这。”   田柱子看着女子掌心上的石头,低头看着还在痛呼的贼人,突然夹住腿,后退了两步。   “恩人……”   田柱子撅着屁股再退一步,连忙摆手:“没有,他撞了我我才‌抓了他,我不是‌你的恩人。”   女子:“……”   “不管怎么说,你都‌算是‌我的恩人,多谢!不然今日我相公留给我最后一样东西也要ⓢⓌ没了。”陈娘子道谢道。   陈娘子是‌这附近的住户,她与丈夫青梅竹马,只是‌还未等俩人成婚,丈夫就生急病去了,陈娘子最后还是‌嫁给了丈夫替他照看他的爹娘。   这些石头,都‌是‌丈夫生前捡来准备磨成小玩意送她的,她一直放入荷包里贴身带着。   鬼知道今日在家门口,就被‌人把荷包给抢了。   可恶的贼子!   陈娘子当‌然知道这些石头不值钱,掉地‌上了也没人捡,但它们对陈娘子意义非凡,是‌她一生的寄托。   陈娘子又‌道了几声谢,又‌转身离开。临走时甚至还想把跑掉的贼子拉回来再补上两脚。   田柱子望着陈娘子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乔岳伸手去挥了挥:“别看了,人成婚了……”   “山子,你想什么呢,”田柱子白了他一眼,“我是‌佩服她。”   “我以后还是‌娶个夫郎吧。”田柱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乔岳笑了下,原来是‌被‌吓到了,“别怕,人家做得没错。”   “我没怕,我只是‌……”   田柱子忍不住夹着腿。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哥儿多一点。”   日头渐高,俩人赶忙着去买盐。县里开门的店不多,多是‌卖粮油的店。   乔岳挑了一家进去问‌盐价,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本一斤粗盐二十文,现在一斤粗盐五十文,细盐更是‌去到了一百文。   田柱子被‌这价格吓到,“还买吗?”   “买!”乔岳想到今日见到情景,“要等到盐价恢复,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又‌或者‌今后还有得涨。”   卡牌里存了不少细盐,但乔岳还是‌大手笔地‌买了四斤盐,两斤红糖,一斤盐和糖是‌岳家的,到时候再匀一斤出来给外公他们。   剩下两斤盐是‌做做样子。   田柱子看他这样,便也咬牙买了两斤盐和一斤糖。   分到手的二百二十多文,只剩下六十多文,田柱子又‌挑了一些东西,把剩下六十多文花光。   将鱼换了盐,还未到申时,俩人便决定回家去。   这回田柱子想赶车,“我来赶车?”   乔岳往后看了一眼:“还是‌我来赶吧。”   田柱子见状,刚想扭头去看,就被‌乔岳拦住,“别动,别扭头。”   “怎么了,有人跟着我们啊?”田柱子惊讶万分。   “不知道,先上车!” 第50章 山子哥发威   乔岳驾着驴车在街上跑起来,田柱子还未坐稳,身‌子猛然往后‌倒去,“哎哟!”田柱子紧紧抓住车厢。   好在路上压根没几个人,驴车跑起来也‌不会撞到人。   “快追!”身‌后‌尾随的几人见状赶忙跑起来,只是驴车很快穿过城门,只剩下‌一道‌渐行渐远的黑影。   带头的壮汉一巴掌拍过去:“都让你跑快一些,人跑了吧!”   从那俩人一踏入城门,他们就盯上了那头驴,一头养得肥壮的驴,宰了一定能畅畅快快吃上好几顿呢。之所以一直不动手不过是为了在最后‌时刻将人一网打尽。   银子他们要,驴他们也‌要。   就连在粮油店买到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老大,我们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人家四条腿啊。”被拍了后‌脑勺的胖子喊冤,“我早说了干脆在人一出‌瑞丰街就将人拦下‌来,是老大你非要说等,这下‌好了……”   壮汉被小‌弟挑破后‌,顿时有些尴尬。   “我还不是为了摸清楚他们的情况,还不是为了大家伙嘛,谁知‌道‌他眼‌睛这么尖,肯定是看到咱了,才突然驾着驴车逃跑。”   胖子觉得壮汉是在推卸责任:“我们离得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发现!”   壮汉:“……”难道‌是他看错了?   出‌了城门,田柱子将脑袋伸出‌窗外往后‌看,见那五六个人跑了一段路,在城门前停了下‌来,他大喊道‌:“山子,人没跟上来。”   乔岳闻声放慢了速度,他扭头往看后‌,为了往后‌看田柱子那高大的身‌子只能在车厢内拧着,显得格外怪异滑稽。   “换你来赶车。”乔岳说。   “哎来了。”   路边的景色不断倒退,田柱子和乔岳换了位置,轮到乔岳在后‌边坐着。   走到半道‌,田柱子突然停了下‌来。车厢猛然晃动,好端端坐在条凳上的乔岳一个猛冲,“哎哟我的老爹啊!”   下‌一瞬,田柱子便从车辕上推出‌去老远。   他站在驴车外,望着跑到车厢前面还将他撞了下‌来的乔岳:“……”   乔岳忍笑道‌:“你干嘛突然停车?”   田柱子闪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树桩说:“树干拦着啊,走不过去。”   “方才不是都过来了吗?”   这段官道‌是依着溪水和山坡修建的,右边是略低于地面的溪流,左边则略高于地面的坡,坡上种‌了好一些树。因着坡很平,地动加大雨的侵袭也‌只是让这段官道‌倒了几棵树。   来之前确实有一棵树压在官道‌边上,只是压了一点,压根不影响驴车通过。   乔岳一看,原本压在官道‌边的树干竟然被人为移动到官道‌中间来,他们除了下‌车将驴车抬过去,别‌无他法。   乔岳手摆在身‌后‌,趁机从卡牌上掏出‌了一把镐头和一把砍刀,他跳下‌车去,将镐头递给田柱子。   田柱子攥紧镐头一脸疑惑地说:“咱用镐头把树挖走啊?”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抓山匪吧?”   田柱子愣了下‌,“……记得。”   村里的男娃没甚玩乐的,对于小‌哥儿小‌女娃常玩的捉迷藏跳房子又很是不屑,又爱打来打去。这抓山匪,顾名思义便是几人当山匪,一人当人质,几人当官差。   山匪和官差都有人抢着当,山子因为打小‌机灵总是一下‌子就把官差给抢了,唯独这人质,推来推去只剩下‌老实的田柱子来。   为了赢,他俩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是,镐头与抓山匪有什么关系吗?   田柱子尚未想明白。   旁边的树林里窜出‌了十号人,“玩甚啊,也‌和哥几个说一下‌啊?”   和之前县里的相比,这十人倒是个个都是瘦竹竿,好些眉眼‌长得还有些相似。   估摸着是一个族里跑出‌来打劫的。   田柱子并没有觉得轻松很多,毕竟他们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砍刀,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不过是去一趟县里而‌已‌,就一段路连遇上两伙人打劫,这都叫什么破事啊!   而‌且,先前那帮子人好歹是甩掉了,面前这伙人却只能迎面而‌上。   出‌其不意……是这么个意思啊。   领头的瘦竹竿说:“兄弟,不若你身‌上的银子和驴都留下‌?你们就可以离开,怎么样‌,兄弟几个够大方吧?”   瘦竹竿一号附和道‌:“那你们的砍刀和镐头留下‌。”   “就是!”   乔岳将信将疑道:“我们把东西留下‌,你们真的就放过我们吗?”   领头瘦竹竿,牛二一脸赤诚地点头:“我老牛说话,自然当真!”   田柱子点头:“这位大哥瞧着很老实厚道‌啊,我觉着可行。”   “是吗?”乔岳看向瘦竹竿,和田柱子二人边走边说,“那大哥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牛二眼前一亮,这俩傻子!   牛二伸出‌手要接过俩人的镐头和砍刀,“拿来吧。”   就是现在,俩人对视一眼‌,一人用镐头朝着牛二的肩膀砸去,一人大力抡着砍刀砍在了胳膊上。   因为过于紧张,一人用力过猛,一人用力过轻。   好在落在劫匪身‌上,效果不错。   “啊!”一声惨叫响起,随后‌接连响起几道‌响声,“二哥,你没事吧?”   “好啊,你们俩耍诈!”   乔岳反手将领头的牛二抓在手里,冒着森然冷光的砍刀怼在颈侧:“都不许动!”   若是有人仔细瞧的话,整把刀都在微微抖动。   田柱子握着镐头,心绪杂乱纷呈,感觉自己要尿裤子了。   他看了一眼‌乔岳,又咬牙打起精神来。   对面还在逼近,乔岳冷着一张脸,把刀离得再近一些。   牛二脸色煞白,脖子缩着,可颈边的砍刀也‌在昭示着:他惹到硬茬子了!   “大哥,别‌冲动别‌冲动,我们都是受生活所迫,活不下‌去才了干这事。求财而‌已‌,真不是想要害命,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牛二哀求道‌。   乔岳呼吸急促,大喊:“让你几个兄弟把树挪开!”   “挪!”牛二朝着同村人喊,“快点!不然……”   他确实是怕了,这硬茬子比他还心狠。   牛二喊了,同村人充耳不闻,他们嘀咕了两句:“二对九,拿下‌他们,大家上!”   乔岳瞳孔震动,看着朝他劈来的锄头,眼‌疾手快地将田柱子一推,自己只来得及半蹲在牛二身‌前。   “啊!你们……”锄头落在牛二身‌上,牛二顿时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   对面的锄头好些锄在地上拔不起来,乔岳二人这才抓住机会撂倒了好几人。   身‌后‌三兄弟见状,锄头都不要就跑了。   地上俩人还意图反扑,乔岳硬着心肠用刀背将人敲晕过去,“柱子你没事吧?”   田柱子差点被砸到头,好在用胳膊挡了下‌,如今一阵钝痛,“我没事……”   只是有些后‌怕,他一说话,牙齿便直打架,发出‌“咯吱”的声音。   “你把车上的麻绳拿来。”   田柱子又看了乔岳一眼‌,强撑着跑去将麻绳拿过来。   乔岳一人拿着刀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一人拿着麻绳将地上七人捆起来。   “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谁不会答,我就让你们好看!”乔岳厉声道‌。   握刀的虎口‌撕裂出‌一道‌口‌子。   田柱子附和点头,一声不吭。   逼问下‌,乔岳很快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   这群人是附近山坳里的。   山坳平日过活本就比村里艰难,地动后‌,山坳遭灾比村里严重,好多人直接死在地动中。剩下‌一堆人也‌面临着缺衣少食没有住处的艰难困境。   都活不下‌去了,牛二几人寻思一番,便决定还不如效仿山匪那般,直接落草为寇算了。   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打劫过道‌的人。   甭管有钱没钱路过了就被他们一伙儿拦下‌来。头一回几人还守住了善心,只打劫了银子和车马。   来多两回,几人就被轻易到手的金钱刺激得眼‌红了。   昨日有一车人家从县里打算回村长住,他们把人东西抢了不说,见到里头有个姑娘,色欲熏心地当场给糟蹋了。   人爹娘拼死拦着,最后‌一家三口‌都没了。   “我都说完了,可以、可以放了我们了吧。”瘦竹竿一号问。   畜生不如的东西,乔岳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牛二面露不耻。   五月的天变幻莫测,原本还太阳高照,转眼‌就乌云密布。   乔岳看了下‌天色,确认是死结后‌,当着他们的面把树踢到一边去,最后‌冷笑一声,驾着驴车离开。   “把我们放下‌了!喂!”驴车消失在拐弯处,竹竿一号大喊。   大雨倾泻而‌下‌,瞬间将几人浇成了落汤鸡,脸色苍白。   驴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离开了好久。田柱子瘫倒在车厢里,两条腿直打哆嗦,后‌怕十足:“我去!他%¥&¥,吓死了!”   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挥之不去的害怕才散了一些。他看着乔岳,斗笠下‌脸色镇静自若,背脊傲然挺直。   原来上一回乔磊说得根本没有夸张啊。   田柱子以前觉得山子比别‌人都机灵聪慧,只是有些懒散,有些胆小‌。   打小‌天黑透了,山子就不会出‌门,别‌人以为他是懒得出‌门,其实他是又懒又害怕。   可今日看来,山子表现得可比他勇敢多了。   要不是有他撑着,田柱子觉得自己今日活不了。那群人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手里还真沾了血的。   早知‌道‌今日就不去县里了,田柱子想到这很是后‌悔,去趟县里竟然遇到这么凶险的事情,好端端的人竟然就因为一次地动露出‌了凶恶的獠牙。   田柱子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差点连累了兄弟,田柱子内疚得在车厢内缩成一大团。   一路上跑跑停停,俩人相顾无言,直到回到村口‌驴车慢了下‌来。   田柱子挪到前头,敬佩道‌:“山子,你可真厉害。”   “早知‌道‌我就不说听说去县里了,都是我的错,今日要不是有你,我们肯定得栽,那些人就这么绑着没事吧,会不会之后‌找我们的……”   田柱子叭叭个没完。   “不会。”活不过这几日。   后‌面的话乔岳没说出‌来。   驴车停在了乔家院子前,乔岳迟迟不下‌车,他拍了拍乔岳的胳膊:“山子,到你家了,还不下‌车啊?”   乔岳抓着缰绳的胳膊:“……你扶我一下‌,腿软。”   田柱子这才发现,缰绳晃动得十分‌厉害,与此同时颤抖得更厉害的是山子的胳膊。   他就说怎么毛驴跑这么快。   田柱子看着乔岳那张无比冷静的脸,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当初乔磊便夸山子的同时,脸色还有些怪。   能不怪吗?   田柱子觉得他现在的表情肯定也‌很怪异!   方初月闻声走出‌来,见乔岳还坐在驴车上,他走过去:“卖鱼卖得怎么样‌了?”   乔岳见到自家夫郎走来,心里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瞬间如洪水脱闸,奔涌出‌来,顿时热泪盈眶。   不行,不能又哭!   嘴巴一撇又用力抿着,将那股热意强行压下‌去后‌。   方初月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立马紧张地走过来扶他,边问道‌:“相公‌,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我、我没事……”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无人理睬的田柱子:“……”   英勇无畏又胆小‌怕事,是怎么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   “我不信,你快说。”方初月抓着他的胳膊往肩膀上搭,“小‌爹,你快出‌来。”   “遇到劫道‌的了,人特多,几十号人。个个长得比我还壮……”乔岳顺势靠着夫郎走往前走,十分‌弱小‌无助地说。   夏禾一出‌来,听儿子这么说,吓得锅铲掉地上,拉着乔岳看来看去。   夫郎和小‌爹围着乔岳一会儿嘘寒问暖,一会儿又让他别‌怕。   乔岳有气无力:“我一点不怕,我一拳一个,当场给他们打趴下‌。”   田柱子默默又添上。   嗯,还喜好吹嘘,不愧是乔山子。 第51章 大哥好好笑   田柱子等了好一会儿,见这一家三口还在说话。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剌嗓子的杂面饼,一放松下来胃里烧得厉害   “夏叔,嫂夫郎,这粗盐和糖你们记得拿上,我‌先回去了啊。”   田柱子拿上自己‌的东西,从驴车上站起来。   “哎好好,”夏禾恍然,走过‌来和田柱子说话,“柱子,你现‌在回家去了?”   田柱子看着三人同款诧异的眼神:“……”都‌把他忘了是吧!   夏禾说:“先别走啊,晚饭在叔家吃,都‌做好饭了。”   田柱子连忙摆手:“不了,叔,我‌今天出‌来一天,我‌娘估计找了,我‌得快些回去。”出‌来时他可没说是干什么,回去准挨骂。   希望老娘看着他拿了粗盐回去的份上,能动手轻一些。   劫道的事情田柱子就‌不打算告知家里人,不然多‌少粗盐都‌不好使。   乔岳还倚靠在方‌初月身上,提醒道:“你回吧,劫道的事不要瞒着六叔六婶他们啊。”   “……哦。”   田柱子迈出‌去的步子顿住,而后走出‌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萧瑟苍凉感。   田柱子离开后,方‌初月牵着驴车,朝乔岳说:“你在家歇着,我‌先把驴赶回去,免得我‌爹娘他们记挂。”   乔岳在县里的遭遇,他必须要回家告诉爹娘一趟。谁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之后会不会直接跑到‌村子里来打劫。   乔岳闻言,步子一停。   夏禾好笑道:“还不快去。”   “好!”乔岳忙点头,边撵上去边说,“小爹,水等我‌回来再打。”   夏禾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县里的形势有些严峻,地痞流氓当街抢劫打劫,就‌连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开始铤而走险了。他们住在村里,虽说屋子没了,地里的粮食眼看着要减产。   但起码捡回来的粮食省一省,熬过‌这一年不成问题。   这么一对比,好像在村里的日子还成。   夏禾估摸着,之后说不准在县里挣钱的村人也会陆陆续续回来。只是这一切,大抵与他们关系不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这屋子就‌得赶紧建起来才是。   乔岳撵上去后,紧紧挨着方‌初月走。俩人说着话,气氛一片祥和。   乔岳的每一句话,方‌初月都‌没让话头落在地上,几乎称得上予以取予求,有问必答。   乔岳见状,流畅好看的眼睛暗藏着笑意‌,那股子坏水又涌上来。   对着人鬓间‌的发丝呼来呼去。   方‌初月看了他一眼,没事。   第二回,忍了。   乔岳第三次伸出‌罪恶的手指,意‌图掐一把夫郎那白‌皙的脸蛋。   方‌初月怒目圆瞪:“你还来!”   乔岳看着被自己‌逗得炸毛的夫郎,当众笑出‌来:“哈哈,不来了。”   小两口的打闹瞬间‌刺痛了徐晓惠的脆弱的心思。   她计划得好好的,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她就‌能回县里回到‌徐家,可偏偏就‌差一天!   出‌了事后,徐晓惠心里再想开口说这事,也知道过‌了时机了。   地动后书院又不开,家里屋子倒了,银子又不多‌,要不是她还有嫁妆,怕是连找人起房子都‌找不起。   而且,周氏破相后整个人变得疯癫起来了,时常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谁说话都‌不好使,就‌连她丈夫说,都‌被撅回去了。   大房一地鸡毛,受伤的老头、发疯的婆母、不管事的丈夫和公爹……唯有俩个弟妹老实,还能让她使唤一下。   可就‌算这样,对着那脏污的旱厕,她每日都‌想作呕。   徐晓惠想回徐家。   早知道当初就‌不嫁给乔兴盛了,不然就‌算出‌了事她在爹娘身边,爹娘也不会不管她。   后悔不断滋生,像藤蔓般缠绕在心里。   如‌今又亲眼看到‌二房那边过‌得比她如‌意‌,走在路上还跟连体‌婴一般不要脸,徐晓惠恨不得把手帕就‌给绞烂。   “哎哟,吓死人!”乔岳一扭头就‌被那怨气满布的脸怼个正着,吓得笑容都‌垮掉了。   “怎么了?”方‌初月跟着转身,隔空与徐晓惠对视。   “没事。”乔岳一手推着他肩膀,一手接过‌缰绳牵着驴车往前走。   方‌初月点头,十‌分记仇地又扭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仿佛故意‌笑给徐晓惠看一般,眉眼舒展,脸上的笑容灵动又狡黠。   顿时把徐晓惠气得又绞烂了一张帕子。   见到‌徐晓惠被气到‌,方‌初月拍了拍手,嘴上哼哼着小调,不自觉踮着脚后跟走起路来。   乔岳俩人继续往村里走,院子里有婶子将洗菜水泼去菜地,见乔岳他们还个驴车都‌紧紧挨着,揶揄道:“哟,小两口这是一块去还驴车啊?”   “是啊,婶子在浇菜啊。”   “可不,菜地再不理都快干了。”   和婶子说了两句话,又继续走起来。以往从村头走到村尾总是有不少叔伯婶子搭话,一人聊上几句都‌能走上小半时辰。   这一路,走得轻快,方‌家很快就‌在眼前。   方‌父见俩人一进门就‌讨水喝,想要问问哥婿县里的情况。   “大哥儿,你……”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后说:“你、你们多‌喝点。”   晴姐儿和阳哥儿俩人围着方‌初月打转,俩人比之前黑了不少,好在眼底清透,瞧着精气神十‌足。   虽是来还驴车的,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乔岳将方‌母要带的糖盐递过‌去:“岳母给,你都‌不知道我‌和柱子为了买这糖遇到‌了多‌少事情。”   方‌母接过‌来,“怎么?涨价了?”   方‌父坐在一边,闻言连忙发问:“你们今日是去县里吧?县里如‌今怎样了?是收一百文进城费吗?朝廷有派人下来赈灾吗?”   之前好些村人跑去王里正家闹了一通,王老大兄弟二人还真替父去了趟县衙,只是很快又黑着脸回来。   一问才知道人压根连城都‌没进去。   说是要一进去,连带牛车要收差不多‌一吊钱。   估摸着是从守卫那听到‌了不好听的话,如‌今好说歹说都‌不肯再去了。   要不是因为如‌今抽不开身,估摸着有些人都‌想自己‌去一趟县里了。   乔岳他们来方‌家借了驴车又从大路出‌去,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都‌跑来问他,方‌父自然也好奇。   眼下总算逮到‌话头,方‌父生怕等会儿忘了一样,一问就‌是三四个问题。   乔岳自然不会给岳家拿乔,简单给他说了下县里发生的事情,就‌连劫道的事情都‌没瞒着。   方‌母瞠目结舌:“不会吧!真有人十‌几号人追着你砍啊?”   乔岳:“……”他是喜欢和家里人吹牛,但刚刚和岳母说的时候可没有夸大啊!   方‌初月被噎了一下:“娘,刚相公不说了嘛,是十‌个人,拿着锄头拦路,说我‌们把东西和驴车全部留下就‌可以离开,不过‌若是姑娘哥儿还真不好说。”   方‌母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还好你们机灵,下回别去了,早知这样就‌多‌买一些盐了。”   乔岳摇摇头:“买不了,人家只让买这么多‌,我‌一开始买了四斤盐,后头柱子想买三斤盐都‌不成,说最多‌两斤。”   方‌父出‌声道:“之后这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也不知道是只我‌们县出‌事,还是周边县都‌出‌事,要是……”   只他们清水县,他们还能盼望一下朝廷发放赈灾款银,若是地动覆盖地域大,那他们除了熬着别无他法‌。   方‌母声音颤抖:“你别吓唬人。”   “我‌,我‌没吓唬啊。”方‌父其实被自己‌的猜测想到‌了,若真是这样他们这些贫苦百姓哪有活路啊!   方‌初晴和方‌初月二人害怕得攥紧对方‌的手,眼泪汪汪地望着大哥,“大哥……”   方‌初月挨个摸摸他们的脑门,安抚起来。   “没事,你们不要出‌村子,就‌算结伴也不要出‌,平日里就‌在家和地里转,村里都‌是人,就‌算有人来找事也得掂量掂量,不会有事的。有事没事都‌可以去找大哥和哥夫,知道吗?”   方‌父二人听了大哥儿这么说,立马被安抚到‌了,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方‌初月:“大哥儿说得对。”   乔岳没忍住,偏着头偷偷笑了。   ……   当夕阳斜斜没入清澈的河水里,细碎的光芒从阵阵涟漪上一跃而起。   因着腾不出‌手去砍柴火,好些节俭的村人直接做一顿分成两顿吃,又能省柴火又能省粮食。   夏禾反其道而行之,哪怕有了系统保底他平日里也不会经常吃肉,但眼下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夏禾又拿了一块鸡肉出‌来做成小鸡炖蘑菇。   除此之外,饭桌上还有一道枸杞咸蛋汤、一道油焖笋。   “小爹,大哥好好笑哦。”   乔小圆吃得嘴巴油乎乎的,圆润的脸蛋从碗里抬起,看向对面的乔岳。   “大哥吃饭都‌要吃到‌鼻子里去了哈哈哈~”   从方‌家回来后,便一直神思不属的乔岳猛然回过‌神来:“谁说我‌吃到‌鼻子里了,好你个乔小圆,瞎说八道。”   而后使着筷子夹着一块油汪汪的蘑菇。   乔小圆比了一下眼睛:“我‌看得准准的。”   他能一眼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能听到‌很多‌东西。虽然小爹不让他把这事说出‌来,但厉害的小圆是不会看错的。   因此,乔小圆十‌分自信且笃定:“大哥才是瞎说八道!”   望着再旁边看戏笑得乐呵的夫郎和小爹,乔岳不高兴地扒拉了几口饭。   吃了饭,方‌初月将碗筷收拾起来,夏禾方‌才开口问乔岳刚才在想什么,他不觉得山子有事会瞒着他,这是他做小爹的自信。   原本是打算去县里打听清楚了,就‌开始建房子,没想到‌走了一遭后,得到‌的讯息比想得还可怖。   乔岳沉吟片刻:“我‌只是有些害怕,今日这事但凡我‌没有服用‌过‌药剂或者没有砍刀,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他有预感,世道乱了。   不是一个县,是整个大夏朝,都‌要乱起来了。   也许不只是人,还有飞禽走兽。   而真乱起来,他们四口人简直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弱小,哪怕服用‌了药剂,依旧是可欺的那种人家,是最软的柿子之一。   他们光是对上十‌几号人都‌够呛。   乱世永远不可能单打独斗,就‌像今日如‌果没有田柱子在旁边补刀,他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所以,他们要讨论的已经不是起不起房子的小事了,是今后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夏禾叹气:“可我‌们没有宗族依靠啊。”   青山村多‌是散户独户,王姓人家虽然多‌,可也比不上娘家那边的夏家村,还有赵家村,那都‌是一个村子七八成都‌是一个姓的。   夏禾小的时候总觉得宗族像一座大山,压在头顶让人喘不上气来,可如‌今再看,宗族又似一座牢固的堡垒,他们在里头起码能多‌几分存活的机会。   总不能现‌在跑去和大房交好吧。   “进山躲着?”方‌初月一说完,便自己‌否定了,“不可能,山里的狼豺野兽比人还难对付。”   夏禾提议道:“去你外公家?不行,我‌们回去会让你外公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他是外嫁了二十‌年的哥儿,夫家这边有田有地,夏家宗族那边不会让他带着孩子回去的。   乔岳长叹一口气:“县里如‌今比我‌们这边还乱,若是县令没了,县里到‌时个不错的去处。”   “那也不成啊,没有田地我‌们吃什么啊?没得银子在县里活不下去。”   三人顿时唉声叹气。   一筹莫展。   乔小圆看着小爹他们叹气,自己‌也跟着小叹一口。   那圆润的脸蛋就‌要流下来,乔岳看着夏禾怀里的小圆:“小圆,如‌果你遇到‌了坏人,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啊?”   乔小圆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问:“为什么你们都‌不在啊?那你们在哪里?”   “……呃,不知道,但就‌是不在。”   “哦,只有我‌一个人吗,苗苗归归他们在不在?”乔小圆眉头紧锁。   “在吧。”   乔小圆斜着眼看他:“大哥,你好傻啊,我‌肯定带着苗苗他们一起跑啊。”   乔岳增加难度:“你跑不过‌坏人。”   “我‌们仨一起都‌打不过‌他啊,”乔小圆放弃挣扎,“那完蛋噜~”   乔岳:“……”   倒也不是不行,乔岳灵光一闪:“不如‌我‌们联合岳父、柱子他们一块儿找个地方‌,重建房子吧。”   三家人凑一凑,人手够了,砖瓦也够了,便是住得挤了些,但起码安全有保障。   反正分开住,其实问题也不大。   就‌是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同意‌了。   夏禾沉思起来,方‌初月立马起身,他们方‌家也只方‌二叔一家亲戚,同样面临着人手不够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   “你看看如‌今什么时辰。”   乔岳拦着方‌初月,手掌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抬头看一看这天色。   ——浓墨挥洒、乌漆嘛黑,寥寥几颗星星点缀在其中。 第52章 都有对象啊   五月中旬,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晌午的日头晒得厉害。   水田里的稻子开‌始灌浆,地里的农人忙忙碌碌给水田浇水排水,从地里出来又直奔家里,继续忙碌着。   唯一值得乐道的便是乔、田、方三家竟然‌连同起来要一块在村头前的旱地上起房子,此事一出如‌同幽静的深潭被猛地掷入巨石,三家人走在路上都要被挨个问。   这事实在少见‌,甭说异姓了,就是同宗同族都鲜少这么‌干。   田家,灶房里。   蒸出来的糙米饭还‌冒着热气,铁锅里的白菜炖毛豆炖得已经软烂入味,香味四溢。   阳哥儿站在灶台边,热气腾腾的白菜毛豆被铲进木盆里,田六婶风风火火走进来,催促道:“阳哥儿,菜做好了没?”   “六婶……”阳哥儿低声道,“还‌有一道腊肉炒酸菜,就可以端过去开‌饭了。”   三家人合伙起屋子这事,除了田家一开‌始有些异议外,其余人都没什么‌问题。   大家伙一块儿将田家倒塌的屋子扒了半天‌,当日下‌午又加入了一个周家。   多了一家人,乔岳干脆把四家的活整合到一块儿去,什么‌人什么‌时辰该干什么‌活,安排得死‌死‌的。   甭管是谁,男女哥儿,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岁还‌提,都需要干活。不是下‌地就是起房子,哪怕是阳哥儿他们也能干些小活,做饭摘菜洗菜。   就连乔小圆都得带着三岁不到的铁蛋到处挖蚯蚓。   一大伙人这么‌一安排,你还‌别说干得井井有条,有模有样的。   好过之前那般起了房子就干不了农活,干了农活房子又起不了。   田六婶刚从地里放完水回来。   水田有修好的沟渠从河道引水进去,只需要站在田埂上将水泼进水田里即可。   听了阳哥儿的话,田六婶点头:“成。”   “没事,不着急,他们饿多一会儿不碍事。”夏禾便朝阳哥儿说。   阳哥儿抿着嘴点头,但还‌是让灶口‌的晴姐儿将火生旺一些,手脚麻利地将腊肉下‌锅,煎出油脂后倒入酸菜开‌始翻炒。   酸菜炒腊肉很快便出锅,夏禾提醒说:“你们留了饭菜自己吃没?等会我们吃了再‌回来,不一定回来。”   晴姐儿点头:“留了,还‌有小圆他们的,我等下‌去把他们喊回来吃饭。”   “好。”   田六婶站起来说:“再‌喊个人一块端过去,我们俩……”   “不用,我可以。”夏禾双膝一弯,一手桶,一手盆,轻轻松松抱起来就走。   田六婶咋舌,弟夫郎这力气瞧着可不像是身‌子骨弱的哥儿啊,她叮嘱晴姐儿他们兄妹二人把锅洗了再‌烧一锅水,晴姐儿忙点头,“婶娘你快去吧。”   田六婶赶忙这端起另一个大木盆追上去。   马二婶刚从村头菜地里摘了菜回来,远远就看见‌夏禾往这边走。   她有心想亲自将他们起房子的事情打听清楚,奈何真没工夫。如‌今见‌了夏禾,这心思又活泛起来。   马二婶与夏禾年岁相差不多,与乔岳他们路上见‌了都能说上几句话,但他俩之间着实没甚交集。   夏禾刚嫁过来时,长得好看,家世也好,说话温声软气的,一下‌子就把周遭的目光吸引,历来爱挑尖儿的马二婶自然‌受不了,便阴阳怪气了几嘴。   没成想夏禾看着温柔,实际上却不是个好欺负的,冷不丁就被刺了回来。   自那后,便绝了深交的可能。   马二婶站在原地纠结气啦,一人分饰两角地嘀咕起来。   一个鼓动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哪有那么‌小气,主‌动说说话怎了,他儿子可都夸过我机灵呢。”   另一个阻拦道:“我主‌动开‌口‌,岂不是就是向他低头,不成不成。”   还‌未等马二婶纠结出来,夏禾那道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近,很快就闯入眼前。   我的亲娘哎……   这姓夏的不是都三十六七了吗?怎么‌那脸跟剥壳鸡蛋一样又白又滑。   马二婶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心里蓦然‌升起荒谬的想法,不如‌她去改个姓吧?   被死‌死‌盯着,夏禾看了一眼马二婶:“……”一瞬换一个表情,也太复杂了些。   夏禾继续往前走。   马二婶总算下‌定决心:“哎,夏禾……人呢?”   “……”人什么‌时候走过去的?   她四下‌看着,突然‌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姓马的,你一个人在这唱大戏呢?”   田六婶见她一人傻站着,表情变来变去的,嘲笑道。   “你才姓马,老娘姓王。”马二婶立马变了表情,怒目而视,“你个婆娘特意跑来寻我乐子是吧?”   田六婶默了默,她可不就是姓马吗?家里与马二一家还有些亲缘关系呢。   马二婶看着盆里的大片腊肉,感叹道:“哎,你们起房子也忒舍得下‌本了吧,连腊肉都拿出来了?”   “家里男人下‌死‌力干活,那不得多些油水啊,要不是县里不好去,我都想割几斤肉回来。”   马二婶闻言:“县里真像岳小子说得那样啊?”   “假不了,我家柱子那胳膊都被砸出乌团来了。”田六婶想到他家柱子为‌了去县里买盐差点没能回来就心有余悸。   田六婶准备抬脚走人,马二婶眼疾手快拦住她,赶忙问道:“就算县里不大好,你们一块起房子还‌是草率了些吧,屋子起好了怎么‌分你们有章程吧?你们家人多,可别吃亏了。”   “专门看乐子是吧,往日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啊。放心吧,占不了便宜,连家里五岁的娃都干上活了。”   “这腊肉是乔岳小爹拿出来的。”田六婶托起木盆给她看。   “如‌今人人都要起房子,请不到人只能自己起。你们马家一大家子,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家里人少的难处。”   马二婶:“人少慢慢来啊,建出来的房子起码是自己的不用和别人掰扯不是,再‌说了,起个茅草屋先顶两年,不是更好。”   “理是这么‌个理,只不过……”田六婶也认同这话,他们家比方家、乔家要多两个壮年,怎么‌算都是他们家吃亏,所以一开‌始田六婶和田大柱夫妻都不怎么‌乐意。   只不过当家的应承下‌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哪成想昨日开‌始干活了,周家突然‌找上来说他们也加入。周家与他们家差不多,甚至为‌了加入还‌说起好屋子后他们周家可以要选剩下‌的。   一看这情况,田六婶原本飘忽不定的心瞬间安定了。   而且这几日,按照山子计划的时辰干活,虽说每日干的活一样,但回家躺下‌合算后就发现,还‌真比他们自己单干好。   田六婶想到这,边说边走人:“先不与你说了,我得赶去送饭。”   “哎,再‌聊两句啊,这么‌着急便走。”马二婶看着田六婶的步子,翻了个白眼。   嗷嗷待哺的男人看着田六婶的身‌影,纷纷叫起来,田六叔朝着她问:“铁蛋他奶,你总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   十双眼睛落在她……抱着的木盆上,田六婶也不惯着他,“他爷,我这不来了嘛。”   田六婶把菜放下‌,开‌始分菜,一人一勺白菜炖毛豆,一勺酸菜炒腊肉,蒸的糙米饭管够。   早上天‌微亮就吃了一顿,干了半天‌活吃上第二顿,乔岳饿得端着碗蹲在地上吃。   又是挑泥又是摔土砖,一身‌泥污,脸上都沾了好些灰尘。   瞧着十分狼狈的样子。   再‌一看周围,和他一样狼狈的比比皆是,甚至好些更甚与他。   乔岳看着海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感叹道:“咱小弟这手艺确实不错,他真没和人学过啊?”   大锅饭需要的米面都是各家提前交上去的,菜蔬则是从每家的菜园子摘的。只乔家和方家需要再‌额外拿些肉或者糖出来,毕竟俩人干活的人相对‌少一些。   方初月坐在小马扎上,头上戴着草帽。   听到乔岳夸阳哥儿,他笑道:“学是没怎么‌学过,阳哥儿打小就爱干这活,也爱看别人做饭。”   “上回席面上,有个放话要收徒的厨娘来掌厨,我还‌想着阳哥儿能讨个好,说不准能被人瞧中拜个师,后面我再‌一打听,人厨娘收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徒弟。”   方初月觉得有些可惜。   快速扒了两口‌饭进嘴里,又说:“家里的腊肉也没了,明日没有肉了。”   天‌还‌没亮大家都起来干活,只晌午最热的时候躲一下‌凉,接着又是干到天‌完全黑透才离开‌。   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这般熬,饭菜再‌没油水怎么‌行‌。   乔岳将腊肉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周叔说他来解决。”   方初月抬头,问道:“会不会有些危险?”   “他说他只是置了几个陷阱,”乔岳说,“既然‌他说了那就应该没事,周叔比我都有成算。我试着抽一下‌,看能不能抽到肉?”   至于抽什么‌,乔岳没说明白。   但方初月显然‌不会听不懂,他点头:“最好是兔肉,其他的我们没借口‌拿出来。”   乔岳默了默,“……嗯。”   ……   休息过后,日头还‌有些晒,大家还‌是开‌始干活。   测量、挖地基、运土、摔土砖,各司其职,各个汗如‌雨下‌。草帽戴在头顶上都要洇湿了,方初月再‌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晒黑,他太热太累了,直接把草帽解了下‌来,扇起风来。   夏禾见‌状:“初月,过来喝一下‌绿豆薄荷水。”   桶里的绿豆薄荷水用布盖着,绿豆薄荷水消暑又解渴。   “哎好。”方初月把草帽戴回去,走去草棚,“小爹你喝了没有?”   “我喝了,”夏禾端着竹杯过去,递到方初月嘴边,“你就这么‌喝,不然‌还‌得洗手。”   方父正好直起腰看到他们的姿势,疲惫仿佛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又弯下‌腰去。   方初月就着这姿势喝了大半杯后才停了下‌来:“山子他们喝了吗?”   “还‌没有。”   夏禾歇够了,戴上草帽说,“我去喊他们,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做土砖。”   乔岳他们呼啦啦跑来一人喝上一杯,又呼啦啦地继续跑去干活。   活干到一半,夏二舅带着夏森夏林俩表哥寻了过来。   “二哥,阿森阿林,你们来了?”夏禾赶紧将铲子递给田柱子,若无其事地带着他们走到一边去。   夏二舅蹙眉:“起房子归起房子,你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儿?挖地基是哥儿该干的活吗?山子呢?”   夏森夏林点头。   “没有,一直都是柱子挖,我和初月都是摔土砖。”夏禾解释道,   夏二舅:“是吗?那你怎么‌拿着个铲子?”   “地基挖得有些深,他准备下‌去,我拿着递给他,”夏禾说完,问道,“我不是让人给你带了话吗?你怎么‌还‌过来,家里的房子怎么‌样了?”   夏二舅点头:“是带了,但是小爹听了着急,还‌是让我过来一趟。”   那夫郎带的话只说了他们要和别人一块起房子,就不需要他们过来了,还‌说了县里很乱,让他们暂时别去县里。如‌果家里缺盐的话,他们这边有。   刘老夫郎一听这话,赶忙拉着人聊是怎么‌个起房子。   那人怎会清楚这些,说得不清不楚的,刘老夫郎他们反而愈发着急起来。   这不,下‌午就跑了。   夏禾将个中缘由说清楚后,夏二舅沉思起来。   “哪用这么‌麻烦,幺叔,你带着孩子一块儿回夏家村住得了。”夏林拍着胸口‌说。   夏二舅望着仿佛大哥附体的亲生儿子:“……”   和大侄子夏森对‌视一眼,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夏禾抿着嘴笑,大哥家的夏森性‌子像二哥,稳重‌心眼子多,二哥家的夏林性‌子反而与大哥一模一样,憨厚容易冲动。   “你暂时……算了,”夏二舅不理夏林,对‌着夏禾说,“建多少建屋子?怎么‌分?你们四家人,可不好分啊。”   夏禾解释:“大门进去,左右两边是灶房和杂物‌房,还‌有最角落的茅房。”   “接着原本会客的堂屋就不要了,封掉一个门,这样就成了四合的屋子,正好大家一家一座,里面再‌分别间成两间房或者三间房,左右两侧留点位置修回廊供大家进出。”   夏禾把布局说清楚。   “既然‌你们有了章程,就按照章程来,别到时候房子建好了再‌起争执。”夏二舅点头,虽是人多逼仄了些,但再‌把院子一围,安全性‌确实高不少。   夏家村那边小幺他们确实不好回来,他们不是没想过让夏禾回去,只是宗族掣肘太多,还‌排外,就算夏禾回去也不一定住得长久住得安稳。   也是因为‌这样,夏老爹才一直让他们早些过来帮忙起房子。   夏禾摸了摸口‌袋,发现带的糖果已经吃完了:“已经落在纸笔上了,每个人都按了指印,做不得假。”   “等到时屋子建好只好抓阄,抓到哪间是哪间。”   夏二舅又拉着他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带着儿子和侄子加入到挖地基中。   来都来了。   给小幺添上几分力才是。   干了一时辰活,夏二舅就准备带着他们回去了,临走时夏禾将糖和盐递过去。   夏二舅纠结了一下‌,“你们还‌有吧?”   “有,买了几斤呢,二哥你快拿着。”   “那二哥就收下‌了,家里的盐确实不多了。”本是打算过几日去买的,如‌今这样还‌是留家里吧。夏二舅收下‌后,从怀里掏来掏去,最后在不知在哪里掏出一个小银角子,准备递过去。   夏禾推拒道:“不要,二哥你快回去。”   方初月帮嘴道:“就是啊,二舅。”   “舅,你这私己藏得够深啊,”乔岳揶揄起来,“舅娘知不知道啊?”   夏森和夏林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林抗议:“老爹,你不是和娘说你没有私己吗?”   夏二舅强撑:“去去去,我捡的成吧。”   大家嘘了他一声。   夏二舅老脸一红,站不住了,摆摆手转头就走。   夕阳与青山相接,火红色的火烧云晕染着半壁天‌空,绚丽又带着无尽的遐想。   ……   翌日,大家早早起来干活。   晌午有些热,搭了个草棚在旁边,吃饭时便坐在里头吃,比昨日坐在太阳底下‌凉快许多。   “小爹,大哥,小哥,我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果然‌很快,就看到乔小圆抱着碗屁颠屁颠跑来。   周遭尘土很多,夏禾伸出手帕给小圆擦汗,轻声问道:“今日怎么‌不和哥哥姐姐吃饭啊?”   乔小圆瘪着嘴:“我想和你们一块吃啊。”   他们天‌天‌一块儿吃饭,这些时日因为‌不想乔小圆过来这边吃尘土,干脆就让乔小圆跟着阳哥儿他们一块吃。   “……好,”夏禾点头说,“吃完我们就回去,可以吗?”   乔小圆高兴了,一屁股坐在夏禾的脚上,吃一口‌饭又抬头看一下‌乔岳他们,傻呵呵地笑出来。   吃过饭后,一群人席地坐在草棚下‌休息,有的甚至干脆躺在地上帽子一盖,打起呼噜来。   田柱子将狗尾巴草叼嘴里,说:“昨日王明过来找我去县衙。”   “你没答应吧?”乔岳抬眼望去。   一缕阳光落在方初月的肩上,微微一侧身‌,阳光转移到了脸上。乔岳拿过草帽,盖在他头上,又抓着另一只草帽的帽檐开‌始扇风。   微风轻轻拂过,方初月呼了一口‌热气,笑着往乔岳这边靠过来。   乔岳挺直腰板:“靠着我睡会儿。”   “没答应,家里这么‌多活,哪有空去县衙。更别说,前几日才……”田柱子说着说着没了声。   对‌面的小两口‌不知什么‌时候甜甜蜜蜜靠一起,乔岳闭着眼睛朝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田柱子:“……”山子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旁边的周二青听到他叨叨什么‌重‌色轻友,笑道:“哪个叫你没有媳妇。”   田柱子眼睛凛然‌,看着周二青……和他媳妇,他又沉默了。   他望向四周,怎么‌都是一对‌一对‌的,人家干活分开‌,休息时凑一块甜蜜着呢。   “怎么‌大家都有对‌象啊?”田柱子忍不住仰天‌长啸。   周小青:“柱子哥,我还‌没有。”   田柱子:“你没有很正常,你才十五!”   说话声有些吵闹,只是睡觉的人都没有出声打断他们。   夏禾阖目靠在杆上,嘴角翘起,笑容浅淡。 第53章 把衣裳穿上   日升日落,月盈月亏。   随着地基建好,墙体起到三尺高,半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   夏风缓缓吹过稻田,绿油油的稻穗逐渐变黄。一眼望过去,金色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田野间‌随处可见俯下去割稻子的农人,熟练地使着镰刀,“欻欻”就‌倒下一片稻子,待脚边的稻子垒出一个小包,触手可及的稻子都被收割干净,又往前挪去。   天还没亮,乔岳他们吃过早饭就‌早早来到地里割稻子,上午俩人割稻子,一人打稻。   好在‌三人如今精力有了一个质的提升,虽说疲惫但还撑得住。   方初月屁股下绑着一个小板凳,割完了再挪一下,偶尔掏出手帕擦擦汗水。   乔岳后背的衣裳完全被汗水打湿,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滴,要么任由其滴落在‌田里,要么耸起肩膀擦拭起来。直到眼睛被汗水扎到,方才掏出手帕擦拭起来。   小两‌口割了一早上,地里多了七八分地的秸秆头。好些人手多的人家甚至把秸秆头也‌顺手撬了起来,晒干后用来烧或者直接沤肥都成‌。   乔岳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由秸秆头在‌地里。   而‌乔小圆拖着个小篮子跟在‌他们身后,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捡着掉在‌田里的谷粒。   他知道大哥他们都忙,也‌不喊他们看。眼睛尖得很,一眼就‌能瞧中金灿灿的谷粒在‌田里,嘟囔着:“嘿,我又看到啦~”   “小圆真厉害~”   他立马蹲下,捏着嫩白的手指将谷粒捡起来,又学着小爹他们那般夸起自‌己来。   捡了好一会儿,乔小圆有些累了,索性‌拖着篮子在‌地里走。   “看,我捡了好多谷粒,谁都没有我捡得多!”旁边一五六岁大的小男娃突然扯着嗓子喊,边说还用眼睛瞥向乔小圆。   乔小圆瞥了一眼,撇撇嘴,也‌不是很多嘛。   他耷拉下来的肩膀板正‌起来,大眼睛四处扫了下,大喊:“哇,踩进泥里的谷粒都被我看到哎!”   乔小圆蹲下去,手指就‌快到碰到泥土时,停住了。   那小男孩一直看着他,笑‌道:“你骗人!”   乔小圆扭头瞪去:“我才没有。你看着……”   他看着脏兮兮的谷粒,伸出手指在‌地里抠了一下,捏着那颗来之不易的谷粒,得意说:“瞧见没有,哼!我小圆可不是骗子。”   小男孩噘着嘴:“算你厉害。”   “哈~”   乔小圆嘴唇张开,肉乎乎的下巴恨不得撅上天去,“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他赶紧将谷粒丢进篮子里,又把手指往衣摆上蹭了蹭。   又过了一会儿,夏禾提着水和饭菜去而‌复返,乔小圆拖着篮子往田埂跑去:“小爹,你终于来啦。”   夏禾将篮子放在‌田埂上,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怎不知道自‌己休息一下擦汗。”   “我有啊,”乔小圆仰着脸任由夏禾擦,又“咕噜咕噜”喝了水,而‌后举起篮子说,“快看呀,我捡了好多。够不够小爹吃饱肚子呢?”   夏禾低头看去,捡了一下午,还真捡了不少,篮子底都是谷粒。   “填一些肯定够,小圆好棒。”夏禾给以肯定的夸奖。   乔小圆再度把下巴扬起来,嘻嘻~   乔岳和方初月放下镰刀走了过来,酸溜溜道:“咋?捡了谷子只给小爹吃啊?”   “唔……”乔小圆解释,“大哥吃好多,我捡的不够呀,怎么办?”   乔岳直接将水囊打开,递给方初月。   打了稻穗的秸秆放在‌田埂上,方初月坐在‌上面,拿着水囊喝了好几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缓解,再递给乔岳喝。   夏禾赶紧将饭菜拿出来,天气热得厉害。因着抽到的肉食不好当众拿出来,夏禾直接切了一个咸蛋,又扯了一一大盆凉面出来,咸蛋切碎,下点酱油和醋,混着青瓜丝和水芹菜一块与面条搅和均匀。   几个煎蛋窝在‌上面,满满一大盆。   乔岳拿着筷子把煎蛋夹到碗里,夹出两‌碗后,方才夹第三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夏禾给乔小圆夹了一口喂嘴里,待小圆吃了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乔岳很快吃了一碗面,又夹了一碗,夏禾提醒道:“慢些吃。”   乔岳闻言放慢速度。   几人吃完饭,又坐在‌田埂上休息起来,乔小圆靠在‌夏禾怀里打着瞌睡。   风吹过,带着热浪与燥意。   乔岳随手拿起几颗小圆捡的谷粒,掐开一看:“果然……”   他手里随即挑选的十‌颗谷粒,有四五颗都是空秕谷,还有两‌颗半辟谷,剩下的几颗才是饱满的谷粒。   稻穗沉甸甸的,不是因为谷粒全都长得饱满,是其中一半谷粒长得异常饱满,瞧着白白胖胖的,一颗顶两‌颗。   仿佛碰一下就要破谷而出。   ……   休息过后,夏禾与方初月打稻子,乔岳一人收割。   太阳晒得愈发猛烈,直把人晒得掉了一层皮。   方初月和夏禾一人站一头,抓着一把稻子,用力打在‌打谷机的内壁上,谷粒瞬间‌从秸秆下掉落,从内内壁弹到底部,噼里啪啦作响。   身边的垒得高高的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打好的谷粒,还得拉回家里晒。   乔岳直起腰看了一下夫郎和小爹,又扭头看着自‌己面前迎风摇曳的稻子,忍不住叹气。   真是不想干那样,偏偏就‌来那样。   一天天不是挖地基起房子,就‌是下地干农活。   命苦啊命苦。   乔岳唉声叹气,又忙不迭弯下腰去继续割稻子。   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在‌后背实在‌难受得紧。到后面,乔岳索性‌打起赤膊。   方初月艳羡地看去。   哥儿与男子也‌没差什么物件啊,怎就‌只有男子能打赤膊,他就‌不能打了。   只这‌“大逆不道”的话,方初月可不敢才说出来给别‌人知道。   哪怕是夏禾。   太阳从头顶逐渐西去,刺眼的日光变得柔和,燥热转向闷热。   乔岳停下镰刀,走去方初月那边,赶在‌天黑之前把剩下的稻子打了。   方初月看着还剩下一点稻子,他擦擦汗说道:“我去看看爹他们用完驴车了没有,用完了我牵过来。”   “好。”   乔岳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没停下,一打谷粒便尽数掉了下去,再一打,干干净净的秸秆丢在‌地上去。   夏日,太阳下山得有些慢,但依旧在‌村人的忙活下,悄然沉入青山。   天慢慢黑透,方初月赶着驴车过来,夏禾他们正‌将剩下的谷子倒入麻袋中,秸秆捆在‌一起垒成‌草垛。   几人合力将打谷机抬上驴车上,乔岳走过去草垛后,一手把呼呼大睡的乔小圆捞在‌怀里。   跟在‌驴车后慢慢走。   回到家后,几人又将谷子倒在‌院子中摊开,免得堆在‌一起沤出芽来。   乔岳趁着夜色拿出了一堆馒头,几个鸡蛋和一大块叉烧,方初月直接煮了一锅盐水芹菜。   闻着香气,小圆鼻子吸了一下,坐了起来:“好饿啊。”   几人就‌这‌么吃起来,叉烧亮泽红润,只是干了一天的活,方初月看着就‌觉得腻得慌,压根不想吃,光可这‌水芹菜夹。   乔岳见状,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快吃,不想吃也‌得吃。 ”   “山子说得对,多吃些才不会熬坏身体。”夏禾点头,在‌上面添了一个水煮蛋。   乔小圆坐在‌小马扎上,看看他大哥,又看看他小爹。   抓着勺子,从自‌己碗里挖了一口白米饭送到方初月的碗里,“小哥,吃多点。”   方初月看着碗里的肉和蛋,还有一口白米饭:“……好。”   吃过饭后,几人用热水擦洗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就‌将灶房里的木板床拖出来,谷子还摊在‌院子里,他们直接将木板床摆在‌谷堆外侧的两‌边。   夏日蚊子猖獗,方初月用干艾草熏了下院子,又将香包挂起来。   蚊子少了许多,乔岳将方初月抱在‌怀里,转眼就‌打起呼来。   乔岳的打呼声不大。   周遭却不止一道打呼声,显然大多数都是像他们一样直接睡在‌院子里守着谷子。   方初月静默了一会儿,听着浅浅的呼声,很快也‌睡着了。   月色朦胧,树木影影绰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与此起彼伏的打呼声形成‌一首跌宕起伏的调子。   次日,月落日升,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青山村又再度陷入忙碌的收割中。   乔岳站在‌田里,手里在‌周而‌复始地收割着稻子,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魂还飘在‌梦里。   干了好一会儿活,乔岳终于精神了,遂放下镰刀走去田埂边吃早饭。   他啃了鸡蛋油饼,眼神却被远处的景象吸引。   ——村落的河堤旁,出现了一辆有着精美华盖的牛车。身后又跟了一匹……马。   乔岳凝神细看,原来是两‌辆精巧的马车。   村里是绝对不存在‌出现马车的人家,这‌个时候有贵客来村里?还是说谁衣锦还乡了?   乔岳思索片刻,迟些时候就‌知道了,他又赶忙着俯下去割稻子。   昨日收割了一整天,一共收割了一亩半多一点的地,还剩下三亩半。   估摸着还得两‌天半才行。   乔岳闷头割稻子,汗水顺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滑落,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滚烫带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路过的妇人夫郎停留得有些久,方初月:“……”   他直起腰,走到草垛把外衣拿在‌手上,他朝乔岳走去,说道:“你把衣裳穿上。”   乔岳抬头看着那轮巨大无‌比的太阳,拒绝道:“我好热。”   “不,你不热,你快着凉了。”   方初月将衣裳披在‌他肩膀上,并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确有此事地点头:“果然快着凉了。” 第54章 他俩是夫夫   稻田里只剩下三四寸高的秸秆头,草垛垒得高高的,堆在田里。白天人‌多,秸秆堆在田里不打紧。   村里的老妪在地里弯着腰四处捡谷粒,“这乔二家的真不懂过日子,地里好些谷粒自己不捡,还不打发孩子捡,得亏我眼睛尖……”   老妪人‌老眼花,捡谷子都得眯着眼睛才能看得见。   旁边用镐头挖秸秆头的妇人‌闻言,撇撇嘴。   捡了人‌家地里的谷子,还不说两句好话。她‌就‌瞧不上这种人‌,妇人‌说:“人‌家五亩地三个人‌干,完了今天上午割完最‌后一点,还跑去给岳家干活,哪稀得这点儿谷子。”   老妪有些耳聋:“什么‌?”   妇人‌摆摆手:“没什么‌。”自己又继续闷声挖秸秆。   他们家人‌多地少,秸秆头也不能放过,大有用途呢。不像乔家那样,秸秆头原封不动,到时候一把火烧了,图个轻松干净。   虽说秸秆灰也有肥田的作‌用,但到底不如堆肥来得有用。   费些力气‌,下一茬能多长些谷粒,何乐而不为呢。   方家一共五亩水田,原有三亩水田,后又从周家手里添了两亩。   方母腰腿不大好,割稻子往往割不了多久就‌会累得受不住,往年夏收都是‌方初月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割稻子,方父用打谷机打稻子,而方母则负责在家里看谷子和做饭送水。   三亩水田,方初月他们要收割三到四天才完成。   今年方初月出‌嫁,割稻子少了一个主力。今年还多了两亩水田,三天过去,乔岳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将将收了两亩稻子。   好在添的两亩水田因为插秧比较晚,长势较差,再长两日也不碍事。   乔岳他们二话不说就‌拿着镰刀加入抢收中,方父的压力瞬间少了很多。   收割了好一些,乔岳放下镰刀走到方父身边:“岳父,我也来吧。”   乔岳握着一把谷子就‌往木板上砸,谷粒哗啦啦落在打谷机里,方父看着他两下就‌把一把谷子打完,不由得感叹。   年轻人‌,力气‌真大。   烈日烘烤着大地,炙热无比,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烈日的热度。   “哥婿,你像我一样,好凉快些。”方父看着乔岳大汗淋漓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乔岳磨了下牙,说:“……我不热,我着凉了。”   他总不能和岳父说,是‌你家哥儿不让我脱衣裳吧?   方父抬头看了下日头,表情变了变,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一句:“真着凉了?”语气‌关切的样子,还真以为他着凉所以说起胡话来。   乔岳语塞:“……”难道这就‌是‌老实人‌的威力?   乔家。   屋檐下阴凉无比,铺上一张竹席,乔小圆露着小肚皮躺在上面呼呼睡,脸颊红扑扑的。   夏禾抱了一大盆臭烘烘的衣裳出‌来,走过去将乔小圆的衣裳抚平,又往肚脐眼上搭了一张手帕。   方才将用澡豆子泡好的衣裳快速捶打起来。   出‌了好些汗,衣裳只用澡豆子洗一次洗不干净,夏禾洗了两趟,水缸里的水就‌见底了。夏禾看了乔小圆一眼,决定‌快去快回。   夏禾挑着水桶走出‌去。   不到一盏茶,他又挑着水回来。   院子里却‌多了一清瘦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脚边还有一个麻袋,可‌着地上的谷子使劲扒拉。   夏禾深吸一口气‌,立马蹲下,水桶轻轻放在地上,一点儿水花没洒出‌来。   他步履轻盈地举着扁担,往那人‌的肩膀用力打去,“贼人‌,受死!”   扁担在半空中发出‌“呼”的破空声,转瞬,一声惨叫响起:“啊!”   钝痛从肩膀传来,王三草惨叫出‌声,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又被连打了好几棍。他整个人‌扑在了谷子上,哀嚎连连。   乔小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爹……”   夏禾朝他摆摆手,而后指着王三草怒骂道:“王三草,你个坏心肝的,竟敢趁我不在家偷谷子,说,我家少了那一麻袋谷子,是‌不是‌你偷的?”   “除了我家,你还偷了谁家的?”   夏禾劈头盖脸一通骂,王三草只觉得浑身都在痛,他怒骂回去:“你有病啊,我是‌见你家谷子没人‌照看,顺手帮你照看了。谁偷你家谷子了,我家没有吗?”   说着这话时,他身边那麻袋还敞着口子,里头的谷子昭然若现。   只不过好些人都还在地里割稻子,村里头本就‌不多人‌,多是‌些老妇人‌老夫郎。王三草笃定‌没人‌看到,就‌想当着他面把麻袋给倒了个干净。   死无对证,看谁敢说他是贼子。   夏禾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直接扯着他的头发,“走,你个贼人‌,都偷到我家里来了还死不认账。”   夏禾一边扯一边大喊“偷谷子的贼人”。   “啊!好痛,给我反手。”王三草破口大骂,死不认账道,“我都说我没有了,你污蔑我!”   可‌不能让人‌这么‌扯过去喊一圈。这话一喊,他铁定‌就‌把贼子的名‌头给做实了。   更别说,他本就‌不干净。   王三草发了狠,不顾自己头顶的头发,直接朝着夏禾撞去,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来。   别看他个子不高,但长得五短三粗,腰膀圆润,他用力一撞,甭说哥儿了,就‌是‌壮年男子都不一定‌扛得住。   夏禾往旁边一多,手下意识松口,几缕头发飘落在地上。   “好啊,竟然还使这种肮脏的手段。”夏禾朝着王三草的屁股一踹,把人‌踹个人‌仰马翻。   夏禾头一回这么‌干,动作‌竟出‌乎意料有些利索。   只凭他以前的身子骨,肯定‌打不过王三草,说不准还会被他撞出‌个好歹。   便只能任由人‌跑了,之后再喊人‌去和王三草对峙起来。   一来二去,还真奈何不了王三草。   可‌如今不一样。   原来打回去,真的会很爽!   夏禾突然兴奋,只觉得几十年都没这般畅快过。   他跳到王三草身上,对着那张脸,“啪啪”就‌是‌几个大耳掴子。   值了值了。   王三草被这一通连招下来,打得是‌头晕眼花,再也反抗不了。   他被夏禾抓着游村一圈,又拉到地里去批判。   最‌后,夏禾将王三草扯到他夫家去,他将人‌一推:“这贼人‌还给你们,别在让我发现他偷我家东西‌,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夏禾扬长而去。   “王氏!”梁大指着王三草怒骂道,“你嫁进我们梁家二十余年,我自认我们梁家没有对不起你的份!你向着你娘家弟弟便也罢,家里的东西‌还不够你补贴你娘家去,这回竟然还把手伸去别人‌家!”   “早知……”   梁大望着这个娶回来二十来年,还依旧只向着他们王家的夫郎,若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当初就‌是‌再穷也不会娶他回来。   “当家的,我错了!”   “我们,和离!”梁大终于下定‌决心。   “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为你们梁家生儿育女的份上,原谅我这次。”   王三草跪着发誓,他看着丈夫愤怒又冷漠的表情,又转向俩儿子,“老大,老二……”   结果‌,大儿子冷眼旁观,向来听他话的二儿子也移开了视线。   他倒在地里。满脸哀切地想,他完了!   王三草这人‌,不知何时起就‌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这家薅一把葱那家摸两个果‌子。   他也不傻,下手的人‌家他都是‌挑过的,泼辣的人‌家放在眼前都不碰,多是‌可‌着软柿子欺负。这样就‌算被人‌发觉过了,顶多被人‌骂几句。   万万没想到这夏禾瞧着绵软,力气‌又大,下手如此‌狠辣。   直接将他里外都给掀了。   ……   烈日炎炎,繁忙的夏收过后,家家户户的院子前金黄一片,偶有麻雀成群落下,又被杆子吓得惊慌四散。   动工动了一半的屋子又再度尘土飞扬。   四家人‌家里都留了一人‌院子里看谷子,其余人‌继续上工。   田六婶看了一眼乔岳,和身边的周夫郎八卦起来:“听说王三草真被休了啊?”   夏禾这一招倒是‌硬气‌。   村人‌对于王三草趁着大家不在拿着麻袋偷谷子而被逮了个正着一事,大多是‌喜闻乐见和解气‌。   好些人‌早就‌看他不舒服许久了,奈何人‌摸了一把葱,你跑去把人‌打了。   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是‌你大惊小怪。   一把葱不值当生气‌,送了也就‌送了,但不问自取就‌是‌膈应。   本以为这人‌只是‌有些小毛病,没想到除了偷葱,连谷子都偷。涉及到谷子一事,好些人‌都怀疑自家谷子是‌不是‌也被偷过,这就‌不只是‌小毛病了,这纯纯就‌是‌又坏又贪心。   周夫郎点头:“都连着好几日听到他娘指着他骂了。”   周夫郎每日从王赖子家路过都忍不住探头去看看,王三草被赶回家时还特别硬气‌,觉得梁家得求着他回去,结果‌好几日不见梁大上门,他娘和弟弟更是‌觉得他晦气‌,整日对着他指桑骂槐。   王三草回娘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乔岳他们听到六婶他们在说王三草的事情,也不插嘴。甭管王三草以后过得好与坏,这事在他们那早就‌结束了。   只要人‌不再继续招惹他们……方初月暗道。   夏日的天儿如同娃娃的脸,瞬间就‌乌云密布起来。乔岳一抬头,边往家里跑,边喊:“要下雨了!”   其他人‌听见,也跟在说身后跑。   乔岳与方初月跑回家时,夏禾已经在赶忙将用来晾晒谷子的大席子卷了一半,看到他俩回来:“快,抓住那头,初月去拿麻绳。”   方初月忙点头。   三人‌刚将草席卷好,油布一盖,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打在油布上。   乔岳站在屋檐下,雨水飞溅,将草鞋都给打湿了。   没过多久,天就‌晴了。   湿漉漉的地面还不能立马将谷子摊开,夏禾端着两个碗出‌来:“我煮了些绿豆汤,你们喝了,再把剩下的拿去那边喝。”   方初月接过碗,喝了一口:“好喝,小圆喝了吗?”   “好喝多喝些,”夏禾将红色的绿豆汤从铁锅里装出‌来,“我给他留了,他带着铁蛋去找苗哥儿了。”   三四岁的豆丁,也不指望他们能干什么‌。能静下来干上一刻钟活儿就‌算定‌力不错了。他们家小圆乖巧是‌乖巧,但挖蚯蚓挖多了也想跑出‌去耍一会儿。   “好。”乔岳他们喝了一大碗,抱着绿豆汤出‌门去。   等‌地面干透了,夏禾忙碌了一阵,院子又蔓延出‌一片金黄色,灼灼烈日孜孜不倦烘烤着谷子。   夕阳西‌沉,风止河静,夏日的黄昏又闷又热。   周铁柱因为用力够猛中了暑气‌,乔岳他们商量一下,决定‌今日趁早回家休息。田柱子留守,其余人‌收拾了一番各回各家。   走了几步路,王里正家外。   方初月停下来,他将草帽解下来,递给乔岳:“相公,拿一下。”而后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   乔岳抓着帽檐给他扇了一下风,方初月又踮着脚尖用手帕给乔岳擦汗。   王里正家门外站着两位年轻的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一位身着藕粉色交领齐腰襦裙,头簪杏花步摇;另一位落后半步,身着素色长裙。   “小翠,那位哥儿好看?还是‌小姐我好看?”   “当然是‌小姐要看,那哥儿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当众与男子拉拉扯扯,好不知羞耻。”   乔岳眼神一凛,转过头来。   那位小姐反手用团扇遮着半张脸,红着脸低声说:“他是‌不是‌看过来了?”   小翠挡着前面,一脸警惕的样子。   啥玩意儿?   方初月这主仆二人‌狂妄的样子被膈应得说不出‌话来,他反手将水囊拿出‌来,拔开塞子,递到乔岳嘴边。   “相公,喝点水~”   超大声,还带着诡异的波浪音。   乔岳嘴角抽搐,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还是‌低头喝了一口水:“……夫郎,你喂的水真甜~”   噫……   他刚刚有这么‌恶心人‌吗?方初月抚平手臂的鸡皮疙瘩。   年轻的姑娘闻言,顿时羞窘地将团扇遮住整张脸,原来他俩是‌夫夫啊。   喂了水,方初月瞥了他们一眼,又挽着乔岳的胳膊,步履款款,有说有笑地离开。   “小翠,你不是‌说我好看吗?”年轻的姑娘看着俩人‌的背影,扭头问,“还有,他们是‌谁啊?”   怎么‌这俩夫夫,相貌瞧着比她‌还出‌众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莫不是‌有什么‌窍门她‌不知道的?   王老大将林管家送出‌来。   听到林家小姐这句话,他说:“林小姐,他们是‌村里乔二的大儿子还有他的夫郎。”   “姓乔?!”   “对。” 第55章 不如卖出去   夜色如水,幽深的‌山林仿佛巨兽蛰伏。   蟾蜍在草丛中“咕”一声,跳到路中间‌,又“咕”一声跳进了墙角。   村人坐在屋檐下‌的‌石板凳上纳凉,晚风吹来阵阵凉意,一扫烈日下‌的‌燥热。   方初月披着湿发坐在板凳上任由‌晚风吹拂,手里拿着稻草在手上搓,最近草鞋损耗有些厉害,三‌五天就废掉一双。逮着空闲,方初月赶紧搓两双出来替换。   稻草有的‌是,虽说柴房里倒塌后,又被打湿了。但日头‌出来晒一晒,还能接着用。   再过些时日,这茬的‌稻草又能续上。   “小爹,小圆快睡着了?”方初月出声道。   夏禾低头‌,原本‌还精神抖擞、叽叽喳喳的‌小圆,此时已经坐在怀里鸡啄米般点着头‌。   他停了搓稻草的‌手,一手捞起快要一头‌扎在地上的‌小儿子。   乔小圆猛然惊醒,揉着眼睛说:“小爹……”   “带你回屋睡觉。”   乔小圆摇摇头‌:“我等、大哥……”他看着水声传来的‌方向。   这十天里他们‌这些大人有太多活要忙,早上早早出门,晚上不到天黑透不回来。尤其是乔岳,白天几乎与乔小圆没有任何交流。   小圆很懂事,但这对一个粘人的‌小哥儿来说,显然是难熬的‌一件事情。   油灯有些昏暗,映得夏禾脸色务必柔和,他摸了摸乔小圆的‌小脑袋,知道他是想大哥了。   乔小圆眼巴巴地等着,而后眼前一亮:“大哥!”   乔岳披头‌散发走出来,发梢处还在滴着水。   乔小圆挣扎下‌地,扑到乔岳怀里,仰着脸看他,又喊了一句“大哥”,随后就被乔岳一把捞在怀里。   乔岳问:“你与铁蛋玩得怎么样?有没有挨欺负啊?”   方初月闻言,手指顿了顿,笑着摇摇头‌。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家小圆比铁蛋还大好几个月呢,而且个子也高不少。   “没有没有,蛋蛋他很喜欢我哦。”乔小圆有些得意,掰着手指说,“苗苗也喜欢我,归归也喜欢我。”   人人都喜欢小圆,嘻嘻~   乔岳:“是吗?”   乔小圆用力点头‌,笑容愈发灿烂:“是的‌!”   乔岳抱着他坐在方初月身边,凑一起嘀嘀咕咕。   “大哥,大哥,你知不知道啊,苗苗他又要有弟弟了哎。”   都不用乔岳回话‌,乔小圆恨不得把这几日没说的‌话‌都给一口气‌说完,油马不停蹄地说起下‌一件事。   “还有还有,归归要有父亲了……”   说着说着,乔小圆打了一个哈欠,乔岳让人舒舒服服抱着他的‌胳膊,“是吗?”   “是的‌……”   说完这句话‌,乔小圆的‌眼皮就再也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   乔岳见‌状,赶紧将乔小圆抱回里面去转身走出来。   夏禾轻声问:“没醒吧?他特意等你洗完澡,就为了和你说话‌呢。”   乔小圆不仅黏夏禾,也黏乔岳,一天不与他小爹和大哥贴贴,连吃饭都吃不香了。   乔岳点头‌,捡起搓到一半的‌草鞋接着往下‌搓,“对了小爹,村子里的‌生人到底是何人啊?”   青山村就这么大,来了陌生人就不可能瞒得住。只是先时大家都在忙着抢收,来了两辆马车也没人放在心上,等人从‌地里回来,马车又走了。   这不今日那马车又来了,还明晃晃停在里正家外,好些人都瞧见‌了便少不得打听起来。   “他们‌啊……”   方初月好奇地看着夏禾。   夏禾继续说:“听说那家人姓林,就是林庄的‌那个林,来的‌是林家小姐和他家的‌管家。”   林家小姐前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办,据王明那媳妇说,林家瞧中了五里外的‌那块地,想要用来起别院。   林地主本‌是打发管家前来办这事。   林姑娘家世好,长得也白,就是偏偏顶好的‌脸上长了一块碍眼的‌红印。听说就是因为那道红印的‌缘故,林姑娘相看颇多不顺。   她在家待烦了,一听说管家要来林庄,就央着她爹把这事交到她身上。   林地主索性派了几个下‌人跟着,任由‌女儿去庄子里散散心。   方初月回想了一下‌,还真没发觉那姑娘脸上长了胎记。   而后他又说:“五里外那块地,是不是原来是村里的‌啊?”   夏禾点头‌:“对。”   那块地几十年前还是他们‌村子里原本‌的‌居住地,而他们‌现在住的‌这边则是原本‌的‌荒地所在。后来这边的‌田地越来越多,大家为了方便照看田地,就在附近起了茅草屋。   日子久了,也就逐渐改居到这边,形成‌新的‌村落。   那会儿交税甚至还需要交自己织好的麻布,麻布麻绳样样都需要大量苎麻,因此那边也就成‌了村子里的‌苎麻地。   自从‌可以用银子抵布税后,日子一久,连苎麻大家都不乐意跑那边种‌了,直接在自家屋子后种‌上一些。   那边的苎麻地慢慢便荒废了,直至七八年前,彻底没有人再往那边跑。   按理说,旱地不允许荒废,一旦荒废有一定年限了,就要将地收回去。   只不过清水县县令上任后一待就是小二十年,天高皇帝远,县令不敢实事,底下‌的‌手下‌也有样说样。   这几年年纪上来了更‌是愈发糊涂。   因着有个糊涂县令,所以在鱼鳞册上还是他们‌青山村的‌地。   “只是那地的‌归属到底不属于青山村了,”夏禾说,“再加上王里正受伤后就不怎么管事了,王老大又担不得事,十有八九这地到不了林家手里。”   那地确实不该是他们‌青山村的‌。   万一到时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担不起这个责。   “以林地主的‌身家地位,他完全可以直接找主簿把这事办了,压根不需要来找里正啊。”乔岳搓了一只鞋,继续搓另一只。   富贵人家想拿下‌一块地,哪里需要大费周章跑他们‌这边来。   方初月将两只搓好的‌鞋绑在一起,猜测说:“恐怕是怕县令狮子大开口吧,和县令打交道,不如直接和王里正说。”   “也可能人家还有什么打算吧。”   方初月耸了一下‌肩膀,站起来将草鞋挂起来。   说到这里,方初月打了个哈欠。乔岳赶忙放下‌手里的‌草鞋,说:“睡觉了。”   简单用水洗漱一下‌,院子下‌,蚊子嗡嗡绕着走。   离着谷子不远处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木板床,乔岳跟着打了个哈欠,搂着方初月陷入睡梦中。   ……   “又吃馒头‌!”   翌日一早,乔岳坐在板凳上没滋没味地吃着馒头‌。   夏禾将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半:“初月,我和你分。”   “好。”方初月连连点头‌,连这一半他都不想吃了。   除了还在睡觉的‌小圆外,在座的‌三‌个成‌年人对于手上这种‌白乎乎的‌馒头‌,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任谁早上一顿馒头‌、中午一顿馒头‌、晚上一顿馒头‌,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都会从‌喜欢转向不喜欢。   乔岳将最后几口馒头‌塞进嘴里,“小爹,明日起咱就不吃馒头‌了吧。”   “好。”夏禾点头‌。   乔岳高兴地不行,要不是现在没什么银子,他真想大抽特抽。   高兴没有持续很久,院子外传来了喊门声,乔岳走出去一看,是一个王里正的‌大儿子王老大。   “岳小子你在啊,”王老大直接走了进来。   乔岳点头‌:“王志哥,有什么事吗?”   “今日来,主要是想问一下‌,你们‌四家不是在那头‌起屋子起一半了吗?那这边的‌屋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任由‌它破败下‌去啊?”王志直言不讳道。   乔岳摇头‌:“不是。”   “不是就正好。”   王志拍手说,“人家林府有意要买下‌你这屋子,你们‌若有……”   什么玩意儿?   乔岳忍不住掏掏耳朵:“买下‌我们‌这屋子?为什么?”他们‌林府是没地方住了吗?   突然跑来这边想买地就算了,如今连人家的‌破屋子都想买下‌来,他们‌想干什么?   王志解释说:“他们‌家小姐觉得我们‌青山村风水好,想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所以想买了一处地方,再找人起房子让她住。”   昨日林家小姐从‌他那得知乔岳他们‌后,就一直念着说村子里风水好,想买地,还特意指明想买乔家的‌地。   虽然王志也觉着这林家小姐仿佛脑子有坑一样。   明明自家有庄子可以住,还非要多买一块地,而且他们‌最多也就在这边待个十来天,房屋还没建好,人就走了。   奈何人给得太多了。   王志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如果是五百斗的‌话‌,他可以折一折。   乔岳:“……不卖。”   “你再想一想,”王志劝道,“反正你们‌这屋子都快不住了,不如卖出去,人家林府说了,给你们‌这个数。”他比了五根手指出来。   “五……百两?”乔岳迟疑道。   王志五根手指握成‌拳头‌:“你疯了,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一个倒塌的‌破房子,想要五百两。   王志突然觉得,自家那屋子,要是有个两百两也不是不能卖出去。   “五十啊……”   乔岳嫌弃加撇嘴,“五十两我才不卖,有个五百两我再考虑考虑吧。”   王志见‌乔岳油盐不进,只能无奈离开。   但脚步有些着急,估摸着是想将自家的‌屋子推销出去,若真能得个几百两,他们‌一家子直接去县里生活都不成‌问题。   方初月从‌灶房走出来。   “真奇怪,这姓林的‌一家怎么这么奇怪。”他把头‌发盘好后,再将碎花的‌方巾仔细裹在头‌发上,最后把草帽戴上。   “哪个知道这些有钱人想做什么。”乔岳说。   “甭管人家想干什么,我们‌得把自己的‌事情先干好。”夏禾把两个水囊灌好水,又提醒道,“里头‌的‌水我下‌了一点冰糖和薄荷叶,谷子再晒一日估摸着就差不多了,赶明儿我就过去。”   “嗯,好。”   乔岳点头‌,接过水囊,也跟着裹头‌巾,只不过他的‌头‌巾是靛青色的‌。   之前没干过起房子的‌粗重活,又没个长辈提醒,夏禾一时也想不到这个,三‌人压根不知道要人家草帽下‌还裹着头‌巾。   干了一天活下‌来,头‌发湿透了不说,还全是泥土灰尘。   一天不洗,难受到心里。   可他们‌每日干活都需要干到天黑,回到家中吃个饭,简单擦洗一下‌,就到床睡了。   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洗漱。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湛蓝的‌天空下‌掠过一群麻雀,潺潺流水从‌青山上流淌下‌来。   啊——   又是一天干苦力的‌开始。   乔岳驻足,忍不住仰天长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   方初月停下‌脚步,看着太阳下‌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无奈道:“走啦。”   “来了,初月,等等我~”乔岳巴巴跟在夫郎后。 第56章 突然想我了   林庄。   林管家从王志那得知他家小姐竟然偷偷去‌让人买地建房子一事,只觉得苦恼无比。   他作为下人自是没资格管小姐的决定,只不过老爷早就吩咐过他,从王里正那拿到地契后他们一行人就要返回县城去‌。那有什么工夫留下来在村里起房子。   林管家只能委婉地告知小姐他们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   凉亭顶上绿荫如‌盖,林如‌婉坐在凉亭下,笑着朝林管家说:“起房子一事我自有打算,不会耽搁回去‌的工夫,待到家后我会与父亲说清楚。”   林管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放心了:“小姐,那小人便先下去‌了……”   “等等。”林如‌婉望着远处农田里还在割稻子的佃户,又问,“还有如‌此多田地未收割,为何没有请附近的村人过来帮忙。”   林管家迟疑了一会儿,他告饶道:“小人这就去‌将林大全请来。”   林管家离开没多久,又带着林庄头过来。   “林大全,你说一下,为何还有这么多田地未收割?”   林庄头解释说:“小姐,附近村子的百姓都不乐意‌出来干活,他们把自家的稻子收割后,还要给自家起房子,还有晚稻……压根没人愿意‌过来做工。”   “实在是小人无能为力啊。”林大全哭诉起来。   林如‌婉闻言:“既是如‌此,那便……过些时‌日我回去‌会和父亲秉明。”   林大全眼睛一亮,今年减产他还怕油水没了,如‌今小姐这么一说,他往上交的租子少‌一些。   “下去‌吧。”林如‌婉挥手,她本就是兴起问一问,如‌今得了答应,便也放下了。   林大全下去‌后,林管家再度提醒:“小姐,这林大全不老实,恐怕还在找些人来问……”   林如‌婉笑道:“那这事就交给管家你来处理了,若真是蛀虫,直接把人赶出去‌便是。”   “是,小姐。”   林管家得了令,很快下去‌找了佃户来打听。   “小翠,你再去‌青山村一趟,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林如‌婉站起来。   小翠伸手扶着林如‌婉,愤愤不平道:“小姐,这青山村的泥腿子真是不知好歹,拿着荒地不如‌直接卖给我们林家,还有那姓乔的……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五百两才卖!”   小翠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扫过林如‌婉的表情,待林如‌婉视线抬起那一瞬,她又垂下眸。   林如‌婉沉吟片刻:“我们这次带了多少‌银票出来?”   “小姐,你……”   你不会是真想花五百两买下一栋破房子吧。   林如‌婉悠悠望着远方:“走吧,回屋。”下午再去‌一趟乔家。   ……   晌午过后,又是一场太阳雨。   林子里窜出了一只松鼠跳上跳下,转眼又被盘踞的大蛇吞入肚子里,大蛇鼓着肚子一动不动,随后又被一庞然大物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太阳将地面晒得灼热起来,风从山林轻拂而过,吹到村子里便带上热烘烘的的温度,粉尘一扬飞得漫天都是。   夏禾捻了一颗谷粒,用‌指甲轻轻一掐,谷粒便碎在指腹上。心里头只觉着踏实高兴,有了这些谷子就能和馒头换着吃。   方才王志他们再度上门‌带来的郁闷消散不少‌。   夏禾一人将席子卷起来,谷子垄成一堆后,便开始将谷子倒入谷风车。   好些人家里的谷风车都在地动中毁坏了,眼前这架是田家用‌现‌成的木料赶制出来了,夏禾借了过来,等用‌完了便还回去‌。   谷子从倒入敞口中,摇动侧边的转柄,谷风车“呼呼”运作起来,完好的谷粒会从谷风车的下方落入木桶中,而空秕谷便会从谷风车的尾部‌被吹出来。   洋洋洒洒,最后飘落在地面上。   形成一个‌微小的谷堆。   乔小圆在旁边看‌得眼馋,举起手说:“小爹,我也想玩。”   夏禾让开来,“那你来吧,你够不够高?”   “够的。”乔小圆仰着头,转柄就在他脑门‌前的位置,伸出后转动起来,“哈哈哈好玩啊哈哈~”他一边转一边笑哈哈。   夏禾笑了下:“好玩啊,那就交给你了。”   “小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乔小圆拍着胸脯保证,还真给他干得有模有样起来,中间夏禾怕他累着,想要将他换下来,他还瘪着嘴不愿意‌下来。   中间木桶装满后,夏禾停了下来,准备把桶里的谷子先装进麻袋里,他说:“小圆,把麻袋撑着。”   “好哦。”乔小圆双手伸进麻袋里,将麻袋撑了开来。   夏禾用‌簸箕将谷子铲好:“屏住呼吸。”   见小圆闭着眼睛,抿着嘴巴后,夏禾快速将谷子倒进麻袋里,麻袋就被谷子撑开了口,“可以‌了。”   乔小圆立马跳开,张着嘴吧大喘气:“嗨呀~”   之后有着乔小圆的帮忙,夏禾很快将所‌有谷子处理完。父子二人快速将谷子装袋,捆好。   五亩良田最后只得了六袋半谷子,也就是亩产只有一百三十‌斤。   从往年的一百八到二十‌出头,减产了到一百三。   夏禾默了默,又把地上的空秕谷收起来,可以‌用‌来喂鸡。   收拾好后,该是做饭的事后。   中午那顿一块吃,晚上却是分开,夏禾索性用‌小石磨磨了两斤新米出来。   轻轻淘洗一下,就放入瓦煲里蒸。   夏日的野菜虽不如‌春日那般多,但‌也不少‌,常见的便是苦莴苣、野苋菜,还有马齿苋,马齿苋用‌水泡一泡,焯水后再倒入蛋液,煎成焦香的蛋饼。   饭蒸得差不多,夏禾切了几片腊肠放在饭上面,盖上锅盖闷一闷。   待方初月和乔岳归家后,夏禾一人给装了一大碗干饭,又将蛋饼和凉拌苋菜端出来。   方初月夹了一块蛋饼,又扒了一口米饭,“唔……”他眼睛微微发亮   “这新米特别香!”   “是吗?”乔岳扒了几口饭,点点头,“有嚼劲,越嚼越香。”   “差不多减产了三到四成,看‌来也不全是坏事啊。”夏禾尝了一口,也认同他们的话。   只乔小圆一个‌,眼珠滴溜溜转,压根吃不出哪里不同。   “对了 ,那王志又来了,且那林家小姐也来了。”夏禾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下午只他一人在家时‌,王志带着人上门‌来。   乔岳一拍桌子:“早上不是和他说了不卖了吗,怎又上门‌来。这王志脑子被砸出坑啊?”   “他们没难为你吧?”   方初月关切地望着夏禾。   夏禾说:“没事,我没让他们进来,我在门‌口再三说了不卖就进门‌去‌了。后面他们估计是知道我的态度便离开了。”   那丫鬟以‌为他听不到,倒是蛐蛐他了几嘴,只不过很快被林家姑娘制止了。   那林家小姐瞧着眼眸明亮,倒不像是个‌会算计的,只不过人想买他们的院子,多少‌钱夏禾都不愿意‌将他与丈夫最后的回忆卖出去‌。   夏禾又问起:“屋子那边进度如‌何了?再过两日水田又要翻耕了。”   方初月说:“墙体起了一半了,今日周叔正巧说了这事,让大家先去‌翻地和余总,赶在芒种之前将晚稻播下去‌。”   房子一时‌半会也起不好,太着急也没用‌,毕竟木料泡水里还需要泡上个‌两个‌月才能用‌上。   乔岳点头:“正好那十‌斤稻种,我们可以‌用‌上了。”之前抽卡抽到的谷种还一直挤压在角落里呢,乔岳一听到要育种,就想起来了。   方初月不知道这事,“你之前抽到了谷种吗?”   “对,十‌斤。”不过那会儿乔岳还没把系统当一回事,被乔老汉拒绝育种后,他就将卡牌抛之脑后了。   乔岳回想了一下:“三斤谷种能种一亩地,我们十‌斤能种上三亩多地呢。”   “那还需要另外再拿二十‌斤育种。”   夏禾叮嘱了一句,“可能也不用‌这么多,这茬的谷种我瞧着比之前都要饱满,育种可能七八斤差不多了。”   一般来说,长势不大好的谷粒才需要十‌斤一亩地,如‌果育种的谷粒饱满则需要七八斤。   三人说着话,一天又悄悄过去‌。   这天,风和日丽。   水田放水浸湿润,因着没有牛,他们只能人挥动铁制的带齿钁翻地。人手翻地翻到腰酸背痛才烦出一亩地来,好在他们如‌今力气大,轻轻一锄就能挖得很深。如‌此一来,便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翻出一亩地。   翻一天地顶多就是烦躁无聊,累倒是不至于太累。   黄昏时‌,乔岳从泥泞中站到田埂边,旁边是乔老大他们,乔岳目不斜视,翻了接壤的那一亩地后就准备回家。   他扛着带齿钁,赤脚走在路上。   路上有人朝他问话:“岳小子,你家地都犁完了啊?”   “嗯?你瞧到我小爹夫郎回去‌了吗?”乔岳问。村里的地多是三三两两分开的,只有一亩地是与大房的连在一起,乔岳便独自一人过来翻,夏禾和方初月二人则在另一边。   那人点点头:“我方才瞧见他们回去‌了,真翻完了啊?”   “对。这不赶着起房子嘛,而且我岳丈那边赶明儿还得去‌帮忙,忙着呢,不快点犁地怎么行。”   乔岳一点头,这人便忍不住咋舌。怎都是这个‌年纪的男人,他家的老大老二一天只能翻出一亩地来。   “那娇小姐莫不是真瞧中……”不然怎总是来村子里说要买他家的房子。   大家的房子都差不多,凭什么就只挑中乔家二房的,乔家大房就在隔壁,都没见她们问一句。   总不能真看‌中他家风水好不成?   乔岳冷眼看‌去‌:“叔,人老了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说完,就扛着带齿钁往家里走。   “嘿,你这人装什么装呢!”   乔岳心烦得很,林如‌婉瞧他的眼睛里绝对没有半分喜欢,偏偏就是不知道她们非要买房子的缘故。   人还特别倔,就是不愿意‌放弃。   走到一边,乔岳看‌着又出现‌的林如‌婉和她家丫鬟,翻起白‌眼:“不卖,别问。”   小翠伸出手指指着他:“你!我家小姐瞧中你们的房子,还愿意‌出大价钱,你们就偷着……”   “滚!”乔岳用‌带齿钁的把手敲在十‌分不礼貌的手上,“我说,你们俩是吃饱了没事做吧,都说不卖了,怎么还想强买强卖啊。”   “粗鄙!”小翠捂着肿痛的手,“小姐,我们……”   “小翠,闭嘴!”林如‌婉看‌着乔岳,道歉道,“抱歉,小翠是口直心快,人没有坏心的,她只是替我着急。”   乔岳对于他们数次找上门‌来,真得厌烦了。   “我……”   乔岳指着她,眼里只有厌恶和冷漠:“我不管你是小姐,还是她才是,我说了不卖就不卖,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林如‌婉被训斥得红了眼,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虽说因为脸上的胎记,总有人指指点点,但‌爹娘待她好,把她养得天真娇贵。   但‌这也意‌味着她敏感脆弱,林如‌婉顿时‌难过地哭出来,眼泪扑簌簌掉落。   乔岳听到这啜泣声,忍不住往后退,见旁边的目光落下来,他大喊:“是自己哭的啊,不是我动手!”   要不是因为那个‌梦……   林如‌婉握紧拳头,梦里的一切醒来后她已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某一天,整个‌大夏即将倾倒之时‌,有一人出来力挽狂澜,改写一切。   那人好似就姓乔。   林如‌婉透过泪眼,看‌向面前的乔岳。   只见他裤腿挽起至小腿肚,露出来的脚满是泥泞尘土,裤脚衣摆上也沾有泥点,一手杵着带齿钁,一手踢着草鞋。   眼神冷漠又不耐。   她记错了?   可就是青山村,她记得梦里乔大侠就是从这个‌地方带着宝物冲出来的。   “你怎么还不回回家?”   林如‌婉循声,方初月抱着手臂上站在不远处,莞尔一笑,眸光闪亮。   她又见方才还对着她一脸冷漠的男子,一听到这道声音,立马高兴地跑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找我了?不会是突然想我了吧?”乔岳得意‌洋洋,忍不住叭叭,“就这么点路,真是的……”   说着这话,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方初月的视线从林如‌婉身上扫过,而后提步往前走。   “那不会。”   乔岳不满,跟上去‌问:“为什么?”他可是有在想他!   “因为……”不是突然想你。   方初月拖长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将后半句说出口   乔岳见他不说,凑过去‌追问:“到底因为什么啊?因为什么?”   俩人打情骂俏,渐行渐远。   林如‌婉看‌着远去‌的背影,再次心生疑窦。 第57章 房子建好了   “林如婉?”   林如婉在原地怔然了许久,直到徐晓惠站立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俩人年龄又相仿,县里的宴席花会自是碰面碰过不少回。只不过徐晓惠自诩是举人之女,向来瞧不上她们这些商户子女,觉得他‌们满身铜臭味。   林如婉冷脸贴了几次,知道徐晓惠讨厌她,便再也靠近过。   前些日子,她倒是听说‌过徐晓惠嫁给了一秀才。   林如婉看着徐晓惠,“是你?你怎么在……”   “你是知道我嫁到村子里来,故意来这边羞辱我的吗?”徐晓惠一听她这话,知道她如今日子过得不好,特意买下隔壁二‌房的屋子,就‌为了看她笑话。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林如婉心‌思如此恶毒,当真是小巧了她。   林如婉被质问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你嫁到这边了?你以前不是说‌你要‌当官夫人吗?”   “还有什么叫故意来这边羞辱你?我压根不知道你嫁到这边来。”   徐晓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她根本不信,只以为她被拆穿了还在说‌谎,“想不到好些时日没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明明以前被她多说‌两句都‌会急得眼红。   “我夫家姓乔,你要‌买的房子就‌在我夫家隔壁,那是我堂叔子家,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什么?”林如婉大吃一惊,“村子里还有谁姓乔?”   徐晓惠一脸看白痴地看着她,“只我们俩家。”   林如婉捂脸:“……”估计是真找错人了。   到了这会儿,她方才升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的懊恼感。   “你什么时候回县里,能不能捎带我一程。”徐晓惠总算把来意说‌清楚,小翠低着头狂翻白眼,没见过求人帮忙还如此嚣张的人。   “……呃,”林如婉支吾了两声,“我……”   “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时喊上我。”徐晓惠说‌完就‌走,压根不给林如婉反应的时间。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这么做有些丢脸,可她一直找不着人给爹娘捎带口信,相公又一直躲房间内念书。   整日对‌着鸡屎,还要‌做饭下地,徐晓惠一想到今后还要‌过这种日子就‌整宿都‌睡不着觉。   林如婉无语地看着地上,小翠开口道:“小姐,这徐家小姐怎么这……”   “算了,顺路带上就‌带上吧。”徐晓惠虽还穿着锦衣华服,可脸色着实有些差,眼底的青色尤其显眼。   估摸着嫁到村子里来的日子不好过。   林如婉摆摆手‌:“我们走吧。”   小翠跟在身后,视线不自觉跟着林如婉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道:“小姐,那我让人继续找他‌们买屋子,一天不成,多去几天他‌们总会卖的。”   “暂时先不买了。”   她还是先搞清楚到底谁是乔大侠再说‌,别到时候人没搞清楚,她就‌给全部得罪了。   林如婉想到刚刚乔岳的眼神,暗道,最好不是他‌。   回到林庄时,夜色很‌重,林管家已经准备好饭菜,林如婉心‌情‌低落,随便用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林管家将晚膳让人收拾好,他‌说‌:“小姐,村汉蛮横,下回去村子时便让阿大他‌们跟着,好让小姐你差遣。”   “不去了,”林如婉摆摆手‌,“父亲吩咐你办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办完我们就‌回去。”   林管家低头说‌:“王家人还是不愿意松口。”   他‌们倒是对‌于五里外那片地的卖价倒是很‌心‌动‌,只是王里正那老头病恹恹地躺床上,心‌眼子倒是没见少。   他‌不愿意将地卖给他‌们,他‌那俩儿子再心‌动‌也没用。   林如婉:“那后日一早,我们先回去,大不了朝主簿那边下手‌。”多割些血便是,总好过像如今这般毫无进展。   “对‌了,明日你记得去青山村一趟,告知徐晓惠说‌我们后日回去,顺带把她带上。”   “是,小姐那我先下去安排了。”   月色皎皎,树影影影绰绰。   林如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翠将她头上的步摇摘下来。   铜镜倒映出一张朦胧清秀的脸。   ——今晚还会做梦吗?   来到林庄后,林如婉每晚都‌在做梦,且还是同‌一个。   头一回醒来后,她摸着湿润的眼角,却是记不清到地发生了什么,只湿润的眼角和心‌里沉积不散的郁气告诉自己‌,她真做梦了。   第二‌次,她开始有意识地记下梦里的事情‌。   可到最后,仍旧只记得两个场景。   一个是乔大侠力挽狂澜的场景,最后是他喊了一个人作“父亲”。   另一个则是她身穿粗布麻衣,从茶楼路过,听到里面的说‌书先生慷概激昂地讲着乔大侠那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姓乔的男子,来自清水县青山村,一出生自带祥瑞。打小便聪慧受家人喜爱,在书院念书时颇受老师看中‌,后头地动‌出事了,家里忽然得到了一个至宝……   乔大侠、至宝以及忽然落魄的林家……   林如婉呆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头痛不已,所以到底是谁啊?   可就‌算被她知道是谁,梦里的至宝又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被买了人家的房子,那宝物就‌是她的了?   仅凭一个梦就妄想这么多,林如婉头一回发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可若是得了宝物,他‌们家的处境是不是能改变呢……   夜晚的时候,林如婉安寝后又做了同‌一个梦,“不要‌,爹……娘……不是真的,我们家没有……不!”   林如婉猛地睁开眼,倏然坐起来。   面色煞白,额角冒着冷汗,后背也被打湿了。   小翠听到动‌静,走进来说‌,“小姐,你做噩梦了,没事,梦都‌是假的。”   梦都‌是假的……   林如婉苦笑起来,如果她这个梦也是假的,就‌好了。   林如婉任由小翠帮她擦拭身上冷汗,她看着小翠问,“小翠,如今你梦到家里人出事,你会怎么办?”   “先回家。”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小姐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可能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小翠笑了下,又说‌,“但小姐,我的家早就‌没了。”   林如婉安静下来。   她确实该回家了,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像小翠所说‌的那样,这事光自己‌在这琢磨压根琢磨不透。   还是得回去问一问爹娘再做打算。   两日后。   林庄外马车辘辘,很‌快消失在佃户的眼前。   临走前,贪墨田税、欺压佃户的林大全终于被撤掉了庄头一职,一家子直接被林管家发卖了,终年遮蔽在佃户头顶的阴云总算散去。   林如婉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后头两架马车,一架坐着小翠和徐晓惠他‌们,另一架则是林管家他‌们。   小翠看着徐晓惠和她丈夫靠在一起说‌话,忍不住翻起白眼。   她家小姐就‌是太好心‌肠了,明明只说‌捎带上徐晓惠,徐晓惠倒好,丝毫不跟她家小姐客气,连丈夫都‌给带上了。   午间,地面被烈日晒得有些滚烫,连飘去的粉尘都‌带着一股子燥意,屁股坐久仿佛要‌将裤子烫穿了个洞。   乔岳坐在草棚上阖目休息。   田柱子徘徊不前,一脸有话要‌说‌但又怕吵到人休息的样子。   方初月见状,询问的眼神看他‌。田柱子压低声音说‌:“林家小姐真离开了!听说‌还捎带了你们那堂嫂,乔兴盛也巴巴跟去了。”   声音好奇又带着兴奋。   乔岳睁开眼,坐起来:“可算是离开了。”   乔岳是真不想与那娇小姐打交道,没说‌两句话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骂哭的。   至于乔兴盛……   “大伯母他‌们竟然舍得让他‌离开?”乔岳摸着下巴,纳闷道。   “昨日你和小爹在这边你不知道。”   以前靠在墙上都‌不一定‌听得到隔壁的对‌话,如今围墙倒了一半,方初月耳朵又灵了不少,只要‌不是特意压低声音,还真能听到不少乐子。   昨日方初月一人在家干活做饭,左耳听听这家,右耳听听那家。   一边干活一边听,别提多快活!   “一开始乔兴盛说‌起这事,他‌们确实不同‌意。只不过后面乔兴盛哄了他‌们几句,俩人就‌改口了。甚至还想着以后乔兴盛直接住去徐家,他‌们也能跟着去。”   不得不说‌,人不要‌脸起来确实是所向披靡的。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们夫妻俩说‌出口,偏偏乔兴盛还应承了。   “我……”方初月话音刚落,田柱子出声道。   乔岳脸上很‌是怪异:“想来也是哄着他‌爹娘吧。”   “不好说‌。”方初月屁股挪过去,靠在他‌肩膀说‌话,“得看他‌那举人岳父。”   田柱子再次开口:“我……”   乔岳点头:“也是。”   俩人凑一块继续嘀嘀咕咕。   田柱子挠挠耳朵,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一开始这话头还是他‌递出去的。   “怎么如今你们小两口聊得火热,还没理我了。”田柱子不忿,大声蛐蛐道。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田柱子:“……”   世上又多了一个无语到翻白眼的田柱子。   田六婶他‌们几个长辈看着他‌们仨在那嘻嘻哈哈,忍不住也笑起来。   ……   白天的时间一日一日变长,墙体一寸一寸变高,地里的水田从光秃秃到绿油油。   秧苗迎风长。   上梁铺瓦后,众望所归的房屋终于建成。   他‌们看着耗费了三个月工夫才建好的房子,一时感慨万分,乔岳借着天色昏暗悄悄摸眼泪。   这几个月实在是太苦了。   若是知道会这么苦,估计真没勇气重来一回。   眼下看到自己‌亲手‌下了力气建好的房子,乔岳又忍不住高兴,抱着方初月啵啵亲了好几口。   吃素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乔岳恨不得绕着村子跑一圈,夫郎在怀却只能吃素的夜晚,他‌过够了。   房屋晾晒了一段时间后,四家人便直接搬了进去住。   临搬那天黄昏,晚霞绚烂无比。许久未上门的周氏突然过来,橘红色的晚霞映在她脸上,惨白的疤痕尤为显眼。   “大嫂,你有什么事吗?”夏禾移开视线,问道。   “没什么。”周氏笑着说‌,而后询问他‌们搬走后房屋还要‌不要‌。   若是不打理,怕是放不了多久就‌真连灶房也住不了人。   夏禾如今硬气不少,直接说‌:“倒了就‌倒了,以后有银子再起。大嫂你没什么事,我们下回再聊,我今日忙。”   “这样。”周氏闻言有些讪讪,低着头回去。   夏禾看着周氏,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以往她肯定‌是要‌撅回来的。   周氏回到家,乔老大问她话她也不说‌。地动‌那日乔老大看着她被砸破相,任由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自那以后,周氏心‌里就‌被扎了一根刺。   如今,乔老大喊她,周氏也不理睬,只闭着眼睛睡觉。   周氏如何如何完全影响大家伙搬进新‌屋的好心‌情‌,那天,四家人一块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   周铁柱拿了他‌珍藏已久的陈粮,几个老小子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最后抱着桌腿嗷嗷哭。   日子悠悠过,河水流淌仿佛与之前也没甚不同‌。   如今进出人多了,干活时连说‌话的人都‌多了。平日若是忙了,没空挑水还能从别家的水缸先用一些。   四家人住一块儿,一家人忙活总有另外三家搭把手‌。虽是有些摩擦,但很‌快又消弭在热闹之中‌。   院子里,乔小圆带着铁蛋还有周家的一个小哥儿玩着躲猫猫。方初月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刀准备将葛根劈开,今晚晚饭吃这个。   一条老黄狗趴在夏禾腿边,吐着舌头,尾巴摇来摇去。   夏禾揉揉它的脑袋,而后站起身进屋。   黄狗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爬起来蹭到了方初月腿边。   方初月脚下意识一躲,又趁黄狗没发现悄悄挪回去。   这老黄狗是周家的看门狗,脾气温顺,最喜粘人。他‌有些怕狗,但在粘人的老黄狗面前,他‌总有些心‌虚。   院子的围墙起得有些高,木门又大又结实。有人推门而入,声音在院子里清晰无比。   “咯吱——”   方初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将刀放下,抬眼看去。   “你回来了。”方初月擦好手‌后,伸手‌接过背篓。   乔岳笑着点头,果断将背篓递过去。方初月翻了一下,哒哒将背篓放回屋子里又哒哒跑出来。   乔岳就‌等着夫郎的下一句“饿不饿啊”。   虽然他‌不饿。   但这是一套必须走完的套话。   “蜂蜜卖得怎么样?”   方初月开口问,县里的治安应该和之前差不多,不然等话进门时乔岳就‌会开口了。   乔岳:“……你只关心‌蜂蜜,不关心‌我。” 第58章 小圆宝挨揍   七月底,秋分悄然来到。只是清水县的夏日显得格外漫长,白日烈日高悬,只晚间时候,太阳比前些日子早下山。   乔岳吃过午饭便去了县城,他出门为‌了将手里的蜂蜜卖出去,好回一回本。   乔岳答应了。   他原是想蜂蜜留着给家里人补身子,可后边发‌现家里的糖果有‌些多,每天吃了一两块压根吃不完,蜂蜜倒是不需要再‌留太多。   再‌加上起房子还是花了一些银子出去,起房子的材料用得大‌多都‌是旧的,土砖自己也是自己做,可瓦片和房梁到底不趁手。   中间他们还是去了一趟隔壁镇的私窑订了不少瓦片回来,还有‌屋里新打的家具,一来一回花去了几两银子。   他们手上如今还剩下二十来两。   银子没攒到,反倒花出去不少,方初月瞧着很是心焦。   这回乔岳独自一人去县里,没有‌人跟着,腰间还别着一把砍刀,刀刃在阳光下发‌出冷光。   乔岳走得很快。   路上不少倒地‌的树木多是不见‌了,估摸着是被附近的村民‌拉回去当柴火。其余的与上回见‌到的一样,乔岳避开凹陷、裂开的地‌面,一路向着清水县走去。   这回倒是没再‌遇到劫道‌的。   清水县的那个“清”字依旧没人打理,城门的守卫多了好一些人,进城费没有‌降低,反而往上又拉高了不少,需要三十文才‌能进出。草市倒是开了,零零散散摆着几个摊位,偶尔有‌几个从城里出来的百姓。   乔岳随意找了一个位置蹲下,旁边的大‌叔看了一下乔岳的胳膊,默默将摊子移开了一些。   乔岳:“……”   乔岳在上面放了一篮子野山竹。   野山竹的树长的地‌方离之前他们被劫道‌的那里不远,乔岳走到那下意识停下脚步四下观望,便远远就瞧见‌了。   黄色的野山竹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木中脱颖而出,尤其抢眼。   乔岳轻轻一摇,便摇下了许多。   熟透的野山竹又甜又酸,果肉能吃,果皮还能腌制成零嘴。要不是赶着过来卖蜂蜜,乔岳直想一口气摇了个干净。   那大‌叔见‌他卖野山竹,知道‌他不是找事的后开口道‌:“你卖这个?怕是不好卖。”   “能卖一些是一些,我估摸着县里也馋果子了。”乔岳又将蜂蜜罐子拿出来,“果子卖不出去,这个总能卖出去。”   大‌叔诧异地‌问:“这是蜂蜜吗?”   乔岳点头后,他艳羡地‌看着:“那这个不愁卖。”   乔岳问:“你们这菜应该也好卖才‌是啊县里又不能种地‌,他们肯定得出来买菜。”   “只是买的人也不多。”因着大‌家伙都‌不进城里了,只能城里的百姓出来买菜,这一出一进要耗费不少银子,因此好些平头百姓都‌是买一回,吃上一旬,又或者直接买了回去晒成菜干。   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采买才‌时常出来挑些新鲜的菜蔬回去。   大‌叔不像他们家离得远,天蒙蒙亮就挑着菜蔬过来,来到时人家城里买菜的主力都‌已‌经挑完走人了。   乔岳扫了一眼隔壁,这一担子菜卖了一早上还剩下大‌半筐,且因着晒上一早上都‌蔫了。   大‌叔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等会儿买了盐,过几日就不来了。”   说话间,来了一架堆满柴火的板车。   板车碾在地‌上,灰尘纷纷扬扬。乔岳咳嗽了一声,拉板车的是两个壮汉,袖子挽起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肌肉。   旁边的大‌叔又艳羡地‌看着人家板车的柴火。   “还是卖柴火好,价高又耐放,只县里人怕买不到柴火,压根不愁卖不出去。”   果真板车一放下,旁边站在的一小子撒丫子就往县城跑,没过多久出来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俩人一板车。   他与那俩壮汉交谈了几句,随意抽了几根柴火看了下,比了几个手势。   银货两讫后,几人就开始将柴火卸下来。   中年男子在旁边驻足看着,乔岳瞅准机会,背起背篓,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抱着罐子跑过去。   “叔,要新鲜摘下来的果子和蜂蜜吗?”人还没靠近,便先道‌明来意。   采买一听有‌蜂蜜,警惕的眼神‌变了,还问他是什么成色的蜂蜜。   乔岳掀开盖子让他看了下,采买改口道‌说要尝一下才‌买。   “啊?光是看着就能看出来了吧,怎么还要尝啊?”   方初月听到这,朝乔岳开口,打断了乔岳兴致勃勃的话语。   要是卖蜂蜜遇到不好的人家,还没买就先那勺子先尝了几大‌口,一下子去掉了几十文。   偏还不能生‌气。   田柱子也好奇地点头:“对啊,你继续往下说。”   院子里的几人不知何时都‌把耳朵竖起来,目光注视这边。田六婶听了田柱子这话,“山子这不就说了嘛。”   乔岳被噎了下,“若是我拿去店里买,人家有‌勺子自是能尝,我什么都‌没带,自然想尝不了。”   那人是真想尝一下,以‌前买蜂蜜时被所谓的老农骗过,拿些兑了糖水的蜂蜜与他。亏了银子是小事,得罪了上头的老爷是大事。   自那以‌后,他买蜂蜜都‌得尝过,又或者拿勺子舀出来看个仔细才会买。   乔岳便直接掰了一个野山竹,蘸了点蜂蜜给他看。   “不就卖成了吗,连着野山竹都‌一并收了。”   乔岳叭叭说完,而后下方一只小手举起一个水囊,“大‌哥,喝水。”   “哎,好。”乔岳丝毫不客气,抓起来就喝了两口,正好有‌些渴了。   而后又拉着乔岳坐下,说要给他捶捶腿。   田六婶和方母他们见‌到乔小圆如此乖巧,忍不住夸赞起来:“小圆好乖啊,不仅拿水给大‌哥喝,还心疼大‌哥给他捶腿。”田六婶还让铁蛋跟着学。   乔小圆红着脸,脚尖点地‌:“没有‌啦~”   说罢还揪着衣角,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大‌哥……”   这扭扭捏捏的作态……   乔岳默然,暗道‌不妙!   他看了一眼方初月。   方初月默默移开了视线,小爹说了,这事与他们无关,还是交由‌俩当事人处理吧。   乔岳在院子里喊:“小爹!”   “哎……”夏禾在屋子里回话,却迟迟未出来。   乔岳说:“你快从实招来,趁我不在家都‌干什么了你?”   乔小圆见‌大‌哥知道‌了,将胸前鼓囊囊的东西掏出来,放在乔岳面前,而后“扑通”抱着他大‌哥的腿大‌喊:“大‌哥,我错了。”   乔岳看着桌子上那本一分为‌二的三字经,额角的青筋冒了出来。   “你来说说,我的书为‌什么会这样?”   这本三字经是他当初启蒙时的用书,要说多贵重不至于,但他接受不了别人这么对‌待一本书。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乔小圆。   乔岳是真生‌气,平日子嬉皮笑脸的他冷着一张脸,看着怪吓人的。   田六婶他们见‌了,帮嘴道‌:“哎哟喂,小乖乖,你是不小心的对‌吧。”   乔小圆瞥了一眼大‌哥,低着头说:“我玩,躲猫猫,大‌哥的柜子好大‌,我想躲进去……”   可是柜子里放了好些书,他躲不进去。   乔小圆就把上面几本扒拉下去,书掉在地‌上,铁蛋也想躲到里面去,他们俩争执起来。乔小圆气鼓鼓地‌说不躲了,他就想将书捡起来。   铁蛋也生‌气,跟着抢。   你争我抢中,这书就一分为‌二了。   乔小圆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虚弱。原本他说着自己错了,实际上也没怎么当回事,就觉得哪怕自己把大‌哥的东西给毁了,大‌哥也不会真的跟他生‌气。   可如今瞧见‌乔岳的冷脸,他就知道‌大‌哥真生‌气了。   乔岳将人提溜起来,往里屋走去。   东西南北四间屋子,南、北屋坐北朝南,风水最‌好,其后是东屋,最‌后才‌是西屋。乔小圆手气好,虽说没摸中了北屋,但摸到了南屋。   乔小圆手脚在空中挣扎。   他朝着田六婶他们伸手,也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念着,大‌哥要打小孩了,快来救小圆啊!   田六婶他们见‌状,赶紧抓着方初月说:“快去拦着,孩子还小,别动手打他,他是不小心的。”   方母也说:“这么小的哥儿,别打坏了。”   方初月点点头,“好。”跟了进去。   门口咯吱一声关上,田六婶他们见‌方初月跟了进去,放心了不少,方母说:“有‌我们家初月在,铁定能将哥婿劝住。”   他们家初月在家对‌于弟妹的争执处理得得心应手,应该没事。   田六婶扭头走,准备找自己孙子铁蛋算账去。   只不过方母他们显然是放心太早了,方初月进了屋倒是没像应承的那样跑去乔岳他们那劝和。   反而凑到夏禾身边,“小爹……”   夏禾坐在大‌厅内,侧边的房门关上。   新起的房子格局与之前大‌差不多,整个区域被一分为‌三,中间是平日吃饭的大‌厅,左右两边是卧室,像周家和田家人多的,还会在卧室中再‌用隔板隔开,形成四间小的空间。   他心情还挺好,桌子上甚至还摆了几个点心,还沏了一壶花茶。   “没事,不用管他们,小圆挨挨打也挺好。”夏禾将点心推了推。   他是不舍得,但他大‌哥舍得。   就像以‌前山子做错事,他与丈夫同样气得不行,只是俩人都‌下不了这个心,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山子又是个机敏的,一下子就猜到俩个爹下不了手,巴巴跑到身边做小伏低。   他们就是再‌气,也消了。   只不过不教育是不成,俩个爹不舍得下手,但事后没少念。   乔岳骨子里犟得很,要真动手打了他能反过来气上你好几日。   同样他又吃软不吃硬,若是夏禾在他面前流两滴眼泪,他就能巴巴道‌歉说自己错了。   且做错的事是决计不愿意再‌错第二回。   方初月听到这,对‌于乔岳吃软不吃硬这件事颇有‌些认同点点头。   夏禾又说:“在这点上小圆与他大‌哥不一样,他大‌哥吃软不吃硬,他是软硬都‌不吃,只记打。”   方初月听完,也不管了,拾了个点心吃起来。   左边是乔岳他们的卧室。   乔岳与乔小圆兄弟俩就在里面。   “大‌哥……”乔小圆红着眼看着乔岳,眼睛一眨,眼泪就扑簌簌滚落下来。   “错在哪里了?”乔岳疾言厉色。   乔小圆满脸泪痕:“不该把、把大‌哥的书扯坏了。”   “不对‌,书扯坏是你们不小心的,这事我不怪你。”乔岳说。   乔小圆抽泣着说,“屋子没人,不该悄悄带人跑进大‌哥的屋子呜呜……呃……还翻大‌哥的东西呜……”   “还有‌,还有‌把书推在,地‌上……”   乔岳拍拍大‌腿:“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过来吧。今日你做错三件事,我罚你三下。”   乔小圆听他这么说,乖乖趴在乔岳的腿上,乔岳也无心让他哭下去,啪啪下去三个巴掌。   力道‌不算太重,但也不至于太轻飘飘。   “好了,起来吧,下回记住没有‌了。”   乔岳让他站起来。   乔小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记住了,不问过别人不可以‌动别人的东西。”   “嗯,记住就好,我们小圆很棒的,做错了事情能勇敢和大‌哥承认。”乔岳说完,看他哭得伤心极了的样子,用指腹在他脸上抹了一下眼泪。   乔小圆透过泪眼定定地‌看着大‌哥,“是吗?”   “是啊。”   乔小圆听完瘪了一下嘴巴,而后“哇”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大‌哥呜呜……”   乔岳还能怎么样,只能将人抱着哄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乔小圆四下看了下,说:“大‌哥,我渴了。”   乔岳抱着人,单手倒了一杯水喂他。   喝了水,乔小圆觉着脸干,指着自己的脸蛋说:“大‌哥,我的脸……好怪。”   乔岳直接去拿了面脂递过去,乔小圆眼睛一闭,仰着脸示意他大‌哥给他涂抹。   乔岳:“……来。”   乔岳深吸一口气,扭开盖子用指腹抹上一点抹在圆乎乎的脸蛋上,掌心在脸蛋上将黄豆大‌小的面脂抹开。   涂好面脂后,乔小圆觉得脸不干了,他摸了摸肚子:“大‌哥……”   乔岳冷笑一声:“怎么,是不是得寸进尺?想再‌挨打是吧?”   乔小圆屁股一紧,“大‌哥,我去找小爹~”   笑嘻嘻地‌跑走。 第59章 不可有下回   “小爹……”   乔小圆从屋里跑出‌来,先跑去隔壁屋看了一下发现没人,又跑出‌院子里喊。   方‌初月挑了些野山竹出‌来,准备三家都‌送一些,他朝乔小圆招手:“小爹在‌这边。”   俩人在‌隔壁听了好一会儿,赶在‌乔小圆发现前赶紧跑出‌来。   这小家伙耳朵灵着呢,若不是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恐怕早就‌发现他们在‌偷听了。   “小哥,你在‌干什么?”乔小圆蹲在‌旁边。   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一大眼睛莹润透亮地盯着他手里的野山竹咽了下口水,肚子“咕”一声发出‌了十分明显的叫声。   “哈~”   乔小圆摸着肚皮,眼睛完成一双月牙:“小哥,你快听啊,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好大声。”   方‌初月本想剥个野山竹给他吃,“你饿了,先去找你大哥找块点心‌吃吧,今日的晚饭没那么快。”   光顾着看山子打‌小孩了,一出‌来发现天都‌快黑了。   乔小圆眼巴巴,“我想吃这个。”   他指着黄色的野山竹说,方‌初月摇摇头:“肚子饿的时候不能吃这个,越吃越饿的。”   “好吧。”乔小圆乖巧听话,躲去房间里吃了两片云片糕,乔岳肚子也有些饿了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脸上‌沾了,抬起脸。”乔小圆仰脸,腮帮子和嘴边白白的,粉末沾在‌上‌面,一笑起来便扑簌簌掉。   乔岳直接伸出‌手,乔小圆丝毫不觉得‌他大哥粗鲁,仰着脸蛋乖乖任由乔岳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好了吗?”乔小圆刚捏完云片糕的手指下意识往脸上‌摸,又留下了三道白印。   乔岳:“……”   俩人吃了几‌块点心‌,乔岳又将‌乔小圆脸上‌打‌理干净。如‌今住在‌一块儿,吃东西还是有些顾忌,倒是不好吃得‌太‌明显。   乔岳拎着乔小圆出‌来,“小爹,初月呢?”   他走‌去灶房,田六婶已经做好饭,里头只有夏禾一人。   四家人共用一个灶房实在‌有些憋屈,所以‌后面几‌人商量着,前院后院都‌建了灶房和杂物间。   西南两屋,也就‌是田、乔两家用前院的灶房,东北两屋,也就‌是方‌、周两家在‌后院做饭。   田大嫂早早做好饭让出‌了灶房,夏禾站起来说:“初月捡了一些果子拿给你岳父他们几‌家人。”   “山子,火生旺一些。”乔岳蹲在‌灶口,闻言拨弄起里头的柴火,又当了几‌条小根的柴火进去。   火苗燃烧得‌很旺,火光倒映在‌脸上‌,乔岳拿过隔壁的葵扇扇了扇,看火实在‌热得‌很。   乔小圆蹲在‌灶房门口,拿着一个野山竹在‌身上‌来回滚。乔岳见他很悠闲,喊道:“小圆,过来,大哥教你生火。”   乔小圆望着手里的野山竹,依依不舍地放回去,而后转身:“来啦。”   乔岳教乔小圆如‌何生火。   夏禾看着锅里的膏状的猪油化成液体,滋啦滋啦地冒着热气‌,便将‌两条三指宽的草鱼放下去煎。   今日的晚饭除了两条草鱼,夏禾还打‌算炒个蕨菜和南瓜。   时下南瓜正是当季,如‌圆盘大小的大南瓜从中间一分为四,一块放在‌放到饭里面蒸,一块用来炒。   至于蕨菜是夏禾他们上‌山砍枯枝的时候,瞧见水潭边长了不少‌就‌顺手给割了回来。   蕨菜切开焯水,再泡上‌一天一夜,今日下点油下去爆炒,也能吃。   像田家他们不舍得‌下油的,索性凉拌了吃。   方‌初月送了野山竹,好不容易从周家脱身出‌来,回来时正好准备开饭。   桌子上‌摆着一碟炒南瓜和一碟炒蕨菜,面前的米饭呈现金黄的色泽,南瓜绵软被碾得‌很碎混在‌米粒中,厅内散发着香甜浓郁的南瓜香味。   乔小圆吸了一下鼻子,两眼放光:“小爹好香啊。”   夏禾笑了下,率先动筷子:“香就‌吃饭吧。”   乔岳夹了一筷子蕨菜放嘴里,咬了两口,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七月的蕨菜,老掉牙了。   哪怕焯水了再炒,口感很差。   乔岳费劲地咀嚼着,也没嫌弃,毕竟菜地上‌的菜不多了,如‌今什么都‌要银子,蕨菜老了也能吃。   方‌初月喜欢吃南瓜饭,金黄色的南瓜饭又香又甜。   他吃了好几‌口,方‌才想起刚刚六婶说的话。   筷子一顿,说道:“六婶他们想明日一块去县里卖菜。”   “这样啊……”乔岳说完,伸手给手短短的小圆夹了一块鱼腹,又说,“小心‌些有刺。”   乔小圆点头,用自己的筷子在鱼肉上戳来戳去,鱼肉被戳得‌烂了,他才用嘴去够碗,筷子将‌鱼肉扒拉进嘴里。   而后心满意足地摇着头,真好吃。   夏禾又给他挑了两块鱼肉过去,专心‌看着乔小圆吃鱼。   乔岳又问:“他们不自己‌吃啊?”   地里的菜因为照顾不当,长势也不好,只能面前够自家人吃。   再加上‌夏粮本就‌减产了三成,夏税又缴了三分之一出‌去。他们和岳家同样五亩水田,但人口少‌,剩下的粮食倒是刚刚够填饱肚子。   田家和夏家确实不好说,所以‌他们家的妇孺老小整日去后山附近晃悠,见到什么野菜、山货,见到什么都‌给扒拉走‌。   上‌回还听田六婶说自己‌给攒了不少‌菜干,怎么这会儿还要把菜往外卖。   方‌初月解释:“你不是和他们说了如‌今新鲜的菜蔬价贵嘛,他们觉得‌自家吃还不如‌拿出‌去卖了银子。”   反正自家吃什么不是吃,吃野菜和吃自己‌种的都‌是吃,能填饱肚子就‌成。   其他都‌可以‌凑活,只有盐凑活不了。   尤其是周家,家里盐罐子已经见底了,不仅如‌此连灯油都‌不多了,油盐涨价涨得‌厉害。田柱子上‌一回买盐时盐价去到了五十文一斤,前几‌日村里有人去买盐,已经变成六十文一斤。   粮食和存银他们是不敢轻易动用,也就‌地里的菜蔬可以‌谋划谋划,卖上‌几‌个钱。   起码换了银子能买些油盐回来。   夏禾说:“你六婶也与我说了这事‌,只不过我想着我们地里实在‌没什么菜,就‌不掺和了。”   方‌初月认同般点头:“我也这么说,他们是想你、柱子还有周二青,这样人多安全些,驾着驴车去也很快。”   “成,正好今日那采买只要了四罐蜂蜜,还有好几‌罐呢,还能卖些出‌去。”   乔岳应承下来,想到今日卖蜂蜜的价钱脸上‌忍不住带出‌了明显的笑容。   “上‌几‌个月商贩从我们手里收蜂蜜,还只三四十文收去,你们猜猜看如‌今一罐蜂蜜卖到多少‌?”   乔岳故弄玄虚,吊起人胃口。   方‌初月惦记着银子,也不跟他计较,猜测道:“半两?”   乔岳摇摇头,夏禾说:“半两半?”   “大胆地猜!”乔岳挥手。   “难道是……”方‌初月眼睛很亮,大胆猜测,“一两!”   乔岳被噎住,“……”让你大胆,没让你这么大胆。   这都‌翻了两倍了。   “是七吊钱。”如‌今一罐子蜂蜜要七吊钱,估摸着不只是卖与采买的缘故。   县里的铺子有些关门大吉了,可像酒楼、粮油店、金银首饰、点心‌铺子这些家大业大的店还是开了门。只是生意不好做,什么都‌得‌涨价,估计点心‌铺子也难以‌收到蜂蜜,所以‌才会翻倍得‌涨。   乔岳说完,就‌听到方‌初月意兴阑珊:“哦……”   “翻了正好一倍了!”乔岳用力强调。   方‌初月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让我大胆猜嘛,我就‌真大胆了啊。”没有一两作对比,他得‌知七吊钱的时候肯定会高兴。   乔岳倒吸一口气‌,是他夫郎没错。   俩人说话的时候,夏禾已经吃饱饭,他乐呵呵看着小两口斗嘴,又低头给乔小圆挑鱼刺。   银月如‌钩,高高悬挂在‌黑夜中,深沉的夜色落在‌青山下。   “白天真的没有想我吗?”   油灯没点,屋里屋外漆黑一片,只看得‌清密不可分的身影,压抑的呜咽声从床幔中溢出‌来。   “太‌……”   方‌初月声音微微颤动。   方‌初月被扣住腰,全身不得‌动弹,腰上‌被还残余着手指相贴的触感,他微微低头,结实的胸膛附上‌一点薄汗。   他仿佛被烫到般移开视线,而后很快大喊:“别…我…想了……”   “我一直在‌想你,行了吧!”   乔岳以‌手为梳将‌头发垄到后面去,“是吗?”   嘴上‌不信,动作也越发放肆。   方‌初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半夜动静停下来,乔岳偷摸跑去打‌水。   次日一早,屋外传来田柱子低声说话的声音,乔岳被迫睁开双眼。   屋内依旧黑蒙蒙的,只窗台前光线明亮。   他侧过身看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初月,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亲。   乔岳在‌心‌里鼓了一下劲,才慢悠悠爬起来。   整个人困得‌很,他觉得‌头晕乎乎的,下床时还踉跄了下。   只不过昨天已经应承下来的事‌情,乔岳没打‌算反悔,轻手轻脚跑去洗漱。   洗漱完,又热了两个馒头吃。   收拾收拾乔岳就‌和田柱子他们趁着第一抹晖光出‌门。   方‌初月感觉自己‌一觉睡了好久,待他醒来时,屋内亮堂堂的,乔小圆叽叽喳喳的玩乐声近在‌迟尺。   太‌久没闹腾了,昨日一闹便闹了许久。今日起来不仅有些不爽利,还觉着有些唇干舌燥。   方‌初月爬起来喝了一杯凉白开,嗓子才舒服起来。   而后走‌到窗前,探出‌半边身子,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太‌阳在‌头顶上‌。   竟然已经快到午时了!   方‌初月急急忙忙穿戴好,跑出‌院子里。   夏禾和乔小圆饭都‌吃过了,见他才出‌来,夏禾说:“饭我给你温锅里了。”   方‌初月点头:“好,谢谢小爹。”   只是没想到周夫郎他们调侃起小年轻丝毫不留手,拍着手揶揄起来:“哎哟,你家这小子……你家恐怕很快就‌要添丁了!”   夏禾笑道:“不着急,他们还小。”   “嗨还小呢,我们家柱子想添还添不上‌!”   田六婶说完几‌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连方‌母都‌翘起嘴角。   “你家山子……”   方‌初月耳朵滚烫,再也绷不住,赶紧端起碗筷回房。   碗里的饭菜还热着,他想起昨夜格外生猛的那人,好容易平复的心‌绪又翻涌起来,脸颊连带着脖颈都‌红扑扑的。   他将‌滚烫的脸蛋埋在‌胳膊肘里。   昨夜那般……   绝不可有下回。 第60章 智斗大肥鹅   这日风和日丽,风平水静。乔岳他们赶早出发,到县城时天将大亮,流云四散,太‌阳从山顶露出一个小弧。   早早抵达草市的菜农不算多,只俩三个。周二青和田柱子赶忙将菜背下去,乔岳挑了一个看着面善的大叔,将摊子摆在‌他身边。   驴车就‌停在‌旁边。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周围的菜农和樵夫逐渐多了起来,城门敞开,县里的百姓手挽着篮子出来。   田柱子三个长得年轻,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一些中‌年妇人‌和夫郎的注意,走过来后又‌见他们的菜蔬确实嫩生,一人‌挑了好一些走。   乔岳见他们专心卖菜,自己牵着驴专心致志挑选买得起蜂蜜的客人‌。   只是今日着实不大好运,等田柱子他们箩筐都清空了,乔岳才找到一个客人‌,ⓢⓌ只是那人‌不仅想空口吃他的蜂蜜,还张口就‌是四吊钱一罐他全要了。   说完还一脸自己帮大忙的样子。   乔岳很想笑,那不成他长了一张冤大头‌的脸吗?   周二青将背篓放在‌驴车上,问他:“怎么样?”   乔岳摇摇头‌:“还没卖出去 ,你们卖完的话我进去城里看看,如今这个时候估摸着有点心铺子开了。”   见他们点头‌,乔岳又‌问他们要不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去。   周二青嘴唇微动。   家里的菜籽油快没了,他想买一些回‌去。进程一趟价格昂贵,不好占乔岳一个人‌的便宜。   “我和你一起去?”田柱子不放心他一人‌进去。   “多一个人‌要多三十文呢,你嫌钱多得烧?”   “成,是你不要我们进去啊,”田柱子丝毫不客气道,“那我便赚大发了,再帮我买两斤盐和一斤豆油吧。”田柱子赶紧将怀里的铜板塞给乔岳。   乔岳嫌弃地看他,扭头‌看向‌周二青。   周二青嗫喏道:“岳哥,能帮我买半斤菜籽油和两斤豆油吗?”周二青比乔岳他们还要小一岁,但已经成婚一年了。   “可以,只是油罐子可能得加些铜板。”   乔岳将沉甸甸的铜板揣怀里,一手抱着,背着背篓往城门走去。   等待的工夫,二人‌将带来的干粮都啃光,水也喝尽。   甚至还抽空跑了一趟林子,乔岳还未回‌来。   日头‌慢慢移到头‌顶,二人‌百般聊赖、望眼欲穿之时,乔岳总算出现在‌城门口。   “怎么样?”田柱子问。   “卖给荣香楼了,他们的点心师傅正愁没有好的蜂蜜。”乔岳一屁股坐在‌驴车上,   他将背篓塞给田柱子,又‌朝周二青说:“我们回‌吧。”   周二青拍了拍驴屁股,驴车“得得”前行,路边的树木不断后退。   田柱子翻了翻背篓的东西,乔岳解释说:“盐和前几日一样是六十文一斤;豆油一斤五十文,菜籽油便宜些但也涨价了,四十文。”   田柱子听了这个价格,直呼道:“太‌黑了吧这些人‌!粗盐卖这么死贵也就‌罢,连油也是。”   还让不让他们老‌百姓活下去了。   原本豆油一斤二十文,菜籽油十来文一斤,如今粮食全部减产,油价立马水涨船高起来。   油和盐都是翻倍得涨。   甭说油和盐了,粮食也在‌涨价,只是涨得没那么夸张。   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说了几句话,乔岳阖目休息起来。   田柱子见状不再说话。   一路上,剩下驴车前进的声音,风声,还有……   嘎嘎声。   乔岳倏地睁开眼,鸭子的叫声越来越近,等过去一段路,声音又‌小了些。   “二青,停车。”   周二青赶紧勒停驴车,田柱子一骨碌双膝“咚”一声跪在‌车厢内。   田柱揉揉自己惨兮兮的膝盖,瞪圆一双眼看着山子。   要是不拿出一个说法,今日他田柱子就‌要磨刀霍霍向‌兄弟了。   “我刚听到鸭子叫了,你们瞧瞧看,到底在‌哪里?”   鸭子!   一听他这么说,田柱子兴致上来,也不叨叨了。   三人‌下了驴车,周二青将驴栓在‌右边的树上,三人‌对着左边的溪流是看了又‌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没……”   乔岳嘘了一声,凝神细听,往后边走去。   约莫走了几十步,乔岳停下脚步。   十来只鸭子闯入眼中‌,在‌水里游来游去。水草、树木扎根在‌溪边,鸭子抖了抖,在‌身上啄了啄,而后安逸地拨动脚掌,在‌这里嬉戏觅食。   这边平日里只有车马和路人‌,水草没人‌收割,长得茂盛,好些斜长出去遮盖在‌溪上。   从这边经过若是不停下来细瞧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到水草下的鸭子。   乔岳再一看,怎么溪边水草丛中还有一只大鹅啊!   大鹅站在溪边深沉地“嘎嘎嘎”,鸭群在‌水里轻快地“嘎嘎嘎”,一唱一和的仿佛在‌对话。   乔岳摇摇头‌,莫名觉得面前的景象有些荒诞。   田柱子他们悄声走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脚步,乔岳捡起一块石头‌举起来用力一砸。   “咚——”   正好砸在‌了鸭子后方,随着溪水被投入巨石的一瞬间,水花四溅,鸭群扑腾着翅膀四散开来,大多下意识往岸边逃命,只有几只在‌水里往左右游。   岸边的大鹅率先‌偷溜。   乔岳双眼贼亮,看着往他这边跑的大鹅露出笑脸,好肥的大鹅!   三人‌各自扑向‌目标。   乔岳与大鹅的一只豆豆眼对上,它‌伸着修长的脖子,黄色的鹅喙看着很是生猛。   乔岳下来时顺手把背篓拿上,背篓原是让他们装东西的。   如今正好趁手,他举着背篓一扔。   背篓刚好套住了大鹅的头‌,只是这鹅真‌的大,这么大一个背篓竟然都不能将它‌完全笼罩起来。   被套住的大鹅如同盲头‌苍蝇一般,鹅掌在‌地面留下乱七八糟的印子,尾巴上的毛抖来抖去。   鹅喙猛地啄起来背篓。   乔岳快速走过去,用力将背篓按下去,又‌猛地掀开,趁大鹅来不及反应时摁住它‌的脖子。   乔岳将手里的大鹅提溜起来,掂量掂量,怕是有十五六斤重了吧。   田柱子他们那边鸭毛乱飞,鸭子一只没逮到,好在‌他们还知道抢占溪边的位置,让逃命的鸭子不能下水。   “山子,背篓!”   乔岳将背篓丢向‌田柱子,低头‌看着手里的大鹅,大鹅羽毛偏白,翅膀长着灰羽,黄色的鹅冠又‌大又‌圆,眼睛……   有一包眼泪,   “嘎……”大鹅嘎嘎叫,视线相触。   眼泪歘一下落了一串,顺着脖子上白色的鹅毛上掉在‌乔岳手上。   乔岳想起刚刚看到的荒谬场景,这鹅怎么好像有灵性一般。   乔岳感觉虎口上的泪水有些滚烫,下意识一松手。   大鹅翅膀扑腾着落在‌地面上,“嘎”一声扭着屁股跑走。   转眼跑出去老‌远。   而后定住,扭头‌,一只眼与乔岳对视上,乔岳往前追了几部,   “嘎嘎……”嘎完,大肥鹅继续扭着屁股跑走。   乔岳:“……”它‌是不是在‌嘲笑我!   乔岳深吸一口气,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只大鹅给骗了。   鸭子还在‌逃命,乔岳赶紧把心思放在‌鸭子上。好在‌大鹅只有一只,鸭子抓起来轻松许多。   没多久,乔岳三人‌一手拎着一只鸭子,剩下的还是被它‌们逮到机会窜回‌水面了。   只逮到一只,田柱子他们已经很高兴,这可是肉啊!   三人‌又‌在‌旁边找了找,摸到了一窝鸭蛋,直接全部摸走。因为‌惊动了鸭群,这个地方的鸭蛋再留下来也不会有鸭子回‌来了。   驴车再次出发,日头‌有些猛烈,只是车上氛围欢乐无比。   是肉带来的快乐。   ……   因着身子不爽利,方初月吃过午饭后,没有跟着夏禾他们出门,反而留在‌家中‌。   他搬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坐在‌屋檐下,拿出一件衣裳出来补,篮子里还有才做了一点点的鞋垫。   昨日过于着急,衣襟被乔山子扯散了线头‌。   老‌黄狗靠着他趴在‌旁边,方初月补完衣服,把鞋垫拿出来继续缝。   缝累了站起来走一走,老‌黄狗见他走动起来,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方初月低头‌看了一眼,放慢脚步。   “月哥儿‌,你在‌做鞋子啊?”白哥儿‌同样搬着椅子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杵着双拐的周大青。   方初月坐下,点头‌问好:“大青哥,小白哥。”   老‌黄狗一见自家主人‌出来后,吠了一声摇着尾巴跑去周大青身边。   直接抛弃刚才粘人‌的对象。   方初月:“……”好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狗。   下回‌不让你黏了。   周大青四处看,白哥儿‌神色一转,问方初月:“小圆他们呢?”   腿没了后,周大青便一直闷在‌屋子里,时常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约莫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家里人‌,晚上会一个人‌偷偷流着眼泪。   整个人‌阴郁都很。   直到搬进来这间屋子,小圆他们喜欢在‌屋子里四处跑,到处都是他们嬉闹声。   白哥儿‌见到丈夫时常往外看,精神头‌好了不少,连带着自己三岁的儿‌子都活泼起来。   他便总是邀请小圆过去玩。   方才在‌屋子里白哥儿‌还听到乔小圆的声音,他费了好些口舌才将丈夫哄出来,没想到出来时小圆就‌不在‌这里了。   白哥儿‌有些焦急,他怕周大青出来一次见不到小圆几个小孩会又‌缩回‌去。   方初月了然,解释道:“小圆犯困睡觉去了,估摸着很快就‌醒了。”   乔小圆得了空就‌往白哥儿‌他们屋跑,偶尔还带几个木雕回‌来,嘴上还念叨是大青哥给他们三个豆丁亲手做的。   还非要将木雕摆在‌床头‌上,睡觉前摸一摸。   白哥儿‌松了口气,和方初月聊起就‌着面前的鞋垫说起怎么将鞋垫扎得更结实。   俩人‌一时间聊得很起劲。   周大青神色憔悴,虽说打理得很干净,只是整个人‌瘦得脸颊肉都凹陷下去。   他抬头‌望着湛蓝无比的天空,表情怔然,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云团寥寥几朵,飘来飘去。   下午的时间过得有些快,很快到了黄昏,咸蛋黄一般的落日挂在‌西边。   乔小圆的笑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乔岳从驴车上跳下来,率先‌走了进去。   田柱子一手拎着一只鸭子,站在‌门口大喊:“我们回‌来了!”   说完赶紧让开,让周二青赶驴车进去。   “大哥,你回‌来啦……”   乔小圆飞奔一样跑过来,快到跟前时他猛地停下,差点一头‌扎在‌乔岳腿上。   乔岳将绑着翅膀和腿的鸭子放在‌地上,提醒道:“小心些。”   三只鸭子在‌院子里死命嘎嘎叫,声音十分惨烈。   院子里本来就‌人‌多,几人‌一回‌来就‌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更别说还有地上的鸭子。   田六婶他们一边抓着鸭子看,一边围着田柱子问话。   田柱子挺起胸膛,得意解释起来:“山子在‌路上听到有鸭子叫,我们这才能逮住,刚好一人‌一只。”   “哎……”不对,他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方母,讪讪闭嘴。   方母听到缘由,虽是有些羡慕但也不至于真‌生气。   方初月径直走到乔岳身边,早就‌没了早上睡醒的气恼,他笑着问:“不是逮了鸭子吗?怎一脸不高兴?”   乔岳一想到那只大鹅,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   实在‌没办法高兴地起来。   方初月听了好笑,但也觉得挺可惜。毕竟听乔岳说,那大鹅可比鸭子肥多了,身上的肉肯定很好吃。   他只见过大鹅,却没吃过。   乔小圆他们几个小孩乐此不疲地围着鸭子转:“好大的鸭子。”   铁蛋他们点点头‌:“是啊,打架好凶,你看它‌的嘴!”   肯定好吃。   乔小圆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与门口的大胖鹅对上眼。   一双大眼睛,一只豆豆眼。   他伸出手指,嘴巴一张:“哇,大哥快看。”   “这只鸭子更肥啊!”   乔岳闻声,扭头‌看向‌门口。   ——豁,大肥鹅跟着他们跑回‌家了! 第61章 一名新成员   “这不是鸭子,是鹅。”   乔岳边回‌答乔小圆的话,脚踩了下背篓底部‌,弯下腰去。   试图故技重施将大鹅套住一雪前耻,没想到那只‌大鹅“嘎嘎”两声,扑棱着翅膀跑了。   跑得那叫一个嚣张。   方初月看着远处的扭来扭去的大白‌鹅,好像明白‌了乔岳刚才‌为何那个样‌子了 。   不是可惜,是被气的。   乔小圆手一指,抓着方初月的裤腿说:“小哥,鸭……鹅跑了。”   方初月:“跑了就跑了吧,我们还有鸭子。”   “好吧。”乔小圆手臂佯装无力地垂下来,拖着步子往前走,边走还边往门口看。   “鹅……又回‌来了。”   乔小圆停下来,指着门口那颗鬼鬼祟祟的脑袋说道,白‌绒绒的脑门,鹅喙鹅冠都‌是黄色的。   “什么‌?”乔岳忍不了,甩开膀子就是向前扑。   大白‌鹅脖子一扭,一个灵活走位就掉头走,“嘎——”乔岳扯出住了尾巴毛,紧紧抓住大肥鹅。   乔岳手一伸差点被鹅啄到了。   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鹅毛飘得半空都‌是,鹅叫声响彻院落。   一人一鹅搏斗起来,田柱子他们想要帮忙,张开手臂围过来。   大鹅到底舍掉了尾巴上的毛,从乔岳手下挣脱出来。田柱子一个跨步拦在它面前,大白‌鹅豆豆眼发着狠光,猛地一啄。   “嗷,我的手!”   大白‌鹅瞅着空隙,又跑了。   乔岳:“……”果断关上门,今日他也要做一个眼不见为净的人。   田柱子疯狂甩手,“这鹅也太生‌猛了些,山子,我们还是别逮它了。”   乔岳:“嗯,你的伤口去处理一下,敷点药。”   “不用,可能有些红肿了,还没破皮,没事。”田柱子看着手背说。   天色不早,方初月开口问:“我们要怎么‌吃这个鸭子?”   乔岳思‌忖片刻,“宰了我们和岳父一块吃吧。”   若不是那只‌大肥鹅耽搁了他抓鸭子的工夫,今日他一人就能抓两只‌,正好每家一只‌。如今四家人就三只‌,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反正他们俩家人也不多,不如两家一块吃。   怎么‌也不好落下岳家去。   方初月:“我去问问小爹。”   乔岳颔首,走到水缸处舀水,手帕打湿盖在脸上仔细擦拭起来。   “小爹……”   方初月走进来,夏禾准备将洗净晒干的南瓜子倒进锅里翻炒,炒制成零嘴,放着以后吃。   “怎么‌了?”他头也不抬,专心翻炒。   瓜子个头太小,炒制过头是常见的事,所以翻炒时一定要专心,不然就给‌炒毁了。   待方初月说完后,夏禾自无不可,直接应承下来。   如今天气热,家里也没个水井,饭菜留到明日再吃就馊了,还不如两家子一块吃,填进肚子里才‌是要紧事。   “好,那我先去说一声,等会儿再淘米。”   方初月留下一句话,就带着夏禾的话出来找乔岳。   乔岳说:“刚刚柱子他们说想四家人一块吃一顿,宰两只‌鸭子,剩下一只‌过些时日再吃。”   田柱子自然想不到这么‌多,是田六婶看他们想和方家一块,觉得这样‌子的话对乔家不公平,就和周夫郎商量一下,推田柱子过来说。   方初月想了下,觉着这样‌也好,还热闹些。   方初阳凭借出色的厨艺,在一众长辈之间拿下了大厨一职,田六婶为帮厨;有了之前在厨房忙活的经验,阳哥儿丝毫不惧,将大家点得团团转。   男子那边挑水、烧水、杀鸭子、拔鸭毛……   乔岳伸手将翅膀下拉开,这里的毛不容易烫到,比较难拔。   乔岳一用力,手里多了一撮毛。   灶房这边切菜洗菜、备菜,一时间忙活得不行‌。   周大青坐在屋檐下,看着每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忙碌、疲惫却快活。他低头看了下手里扒好的蒜头,死水一般的心里泛起涟漪,不自觉也笑起来。   乔小圆被点去菜地里拔葱拔蒜。   “好哎,保证完成!”   他带着铁蛋他们,兴致昂扬出发。   有村人见他们几个豆丁拔了几根葱几根蒜苗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还问他们怎这么‌高兴。   铁蛋晒得跟小黑炭一样‌,呲着乳牙说:“我们要吃鸭子,香喷喷的鸭子。”   铁蛋没吃过鸭肉,但只‌要是肉,一定好吃。   这人对于他们怎么‌抓到的鸭子很‌是好奇,又问:“你们哪里找的鸭子啊?”   乔小圆大眼睛滴溜溜转,好奇道:“阿叔,你是不是想套我们的话,然后自己去抓鸭子啊?”   奇哥儿很‌喜欢乔小圆这个小哥哥,学道:“自己去抓鸭子。”   铁蛋瞪圆了眼,这个阿叔竟然……   “呃……不就是问问嘛,真是……”被个四五岁的豆丁戳破心思‌,这位夫郎还想狡辩。   乔小圆他们睁着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着他,饶是脸皮再厚这人也觉着烧得慌。   乔小圆扬了扬手里的小葱,“哼,我们回‌去!”   “好耶。”   乔小圆他们嘻嘻哈哈跑回‌家时,院子里已经将几张八仙桌摆出来,所有菜都‌已经备好,就等着乔小圆手里的葱和蒜苗炒鸭子。   葱蒜洗干净切成段后,锅一热,阳哥儿就把鸭子放下去翻炒。   院子里热热闹闹,香味从灶房飘出来。   天黑了一大半,几盏油灯点燃放在椅子上,方初月提前用艾草熏过蚊子,院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艾草味,与‌鸭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   大人还能按耐住馋虫,乔小圆和铁蛋他们早就坐好,拼命咽着口水。   一道一道菜被端了上来,两只‌鸭子很‌肥砍成大块的肉,下蒜苗去炒能炒出两大盆。   锅里的油不要浪费,把剩下的鸭杂用酸豆角下去炒。油汪汪的,瞧着就好吃。   最后还有满满当当的青菜和一大锅鸭血韭菜汤。   五个八仙桌坐满了人,每个桌子四道菜,用大海碗装着,将桌面占去看了一半位置。   油灯点得多,院子里亮堂堂的。天气有些热,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大家都‌额角冒出了汗。   乔小圆几个娃娃吃饱后坐不住,跑到院子里你追我赶。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久,油灯挑了两次   乔岳把睡着的乔小圆抱起来,“小爹,我把他送回‌屋子里。”   乔小圆似有所觉,微微睁开了双眼,见到是大哥后又睡回‌去。   大家又用了一刻钟把碗筷收拾好,才‌搬着各自的桌椅各回‌各屋。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方初月起来时,乔岳懵懵松松睁开眼,实在起不来又睡了回‌去。   昨日他一共没睡两个时辰,今日起不来实属正常,方初月也不喊他,蹑手蹑脚出去。   夏禾要给‌水田里的稻子要施肥,回‌来时,方初月已经把早饭做好,乔小圆坐在椅子上:“小爹,快吃早饭啦!”   “来了。”   夏禾跑去用澡豆子把手洗干净,将一身补丁的衣裳换掉,才‌坐下来吃ⓢⓌ饭。   今日早饭是南瓜饼和南瓜粥,还有一碗凉拌青瓜,清爽又开胃。   乔小圆往旁边的房门看去,用手抓着一个南瓜饼啃了一口:“大哥还没起来哦?”   夏禾:“对,昨日你大哥他很‌早起了去县城,今日睡久一些。”   乔小圆嘴巴张成一个圆:“哦。”   方初月虽也心疼丈夫,毕竟他前十几年干的活估计都‌没有这几个月加起来多。   但每回‌听到小爹这种理所应当的话都‌不由得感叹起来。   方初月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换他被这么‌纵着,估计就不单是懒不懒的问题了。   他可能成为欺行‌霸市的恶霸,整日大摇大摆上街去……   方初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筷子一松,青瓜掉落南瓜粥里。   乔小圆吃完一个南瓜饼又喝了半碗粥,夏禾问他:“还吃不吃?”见他摇头,夏禾便站起来把碗筷收拾出去。   乔小圆看了下门口,突然问道:“小哥,大鹅吃不吃南瓜饼?”   这么‌大的小孩最喜欢问这种无厘头的话,方初月见怪不怪,以前晴姐儿这么‌大时也爱问些傻问题。   方初月说:“我觉得应该吃不了,可能跟鸭子一样‌,吃些水里的鱼虾、水草,还有磨碎的糠皮,又或者一些菜叶子。”   得到回‌答,乔小圆凑到方初月身边卖了好一阵乖,才‌和他们说要出去耍。   接下来几日,乔岳他们把旱地种的红薯和黄豆除草施肥,菜园子的菜重新锄松起垄,撒些菜种子上去。   一切安排妥善,就在乔岳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天是阴沉沉的,风刮得脸痛,乔岳望着头顶的乌云很‌是烦躁。   红薯和黄豆刚施了肥,菜种子也才‌刚刚发芽,此时下一场大雨,前几日的功夫都‌白‌干了。   果真到了中午,又是一场倾盆大雨降落。   虽说下地里的人家早有准备,雨一下赶紧披上蓑衣斗笠,可雨势太大,就这么‌一会儿,身上就湿了大半。   村人不敢耽搁,抓着扁担撒腿往家里跑。   雨水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而后顺着高低起伏的瓦片汇聚成一股水流,形成一道水柱落在新夯实的地上。   乔岳从窗户看着那一条条水柱,他朝方初月招手:“你快来看看这雨水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发红啊?”   方初月从椅子上起来,推开房门进去。   “还真是啊,难道是新出窑的瓦片掉色了?”方初月疑惑。   “那也不能灰色的瓦片掉出红色来。”   看了好一会儿,乔岳又走出房间,坐到了方初月身边。   夏禾嗑瓜子嗑得正起劲,方初月是拿指甲一颗一颗剥开,面前的瓜子仁剥出一堆来。   乔岳伸出手就要把瓜子仁掏走。   “你做什么‌?”方初月见状,一巴掌拍过去。   乔岳低声委屈:“我就吃吃嘛,可不可以?”   方初月:“……只‌能吃一半。”   乔岳抓了两颗,朝着夏禾得意一笑:“我也有得吃。”   夏禾果断再掏出一把瓜子,一口一颗,嗑得更起劲。   三人说了一下话,乔岳扭头看着闷闷不乐的乔小圆。只‌见他托着脸往外看,有些忧心忡忡。   一看就心里藏着事。   “小爹,我想去嘘嘘。”   夏禾说:“里面有,你去吧。”   “啊?”   乔小圆挠挠脑袋,“那我不去了。”   乔岳轻轻碰了一下方初月的肩膀,示意他看乔小圆,三人就这么‌看着乔小圆抓耳挠腮。   最后,夏禾问:“怎么‌了,有事要和小爹说。”   小圆低头扣了扣手指,嗫喏道:“我担心大鹅……”   四人一块吃饭的夜里,他在院子里玩,又悄悄与‌豆豆眼对上了,这回‌他没有声张。   他怕大哥与‌大鹅又打起来了,而且他觉得大鹅很‌威风!   苗哥儿家里有一只‌鳖,是他爹趁人家在晒背时抓回‌来打算拿去卖的,只‌是苗哥儿养了好几天养出了感情,望着那只‌老鳖偷偷哭。   苗哥儿家也算是疼孩子的,再加上家里也吃得上饭,见状索性就把老鳖留在家里了。   乔小圆跟去看了好几回‌,偷偷羡慕了许久。   如今他看着大白‌鹅,慢慢伸出试探的手,那大白‌鹅用豆豆眼看他,高昂的头低下。   乔小圆捂着嘴笑,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所以,这几日你就偷偷将它藏起来了?”   乔小圆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大王它不喜欢我藏它。”   大白‌鹅在河的上游做了个窝,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人前,只‌乔小圆带着野菜,它才‌会施施然出现。   “可是那个窝,我看过,没有屋顶的。”   乔小圆急得眼眶都‌红了,“大哥,我们把它带回‌来好不好?不然它淋雨生‌病了怎么‌办啊?”   乔岳见状只‌好答应:“那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它,好吗?”   就在此时,屋外一声低沉的鹅叫响起,丝毫没被哗啦啦的雨声掩盖。   乔岳打开门,大白‌鹅站在门口。   身上的羽毛被打湿了,它快速抖干净羽毛上的水珠。   而后从侧边挤进屋子里。   乔岳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雨停了,乔岳对着桌子旁的大白‌鹅说:“雨停了,你走吧。”   大白‌鹅张了一下翅膀,膝盖一弯,窝在屋檐下睡大觉。 第62章 奇怪的野果   云销雨霁,青山氤氲着浓浓雾气,从山顶一路蔓延至半山腰处。   地面的小‌水洼数不‌胜数,太阳倒映在其中折射出‌点‌点‌碎金。   湿润的空气沁人肺腑,燥热一扫而‌空,只剩下凉爽的微风与和煦的阳光,实在舒服得让人喟叹不‌已。   吃过早饭后,一家四口都准备出‌门‌去。   乔岳准备挑着肥水去给地里作物补补肥,夏禾与方初月则与岳母阳哥儿他们一块去后山捡菌子‌,恐怕后山早就有人翻了一遍,但难以清洗的地皮菜有的是。   不‌怕空手而‌归。   临出‌门‌时,夏禾对着乔小‌圆说:“不‌可以去河边,知道了吧?”   “知道了,下大雨后河水好凶的,我知道!”乔小‌圆脚步一顿,下巴一扬,学会了抢答。   夏禾无奈笑道:“那你小‌心些。”   “好哦,我和大王出‌门‌了,大哥,小‌哥,小‌爹再见。”   乔小‌圆朝他们挥挥手,挺着胸膛,哒哒跟着大白鹅后面。   大王是大白鹅的名字。   刚开始听到时,乔岳问他,为什‌么起名是大王,不‌叫大白小‌白,又或者叫胖胖肥肥也很贴切。   乔小‌圆斜眼瞥他:“大哥,白哥哥就是小‌白啊,还有胖胖肥肥这么难听,大王听了会生气的。”   乔小‌圆常听周夫郎喊白哥儿叫小‌白,如果大王叫大白的话,听上去很像与白哥哥是兄弟哎。   这不‌好,他知道。   虽然大王很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大王。   “而‌且,大王就是大王!”   大白鹅此时在旁边嘎了一声,翅膀张出‌一边来,乔小‌圆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了,伸出‌来摸了摸。   乔岳忍不‌住气结,暗道:雨停就把‌它赶走。   只是雨倒是停了,大肥鹅显然有驻扎在他们家里的打算。   乔岳看着远去的那一人一鹅。   前面的大白鹅趾高气昂,步子‌走起来凌乱又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后面的小‌圆不‌遑多让,下巴都快昂上天了,一副人仗鹅势的样‌子‌。   他忍不‌住扶额。   算了。   反正小‌圆玩伴也不‌多,就这么着吧。   挑肥前,乔岳拿着东西跑了老屋一趟。多日没回‌来,破屋里的角落的破缸不‌知道被谁给搬走了。   他看了一圈,发现无事后又来到大房这边。   乔小‌梅与乔磊不‌在家,应该是下地干活去了,屋子‌里只有周氏和乔老汉在。   他朝周氏问了一句好,无视周氏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进了乔老汉那半间屋子‌。   分家经过一轮掰扯后大抵算得上是平分,只是乔家大房赔了十两给他们,后来又为了给乔兴盛娶媳妇都私房都给掏光了。   因此,银子‌不‌趁手,大房只能起了三间茅草屋,还有乔兴盛那屋。   如今乔兴盛跟着徐晓惠去了徐家,他那屋没人住,便隔开两间,乔老汉与乔老大父子‌各自占一半。   屋子‌的门‌窗紧闭,光线从门‌口斜斜落在地面。   乔老汉躺在角落的床上愣愣地看着屋顶,床幔垂下,明明是亮堂的白天,瞧着却‌有几分阴森森。   “爷,你好些了吗?”乔岳将红糖放在床上,里侧空间很大,却‌是连床头柜都没有。   乔岳将乔老汉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起来。   那条腿骨折的腿经过两个月愈合恢复,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偶尔用力时才‌会痛。   只是有些长歪了,人到老年却‌成‌了一个瘸子‌。   乔老汉用浑浊的双眼看着乔岳,“死不‌了……”   同‌样‌是遭了灾,不‌受他重视的二房人心齐整,一人不‌缺。山子‌这懒人也因此立了起来,担起整个家。   大房却‌截然相反。   先是他腿断了,成‌了废人。紧接着老大夫妻也出‌了问题。再到他最看中的大孙子‌,在灾祸面前仍旧只知道之乎者也,只知道要去投靠岳丈。   爷爷、爹娘,甚至于弟妹,都不‌在他的眼中。   后面果真弃他们不‌顾。   而‌老大他们也对他这个老头子‌颇多怨言。   分家时他藏了一些银子‌,当时挖东西的时候他长了个心眼,悄悄指使乔磊帮他挖,而‌不‌是交给老大,不‌然的话,他这个老头就真没用了。   好在还有石头和小‌梅俩兄妹照顾,恐怕他这个没用的老头子‌早死了。   躺在床上无人说话的时候,过往的一幕幕出‌现的眼前。   其中难免后悔与内疚,有关于乔兴盛开蒙,老二服兵役,老大老二还小‌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分家那日。   他悔啊。   乔老汉与乔岳说起话来。   他叮嘱道:“你如今是当家人,一定要照看好自己。爷爷这边不‌用你管,知道了吧?爷爷知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们,我只是……算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你今日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乔岳点‌头,把‌床幔挂起来,又去把‌窗户打开。   “你以前最喜欢吃梅子‌,ⓢⓌ总是央求老二给你摘。有一回‌你生他的气,不‌许他给的摘梅子‌,自己一个人跑去爬树。结果下不‌了了,冲着你爹一顿哭。”   “也不‌知道山脚那颗梅子树还在不在……”   乔老汉语气感慨,说到后面还笑了下。   乔岳受到触动,眼眶湿润起来。   后面他爹将他抱下来,为了哄他还让他骑大马,把‌他带去县里吃了一顿肉包子。   那肉包子‌确实香。   “爷爷……”   “如今你长进了,地里屋里都把‌持得很好,”乔老汉又说,“若是你爹看到你如今的这样‌,一定很高兴。”   听到这,原本起了涟漪的湖面又霎时归为平静。   乔岳觉得,如果他爹知道他吃了这么多苦,一定是心疼他。   也许有欣慰和高兴,但更多的会是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在。   乔岳表情收敛了不‌少,看着他道:“爷爷,红糖你记得藏好,让石头冲了给你喝。我就先回‌去了,等会儿还要下地,先回‌去了。”   乔老汉嘴角僵硬了一瞬:“……好,你回‌吧。”   乔岳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闻言直接起身走人。   地里的肥水还没添呢,他没有功夫看大戏。   乔岳去挑肥水的时候,方初月一行人一人背着一个背篓,来到了后山。   后山的人还真不‌少,地面上的地皮菜被挖了大半,草丛堆的还有不‌少,显然菌子‌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   田六婶在不‌远处举着手挥了挥:“你们怎么才‌来啊,菌子‌都被挖没了。”   菌子‌在雨后随处可见,青苔、草丛、枯枝落叶等等,什‌么地方都有可能长。   后山这些大家常去的地方,菌子‌蘑菇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大家的掌心。   周夫郎站起身。   夏禾笑着摆手道:“不‌用给我让位置,我打算去别的地方寻一寻,还有好些地皮菜呢,我们挖些回‌去炒地皮菜吃。”   “成‌,你们快去吧,不‌然等会连地皮菜都没了。”   田六婶他们催促起来。   夏禾带着方初月和阳哥儿他们离开,方母和田六婶更投契,便没有跟去。   田六婶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木耳过去,这木耳刚摘的时候瞧着多,拿回‌去一晒干估摸着就只有几把‌这么多。   田六婶摘的木耳又大多又厚实,一看就是好吃的那种,方母赶紧摆摆手:“嫂子‌,我不‌要,你拿回‌去自己吃。”   “得了吧你,给你的就拿着吧,”田六婶说,“等会回‌去,我也会拿些给弟夫郎。”   方母呐呐点‌头。   周夫郎也抓了一把‌过去:“可不‌能说不‌要啊,你不‌要我的,就不‌能要她‌的。”   “不‌然就是讨厌我……”方母推拒的手收回‌来。   田六婶翻白眼:“不‌要你的就不‌要你的呗,凭什‌么不‌要我的。”   周夫郎冷笑:“就不‌要,你嗓门‌太大。”   方母默默把‌背篓往前推,她‌谁都没有讨厌。   田六婶见状,与周夫郎对视一眼。   这边,夏禾他们总算快到之前摘到鸡枞菌的那一片地方,这里偏得很,走过来时七弯八拐不‌说,还特别多树。   方初月有些担忧,只不‌过瞧见小‌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扫兴的话到底说不‌出‌口。   纠结了半晌,方初月正要开口叮嘱,便听到阳哥儿欢呼雀跃的声音。   “哇!好多鸡枞菌!”   鸡枞菌成‌片成‌片长,草丛里除了地皮菜,还有长长胖胖的白色鸡腿菇。   阳哥儿高兴得不‌得了,这个做菜非常好吃,晴姐儿已经蹲在扒拉地上的土了。   “大哥,你快来啊。”   方初月闭嘴,二话不‌说加入到摘菌子‌行列中,有的直接扒松了土就能拔出‌来,有的则要用镰刀割下来。   什‌么都没有摘菌子‌重要,一切等摘了菌子‌再说。   四人在这一片打转,很快背篓装了大半。几人连难清理的地皮菜都给扫个清光,背篓装得满满当当。   夏禾手上有些脏,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满意足地说:“初月我们走吧,回‌去把‌菌子‌收拾收拾。”   方初月边点‌头边说:“好。”   原路返回‌时,方初月开口说:“小‌爹,这里有些偏僻。”   夏禾听他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他藏在话语里的担忧,点‌头道:“这回‌我托大了,下回‌还是不‌来了。”   家里菜干积攒了两麻袋,菌子‌山货却‌是不‌够吃。因为舍不‌得掏银子‌出‌来,山子‌那灵宝已经许久未用过。   他想了许久才‌决定冒险。   好在冒险是值得的,夏禾加快脚步,很快带着他们走出‌来。   从后山出‌来时,人已经不‌多了。   田六婶和周夫郎他们背篓早就满了,如今在帮方母挖一些边边角角的地皮菜。   田六婶看着他们的背篓,上面都是地皮菜,惊讶道:“你们这收获不‌少啊。”   “对,找到一处好地方。”夏禾点‌头,又说,“你们走了没有?”   “准备了。”   几人说了几句话,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回‌到家中。   此时乔岳刚施完肥回‌来,在水缸里舀水洗手。沤熟的肥味道不‌算大,但只是相对一开始而‌言,臭还是有些臭的。   几人都是笑容满脸,一看就知道收获颇丰。   “摘到什‌么好东西了?”乔岳看着方初月说。   方初月用力点‌头:“有鸡枞菌还有鸡腿菇。”他将背篓放下,而‌后跑去屋子‌里打算拿两个圆簸箕出‌来。   阳哥儿和晴姐儿他们捡得没他们多,加起来一筐半,他们俩留下半框,一筐带回‌家去。   那个地方显然是夏叔才‌知道的,他们能去是占便宜了。   乔岳洗完手,坐在将背篓里的菌子‌挑拣出‌来。   木耳肯定要晒了才‌能吃,鸡腿菇、鸡枞菌捡一些出‌来,剩下的晒成‌干以后吃。地皮菜则需要清洗来中午吃,地皮菜脏东西很多,非常难洗,得用草木灰仔仔细细搓才‌行。   地皮菜炒鸡蛋再加点‌酸豆角下去,又鲜又脆,带点‌酸豆角的酸味,还有鸡蛋的香味,简直香掉舌头。   把‌它夹到馒头里吃,一口啃掉半个。   乔岳顿时觉得手里的馒头又好吃起来,还有清酱焖鸡腿菇,清酱的味道将鸡腿菇的鲜味发挥到极致。   一家四口一吃一个不‌吭声。   乔小‌圆吃到肚子‌滚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几个野果子‌,红彤彤的像树莓一样‌大小‌的果子‌躺在他掌心上。   一共也就五个。   乔岳问道:“你在哪里找的?这没毒啊?”   “才‌没有呢,这是大王的零嘴,它给我吃的。”乔小‌圆骄傲,对于大白鹅将零嘴分给他很是高兴。   “还有几个是大王给大哥你们的。”   “嘎——”   大白鹅叫一声,乔小‌圆塞了一颗给大白鹅,“看,它吃了。”   夏禾倒觉得可以吃,毕竟地里那么多野果,有些没见过的他们都是瞧见有野物吃的痕迹才‌捡来吃。   鹅吃了没事,他们也可以吃。   只不‌过还得看看。   到了夜晚,半天过去,大白鹅活蹦乱跳,差点‌没和乔岳打起来。   夏禾就让乔小‌圆把‌野果吃了。乔小‌圆吃了一颗,又递了一颗给夏禾:“小‌爹吃。”   夏禾想拒绝。   最后一家齐齐整整,一人一颗,都吃了。   乔岳砸吧一下嘴,这野果味道还怪好呢,“你这野果哪来的,再来多一点‌。”   大王用它那只豆豆眼扫了他一眼,翅膀一挥,“啪”一下拍在他的腿上。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大白鹅扭头就走。   与走进来的方初月擦肩而‌过,方初月扭头看:“它怎么瞧着有些生气啊,又吵架了?”   乔岳趴在桌子‌上,伸出‌手把‌他拉下来,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回‌道。   “我就是让它多摘些野果回‌来,谁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总不‌能是因为它办不‌到才‌生气吧。”   乔岳胡乱猜测,倒也没真把‌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野果放在心上。   方初月抿嘴浅笑,对于乔岳与大王的官司已经见怪不‌怪。 第63章 怎么发烧了   青山空寂,夜晚清幽。一轮明月挂在枝头,圆月边缘晕出淡淡的光晕,仿佛还带着些许橙红色。   虫鸣蛙叫在草丛中此起彼伏,山林深处传来几声动物的嚎叫声,越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又消失在林子‌间。   大白鹅窝在厅上‌,地板上‌铺着两张麻袋,脑袋埋在翅膀里,睡得十‌分安逸。   月光清凌凌,从窗棂中一跃而入。   黑暗中,床幔微动,一只修长手无力地伸了出来,又很‌快被‌另一只大手抓了回去。   约莫大半时辰后,一切偃旗息鼓。   床幔再次伸出一只手将‌床头油灯点‌亮,紧接着乔岳坐起来,穿了一身里衣。   他很‌快打了水回来,方初月侧躺在床上‌,嘴唇微张,眼神有些迷离,看向他的眼睛水润润的。   乔岳心‌神微动。   他将‌木盆放在床边,没忍住在酡红色的脸蛋上‌亲了两口。   方初月生怕他再来,有些慌乱地赶紧瞪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瞪,明显与调情差不离,乔岳只觉得心‌脏被‌人轻轻用羽毛撩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乔岳压着他身上‌,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唇齿交缠间还轻轻吮吸着。   某处正‌蓄势待发。   方初月用力将‌人推开‌,在乔岳看过来的时候说:“我累了,要‌擦洗。”   “好吧。”乔岳的眼神里还藏着兴奋,只是‌见他真的不愿意,开‌始拧干盆里的手帕准备擦拭。   “我自己来……”   之前每次都会折腾两回,方初月等乔岳去打水时就累得睡着了,每次擦洗都是‌乔岳给他的。   这回只弄了一次,他精神还可以。   乔岳手一举,避开‌伸过来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来吧,都是‌我给你擦的。”   方初月到底扛不住,红着脸点‌头。   他紧闭双眼,睫毛却在不断颤抖,粗糙的手掌带着湿润的手帕花在细腻光洁的皮肤上‌。   方初月呜咽了一下,握着拳头。   只想给他一拳。   好在人还知道分寸,逗了一阵子‌动作就规矩起来,方初月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再次柔软起来。   乔岳兢兢业业擦拭,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总算给夫郎擦洗完,乔岳又胡乱给自己擦洗一边,连忙把水倒掉。   躺回床上‌时,方初月已经睡着了。乔岳轻轻将‌人环抱起来,软玉在怀实在忍不住喟叹一声。   夜色将‌浓,床上‌的呼吸声平缓悠长。   只是‌没多久,又急促起来。只见乔岳呼吸声有些粗重,眉头紧锁,眼睛却是‌阖着。   显然是‌坠入了无边梦境之中。   他又梦见了软绵绵散发着无尽香甜的云朵,他一边走‌一边吃,一手一个,还想留着给初月他们尝一尝。   很‌快,梦境又变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面,他看着那棵树,只觉得自己是‌无比渺小,心‌里又恐惧不安。他快速奔跑,又迎面撞上‌了长着三只眼的狼。   再一转,他又成了三头六臂的仙人,不仅张口喷火,手一挥涌出汩汩水流,又或者力劈青山不在话下。   乔岳觉得恣意无比……   识海深处的小朵小云抖了抖,幻化出来的小手插在腰上‌,忍不住仰天长笑。   它真是‌太机智了!   小云朵很‌自得。   它要‌是‌不机智怎么能从009那脱离出来呢,从一个没有灵智的附属系统变成如今生了灵智还不受管理局管辖的系统。   谁见了,都得夸它一句。   “装神弄鬼!快出来!”乔岳依然发现‌自己的梦境有了异常,他大喊道。   原本平稳的梦境开‌始破裂,剧烈震荡起来。   “不要‌啊,我出来了。”   小云朵顾不上‌其他,它连忙大喊。这梦境是‌它耗费不少能量搭建的,若是‌就这么破碎了,它的能量不就是‌白花了嘛。   只是‌周遭的景象不断褪去,梦境再次稳定后,便‌只剩一人和一朵云。   乔岳看着面前白胖软绵的云朵,它悬空飘着,四肢如同四根面条连接在云朵的上‌半和底部。   这怪异的外表,他倏地想起了那个自称009的怪鸟,他有种感觉:“你是‌祥云系统?”   小云朵“哇”一声,“没错,就是‌我啊。”   乔岳没有因为它单纯的举止,就没有忘记它刚刚在他梦里兴风作浪的行为。   “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一直都在?之前为什么一直不出声?还有为什么你可以操控我的梦境?你是‌不是‌……”   问题一个接一个袭来。   小云朵那双大眼睛顿时成了两个旋涡,“我一个一个解释嘛,你不要‌这么着急。”   小云朵一出厂便‌是‌作为009的附属系统出来的,它没有灵智,没有权限,只是‌一个很‌简单给宿主抽取任务奖励的抽卡系统。   既009那边颁布任务,宿主完成后,就可以获得抽奖次数,又或者关于009的其他功能的使用,比如位面穿越、位面交易等等……   平时的话,宿主则可以使用祥云币进行抽卡。   奖池里的一些好东西可都是为了激发宿主潜能特意放进去的,因此祥云系统对于009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只是‌没想到,009绑定错了任务对象,只能强制撤回。甚至在阴差阳错间,它的附属系统还丢了。   说到这里,小云朵看了一眼乔岳。   乔岳莫名有些心‌虚,显而易见,阴差阳错指的就是‌他不小心‌把人家当人糖果啃了几口。   “那你为什么不吭声?”   小云朵突然理直气‌壮:“我也想吭声啊,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   它从009那脱离后,其实已经产生了灵智,奈何没有能量啊,它光产生灵智有什么用。   好在后面它机智,直接就把祥云币转化成能量供给自身运转。   小云朵苦大仇深地看了乔岳一眼。   它光有灵智和计谋没有用啊,它这个宿主妥妥的穷鬼一个。   又懒又穷。   前期更是‌抠得半个月花了不了十‌文,为了促进他消费,小云朵觉着自己都想回炉重造。   后面它将‌基因药剂黑箱操作出来,才一下子‌得来了许多能量。   然后,地震来了。   它以为乔家人收获了基因药剂要‌把它供起来,很‌快自己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到时候就能挣脱束缚。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雪藏。   提起这个,小云朵便‌忍不住掬了一把泪。   乔岳沉吟片刻:“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其实一直能说话,只是‌想扮猪吃老虎是‌吧?如今迫不得已出声,是‌因为我许久没花钱了,你没有能量了就给我编造一个梦境,吓唬我,想要‌我害怕,然后继续给你花钱?”   小云朵听了前面是‌越听越心‌虚,毕竟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是‌小云朵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想自由。   况且它还悄悄将‌许多奖池里不该提前出现‌的好东西都给黑出来的,要‌不然凭借那黑心‌009,光是‌基因药剂就能让人花了上‌百两才抽出来!   而它,只要‌一两银子‌。   听到后面小云朵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怒火:“我没有吓唬你,那个是‌我根据数据流推演出来的。”   小云朵见他听不懂,怒火收了收,继续好心‌解释。   紧接着,乔岳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久久不能平复。   什么叫因为灵气‌复苏导致天灾异象不断?什么叫优胜劣汰,只有进化的动植物和人类才是‌生存?还有什么叫天命之子‌夭折所‌以人类提前完蛋?   乔岳感觉每一个信息都让他哑口无言。   他内心‌充满了茫然与恐惧,梦境也随之“咔嚓”一声破碎掉,面前的小云朵倏然变得模糊,四根面条挥舞着:“我还没说……”   乔岳一下子‌睁开‌了眼。   窗外有些灰蒙蒙,微弱的光线照进来,有些今夕何夕的感觉。   乔岳看了看身边的方初月,只朦朦胧胧看到熟悉的侧脸,他伸出手摸上‌去。   ——好烫!   乔岳心‌一紧,立马点‌亮床头的油灯,油灯将‌床上‌映照着亮堂无比,方初月侧着脸,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干燥,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   他伸出头摸了摸额温,好似有些烫,但又不大明显。   他又探了探鼻息,是‌热的。   怎么发热了?   乔岳立马爬起来,着急跑出去想要‌打一盆水回来,结果迎面撞上‌了披着衣裳的夏禾:“小爹……”   夏禾点‌亮油灯,看着山子‌同样凝重的表情:“是‌不是‌初月也发热了?”   也?   “是‌的,初月发热了。”   乔岳很‌是‌担忧地看着夏禾,“小圆也发热了?”   见到夏禾点‌头后,乔岳难以自控,压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   “你之前是‌不是‌抽到了酒,你找出来,用来给初月和小圆擦一下膝弯和腋窝这些地方,这样散热快一些,”夏禾出来除了准备煎荆芥,便‌是‌打算喊醒山子‌。   他一边叮嘱一边往外走‌,“我去煎荆芥。”   乔岳这才找回了主心‌骨一般,“对对,我现‌在就去。”   他转身跑去将‌乔小圆抱回房间,之前掏出来的高度白酒拿出来开‌始给俩人擦拭。   擦了好几回,也不见有任何降低。   乔岳心‌态有些崩了。   而此时掌心‌的祥云图案再次滚烫起来,对了!还能找它!   “你快出来!他们俩个为什么会发热?”   乔岳不断大喊。   识海中小云朵蹦来蹦去,它好想解释,但它确实出不来。   夏禾闻声跑过来,又问怎么了?   乔岳便‌给他解释了一下梦里的事情,“我想把它喊出来,它肯定知道。”   夏禾呼出一口气‌:“那可能它根本出不来。”不然它费那么大劲编造几个梦境算怎么回事。   乔岳拍拍脑门,直接将‌祥云系统唤出来。   巨大的云朵悬浮在空中,又散去,只剩下一个精妙绝伦的方盒。   他再次问:“初月和小圆为什么会发热?”   这回祥云系统有了动静,抖抖抖出了许多字出来,乔岳快速扫过每一行字。   原来灵气‌复苏后,不仅异象频发,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连动植物都已经率先一步觉醒,并随之因为领地所‌ⓢⓌ属产生厮杀。   等它们解决完这个问题后,下一步对付的便‌是‌他们这些仍旧为一日三餐忙碌着的百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乔岳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虽说留有一线生机,所‌有人类中,体质优良、运气‌较好的那批人将‌会在受到灵气‌灌溉之下率先觉醒。   觉醒的人拥有相对应的灵根,从而获得吸收掌控灵气‌的能力,并化为己用。   不仅能以一敌百,横扫千军也不在话下。   至于为何是‌乔小圆与方初月先发烧。   其实他们四人资质中,夏禾三父子‌的资质便‌明显比方初月的好一些。   因为服用了基因药剂都有了质的飞跃,差距相差得并不算大。   但也算是‌十‌里八乡内资质是‌最好的。   所‌以在血月未完全出现‌,也就是‌灵气‌未大面积爆发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最可能觉醒的。   正‌常来说,觉醒的顺序应该是‌乔小圆、乔岳,再到夏禾和方初月。   如今顺序出现‌问题,是‌因为白日他们几人吃的果子‌是‌难得一见的灵果。   也不知道那大白鹅从哪里摘的,便‌宜这一家子‌。   乔小圆年‌龄最小,一下子‌受不了这么多灵气‌实属正‌常。   灵根是‌什么,乔岳暂时无心‌关注,他只想问。   “那为什么,不是‌我先发烧?是‌初月?还有发热要‌发多久,不会有事吧。”   ——那是‌因为……总之你们两个晚上‌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小云朵蹦出一句话。   不想解释了!   “怎么突然气‌急败坏了呢?”乔岳不解道,“我们昨晚哪有干……”   乔岳慢慢闭上‌嘴。   难得脸红耳赤。 第64章 笑得太嚣张   “问到了吗,什么时候退热?”   夏禾心急如焚问道,伸出‌手将温热的手帕从乔小圆额头上拿下来,又重新打湿拧干水放上去。   乔岳平复心情解释起来。   夏禾低头看着床上发热的二人:“这么说还是发热还是好事么?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照那灵宝的意思,发热是难得的机遇,也是艰难的挑战。挺过去就成了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类,没挺过去,就没有以后。   夏禾一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便止不住害怕,他,想‌他们做个平平顺顺的普通人。   成为永远没有机会觉醒的多数普通人之一,也没什么不好。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乔岳用力‌点头,“我要‌把自己都照顾好,不然初月醒来认不出‌我了怎么办?”   乔岳摸了摸脸,掏方初月的小铜镜照了照:“初月最‌喜欢我这张脸。”   夏禾看他耍宝,心里到底轻松了几‌分。   他站起来说:“那荆芥便撤了吧。”   乔岳笑着点头,等夏禾出‌去房间后嘴角才慢慢耷拉下来。   乔岳受到的冲击不小。   虽说按照系统所说,初月和小圆成功醒来的几‌率达成九成,可还有那一成他却是不敢想‌。   但如今看小爹神思不属的样子,乔岳只好把所有担忧压下去。   大白鹅步履妖娆地走进来,它施施然走在‌床边,用豆豆眼看了一下乔小圆:“嘎……”   乔岳点头:“对,小圆他们发热了,不过不关你的果子的事,果子只是提前而已。”   大白鹅仿佛回‌应地叫了一声‌,又朝他看了一眼,再次“嘎”一声‌就出‌了门‌。   乔岳此时真的很想‌知道大白鹅在‌说什么,便果断问起小云朵。   小云朵冒出‌六个点:我是统子,不是大白鹅。   乔岳被怼了一脸,立马将系统收回‌来。   识海中的小云朵:“……”来人呐!   方初月与乔小圆发热的事情也没瞒着其余三家人,方家四口‌一听说这事,赶忙跑过来问他们家大哥儿怎么发热了。   乔岳自然不好把系统所说的话说出‌来,只含糊猜测是夜里着凉。   “家里有荆芥吧?没有我现在‌去煎。”   方母伸出‌手摸了摸方初月的额头,而后急忙忙站起来说。   “煎了,一早就喝了。”乔岳说完,继续低头在‌给初月换上一张新的手帕。   方初阳和方初晴俩兄妹蹲在‌旁边,恨不得伸手抢过乔岳手中的帕子。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方母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乔岳身上,她在‌看人脸色憔悴的样子,到底没再问下去。   方父在‌屋檐下来回‌跺脚,伸头探脑。心里暗道怎么还没人出‌来啊?大哥儿应该没事吧?   乔小圆被夏禾带回‌自己屋里,这边人田家和周家的人也不少,铁蛋他们年纪小被禁止过来。   探望了一下,几‌人便不准备再打扰乔小圆休息,周夫郎问道:“弟夫郎,早饭吃了什么?”   见‌夏禾沉默起来,早就猜到的周夫郎倒也不意外。   他只叮嘱道:“照顾孩子自己可千万别倒下,多少吃一些,不然没有力‌气。”   田六婶赶紧说:“我那还有些剩菜,若是不嫌弃,我现在‌……”   夏禾连忙拒绝:“嫂子,我等会就去吃,真不用。”   屋子里安静下来,就连阳哥儿兄妹都被拖拽赶走了。   乔岳从乔小圆那屋回‌来,他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初月,偶尔伸出‌干手帕将方初月额头的湿发擦干。等夏禾进来询问他吃什么的时候,乔岳才抬起来说:“开个咸蛋吃馒头?”   “好,锅里我熬了点米汤,”夏禾其实也是这意思,“等熬好后,再喂给他们。”   也不知道烧到什么时候,总不是什么东西都不吃。   夏禾看了几‌眼方初月,从山子这边端了半个咸蛋和一个馒头,就赶紧跑回‌隔壁守着小圆。   乔岳直接将咸蛋壳剥掉,掰了一点蛋白,就着蛋白嚼馒头。   他啃得没滋没味,突然又将系统叫出‌来,问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是初月他们吃得下去的。   小云朵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它倒也不是不想‌拿捏对方,只是以它这点心思,还真不好说谁拿捏说。   小云朵颇有自知之明,很快给出‌答案,又暗示自己可以暗箱操作一下,担保他能抽到营养剂。   乔岳花了二十文,抽了两管营养剂,与夏禾合力一起喂了俩人喝下。   连带熬住的米汤也喂了些。   只是喂了几‌口‌,方初月便再也不肯张开嘴。   小圆倒是爱喝,夏禾摸了摸他的肚子便停下来。   俩人守着病号,也不出‌门‌去,偶尔其他三家人会过来帮忙。   到了第‌二天,村子里的其他人还是知道这消息,只不过如今大家都忙得很,哪有功夫操心别人家的事情,知道这事后就抛之脑后了,。   “堂哥……”   乔岳刚从灶房出‌来,就看到门‌口‌站了两个身影。   是乔磊和乔小梅他们俩兄妹。   乔岳端着一碗山药粥走出‌来,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不过,他觉得应该兄妹俩自己要‌过来的。   乔磊将手里的篮子塞过去:“野果是小妹摘的,那只兔子是我打的。”   乔小梅一听她二哥这么直接赶紧解释起来:“我们听说小圆和初月哥不舒服所以想‌过来看一看。”   果然。   乔岳端着东西不方便,侧开身说:“那你们进来吧,小圆在‌屋里。”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还有活呢,先回‌去了。”乔磊说。   乔小梅到底想‌看一眼乔小圆,索性跟在‌乔岳身后进去了。乔磊见‌小妹弃他不顾,只好跟进去。   乔岳端着山药粥先去了小圆这边。   乔小梅兄妹二人在‌那屋待了一会儿,不顾夏禾的挽留,提出‌要‌走。   走到门‌口‌时,乔岳将他们带来的篮子塞回‌去:“你们躲着点吃。”   乔磊掂了掂,掀开上面的菜叶子,里面野果和兔子是没有了,但却多了一包红糖,还有半斤麦芽糖。   “这……”   乔磊有些犹疑,乔小梅沉默片刻,咬了下嘴唇说,“我们自己收着吧。”   “我们收下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的,如果堂哥不乐意,他是不会给我们的。”相处十几‌年,她对乔岳是相当了解。   乔磊一听,便不再反对,反而说:“那你收起来吧,别让爹娘知道。”   “好。”   乔小梅摸摸上面的油纸,油纸发出‌轻微响声‌。   ……   方初月一觉醒来,他想‌像往常一样下场,把衣裳穿戴整齐,腰腹一用力‌,起了一半又软绵绵地往下倒。   “慢些慢些。”   乔岳刚从门‌口‌进来看到这种‌情景,心脏顿时吓得跳出‌来,在‌门‌口‌听到动静时的兴奋与踌躇已然消失,只剩下满心担忧。   他几‌步迈到床前,“你没事吧?”   方初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倒在‌床上嘛,又不痛。”   方初月借着乔岳的力‌道,坐起来。   “你真没事啊?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乔岳一问完,便看到方初月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方初月:“我为什么不舒服,你还不知道?”   他边说,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怎么这次只折腾了一回‌,整个身子又酸又软的,实在‌难受得紧,连胳膊都好像没有力‌气了。   乔岳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初月:“这不是想‌和你说说话嘛,我们都差不多三日没说过话了。”   方初月伸出‌手:“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昨晚才……”   “什么昨晚?你发高热发了两日多了!”   乔岳惊讶,比出‌三根手指:“我们整整快三十个时辰没说过话。”   在‌乔岳的解释下,方初月才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难怪我刚看你好憔悴,我还以为……”以为是晚上睡不够呢,还打算今夜拒绝亲密交流呢。   “以为什么?”乔岳抓起铜镜,“我真憔悴了啊?”   听方初月这么一说,他是真在‌意了。   “没有,就以为你睡不好。”   方初月正色完,又心虚补充道:“就眼里多了些红血丝,睡一觉便没事了。”   方初月问:“小圆那边呢?”   “小圆已经醒了,此时在‌院子里活蹦乱着呢。这回‌多亏了大王。”   乔岳一边拿过旁边的衣裳,伸出‌手熟练地给人穿上,这几‌日他干这活干顺手了。   完全忘了夫郎完全能自己穿衣裳。   方初月有些手足无措,那档子事是脱衣多过穿衣,他倒是想‌不起来白日乔岳有没有这般过。   作为夫郎让丈夫帮着穿衣实在‌……   方初月红脸垂眸,听着乔岳的指令举手抬脚,任由丈夫给自己穿戴好衣裳。   待乔岳站起身,方初月偏过头,试图掩饰起脸上的红粉。   他话锋一转,方才想‌起问道:“大王做什么了?”   “大王它跑出‌去一天多,回‌来时叼了一串果子,就是上一回‌我们吃的那种‌……”   只不过这回‌这串明显是还未熟透的,估摸着是大白鹅留给自己的零嘴。   如今被它薅回‌来。   大白鹅朝着乔小圆嘎嘎叫,翅膀拍打起来,明显就是想‌让小圆吃下去。   乔岳谨慎起见‌问了一遍系统。   系统馋得立马把大白鹅当成爹。   这可是灵果啊,虽说没熟透的灵果灵力‌差了些,可吃下去还是对觉醒大有裨益。   觉醒是需要‌大量灵力‌的,因‌此只有血月出‌现,灵力‌爆发后,大家才会开始觉醒。   然而如今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乔小圆他们先一步觉醒,那么自然就需要‌大量的灵力‌补充了。   灵果的灵力‌正好可以补充一二。   而且灵果就算不吃,也可以让它转化成能量啊。   空气的灵力‌它没办法转化,可灵果里面的它有办法啊!   小云朵羡慕得流口‌水。   乔岳见‌它这样,赶紧将果子碾碎,一点点喂给他们吃。   系统不语,只一味刷出‌“暴殄天物”四个字。   “原来是这样,那这回‌我们要‌好好谢谢大王才行。”   方初月有些脚软,力‌气卸了大半,倚靠着乔岳走出‌院子。   他一出‌来,就被方家人围起来嘘寒问暖。   夏禾被挤了一踉跄,心情还挺好。   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自小圆生病后,院子里沉闷了好几‌日,如今一扫而空,又落了满院欢声‌笑语。   周大青坐在‌旁边看着自家儿子和铁蛋跟在‌乔小圆身后跑。   乔小圆用力‌蹦起来,“你们猜猜我梦到了什么?”   奇哥儿和铁蛋争先恐后回‌道:“不知道啊。”   乔岳忍不住好奇,初月躺了两日多是什么都没梦到,完全就是睡着的状态。小圆又是梦到了什么?   他方才还未来得及问。   奇哥儿他们期望的目光下,乔小圆得意叉腰。   “我梦到了我骑在‌大王身上,后面好多小大王嘎嘎叫,吵得我耳朵痛,然后它们就被大王掀跑了。”   “大王真是太威风了!”而这么威风的大王竟然是他们家的。   想‌到这里,乔小圆头往后仰,哈哈笑起来。   因‌为笑得太过嚣张,乔小圆脑门‌突然重如千钧,直接猛地往下扑。   乔岳心惊胆战,大喊道:“小圆!”   只见‌乔小圆在‌地上滚了几‌圈,   乔岳冲过去伸出‌手,要‌把小圆扶起来,“没事……?”   乔小圆又滚了几‌圈。   直接从乔岳手上滚走了。   乔岳:“……”得,白操心了,这家伙是一点也不痛。   果然,下一瞬,乔小圆爬起来朝大家笑嘻嘻。   “我一点儿不痛哎哈哈~”   乔岳来回‌看发现真没事,选择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乔小圆凑到小爹身边委屈起来。   方初月走过来,乔岳立马将气人的小弟丢一边,他拉人走到角落去。   他低声‌问:“你发现有什么异常没有?”   不是说觉醒后便有可以操纵灵气的灵根了吗?   口‌吐火龙的火灵根,一泻千里的水灵根,还是聚石成塔的土灵根呢?   乔岳有些纠结。   他觉得每一个都想‌要‌。 第65章 轻松拿下啊   清风徐徐,树叶飒飒。   太阳落山,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上。院子里点‌上两盏油灯,风一吹,火舌在灯芯处左摇右摆,明‌明‌灭灭。   临近八月十五,缺了一角的月亮越发‌愈发‌圆润,原本‌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红色光晕也显眼起来‌。   吃过晚饭后,几家人坐在院子里闲聊。   乔小圆跑跑跳跳,玩出了一头汗。   夏禾烧了热水,将乔小圆拎进去狠狠搓了一顿。   方初月侧着头,闻了一下‌衣领。还好,他松了一口气。   待乔小圆出来‌,方初月急忙进去洗了个痛快澡。   夜晚,院子里逐渐静寂下‌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虫鸣,与大王的叫声。   乔小圆薅着大白鹅的脖子,感动道:“大王,你‌真大方,对我真好哦~”关于这次发‌热的缘由,夏禾没瞒着乔小圆。   乔小圆虽然年纪小,但机灵得很,家里的事从未往外说过。哪怕吃了一些新奇的吃食,他都‌鲜少会和苗哥儿他们说。   乔小圆旁的没听‌懂,但是大白鹅为了帮他们将零嘴贡献出来‌这事他还是听‌懂了。   大白鹅嘎了一声,他连连点‌头:“我也喜欢你‌嘞。”   一人一鹅亲香了许久。   乔岳巴巴黏在夫郎身边,他摸了摸方初月的脸颊和胳膊,又再次问:“真的没有什么‌异常吗?”   方初月摇摇头:“真没有。”   乔岳一脸疑ⓢⓌ惑。   明‌明‌系统说过,只要发‌烧醒来‌后都‌会有些异样的,怎么‌初月完全感受不到。   “小圆过来‌。”乔岳朝乔小圆招手。   乔小圆松开大白鹅,步子不动,扭着身子问:“大哥,怎么‌了啊?”   “快过来‌。”乔岳肃着一张脸,只是乔小圆知道他心‌情很平和,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乔小圆走过来‌,双手捧着脸,手肘枕在椅子上。   脑袋歪着问:“怎么‌了嘛~”   乔岳正准备开口问,就看到他手指破了一个小口:“你‌这手指怎么‌了?”   夏禾和方初月看过来‌,乔小圆捏着手指,“嘻嘻……”   乔岳:“……说吧,心‌虚成这样,到底怎么‌弄到了。”   乔小圆:“大王咬得……”   “为什么‌?”   “我不能‌说的。”乔小圆低头,他答应过大王。   乔岳有些着急了,他站起来‌来‌回走动。   乔岳扫了一眼飞快跑出去,而后逮了一只鸭子,手里拿着一把刀进来‌。   准备磨刀霍霍向大鹅。   大白鹅趴在它的专属被窝里,脑袋支棱了一下‌又继续窝着睡觉。   “不要啊,大哥,大王和鸭子是无辜的!”乔小圆看着夏禾,见夏禾摊摊手,他赶紧跑去抱着乔岳的腿,眼巴巴哀求道。   “那你‌快说,你‌说了我就算了。”   乔小圆跑去和大王嘀嘀咕咕,又跑回来‌说:“大王咬了我一口,我就能‌听‌懂他说话了,它也能‌听‌懂我的话。”   之前他只能‌大概猜到一些大王的心‌情。   “什么‌?”   乔岳这回是真吃惊了,“那它咬我一口,我也能‌听‌懂吗?”   “嘎……”旁边传来‌一声鹅叫。   方初月问:“小圆,大王刚才说什么‌?”   乔小圆捏着手指,用小眼神瞥着乔岳,说:“大王说它不要哎。”   乔岳:“……”   乔岳不相信,假的,一定是假的,才嘎了一声怎么‌就成了两个字了呢。   他将小云朵拉出来‌,在小云朵略带权威的解释下‌,乔岳抱着手臂冷笑道:“我还不想‌听‌懂它的鹅语呢!”   夏禾开口:“按照系统所说,主仆契约对他们有影响吗?”   小云朵:应该没有……吧。   乔小圆举手说:“大王说我和它是一样的,我能‌感觉到。”不是什么‌他只能‌听‌大王的,也不是大王只能‌听‌他的。   他们是互相听‌。   小云朵:那就是平等契约,对双方皆有约束作‌用,哪怕解除了或者‌一方有事也不会对另一方造成影响。   想‌不到啊,乔小圆运道很好啊。   怎么‌偏偏不是气运之子呢。难道……   与天命之子有什么‌溯源不成?   小云朵想‌不通,也不知道009如今跑哪里去了。   但它只是一个刚被投入使用的附属系统,严格来‌说,它才几个月大呢!   它想‌不通很正常。   乔岳其‌实也相信这话,实在是大白鹅对他们真没有所求的,栖身之所有的是,它大可以出去。   乔岳又问:“那你‌知道初月和小圆是什么‌灵感吗?你‌不是说那什么‌伴生能‌力,一觉醒就能‌显现出来‌吗?”   灵根除了最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五大灵根,还有稀有的变异灵根风、雷、冰,光、暗等。   如今四周皆是游离的灵气,觉醒的人类因为缺乏完整的功法,并不能‌自‌主吸收空气中的灵气并且转化为不同属性的灵力。   灵气只能通过吐纳进入人体,只有少部分留下‌,大部分离开。   体内的灵气分散且存储的灵力太少,便只能‌发‌出很微小的力量来‌。   也就是所谓灵根的伴生能‌力。   譬如拥有水灵根的人可以手指冒出涓涓细流,出门再也不用带水囊;拥有火灵根的人可以冒出火苗,点‌火再不用带火折子;拥有冰灵根的人可以将短时间内将一茶杯水凝固,夏日终于可以自‌由吃冰……   若是风灵根,最多也就是扇扇风,散散热,什么‌身法了得、身体元素化之类的是想‌也别想‌。   诸如此类,如同‌鸡肋般的伴生能‌力。   随便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灵根了。   但前提是能‌看到。   小云朵:你‌夫郎的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暗灵根吧?   乔岳无语凝噎:“怎么‌问你‌什么‌都‌是吧来‌吧去的。”   空气中由云雾凝成的字体瞬间冻住,扭曲了两下‌。   这里每一个人都‌比它年纪大,它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呢?   而且要不是它从009那截取了一段数据流,乔岳这家伙到现在怕是连灵根、灵气、灵气复苏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灵宝吗?”乔岳又道,“我看别的灵宝系统都‌好能‌干。”   小云朵听‌到灵宝二字忍不住抖了抖:我很能‌干,我知道小圆为什么‌比别人耳聪目明‌,又是为什么‌受到大白鹅的青睐。   好像是一种什么‌体质……   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翻垃圾。   小云朵立马缩了回去,一头扎进混乱无序的数据流中。   这次,一定要让乔岳大开眼界。   方初月看他和系统交流完了,才问他说了什么‌。   乔岳看着已‌经窝在夏禾怀里睡着的乔小圆,“它说初月可能‌是暗灵根,还有是因为小圆的体质,所以他才会被大王瞧上。”   夏禾嘴角抽搐,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被大王瞧上。   夏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抱起小圆回了房。   夏禾离开后,乔岳直接把脑袋枕在了方初月的颈窝中,发‌间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澡豆子和花瓣的香味。   乔岳用力蹭了蹭,又埋得更深一下‌。   脖颈间被发‌丝蹭得很痒,方初月偏着头,缩了一下‌。   而后听‌到乔岳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是暗灵根可能‌与光线有关,刚开始灵力太微弱发‌现不了很正常的。”   “不是暗灵根,也可能‌是其‌他的变异灵根。”   方初月心‌情很好。   抬起右手附在乔岳的下‌颌线上摸了摸。   “明‌日我们多……”耳垂被指腹轻轻揉捏着,乔岳突然闭嘴。   夜已‌深,一切都‌安静下‌来‌。   到了第二天,乔岳食言而肥了。   他没有起来‌与方初月多试试,试图找出灵根来‌,因为今日轮到他发‌热了。   好在只他一人,夏禾体温正常。   有了前几日的经验,方初月在夏禾的安抚下‌,有条不紊地照顾着乔岳。   因着昨日大王摘的灵果还剩两颗,方初月直接碾碎给喂了。   乔小圆哪里也没去,原本‌想‌出去威风一把的,如今也没了心‌思,只在院子来‌玩耍。   玩了一会儿,又跑进去看看大哥。   他学着小哥和小爹他们那样,掀开刚刚敷上去的手帕,摸了摸:“好烫哦……”   又重新打湿再拧干,敷上去。   “大哥,快点‌好。”乔小圆瘪着嘴看方初月。   方初月将他抱在腿上,搂着他说:“没事的,大哥好厉害,明‌天他就不烫了。”   乔小圆眼泪扑簌簌滚落,“呜呜呜我不、不喜欢……大哥躺在床上呜呜……”   方初月忍不住心‌酸,难怪昨日乔岳状态那么‌差。   他光是看着乔岳烧成脸都‌红了,就有些受不了。   好在第二天,还真如方初月说得那样,一觉醒来‌,乔岳就精神抖擞起来‌。   乔岳一恢复,又到了夏禾倒下‌。   方母他们觉着就是一个传一个,不然怎么‌会一家子接二连三发‌热。心‌里有些害怕与担忧,害怕自‌己,却也为他们担忧。   唯有田柱子的大嫂暗搓搓跑回娘家去。   生怕连带自‌己也发‌热了。   只不过院子里除了田家人,压根没人在意她。   省得还要听‌她阴阳怪气。   等夏禾也退了热,一家人就开始真正摸索起自‌己的灵根来‌。   天空泛起鱼肚白,青山的雾气愈发‌浓厚,一直蔓延到后山,浓雾中树木影影绰绰且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一缕紫气落在肩上,乔岳将紫气吐纳进丹田中。   天空辽阔,青山矗立,灵气缭绕不去,如至仙境。   乔岳置身其‌中,抓住这玄之又玄的境界,总算是摸到了一点‌感觉。   他弯下‌腰抓起地上的石头,而后石头直接消失,又立马出现。   出现消失,消失出现。   乔岳叉腰,无声大笑。   区区灵根,轻松拿捏!   方初月见状,笑了下‌,手指一掐,直接将地上的影子捏出了一个“跪地求饶”的样子。   乔岳不是很满意:“我才没有这么‌怂,你‌这是纯纯污蔑我。”   “快看这颗小草,长高了一咪咪,小爹、小哥、大哥你‌们看到了吗?”   乔小圆撅着嘴喊。   夏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遂走到一边去。   要不,他再感悟感悟?   作‌为长辈,他也不能‌太差劲才对。   后山的野菜长了一茬又一茬,乔小圆的木灵根能‌让草木生长得更好,方初月的暗灵根也能‌让其‌瞬间萎靡几分。   方初月对此很满意。   地上的野草:……招谁惹谁了。   方初月站起来‌,突然指着某个地方说:“乔岳,你‌快看,那是不是野芭蕉。”   乔岳一看,还真是。   四人朝着那边走,野芭蕉树离得不远,只是绿色的野芭蕉藏在树叶中,不靠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乔岳看着芭蕉树,好奇道:“这你‌都‌看见了啊?你‌最近是不是对于这种藏在影子的东西看得很清楚啊?”   暗灵根对于光影捕捉确实很是敏锐,只不过方初月总觉得除此之外说不准还能‌利用暗灵根将他的“茅山道术”发‌扬光大。   乔岳掏出砍刀将野芭蕉整串砍下‌来‌,一棵野芭蕉树只长了一串芭蕉。   好在这边有三棵树,一共三串芭蕉,每串芭蕉上有六七排果子。   芭蕉还很绿,得拿回去拿太阳晒一晒,又或者‌直接沤黄了才能‌吃。   乔岳灵机一动,在方初月面前把野芭蕉收进他的空间里。   “初月,我把它们都‌收进去,这样下‌山了没人看到。”   “以后干农活了就能‌用这个空间来‌来‌回回搬运,你‌和小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乔岳说得大义凛然。   方初月和夏禾对视一眼,默然了一下‌。   他觉得这空间的大小肯定不会如乔山子所愿,他说:“你‌先把剩下‌两串收进去。”   “哦。”   乔岳点‌头,立马避开芭蕉端口留下‌来‌的粘液,手放在芭蕉上。   片刻后:“怎么‌回事?这空间也太小了吧!”   乔岳蹲在地上抓狂,他有想‌过空间位置不会太大,但只能‌收一串芭蕉!   那岂不是和背篓一样大小!   他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 第66章 阖家团圆哦   八月上旬,地里的活不忙。   村子里偶尔来了几个小‌商贩,多是‌想直接从大家手里收一些作物回去。   家大业大、有‌权势的人家家里田庄、温泉庄子有‌的是‌,可不稀得百姓手里的三瓜两枣,尤其是‌家里开粮油店的,对于发生地动一事那是‌乐呵得不行。   因着‌这意味着‌,又到了他们发大财的时候。   除了手里无几两银子的穷苦百姓,剩下还在挣扎的便是‌底层的这些小‌商贩、贱籍。   只‌不过村人连看‌到的澡豆子是‌尚且不退让,把粮食卖出去更是‌不可能。   虽说今年山里地里的野菜野果‌疯长,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谁也不敢嫌多。   再说了,野菜野果‌再多,也比不上米粮。   晚稻本就产量差,早稻收成又不好。老天爷若再出点什么问题,今年过冬恐怕都会成为问题。   村人早早就开始卯着‌劲儿倒腾起菜干和瓜条,哪怕是‌有‌些底子的村人都是‌万万不敢松口‌将米粮卖出去。   因此,商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去时还看‌到两家人在河边吵了起来,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为了河边那还未完全‌变绿的几串澡豆子。   商贩看‌着‌俩家人你推搡我一下,我推搡你一下,然后就开始大打出手。   澡豆子飞得到处都是‌,从商贩的脸上飞过。   商贩脸色难看‌:“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打架的两家人听到这话立马停下来,扭头看‌着‌商贩,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你谁啊?”   商贩不怕这群穷鬼,只‌是‌觉得有‌失身份。   他一屁股坐在牛车,“快走快走!”   等牛车走远了,商贩松了一口‌气。   打架的村人纷纷翻起白眼,要不是‌看‌他穿得好看‌,今日‌就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只‌有‌填饱肚子、尚有‌余力的人才能考虑其他东西,比如体面,比如尊严。   又比如闲情‌逸致。   被商贩这么一打岔,俩家人也没了打架的兴致,毕竟澡豆子都被眼尖的老妇人给捡走了。   其中一人来到了后山。   正好和乔岳他们一家人迎面相‌撞,这人下意识往他们手里看‌,见他们一人扛着‌一串野芭蕉。   时下只‌要是‌野菜山货都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他逮着‌最后的人问:“你们这哪里砍的?”   虽说野芭蕉的果‌核很大,但果‌肉细腻软和,又香又甜。   比野莓那种野果‌更有‌饱腹感。   方初月笑道:“就在那边,就是‌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方初月虽这么说,但却没有‌明确说明到底是‌在哪里。   村人撇撇嘴,只‌以为他是‌想把地方藏起来,等明年了再去砍。   内心起了一丝念头,一家子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村人还要纠缠,方初月解释道:“阿叔,不是‌我不与你说,是‌那个地方我们都找遍了,连树都砍了。”   乔岳停下脚步等人,见初月是‌笑着‌的,嘴角的笑容在日‌光下显得有‌几分失真的耀眼。   对于夫郎的性子,乔岳不说完全‌了解,却也知道此时的他……其实很不耐烦。   他赶紧喊,“初月,回去了。”   “哎,来了。”方初月朝村人摆摆手,“我相‌公喊我了。”   他快步跟了上去。   村人嫌他们腻歪,都成婚好几月了吧。   他望着‌芭蕉兴叹,转身往后跑,说不准还有‌未被发现的芭蕉树!   方初月跟上来,有‌些高兴地说:“今日‌真有‌眼力见儿。”   他倒不是‌抠抠搜搜想藏着‌不说,只‌不过那个地方有‌点儿偏。   乔岳点头,赞同地说:“那个阿叔瞧着‌就不是‌壮健的,还是‌不要一个人进去的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初月只‌是‌不想自家人会被连累。   前段时间‌,村子里有‌人进山挖了一朵大灵芝,卖了不少‌银子,后边有‌人问了位置,结果‌那人进去就被野猪给拱了。   当家人没了,那家人怎么会肯,自此就给赖上给他们指路的人家。   良久后,乔岳说:“就是‌瘦猴他们一家子。”   只‌不过瘦猴一家也不是‌好拿捏的,银子是‌一个铜板没有‌赔,倒是‌出殡的时候打着‌同村人的名义‌去帮忙了。   决口‌不认自家人做错。   方初月十分认同瘦猴爹娘的做法。   乔岳以前或许不理解,还会觉得别人没了爹娘认了也就认下了。   可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就知道这事还真不能认。   因为一旦认下了,这辈子瘦猴都需要为别人家负责。从未听说过,自己‌羡慕别人家挖了灵芝,进山出事反倒怪别人多嘴的。   虽说瘦猴一家没有‌赖上,但风评也着‌实差了。   夏禾扛着‌芭蕉,一扭头,发现儿子和儿夫郎慢悠悠走在后面,都快看‌不到人了。   他吸了一口气,“小‌圆,我们走。”   乔小‌圆捏着‌拳头,冲呀!   “大王,我回来啦~”   屋檐下的大白鹅“风姿卓越”地跑出来迎接。   日‌子过去几日‌。   野芭蕉熟了一个就被揪下来一个,三串野芭蕉,他们拿了一串出来一家人分两把。   剩下两串自家人慢慢吃。   野芭蕉被揪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断口‌能显示原本这还有‌一个芭蕉。   到了八月十五这天,一大早,一家四口‌收拾收拾,带上几把芭蕉,还有‌前段时间‌捡到比较稀罕的鸡枞菌,回一趟夏家。   中秋佳节是‌团圆的时候,每逢这个时候,嫁出去的哥儿姐儿总要回娘家看‌一看‌。   一路上,乔小‌圆拉着‌夏禾的手显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一样。   夏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好久没见过小‌爹他们,心思早就飞走了。   一大一小‌在前面走,乔岳甩了甩方初月的手,听到方初月的声音在耳畔:“我们那几个蜂箱应该没人发现吧?”   乔岳手一僵,继续握着‌他的手前后甩,“应该看‌不到。”   “你甩得好刻意……”方初月歪头看‌去,“不会是‌忘了我们还有‌蜂箱在外头吧?”   虽说是‌因为太忙了些,连吃住都搞不定,腾不出心思放在蜂群身上。   但,那可都是‌银子啊!   乔岳侧过脸,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脸。   万般尽在不言中。   方初月只‌好说:“等会过去看‌看‌。”   “好。”   到了林庄附近,林庄第二茬油菜花眼看‌着‌又要开了,几只‌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   乔岳在前面走,因着‌乔小‌圆人小‌小‌的,走到半道,乔岳就把他整个塞背篓里。   背篓一晃一晃,乔小‌圆仰着‌头睡着‌了,草帽又一半遮挡在脸上。   鹅黄的发带晃来晃去,方初月不自觉看‌过去。   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嗖”地一下,飞快在小‌揪揪上捏了捏。   好弹,手感真好!   他又倏地收回来,左右看‌了下,发现没人瞧见,他又飞快在另一个小‌揪揪上捏了两把。   做人坚决不能顾此失彼。   右边小‌揪揪捏了,左边也得捏一下,这才叫公平。   夏禾本就很少‌出村,对于林庄这种常挂在山子嘴边的地方,心里充满了探索欲,眼睛四下打转。   感叹道:“这地儿真大啊,难怪有‌人在这边放蜂都没人发现。”   几乎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连绵的树木围绕,高耸的围墙下能明显看‌到露出来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如同展翅的雄鹰,灵动又轻快。   方初月趁着‌夏禾注意力不在这边,又左右捏了两下。   方才正色起来,随着‌夏禾的话看‌了过去,“这边是‌不是‌有‌些安静啊。”   以前他们过来时,佃户早就被林大全‌那个庄头给赶起来干活了,他们过来时都得小‌心避让,免得被看‌到。   如今太阳都出来一段时间‌了,佃户也没见一个。   乔岳也不太清楚,倒是‌夏禾此时开口‌:“上回那林小‌姐走之前把那蠹虫给捆了一块带回去,后面又派了一个新庄头过来,想来是‌还在庄子里边吧。”   这林庄本就是‌田庄,里外都有‌田地。   方初月与乔岳同时扭头,夏禾:“……你们这么看‌着‌我,有‌事?”   “小‌爹,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小‌两口‌异口‌同声道。   对于夏禾知道这种内情‌,显然很是‌诧异。   夏禾眉毛一挑,作出一个平日‌几乎不做的表情‌来,十分活泼,方初月总算信了那句“乔岳长得更像夏禾”。   刚才那样,简直与乔岳平时贱嗖嗖的模样像得十足。   夏禾解释说:“村里有‌新嫁媳的夫家就是‌佃户人家,她娘家来人特意通知了她这一喜讯,而且还说新来的庄头待他们特别良善。”   原来是‌这样。   几人继续往蜂箱的地方走去,方初月拿着‌棍子在地上敲。   蜂箱几个月没打理,原本掩盖的树叶早就枯萎掉在附近,周遭长满了藤蔓,反而比之前掩盖得更深了。   蜂群的数量明显减少‌了,蜂王还在蜂箱里,只‌不过那个子明显大了一圈,翅膀上还出现了好几个金色的斑点。   蜂巢的蜂蜜倒是‌没见少‌,且品质看‌着‌比之前的都要好。   “嗡嗡——”   不只‌是‌蜂王,是‌整个蜂群都整体大了一圈,尾部的尾针闪着‌星星点点光芒。   几人商量了一番,夏禾带着‌乔小‌圆躲起来,方初月看‌着‌乔岳说:“我可以在旁边驱赶一下蜜蜂。”   “好。”乔岳点头。   他们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露出来的两只‌眼睛。   乔岳也不敢冒进,老老实实用东西将蜜蜂熏到蜂箱底下。   小‌心翼翼将一片蜂脾拿出来,只‌是‌蜂脾一离开,窝在一边的蜂群明显躁动了,开始胡乱攻击。   方初月现在可以简单将灵气转化成暗之力为他所用,但只‌能让蜜蜂萎靡眩晕一段时间‌。   “快!”方初月催促,额角冒出汗来。   蜜蜂狂躁起来,有‌些不顾死‌活的疯狂,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手上突然痛起来,乔岳将蜂箱的木板撬下来,快速放在木盆上。   而后快速将木盆收入空间‌里,大喊道:“我们跑!”   没办法再割下去了。   俩人狂奔不止,“小‌爹,快跑啊!”   夏禾在不远处听到动静便跑了,乔小‌圆在颠簸中“哎呀呀”了几声睁开双眼。   蜜蜂紧追不舍,嗡嗡声好似夺命的序曲响起,耳畔是‌猎猎的风声。   一行人越过林庄,又七弯八拐逃跑。   方初月边跑边调动周边的灵气转化成暗之力,打头的蜜蜂萎靡一下,扑扇翅膀的频率下降,只‌不过很快后头的蜜蜂又紧急补了上来。   方初月见状,继续运转起来。   几次下来,虽说蜜蜂依旧在身后穷追猛扑,可他对暗之力的掌控明显上来了。   乔岳早就在暗戳戳运转体内的灵气,他就不信了。   一股舒畅的力量流入身体,乔岳醍醐灌顶,随之将体力的灵气化成利刃朝身后的蜂群劈去,“给我砍!”   三两只‌蜜蜂应声直直掉落地面。   乔岳:“……”反手将卡牌的麻布掏出来,转身用力甩过去,扑簌簌掉了一地。   乔岳又跑起来,等蜜蜂迟缓了又停下来。   两厢加持下,通过数个回合后,身后的蜜蜂只‌能下寥寥无几。   “好了……”   乔岳停了下来,将麻布收回去,喘着‌粗气说。   胸腔的空气在奔跑中被夺去,方初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体内本就不多的灵气被消耗殆尽,再来一回,他恐怕就要倒下了。   莫名地,方初月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那一通忙活,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一定好吓人。   乔岳没有‌在路上把木盆拿出来,只‌将水囊拿了出来,让初月喝了一口‌,“还好这次收获颇丰,以后这蜂蜜……”   方初月觉得有‌些刺激,“等把木板安回去后,就算了。”   短期内不打算靠近蜂群了,他将缠绕在手背的布条取下来,肩膀和手背还是‌挨了几下蛰。   乔岳被蛰得更厉害,手上被蛰了五六下,连肩膀和耳朵上都被蛰了。   夏禾带着‌乔小‌圆返回去寻他们,见他们抓着‌自己‌的手呼来呼去,问道:“怎么了,被蛰得厉害吗?”   “没有‌。”   “很厉害!”   俩人异口‌同声,夏禾点头,那就是‌有‌点厉害,但没有‌很严重‌。   果‌真,他打量了一番,俩人被蛰的地方多是‌手和胳膊,他将手附上去,“小‌爹……”乔岳看‌着‌夏禾。   过了一会儿,夏禾将手移开,乔岳举起手背:“红肿竟然消下来了,而且一点儿也不痛了。”   方初月惊讶道:“小‌爹,这就是‌木灵根的伴生能力吗?治愈?”   夏禾点点头,挥一挥手就把剩下的红肿就抹平了。   “太厉害了吧,这能力!”   小‌两口‌眸光闪亮地看‌着‌他,崇拜得要命。乔小‌圆拍着‌手说:“小‌爹好棒哦。”   夏禾侧着‌脸,嘴角翘起来。   不枉费他悄摸摸一个人弄了那么久,总算在几孩子面前扳回一城。   这种伤口‌着‌实不大,不然他这点灵力估计还真撑不住。   四人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将蜂蜜压榨出来,金黄色的蜂蜜如同丝滑流动的丝绸,在陶罐里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乔岳颇有‌先见之明地取了三分之二,一共得了十二斤蜂蜜。   当然也是‌因为太有‌先见之明了,蜂群才会“发疯”。   乔小‌圆捡了一块榨干了蜂蜜的蜂巢进嘴里,“唔……”   “好吃!”   方初月笑着‌摸摸他的头,乔小‌圆捡了另一块:“小‌哥吃。”   方初月张开嘴,将蜂巢嚼了几口‌,突然改口‌说:“我觉得这蜂蜜,还能有‌下一回 。”   榨了蜂蜜的蜂巢依旧带有‌蜂蜜的甜味和花粉的香味,口‌感弹牙又十分有‌嚼劲。   小‌小‌一口‌仔细咀嚼还能咽下。   只‌不过通常太大口‌便咽不下去。   乔岳和夏禾见状也尝了一口‌,这个蜂巢和之前的相‌比,却是‌更加香甜啊。   于是‌乎,乔岳咬牙道:“等我再练一练,再去!”   ……   今日‌一早秋高气爽,奈何跑了一路,乔岳只‌觉得东边的太阳看‌着‌太大了。   他们收拾收拾,继续往夏家村走。虽说中途拐去了收割蜂蜜,奈何过程十分惊险刺激,一路狂奔将消耗的时间‌又给补了回来。   到夏家村时,才辰时初。   夏家人早就等候多时,一见夏禾进来,刘老夫郎便拉着‌夏禾的手,其他人是‌一个没顾上。   夏老爹无奈笑了笑,“你小‌外公想你们小‌爹了。”他招呼乔岳三个小‌的进来。   方初月是‌头一回这个时候去别人家,他拘谨地朝大家笑着‌:“大舅,二舅,还有‌……二舅娘。”   方初月挨个喊人,看‌着‌腿边一直红着‌脸看‌他的小‌孩问:“你是‌铁头吗?”   铁头笑着‌点头,牙齿豁了一个口‌子。   方初月问:“你这么快就换牙齿了?”   铁头他娘,也就是‌大表嫂说:“他啊皮得很,哪里是‌换牙齿了,自己‌摔跤把牙齿摔没了。”   铁头见他娘揭他的短,鼓着‌脸看‌她。大表嫂“哎哟”怪笑起来,把铁头逗得更生气了。   铁头跑过来,仰着‌头和方初月说话:“表猪,我的牙子不素摔的。”   “这样吗?那是‌怎么弄的?”方初月头一回被人喊成猪,忍不住笑起来。   铁头噘着‌嘴,月表叔笑得真好看‌啊。   脸上红扑扑地说,“我骗你了,表猪,素摔掉的。”   “小‌哥~”   乔小‌圆从夏老爹手里跑过去,牵着‌方初月的手。   乔岳转头和大舅表哥他们聊起俩家人的近况来,上回二舅带着‌人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夏家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因着‌人心齐,壮年也多,在村子里人缘又好,虽说如今大家都无心维持什么邻里关系。   但夏家村因着‌大多都是‌姓夏的缘故,彼此之间‌的联络要比青山村好不少‌。   乔岳将他们发高热两天才退热的事情‌说出来,夏大舅他们一听着‌急地问起来。   小‌刘氏他们在灶房里聊得热火朝天。   夏禾纳闷道:“大嫂怎么不在,回娘家了?”   刘老夫郎将折断的菜丢进篮子里,“别提林氏那晦气的东西。”   “怎么了?二嫂,你说一说。”夏禾一听,就知道大嫂把小‌爹给惹真气了,刘老夫郎脾气急归急,但鲜少‌会用这般羞辱人的字眼去骂自家人。   小‌刘氏瞥了一眼刘老夫郎,见他不吭声。   她开始义‌愤填膺说起来。   “什么?你是‌说大嫂娘家弟弟出事,因为没有‌医药救治所以想把木哥儿卖给了他们的大夫当填房?!”夏禾难以置信地站起来。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二哥家就俩孩子,嫁出去的大哥儿和排第二的夏林,夏林娶了夫郎生了一个小‌哥儿,如今俩岁。   而大哥一共仨孩子,最大的夏森底下是‌俩孩子,其中一个就是‌铁头。中间‌的姑娘嫁出去两三年了,就剩下最小‌的木哥儿,如今才十四不到。   “那老大夫都五十了吧!”小‌刘氏继续火上浇油,“要不是‌木哥儿死‌命呼叫邻居听到,正好那邻居和大哥挺熟的,就让他儿子过来喊人。”   不然木哥儿真的……   出了这事,林氏这个做亲娘的还给自家弟弟开脱。   刘老夫郎生气道:“她不再是‌我们夏家人。”他生气走出去,准备去屋里找一下木哥儿。   木哥儿如今消瘦了许多,还整日‌窝在屋子里不啃声,得把他喊出来见一下人才行。   夏禾又问:“大嫂真的任由他们家将木哥儿卖了?”她不是‌向来很疼爱木哥儿吗?   小‌刘氏长叹一声:“听说她是‌不同意,但争不过娘家人。”   只‌知道哭有‌什么用,甚至都不知道找人带话给他们。   若不是‌隔壁邻居心肠好,如今木哥儿……   而且他们打上门去,林氏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找人算账,反而是‌替娘家开脱,见丈夫公爹们都不乐意松口‌。   她更是‌直接哭着‌跪在木哥儿面前让他原谅。   木哥儿成了如今这样子,她这个做亲娘的难辞其咎。   刘老夫郎带着‌木哥儿出来,木哥儿呆呆愣愣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忧,夏禾没有‌贸贸然去和木哥儿说话,只‌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怕自己‌的目光引起不适,还不敢多瞧。   今日‌过节,刘老夫郎不想让一个外人影响他们家的心情‌,找了个话头又聊起来。   灶房里热闹起来,木哥儿在灶口‌看‌火,不知想些什么。   夏禾将背篓拿过来说:“小‌爹,蜂蜜和蜂巢给你们一些。”   “怎又拿了蜂蜜过来,上回的还未喝完呢,快拿回去。”   夏禾不听,他自有‌对付刘老夫郎的方法,继续说:“还有‌前几日‌我们摘了鸡枞菌,这是‌好东西,你和爹多吃点补一补。”   刘老夫郎无奈,只‌好点头应好,准备等下多给他们那些菜回去,之前的风干兔也给小‌幺拿两只‌。   在夏家热热闹闹吃了午饭,夏禾他们再坐一会是‌便打道回府。   走之前夏禾悄悄塞了一块银角子给木哥儿,旁的话没说。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是‌分别的时候。   刘老夫郎抓着‌夏禾的手不放,和夏老爹一直跟着‌,将他们送到村子外好远才转身回去。   夏禾扭头看‌着‌两个爹的背影,低头抹了一下眼睛。   乔岳见状,赶紧将乔小‌圆推过去哄小‌爹高兴。   乔小‌圆不明所以,扯了扯夏禾的衣袖说:“小‌爹,什么时候也轮到我掉牙齿呀?我好想……”   夏禾顿时哭笑不得:“可能明年?”   这话说得,仿佛掉牙齿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   掉了牙齿就可以满村子巡逻炫耀——我掉牙齿了哦~   “明年,好久。”乔小‌圆有‌些急切。   路过林庄时,乔岳和方初月二人联合,顺利将木板塞了回去。   申时初,日‌头刚过头顶,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方初月一进家门就把东西放下,跑回方家去。   “山子,回家里领点东西过去。”乔岳听了这话,点点头。   夏禾在家里把从夏家背回来的东西规整好。   月亮皎皎,如同玉盘染上璀璨的光芒,莹莹月色披在青山上,树叶闪着‌银辉。   山林的风吹拂而过,轻柔又凉快。   院子里的八仙桌上摆了不少‌零嘴和果‌子,四家人坐在院子里畅快地谈天说地。   乔小‌圆他们小‌心谨慎地抓着‌那简陋的纸灯笼走来走去,银铃的笑声落得一地。   灯笼是‌方初月用乔岳写过的废纸糊的。   夏禾说了几句话,眼睛便开始看‌着‌天上的月亮。   乔岳与方初月二人靠得很近,不知低声在说些什么,偶尔你碰一下我,我推一下你。   小‌两口‌目无旁人地玩闹起来。   月色如水,恰是‌一年中秋佳节。 第67章 有些心疼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入了夜,热闹的院子中‌已然空无一人。一片乌云将月亮完全遮蔽起来,明亮的天地霎时暗了下来。   过了半晌,乌云悄然移开,红色的月光落在‌地上、房屋上,草丛与林子间。   山里的野物躁动起来,树叶在‌风中‌摇曳。   一处倒塌屋子的屋外,杂草长至大腿处,蟋蟀在‌草丛中‌窸窸窣窣。   屋子里头的柴火被‌搬空,明明已到子夜,却仍旧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忽高忽低,或粗或尖,压过了屋外的虫鸣声。   屋子消了声音,而‌后又响起:“死鬼~今日很‌勇猛嘛,你家婆娘不让你弄啊?”   “行了,我走了,你自己收拾收拾就回去吧……”中‌年‌男子将裤子一提,毫不留情地走人。   “……行,你回吧。”   另一个人闻言撇撇嘴,他知道刘成武不过是吃完了肉,又开始嫌自己不够娇俏罢了。   只是除了他王三‌草,谁还看得上一个没了三‌根手指的男人啊。   连他那婆娘都不乐意与他干事了。   本就是货银两讫的事情,走就走呗。   王三‌草衣裳都没穿好,将身边的粮食掂了掂,露出笑容。   总算是没白干。   要‌不是看刘成武大方,他可不乐意与人勾搭,毕竟那断掌落在‌身上着实有些恶心。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啊——”   王三‌草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刘成武那婆娘来抓人了,他一把将险些掉地上的粗粮抱着,慌不择路跑了。   一出门,他看到刘成武指着天上,双腿不断打‌哆嗦,“月,月亮……”   王三‌草很‌嫌弃,这什么男人啊,他抬头看去。   猩红色纳入眼底,是一轮血月,犹如一颗巨大又璀璨的红翡,又宛如圆形会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   远山仿佛沐浴在‌血雾之中‌,就连脚边的杂草也不例外。   王三‌草总算知道刘成武为什么会吓成这样了,这月亮实在‌是诡异得可怕。   红色的月光落在‌崇山峻岭之中‌,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人吞噬殆尽。   屋子外的声音到底惊醒了屋子里熟睡的人。倒塌的柴屋本就是王家的,王三‌草见自家爹娘屋里头亮起的灯火,邻居家也是,王三‌草忙不迭窜回房间去。   可不能让爹娘发现了粮食。   被‌他们知道了,一定又会落到二弟他们口中‌。   王家老两口支着油灯出来,见屋子外站着一个身影,正好质问‌是不是贼人的时候,邻居突然大喊一声。   王三‌草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看去,发现爹娘和邻居他们已然被‌头顶的血月吸引,无人关注起为何刘成武会独自在‌外头。   他松了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那月亮像是染上了血色,瑰丽又可怖。   村子亮起一盏一盏的油灯,骇人的红色月亮冲击着村人的认知。   哪怕是村子里的六旬老人也尚未见过如此‌色泽的月亮。   他们颤抖、害怕,心神恍惚起来。   躲在‌屋子里压根不敢出去,生怕照在‌身上就会发生什么令人骇然的事情来。   乔岳他们也没出去。   屋子外动静太大,他们到底心里有些底,不像其他人一样害怕。   只不过睡是睡不着,索性起来坐着,反正也有些饿了。   方初月热了一壶水,又捡了几块果脯和点心出来。   果脯是用梅子做的。   村子里有几棵梅子树,六月梅子压弯了枝头。树顶的梅子变成黄色,被‌鸟雀啄食得一干二净,下面的梅子稍有变黄的就会被‌村人摘走。   摘了回去等不到梅子完全熟透,就已经‌咬开了果皮,吃了起来。   尚未变黄的梅子酸涩难吃,若是做成果脯倒是不错的零嘴,只是果脯需要‌许多的糖,压根没人舍得为了几个梅子下大价钱。   因此‌,那些梅子多是还未变黄,就烂在‌树上或者地上。   夏禾见家里有许多的糖,自己去摘了两篮子回来。   趁着在‌院子里晒谷子没人看见时,他一点一点捣腾,做了五六斤出来。   果脯不再是青梅的酸涩,也不像是熟透的梅子果肉软嫩多汁。果脯酸甜,果肉略微有些湿,但不软烂,吃起来十分有嚼劲。   再配上一壶清茶,着实有几分闲趣来。   小云朵被‌唤出来,再次充当起解说员。   甭说青山村,整个大夏都在‌为猩红色的月亮哗然不止时,面前这三‌人却在‌这里吃茶玩乐。   吃一口果脯、点心,最后在‌抿上一口清茶,那叫一个舒坦自在‌。   这合适吗?小云朵心里只有翻不尽的白眼。   若是它如今有实体,必定冲上去给乔岳两拳,并大喊:“好吃吗?”   可惜它没有,有它也不敢。   乔岳放下茶杯,嘴角含着一抹笑说:“你少喝些茶,别一会儿睡不着了。”   方初月端起茶杯的手缓慢放下,“好吧。”   乔岳将杯子放到一边,又问‌系统:“所以,这红色月亮真‌不会落在‌身上就没事啊?”   小云朵:……对。刚刚都白说了?   “……没有,”乔岳有些心虚道,“我再向你确认确认。”   方初月见乔岳的注意力不在‌这边,眼睛一转,吃了一口点心后又悄悄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水。   这什么小种的茶叶果真‌比他们自己摘的茶叶炒制的茶末子好喝。   夏禾笑了笑,得知血月是因为有灵气爆发后,他站起来准备出去漱口,就去睡觉。   免得等下小圆醒了,看到他不在‌又该哭了。   乔岳继续和系统对话‌:“这不是觉得你比较靠谱嘛。”   小云朵:别以为这样子我就会上当''v''我可是软硬不吃的统子。   紧接着,表明自己软硬不吃的小云朵立马将它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堆积如山的垃圾数据中‌找到的资料显示出来。   ——关于乔小圆的体质仍未找到资料,只不过小云朵找到了一本修炼灵气的入门功法。   它巴巴将招式的名字露出来,甚至还配上动作。   乔岳看着那几个豆大的“八段锦”三‌个大字,默然了一下又道:“你是说这是修炼灵气的入门功法?”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乔岳慢悠悠地说:“可我怎么记得,这是那些个书‌生和世家子弟会练的养生功法啊?”   虽说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但还是记得有一回早上他去找教谕时,看到来寻教谕的世家子弟在‌打‌拳,便‌是打‌了一套太极拳。   紧接着就是八段锦。   只不过那会儿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压根记不住那些个招式什么的。   小云朵:……   失算了!它还以为这个小世界没有八段锦这些功法呢,没想到也有啊。   小云朵嘴硬:差不多吧,修身养性,内外兼顾,这灵气自然就多了。   乔岳点头:“也对,那就听你的,明日我把招式拓下来。”   小云朵抖了抖,到底有些心虚,滋溜跑回掌心里。   乔岳说话‌说得有些喉咙有些干涩,拿起茶壶准备倒茶。   一拿起,茶壶空空如也。   乔岳把头慢慢转过去,双目盯着方初月看,里面的茶呢?   方初月干咳一声,“好像很‌晚了,我们睡觉吧。”他站起来,准备进‌屋。   “站住……”   方初月脚步加快,便‌听到身后继续传来,“心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睡觉了,口也不漱?”   方初月扭头:“谁说我心虚,那茶水本就不多,我不过是喝多两口。”   说罢,他转身昂着头去漱口。   乔岳抱着手,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次日一早,血月被‌明媚的太阳替换。只是阴影仍旧笼罩在‌大家心中‌,只不过还未等他们找出法子解决,就先被‌自家人的状况给打‌乱了节奏。   自这日起,村子里果真‌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发热不退,昏迷不醒。   因着接连有人发热,好些人开始觉着是不是这些人倒了霉运被‌月亮照了,染上脏东西才会发热。   且一直不退,连符水都出动了。   甚至还有人将发热的家人赶了出门,生怕会连带染上自己。   院子四家人,除了乔家,每一家都有人发热,方家是阳哥儿,周家是周大青,田家则是田柱子。   三‌家人同时想起了前段时间发热的乔岳他们,见人不退热,病急乱投医地跑回找他们。   “你们可千万别信他们的,觉得符水有用啊。”夏禾千叮万嘱,生怕他们也把符水喂给田柱子他们。   说罢,夏禾将剩下的半壶酒分给他们三‌家。   田六婶他们一人抱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回去,生怕会把这救命的东西给洒了。   乔岳靠在‌门框上问‌:“小爹,酒不是只剩下半壶吗?”   “我掺了些水就够了。”夏禾低声说。   经‌过自家接连发热后,夏禾就知道这时候做什么都没用。   做什么都是心里求个安慰。   毕竟他们并不是真‌的生病,却又比寻常的生病来得更凶险一些。   只不过喝符水这事,夏禾打‌心底觉得不靠谱,脏兮兮的喝下去哪能好啊!   别到时候又添了别的毛病。   乔岳笑了下,准备出门去挑水。夏禾提醒道:“你给你岳家他们也挑一些。还有田家……”   “知道了。”乔岳点头,此‌时也不喊累了。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块去。”夏禾擦了擦手,准备和乔岳一块去挑水。   上回他们三‌家可是直接包了他们屋里的用水,几人忙上忙下,连他们的衣裳都抢过去洗。   如今轮到他们,肯定手忙脚乱着呢,估摸着还真‌没人有功夫去挑水。   俩父子拿着扁担出门。   水井旁打‌水的只两三‌个人,一个站得比一个远,生怕会碰到一样。   乔岳见状,默默站到远一些的位置。   他们打‌了水,很‌快回去。   乔岳挑着水进‌去,每家的水缸都放在‌屋子门口,桶里的水哗啦倒进‌去,于水缸底部发出略微响亮的声音。   乔岳站在‌门口,探着头往里屋看。   此‌时他心心念念的方初月正一边给阳哥儿换手帕,一边安慰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方母。   “怎么还未退热!都两日了!”方父在‌旁边来回踱步,叹得树叶都要‌掉下来了。   大哥儿前几日才刚刚大病一场,如今轮到二哥儿,难道他们方家真‌的……   方父突然想起以前吵架时,方老二指着他鼻子说他们大房嘴上没有福气,倒霉一辈子的话‌。   心里烦得不行。   晴姐儿哭累了,脸朝着方初月,趴在‌桌子上睡觉。   “行了,娘你别哭了,我不是说了嘛,”方初月让方父给方母擦眼泪,“阳哥儿一定吉人天相‌。”   方父方母连连点头,看着床上的阳哥儿险些又落泪。   乔岳看着方初月操心来操心去,阳哥儿发热的两天,他脸颊上的肉都少了。   他不懂,自家岳父岳母怎么就能理直气壮依靠自己的孩子。   但焦心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乔岳叹了一口气,又出门去挑水。   他只是有些心疼。 第68章 板栗与邪祟   这日一早,灶房的米粥咕噜噜冒着热气,白气蒸腾而上,缓缓又‌消弭。   方初月端着米汤进‌去,还未推开门,就听见晴姐儿大‌呼:“二哥,你终于醒了!”   方初月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将碗放在桌子‌上,走过去看着床上的阳哥儿。   方母泪眼婆娑进‌来,抱着阳哥儿痛哭。   “你这哥儿,总算是‌醒来了……”田柱子‌昨日就退了热,只不过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却没这么‌好运,从昨天就开始听到‌有喇叭哀乐声。   方母是‌真怕啊。   怕阳哥儿会……   俩夫妻晚上整宿整宿睡不着,方父自责道:“不会是‌之前我们想再‌生一个,所以大‌哥儿和二哥儿才……”   方母听了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不会,又‌不只是‌我们家哥儿不舒服,该是‌与那月亮有关‌吧。”   方母难过归难过,但还有些理智在。   这会儿见人醒来,她是‌庆幸又‌后怕,同时也下了决心,哪怕之后再‌怀上了她也不要了。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醒来,也有人相继离开。欢呼与痛苦不断上演,唯有“戏中人”方能明白其‌中的酸辛苦辣。   阳哥儿醒来后很快活蹦乱跳,方初月没有主动提起关‌于灵根的事情来。   他们俩家人都不能做头一个暴露能力的人。   方初月转身回‌去,四处找起乔岳来。   “小爹,山子‌呢?”   夏禾在灶房里准备做早饭,抬头笑道:“山子‌去洗衣裳了。”   他们一家人不像是‌人家大‌户一样,还各自分开了洗。他们家人少,活又‌多‌,哪有闲工夫讲究这个。   多‌是‌谁得了空谁就抱去河边洗去,洗的都是‌短打、汗衫褂子‌等衣裳,晚上睡觉的里衣都是‌自己在家揉一揉便得了。   方初月站在门口,挠了挠鬓边的头发:“今日早饭吃秋葵么‌?”   夏禾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秋葵,有些好笑地点头。   “你去看看山子‌什么‌时候回‌来吧。”夏禾说。   方初月眼睛一亮:“好。”   夏禾拿着秋葵走到‌门口,看到‌方初月连蹦带跳地出去,实‌在没忍住摇摇头。   “小爹~”   乔小圆给自己穿戴整齐后,揉着眼睛找夏禾。   清溪蜿蜒流淌,河水碧绿,微波粼粼。石阶上盥洗的村人少了许多‌,乔岳一个大‌高个在其‌中显得格外显眼。   方初月蹲在旁边,双手拢在一起,捧起了一汪河水,河水从指缝中溜走,又‌汇入河面中。   乔岳扭头看去,目含漆光地看着他:“阳哥儿醒了?”   “是‌的。”方初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衣裳,乔岳松开了手,提醒说:“我已经洗了两回‌了。”再‌用水冲洗一遍即可。   方初月揉搓的手放下,转而将衣裳摊在河边上来回‌挥舞着。   乔岳又‌叹了一口气:“如今只剩下大‌青哥还在发热,迟迟未退热。”   方初月觉得周大‌青也是‌有几分运道的,光是‌三次死里逃生就足够证明这事。   又‌或许是‌因为他本就像长在悬崖峭壁的青松一般,狂风暴雨、千磨万仞过后,仍旧顽强地活着。   乔岳用力点头。   但愿如此。   因着压低了声说话,俩人头靠得很近,旁边盥洗的妇人本就觉得一个男子‌过来洗衣裳是‌一件惹眼的事情,还暗戳戳指指点点。   甚至还有人可惜起来,早知道这懒汉娶了媳妇还真勤奋起来,当初就该把家里的姑娘嫁去乔家。   待方初月一来,乔岳便两手不沾衣裳后,几人又‌高兴不已。   看来也不过这样。   如今,再‌一看人家夫夫有说有笑,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心里又‌不得劲儿了。   乔岳他们洗完衣裳,准备回‌家吃早饭。   就在俩人从石阶上站起来时,忽闻一声急促的呼救声,随即是‌几声公鸡喔喔的叫声。   “救命,快帮我把这只鸡赶跑!”一名瘦如竹竿的黑瘦男子‌往这边跑,身后跟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公鸡脖子‌的羽毛炸开,翅膀张开,快速朝瘦猴跑去。   “你这刚刚才大‌病一场,瞧着真精神‌啊。”旁边的人看到‌了感叹道。   瘦猴边喊边绕圈子‌跑:“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啊。”不就是‌想把它‌的尾羽都给拔下来做成毽子‌嘛!   鬼知道它‌为什么‌发狂。   “你们别说风凉话了,快来救我。”   一人摇头嘲笑道,“你小子一只鸡也怕!你干脆别叫瘦猴了,叫弱猴吧!”   瘦猴听了气急,朝着那人怒骂,转眼就被公鸡追上去用力一撞,瘦猴“哎哟”一声,摔了个结实‌,浑身都在痛。   在地上滚了滚,公鸡又猛地一啄。   “啊!”瘦猴捂着流血的手背连滚带爬。   大‌家伙见状赶紧上前去帮忙,没想到‌那公鸡厉害着呢,压根没被抓到‌,反而还给帮忙的人啄了好几口。   乔岳“嘶”了一下,怕有些牙疼得拉着方初月远离那只凶猛的大‌公鸡。   乔岳忍不住好奇,也不知道是‌这只公鸡厉害,还是‌家里的大‌王更厉害些。   “大‌王吧。”   方初月给了回‌答。   说了两句话,乔岳准备上前去把大‌公鸡按下。   谁知就在此时,大‌公鸡啄红了眼,朝着瘦猴的脸啄去。危急时刻,乔岳直接将手中的葫芦瓢砸出去。   葫芦瓢精准砸中公鸡,又‌摔在了地上破了个大‌洞。   公鸡眩晕了一瞬,又‌恢复过来,继续往前啄,瘦猴只来得及用手挡住脸。   ——一团红色火焰“歘”一下出现在掌心中。   火舌跳动着,直接将鸡喙给烧成黑色。   大‌公鸡被火舌烫了一下,忙不迭后退,挥着翅膀想要飞走。   然而此时大‌家都顾不上那只鸡了,纷纷围着瘦猴和他手掌的火苗问个没完。   “我靠,你这是‌什么‌?真火啊?”有人跃跃欲试,伸出试探的手往火舌上摸去。   直到‌被结结实‌实‌烫了一下,点头说:“是‌真火!”   瘦猴被围了起来,瞬间有了被瞩目万千的感觉。   火舌已经消失,他还是‌举着那只手说:“你们都没有吧,我这不比什么‌功夫厉害得多‌。”   “切,就那么‌点小火苗。”   “你有吗?”瘦猴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掌心冒火,但他可不允许别人觉得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没有就对了。”   瘦猴得意扬扬说:“天底下,就我瘦猴一人掌心冒火,就算在再‌小,那也是‌我能耐。你们羡慕不来的。”   把旁人说得是‌又‌气又‌羡慕啊。   可不咋地,这事说来怪异了些,可在场的谁又‌不羡慕呢。   这事犹如一滴冷水滴入热油中,在沉闷了许久的青山村中炸开了锅,往常只知道闷头当起仓鼠囤粮的人家都忍不住问上几嘴。   瘦猴家一时间门庭若市。   ……   翌日一早,乔岳起来后先在屋里打了两套套完整的八段锦,额角微微出了汗,方才出去打水洗漱。   夏禾向来起得最早,一开始对于八段锦一事他不怎么‌上心,连打了几天他感觉自己力气好像又‌大‌了,这才开始正视起来。   今日早饭依旧吃的是‌凉拌秋葵,茄盒和白米粥。   茄盒没有肉,中间是‌花生碎裹着杂面,直接蒸熟就可以吃,若是‌想好吃一些,再‌在锅里刷一点油两面煎一下。   吃起来那滋味一点儿也不比肉茄盒差到‌哪里去。   乔小圆直接用手抓着茄盒咬了一口:“哇~这个茄瓜,小爹好好吃了。”   “是‌茄瓜好吃,还是‌小爹好吃?”   乔小圆吐了吐舌头,“大‌哥真讨厌!”   乔岳给他加了一块秋葵,“行,大‌哥真讨厌。”   他又‌给自己夹了一块茄盒,他爱吃这个,上一回‌吃已经是‌前年回‌外公家的时候了。   方初月是‌头一回‌吃茄盒,以前家里的茄瓜多‌了,煮的、凉拌的、蒸的都吃到‌怕后,就会把剩下的茄子‌晒成瓜条存放起来。   “小爹,这是‌你们那的做法吗?”方初月咬了一口,眼睛亮起来,花生的香味裹着茄子‌,大‌口大‌口吃起来竟然真的与吃肉差不多‌。   夏禾摇头说:“不是‌,这是‌你小外公那边淮地的做法,好吃吗?”   他一直会做,只不过拿花生做菜到‌底奢侈了些,以前是‌乔老太‌不乐意,后面是‌乔老汉,夏禾便也懒得折腾。   想吃了大‌不了回‌娘家再‌吃。   这几日茄瓜成熟了,两垄茄瓜一次性就摘了一箩筐,夏禾见了便想起做这个茄盒。   方初月点头:“好吃。”   吃过饭后,乔小圆背着水囊出门找大‌白鹅,大‌白鹅早早就出门觅食去了。   乔岳和方初月背着背篓,准备出门去打板栗,只夏禾一人在家。   夏禾叮嘱道:“别往走得太‌深,捡不到‌就算了。”家里不缺这些个吃的,没必要冒险。   方初月看了他一眼,应道:“好,我会看着山子‌的。”   乔岳闻言,也说他会看着夫郎。   夏禾沉默片刻:“不如我也跟去吧。”总觉得这俩家伙谁也看不住谁。   小两口一听,对视一眼,携手就溜了。   后山的草因着时常有村人来收割用来喂猪喂鸡,甭说嫩的了,就连老的都被割走不少。只是‌越往里走,山里的草便也茂盛,从没过草鞋,到‌长至小腿肚。   方初月感叹道:“这的草,长得真嫩啊,鸡肯定爱吃。”   乔岳点头:“可惜我们家的鸡已经全进‌了我们的肚子‌。”   以前家家户户都养的鸡,如今确实‌少见了,但也还有,听说村子‌里已经有人重‌新购至了一批小鸡仔,准备养起来。   俩人说着话,来到‌了一处茂密的板栗树下。板栗树有高有矮,低矮的那些树显然已经被薅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长在高出的刺果还挂在树上。   估摸着再‌过上几天,上面的恐怕也没有了。   地上倒是‌又‌落了不少,俩人先一脚踩上去搓了搓,坚硬的毛刺壳打开后,再‌把里面褐色的板栗拿出来即可。   忙活了一轮,乔岳三俩下爬到‌树上去,“躲开……”   方初月从树底下跑开后,他就开始将砍刀拿出来对着枝丫直接砍去。   刺果“扑通扑通”掉,一支一支挂满刺果的树枝紧跟其‌后。   方初月一人在地下捡板栗。   乔岳砍了树枝,又‌将一些长得过于高大‌的枝丫给砍掉,而后从树上下来,也跟着拾掇起来。   过了午时,他们简单用过午膳又‌开始忙活起来。   地上的刺果壳堆了一地,两个大‌背篓都装得满满的,乔岳又‌用卡牌收了一大‌堆。   他看着面前的成果,笑道:“我们回‌去吧,这些够我们吃了。”   “好。”   方初月用手帕擦了擦脸。   俩人背着背篓,出着拐下山去。他们进‌去的地方其‌实‌不深,走上一炷香不到‌就出来了。   从后山出来,一路往村头走去。走到‌半道时,他们突然停下脚步,瘦猴家院子‌里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邪祟,会害了我们一村人,烧死他!”   “柱子‌!”乔岳将在后面的田柱子‌拉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昨日不还羡慕瘦猴吗?   田柱子‌说:“还不是‌村子‌里那些老顽固给闹的。”   “跑来说瘦猴掌心冒火一定是‌邪祟上身,否则怎么‌只他冒火,别人就不冒。说不能让邪祟害了整个村子‌,特意跑来要将瘦猴押去祠堂给处置了。” 第69章 恶毒的闹剧   瘦猴被爹娘藏在里屋,眼里全是惊慌失措。昨日的他‌尚且春风得意得很,一夜过‌去,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邪祟”。   “奶,让我出去说吧。”瘦猴看着挡在门口‌的奶奶说,“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把我烧了!”   他‌奶奶锤了他‌一下。   “你个傻小子,你现在出去就‌等着让他‌们‌把你撕了吃掉吧。”   见‌不着人他‌们‌闹一阵或许还有路可走,一旦真被抓去了祠堂,他‌们‌还怎么把人带回去。   “老实待着。”   瘦猴奶奶在门的里边,爷爷则在门的后边。   瘦猴的爷爷更‌是一绝,直接斜着躺在了门槛边。   村人见‌状火气更‌大,他‌们‌堵在门口‌,逼迫瘦猴他‌爹娘将邪祟交出来。   瘦猴他‌娘王爱梅冷笑一声,“既然你们‌说我儿是邪祟,那你家的、还有你家的……你们‌的儿子也‌是!要烧就‌一起‌烧!”   她点的几个人的儿子都是与瘦猴平日里一块儿耍的。   “我家狗蛋又没事,凭什么烧他‌,要烧也‌只烧你家瘦猴!”   瘦猴他‌爹李青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长得没比妻子高多少,他‌说:“谁说你家狗蛋没事,他‌整日与我们‌家瘦猴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个好的,要烧就‌一起‌烧!”   “那你们‌还是他‌爹娘呢……”   王爱梅点头:“都一起‌,不是怕邪祟吗,我们‌瘦猴叫你一声二叔公,二叔公你是不是也‌被我们‌瘦猴给连带了?”   村人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你王爱梅与里正是近亲,瘦猴又跟你姓王,村子里姓王的人家谁与他‌不是沾亲带故的,这是直接霍霍一个村子啊。   凭什么?   王爱梅怒极反笑:“那你们‌凭什么烧我儿,凭你们‌人老屁事多吗?一群老不死的!”   随后王爱梅直接以一己之‌力骂遍所有人,被他‌们‌夫妻这么一闹腾,人群中被激得红了眼的人竟然安静下来。   明明一开始只是说给瘦猴泼一下黑狗血,喝点符水,再严加看管起‌来。   可没说要害人性命啊!   这些人想到刚刚自己那副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此时,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可只有你家瘦猴一人出现了异样啊,他‌是邪祟,与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一时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只王爱梅听到这声音眉头紧蹙,眼神不断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很快就‌揪了一个妇人出来,“果真是你!”   “你为‌什么要霍霍我们‌家瘦猴?!他‌可是还喊你一声婶子啊!”   “瘦猴他‌娘……你不要激动,”邻居梁氏低垂着头,“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村子里却‌是除了他‌,别人都……是我说错话了。”   梁氏不断道歉。   李青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俩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竟然毁了,熄灭的怒火重新点燃,甚至比之‌前烧得更‌加厉害。   “邪祟,滚出去!”   人群中不断附和,如同浪潮层层堆叠的声音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气得险些站不住。   难道他‌们‌真的保不住儿子了?   “谁说只他‌一人的!”   众人脑海清明了一瞬,纷纷转身去看,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来。   到底是谁在此时站出来帮瘦猴说话,难道不知道此时帮瘦猴说话,很有可能自己也‌会被打上邪祟的印记么?   站出来说话的这人竟然是乔岳。   若他‌什么都不懂,乔岳还真不一定会直接出手。可如今他‌什么都知道,自然不可能对瘦猴的遭遇袖手旁观。   再者村子里发热又成功觉醒的人不多,除了他‌们‌,也‌就‌二十来个。   且多是一些年轻力壮的青状,又或者是一些黄发垂髫的小孩。   他‌们‌不是没有伴生能力,只是尚未发现罢了。   狗蛋娘讥笑起‌来:“这事与你何干啊,快回家去吧。难不成你也‌被邪祟上身了?”   虽说乔岳成婚后一扫以前的作风,可前十来年的印象到底根深蒂固,村人一边感慨万分,又忍不住冒出点小心思来。   尤其是家里同样有个不成器的孩子的人家。   乔岳没有顺着她的话:“如今二叔公他‌们‌说瘦猴是邪祟,我反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邪祟所谓,从未听说过‌邪祟会一点好处没得,就‌赐予别人好处与能力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没错。”   方初月表情有些冷淡。   又继续说:“我可听说,以前有几户加入了什么莲教,说是可以保佑家人平安,结果被人骗得连命都没了。”   这事还真不是他‌胡诌,是村子里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村子里好些妇人夫郎也‌信了,只不过‌尚未怎么样,那几户人就‌先出了事,云英未嫁的闺女哥儿大腹便便被人发现……   后来村子里容不下他‌们‌,他‌们‌就‌想投靠那劳什子教。   当年那些妇人夫郎如今已经老的老,没的没,只不过‌一听方初月这么说,其中一个还真附和起‌来:“还真是。”   乔岳抓着方初月的手,说:“所以大家说这像是邪祟所为‌吗?都说看一个人好得看他‌怎么做,我觉得看是不是邪祟,应当也‌可以从它‌的所作所为‌中窥探一二。”   “对!”田柱子扬声附和,“而且瘦猴昨日来炫耀的样子,我瞧他‌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啊。”   瘦猴爹娘见‌乔岳几乎称得上一语中的,忍不住眼眶红起‌来。   对啊,凭什么就‌一口‌认定他‌们‌瘦猴是邪祟?   自然有人还是疑惑:“那他‌不是邪祟,为‌何就‌能掌心冒火?”   见‌乔岳沉吟起‌来,狗蛋娘又跳出来说:“你看看,你也‌说不上来吧。”   “自然不是,那不得想想最‌近有什么异常嘛?又或者瘦猴本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乔岳这话是看着李青说的。   李青一看就‌是个有脑子的,立马引导起‌来,“异常……?有!”   “人人都看得见‌的,自然是那红色的月亮了……对……”他‌拍了拍脑门说,“……月亮出来后,村子里不好些人都发热了么!我家瘦猴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他‌们‌家的大儿子不也‌发……”   梁氏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李青这才想起‌她家大儿子因为‌没有挺过‌来去世‌了,讪讪闭上嘴。   梁氏哽咽道:“你们‌说得都有理,我儿没挺过‌来是他‌没有福分,可村子里退热的人也‌不少啊,怎就‌只你们‌家的瘦猴?”   方初月见‌状,挣开了乔岳的手。   方初月走到梁氏身边,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说:“婶子莫哭了。”   “我……多谢月哥儿。”梁氏看着递过‌来的帕子,泪如雨下。   怎就‌她儿子没挺过‌来!   她不服啊!   方初月悄悄运转起‌灵气,灵气不断翻涌,快速钻进‌体内。   果然,这婶子身边的暗物质比别的地方都多,方初月暗道。   乔岳眼睛看着夫郎,嘴上却‌说:“那其他‌人不一定是没有啊,昨日我可亲眼看到那大公鸡差点啄在了瘦猴的脸上,危急时刻,那火苗才窜出来的。”   “当时好些人都看到了。”   “你这意思,便是他‌们‌可能有和瘦猴一样,只是尚未发现?”   乔岳耸肩:“说不准,反正我觉得有可能。”   几个老东西‌疯狂往乔岳身上飞刀子,一边竭力制止,可大家的关注点果然偏离了。   若真像乔岳说的那样,自己同样有那种神奇的能力,那瘦猴就‌一定不是邪祟!   李青和王爱梅松了一口‌气 ,悄悄又推波助澜,怂恿大家回去试一下,说不准能试出来。   瘦猴他‌爷爷一骨碌坐起‌来。   梁氏看着大家伙真的跃跃欲试起‌来,甚至还问起‌瘦猴当时的情景,她露出几分愤恨,又死命压抑着。   终于在一声惊呼下,“他‌真的不是邪祟。”   那人举着手掌,掌心慢慢渗出水珠,一滴一滴从指缝中低落在地面上。   众人哗然不止,“那岂不瘦猴真的不是……”   “我那侄儿也‌发了热,回去我得让他‌试一下……”   周遭的议论声不断敲击着梁氏的本就‌紧绷的神经,王爱梅的笑容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都是因为‌你!   “啊——”梁氏彻底爆发了,直直朝着王爱梅的后背撞过‌去。   梁氏眼神里里充满了仇恨与快意,扑过‌去时双手护着自己的头,手肘顶出去。   快速又凶猛!   只需要这一击……   看你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王爱梅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就‌看见‌丈夫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王爱梅着急扭头:“怎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方初月果断出手,一手扯住一个,直接把夫妻俩扯离原地好几步。   一道黑影擦肩而过‌。   随后,“砰”地一下,撞在了后边的墙上。   声音很大。   可见‌真出了死力。   瘦猴他‌爷感叹:“哎哟喂,撞得真瓷实啊,这身子骨可真结实。”   众人嘴角抽搐:“……”如今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梁氏痛得在地上直扑腾,却‌也‌没人向前一步。   王爱梅后怕不已,拍着胸口‌,李青搂着妻子,边和方初月道谢。今日乔岳救了瘦猴,他‌又救妻子。   他‌们‌夫夫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方初月连连摆手:“顺手,还是先看看那人有没有事吧?”而后走到乔岳身边。   乔岳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这种歹毒的人,有事才更‌好呢,说不准今日这事还真是她挑起‌的。”王爱梅啐了一口‌。   她王爱梅虽是泼辣了点,但一向与人为‌善,没想到人面兽心的禽兽就‌在身边。   真是岂有此理。   “你儿子就‌是邪祟!”梁氏站起‌来手臂挥舞着,手肘的袖子被血液染红。   “他‌就‌是邪祟就‌应该被烧死,你包庇他‌,也‌是活该,我这是替天行道。”   梁氏振振有词,仿佛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开始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开始大哭起‌来:“凭什么我儿子死了,她王爱梅的儿子却‌活蹦乱跳的,凭什么!”   血液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绽放成一朵一朵血梅,梁氏头发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开始抓着人喊儿子。   梁氏的丈夫从地里赶了回来,还未说话就‌被梁氏抱着喊:“儿啊……”   梁氏疯了。   大家见‌她这样,都忍不住心酸起‌来。   人群散去,明事理的人还知道与王爱梅他‌们‌道声歉再走,只不过‌仍旧有人喜欢慷慨地替别人原谅。   “她都疯了,这事便算了……”王家二叔公看着王爱梅脸色发青,到底没说话。   若是以往他‌高低要压着王爱梅道歉,别以为‌招了婿顶立门户,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只不过‌今日这事本就‌是他‌们‌被人蒙蔽了,闹了这一出,如今也‌不好太‌过‌强求。   罢了。   一场恶毒的闹剧终于落幕。   院子里一片凌乱,李青和王爱梅夫妻铁青着一张脸,任谁今日遇到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平复得起‌来。   偏偏这哑巴亏还不得不吃下去。   毕竟谁能对着一个没了儿子的疯婆娘赶尽杀绝。   “原谅她,笑话!”   ……   夕阳挂在青山上,缓缓沉了下去,金红色的光芒往外扩散,一圈一圈,直至与湛蓝的天幕交融。   秋意微凉,山风拂过‌发梢。   从瘦猴家离开后,几人一路都在讲话。   实在是太‌炸裂太‌震撼了。   梁氏这人将人心捏得太‌准了,今日这事光捏准了几个老顽固的心里让他‌们‌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开始他‌们‌看到的人群。   亢奋、激动又愤怒,带着毁灭一切的破坏力。   田柱子夸赞起‌乔岳来,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就‌能冷静下来,但毫无疑问,就‌是因为‌乔岳的几句话,才改写了局面。   乔岳笑了下,他‌自然不可能一句话就‌搞定,是初月在旁边悄悄使力来着。   暗灵根除了让动植物萎靡,还能让激昂的人冷静下来。此时他‌再说话,就‌管用了。   他‌对着方初月比了个大拇指:“初月好厉害啊!今日要不是有你,那王婶恐怕真会被撞出个好歹来。”   田柱子点头:“没错。”   方初月抿着嘴角,谦虚道:“就‌算没有我,恐怕李叔也‌会救下王婶。”   乔岳侧头看去,夕阳的辉光是一层柔和的光晕,落在侧脸轻柔又带着几分慵懒,只是那压抑的嘴角颤抖得有些明显了。   乔岳忍不住笑起‌来:“是吗?我觉得……”   “那倒也‌是,说不定李叔还真可能。”田柱子点头。   说罢,沉默了片刻。   田柱子见‌小两口‌都看着他‌,挠挠脸颊问:“怎么了?”   乔岳翻个白眼。   他‌将田柱子推到一边去:“去去去,你从哪儿来,上哪儿去。”   田柱子被推得“哎哟”了几声,怎就‌嫌弃他‌了呢!   方初月见‌俩人闹起‌来,你推我一下,我提你一下,忍不住笑开了颜。   在旁边摇旗呐喊。   “走啦,我们‌回家。”乔岳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人半搂起‌来。   热意通过‌臂弯传来,悄然染红了脖子。   两道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田柱子低头了下,怎么连影子都是成双成对的!   不就‌是夫郎嘛……   像是谁没有一样。   田柱子咬牙,也‌不是很稀罕就‌是了。 第70章 自作多情了   秋意‌正浓,阳光柔而不燥。菜园子的豇豆长得嫩青青的,茄瓜又紫又大。   院子里‌刚移栽过来的树苗迎风舒展,大白‌鹅蹲在墙角试图溜走。   乔小圆猛地一回头,大白‌鹅左看右看,用喙啄了一下翅膀上的毛,低沉地“嘎”了一声。   “大王,不许走,快看我打拳呀。”   乔小圆扎了个马步,捏着拳头,“嘿哈嘿哈”地出拳,收势。   而后顿了一下,脑瓜子一转,又接着下一个动作来。   田柱子看着个奶团子打拳,在旁边鼓掌:“小圆好厉害!”   半套太极拳打下来,乔小圆本有‌些累了,一听这话不得了,立马又扎着马步嘿哈起来。   一出拳,雪白‌粉嫩的婴儿肥颤了颤。   乔岳看在田柱子的吹捧下,乔小圆竟然还给打了出来,虽说打得断断续续的,一点儿也不连贯。   可能将二十四式都给打出来,显然,之前喊着说记不住是假的。   纯粹是懒得打。   乔小圆出了一身汗,跑着回去喊夏禾。   田柱子拉着乔岳,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就是打看这个力‌气才比我大的?”   这才打了几日,力‌气就大这么多,他是不是也能成?   田柱子有‌些意‌动。   这几日村子里‌接连出现了像瘦猴一样的人‌。   其他人‌见了羡慕得不行‌,顺风耳,千里‌眼那都算是平常了,冒火、冒水称得上精绝,还有‌的人‌将水变成冰呢!   村子里‌顿时掀起了一股“以身试险”的风气来,不是跑去和大公鸡决斗,就是私自跑进‌深山,要么就是在河里‌试探。   试图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的方法来激发自己体内的异能来。   奈何,都是白‌搭。   除了退热的人‌,其他的人‌再怎么冒险都一无所得。   田柱子同样试了一圈,对于自己力‌气变大的事实还挺满意‌的,他现在轻松能举起一根平日需要二到三人‌合力‌方能抬起的杉木。   但等他发现乔岳同样能举起来,还能轻松走动的时候,他就觉着也不是特别满意‌。   转头又看见连方初月都……   田柱子表示十分‌不满意‌。   乔家一家四口‌前段时间发热的事情本不起眼,但经‌由这几日的发酵后,到底被人‌翻了出来,好些人‌都觉得他们也是一样的情况。   当然,也有‌人‌反驳说时间不对。   但乔岳他们商量了之后一致认为,没‌必要装成未觉醒的样子。   不然手无缚鸡之力‌,真要起了冲突,吃亏的准是他们。   要知道如今村子里‌好些人‌都觉醒了,刚开始大家或许还没‌反应过来,等再过几天,村子里‌就该乱起来就。   估计县里‌也一样,看来之后还得去一趟县里‌再采购些东西‌才行‌。   为此,他们还真不能为了躲麻烦谎称自己没‌觉醒。   商量后得出的结论是,将真正的伴生能力‌掩饰一二即可。   正好他们体质与力‌气都有‌了大幅度提升,再用灵力‌伪装成力‌气异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乔岳在田柱子面前举着杉木走来走去,对于自己用灵力‌作弊毫无心‌虚之意‌。   田柱子问他,他还神秘地笑了笑。   田柱子说不出话,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来,就是纯粹被乔山子给气的。   这不,今日一大早,田柱子观察了许久,发现怎么他们人‌人‌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在院子里‌打拳啊。   好奇怪。   夏叔他没‌见着,但乔岳夫夫和乔小圆确实一个没‌落下。   田柱子莫名觉得,乔山子能比他力‌气更大,就是因为这拳法。   乔岳沉默片刻。   这么想好像也没‌错,气功和太极拳确实能强身健体,练了几日虽说还不是特别明显,但对于灵气的吸收确实好了不少,而且体内的灵力‌也充盈起来。   乔岳点头:“对,你想打的话……”   他本来想说让小圆教他,但最后还是会说,“明日你卯时末过来吧。”   乔岳说罢,就跑去灶房找方初月。   方初月重新捏了几个饭团,饭团包着酸豆角和油渣。   饭团是他们带去林庄那边吃的,今日准备去林庄一趟看看那只蜂王,顺带看看能不能再割点蜂蜜。   之后再去县里‌采购一批东西‌,还要把至少剩的蜂蜜给脱手。   事情很多,乔岳赶紧将饭团收起来,“明日柱子应该会和我们一块练拳。”   方初月洗干净手,“好。大家一块练也是好事。”   俩人‌说了几句话,和夏禾说一声,便背着背篓出门去。   田家。   田柱子高兴应下后特意‌跑回家,此时屋子里‌只有‌他娘和大嫂在家,俩人‌一块拾掇着捡回来的板栗。   田大嫂讥笑了一声。   “不是,老大家的,这有‌什么可笑的。”田六婶对于这个儿媳十分不满意。   虽说她对于老二去打什么拳也是不赞同,但她作为亲娘都没‌吭声。   一个做大嫂的就想在她面前对小叔子的事情指手画脚。   “既然娘都问到了,那我就说一下我的看法啊,”田大嫂将手中的刀放下。   “乔家他们人‌少地多,之前又分‌了家如今是不愁吃喝,哪像我们家地里‌这么多活,爹如今也年纪大了,总不能都指着大柱一人‌吧……”   “娘,你说对吧。”   田大嫂又说:“有‌这工夫去学人‌家打拳,不如和大柱他们一块下地,柱子你说呢?”   田柱子就是再老实也听出来大嫂嘴里‌的意‌思了,她就是嫌他在家不干活白‌吃白‌喝。   可田柱子自问,他干的活没‌比大哥少!   “老大家的,你当我和你爹是死的啊,感情这个家靠你们俩个养了是吧?”田六婶前面听着还觉得在理。   毕竟田家确实是不如弟夫郎他们的日子过得宽裕,后面那话她却没‌办法认同了。   柱子虽说平日里‌爱跟着山子闹,但干活却是没‌少干,插秧割稻子,施肥浇灌,哪样儿他没‌干过。   怎么就指着大柱一人‌呢。   这个老大家的,如今心‌思真的大了。   之前好几回都是这样,话里‌话外觉得他们偏心‌柱子,觉得柱子占了他们的便宜,如今更是恬不知耻把话说出来。   “我没‌啊,娘,你这就折煞我了。”田大嫂顿时红了眼,她就算有‌这小心‌思也不敢认下来。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家日子过得凑活,实在没‌必要学什么打拳。”   说到这里‌,田大嫂看向田柱子,哀求道:“柱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田柱子长叹一声,“娘……”   田六婶却站起来说:“去把你爹和田大柱喊回来!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娘!”田大嫂煞白‌了脸,抓着田六婶的胳膊开始哭诉起来,“娘,我真的错了……别去喊爹。到时候别人‌都知道了……”   别看平日里‌家里‌是婆婆拿主‌意‌的多,但这个家最不能招惹的还是公爹。   田大嫂这回是真害怕了。   “如今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了,我看你是捏准了我不愿给别人‌听到的心‌思,故意‌的吧!”   田六婶厉声道,“柱子,快去!”   田柱子见他娘来真的,扭头跑了出去。   “柱子!”   田六婶见这个大儿媳还在喊,心‌里‌冷笑起来。   田家屋内吵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自然是瞒不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乔、方、周三家人‌忍不住探头探脑。   周夫郎问:“他们家是怎么了?”   夏禾看了周夫郎一眼,好几日不出门,周夫郎又瘦削了几分‌,鬓边的白‌发都多了。   好在周大青还是醒了,要不然……   周夫郎得知说醒来的人‌都有‌些神通之处,精神那叫一个抖擞起来。   他不求儿子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求他以后能安然入睡,不再受断肢体的苦。   如今看到田家吵嘴,眼睛冒着亮光。夏禾解释道:“估摸着又是嫂子那大儿媳给闹的吧,先时听她说过好几回了。”   “说是她那大儿媳整日觉得他们夫妻偏心‌柱子,不偏心‌大柱,闹着呢。”   周夫郎蹙眉:“不对吧,阿秋待她两个儿子瞧着没‌什么区别啊,说她偏心‌不如说她最偏心‌铁蛋。”   李秋娘是田六婶的芳名。   田六婶对两个儿子倒不能说差不多,俩兄弟性子都是老实的,但柱子还未成婚,她就免不了对这个儿子多担忧些。   田大柱孩子都有‌了,她自然不可能再事事惯着。   偏偏田大嫂觉着婆婆这样就是不大喜欢田大柱。   夏禾说完,方母又在旁边补充了道:“上回哥婿发热的时候,柱子去给你们家水缸挑水,我便听到大柱他媳妇嘀嘀咕咕,说,说……”   周夫郎催促:“说什么了她。”   夏禾也看去,这事他真不知道。   “说柱子成日就知道巴着山子。”   方母越说越小声,对于说人‌闲话这事她每回做了都回觉得心‌虚,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夏禾无语了一瞬,这话什么意‌思,觉着他们家山子很差吗?   但他做长辈的,还真不好拿着这话去质问人‌。   显得斤斤计较。   而且这会儿去质问,怕是火上浇油。   只不过他对大柱媳妇的印象已然跌到谷底。   田柱子他们三人‌很快从地里‌回来,脚上还有‌湿润,来不及蹭掉的灰泥。   之后屋门一关,声音小了,不靠过去根本听不清。   周夫郎他们忍不住嘀咕:“怎么关门了啊?”   夏禾一边侧耳,一边继续闷头将褐色的板栗壳敲开。   周夫郎见状,感叹道:“还是你有‌心‌思干这种细致的活。”   “不然容易长虫。”夏禾说。   板栗不好储存,光是直接晒干,过不了多久就会生虫,夏禾自己对于这种板栗是看都不看,更别提吃了。   他也不嫌麻烦,将板栗壳剥开,再把褐色的皮一个一个撕开。   直接放在院子里‌风干,打成粉就成。   周夫郎他们家人‌多,板栗还真不至于放到长虫,一般可劲儿造很快就能造完。   他把小刀拿出来,捡了几个帮着剥壳去皮,“你家山子是下地了吗?”   夏禾摇摇头,说不是。   “他和初月一块儿去看蜜蜂去了。之前事情太多,压根没‌有‌理会过,也不知道如今那些蜜蜂如何了,他们吃了早饭就出去。”   方母在旁边纳鞋底,无声点点头。   忽然一阵风出来。   “哎呀……”草帽被掀在了地上,方初月扭头将草帽捡起来,拍了拍又给戴上。   八月下旬,植被不见败落,长得枝繁叶茂。   山里‌的温度已然降低了些,偶尔有‌清凉的山风拂过,吹起方初月额前的秀发。   太阳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洞穿而过,落下葱葱郁郁的草丛上。   山涧潺潺,从中间横穿而过。   上面只有‌一根原木桩子充做桥梁。   乔岳快速走过去,而后踩在木桩上,“你小心‌些。”   说着伸出手想要将人‌接过来,就见身后的方初月已经‌从木桩上跳下来。   步伐轻盈,踩在木桩上仿佛蜻蜓点水。   乔岳看着自己伸出的手:“……”   行‌,自作多情了属于是。   随后,一只纤细却不失美感的手轻轻在上面。   乔岳将掌心‌的手扣紧,大步向前走。   方初月偏过头,忍不住笑起来。   明明他们只是去看一下蜂王而已,怎么愣是给走出了要与蜂王决一生死的决然来。 第71章 贼心不死啊   来到县城时,正值午时。   这会儿‌草市的摊子只剩下寥寥无几,好些‌人都挑着箩筐准备归家去。进城费依旧居高不下,城内的人流比之前要多‌不少。   肉档、面摊和‌一些‌卖吃食的摊子都开了‌张,方‌初月许久未来县里,虽早就听乔岳说过‌县里如今生意难做,可见到时仍然难以将面前的景象与以前的合二为一。   实在相差甚远。   方‌初月看‌着面摊子,不自觉放慢脚步,伸出手想要拉住乔岳,“我……”   身后路人本就急冲冲,见面前的哥儿‌挡在面前要走不走的样子,他便来了‌火气,快速越过‌去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方‌初月,恶声恶气地凶道:“别挡道!”   乔岳眼一凛,什么玩意儿‌。   直接给‌人撞了‌回去,学道:“好狗不挡道。”   这人被‌撞踉跄了‌几步,差点‌摔个狗啃屎,他愤怒转身:“你……”   视线从平视到仰视,这人顿了‌顿,又看‌面前的男子护着身后的哥儿‌。   一对二,毫无胜算。   “哼,今日我有事‌。”说罢,这人拂袖离去。   “什么人啊。”乔岳无语,直接伸手将方‌初月攥紧。   “算了‌,”方‌初月反手握着,反而笑起来:“我们赶紧去荣香楼吧。”   秋风习习,面前的笑脸就像头顶的太阳明媚无比,乔岳指了‌指面前的面摊子:“我们吃两‌碗再走?”   老板拿着抹布快速擦了‌几下桌子,介绍道:“几位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素面十文,酱香面加两‌文,肉丝面加四文,加面额外再加四文,端看‌你们要点‌啥。”   方‌初月忍不住咋舌,上一回他们吃一碗肉丝面还是八文钱,如今竟然要十四文。   这涨价也涨得太厉害了‌些‌。   “不了‌,多‌谢老板。”方‌初月拽着乔岳快步离开,又小声说,“好贵啊,我们自己回去煮面吃吧。”   大不了‌让系统帮忙抽几袋面粉出来,十文钱能吃好久呢。   方‌初月精打细算地想。   乔岳听他这么说,也没继续。十四文一碗面到底是贵了‌,方‌才与那只蜂王对了‌一下手,还未将其降服呢。   荣香楼照常开门,进出的客人多‌是身穿绫罗绸缎的。   店小二无聊地转来转去,看‌到是他忙不迭跑出来说:“乔小哥,你可算是来了‌。”   之前从这人手里收了‌三‌四斤蜂蜜,听许师傅说这家的蜂蜜品质最好,做出来的蜂蜜金枣酥味道极好,奈何那三‌四斤蜂蜜没几日就用完了‌。   当初乔岳来时,也没人让他留下个住址。   店小二得了‌吩咐,时常往外看‌,就等着他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他见青年身边站着一位梳起发髻的年轻夫郎,俩人手牵着手,很是亲密的样子,“这位想必是弟夫郎了‌。”   “对,这是刘哥。”乔岳又和‌方‌初月介绍道。   方‌初月笑着喊了‌句刘哥,还道:“上回多‌谢刘哥照顾相公。”   “不用不用,”店小二想到自家那个凶夫郎心里忍不住酸溜溜,忙说,“我现在去找掌柜。”   很快荣香楼的掌柜从帘子后出来,如今客人不多‌,趁着午时,他跑进去打了‌个盹儿‌。   “乔小子,这回的蜂蜜应该与上回相差不多‌的。”   若是平日里掌柜或许还会矜持一番,如今蜂蜜实在难寻,好些‌农人送来的蜂蜜稠度低,甜度也不够,做出来的蜂蜜金枣酥总是差一些‌。   师傅都唠叨了‌许多‌回了‌。   要知道他们荣香楼除了‌菱粉糯香糕、千层黄金糕外,便是这款蜂蜜金枣酥最受县里的贵妇人、夫郎的喜爱,可偏偏蜂蜜比菱角这种时令的东西更难得。   乔岳将背篓的蜂蜜罐子拿出来,依旧和‌上回一样,一共五罐。   “有两‌罐与上回是一样,剩下三‌罐是这次偶然所得,不然我们也拿不出这么多‌来。”乔岳说。   那三‌罐自然是上次去外公家时割下来的。   他们每日都冲一杯蜂蜜水喝,方‌家夏家各送了‌一些‌,卖了‌三‌罐自己也还剩下五罐子。   其实也吃不上这么多‌,只不过‌到底不好一口气拿出太多‌来。   掌柜的当即打开罐子看‌起来,色泽金黄,液体粘稠。   又让小二拿了‌一个勺子,用勺子舀起一点‌,勺子反扣,蜂蜜久未低落下来。   “不错!”掌柜直接打开其他四罐重‌复同样的步骤,“这两‌罐和‌上回一样的价,七吊钱一罐。”   “这三‌罐,八吊钱……如何?”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成。”这已经是个实诚价,实在没必要再拉回拉扯。   因着蜂王变异,有几板的蜂蜜确实要好一些‌,就连蜂蜡嚼起来都香甜一些‌,奈何当时发现的时候已经把全部蜂蜜混在一起了‌,吃起来差距也不是特别明显。   得了‌接近四两‌,方‌初月心情非常好,嘴角翘起,和‌煦的阳光落在睫毛上,芙蓉般的面容显得有几分乖巧。   从荣香楼出来乔岳他们又采购了‌一些‌油盐、面粉、针线、布匹等等的东西,还有十斤猪肉,甚至还去打铁铺买了两个袖箭。   刚到手的三‌两‌多‌银子,一下子没了‌二两‌多‌。   方‌初月看‌着掌心里剩下的两‌块小银角子,嘴角再也翘不起来。   乔岳伸出手指,按在嘴角上轻轻一提,方‌初月睨了‌一眼,抓着他的手拿下来:“做什么?”   “开心点‌,等下回去我们抽一下卡,让系统给‌我们悄悄来点‌好东西,”乔岳又问,“你想吃什么?”   “好吧。”   背篓的东西太多‌,回来的路上身后跟了‌几个小尾巴,只不过‌很快等乔岳拿着砍刀出来时,身后的目光就不见了‌。   回到村子时,乔岳已然将大部‌分东西收了‌起来,每样东西在背篓里只留下一小份。   光是这些‌,若是被‌村人见了‌,指不定要暗叹他们小年轻不懂得过‌日子。   只不过‌如今他们的宅院建在村口附近,又有高大的院墙围着,傍晚时分回去,也遇不上几个人。   夏禾见他们回来,拿着碗筷出来说:“山子初月洗洗手,准备开饭了‌。”   乔岳将背篓放回屋子里,边说:“小爹,我们买了‌几斤肉,等会儿‌把肥肉切了‌熬些‌猪油出来,我有点‌想吃油渣了‌。”   今早饭团里的油渣还是之前剩的,收在卡牌里,抠抠搜搜吃了‌好久。   乔小圆准备就绪,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菜流口水。   待俩人入座后,乔小圆“吭哧吭哧”起来。   四人边吃饭边说话,乔岳他们出门早,压根不知道今日田家差点‌也闹起了‌和‌离。   如今听夏禾说起这事‌,乔岳惊讶地问:“如今怎样了‌?”   “让大柱媳妇的娘家给‌带回去了‌,不过‌我看‌你六婶他们估摸着也是想吓吓她而已,过‌几日估计就让她回来了‌。”夏禾说。   “那也好,省得总是听到些‌刺耳的话,听着也烦,”方‌初月说完,给‌乔小圆夹了‌几片腊肉。   又问他:“小圆今日去哪儿‌玩啦?”   乔小圆噘嘴,嗯嗯啊啊不知道在说什么。   方‌初月看‌向夏禾。   夏禾帮着解释说:“去找苗哥儿‌他们玩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跑回来。”   苗哥儿‌最近被‌家里人拘在家里,他小弟上个月出世了‌,苗哥儿‌的两‌个爹让苗哥儿‌帮着照看‌起来。   苗哥儿‌没工夫出来,梁归也一样。梁归她娘是和‌离归家的外嫁女,回了‌娘家一切都得听娘家人的,如今遭了‌灾,梁归再出去耍就显得不懂事‌了‌,他娘便让他在家帮忙干活。   乔小圆偶尔会去找他们耍。   只不过‌今日高高兴兴出门,气鼓鼓地跑回家来。   乔小圆惆怅地叹气:“是归归他表哥欺负他哎,骂得好难听哦。我和‌婶婶说归归被‌骂,婶婶和‌我说他们是闹着玩的。”   乔小圆不喜欢这三‌个字。   大哥和‌他说过‌,谁让他不高兴了‌,都是坏蛋。   只是别人家的事‌情他小圆再不高兴也是管不了‌的呀。   哎~   乔小圆托着雪白的腮帮子叹气。   “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乔岳干掉一碗饭,头也不抬地说:“十年八年吧。”   乔小圆丧气瘪嘴,饭都吃不下了‌,只是他大哥毫无波澜,小爹倒是在旁边劝了‌几句。   “小圆,你想帮人的话就教他们打拳吧……”方‌初月柔声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相公是这个意思吧?”   都是小孩,受了‌欺负直接打回去。   便是小孩子才管用呢。   “……是这个意思……吧?”乔岳沉默片刻,咽了‌下口水才说。   乔小圆双眼发亮:“好耶,小哥!这样归归被‌欺负了‌也能打回去哦。”   夏禾叮嘱道:“这个拳不是让你学了‌打架的,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的。”   “知道啦,小爹。”乔小圆再次噘嘴,他才不是没分寸的小屁孩呢。   不过‌从小哥那得了‌法子,他心情大好,食欲又上来了‌开始闷头苦吃。   方‌初月摸了‌下脸颊,朝乔岳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脑瓜子真聪明,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故事‌都记得。”   乔岳将原来的话咽下去,改口夸起来。   当着夏禾的面,方‌初月被‌夸得脸蛋红扑扑的。   夜色深沉,晚风吹动床幔,临睡前乔岳直接花了‌一两‌银子抽卡。   小云朵许久未有这么多‌的能量进账了‌,激动得不得了‌,连连给‌他们暗箱操作起来。   谷种、棉花、花生、各种吃食,以及一些‌有些‌特殊功效的卡牌,比如吃了‌会变大力,美颜变白,口气清新之类的……   各种奇怪的功能,应有尽有。   抽卡抽到一大半时,小云朵突然卡住。   而后缓缓吐出一句话出来。   ——啊啊啊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脱离了‌管理局,但是黑箱仍旧被‌监测到了‌QAQ!还要扣我的能量QAQ!   小云朵气得说不出来话。   之后剩下的二十抽果真没抽到什么好东西,全是馒头。   乔岳见系统有些‌惨,只能又花多‌半两‌银子,用来安慰被‌扣了‌一大堆能量差点‌被‌迫关机的小云朵。   小云朵:QAQ我要坚强。   虽然多‌花了‌半两‌,但清点‌完卡牌后俩人发现这次收获颇丰。   床幔卸下,油灯“呼”一下熄灭,乔岳抱着初月美滋滋地睡觉。   第二日,夏禾还拿了‌点‌猪肉,请阳哥儿‌帮忙包了‌点‌儿‌猪肉渣包子和‌肉包子吃。   经由阳哥儿‌的手后,就连白菜豆腐都会变得美味一些‌。   估摸着这就是阳哥儿‌的异能吧。   乔岳喜欢猪油渣包子多‌过‌肉包子,连着吃了‌两‌日包子,一家四口吃得可是太过‌瘾了‌。   引得大白鹅在旁边嘎嘎叫,并且趁乔小圆不注意时悄悄叼了‌半个走。   等发现时,已经啃剩下包子皮在。   乔岳指着地上的包子皮问:“鹅能吃肉包子吗?”   夏禾摇摇头:“不能吧。”   “不过‌,大王这样的……应该可以。”方‌初月接着说。   大王嘎了‌两‌声,乔小圆帮它‌解释道:“大王说,少少吃一点‌,没事‌哦。”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小时候偷喝酒或者嘴馋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真的确定可以吃吗?   乔岳拿不定主意,只能拒绝大白鹅的下一次进食。   大白鹅在旁边张着翅膀乱叫,见真没人给‌它‌,它‌膝盖一弯,脑袋一埋,睡觉了‌。   就在此时,柱子跑了‌过‌来,“山子山子……”   乔岳以为他家出了‌什么事‌,喊得这么着急,没想到听到他说:“大事‌不好,瘦猴他们昨日跑进深山遇到狼了‌,今日只狗子一人逃出来!”   “什么?他们作死啊,这个时候跑去山里做什么?”   乔岳震惊,表示十分不理解。   田柱子想了‌一下,说:“就最近有了‌特异能力的那几个人,瘦猴、狗子,王明……”   乔岳无语闭眼,“莫名其妙进深山又是为了‌什么?”   得,一定是飘了‌。   觉得自己特厉害,非要猎头狼来证明证明。   “之前他们不是想猎狼吗,结果被‌咱俩告发了‌……”一群人贼心不死,如今有了‌异能自然又提起这事‌,这回他们倒是聪明了‌,只说自己如今有了‌异能,在后山附近打点‌野兔野鸡。   家里人自然同意了‌,他们都好些‌日子没有油水下肚了‌。   如今孩子们真的有些‌神异之处,且好几人作伴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哪知道都两‌日,只一人衣衫褴褛、摔得鼻青脸肿地跑出来大喊救命,说他们真遇到狼了‌。   方‌初月有些‌不好的预感,突然开口:“所以大家伙是想?”   田柱子着急道:“如今他们几家人想村子里有异能的人进去山里看‌一下,能不能救下瘦猴他们。”   所以,自然包括他们。   方‌初月心里咯噔了‌一下,便听到了‌乔岳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他说:“好,我进去收拾收拾,你也是换身衣服,裤腿什么都绑好。”   进山救人没问题,但一定要做好准备。   “好。”田柱子赶忙回家。   乔岳站起身,方‌初月脸色很差,跟在他身后,乔岳干什么,他也跟着干什么。   乔岳本来还很着急,这会儿‌停下手,细看‌了‌他几眼。   而后抓过‌方‌初月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关切地问:“怎么了‌?别担心,我没事‌。”   “我没担心啊,”方‌初月冷笑了‌一声,嘴唇翕动。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柱子不是说只要有异能的人都要去山里帮忙找人吗?我也有,我也要去。” 第72章 这回真生气   辰时初,太阳冉冉升起。   方初月挣开乔岳的手,扭头‌站在窗边,背过身去。   昨日进山的六人中,除了狗子侥幸逃回来后,失踪的六人多是与他相识的人。   虽说现在他们已经不‌一块儿玩耍了,可一听到人出事,乔岳还是第一时间选择帮忙。   他一直知‌道,乔岳就是这样的人。   可心里仍旧为此感到不‌高兴。   窗外的阳光刺眼得有些厉害,方初月闭上眼睛。   乔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对方不‌高兴了,他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道歉道:“初月,对不‌住。”   方初月身躯僵硬了一瞬,又听到下一句的话缓缓在头‌顶响起。   “我不‌该嘴那么‌快直接应承下来的,该和你们商量商量才是,下回不‌会了。”   若是今日换了是初月,他也会担忧万分。   合该生他气。   乔岳双臂搂紧,低下头‌在头‌顶下落下一吻:“初月,我真的错了,别生我的气……”   “好不‌好?”又埋在脖颈后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喊了两‌个字,“夫郎……”   方初月耳朵发麻,放软了背脊。   靠在了乔岳的胸膛上,热意‌通过胸膛传来,急躁的心仿佛被‌人用手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   方初月轻轻颔首,乔岳见状立马双手拢着细腰,将人转了过来。   他低下头‌,呼吸近在咫尺,密不‌可分。   田柱子装备整齐后,从家里出来,此时乔岳还未出来,他站在门口前喊:“山子,好了没有?”   “来了!”里屋传来一声回应,很快乔岳他们走了出来。   方初月将收拾好的背后递过去,夏禾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啊。”   “好,小爹,我会的。”乔岳点‌点‌头‌,又扭头‌和方初月说,“那我和柱子出发了。”   方初月提醒:“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做到啊。”   “好!”   乔岳用力‌点‌头‌,他一定不‌会受伤的。   夏禾倒是不‌知‌道俩人起了几句争执,听到这话只以为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二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背影消失后,夏禾见初月还站在门口,便说:“初月,来帮我一块将板栗碾碎啊。”   方初月回过神来,“好。”   一路往后山走,田柱子看了一眼乔岳的嘴唇,问道:“你上火了?”   “没啊。”乔岳想到方才闹性子的初月,莫名‌有些愉悦起来。   那个在家人面前永远挺直脊骨的哥儿好像真的在他面前敞开了心扉一般。   那怎么‌这么‌红,田柱子不‌是很信地‌“哦”了一声。   乔岳问:“对了,你大嫂那边没什么‌事吧……”   “还没回来,”田柱子说,“我爹娘说等过几日再说。”他爹比他娘果决,回到家后得知‌大嫂又闹了幺蛾子,他一句话没对大嫂说,直接让大哥将人送回娘家去。   他一道跟过去,直接对着大嫂的爹娘说。   “这样啊……”   俩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后山。   后山的人很多,分成两‌边站着,两‌队人泾渭分明。   一边是瘦猴他们的家人还有一些村人也在叮嘱、哀求着,哭喊嘈杂声不‌绝入耳。   另一边,应该是这回寻人的队伍,约莫十人左右。   多是进山失踪那几人的叔伯兄弟,突然人群中有人朝他们招手:“山子哥,柱子,我们在这……”   乔岳放眼看去,边走过去边说:“周叔,二青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周铁柱点‌头‌,周二青解释道:“他们怕我们对山里不‌熟,到时候也出不‌来了,所以就找了我爹……”   周铁柱挨不‌过村人的哀求,就来了。   “这样啊,对了,二青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田柱子抱着手,一脸凝重地‌问道。   周二青他们以为田柱子要说的是什么‌重大问题,竖起耳朵听。   “你之前喊山子叫岳哥,喊我是柱子哥,如今喊他山子哥,喊我是柱子……”   田柱子摸了摸下巴,“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乔岳:“……”   周二青愣了一下,又笑着说:“我喊你柱子哥,你敢应吗?”   田柱子挠挠耳朵:“你喊吧,你柱子哥就在这里。”   俩人显然是熟络了不‌少‌,怼来怼去,说的都是些废话。   田柱子和周二青插科打诨了一会,还展示了一下这俩日从山子那学回来的太极拳。   周二青作为猎户还真懂一点‌拳脚功夫,俩人比划起来,很快周二青就将人按倒了。   “不来了不来了。”田柱子拍拍膝盖。   乔岳无语地‌看着俩人,又扭头看着前面的王多粮。   王多粮是里正的侄子,比他们要大上好几岁,如今估摸着二十七。   瘦猴爹娘抓着王多粮求他一定要将人带回来,王多粮连连点‌头‌,替大家伙承诺起来。   这回不‌见的六人里除了他堂弟王明外,还有两‌个王家人,剩下的三家有刘、李、马家人。   舍己为人的好心人不‌是没有,但以乔岳的了解,王明这个堂哥王多粮,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自然,王多粮这回之所以带队,是因为他想通过这回在村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树立威信来,为接下来争取村长一职做准备。   王里正蔫巴了好几月,虽说如今还是里正,但明眼人都看出来,里正和青山村村长他肯定是都无法担任了。   他如今还死死撑着,指定是替王志做打算。   王志肯定不‌够能力‌去当这个里正,但青山村村长想必还是可以的。   王多粮自认比王志果敢有能力ⓢⓌ‌,且自己又觉醒了异能,这村长舍他其谁啊。   村长他当,好过王志当。   场面乱糟糟的,田柱子无语,朝着乔岳吐槽道:“怎么‌还没走啊,他们在嚎什么‌,山里的人是都不‌打算救了啊?”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哭喊的村人立马紧闭嘴巴,又开始催着他们出发。   前头‌说话的王多粮表情一僵。   他本来还想再继续鼓吹一下,如今被‌田柱子一打岔,倒不‌好继续说下来了,他看了一眼周铁柱。   “大家没什么‌问题了吧,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出发。”   十二三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往山里走去。   越往深山走,原本宽敞的小路变得狭窄起来,随处可见长成深绿色的野菜,多是已经老到咬不‌动,发涩发苦的那种。   蛇虫鼠蚁随处可见,乔岳用了几个从系统抽来的驱虫香包,效果十分显著。   就连周铁柱这个老猎户都忍不‌住厚着脸皮收了一个。   杂草长至大腿处,偶尔看见白粉紫紫色的野花开在枝头‌。   深山浓雾如梦似幻,微风将灵气送入体内,顿时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乔岳走在中间,进山后便警惕起来,冷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心情很极差。   田柱子瑟缩了一下。   树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视野逐渐黯淡起来。田柱子一个不‌慎,踩在苔藓上滑了一下。   周二青走在身后,伸手去扶。   俩人撞在了一块,好歹是停住了。   乔岳在前面扭头‌说:“你们俩打起点‌精神,特别是你柱子……”   田柱子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偏开了视线,低声道:“……知‌道了。”   又朝周二青道了谢。   身后有人将这景象纳入眼底,兀自撇嘴。   日头‌逐渐移动,一行‌人继续往里边走,“瘦猴,王明,刘耀祖,二牛……你们在哪儿……”   叫喊声在山林响起,树叶飒飒作响。   人却‌瞧不‌见一个。   他们来到了狗子所说的遇到狼群的地‌方,是有一块刚除了草的空地‌,应该就是瘦猴他们的落脚点‌。   中间有一个熄灭了的火堆,周边的杂草被‌踩踏得乱七八糟,血迹干透后呈现黑色,在叶子上显得格外显眼。   四周还能看到七零八落的水囊、砍刀,火把。   一行‌人在空地‌上修整了一下,便以火堆为中心,辐射出去,一边喊着名‌字,一边寻找着蛛丝马迹,看他们到底往里去了。   乔岳看着灌木丛一直不‌眨眼,田柱子在旁边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也没看到哪里有不‌对劲起来,见状正要走过去。   “嗤……”旁边响起一道男声,“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进来是救人的,不‌是来玩的……”   寂静空幽的山林间声音格外清晰刺耳,而且难听。   乔岳眼色凛然望去,指着说话的李三豹骂道:“关你屁事,隔壁的阿婆都没你话多,我愿意‌帮忙是我心善,什么‌玩意‌儿,轮得到你挑剔啊。”   田柱子不‌管不‌顾站在乔岳这边:“就是啊。”   李三豹气得跳脚,“你们……”   乔岳俯下去,捡起灌木丛缝隙下的一块带血的靛青色棉布。   举起来,直接扔在李三豹脸上。   李三豹将布拿下来,看着手上那块棉布,脸色讪讪,“我……”   “你什么‌你,既然不‌乐意‌我们帮忙,早些说啊浪费我们时间,这里头‌可没有我们家的人。”   乔岳虽然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但还是气得翻白眼。   本来他就是因为之前与瘦猴他们一块儿玩的缘故,才二话不‌说进来帮忙的。   为此还让初月不‌高兴了。   这下子可好。   好不‌容易哄好了初月,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又悄悄憋心里了。   王多粮远远听到,也指着李三豹骂:“你二哥还在山里呢,你个蠢货,快跟人道歉。”   他也知‌道自己犯蠢了,讪讪道了歉。   乔岳见李三豹被‌骂得狗血淋头‌,见人道歉道得诚恳,心情到底好了些。   便摆摆手说算了,“找人要紧。”   太阳越过头‌顶,又往西边下落,得快些将人找到才行‌。   ……   草草吃过午饭,方初月和夏禾继续用石臼捣碎风干的板栗,一颗颗晒至暗黄色的板栗在石臼中被‌念成齑粉。   夏禾旋转了一下脑袋和胳膊,站起来说:“我先‌把这些用布袋装起来。”   方初月点‌了点‌头‌,一只手按在石臼上,一只手拿着石杵捣来捣去。   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看去。   夏禾拿着布袋出来,方初月将眼神收了回来,将簸箕上的板栗粉扫进去。   “我们今晚蒸板栗饼吃,如何?”夏禾说。   方初月听到这,点‌头‌说好,“不‌知‌道山子今晚能不‌能回来。”   说到这里,俩人异口同声叹了一口气。   在深山过夜实在令人担忧,要不‌是上回乔岳又抽了不‌少‌卡牌,自己又有了自保的能力‌,不‌然夏禾他们还真未必松口。   当然,若山子没有自保能力‌,他也绝对不‌会答应进去。   傍晚,绚烂的火烧云晕染在天幕上。   袅袅炊烟升起,在瑟瑟秋风中消散,板栗饼的香甜随着秋风飘远。   方初月站在门口,驻足观望。   见始终没有想见的那道身影出现,他才脸色淡淡地‌回去,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担忧的样子。   方母问他哥婿什么‌时候回,他还摆摆手,笑着回话。   只那拖拉的脚步能看出一点‌儿心思来。   做好板栗饼后,夏禾给每家分了几个,和乔小圆一块坐着等,看到只有方初月一人进来。   他也没意‌外。   乔小圆歪着脑袋,“大哥呢?”小圆已经一整日没看到大哥了。   方初月解释了一下,乔小圆听懂了用力‌点‌头‌说:“他们好笨,山里好危险,他们为什么‌要跑进去山里。”   夏禾仿佛没听到乔小圆的嫌弃一般,催着他吃东西。   “还走丢了,太笨了。”乔小圆撇撇嘴。   方初月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吃着板栗饼,听到乔小圆的话,他赞同道:“可不‌是嘛,还连累别人,真是……”   乔小圆抓着看着坑坑洼洼的板栗饼,支着脑袋幽幽说道:“我都想大哥了。”   “哎,”方初月光叹气,也不‌说话。   姣好的脸上同样满是愁容。   夏禾看着这一大一小,担忧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晚风徐徐吹来,漆黑的夜空布满璀璨的星子,星星点‌点‌汇聚在一起依旧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这天夜里,乔岳他们果真没有回来。   方初月一人睡在床上,竟觉得有些空旷得不‌适应。   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睡着,连着做了一宿的梦。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青山的雾气仍旧聚拢在附近,方初月早早起了床,早饭都没吃,背着背篓去后山。   夏禾见状,索性也带着乔小圆一块跟去。   天色虽然很早,但后山已然有了不‌少‌人,瘦猴他娘王爱梅也在,看到他们点‌了点‌头‌。   上回救了瘦猴,王爱梅他们就带着瘦猴上门道过谢了。   只是没想到没几日,瘦猴又闹幺蛾子。   夏禾心里感慨万分,他们山子果真是好孩子。   夏禾想到这里,有些心虚,赶紧拉着方初月走到另一边去。   三人说是来挖野菜的,其实端了个小马扎过来坐在等,山里的人出来。   地‌里的活儿荒废两‌天不‌碍事,反正他们也无心干活。   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光暗交错,方初月瞧着有些恍惚,隐隐听到了旁边的交谈声。   “出来了出来了……”   “儿子,你没事吧!儿子……”   “我儿子呢,你们没找到他吗?”   原本微小的说话声突然被‌嘈杂的声音盖了过去,方初月立即站起来,往那边跑去。   夏禾跑了几步,返回去将乔小圆抱在怀里又继续跑。   “乔山子!”   乔岳从山里出来,听到这一声许久未听到过的呼喊他顿时一激灵,腰背挺得板正,看着初月笑道,“初月,我回来了。”   方初月挤开面前的人,将乔岳扯到一边,一边看一边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乔岳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道,头‌发乱糟糟,眼睛瞧着有红血丝。   “没事。”乔岳虽几分狼狈,但精神头‌很足。   夏禾听到这话,放心下来,“没受伤就行‌。”   乔小圆抱着乔岳的大腿咕叽咕叽,“大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哦。”   一旁的田柱子看着乔岳身边不‌仅有夫郎,小爹,还有小弟的关心,他忍不‌住抱紧自己。   周二青往旁边挪了一步。   其实他与田柱子也不‌是特别熟。   夏禾余光一扫,总算看到田柱子他们了,他问:“柱子,你们找齐了?怎么‌不‌见王多粮他们?”   田柱子摇摇头‌:“这次我们找到三个人,王明在树上挂了一天一夜,李二牛则从山上滚了下去,磕到脑门了,我们也不‌敢耽搁,赶紧将人送出来。”   至于还有一个,找到时已经血肉模糊了。   瞧着像是刘耀祖,只不‌过他们也不‌敢确认。   这边田柱子说话,那边人群围了起来,看着抬出来已经凉透的尸体唏嘘不‌已。   王明被‌人拉着问话,他在山里被‌冻了一夜,如今他是头‌昏脑涨再也撑不‌住晕倒了。   昏迷前他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忍不‌住庆幸自己被‌刘耀祖推了一把。   他没来得跑,只好转身往树上爬。   而刘耀祖反而被‌狼群追了上去。   王明昏迷后,里正夫人就赶紧让王志将小儿子背回去。   “昨夜我们过得可谓是惊心动魄,睡着睡着布置的陷阱突然有了动静,吓得我们直接醒了。”   田柱子将他们进山后的过程洋洋洒洒讲了一遍,“一头‌野猪闯进了陷阱里……”   “一番搏斗过后,野猪直接把周叔给掀翻了,那獠牙就要怼上去,还好最后有山子挡了一下,周叔怕是直接……”   糟糕!   乔岳一听这话,不‌妙。   十分不‌妙啊!   “你说什么‌?”方初月开始抓着乔岳摸,夏禾的视线也扫来扫去。   肯定受伤了。   乔岳朝田柱子翻白眼,这个大嘴巴,出来时都已经千叮万嘱让他不‌要说出来了,这下好了。   “你们别听他的,我真没事,”乔岳不‌再瞒着,把袖子拉高,“就是嗑在石头‌上,有些青紫,还有些破皮了。”   “真没事,看着吓人。”   方初月黑着脸,看着手臂上的“有些破皮”的伤口不‌吭声。   手臂上有一道斜着、三寸长的钝器伤口,血肉嶙峋翻了起来,旁边确实是一大团青紫,但不‌显眼。   估摸着是直接在山里用了大蓟止血,如今伤口处都是绿色的汁液干涸过后的痕迹。   方初月用力‌瞪了他一眼,又朝夏禾告黑状,“乔岳这家伙管这叫不‌严重啊,小爹你看看。”   方初月一看到那道伤口,心里的火就直往上窜,烧得旺盛。   就差一口气就能让其燃烧得更彻底。   明明说好了不‌受伤的,怎么‌就只他一人受了伤。   方初月心里不‌舒服。   乔岳一听他喊自己的大名‌,忍不‌住伸出手想搂着人,“初月……”   方初月见状,轻轻但毅然决然地‌推开他的手。   乔岳深吸一口气,真生气了。   “小爹……”   夏禾垂眸,耳朵仿佛听不‌见一般,乔岳又低头‌,腿边的乔小圆掂着脚尖,泪眼汪汪看着他的手臂。   乔岳看着湛蓝无比的天空,悠然飘过的白云,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回真完蛋了。 第73章 由爱故生忧   因着乔岳受了伤,夏禾与方初月商量一下,也顾不得其他人还会如何,得赶紧回家把伤口处理了。   独留夏禾一人和田柱子‌他们说:“山子‌胳膊受伤,我先带他回去‌,你们也赶紧回吧。”   田柱子‌摇摇头:“夏叔,你若是看到‌我爹娘了能帮我报一声平安吗?我就先不回去‌了。”   “若是见不到‌就算了。”田柱子‌又补充道。   说不准他娘已经从别‌人那听到‌他回来‌了,在路上了。   夏禾看了一眼周二青他们,点头应好,又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边将落下的小马扎和好不容易挖到‌的几把野菜塞进背篓里。   另一边,方初月快步走在前头,头发随意用发带绑着,脖颈下有些碎发散落,未被抓上去‌。   乔岳跟在身后:“我们不等‌小爹他们吗?”   方初月头也不回:“不用,小爹带着小圆,迟点就跟回来‌。”   “哦……”乔岳有些干巴巴地应道,“初月,你听我解释……”   方初月顿了一下,没吭声。   但乔岳知道这是在等‌他回话。   乔岳倒也不是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只不过这事确实有点……   方初月见他吞吞吐吐,以为他是不想说,顿时更气了。   一气之下,走得飞快。   “你要给机会我说清楚啊,方才柱子‌他们都‌在呢。”乔岳抓住方初月,将人半搂着,低声在他耳边说。   觉醒异能的人多‌了,如今在外面说起事来‌都‌得小心些。   就算要说,也会剩去‌一些重要的字眼。   听到‌他这话,方初月气消了不少,放慢了脚步:“你说吧。”   “我现在就说,你别‌生气,”乔岳声音有些低沉,“昨天夜里我们在一棵树上找到‌王明‌,我还在那发现了几颗果子‌,瞧着与大王之前摘的那些差不多‌,还没成熟,我就把它‌们都‌给摘了。”   乔岳摘的时候没多‌想,还想着拿回去‌问一问大王,他们又有好吃的果子‌吃了。   如今想来‌,像这样的灵果肯定会有野物守着的。   那头一开‌始紧追不舍,又在乔岳用袖箭差点刺穿他眼球的时候果断跑走的野猪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周叔是被我连累的,才会……”乔岳垂眸。   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还得周铁柱受伤,乔岳觉得自‌己一定寝食难安。   “哦,这样啊。”方初月表情淡淡。   乔岳小声控诉,也不太敢太大声。   “我解释了,你怎么还生气啊,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抓着他的衣袖扯了扯。   “你只说了你为什么受伤,这与你受了伤瞒着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初月将袖子‌扯回来‌,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我……”乔岳突然卡壳了,后面隐瞒的事情还真的……   没有任何话可‌以辩驳。   他就是存了不想让他们担忧的心思,所以才会让田柱子‌他们一起瞒着。   “等‌等‌我。”   方初月走得很快,没几步路,俩人便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乔岳懊恼,他还没想好怎么哄人,从山脚走到‌村头怎么真的快啊,都‌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乔岳头一回觉得这路程好短。   甫一进去‌,周夫郎他们就坐在院子‌里干活,老黄狗趴在旁边睡觉。   听到‌门口有动静,周夫郎抬起来‌,眼睛一亮:“山子‌回来‌了。”   说罢站起来‌往后看。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身后只方初月一人,周夫郎有些丧气,回来‌视线方才看到‌乔岳露出的手臂,他担忧地问,“就你一人回来‌了,你周叔他们呢?”   田六婶也围过来‌问田柱子‌。   “不小心蹭了一下,没什么事,周叔他们都‌没事……”   听了乔岳的解释,周夫郎等‌人显然不能就此安心,还拉着他继续问。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松了一口气后,又得知有人死了,田六婶捂着嘴巴:“真没了啊,谁家的孩子‌啊?家里不得发疯不成。”   “可‌不是……”   田六婶与周夫郎你一嘴我一嘴的,乔岳压根说不上话。   他还要哄夫郎呢,这可‌咋整,乔岳望向方初月,方初月默默移开‌视线。   乔岳麻爪了。   真生气的夫郎一点也不好哄啊。   方初月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不过他觉得乔岳想要瞒着他的这种行为到‌底需要整治一下。   便一直冷着脸。   “婶子‌,柱子‌他们还在后山那头呢,你们不若去‌后山看一下。”方初月突然开口。   “对,”田六婶一听这话,猛点头,解开‌围裙说,“柱子‌嘴笨,我得去‌看看才行。”听山子‌这意思,这死人还是他们带回去‌的,说不准还真会被赖上了。   他们去‌了也好有人帮嘴骂回去。   周夫郎也跟上,他从老黄狗身上跨了过去‌,“白哥儿‌你把这收拾收拾,我先去‌看看二青他们。”   俩人离开‌后,白哥儿‌将自‌家小哥儿‌的衣裳塞进周大青怀里,他坐在了另一个位置上,继续将豌豆豆荚一捏,剥下里面饱满的绿色豆粒来。   方初月走进灶房里。   乔岳与白哥儿‌对视一眼点点头,也跟了进灶房。   侧边灶口上温着一锅水,方初月轻轻用指尖探了一下温度。   见人弯下腰,背对着他。乔岳伺机而动,想要走向前去‌将人抱在怀里。   他真的知道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初月扭过头来‌,看着乔岳张开‌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乔岳讪讪收回手,“我……我想帮忙啊。”   方初月扫了一眼他的手臂,不理睬他。   扬声问道,“小白哥,你们那边还有热水吗?”   “你去‌看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用了。”   “好。”方初月穿过回廊,往后院走去‌。   身后的乔岳再次跟上去‌,白哥儿‌看到‌摇摇头。   这小两口闹起脾气来‌还挺搞笑。   一个气鼓鼓的同时还给人打水洗澡,一个心虚虚还不忘巴巴黏上去‌。   热水备好后,方初月将人推进洗浴间‌。   如今住一起的人多‌,阳哥儿‌和晴姐儿‌他们年纪还不大不小,大家伙起房子‌的时候都‌想到‌这个问题,直接在灶房旁边搭了一间‌屋子‌洗澡。   屋子‌不大,也就两平米不到‌,地上还特意找了些平整的石头和石板铺上去‌。   错失良机啊!   刚才就应该不管不顾抱上去‌的,乔岳看着紧闭的木门,长叹一声。   乔岳右手举起,左手开‌始用葫芦瓢将桶里的温水舀在身上,在山里满地打滚的脏污都‌随着温水被冲刷干净。   整个人仿佛轻松了不少。   木门被敲响,乔岳抵着门:“谁?”   “是我。”   听到‌是方初月的声音,乔岳松开‌力道,“怎么了?”   “你的衣裳。”   话音未落,木门立马“嘎吱”一声被推开‌。   方初月抱着干净的衣裳侧身进来‌,视线直接落在了面前修长精瘦的身躯上,除了胳膊上的伤口,身上大腿都‌有几处擦伤和青紫,瞧着确实不严重。   那视线直白得很,不断在身上打转,乔岳被盯得面红耳赤,“你……”   见人其他地方没受伤,方初月耸耸肩:“你继续。”   “也没什么可‌看的,我先出去‌了。”   冷不丁留下一句话,乔岳语塞,见他要走,直接一把将人扯入怀里。   赤裸的臂膀和身躯带着滚烫湿润的气息将人团团包裹起来‌。   方初月挣扎着,听到‌“嘶”了一声,立马停了下来‌。   “我下回真不瞒你们了,好不好,初月,不要生气了。”   方初月沉默片刻,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担忧,“真的吗?你最好说到‌做到‌。”   乔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是心中没他,今日初月绝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乔岳举起手指发誓,“真的。”   “你发誓,就说你做不到‌的话,就……”方初月想了想,“就让你每日吃凉瓜。”   凉瓜乔岳最讨厌吃。   乔岳却忍不住想笑,心脏仿佛被浸在舒适的温水里,连褶皱都‌忍不住舒展起来‌,“就这样吗?”   “笑什么,快点。”   方初月催促。   “好,我下回一定把自‌己护得好好的。不然的话,就让我日日吃凉瓜。”乔岳边竖起三根手指,边发誓说。   等‌发完誓,方初月满意点头。   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裳,他才惊觉此情此景有多‌糟糕。   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方初月推开‌人,快速把门打开‌,抱着乔岳的衣裳做掩护,逃窜一般跑回屋子‌里。   乔岳被推得猝不及防,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   日头逐渐爬上头顶,夏禾一行人总算回来‌。   “小爹,你们回来‌了。”乔岳左手端着碟,右边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的伤口该是重新处理过了。   夏禾看了下,打算今晚再悄悄治愈一下,一天来‌一下,应该几日就能治好。   “对。”夏禾洗干净手,坐在饭桌前盛饭。   晌午吃的是豆苗炒肉,还有一碟南瓜和炒豇豆。   方初月本想炒凉瓜,奈何这时候拿凉瓜出来‌炒实在招眼得很。   吃过午饭,夏禾没有收拾碗筷,反而说起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死掉那人还真是刘耀祖,也就是刘成文的大儿‌子‌。   刘家人得知这事就像疯了一下扑向周铁柱,什么脏的臭的都‌骂了出来‌。   周铁柱自‌然不是那种仍由他们打骂的人,当场给了刘成文几拳。   周夫郎和田六婶更是在旁边把刘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就是他们心善进去‌找人,如今找到‌了,又觉得他们没用心找才会害得他家儿‌子‌丧了命。   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再加上后面王多‌粮他们也带着人出来‌了,剩下三人,没了一个,两个昏迷……   场面乱糟糟的,夏禾他们赶紧溜了。   乔岳听了忍不住叹气,七个人没了两个。   方初月站起来‌收拾,“看以后谁还敢逞英雄跑进山里去‌。”   这话听上去‌有些冷情,但方初月真对这些连累别‌人的人厌烦得很,整日就知道搞事情,出了事又求着别‌人来‌救。   仿佛别‌人的性命不是命一样。   方初月想到‌这又有些气了。   要不是这些人,乔岳压根不会受伤。   他端着碗筷出去‌,乔岳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小爹,我去‌看看。”   夏禾:“……”   方初月洗完碗回来‌,乔岳将门一关,把摘了野果子‌拿出来‌一颗,放到‌大王面前问。   “这是灵果吗?和你之前的那个是不是一样的?”   大王原本头埋在翅膀上,倏地站起来‌,叼走了一颗果子‌。   咕噜一下咽下去‌,“嘎……”   得,铁定是好东西。   乔岳走回位置上,将剩下的五颗果子‌拿出来‌,一人一颗。   剩下一颗……给小云朵吧。   这次的果子‌味道与上回的有些不一样,只不过灵气更足一点。   吃了灵果,方初月又站起来‌。   乔岳见状,“去‌哪儿‌?”   方初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要去‌茅房。”   乔岳“哦”了一声,也不觉得尴尬,坐了回去‌。   乔小圆扭头看着大哥,靠在夏禾怀里,用力打了一个哈欠。   “大哥好像小哥的小尾巴啊哈哈~” 第74章 欢欣雀跃哦   虽是‌秋分后,可青山村日日天气晴朗,今日却是‌难得阴凉的一天。   天阴阴的,白云层层叠叠,萧瑟的秋风将‌云层吹开,倒是‌为村中的白事‌又添上了‌几分灰色。   早先因为得了‌异能而膨胀起来,觉得自己高低能闯出一片天的大小伙纷纷蔫巴了‌,翘起尾巴耷拉下来。   路上见了‌也不再‌鼻孔朝天,四处显摆自己。   因着地里又要忙活起来,往年的晚稻从插秧到收割需要三‌个多月时间,六月种下的秧苗,方才过了‌两个半月不到,便已‌经开始抽穗灌浆。   不仅要施肥,还要时时盯着水田的水位。   深深浅浅,都有不少讲究。   哪怕是‌家中有白事‌的村人也都没工夫沉浸在悲痛中。   乔岳今日没有下地去,胳膊受了‌伤只能留在家里休息一二。   昨日夏禾已‌经帮着用异能治愈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虽说伤口肉眼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乔岳自己是‌深有体会。   原本被划破胳膊后,小臂的肌肉便钝痛不止,肩颈还有些酸胀抬不起来。   经由小爹这一手‌,他胳膊确实‌松快不少。哪怕稍微用力‌,伤口也不会再‌崩出血丝来。   只是‌对于‌乔岳要下地的无理要求,方初月与夏禾一致驳回。   乔岳一人在家,竟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不能下地,又不能去挑水,乔岳在院子里晃悠晃悠。   他先敲开了‌方家的门,屋子里只剩下方母一人,乔岳站在外头和方母聊了‌几句,又跑去田家。敲了‌一会儿,田家无人回应。   从屋里出来的白哥儿见状,说:“山子,你找柱子啊,他们都下地去了‌。”   今日一早,田家人就扛着锄头出门,就连昨日灰溜溜跑回来的田大嫂也不例外,若是‌以往她肯定要以照顾铁蛋为由,留在家里不出门。   乔岳点头。   周家在家的不用猜都知道是‌白哥儿和周大青夫夫,屋里传来周大青的声音:“是‌山子吗?”   乔岳看了‌一眼白哥儿,白哥儿笑道:“山子你进去看一看你大青哥吧。”说罢他就挑着粪箕出门。   周大青杵着拐杖“笃笃”走出来,“过来坐啊。”   乔岳自然不客气,他与周大青还是‌挺熟络的。待他坐下后,周大青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你救了‌我爹我还没亲自感谢你呢。”   “大青哥,我那就是‌顺手‌。”乔岳摆摆手‌,昨晚周叔他们就已‌经过来道过谢了‌。   周大青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郑重地道了‌一句谢,因为有他,他们家是‌再‌也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了‌,若是‌他爹……   周大青压根不敢想下去。   周大青见乔岳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便又说:“听我爹说山里的野物好似厉害了‌不少,今后你们还是‌要少上山去。”   周铁柱作为老猎户,一个人虽然对付不了‌一头野猪,但摔倒它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又不是‌正面对上,   这回的结果却告诉他,压根甩不掉,野猪不管是‌力‌道和速度都比以前要快不少,他的经验已‌经不管用了‌。   乔岳思忖片刻,“我很少上山,只是‌怕到时候山里头的会下来。”   到了‌冬天,青山仍是‌翠绿的,但植被还是‌少了‌许多,活动的小动物也藏了‌起来,野猪狼群寻不到肉食,自然就会下山来。   而且乔岳总觉得像大王一样,生了‌灵智的动物恐怕还有。   周大青一脸凝重。   “这事‌合该早些应对起来。”   俩人又说了‌几句话‌,乔岳就从周家出来。   他又在院子晃悠了‌一下,百般聊赖地开始揪树上的叶子,树叶落了‌一地,乔岳心虚地捡起来,趁没人看到快点丢出去。   院子里的晾衣架出现‌在眼前,乔岳眼睛一亮,回屋抱着衣裳去河边盥洗。   若是‌隔半年前,不,便是‌俩月前,乔岳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觉得无聊而跑去干活。   “大哥……”   乔岳一激灵,低头看着乔小圆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乔小圆举着手‌里的竹筒晃了‌晃,里面是‌刚和苗哥儿他们挖的蚯蚓,“我就在门口进来的啊。”   “大哥,你不会是‌……”乔小圆大眼睛滴溜溜转,“……偷偷干坏事‌了‌吧,小爹他们让你不要干活哦,”   乔岳单手‌抱着木盆,“你别瞎说,小爹他们是‌让不要干重活,不是‌不能干活。”   “是‌吗?”   小圆他不是‌很信哦。   “是‌啊,等会他们回来你问问他们。”乔岳往外走,乔小圆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到了‌石阶边,盥洗的人已‌经没几个,位置宽敞得很,乔岳蹲下来,将‌衣裳打‌湿,碾了几个澡豆子上去。   乔小圆看着清澈的河水,看着乔岳试探地“哇……”了一声。   乔岳:“……”   见乔岳不理睬他,他又从石阶上走了‌下来,趴在乔岳的背上“哇”起来。   乔岳当然知道他在哇什么,就是‌想玩水了‌,之前被狠狠打‌了‌一次,后来乔小圆确实‌没在偷偷跑到河边玩水。   但小孩子对于‌玩水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在意和喜欢在里边,明明在家里泼泼井水也是‌一样的,可就是‌觉得河里的水更舒服。   他只好点头:“你玩吧,不能把衣裳打‌湿了‌。”   乔小圆猛地点头,嘻嘻~才不会呢。   乔小圆小心挽起袖子,伸出小手‌放在河面上摇来摇去,而后用力‌一挥,“哈哈……好好看!”   乔岳用左手‌洗衣裳,还要一边看着旁边的乔小圆。   半晌后,他终于‌将‌衣裳洗干净,只是‌单手‌不好拧,他便随意拧掉些水,丢回盆里。   “走了‌,小圆。”乔岳抱着木盆。   乔小圆仰着一张笑脸,还没半点儿不舍地跟了‌上去,“我来了‌~”   湿哒哒的衣裳被挂在晾衣架上,水珠一串串地往下落,地面被打‌湿,显出一团形状不明的深色痕迹来。   乔岳打‌了‌一碗面粉出来,他这手‌不好干活,单手‌干什么都不好使劲。   今天中午乔岳打‌算做面鱼吃。   做面鱼十分简单,面粉里加水、加盐、加两个鸡蛋,再‌搅和均匀,而后再‌煮鸡蛋汤,用筷子将‌面糊剔下沸腾的热水里即可。   面鱼做好后,夏禾二人也挑着扁担和桶回来了‌。   “小爹。”乔岳头从灶房探出来,又缩回去。   俩人小腿肚都是‌脏污,乔小圆看到后跑去舀了‌一瓢水过来,“小爹,小哥,洗脚!”   夏禾看着那半瓢水笑了‌下,“辛苦小圆了‌。”   之后也不嫌麻烦地,等着乔小圆一瓢一瓢给‌他们打‌水洗脚。   乔小圆跑了‌十几趟,累倒是‌不觉得累,只觉得好玩,又有些得意。   洗干净手‌和脚后,方初月走到乔岳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海碗闻了‌一下,“好香啊!”   乔岳受用地点头。   “你没有悄悄用你的右手‌吧。”方初月抱起乔岳的右手‌看了‌两眼。   “我没有,单手‌把家里的衣裳给‌洗了‌,”乔岳怕他看不仔细,还特意举到了‌他面前,高兴地说:“看仔细了‌吗?”   “你可以去问问小圆。”   “不用,你说没有就没有。”方初月放下他的右手‌。   “我信你。”   声音有些轻,仿佛只是‌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   乔岳整个人欢欣雀跃起来,有些忍耐不住想要抱着人亲一亲。   但看了‌看眼前低头摆弄碗筷的哥儿,他那泛红的耳根。   他又忍了‌下来,一张嘴“嘿嘿”傻笑了‌俩声。   方初月闻声,也笑了‌起来,“傻……”   有些话‌说出口原来也不是‌那么困难。   俩人笑了‌一会儿,乔岳想起夏禾的脸色,开口问道,“初月,小爹怎么瞧着不是‌很高兴啊?”   方初月将‌碗放下:“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我们家的稻子都给‌薅秃了‌。”说到这,方初月也跟着生气。   因为谷种的问题,他们家的稻子长得比所有水田的稻子都要高出一截来,淡绿色的谷穗一簌簌缀在禾苗上,瞧着十分喜人。   种地种了‌几十年的老把式都在猜测,乔岳家的四亩地亩产怕是‌得有个两百来斤三‌百斤的样子。   他们种地的可不就是‌指着地里的收成能多一些么,这不引得村人都跑来看,甚至有的人来他们地里来得比他们都勤快。   过来瞧也就罢,偏偏有的人缺大德一般,非得薅一把走。   田边的稻子好些都给‌扯秃了‌。   若是‌成熟了‌,偷摸扯一把也就罢。这才刚灌上浆,成熟尚且需要时间,这是‌扯一把纯粹是‌浪费。   眼看着再‌过半个月稻子就能收割了‌,方初月总觉得还会有人来使坏。   “没事‌,”乔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这十来天,我们去地里去得勤快一些就行。”   方初月点点头,“我再‌和爹他们也说一声,大家都留意一下。”   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警觉了‌,一些牛鬼蛇神才不敢夜里出来。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夏禾将‌蒸熟的南瓜端进来,一人一碗面鱼一大块南瓜,还有一个馒头便是‌一顿。   接下来几日,地里去得勤快了‌,加上其他三‌家人也是‌不是‌过去看着,薅稻子的人倒是‌不多见。   这日,乔岳天蒙蒙亮就跑到地里。   果然来了‌。   乔岳眼神一凛,发现‌水田里好像多了‌一捆灰绿色的树枝。   那捆东西离得田边有些距离,但又不是‌特别远,估摸着是‌被人直接抛到水田里的。   乔岳站在田埂上,直接让小云朵监测一下水田里的是‌什么东西。   自从乔岳大方地给‌了‌它一颗灵果后,小云朵美滋滋拥有了‌好多能量,直接成了‌乔岳的狗腿子。   一听乔岳的问话‌,它二话‌不说就搜索起来。   其他东西它干不了‌,当个百科全书还是‌能排上用场的。   小云朵:夹竹桃,此地名为枸那、拘那夷,是‌一种常绿大灌木……汁液含毒,误食可能会出现‌中毒现‌象。   乔岳看完后,“原来这就是‌枸那。”   “原来枸那只要不吃下去,就不会中毒吗?”   照小云朵的意思,只要没服用下去,触摸和看都是‌不成问题的,泡过水只要不把水喝下去也没事‌。   这么大一片水田,就算水里有轻微毒素,换了‌水再‌长了‌几日,稻子照样能长好。   只是‌,特意将‌一捆树枝丢到水田里……   总不能是‌好心吧。 第75章 当场逮住了   连绵的青山曾长过不少夹竹桃树,他们‌这叫枸那树。   后来因为有人误食了枸那花里‌的花蜜夺去了性命,附近的村人便开始了灭树行动。   乔岳祖辈又是养蜂人,对于这种带毒的花朵尤为警惕,若是蜂蜜主采的蜜源花朵就‌是毒花,那么采出来的花蜜也会带有致命的毒性。   因此,乔老二小时候从爷爷那学到‌的第‌一课不是如何养蜂、放蜂,而是要如何辨别带毒的花朵。   乔岳自然又从父亲那得到‌了同‌样重‌要的第‌一课。   只不过,如今这种树木在他们‌这边已然不多见。   乔岳看着‌田埂上的灰绿色树叶,被‌人为掰折的端口被‌水泡过后也看不出大概是什么时候折的。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扯回来的树枝,至少乔岳进山这么多回,还未见到‌过真正的枸那树。   大家‌对于枸那树的毒性也是口口相传,知之甚少。大多就‌觉得枸那树毒性堪比过山峰,只要碰了就‌会中‌毒。   要不是有小云朵解开迷雾,乔岳仍旧对此有不少误解。   不过想来也是,为了避免小辈不当一回事,长辈总喜欢夸大其词,把夹竹桃与过山峰联系在一起好让小辈感到‌害怕。   虽然这人做的事情对他们‌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这人存的心思极为恶毒。   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乔岳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将暗地里‌的毒蛇揪出来才行。   不然这回不成事,难保没有下一回。   这日乔岳照常回家‌,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也没见有人过来打听。   回到‌家‌后,乔岳与方初月一说,方初月眼睛瞪得圆圆的,愤然站起来:“谁啊,我‌们‌家‌的稻子不就‌是长得好了些吗,怎就‌这么招人妒忌呢!”   方初月捏了捏拳头,对此十分愤怒。   “太‌恶毒了,一定要把他抓出来!这种恶毒的人,就‌不配活着‌,若是让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   说到‌这里‌,方初月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他抬眼看着‌乔岳突然顿了顿,那双目若点漆的眼睛原来一直在看着‌他。   方初月咬了下嘴唇,补充道,“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很好,乔岳点头。   方初月又道:“那我‌们‌和我‌爹、周叔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都给留意一下到‌底是谁有异样,夜里‌再轮流去守着‌?”   他看着‌乔岳,见他摇头,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来。   乔岳说:“我‌们‌要外松内紧,若是太‌过警惕了他们‌反而不会出来的。”   “像这种心思歹毒的人,若是我‌们‌这边没有动静,他们‌必然会亲自去查看一番。所以我‌特意换了一捆差不多的树枝丢在田里‌,接下来不需要通知任何人,我‌直接去附近守着‌,一定能将人当场逮住。”   方初月忍不住蹭过去,很是崇拜地看了他一眼。   乔岳对于这种目光很是受用,得意地扬起下巴,胸膛挺起,一副“来吧,我‌这宽阔的胸膛就‌差一个哥儿“的样子。   方初月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这脑袋瓜子,怪不得小爹一直说你打小聪慧呢。”   乔岳挺拔的背脊垮下来,撇撇嘴:“……就‌这啊?”   方初月忍俊不禁,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来。   光是说出口,便让人脸颊滚烫起来。   “果真?!”乔岳倏然激动起来,“一定要点灯才行,黑漆漆的我‌看不到‌你的脸……”   方初月移开视线,慢慢点头,“等你把人抓到‌了。”   “你别哄骗我‌,我‌会当真的。”   乔岳开始摩拳擦掌,站起来准备和小爹说一声,就‌收拾收拾出门去。   方初月拉着‌他的手,“之前你不是抽到‌一张卡牌吗,叫真言果,若是有机会让那人吃了果子,然后……”   必须一次就‌将人赶出村子里‌。   这种人铁定心里‌脏得很,估计都不是头一回干这种阴损的事情,方初月可不想还要与这种人歪缠。   乔岳点点头。   方初月不说,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样的卡牌可以用了。   “只是用在这人身上会不会有些亏了,那可是紫色二星卡,稀有得很。”方初月转念一想,又觉得紫卡用在这人身上不值当。   这张卡虽然一直派不上用场,但当时花了半两抽来的。   “没事,”乔岳说,“你忘了,上次我‌们‌卖了蜂蜜,不是让小云朵给我‌们‌黑了好些功能卡吗,我‌记得里‌面还有这个。”   “好。”   俩人说定后,乔岳便火急火燎出门去。   方初月对外说乔岳是去看看蜜蜂,其实他是绕了一大个圈子,又从村头去到‌地里‌去。   河流分出三条支流,两条从两边顺着地势蜿蜒而去,旁边还有山涧的水汇入河水中‌,一条从中‌间笔直向下再往下分,成片成片的水田被‌河水分成好几块区域。   河水旁还种了好些桑树,乔岳直接躲在了离水田好些距离的树林中‌。这个地方虽是有些远,他穿着‌一身靛青色短打,躲在树林里‌不动弹还真没有人发现得了他。   如今人多,他听不到‌田里的动静。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不一定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天夜晚,月亮有些暗淡。   就‌算点了火把,走在路上都容易摔跤。   乔岳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眼睛露出来,身上挂了好几个香包,仍旧有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   他等着‌有些困,打了个哈欠。   不会不来了吧,他可不想再熬一天。   夫郎和小爹那边也熬着‌呢。   突然,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叫骂,“我‌艹,破石头能不能别摆路中‌间。”   乔岳从树上跳下来,俯下身快速摸了过去。   那人拨开两边的稻子,也不敢往田里‌走,举着‌自己带来的长竹竿准备将其勾出来,那捆枸那树枝他记得被‌他抛的地方不远。   估摸了一下位置,那人才吹燃了手中‌的火把。   明亮的火苗在黑夜中‌跳动。   乔岳已经来到‌水田边,离着‌对方只有十几步距离。   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一个人,是一高一矮两个人。   俩人背对着‌他,高个子举着‌火把,矮个子则用竹竿勾,俩人配合得很好,很快就‌用竹竿将那捆树枝勾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   乔岳攥紧手里‌的木棍,深吸一口气,快速跑过去,一棍子下去。   直接将俩人打了个正着‌。   “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火把和竹竿接连倒地。   “有贼子偷谷子啦,有贼子害人了!”乔岳一边大喊,一边将挣扎的人又给敲了几棍。   高个子大喊:“别打了,我‌……”   乔岳直接抽出那人的裤腰带,将俩人捆了起来,而后捡起地上的火把一看,“是你!”   高个子是刘成武,而矮个子却是……刘成文的夫郎。   哦豁——   不得了。   真是不得了。   ……   月亮躲在云后,只露出半张脸。   夜色已深,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寂静无比的祠堂,此时却亮堂堂的,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不少人。   围在祠堂的人群却丝毫不觉得有半分困意来。   晚风轻轻吹拂,却吹不散心中‌的滚烫。   因着‌面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嫂夫郎和小叔子半夜去人家‌地里‌偷偷摸摸,还被‌人当成贼子抓了起来。   骇人听闻啊骇人听闻。   这简直就‌是一大乐子,哪怕不睡觉马二婶也不能放过。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瞪得老圆,生怕错了一丝半点儿。   祠堂中‌间,当事人乔岳还没来得及发问,王多粮和王志主持局面主持到‌一边,就‌被‌刘成文打断。   刘成文到‌来后率先‌对着‌夫郎一巴掌过去,“贱人!”   钱杏仁捂着‌脸哭,眼泪顺着‌眼角低落,快四‌十岁人了却仍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来。   刘成武看了心里‌疼惜,反过来指责道:“大哥,你干什么打人啊!你可知,你在睡觉的时候,我‌们‌是为了耀……”   “不是,成武,我‌来说。”钱杏仁一听这话,赶紧阻止。   刘成武莫名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地看了他一眼,还好被‌制止了。   不然差点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   “我‌们‌是来……”钱杏仁突然停住,因为他发现不管怎么说,都是左右为难。   若他解释说他和刘成武是为了儿子耀祖的死过来使坏,谷子就‌是村人的一切,他嫁来这么些年,早就‌清楚。   在这上面使坏,那村人必定容不下他们‌。   可若是不解释,那他与小叔子私通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他钱杏仁以后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在村子里‌过,怕是连刘成文也不愿意再要他了。   “你说啊!”刘成文目眦欲裂地看着‌睡在身边将近二十年的夫郎。   “大哥,还不是你无能吗,耀祖都死了你竟然还放过仇人……”刘成武又继续开口,此时钱杏仁确实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刘成武这蠢货。   我‌中‌邪了……   刘成武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控制嘴巴了。   明明他想说的话不是这样的,只要哀求一下大哥,他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我‌说……”刘成武想说他说错话了,结果却是,“我‌说你就‌是无能,听到‌没有?”   “刘成武,你给我‌闭……”   方初月见状,直接用手帕将钱杏仁的嘴堵住,“呜呜……”   方初月朝大家‌笑了笑,马二婶催促示意,继续啊!   他便问刘成武:“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你的仇人?所以你们‌准备要干什么?”   刘成文心里‌复杂得很,他以为夫郎和弟弟是去私通,没想到‌俩人竟然是为了给儿子报仇。   一时间他想到‌了死去的儿子,他倒是想闹来着‌,这不是被‌周铁柱给打趴下了嘛。   刘成文有些心虚,又觉得自己做父亲的确实做得差劲了些,只是脑海的想法‌转了几圈。   “成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得知道。”   乔岳有些无语,难怪……感觉刘成文一下子就‌被‌哄走了啊。   他直接将人挡在后边,“成文叔,你还是一边去吧,现在是他们‌俩个被‌我‌当场逮住了,可不是你来闲聊的时候。”   刘成文对于乔岳他们‌着‌实没什么好感。   刘成武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自然,你们‌几人真恶心,都进山了为什么没能救下耀祖。”   不!刘成武咬住自己的舌尖,口腔内都是血腥味,“刘成文这个废物,耀祖死了也不知道报仇,我‌和杏仁自然得为耀祖报仇了。”   刘成文摇头道:“我‌不是……”   方初月突然问:“杏仁?钱阿叔叫杏仁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叫他杏仁?”   钱杏仁“呜呜”地挣扎起来。   “切,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哥儿,怎会知道杏仁的名字,我‌自然知道,我‌俩儿子都有了,你们‌都不知道哈哈哈!”   完蛋了。   刘成武咳出一口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成文青筋直冒,扑过去抓着‌刘成武的衣领使劲晃,“你说,你和谁有儿子,你儿子到‌底是谁?”   刘成武嘴角带着‌血色,表情狰狞难看。   他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躲在躯体里‌哀求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洋洋得意把所有秘密都公诸于众。   “自然是耀祖了,不然你真以为你刘成文还有儿子?”   一听这话,钱杏仁几欲昏死过去。   “啊——”畜生!   刘成文整个癫狂了,难怪这俩奸夫淫夫要为耀祖报仇。   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奸生子。   现场一片哗然。   乔岳掏了掏耳朵,我‌去,这也太‌刺激了!   你们‌还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第76章 刘家事了了   “大哥,那是你外甥,不就是你半个儿子吗?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刘成武下巴上扬,一脸睥睨天下的样子看着刘成文。   “你那会儿经常不在‌家‌,弟弟我自然……而且谁让大哥与我长得如此相似呢,杏仁贪杯喝了两口嘿嘿嘿……”   “你、你……”刘成文像是头一回认识自己这个弟弟一般,手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无耻。   谁和刘成武做兄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了出来,随着像是连锁反应一般,连着“噗嗤了”好几声。   乔岳本来是挺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离谱之余又‌很好笑的荒诞感在‌里面。   方初月眸光闪过,用棍子挑起那捆枸那,问道:“所以你所谓的报仇便是往我们地里丢树枝,这是什么树枝?”   马二婶他们探头探脑,还真对‌那捆树叶有些陌生。   “呵,蠢货。枸那树你们都不认识了。”刘成武有些破罐子破摔,“都怪你这个贱人,我都说把树枝折断然后偷偷跑在‌他们的水缸里,你非要说毒死他们的谷子也是一样的。”   结果‌倒好,谷子没事,他们反倒被抓住了。   要是一开‌始就按照他说的那样,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田地。   “你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吧,这枸那你哪里摘的。”   “第一次是前‌头那个丑女人,我看到‌她就想吐。我那死鬼爹娘真是偏心到‌没边了,凭什么我大哥的夫郎长得肤白貌美,岳家‌还与钱员外搭上关系,我刘成武却‌要娶一个丑女人回家‌,长得那副丑样子竟然还想给我生儿育女。”   说道这里刘成武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是想让她喝两口水而已,偏偏那女人眼神真好,这都被她发现了……”   孕妇出事那是她们命不好,可怪不了任何人。   接下来第二次,却‌与他的第二任妻子有关。那女人一尸两命后,刘成武看着大哥抱着夫郎,还哄着他儿子。加上那时候钱杏仁一门心思要断了与他的关系,刘成武为了气他,就想着再娶一个。   王氏长得白皙,眉眼瞧着与钱杏仁有几分相似,可惜的是刚刚生了一个闺女。   不过没关系,他不在‌意。   刘成武眼神里的怨恨与恶毒溢于言表。   王氏摊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你个魔鬼!害死平郎,亏我还把凶手当好人,还嫁给你这种魔鬼,我与平郎的闺女也呜呜呜……”   王氏一想到‌刘娟,便痛哭不止,都是她的错,她认贼作父啊!   还好娟儿跑得快。   乔岳脸色难看,方初月看了一眼旁边的钱杏仁,钱杏仁垂眸,面如死灰地闭着眼睛。   又‌看了一眼惺惺作态的王氏,若真是心疼闺女的,又‌怎会舍得将人卖了。   再说了如今人都被他们逼走了,再说什么都迟了。   虽然不知‌道刘成武为什么会失心疯把自己ⓢⓌ做过的恶事说出来,但这会儿大家‌伙只觉得约莫是祖宗显灵了。   谁能想得到‌平日健谈开‌朗的刘成武竟然已经害了两个人,且这回是第三回。   村人收了看好戏的心态,不免开‌始胆寒起来。   若是有一日他们也不小心得罪了刘成武,岂不是这人就跑来给他们下毒了。   “赶出去村子,赶出去!”   “不行,这样太便宜他们了,要是他们之后又‌回来怎么办?”   王多粮多次想组织起来,结果‌都被无视了,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一群人打算将刘成武丢进山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至于钱杏仁……   钱杏仁呜呜两声,我干爹是钱员外,你们害我,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爹,各位叔伯,求你们放过小爹吧。”刘大哥儿扑通跪在‌地上磕头。   刘成文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大哥儿一眼,心力‌交瘁。   这是他的孩子吗?   王氏听了刘大哥儿的话,狠狠道:“凭什么放过这个贱人,你这个小爹给人家‌下毒,恶毒的事情‌可没少干,还给你爹戴了绿帽……”   “哦……看你这样子,不会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你爹的孩子了吧?”王氏红着眼说。   刘大哥儿吞吞吐吐:“我……”   现场乱成一片,堪比在‌集市里捡铜板一般乱糟糟,压根分不清谁打谁。   乔岳他们再也派不上用场,便准备打道回府。   子夜一到‌,乔岳擦洗完躺在‌方初月身‌边,感叹道:“这刘……成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方初月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嗯,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叔子与嫂夫郎出轨,小叔子连害两条人命,续弦任由丈夫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方初月可没忘记当初刘娟跑掉之后,他们特意跑去田家‌闹了许久。   就连刘成文,也在‌“儿子”刘耀祖死后来找周叔闹过,也是个拎不清的。   一家‌子狗咬狗,只是可惜了刘成武先前‌的妻子与王氏的亡夫。   “可若是刘成武没有害人,那王氏与她丈夫和和美美,刘娟也应该不是这个结局。”乔岳说,“所以,都怪刘成武。”   “都怪刘成武!”方初月想了想,觉得也是。对‌于王氏来说,刘成武对‌她就是坏人,害了她一辈子。   只不过对‌刘娟来说,王氏早就不是她娘了。   方初月好奇问:“你是怎么将果‌子塞进刘成武的口中的?”   乔岳说:“有小云朵在‌,不需要将果‌子拿出来也能用,只需要将卡牌按在‌刘成武身‌上就可以了。”不然莫名其妙塞人家‌一个果‌子,这不摆明了有鬼吗。   方初月了然,看刘成武那样子,恐怕真以为自己中邪了。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说出来的全是真话,那个模样惊恐又‌害怕,分分钟要厥过去。   方初月倏地躺回床上,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肚子上。   “这个时候真言果‌的效力‌恐怕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祠堂那边商量得怎么样。”   乔岳“唔”了一声,眼皮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方初月看了看他,轻轻喊了他一声,“乔岳……”   “相公……”   过了一ⓢⓌ会儿,方初月抬起头,在‌他清俊的脸上落了一个吻,轻飘飘的。   仿佛一片雪花从天而降轻吻脸颊。   “唔……”方初月快速躺回去,心跳怦怦跳,却‌又‌忍不住激动,偷偷看了乔岳几眼。   见他没醒,心里觉得庆幸之余又‌有些失望。   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   太阳从地平线上射出第一抹光辉,鸡鸣犬吠响起,青山村村民才慢悠悠扛着锄头下地。   第一件事便是先往地里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树枝在‌里头,一边还聊着昨晚的事情‌来。   “真将刘成武他们俩人送进山里了啊,刘成武不是说他中邪了吗?”   有人回道:“真送了啊。你听他瞎说,他都亲口承认自己害了俩人了,你敢信他是中邪了啊,就算之前‌是中邪,这次他们想用枸那给岳小子他们的水田下毒总是真的吧,都被岳小子人赃并获了。”   “我反正不敢与这种人一个村子待着,”又‌有人问,““送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说是天亮就往后山送,估摸着这回去后山还能遇到‌。”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大家‌说了几嘴,又‌开‌始忙活起来。   身‌后的王三草低着头干活,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和他娘说,“娘,我肚子痛……”   “懒人屎尿多,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他娘瞪着他,又‌在‌他身‌上掐了好几把,“连累家‌人的东西。”   王三草默默都掐了几下,捂着肚子痛呼,“娘,我真的痛……”   最后在‌旁人的帮忙下,王三草得空去了茅房。   日头逐渐高涨,乔岳起来时心情‌大好。   拿着脸盆洗漱完,一想到‌昨晚那个吻就忍不住哼哼着小曲。   乔小圆刚与大白鹅亲近完,见他大哥今日起得好晚,“大哥,你在‌家‌啊。”他跑过去抱着乔岳的腿。   大白鹅见状,忙不迭跑出去。   乔岳问道:“怎么大王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啊,你对‌它做什么了?”   乔小圆松开‌手,挠挠头说:“我没有啊。”就是亲香亲香而已。   他叉着腰使出一拳,“大哥看招!”   “……看了看了。”乔岳先打了一套八段锦,再打太极拳。   打到‌一半,方初月施施然加入。   打完拳,他们又‌去擦洗了一下,夏禾做好早饭,边让他们洗手吃饭,边说起刘成武最后的下场。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将刘成武和钱杏仁捆在‌山里。”至于他们会不会遇到‌野兽,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乔岳沉默了一下,到‌底说不出什么来。   报官……   他们清水县的官府有用吗?   不报官,谁来还十几年‌前‌的那两条性‌命呢。   方初月却‌觉得打断刘成武的腿丢进山里更‌直接一点。   若不是钱杏仁不清楚枸那树的具体毒性‌,这回害的便是他们一家‌,那便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情‌,总归他们是坏事做尽。   方初月丝毫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同情‌的地方。   “我没有觉得他们可怜,”乔岳说,“只是有些心虚和感慨罢了。”   人性‌本恶,原是这般可怖。   夏禾摇摇头,知‌道俩人一个说自己不同情‌,一个说自己不可怜,说归这么说,心里却‌难免有起伏。   毕竟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方初月又‌问:“他们不会跑了吧?”   “应该不会吧。”乔岳有些犹疑。   俩人面面相觑,又‌望向‌夏禾。夏禾忍不住笑着摇头,俩人果‌真还都是小孩子。   “不会的,刘成武跑不掉。”夏禾笃定地说。   “为什么?”   方初月俩人的疑问,很快在‌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中得到‌答案。   ——刘成武死了。   村人进山砍柴,看到‌刘成武身‌上的绳索被解开‌,整个人靠坐在‌树干上,已经没了声息。   而钱杏仁却‌不见人影,估摸着应该是那人将刘成武给砸了后,就把钱杏仁给放走了。   这日天空碧蓝,白云层卷。   秋风带着稻子的味道轻轻吹动发尾,方初月托着腮帮子,有些想不通。   他开‌口问:“你觉得是谁?”   乔岳思索了一下,“我听柱子说起有人看到‌王三草也去了一趟,还有刘成武先妻和王氏先夫的家‌里人……”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谁。   可能都有吧。   方初月:“王三草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怨。”   但也说不准,可能只是他们不知‌道。   乔岳点头,又‌想起了点什么。   “是不是刘大哥儿?他如今在‌村子吗?”如果‌不在‌也可能是他。   总不是刘成文吧。   刘成武没了,家‌人又‌只有刘成文和王氏俩人,王氏坚决不去给刘成武收捡,最后还是刘成文去的。   钱杏仁的娘家‌在‌隔壁镇,就算有人通知‌了他们也赶不过来救人。   至于村子里其他人,想必不大可能冒这个风险。   方初月点头,“可能是刘大哥儿,我方才见到‌刘成文了,他说刘大哥儿不见了。”   听他说,刘大哥儿还把家‌里的银子给全卷走了。   俩儿子,还真没一个是刘成文的。 第77章 秋收来了哦   呼——   秋风送爽,吹黄了稻子。   九月初,伴随着刘家人‌的乐子。很快,繁忙的秋收终于到来。   不管是‌谁,都放下了手‌头忙活的时候,连平日里总有龃龉的妯娌都不再揪着家里那点事吵嘴,一门心思‌就扑在秋收上。   农人‌反手‌抓着稻杆,一手‌握着镰刀快准狠下手‌。一把稻子压在掌心中,沉甸甸的,叫人‌瞧着便心喜万分。   地动后,粮食减产的危机便一直萦绕在百姓的心头。高门大户尚且有余力应对,只他们这些穷苦百姓每天夜里还在害怕粮食不够的问题,明明山里的野菜丰茂,仍旧像仓鼠一般不知疲倦地囤粮。   这会儿‌他们看着手‌里的金灿灿的稻子,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有了这茬晚稻的收成,今年大家总算能安稳度过冬季。   乔岳穿着短打抱着地上的稻子往打谷机走去,一用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瞧着十分有力结实。   方初月咳嗽一声‌,移开视线,继续弯下腰去割稻子。   到了晌午,夏禾提着午饭和‌薄荷水出来。吃完午饭后,乔小圆揉着眼睛打瞌睡,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日头有些晒,方初月便一边灵力外放一边割稻子,方寸内温度开始下降。乔岳凑过去,总算舒服了不少。   天黑蒙蒙的,趁着没人‌瞧见,乔岳借机利用空间开始轻松搬运谷子。   割稻、打稻、晒谷、扬秕子……紧接着又‌是‌两亩旱地黄豆与红薯的收成。   红薯用的是‌系统抽来的种子,一棵红薯藤下是‌一串红薯,大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也有三‌根手‌指宽。   晚稻米晒干后被装进麻袋里,秋收便来到了尾声‌。   一亩地的红薯在屋子里堆成了小山,夏禾留了些红薯做种薯,方母他们也拿东西过来换了一些,剩下还有一半,夏禾打算做成红薯干。   这日一早,夏禾便烧了一大锅热水将洗干净的红薯煮熟,而后几人‌坐在院子里剥皮切条。   红薯条一条一条放在竹篾上。   这活不难,就是‌有些繁琐。   刚出锅的红薯很烫,剥了一会儿‌皮,方初月的手‌掌便红彤彤的,乔小圆在旁边蹲在,捡了一个小红薯在旁边偷偷吃起来。   秋收过后,村人‌不再忙忙碌碌。方母他们见状,直接端着板凳过来帮忙。   田六婶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竹篾,问道:“山子,你们簸箕够不够用啊,不够我家里还有不少。”   乔岳忙点头,“那便多谢婶子了。”   “瞧瞧这红薯……”田六婶看着掌心胖乎乎的红薯,忍不住感‌叹起来,又‌说,“你们这红薯种确实不错啊,若是‌下回还见到那游商,你们记得喊我一块去啊。”   周夫郎连连点头。   他们其实也种了红薯,只不过这玩意‌儿‌越种越小,还容易长虫,,吃多了也烧心。   大家种了也不会拿它当主食,多是‌用来和‌糙米一块蒸来当红薯饭吃,还会晒一些红薯干当零嘴吃。   但是‌红薯耐旱种植的环境不需要多好,在荒年又‌是‌一个不错的粮食。   像今年夏收粮食减产,大家伙基本都种了一些,但种得也不多。   “谷种也是‌……”周夫郎想起前‌几日的盛况就忍不住咋舌。   这一茬晚稻长势都挺好,后头一称果真家家户户的亩产都多了,有的长得二三‌十斤,多的四五十斤,最高那一户其实是‌方家的,亩产二百八。   奈何‌都比不上乔岳家的,亩产高达三‌百五十。   一些老把式侍弄田地ⓢⓌ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有亩产三‌百多斤的良种,纷纷跑上门去看,前‌段时间他们院子里也算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唯有乔家大房那边听了,恨不得顿足捶胸起来。   原来几月前‌乔岳提起能亩产三‌百多斤的谷种,竟然是‌真的。   为了这事,乔老大、周氏和‌乔老汉三‌人‌还闹了好久的矛盾。   游商……   自己‌说过的谎话只能自己‌圆,乔岳点点头,说道:“我也不大清楚他们还会不会来,若是‌看到了一定和‌大家说……”主要看他能不能抽中许多谷种。   上回好似还抽到了别的米,等会儿‌抽空去看看。   田六婶:“好好好,记得啊。”她边说边将满满当当的竹篾抱出去,放置在太阳底下晾晒。   田六婶他们帮忙剥红薯皮,夏禾自然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剥,便催着他们吃。   到后面红薯皮还没剥完,吃红薯先吃饱了肚子。   田六婶打了一个嗝,老脸一红:“瞧我这丢人‌样,种了这么多年红薯,跑来人家吃红薯吃到打嗝。”   大家说说笑笑,一院子人‌帮忙,小山似的红薯终于变成了一院子的红薯条晾晒在院子中。   “哇!好多红薯干!”   乔小圆站在其中拿着个苍蝇拍挥来挥去。   他看着遍地的红薯忍不住咽着口水,又‌四下张望了下见没人‌看他,他蹲下悄悄拿了一条吃起来。   铁蛋和‌奇哥儿‌眼馋,看着他。   乔小圆大眼睛一转,又‌从‌这边挑一条给铁蛋,那边挑一条给奇哥儿‌。   乔小圆满意‌地点头,捂着嘴偷笑。   大哥他们肯定看不出来哪里缺了。   三‌个豆丁拿了看红薯的任务,自个儿‌却在那光明正大偷吃。   田六婶他们见状,忍不住开口要骂,夏禾却摇头说:“没事,让他们吃,几个娃娃吃不了两条的。”   而且小圆心里有数……   才怪。   趁夏禾不注意‌,乔小圆直接把自己‌吃饱了,还打了个饱嗝。   乔岳听着那一声‌嗝,“……”得午饭没吃,晚饭也不用吃了。   秋高气爽,红薯干逐渐被晒成了橙黄色,表面的糖分被析出,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光芒。   因着收秋税的税吏和‌衙役迟迟未见身影,一日未交上粮税,大家一日都不得安心。   这回王多粮自告奋勇去县里打听消息。   而此时的院门口也多了几人‌。   ——是‌之前‌乔岳和‌周铁柱他们救下的李二牛一家人‌。   刚救下李二牛的第二日,李家长辈便抽空上门来道谢过。   这回再次上门,是‌因为他们觉着人‌救了李二牛,李二牛也得亲自过来谢一声‌才行。   只不过当时李二牛磕到了脑袋,一直晕乎乎晕了有半个月,好不容易好了又‌到了秋收,忙忙碌碌又‌是‌小半月。   今日才抽出了时间。   方初月听到来意‌,赶紧将他们迎进门,“叔,你们快进来坐,我去喊一下周叔他们。”   李母见状将篮子递过去,笑呵呵道:“没事没事,是‌我们打扰了。”   周铁柱闻声‌出来,身后还跟着乔岳与田柱子。   地里头暂时不忙活,有了些闲工夫乔岳便跟着田柱子一起给田六叔打下手‌,打算给自家多做几个架子放在屋里。   周铁柱说:“老弟你上回不是‌……这么外道,为这点事不值当。”   李父摆摆手‌:“上回是‌我们做长辈的感‌谢你们救了我儿‌子,这回是‌二牛亲自来谢救命恩人‌,这一定得要啊。”   李二牛立马给周铁柱鞠了一躬,“多谢周叔,还有……”他又‌看了乔岳一眼。   乔岳见状赶紧避开道:“可别这样,心意‌收到了,千万别。”   田柱子忙不迭点头,“对,我们还年轻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李二牛还是‌浅浅鞠了一下,郑重地谢了一声‌。   若不是‌他们,这回他恐怕真的会像刘耀祖那样死在山里。   所以对于爹娘的提议,他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篮子里的东西有一些还是‌他准备的。   周铁柱和‌李父李母他们坐在椅子上聊天。   乔岳有些无聊,和‌田柱子说了几句话,便感‌觉一直有人‌悄悄看他,他忍不住看了回去,将人‌锁定。   目光相接,李三‌豹有些窘迫地低头。   对于山里的事情‌李三‌豹还是‌想郑重其事地再道一次歉。   纠结再三‌,他朝着乔岳开口说:“对……”   乔岳立马移开了视线。   李三‌豹又‌呐呐不吭声‌,脸都憋红了。   方初月端着茶水出来,“……”   “叔婶,喝茶。”   聊了一会儿‌,李家人‌便站起身准备告辞。本就是‌来道谢的,可不能待在别人‌家耽误人‌家干活。   乔岳站在门口送他们:“慢走啊,叔。”   人‌离开后,田柱子挠着头问:“他们来就是‌说两句话的啊?我还以为他们是‌想前‌来询问山子家的谷种呢。”   毕竟他们都已经道过谢了,第二次没必要再全家前‌来。   如此隆重,瞧着很奇怪。   周铁柱说:“估摸着是‌想交个好吧。”   而且被救的人‌是‌李二牛,他上门是‌应当的。   说罢,周铁柱直接转身进去。   “这样啊……”   其实,倒也不怪田柱子会想歪。   村子里借机上门要拿山子家的谷种的人‌十家有九家都是‌,还剩一家臭不要脸的开口就是‌让山子直接白送给他们。   之前‌还有交粮税的事情‌压在心头,这会儿‌税吏一直不来,大家想要换谷种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今日就已经有几户人‌家上门来问这个事情‌。   乔岳他们还真没想好该怎么拿这个章程。换肯定是‌要换的,只不过一家换多少,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行。   方初月四下看了下,田柱子见状,知道俩人‌有话要说。   “我娘叫我,我先进去了。”田柱子捂着耳朵忙不迭跑了。   绝对不给乔山子开口赶他的机会。   方初月好笑问道:“你方才是‌故意‌逗李三‌豹那家伙吗?”   乔岳顿了下,淡淡地将李三‌豹在山里挑他刺的事情‌原封不动,一五一十说出来。   方初月听了后,脸色黑了一瞬,无言以对。   半晌后他说:“那你怎么不打回去,亏我还以为李三‌豹这人‌倒也不坏,只是‌有些拧巴。”   如今瞧着倒是‌拧巴得有些过分了。   山子去救人‌,他哪里来的脸挑刺啊他,早知道刚才就该直接将人‌打一顿的。   乔岳心情‌又‌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离开的李三‌豹又‌返回来,跑到乔岳面前‌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看了方初月一眼,又‌跑走了。   乔岳:“……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很好?”   虽然方初月语气不显,但话里头还是‌听得出俩人‌有交集。   他们年纪相仿,乔岳觉着有交集很正常。   这不奇怪。   方初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在疑惑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怎么可能,他一个男的,我一个哥儿‌。”   那时候方初月被村子的小子欺负,李三‌豹也是‌那堆人‌里面的。   方初月打小就不是‌甘愿受欺负的主,立马寻了机会悄悄报复回去,只有李三‌豹人‌最傻,被他教训了几次还会继续上当。   后来李三‌豹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每回见了他都羞窘着脸不敢看他。   这才对他印象好了些,但真的不多。   方初月向来瞧不上村子里的小子,哪怕是‌现‌在,其实也一样。想到这方初月抬眼望去,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除了乔山子。   乔岳无语凝噎,“……这样啊。”难道不是‌因为他春心萌动了吗?   要不还是‌将人‌找回来打一顿吧。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不信啊?”方初月摸了摸脸颊,决定从‌此将李三‌豹列入不可交往的人‌的名单当中去。   乔岳自然是‌相信的。   初月以前‌家里穷,又‌有很多活要干,偏偏自己‌心气高还爱美,实在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关注村里其他人‌。   那会儿‌他还一门心思‌想嫁去县里呢,村里的人‌他还真瞧不上。   如今他又‌喜欢上他,更是‌不会看别人‌一眼。   乔岳对比很笃定。   只是‌心里还是‌酸溜溜而已。   乔岳又‌不想戳破李三‌豹的心思‌,只好伸出手‌放在方初月面前‌。   “做什么啊?”方初月这么说,但还是‌乖乖把手‌放在上去。   掌心的温度有些炽热。   乔岳话锋一转:“上回你答应的事情‌我要求今晚兑现‌!”   “要点灯的那种。”   “什么事……哦、哦……好吧。”   方初月说着说着脸热起来,上次他好像是‌答应了乔岳要自己‌动。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事还真给忘了。   方初月看着乔岳,晃了晃十指紧扣的手‌。   乔岳冷酷:“不可以哦。”   “我没说要反悔!”   方初月被戳中心思‌,嘴硬得很。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乔岳一想到今晚,心情‌好得不行。 第78章 柿子红了哎   地上落了一地树叶,绿色的叶子泛着黄色,微微卷起‌来。   鸟雀从远处飞来,落在树上歇息啄食。方初月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树上黄澄澄的柿子,锐利的眼神试图驱赶光明正大吃柿子的鸟雀。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初月眼睛发‌亮,猛地扭头看去:“你来了,快快快。”   乔岳着急跑来,“怎么了,有人过来吗?”   他带着一个细密的网兜,身后背着背篓。   “鸟儿就把我们的柿子都‌给吃光了。”   乔岳一听,赶紧将收进‌卡牌的长竹竿拿出来,在柿子树旁边作‌势挥舞起‌来,三两只小鸟振翅飞走‌,再次落下。   而后在乔岳的挥舞下,又飞走‌。   见小鸟不再飞落下来,方初月催促,边上手‌想要将网兜绑在竹竿上:“快些,趁着还未有人看到‌。”   村人好些人家在自家院子都‌种了柿子树,原本老宅那边也种了,后来一分为二就被划去了大房那边,如今又搬了家,院子里栽种的树苗是小,想吃柿子便只能在山里寻了。   眼下这棵柿子树是乔岳去岁进‌山放蜂时发‌现的。   看到‌的时候地上掉了一地的烂柿子,树上的也都‌被鸟雀啄食过来,看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仅存的两个皱巴巴的柿子。   今早起‌ⓢⓌ来,乔岳出门挑水时看到‌一小娃抱着一个大红柿子在村子里到‌处显摆。   他立马就想起‌去岁发‌现的这棵野柿子树。   野柿子个头都‌不大,比山核桃大上两圈,但剩下皮薄且甜度不错,是大家伙都‌特别喜爱的一个甜嘴。   尤其是如今有卡牌,还有空间,吃不完还能存放起‌来。   “好,我来。”乔岳伸手‌扶了一下,直接拿着铁丝开始缠绕,“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岳有些担心‌他站久了腰会酸。   方初月一想起‌昨晚坐在怀里摇了许久,便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他支吾了两声:“没有不舒服。”   刚起‌来时确实有些,但后头他忍着难受打了两套拳就好了不少。   方初月伸出手‌,摆了摆。   “快些快些。”   “等回去我再给你按一按。”乔岳笑着说,将手‌里缠好的网兜晃了晃,然后背着背篓爬上树。   方初月在底下看着,一边叮嘱他小心‌些。   “好。”乔岳的动作‌谨慎小心‌。   柿子树看着高大,但枝干比较脆弱,极易断裂,不似有些果树那般韧性强,随意攀爬摇晃。   爬到‌树上后,乔岳将背上的背篓挂在一边,而后踩在枝干上,伸出网兜将黄澄澄的柿子整个照住,再用‌力往回拉,柿子便落到‌了往兜里。   方初月在树上见了,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黄澄澄的柿子摘了一背篓,剩下柿子都‌还泛着青色,乔岳直接将柿子转入空间放着,对着那些黄青色的柿子调用‌起‌灵气。   经过快两个月的锻炼,如今俩人对灵气的掌握能力都‌强了许多‌,且体‌内的灵力已然到‌了一个临界点。   只等一个契机。   这会儿正好没有其他人,正好可以接下用‌灵刃将柿子切下来,野柿子缀在一起‌,刚开始切割的时候还容易切到‌旁边,几次下来,乔岳直接放开手‌脚。   方初月见状,也在旁边外放灵气。   割稻子时他把体‌内的灵气消耗干净,连回家都‌差点要乔岳背回去,第二天他内视发‌现,体‌内的灵力竟然多‌了许多‌,且还多‌了一滴灵液。   自那以后,若是无事发‌生的话‌,到‌了晚上他们一定要将体‌内的灵力用‌光为止。   乔岳用‌上灵刃后,速度快了许多‌。   很快,野柿子摘了差不多‌两背篓。   乔岳看了一下,黄青色的柿子几乎瞧不见多‌少了,只剩下最顶部被啄得坑坑洼洼的橘红色柿子挂在树上。   山里的柿子可不比自家种的,摘了一半还能长一长,留着下回摘。下回再来,恐怕就什么都‌不剩了。   乔岳才从树上下来。   俩人捡了一背篓,一半黄澄澄,一半黄中带青,收拾收拾就往山下走‌。   走‌到‌半道,瑟瑟的风声中多‌了几道呼吸声,略显粗重。   听着有些像是野物。   乔岳赶紧将背篓收进‌卡牌中,方初月立马往四周看,惴惴不安道:“怎么了?”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乔岳将砍刀拿在手‌上。   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紧接着一头长着獠牙的黑色野猪从中间窜出来,呼吸有些急促,眼神猩红。   眼角下还有一道熟悉的疤痕。   “是上回我和周叔遇到‌的那头野猪。”话‌音刚落,草丛中又窜出了一头野猪来。   体型小了接近一半,瞧着倒像是母的。   方初月将袖子扯上去,手‌臂伸出来上面帮着一支袖箭,袖箭直直对着其中一头野猪。   乔岳则握紧手里的砍刀。   野猪喷着粗重的呼吸,蹄子不断往后踩。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下一瞬灵气运转,方寸之间的暗物质被方初月调动起‌来,充斥在两头野猪周围。   大野猪眼神发‌散,乔岳喊道:“就是这个时候。”   随即空间之刃从掌心‌被挥出去,隐于无形却‌势如破竹,大野猪挣脱开方初月的攻击,准备反扑过来,蹄子在草上踏出了痕迹,朝着乔岳袭来。   刚迈出去一步,便被一击即中了眼球。   大野猪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又站住了。   乔岳握拳准备乘胜追击,又连着挥出去几道灵刃。   与此同时,方初月也对着另一头野猪按动了手‌臂上的袖箭机关。   小野猪估摸着还未开窍,极容易受到‌暗物质的影响,行动力果真削弱了不少,很快就被方初月连发‌两支箭头,最后如盲头苍蝇般轰然到‌底。   乔岳有些招架不住,余光一扫,“快过来!”   大野猪的皮也太厚了些。他的灵刃能直接击穿眼球,确实奈何‌不了这一身铜墙铁壁。   原本该落在另一只眼上的灵刃尽数被野猪躲了过去,落在了猪脸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来了!”方初月赶紧跑去接应乔岳,箭筒里还有一支箭。   方初月再次运转灵力,同样的攻击大野猪的抵抗能力显然好很多‌,转眼就恢复正常,大野猪赤红一只眼看他们,鼻息一喷准备转身跑。   “快,它又要溜了!”   绝对不能让它跑了,上回敌不过跑了,这才过了多‌久又带着另一头野猪寻仇来了。   若是这回再跑,过段时间恐怕真没办法‌拿下了。   俩人用‌尽百般手‌段,“砰”一声这头野猪也跟着倒地,野猪毛飞得满地都‌是。   “呼——”   乔岳跑去补了两刀,松了一口气。   后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两相对视,紧接着异口同声道。   “你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   方初月跟着松了一口气,都‌没受伤就好,刚好的胳膊可别又来一遭。   方初月看了下,看着地上的野猪又是高兴又是发‌愁:“我们怎么拿回去?”   秋收后大家伙肚子里都‌缺不少油水呢,他们虽说有系统做后盾,但也不是天天都‌有肉吃,如今多‌了两头野猪肉,怎能不高兴。   只是他们就俩人,要将两头野猪一口气抬下山到‌底艰难了些。   “没事,我用‌卡牌把大野猪收回去,等到‌快到‌后山了再放出来,叠一起‌抬出去。”   说干这就行动起‌来,乔岳用‌砍刀砍了两根棍子,小野猪绑在上面,俩人一人抬一边出山去。   小野猪估摸着有个两百斤的样子,另一头估摸着得有个四百斤。   俩人抬着野猪,走‌得很快。   出了深山,离着后山还有一段距离,俩人环顾四野,果断选择在这里停下。   俩人尝试一下两头野猪叠在一起‌的重量,发‌现搞不定。   便商量着一人先把小的那头野猪扛出去,另一人在这里等着。   对于谁留谁扛的问题,俩人争了几句才决定下来。   方初月背着野猪,血液将后背打湿,“你小心‌些,我很快回去。”   乔岳挥挥手‌,“不着急,你记得看路啊。”   “好哦。”   方初月扭头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往外走‌。   此时的路段走‌起‌来平坦了许多‌,周边的树木也不再那么高大茂盛。   方初月独自一人扛着野猪出现在后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般轰动,“你这野猪哪里打的,卖不卖啊?多‌少文‌一斤?”   方初月顾不上回话‌,只道:“叔,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柱子他们,就说山子打了两头野猪,需要他们进‌去搬。”   “什么?两头!你们真行啊!”这位大叔二话‌不说拍着胸口便进‌去。   身后还跟了一人,是苗哥儿他爹。   俩人看到‌乔岳后便三人合力将另一头野猪抬下山。   此时院子里烧了两锅热水,那头小的野猪已经被去掉猪头,开膛剖腹了。   待乔岳他们回来,本就热闹的院子更是再次高涨起‌来。   有人再次问起‌野猪卖不卖。   “卖!”   乔岳决定把那头大的留下自己慢慢吃,小的那头分一些给其他三家。   他总觉得大的那头肉质会好一些。   好东西留着自家人吃。   夏禾催着他们去吃饭洗漱,小两口穿着一身血衣,狼狈得很。   田柱子:“就是啊,这里交给夏叔,还有我。”   乔岳应了声,他确实又累又饿。   待他洗完澡又简单填饱肚子后,院子里买肉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方初月拿着扫帚把地上的脏污给扫干净,乔岳走‌到‌他身边,又被夫郎赶他坐到‌一边去。   乔岳笑了下,也不碍手‌碍脚了,走‌到‌夏禾身边将肉条挂起‌来。   小的野猪一头还剩下二十来斤肉在那里。   “没人买了?”乔岳问了句。   小野猪拆出来的肉估摸着也有个一百斤左右,大概卖出来六十多‌斤的样子。   一斤野猪肉卖价不贵,但如今也便宜不到‌哪里去。县里猪肉都‌涨到‌三十多‌文‌一斤了。   因此虽然前来的人家不少,但真正舍得花银子的不多‌。   另外三家都‌在帮忙,夏禾一家送了五斤肉,再搭一扇肺或者猪肚。   “还有方才进‌去抬野猪的那两家,我一人送了一斤肉跟一对猪耳朵。”   猪耳朵和内脏实在难清理,夏禾索性都‌给送出去。   “剩下的那头野猪也处理好了,”方初月放下手‌里的扫帚,低声说,“你等会挑一些收起‌来,剩下的现在串好挂起‌来晒成风干肉。”   乔岳点头。   夏禾听着俩人说话‌,问道:“山里动静是不是又大了?”   夏禾心‌里担忧,回回进‌山总要遇到‌问题,但又不能阻止山子他们。   世道明显不一样了,坐以待毙终归是下下策。   “嗯,进‌去出来都‌看到‌了不少野物。”   野兔野鸡都‌是常见,还有等闲看不到‌的都‌能看到‌。   他们一靠近,倒是跳得跳,爬得爬,跑得跑……   比上一回进‌去,更热闹。   且不知道是不是乔岳的错觉,感觉看到‌野物的地方越来越靠近外头了。   第二天一早,方初月起‌得很早。打了拳后他就准备开始做早饭,过了一会儿小爹也起‌来了。   早饭还没做好,乔小圆披头散发‌跑出来,“小哥,小爹。”   他把脑袋一怼,示意夏禾给他梳揪揪。   头发‌梳好后,方初月伸手‌在上面捏了捏,“今日起‌好早啊小圆。”   乔小圆昂头挺胸,“是有点早哦。”   夏禾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铁定有事,他问:“你等会儿要做什么吗?”   “今日我有要紧事。”   乔小圆短短的手‌臂背在身后,肃着脸蛋说。   方初月忍了忍,最后伸出手‌在那肉乎乎的脸蛋上揉了揉。 第79章 真是出奇了   炊烟浩渺,深秋的风萧瑟吹过,缕缕炊烟被卷着带走。   屋檐下挂着的肉条颜色仍旧鲜红无比,大白鹅侧着脑袋,盯着头顶的野猪肉。   颇有几分虎视眈眈的样子。   院子里‌其他人路过,忍不住看着大白鹅笑。   灶房桌子上放着两个一大一小‌的油罐子。   野猪日日跑山,拆下来的肉条多是些精瘦肉,肥肉和板油都不多,共熬煮出来差不多三斤多一点‌野猪油。   野猪油装进油罐里‌,正好装满两个油罐子   剩下一点‌点‌,方初月直接盛在碗里‌。   猪油渣捞起,放在圆簸箕上沥干。圆簸箕满满都是猪油渣,堆成了一个金黄色的小‌山包。   油渣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乔岳捻了一块进嘴里‌,“酥脆,香!”   上回包的猪油渣包子只吃了两日就没了,这回怎么也‌得再包一些,留着慢慢吃才是。   “这野猪油瞧着也‌很清透啊。”   乔岳看着油罐子里‌的野猪油,低头闻了一下。   熬煮过猪油的锅瞧着油淋淋的,直接用水洗掉实在可惜,方初月直接在上面摊了几张面饼,面饼煎得滋滋响。   他看着锅里‌的饼子,回道:“小‌爹下了好些葱姜下去熬煮,瞧着还成。不过小‌爹说吃起来估计还是不如家猪的猪油醇厚。”   野猪肉腥味重,哪怕下了姜葱下去熬煮出来仍旧有些味道,且不如家猪的猪油清透。   所以夏禾熬煮的时候下了大心思进去,若是这样出来的野猪油仍旧味道很重,便在冬日的时候用来擦手‌。   乔岳又低头闻了一下另一个油罐子,“这罐子里‌的油有味道……”   且味道还不小‌。   “这个是那头小‌野猪的猪油吗?”   “对‌,是分开熬煮的,”方初月点‌头,“其实周叔拆猪肉的时候就说那野猪肉瞧着很结实,悄悄说了好几次,我都听见了。”   方初月说到这里‌笑了下。   眼睛发着亮光,嘴角抿起,显得十分俏皮。   乔岳点‌头:“那这一小‌罐正好用来擦手‌,大罐的留着自己吃。”   他们一家如今用油很厉害,两斤多野猪油别‌人能‌吃上半年去,换他们一家的话,估摸着也‌就三个月的工夫。   再加上家里‌还有不少豆油,今年过年炸年货的油都够了。   面饼煎好后,乔岳拿起一个,一边“嘶”一边掰开,递了一半给方初月,方初月拒绝说:“早饭吃好饱,你吃。”   乔岳不勉强,将一半直接放回去,拿起剩下的一半吃了一口‌。   纯白面的饼子本就好吃,被油煎过以后更是香得不行,若是再沾上蛋液下去煎……   乔岳将饼子咽下去,“这野猪油煎出来确实香。”   乔岳看着那个大油罐,突然怀疑这两斤多猪油真的能‌如他所愿吃上三个月吗。   “什么这般香?”   夏禾从外面走进来,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下油罐子里‌的油。   “见好的饼子,这儿还有一半,小‌爹吃吗?”乔岳举着手‌里‌的饼子说。   “我不吃。”夏禾舀了点‌水洗手‌,坐在椅子上休息。   乔岳三两口‌把剩下的饼子吃光,伸出来翻着篮子里‌的豇豆,“大伯母给的?”   真是出奇了。   周氏那人向来只进不出,甭说一篮子豇豆了,就是一根,她都不乐意便宜别‌人。   他们宰了两头野猪自然不可能‌半斤都不拿给乔老汉,夏禾还捡了几个柿子过去。   一路上好些人看到了,既然给得出去就不能‌是悄悄给。   放下东西‌夏禾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豇豆是周氏追着出来给的,夏禾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无心探究,推搪了几句就走了。   见父子俩说着话,方初月起身走出去。院子里‌还晒着红薯干,晒得时不时就得翻面,不然红薯干就会粘在竹篾上扯不下来,又或者晒得太‌久了发硬。   七八个竹篾上都是红薯干,方初月翻了一张,灶房里‌的俩人也‌跟着出来一块儿翻。   翻了红薯干,瞧见时候不早了,夏禾便准备做饭。   因着俩家一块儿用灶房,他们家比田家会早一些,免得到时候都挤一起,转身都不方便。   晌午吃的是野猪肉炒秋葵,锅里‌还用大料炖煮了一锅红烧肉。   红烧肉色泽红润,闻起来香味扑鼻。   夏禾说:“快吃吃看。”   因着想对‌比一下两头野猪的区别‌,红烧肉用的是那头小‌野猪的肉炖的。腥味有些重,夏禾还下了不少料下去。   乔岳夹了一块进嘴,方初月扭头看,询问的眼光看他,如何?   乔岳点点头,说好吃。   还一边夹了一块小‌的给方初月。   方初月不疑有他,夹起来送入嘴中。   “怎么样好吃吗?”乔岳眼巴巴看过来。   他嚼了嚼,表情开始难看。   腥味很重,一入口‌大料的味道盖过去,还有几分好吃,再嚼了几口‌,野猪肉的腥味就上来了,且越发浓郁。   方初月咕噜一下咽下去,表情镇定,“好吃。”   说罢,拿着筷子就要往乔岳碗里‌夹红烧肉。   “乔山子你一定多吃点‌,补一补。”   乔岳一把将碗举起来,大笑起来。   并且出起馊主意:“我不要,你给小‌圆吃。”   方初月:“……”   他无语看了一眼乔岳,又扭头看着对‌面闷头干饭的乔小‌圆,白色的饭粒粘在了脸上。   方初月指了指脸颊,“小‌圆,脸上沾了饭粒。”   “唔……”乔小‌圆懵懵的,从碗里‌抬起脸,摸了左边脸蛋,“小‌哥,是这边么?”   “是另一边。”方初月提醒。   乔岳调笑道,“把饭吃到脸上哦~我们小‌圆还是个小‌宝宝呢。”   小‌宝宝~   乔小‌圆羞赧地笑起来,饭粒从脸蛋上掉下来。   乔小‌圆立刻低头,将桌子上的那粒米饭捡起来,塞回嘴巴里‌。   夏禾在旁边看着他们边吃饭边闹,一点‌儿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反而‌是乐呵乐呵的。   他挑了一块小‌的尝了一下,其实这肉吃起来还成。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的嘴早就被系统养叼了,虽是一起用早饭有些东西‌不便拿出来,但关上了门窗,一些味道不大的吃食他们还是会吃。   夏禾又伸着筷子往另一盘菜上家,这边的肉是另一头野猪身上的。   这边的野猪肉口‌感极佳,腥臊味没多少,肉质劲道但又不老,肉汁丰富,味道鲜味。   吃完以后唇齿留香。   那秋葵仿佛只是点‌缀般,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这么一对‌比,红烧肉确实显得难以下咽了。   他说:“那这锅肉就……就收起来吧。”用卡牌收起来,以后若是什么时候不方便,还能‌拿出来吃。   乔岳点‌点‌头,同样夹了一片野猪肉进嘴里‌,“这个肉好吃。”   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猪肉,哪怕是家猪身上最嫩滑的梅花肉和里‌脊肉都比不上这口‌肉。   而‌且不是调料做出来的那种好吃,是肉本身十分鲜美。   乔小‌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好像热热的,“好舒服……”   果真是好东西‌。   肉里‌该是有些灵气。   难怪吃起来特别‌好吃。   几人不再说话,闷头吃起来。   一大盘野猪肉吃光,还剩下一些秋葵在上面,只是明显都吃不下去了。   得知这肉非比寻常后,几人又改了主意,乔岳说:“风干肉就不做了吧。”   “嗯,这肉做成风干肉就浪费了,等会儿取下来,下午借机出去一趟,就说出去卖肉就成。”   方初月点‌头,兀自可惜起来。早知这肉这么好,就不该早早拆下来的。   夏禾自然没有异议,他又说:“那剩下的十几斤野猪肉,就朱姐做成熏肉吧。家里‌再留几斤这几日吃。”   再过几日就不能‌再光明正大吃了,这新鲜肉可放不了这么久。   不过和带灵气的肉对‌比,那都是小‌事一桩。   说定后,三人就动了起来。一人收拾碗筷,俩人用叉子将肉条从屋檐和竹竿上取下来。   大白鹅见状,又扭着屁股妖娆跑来,“嘎嘎——”   乔小‌圆从椅子上下来,冲出去扑在大白鹅身上熊抱起来,“大王……”   大白鹅一顿鹅叫。   “嗯嗯嗯……你说什么?”   “啊,你要吃这个肉肉吗?”   乔小‌圆频频点‌头,见俩哥哥没工夫理他,他还扯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田大嫂端着饭菜路过,“哟,圆哥儿,你家大肥鹅还吃肉呢,果真是好生活啊。”   乔小‌圆喊了一声‌田嫂嫂。   “小‌圆,过来帮忙。”   方初月朝乔小‌圆招手‌,乔小‌圆巴巴跑过去,仰着头,“小‌哥~”   他摸了摸乔小‌圆的头,扭头看着田大嫂笑起来,“咦嫂子,你从娘家回来了?大柱哥什么时候带你回来的?”   田大嫂臊得慌。   明明这都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这哥儿竟然拿话刺他!真真是可恶!   偏偏当时她就是自己灰溜溜跑回来的。   一说起这事,田大嫂就心里‌难受。   赶紧跑回屋里‌去。   她倒不是不想闹,若是能‌赢她一定大闹起来。只不过对‌上乔家,她还真不认为婆家会站她这一边。   这心思要是被田六婶他们听到,指不定嗤之‌以鼻。   不站她这边,难道不是因为她做得有问题吗?   白长这么大了,竟然拿话去刺一个四岁的娃娃,难怪被人刺回去。   方初月对‌于田大嫂很是无语,乔小‌圆踮着脚尖问:“小‌哥,我怎么帮你?”   方初月收回视线,“你帮我去屋里‌找一块干净的纱布,可以吗?”   “好!”乔小‌圆转眼就把刚才的事忘了,高高兴兴跑去给小‌哥帮忙。   大白鹅在后面穷追不舍,“嘎嘎嘎——”   我的肉,我的肉呢!   晌午过后,原本有些阴的天‌看着明媚了几分,风不是很大。   乔岳他们将肉条拾掇到背篓里‌,底下用纱布垫着,上面盖着叶子。   小‌两口‌背着背篓出门,周夫郎见了问:“你俩这是准备干什么去啊?”   他看不到背篓里‌的是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方初月大喇喇地将背篓给他看,“我们寻思了一下,肉有些多,还是卖出去比较好。”   “你们总算改主意了!”周夫郎拍着手‌替他们高兴。   天‌晓得昨日他得知夏禾要留一整头野猪自家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任由他们几人怎么劝,夏禾都不改主意,只说山子留着自己吃就自己吃。   也‌不知道家里‌到底谁拿主意。   “那你们快些去,如今天‌气虽是凉了,野猪肉放上一日也‌不会坏,但瞧着到底不如昨日刚宰杀的时候来得新鲜。”   周夫郎笑着催促他们出发。   “好,周小‌叔你快些进去吧。”   乔岳和周夫郎告辞一声‌,和方初月出发。   本就不是为了做买卖,俩人步履缓慢,饶有兴致地看着路上的景色。   等走出去好一段距离,周遭连只蚊子都不多见,乔岳立马将拾掇的野猪肉都收起来。   背篓空空如也‌,时候又还早。   小‌两口‌对‌视一眼,决定掉转头去往林庄。   第三次与蜂王打照面,这回一定要将它拿下。 第80章 蜂王小金啊   “嗡——”   蜂鸣尖锐但细微,如同指甲不小心剐蹭到‌瓷碗上。   方初月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视线落在了蜂群中最大的‌那只蜜蜂身上。   原本体型只有‌一粒花生米大的‌蜜蜂,一段时间未见,又长大了不少,如今瞧着恐怕大了一倍。   翅膀上的‌金色斑点也多了起来,乍一看去,倒像是金色的‌翅膀长了灰色斑点。   “瞧见这野猪肉没‌有‌,像这样的‌野猪肉还有‌许多,你跟着我们,又不用‌你自己寻找蜜源,多好啊。”乔岳拿着手上的‌野猪肉诱惑道。   野猪肉虽是带了灵气,但蜜蜂还能被野猪肉给哄住啦?   不能吧。   方初月十分怀疑,但也没‌有‌泼冷水,反而跟着哄骗道:“对‌啊,你有‌什么敌人,我们还能一起对‌付呢。”   蜂王飞了出‌来,绕着乔岳飞了好几圈。   “你觉得‌呢?同意的‌话就嗡一声,不同意就嗡久一些,之后我们绝对‌不再‌打扰你们。”   就是那蜂箱,方初月想拿回去。   既然不答应,就不能便宜了别的‌……蜜蜂。   “嗡”的‌一声,乔岳欣喜若狂,猛然转向方初月,“初月,成了!”   “太好了!”   方初月眉毛一挑,张开手朝他走来。乔岳笑意更甚,俯过身去,想要将人抱起来。   下一刻,身体腾空,被人直接抱起来。   四周的‌树都在旋转,乔岳双眼瞪大,对‌眼前发‌生在他身上的‌行为颇有‌些接受无能的‌样子。   风声簌簌,带着秋日的‌轻柔。   眼前面若桃花的‌哥儿如同一只蝴蝶,轻盈地在他心间上翩翩轻舞。   乔岳的‌心瞬间安静了。   十岁以后,没‌人再‌这么抱着他转过圈圈,万万没‌想到‌还能自己夫郎身上感受一回。   乔岳被放了下来,双脚踏实地踩在地上。   方初月目光灼灼,试图在乔岳脸上看出‌点羞愤欲绝的‌神色来。   然而,乔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有‌些意犹未尽地问:“怎么停了?”   方初月:“……”这反应,是对‌的‌吗?   乔岳看着方初月那无语的‌小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擦着眼泪,“我还想重来一遍。”又举着手臂。   方初月嘴角抽搐。   半晌后,还真给人掐着腋下,又给举起来转了好几圈。   再‌次站在地上,乔岳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千言万语仿佛都凝聚在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中。   不知是因为快二十岁了还能感受一番转圈圈的‌滋味,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方初月。   方初月突然觉得‌,不管因为什么。   他高兴,就够了。   “嗡嗡嗡——”一旁的‌蜂王振翅,尾针发‌着冷光,对‌着眼前的‌两脚兽。   有‌一种受够了,要蜇人的‌感觉。   方初月说起正事‌:“你快契约吧,再‌被我们闹一下,它可能要不干了。”   乔岳心情很好,“好。”   他正色起来,拿出‌匕首在指腹上,谨慎地用‌刀尖划了一下,血珠在指腹中被挤出‌来,“嘶,快、快来……”   蜂王振翅飞到‌面前,身后的‌蜂群躁动起来,血珠滴落,准确无误地落在蜜蜂的‌头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在体内,将他与蜂王联结在一起。   “怎么样?”方初月着急问道。   “成了,”乔岳笑了下,“只不过,这蜜蜂也不大老实就对‌了。”方才他还感受到‌一股束缚力,他下意识抗拒起来,这束缚力就没‌了。   契约成了之后,他立马就知道,蜂王之所以答应契约不是因为他们以饵诱之,是因为他个头小但心思不小,它为主,他们其中一人为仆,想要将他们其中一人契约下来。   只不过也确实是个头太小了。   乔岳下意识一抗拒,那主仆契约就立马逆转了。   如今他为主,蜂王为仆。   不怕它以后偷懒不给他们割蜂蜜。   乔岳忍不住露出‌邪恶的‌嘴脸,“小金啊,你这回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金翅蜂王顿时如考丧妣,直接从空中直直掉落,一声都嗡不出‌来了。   它本是普通蜜蜂,异变后翅膀开始出‌现‌金色斑点,待全‌部变成金色后就会‌成为真正的‌金翅蜂。   然而再‌怎么异变,它也只是一只没‌什么脑子的‌蜜蜂。   压根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方初月忍不住笑起来,对‌于蜂王的‌处境那是乐得‌其成。   “不错,就是以后若是再‌契约的‌话,恐怕就得提高警惕了。”方初月提醒,要不是今日这个是蜜蜂,恐怕还真不好说会变成什么样子。   乔岳点头,“以后打趴下了就契约。”以饵诱之就算了,这回是他们自大了。   俩人闲聊了几句,就走过去收割蜂蜜。   小金飞过来,“嗡嗡——”   “知道了,只割一半,放心吧。”乔岳头也不抬,他试了一下蜂巢里的‌蜂蜜,发‌现‌两个蜂箱,有‌一个里面的‌蜂蜜好像已经隐隐有‌了灵蜜的‌样子,另一个蜂箱里的‌还是老样子。   方初月有‌些好笑。   乔岳问道:“你笑我?”   “没‌有‌,只是觉得‌这灵蜜吃起来肯定很好吃,心情有‌些好。”   乔岳不疑有‌他,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大陶罐,五斤装那种,开始磨刀霍霍向蜂蜡。   最后在小金的‌蜂鸣声中,乔岳一边割了一半,一罐大概装到‌三分之二的‌样子。   方初月将木板放回去,又化了一些糖水下去。   乔岳收拾好,拍了拍罐子说:“这罐子我们卖出‌去,剩下的‌自己吃,上回我们不是抽了一个蜂蜜蛋糕吗?听小云朵说这蜂蜜蛋糕还能自己做,回去我们试一下。”   光冲水喝,感觉消耗不完这么多蜂蜜。   可是卖出‌去,又舍不得‌。   虽说灵蜜里的‌灵气比不上灵果,可是灵果才那么几个,灵蜜确实源源不断的‌。   方初月点头,这好东西吃进肚子里,都是反哺到‌自身的‌。   乔岳看着有‌些躁动但又被压制住的‌蜂群,问道:“你是要以后都在这里吗?还是送你去深山里?”   “嗡……”   “好。”乔岳点点头,又看着方初月说:“小金说要我们带它去深山里,这边没‌多少吃的‌了。”   俩人将蜂箱周围的‌藤蔓杂草清理‌一下,小金立马将蜂群招回蜂箱待着。   随着最后一只蜜蜂进去,乔岳将蜂箱关闭起来。   俩人一人一个蜂箱,准备绕路回去。   等到‌了五里外的‌那片荒地,蜜蜂嗡嗡响,俩人就将蜂箱安置在了那边。   只不过挑位置挑了好一会‌儿,离开时,天已经暗下来。   月亮却‌早早出‌来了。   踏着盈盈月色的‌泥路,乔岳和‌方初月手牵着手,往家里走去。   甫一进家门,夏禾举着油灯出‌来,又是让他们吃饭,又是让他们洗漱。   完了还赶他们去睡觉。   这天夜里,乔岳心情高涨,连带着那兴致都多了起来,拉着初月闹了一回。   方初月打着哈欠,靠在他怀里,忍不住生气。   在他胸口上磨了一下牙。   不痛不痒的‌,乔岳只觉得‌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又开始蠢蠢欲动。   方初月:“……好困啊。”   乔岳将人抱紧,没‌打算再‌干第二回,鼻息间都是初月头发‌上轻微的‌香气。   后面几日,地里的‌活儿不多。   最近又得‌了不少好东西,一家四口直接敞开肚子,可着劲儿吃起来。   黄澄澄的‌野柿子放入米缸内闷了几日,变成了大红色。   表皮很薄,轻轻一捏就开了,露出‌里面柔软的‌柿子肉,轻轻抿一口,汁水饱满的‌柿子肉就融化在口腔内,甜丝丝的‌。   零嘴有‌柿子吃,午饭和‌晚饭可着野猪肉造,笋干炒肉、木耳炒肉、红烧肉、扣肉……十八般厨艺皆上阵,压根吃不腻。   下午得‌了空,还特意整了一个土窑出‌来,用‌来烤蜂蜜蛋糕吃。   就连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沾了不少光。   铁蛋和‌奇哥儿俩个豆丁更是恨不得‌跑到‌乔家来,当乔小圆的‌弟弟。   乔小圆这回抱着金灿灿的‌蜂蜜蛋糕在村子四处跑,“快看,香喷喷的‌,你没‌有‌哈哈~”   他将篮子里的‌小蛋糕举起来,得‌意洋洋看着对‌面。   对‌面的‌小男孩闻着空气中的‌香甜,气得‌哇一声哭出‌来,跑回家去喊着说要吃小蛋糕。   乔小圆打了胜仗一般笑嘻嘻跑去找苗哥儿他们,四个小蛋糕,苗哥儿一个,归归一个。   他一个,还有‌一个。   乔家这几日的‌吃食让田六婶他们咋舌了,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不过活了。   只不过几人说话也算有‌分寸,知道夏禾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说好几句就算了。   估摸着好东西吃多了,吃着吃着饭,乔岳突然进阶突破了。   好在这回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突然感觉身上有‌一股气流涌上来,就像是一只装满酒的‌细口瓶被人突然“波”一声拔开了塞子一样。   浑身舒畅,轻快无比。   方才吃饱了饭,如今又能继续再‌干三碗。   方初月有‌些眼巴巴,“怎么我还没‌突破?”他确实感受到‌了那道瓶颈,但总感觉差点什么。   乔岳安抚道:“不着急,说不定过几日。”   方初月点点头,把‌心思放回肚子里。   又过了几日,这日晌午,田六婶见夏禾做好了饭,她拿着篮子进来。   灶房里总算不再‌是香喷喷的‌肉香后,她松了一口ⓢⓌ气,开始做今日的‌午饭。   夏禾端着两盘菜进去,一盘是清炒菘菜,一盘是焖萝卜,桌子上还有‌两个咸鸭蛋。今日午饭就吃这些。   乔岳将咸鸭蛋碾碎在米饭里,搅拌均匀后美美吃了一口咸香十足的‌米饭。   方初月夹了一块萝卜,这个时候的‌萝卜水分充足,吃起来又甜又滋补,“小爹,这萝卜好吃。”   夏禾点点头,也跟着吃了两块。乔小圆伸出‌筷子戳了一块,“哇,好甜哦!”   乔岳不大想吃萝卜,但夫郎小爹小弟都在吃,他不吃显得‌格格不入。   乔岳不喜欢吃萝卜,但更不喜欢格格不入。   他吃了一块,“唔……这个萝卜……”囫囵就给咽了下去。   算了,他还是格格不入吧。   乔岳筷子夹向另一盘菜。   方初月偷偷笑起来,在他看过来时又举着碗遮挡。   吃过午饭后,乔岳就与田柱子兄弟、周二青兄弟五人开始寻摸木头做成拒马,准备安置在村头。   他们的‌院子外头有‌高大的‌院墙,但到‌底离村子有‌些距离,唯一庆幸的‌是周围都是平地,哪怕出‌现‌了什么都能一目了然。   只是光是这样还不行,乔岳他们还是决定在前方放置一些拒马,不影响村人进出‌,但若是有‌生人或者野物靠近,也能抵挡一下。   五人干这活,方家自然也想出‌人,只不过一家四口也就阳哥儿和‌方父能打打下手。   好在方父田六叔他们对‌于哪里有‌合适的‌木料一清二楚,立马将寻摸木料这活揽过去。   村头四户人家一块儿做拒马这事‌动静不算大,但好大的‌拒马放在村头自然引起村人的‌好奇。   好些人纷纷跑来问。   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是因为担心冬天会‌有‌野猪狼群下山后才做了拒马阻拦,村人不免也跟着着急起来。   这可是大事‌啊。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当一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回冬天真有‌狼下山啊,听着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罢了。   有‌这工夫不如多去一下地里,别以为今年粮食收成最好,来年了还能这样。   冬日若是不好好休养田地,来年怕是收成减半。   “你这话说的‌,这事‌与地里又有‌什么关联,你莫不是嫉妒人家一个小年轻比你这个种了多年地的‌老汉的‌收成都要多吧。”   有‌人反驳说,“而且往年也没‌见今年事‌这么多啊,三月狼下过一回山,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这人越说心里越没‌底儿,急匆匆跑去找王多粮商量。   王多粮得‌知此‌事‌后,心里对‌此‌很高兴。   立马组织村人学着在后山做拒马,村人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心有‌余悸。   最终还是听了王多粮的‌话一块做拒马,只是拒马还未做成,就被一场雨打断了。   细雨绵绵,淅淅沥沥,温度骤然变冷。 第81章 有一就有二   院子里湿漉漉的,空气湿润微凉,带着沁人心脾的舒适。   燃烧了一半的柴火从‌灶口里被抽出来,扔在下‌方的草木灰中。   铁锅里煎着十数个猪油渣包子,暄软的包子皮被煎至微微焦黄色。   方初月用竹夹子将猪油渣包子一个一个夹到簸箕上,包子比拳头都‌大,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香味四溢。   方初月见锅里还油淋淋的,又将旁边已经拌好的豆芽重‌新倒入铁锅内拌了一下‌。   豆芽盛起后,方初月快速用丝瓜烙将铁锅清洗干净,又用抹布将锅和灶台擦拭干净。   洗干净手,方初月一手抓着簸箕,一手拿着凉拌豆芽进屋。   乔岳擦好桌子,抬头见方初月两手都‌拿着东西,他赶紧走过去‌接过其中一样,“我来。”   他闻一下‌,笑着说‌:“好香啊。”   方初月一想到昨晚这家伙不管不顾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给他一拳,“是‌吗?”   “是‌啊,看着豆芽发得多长,多粗,色泽油亮,味道‌闻着更是‌堪比一绝。你这做菜的手艺已经能和阳哥儿有得一比了。”   乔岳将盘子放下‌,黏着方初月坐下‌。在他旁边叭叭个没完,疯狂说‌些好听的话。   夏禾将桂花糕拿出来,闻言笑了笑,这小‌两口估摸着又闹起小‌别扭了。   夏禾佯装不知。   放下‌桂花糕后,又站起来把门关上。   一转头,就‌见山子又抓着他的手说‌了一句,初月原本还有些冷淡的脸就‌绷不住笑了出来,又凑一起嘻嘻哈哈起来。   夏禾坐下‌后,几人就‌开始吃早饭。   今日早饭吃得有些晚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宿的雨,一直到早上才将将停住,他们就‌披着蓑笠戴着斗笠出门捡菌子去‌了。   秋雨过后,温度降得有些厉害,可山里还是‌有些耐冷的菌子、蘑菇会长出来,那些菌子味美极鲜,端看谁好运能捡到了。   中秋时节,金桂飘香。中秋摘下‌的桂花晒干后放起来,今日正好有了空闲,夏禾没跟着出门,反倒是‌在家中做起了桂花糕。   桂花糕是‌用糯米粉、粘米粉、糖粉还有水搅拌均匀后,上锅蒸。   雪白的米糕上用金黄色的干桂花和糖桂花点缀而成。   方初月看着面前的桂花糕,拿起一块尝了一口,细腻绵软的桂花糕在口腔内化开,糖桂花的香甜唇齿留香。   鼻子还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好吃啊,小‌爹你做的这个桂花糕。”拿在手上一点也不松散,方初月喜欢极了,直接舍弃掉了之前百吃不厌的猪油渣包子专心致志吃起桂花糕。   夏禾说‌:“喜欢就‌多吃点。”   袖子被扯了一下‌,夏禾低头,就‌见乔小‌圆指着那盘凉拌豆芽说‌,“小‌爹,我想吃豆芽。”   阳哥哥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小‌哥比阳哥哥做得还好吃的话,到底是‌有多好吃呢?   乔小‌圆扒拉了一下‌碗里的豆芽,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唔……”   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乔小‌圆用小‌眼神斜了一眼他大哥。   古灵精怪的小‌模样,乔岳瞬间‌乐了,挖个坑出来:“怎么,你觉着不好吃啊?”   方初月看着乔小‌圆。   “好、好吃啊,”乔小‌圆磕巴了一下‌,朝着方初月露出个乖巧腼腆的笑容,视线移开,又说‌,“大哥,你说‌好吃,你为什么不吃呢?”   方初月又扭头看着乔岳。   乔岳:“……”   嘿ⓢⓌ!   这三头身小‌娃学了他的招,还特意拿来对付他。   吃过早饭后,乔岳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看一下‌。   结果这个时候,王多粮的人一脸着急地跑来找周铁柱他们。   乔岳问:“找周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山脚有人没了,你们要不要过去‌帮一下‌忙,那边人手不够。”   周铁柱一出来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点头出门。   乔岳只来得及与方初月交代一声,方初月沉吟道‌:“去‌吧,估计那边真的人手不够,若是‌有旁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该干什么就‌只干什么。   乔岳应道‌:“好,我不会大包大揽的,你与小‌爹说‌一声,我先‌出门了。”   “好。”   乔岳出门后,夏禾从‌里屋拿着一个篮子出来。   柿子要么不熟,要熟就‌一块儿熟,偏偏柿子还不能多吃,吃多了胃不舒服。   夏禾不打算让乔小‌圆他们多吃。   篮子里是‌熟透的野柿子,这些柿子是‌打算挑出来分给其他人。   “山子去哪儿了?”夏禾一边将篮子递给乔小‌圆,一边说‌。   乔小‌圆得了好一些柿子忍不住捂着嘴笑,“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这是‌让你送去给苗哥儿家的。”夏禾叮嘱。   柿子不多,乔小‌圆也能拿。   “好吧,”乔小‌圆撅着嘴,“我真的不能吃一个柿子吗?”   “就‌吃一个,好不好啊小爹。”   乔小圆眼巴巴地看着他,夏禾看着他无奈点头。   等乔小‌圆高高兴兴带着铁蛋他们出门后,方初月赶紧解释说‌:“小‌爹,方才王家人过来,说‌是‌村子人有人没了,喊他们过去‌帮忙,山子和柱子也去‌了。”   夏禾四下‌看了下‌,“那你六婶他们都‌去‌哪儿了?”   今日院子里极其安静,就‌算小‌圆带着铁蛋他们出去‌玩,乔岳和周叔他们都‌出门,也不该是‌安静成这样。   “也跟着去‌凑热闹了啊?”夏禾自己给了个答复。   “对。”   夏禾蹙眉,看来今日这事估摸着还不小‌呢。   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初月有些担忧,夏禾余光一扫,“初月,是‌担心山子吗,你要不要也去‌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初月顿了下‌,笑着说‌,“是‌有些,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吃亏。”   夏禾点点头,一脸赞同的表情。   俩人说‌了几句话,心里反倒是‌不怎么担忧了,准备干活。   太阳尚未出来,只不过水汽散了不少,碧空如洗,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方初月将早上捡到的菌子随意放在地上晒。   地上的菌子不多,估摸着也就‌两顿的量。   整理‌好后,他收回‌视线,突然想起家里那些不怎么吃的柿子,他说‌:“小‌爹,那些柿子我们也不怎么吃,不如我们晒成柿子干吧。”   听说‌还有人会做成果酱之类的,只不过那得是‌熟透的柿子才能做。   而且不如柿子干来得方便。   一听方初月这话,夏禾拍着大腿说‌:“我刚都‌想把里头的柿子分人了,没想起这茬。”   他转身回‌屋里,从‌角落将一个背篓拿出来。   半背篓柿子拿回‌来时颜色还特别青,如今也已经变黄了,捏着还有些软了。   拿来做柿子干口感最好。   红薯干已经晒制完成,如今竹篾是‌空的,正好拿来晒柿子干。   “那我们开始吧。”   俩人说‌干就‌干,坐在院子中一手拿着柿子,一手拿着小‌刀削皮。   削皮再切成厚片,焯水后直接晒就‌成。   柿子不多,俩人削皮很快就‌削完了,方初月赶忙进去‌准备拿菜刀开始切片。   “大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晴姐儿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方初月探出头去‌,“二弟,小‌妹,我在这。”   晴姐儿跑了进灶房,见到夏禾也在里面,晴姐儿喊了一声夏叔。   阳哥儿紧跟其后,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夏禾听得清楚。   俩人眼瞧着心情都‌很差,甚至还有些恍然不安的样子。   “你们也去‌跟凑热闹了?没受伤吧?”方初月看他们的表情,着急问道‌。   大人闹事时小‌孩子可别瞎凑什么热闹,不然真打起来了可就‌麻烦了。   俩个弟弟妹妹对他来说‌,还是‌小‌孩子。   方初月问完,晴姐儿就‌忍不住打开了话闸子,“大哥我们没受伤,就‌是‌……”   “你们没去‌看,原来昨天夜里我们家旁边的那两户人家,没了……”   狼群以夜色和雨水声作掩护,夜里闯进山脚的村人家里,待到天亮后,这人家的亲人过去‌敲门,却无人应答了。等他推开屋门才发现‌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床榻上的鲜血与血脚印,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狼干的恶事。   雨水冲刷过头,思什么气味都‌没有了。   村子里一下‌子横死了几人,大家伙顿时人心惶惶,恐惧和怒火无处发泄,便朝着王家去‌。   王志束手无措,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没。王里正大喊,也没人理‌他。   反而是‌让他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混乱间‌,王里正气晕过去‌。   这也是‌王多粮喊周铁柱过去‌压场子的原因之一,王多粮可不像王志那么傻。   别说‌他们了,就‌连王多粮自己见了这事都‌害怕得不行。   可是‌他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喊周铁柱过去‌,周铁柱过去‌了,乔岳和柱子这俩人自然也会跟过去‌。   这样一来又能让乔岳他们帮忙挖坑埋人,又能将村人震慑一二。   不然再任由村人发泄怒火,怕是‌狼的事情未解决,自己先‌打成一团。   “那如今怎么样了?”方初月问。   晴姐儿眼睛有些红,摇摇头:“不知道‌啊,爹娘把我们赶回‌来了,不然我们继续待着。”   这狼……   方初月想起以前的邻居,心中怅然得很。   但见弟妹难过成这样,他赶紧安抚道‌:“我们打算晒柿子干,你们也过来帮忙吧。”   忙起来就‌好了。   “好。”阳哥儿他们挽起袖子帮忙,灶房里气氛有些沉闷。   晌午的时候,乔岳他们没有回‌来。一直到黄昏时分,乔岳的身影才出现‌门口。   方初月放下‌手里菘菜,又跑去‌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忙不迭跑去‌接应:“你没事吧,怎样了?”   乔小‌圆挨着他大哥坐一起。   “哎……”   乔岳长叹一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后,长叹一声:“我没事,就‌是‌狼的事不大好解决。”   也不知道‌那群狼用了什么法子,能接连害死七八个人,还不被周围的人发现‌。   哪怕是‌雨声太大,被害的人也不该毫无反应才是‌啊。   村子里的人一听说‌这事都‌害怕得很,别说‌想办法了,能不骂人安静下‌来就‌不错了。   而王多粮那边确实束手无策,前些日子他为了秋粮一时去‌县里,压根连县城都‌进不去‌。   一大帮子人闹了许久,屁事没解决,快天黑了才将人入土为安。   “最怕是‌有一就‌有二……”乔岳头痛不已。   如今他就‌担心狼还得来第‌二回‌。   若是‌做拒马的时候动作快一些说‌不准还能拦一拦。   “它们是‌有备而来……”方初月说‌。   乔岳点头,其实他也觉得这拒马的作用不大,能以漆黑的环境和雨水的声音作掩护,那几个拒马怕是‌拦不了它们。   如今这般说‌,就‌是‌寻求些心理‌安慰。   方初月突然想起之前的那头猪,又道‌:“会不会狼群里面也有我们这样的……狼啊?”   乔岳恍然大悟,“……难办了。”   “那我们必须要想法子把那群狼给杀了。”   乔岳喝了两杯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第82章 陌生的哥儿   “屁都没有一个,到底为什么‌要我们在这‌边巡逻啊?”   “别抱怨了,再过半时辰就交班了,熬一熬吧。”   夜色淹没整座青山,微不可见的几颗星星在头顶闪烁,山脚有俩人‌举着火把‌在走‌来走‌去。   下了两场雨,夜晚变得有些凉,其中一人‌抱着手臂搓了搓,忍不住原地‌打了个冷颤。   “还有半时辰呢,要我说啊,起这‌主意的人‌压根就有问题。又说要剿狼,结果‌就安排几人‌夜里‌巡逻,能巡出个什么‌东西来啊。”   “我们都在这‌边巡了,哪儿还会有狼靠近啊。”   就这‌两把‌斧,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旁边的李二‌牛好声好气‌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之所以巡逻不是为了正面和狼群对上,是为了震慑它‌们,不让它‌们再跑到村子‌里‌。”   说是要剿灭狼群,可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就与狼对上。   那不是剿狼,是被狼剿。   青壮年白日要加紧锻炼,好些人‌的异能也该抓紧训练起来了,刚觉醒时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不说可以一打三吧,起码真对上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只会大喊着乱砍,狼没砍到自己先没一滴血。   这‌都是丢人‌了,是丢命。   若是连杀鸡都不敢,还敢指望你能从手底下活下来不成。   而尚未与狼群真正对上的日子‌里‌,夜里‌自然就得安排人‌巡逻,不然山脚的村人‌又有几个能活?   李二‌牛说完又后悔了。   因为下一刻,耳边又传来不服气‌的抱怨声,“这‌村尾也没几户人‌家了啊,他们怎么‌不一起搬走‌。我们辛辛苦苦巡逻,他们倒好,安安心心睡大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事情一出后,村尾好些人‌家才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来。   在地‌动中毁坏的房屋,好些人‌都只是抓紧修了几间土砖房又或者是茅草屋出来,围墙是没有的,多是篱笆。这‌种情况下,狼真上门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就像先头那两家人‌一样。   他们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家,赶忙着收拾东西借住村子‌里‌的亲戚家,有的人‌更是直接搬走‌了。   一天下来,村尾顿时安静得有些吓人‌。   只不过等闹哄哄的祠堂商议结束后,夜里‌安排了村人‌巡逻,有的人‌又收拾东西跑回家去住。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大不了等狼来了,再跑就是。   “再说了,我们家又不是在山脚,就算有狼来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谁让他们不搬走‌的……”这‌人‌越说越来劲儿。   李二‌牛听了这‌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还回家里‌的住的人‌除了个别心大的,就是压根没什么‌亲戚投靠,又或者被亲朋戚友给‌嫌弃了,被逼无奈才又搬回去。   如若不然,谁又想心惊胆战地‌睡觉呢。   明明村子‌里‌决定要剿狼,这‌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拿下一头狼,结果‌一得知自己作为青壮年要夜里‌巡逻后,这‌人‌就开始各种抱怨。   李二‌牛忍不住反驳起来,“你这‌话就,有些丧良心了。该不会你小哥现在还住在村尾,就是因为你嫌他们一家吧……”   “我不过是随口抱怨,你何必当真。”男子‌讪讪地‌闭嘴。   估摸着半时辰一到,男子‌赶紧开溜,好似后头有洪水猛兽一般。   李二‌牛嗤笑一声,与交班的俩人‌说了一声,就往家里‌走‌。   上半夜最难守,下半夜好一些。为了不打瞌睡,大家伙也算是出尽了各种招数了,嚼薄荷、闻臭草等等。   到了太阳终于从青山上露出一点点弧度时,柔和的光晕却仿佛利刃划破昏暗的夜空。   伴随了几声喊号子‌的声音,二‌三十个青壮穿着灰蒙蒙的短打绕着村子‌跑来。   打头那人‌身材挺拔,面若冠玉,在一众黑黝黝的脸孔中格外突出。   巡逻的俩人‌目露喜意,其中一人‌将手里‌的瓜子‌皮丢到地‌上,另一人‌是周小青,他举着手大喊:“山子‌哥,你们终于来了。”   乔岳跑过来,气‌息均匀地‌说,“对,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他循例问了一句,周小青摇摇头说没有。   乔岳就领着队伍继续往后边跑。   另一人‌和他说了一声,就赶紧回家去,周小青还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着田柱子‌和他二‌哥的身影,心里‌有些痒痒的。   十五六的男孩对于习武练拳就没有不心动的。   而且他爹总让他跟着山子‌哥行动,问他爹原因,他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熬了半晚周小青觉得自己尚且精力十足,然而小爹肯定在家里‌等着他。周小青就是铁打的,也不敢这个时候跑去一块儿练拳。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走‌。   乔岳他们一行人‌先绕着村子‌跑了两圈,而后在后山列成两队开始跟着前头的乔岳和田柱子‌一下一下打着拳。   打完拳也才卯时中,一行人‌各回各家。   天色尚早,秋日里好些人懒得偷闲,这‌个时候才起来。   在院子‌里洗漱时还能瞧见大汗淋漓的青壮大摇大摆走‌过,“真精神啊。”   说罢这‌妇人‌忍不住看‌了下蹲在墙角抽旱烟的老汉,若是早生二‌三十年……   回到家,乔岳先跑去打了一桶温水擦洗,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开始满院子‌找人‌,小小声地喊着:“初月……”   “小爹……”   乔岳从灶房出来,往房间走‌,依稀听见方初月的声音在屋里‌传来,“我在这‌。”   他推开房门,方初月站在柜子‌前整理秋衣,旁边的凳子‌上摆了好些衣裳,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我的秋衣吗?”乔岳蹭到旁边去,有些“明知故问”起来。   前几日下了雨,夏禾他们就把‌秋衣从柜子‌里‌整理出来,重新洗了挂起来晾晒。   整理衣裳的时候,乔岳自己都在场。   “对啊,昨日晾干了,我瞧你还未回来,就先进来收拾一下。”方初月将凳子‌上的衣裳又放回柜子‌里‌。   乔岳“嗯”了一声,把‌脑袋轻轻搁在方初月的肩膀上。   方初月偏着头,只觉得呼吸间都是身旁那人‌滚烫的热意,还有澡豆子‌的味道。   他伸出手轻抚过他的脸颊,气‌氛有些温馨。   俩人‌其实习惯了起床的时候黏糊好一阵子‌再起来,自从村里‌开始巡逻,时间太匆忙。   而方初月作为哥儿自然没办法‌跟着一群男人‌跑步,起床后这‌段时间都是分开的,俩人‌还真没什么‌时间黏黏糊糊。   好不容易今日有时间,俩人‌抱在一起,就这‌么‌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走‌吧,小爹可能从菜地‌回来了,该做早饭了。”方初月拍了拍乔岳的后背,提醒道。   “好。”   俩人‌一前一后出门,就看‌见夏禾抱着一颗大菘菜回来,他将篮子‌放下,底下还有几个有些小秋葵,还有两块豆腐。   夏禾提醒:“初月今日炖点白菜豆腐汤。”   “豆腐?”方初月看‌了一下篮子‌,“小爹,哪来的豆腐啊?”   以前有传言说过做豆腐很简单,只不过他们村子‌还真没人‌会做。   任何活计懂行的觉得简单,不懂行的觉得难于登天。   “你马二‌婶家里‌来了一远亲投靠,这‌是他做的豆腐。说是家里‌的长‌辈都没了,他一个哥儿被族里‌吃了绝户,还差点儿被人‌绑着嫁个村里‌的老光棍。”   “什么‌村子‌啊,这‌么‌猖獗。”乔岳皱着眉头,他坐在灶口生火,火烧得很旺盛,火光映在他脸上,光暗交错明显,倒是有些苦大仇深。   锅里‌的油饼发出“滋滋”的声音。   方初月也有些好奇,夏禾又说:“就你大舅娘……林氏那村子‌鳌山村,这‌沈哥儿好不容易跑出来,又没别的地‌方投奔,就来投奔马二‌婶了。”   马二‌婶与沈哥儿的亲缘关系着实有些远了。   如今跑来投靠马二‌婶,怕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方初月点点头,“这‌豆腐做得真不错。”   “这‌豆腐便是他家的手艺,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我想着许久未有豆腐郞过来我们村子‌里‌叫卖,就买两块尝尝。”   事实上夏禾打听得这‌么‌清楚,还真不是他想打听。   是马二‌婶拉着他说的,想要他帮忙介绍合适的男子‌与沈哥儿相看‌。   沈哥儿如今十六岁,在鳌山村的时候本来是有一门亲事的,只不过长‌辈没了后,未婚夫一家就不认这‌门亲事了。   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他来投靠马家,也没打算长‌住。   是想着暂住一段时间,找个人‌嫁了。   乔岳纳闷:“马婶子‌干嘛找小爹你来当中间人‌啊?”   马二‌婶与小爹俩人‌关系可不怎么‌样,虽说如今交集多了,但俩人‌还真不是什么‌聊得来的朋友。   “可能正好我去买豆腐了,我瞧着她‌不是只与我一人‌说,就是暗示了两句。”夏禾解释道。   一听到马二‌婶这‌话,夏禾本想着装傻充愣,不打算接这‌茬。   他可不想当什么‌中间人‌,夫夫之间处得好最好也就夸赞几句,得几句好听话和一点好处,处得不好麻烦可就大了。   只不过他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又想到了田柱子‌。   “若是性子‌不错,问问柱子‌意见……”到时可以相看‌相看‌。   嫁娶这‌事最是不能着急。   方初月赞同道:“如今村子‌里‌事多着呢,总能瞧出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三人‌说着话,这‌油饼和豆腐菘菜汤就做好了。   乔岳将泥炉点燃烧热,然后提着进里‌屋,又叮嘱乔小圆不要靠近。   方初月端着瓦煲进去,瓦煲里‌盛着的是豆腐菘菜汤。   瓦煲放在泥炉上,还在咕噜噜冒着泡。   等夏禾端着碗进来,门一关上,乔岳就把‌卡牌里‌存放起来的野猪肉拿出来。   野猪肉早已找机会片好了。   鲜红精瘦的野猪肉一片一片地‌搭成一座小山,瞧着就十分诱人‌。   菘菜和豆腐被捞起来,夏禾又给‌每人‌盛了半碗汤,而后将野猪肉放入瓦煲里‌煮,盖上锅盖煮。   野猪肉烫熟后什么‌都不需要沾,一口下去,肉质鲜嫩又有韧劲,带着菘菜豆腐的清甜和自身的肉香。   大白鹅在桌子‌旁打转,还嘎嘎个没完。   乔小圆夹起一片肉,看‌着几个大人‌,眼巴巴地‌问:“我可以喂给‌大王吃吗?就一片。”   乔岳想着,若是不能吃这‌鹅估计也不会这‌么‌掩藏,就点头说好。   “不过得拿清水洗一下。”   乔小圆笑弯了眼,“太好了,大王终于可以吃了。”大白鹅仿佛也感受到这‌份快乐,在旁边踏来踏去。   一顿早饭,一家四口吃得肚子‌都圆了,在院子‌里‌遛弯。   乔小圆追着大王跑,方初月见状:“小圆,吃饱饭跑来跑去,肚子‌会不舒服。”   “好哦……”乔小圆一头栽进方初月怀里‌,仰着脸由着小哥揉他的小脸蛋。   乔岳见小圆这‌乖巧的模样,正准备伸出手撩拨一下。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敲门声,“有没有人‌在啊?”   “谁啊?”   乔岳出门一看‌,门口是个长‌得十分陌生的哥儿。 第83章 怪不好意思   站在院子外的哥儿长‌着一张鹅蛋脸,弯弯柳叶眉 ,眉眼低垂,手里挎着一个篮子。   “你是?”   乔岳一出‌声,沈哥儿被眼前高大的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又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乔岳,咬着嘴唇说,“我‌是……沈哥儿。”   “夏小‌叔在在我‌婶娘家买了两块豆腐,他把手帕落下了……”   沈哥儿将手帕扬开展示给乔岳看。   手中帕子上‌的图案是一朵很普通的莲花,乔岳伸出‌手抽走了那条手帕,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怎么‌了?”方‌初月走出‌来,虽是向着乔岳问,眼睛却落在对‌面的哥儿身上‌。   “小‌爹不小‌心落了手帕在马婶子家,这人顺带过来还,”乔岳将手帕递过去说,“我‌觉得应该是,你看看是不是?”   男子的手帕多是素帕,既没有图案,只‌是染上‌色锁边就成。哥儿的手帕则不一样,上‌边不仅绣有不仅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还有绣上‌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夏禾的手帕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不是直接把名字绣在手帕的边角处,而是他的将名字藏在图案中。   手中的帕子,莲花的叶子上‌用稍微浅色的针线绣了一个禾子上‌去,有些不显眼,得细看才行。   这事知道‌的人两只‌手能数得出‌来,都是夏禾最亲近的人。   方‌初月指腹在上‌面摸了摸,笑着感谢道‌:“这手帕确实是小‌爹的,还劳烦你送来,这位……”   “姓沈。”乔岳在旁边补充。   “沈哥儿,多谢啊。”方‌初月说着就要进去拿着柿子干出‌来,旁的没有,拿着零嘴感谢一二还是要的。   “不用不用,”沈哥儿摆摆手,“我‌、我‌还要去送豆干,我‌先走了。”   说罢这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得飞快。   人离开后,方‌初月准备进屋子,他侧头看见乔岳还在门口“流连不去”。   “外边有金子捡吗?”   乔岳本来是想打算将人叫住,问一问豆干的价钱,没想到人跑得太快了,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呢。   话音一落,乔岳也顾不上‌什么‌豆干了,他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方‌初月。   力道‌很轻,脚步都没离地。   “你干什么‌?”   方‌初月怒目圆睁,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孔雀一般,高傲但漂亮极了。   乔岳攥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拉,结结实实将人揽在怀里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看着他吗……”   方‌初月被后背的身躯推着往前走,他以为‌那哥儿有稀奇古怪的地方‌。   方‌初月侧着抬起头,只‌看得到乔岳的下颌线,与滚动的喉结。   莫名地,他跟着咽了口水,“为‌什么‌,沈哥儿他怎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他……”乔岳拖长‌尾音,“……家的豆干价钱多少。”   乔岳快速把后半句话说完,而后顶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跑开,笑得贱兮兮的。   方‌初月眼睛一闭:“……”   这家伙!   心平气和‌,不要与年‌岁尚且不到三岁的男人计较。   方‌初月拂袖而去。   短打的袖子是窄袖,拂袖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爱。   乔岳站在原地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夫郎真‌好玩,在院子里独自乐了好一阵。   “大哥,你笑得好坏哦。”   乔小‌圆跟一阵风一样从旁边跑过。铁蛋与奇哥儿跟不上‌他的脚步,在后边“嘿呀嘿呀”地喊,“小‌圆哥,等等我‌呀。”   乔小‌圆放慢脚步,乔岳叮嘱道‌:“不许去村尾和‌后山,只‌能在村头这片地玩,知道‌吗?”   “知道‌了~”   乔小‌圆的声音渐行渐远,乔岳转向脚步,走去杂物‌房。   方‌初月将一把铲子丢进背篓里,手里还拿着一把镐头,乔岳好奇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想下午去挖一下葛根。”方‌初月解释道‌,“先把工具收拾一下,晌午吃完饭就去。”   约莫也快到吃葛根的时候了,反正秋天事情也不多,去山里看一看,说不准还能挖到山药呢。   乔岳点点头,“嗯嗯,今年‌的葛根该是长‌得比往年‌更好更大才是,确实是时候了。”   “等会儿小‌爹从北屋过来,我‌问问他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如今没什么‌活,夏禾他们几个长‌辈偶尔会聚在一起,边聊聊天边缝缝补补,偶尔还吃些点心喝喝茶之类的。   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他们这些小‌的也不多去打搅他们。   方‌初月将背篓收拾好,一些要用的药粉、艾草、火把都给带上‌,丝毫没觉得麻烦。   乔岳撇嘴,“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你不是下午得去教他们控制异能吗……”他倒是想与乔岳一起啊。   还有这茬……   乔岳忍不住头大,“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难搞,早知道‌当初就不把这活儿揽下来了。”   说是要提升大家伙的异能,但也不是凭空就能提升的。   一开始带队的人是王多粮。王多粮想要当村长‌,自己有身具异能,对‌于这种领头的活儿自然二话不说就给担了下来。   可惜的是,王多粮自己都是一知半解,搞不清楚该如何增长‌体‌能的异能。   只‌一味让大家打架、摔跤,好似打赢了对‌方‌,这异能就能蹭蹭往上‌涨一样。   练了两天,身上‌淤青到处都是,就是这异能啊,一点儿没见有长‌进。   乔岳见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狼来了,他们还一点长‌进没有,便佯装了一下“原地顿悟”,把大家伙唬住后就开始传授经验。   这事还不简单嘛。就想一想,识海一片清明,灵气不就往身体‌奔涌而来了,再多练一练不就掌握好了嘛。   乔岳是真‌没觉得这有多难,提升异能就是一件多练多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而真‌上‌手教人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闯进了麻瓜窝里了。   一窝都是麻瓜,只‌是谁大谁小‌的问题。   “小‌云朵不是说这是资质问题。”方‌初月听到他哀声怨道‌,忍不住笑起来。   灵根虽是只‌有那几大类,但人的资质各有不同,身上‌具备的灵根个数还不一样,有的虽然伴生能力是火,可体‌内却不一定只‌有火灵根,这只‌能说明他的火灵根稍微粗一些。   而有的人伴生能力瞧着稀疏平常,资质可能又会好一些。   乔岳发愁啊。   他早就想好利用抽出‌来的卡牌将狼吸引过来,再叠加初月的灵根,联合村人一起将狼群集体‌剿灭。   问题是队伍实在拉胯。   靠他们几个人估摸着也能将狼群剿灭,可以后若是再出‌现了别的兽群,总不能又是他们打头阵吧。   因为‌这,本有些抗拒的方‌初月立马就同意这事。   “算了算了,我‌还是再教一教吧,只‌不过这回‌我‌得想过别的法子了。”乔岳决定这回‌上‌狠招。   不是学不会吗?   看这回‌你们还学不学得会。   北屋。   夏禾几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着一些瓜子和‌红薯干、柿子干。   田六婶有些惆怅,“你们说我‌们家柱子到底哪里不好,怎么‌就是没人瞧得上‌他。”之前好不容易有一个刘娟瞧得上‌他,刘家人却不是好的。   周夫郎说:“着什么‌急啊,缘分未到呢。”方‌母跟着点头。   “这能不急吗?”田六婶耙了一下眼前的头发,“这一拖,今年‌又要过去了。”   翻过年‌去,柱子都二十了。   二十岁的男子底下孩子都好几个,他们家柱子还是单身寡汉的。   夏禾听他们念这事念了许久,知道‌田六婶是真‌着急,他也没瞒着,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马家来了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哥儿……”   田六婶顿时两眼放光,“什么‌,你这意思是那哥儿有意嫁到我‌们村里来吗?”   “反正马家的是有提,但我‌觉得这事不着急。”夏禾说完,塞了一片红薯干过去   田六婶点点头,拿着红薯干也不吃,“是不着急,得看看性子才行。”   不然娶回‌来又与他们家老‌大媳妇一样的性子,那就糟糕了。   别看如今将大儿媳压下来了,等过上‌几年‌他们老‌了,这大儿媳必然又会翘起尾巴来。   “不仅要看看性子,还得看他家里人。”周夫郎忍不住道‌。   像田大柱他媳妇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性子,是生下铁蛋后被家里人撩拨多了,这性子就显出‌来了。   “人心易变,端看各人缘分。”夏禾说,“急不来的。”   田六婶被这么‌一劝,心里又不着急了。   她紧皱的眉头放松下来,将手里的红薯干放入嘴内嚼了嚼,“像山子和‌初月,虽是开头不大好,如今俩人成婚都小‌半年‌了,这还蜜里调油得很,整日黏在一块儿呢。”   时常让他们这些长‌辈看了都脸红耳赤起来。   怪不好意思的。   ……   晌午的时候,乌云骤然多了些,噼里啪啦下了一场雨。   这雨下的时间很短,等他们吃完饭,再抬头看天又明亮起来,如同湛蓝的河水倒扣在天上‌,流动的白云是一艘艘扬帆的小‌船。   方‌初月戴着草帽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镐头说:“小‌爹,那我‌走了啊。”   夏禾直起腰说,挥挥手叮嘱道‌:“小‌心些,别太往深山里走,找不到不碍事的。”   “好。”   夏禾没与方‌初月一块儿出‌门,下午他要去规整一下菜地,豇豆摘了后得重新锄地起垄,而后再种点别的菜下去。   乔小‌圆又在家里睡午觉,家里总要留一个人在才行。   方‌初月一路往后山走,路上‌遇到不少村人,他笑着应道‌,“对‌啊,准备去山里挖一下葛根。”   “你一个哥儿还敢去后山挖葛根啊,你真‌是……”这人说着话不好听,但语气里是满满的关怀。   方‌初月乐呵收了这好意,又:“我‌看我‌相公给他们在后山呢,青壮那么‌多,想来是没甚好怕的。”   “没错没错,差点给忘了,他们是在那边打架是吧。”这人拍着脑门,“确实不用害怕,你快去吧,等会我‌也过去。”   方‌初月又继续迈着步子走。   还未到后山,远远就看见乔岳背对‌着他而站,与那青山崖边的青松一般傲然挺拔。   他面前的二三十个不同年‌岁的男子,两两分着队,打得天昏地暗,你追我‌打之余还能瞧见火苗与水花四溅的模样……   乔岳倏地转身,原本冷峻的表情散了几分,平直的嘴角翘起来。   方‌初月朝他小‌小‌的挥了挥手。   而后快步穿过去。   方‌初月走后,乔岳看着大家伙又觉得这进度实在太慢了,眼睛一转又想起别的招数。   方‌才是俩相克的人用异能互殴,等会儿不如就让一个人在前面跑,另一个人举着火把在后头追?   秋风徐徐吹来,带着树叶子与雨水的味道‌。   周围的树木多了起来,方‌初月不紧不慢地往里边走。   他眼睛四下扫视着周围,生怕会错过其中的葛根藤来,草丛的水滴打湿了鞋面和‌裤腿。 第84章 能者居之啊   山腰处背风向阳的地方长了一大片毛竹。   一阵风吹过,竹林摇曳似海浪泛起阵阵涟漪,晶莹的的水珠扑簌簌掉落。   滴答一声。   滴在帽檐上,方初月停下脚步。身后的背篓里有两‌条葛根,还有一捧枣子。   方初月视线落在了面前颜色较深的竹子上,从直挺的竹身一路往下,根部‌四周的土壤湿润松散,竹鞭微微突起,一些结节裸露在表面清晰可见。   秋末冬初,正是毛竹长出冬笋的时候。   冬笋尚未出土,笋质鲜嫩爽口。挖起来也‌麻烦些,需要顺着竹鞭两‌侧找。   方初月很‌快瞧中一处合适的地方,他‌先用镐头将周围的土壤敲散拔开,鳞状、呈现浅黄色的笋衣出现在眼前。   用力一掰,清脆的“啵”一声传入耳中,冬笋被整个‌拔起来。   这根毛竹年岁得有个‌三到五年,长出来的冬笋又‌多又‌大。   他‌接着又‌在附近挖了好几根,才辗转其他‌竹子下。   方才找了许久才挖了两‌根葛根,且长得还不大,方初月不免有些气馁。如今还有好些冬笋,晚上用来凉拌或者炒腊肉都是极好的。   方初月将冬笋转移到背篓里,抬头透过斑驳层叠的树洞。   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竹林梭梭响,一只肥硕的竹鼠从竹林中逃窜而出,径直往他‌这边跑。   “别‌跑。”一声呵斥从不远处传来。   方初月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追着竹鼠跑的,正是早上在门口见到的沈哥儿‌。   俩人面面相觑,竹鼠呲溜一下消失在竹林中,方初月朝沈哥儿‌点了点头,问道:“这竹鼠是你从那边看到的吗?”   沈哥儿‌呐呐说是。   竹林幽静,仿佛掉了根针都听得见。   半晌后,沈哥儿‌憋出一句:“婶娘带我过来挖笋,她们在另一头,我正好看到有竹鼠钻出来……”   “这样啊。”方初月本想离开,但他‌想到那只如兔子般肥硕的竹鼠,提议道,“这附近有竹鼠洞,我们找一找,把它抓出来?不过,这竹鼠洞不好找啊。”   沈哥儿‌又‌点头。   俩人在竹鼠消失的四周细细找寻,不断用棍子扒拉地上的竹叶,“在这里!”沈哥儿‌指着那个‌洞穴说道。   “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方初月走过去,感叹了一句。   仔细听还能听见里头吱吱和不断刨土的声音。   方初月又‌说:“这个‌洞穴好像只是临时的。”   因着往年他‌总是喜欢在春季卖腌笃鲜,冬季卖冬笋,竹鼠年年都见不少‌,然而见到不等于能抓到。   这竹鼠打洞逃窜的速度极其快,且竹林遍布了许多竹鼠洞,一旦转进洞穴里十有八九就‌抓不到了。   他‌抓到竹鼠的次数还真不多。   沈哥儿‌脸颊泛红,抿着嘴悄悄看了他‌一眼,笑了说:“没有,这、这不难的,你寻着一个‌细竹子找。”   方初月有些诧异,就‌这么水灵灵地告诉他‌了?   沈哥儿‌说:“我去找干竹叶,生个‌火把它熏出来。”地面上的干竹叶被雨水打湿,压根生不了火。   “我背篓里有火把和干艾草,我去拿。”方初月跑去背篓里拿,又‌跑回来。   俩人有些陌生,干起活来倒是合拍。他‌们很‌快将干艾草点燃,塞进洞口里,   将草帽折起往里头扇风。   烟一熏,洞穴里竹鼠的吱吱声越发刺耳。   方初月右手‌捡了一块石头,沈哥儿‌则拿着背篓准备等竹鼠出来就‌扣上去。   竹鼠暴躁了好一阵,声音渐行‌渐近,手‌里的石头被攥紧,一见那灰色的圆脑袋从洞口探出来。   方初月瞅准机会,直接运转灵气,将灵力附在石头表面,手‌腕一用劲儿‌,石头“嗖”一下,破开了空气,精准地将竹鼠砸晕在洞口处。   一半的身子还在洞穴里边。   沈哥儿‌拿着背篓准备扣上去的手‌停住,张着嘴巴扭头看,好厉害啊!   方初月神色淡淡,随地扯了一根藤蔓将竹鼠捆起来,递过去说:“给你。”   “乔夫郎,”沈哥儿‌摆手‌道:“这是你打的,我不要。”   方初月手‌一顿,“唤我方哥儿‌,月哥儿‌都可以‌。”   估摸着是本村人的缘故,村子里见着他‌了多是喊方哥儿‌的更多,熟络一些的叔伯婶子则会喊他‌月哥儿‌。   这是他‌头一回听人喊他‌乔夫郎,方初月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哥儿‌有些尴尬地点着头。   “本就是你发现的,肯定有你一半。”   方初月说完,又‌提议道:“不若这样,肉归你,皮毛归我,或者肉归我,皮毛归你。”   方初月倾向于要皮毛,这竹鼠长得跟兔子一般大,竹鼠毛柔软,硝制后做成围脖或者坎肩正好。   沈哥儿‌想了下,冬天快来了,他压根没有什么御寒的衣裳可以‌过冬,拿皮毛回去做个‌坎肩勉强够用。   “我选竹鼠肉吧。”沈哥儿‌做下决定,肉能一家人一块吃。   衣裳的话,到时候塞下稻草柳絮进去,也‌一样能御寒。   “好,那就‌这么分了。”方初月拿着竹鼠,“等出去了我再把皮剥下来?”   沈哥儿‌自然没有不应的,这里离深山有段距离,但难保没有其他‌东西。   说定后,沈哥儿‌准备回去找马二婶,脚步一迈,就‌踩到一团东西。   “啊——”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方初月问道,看过去,才发现沈哥儿‌踩到的竟然是一条蛇。   方初月脚尖移动,准备弃人不顾。   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熟悉的哥儿‌冒险。   下一刻,浅眠被惊扰的蛇显然有了动静。   头抬起来了!   “啊!”方初月方寸大乱。   算了。   他‌猛然将灵力打出去,一边扯住沈哥儿‌衣领,将人整个‌提溜起来往后边跑去。   “呼……”耳边风声瑟瑟。   跑出去很‌远,方初月往后一看,发现后头什么都没有,他‌立马松开手‌。   沈哥儿‌坐在地上,猛地咳嗽出来,“咳——”   被命运扼住的喉咙总算有了呼吸的机会。   方初月表情有些尴尬,连带着脸颊和脖颈泛起红色:“抱歉啊。”   “是我、我咳咳……该多谢你。”沈哥儿‌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他‌边道谢边说,“只是如今,我没、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方初月摆手‌:“不用谢。”   沈哥儿‌抬头,看见方初月手‌里逃跑都还没丢下的竹鼠,他‌说:“那这竹鼠我不要了。”   方初月嘴角一僵,“真没事,竹鼠说好那样分就‌那样分,救你不过是我顺手‌而为。”   救命之恩绝对不能拿着竹鼠肉抵消的。   绝对。   倒是没再说什么不用谢之类的话。   沈哥儿‌听了他‌这话,愈发感动起来,双眼湿润地看着他‌,“月哥儿‌,你人真好。”   方初月返回去将背篓拿上,听到这话,有些想笑。   他‌人好?   “我准备回去了,你呢?”方初月问,“要不要送你去马婶子那?”   沈哥儿‌顿时热泪盈眶,用力点头。   “走吧。”   俩人往另一边走去,沈哥儿‌再次重复道:“你人真好,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啊?   方初月皱眉,道:“今天早上是我俩头一回见面吧?”   看着沈哥儿‌的眉眼打量起来,确实没见过啊。   “确是如此,只是……”沈哥儿‌又‌道,“赵林你认识吗?”   三月中旬的时候,他‌们族里一位一直老大难的大龄光棍终于娶了一位夫郎进门,那人就‌是赵林。   “认识。”   方初月咬着牙,最后憋出了两‌字来。   赵林这个‌名字,就‌算化成灰,方初月都不会记错。   若不是他‌给乔岳下迷药,害得他‌们被人拦在屋子里……   赵家人赔礼道歉时说是赵夫郎这个‌做小爹拿的主意,其实真正拿主意的是赵林。   这事瞒得住别‌人,瞒不住赵家人。也‌不知道是赵家的谁给传了出去。   等传到他‌耳中的时候,赵林已经出嫁了。   再加上当时赵家人已经上门道歉了,他‌们再抓着此事不放就‌显得很‌难看了。   方初月捏紧拳头,对于赵林这个‌人还是厌恶得不行‌。   若是一开始知道沈哥儿‌与赵林有渊源,他‌根本不会开口与这人搭话。   沈哥儿‌看他‌脸黑黑的,生怕方初月会误会,连忙解释,“我不喜欢他‌的。”   赵林嫁给了沈强后过了几日‌好日‌子,从某一日‌开始,沈强就‌开始对着赵林拳打脚踢。   那会儿‌他‌爹娘还在,见了有些于心不忍,还去拦了几回,把他‌带回家里上药。   自那以‌后赵林就‌时常到他‌们家来,整日‌和他‌以‌兄弟相称。   沈家一直一脉单传,到了他‌爹这辈,更是只他‌一个‌哥儿‌。沈哥儿‌头一回有哥哥,新‌鲜得很‌。   与赵林关系很‌是不错,对沈强的举动更是义愤填膺。   好景不长,地动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紧接着是他‌娘,到了中秋过后后他‌爹也‌撑不住了。   偌大的沈家空荡荡起来,只剩他‌一人。   头七刚过,沈氏族人立马上门来,说他‌一个‌哥儿‌不能霸占沈氏的田地和房子,必须要将他‌赶出去。   沈哥儿‌自是不愿意,拖了小半月,那赵林便来劝他‌。   听到这里,方初月神情复杂起来,忍不住开口打断,“他‌哄你两‌句,又‌吓唬你,你就‌真搬出来了?”   “你就‌没试着找其他‌人帮忙吗?又‌或者直接将屋子地契卖了,然后拿着银子直接跑。”   沈哥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窘迫羞愧地点头,“我以‌为他‌是真把我当弟弟来着……”   他‌和婶娘说自己是因为怕没卖给老光棍所以‌才跑出来的,实则根本不是这样。   搬出来后,他‌就‌住到了沈强家。当晚有些害怕想去找赵林,就‌听到赵林与沈强的对话。   赵林竟然为了讨好沈强,想要把他‌塞给沈强当小妾。   当成哥哥的人为了讨好他‌的丈夫,选择把自己给献祭,这样不堪的事情沈哥儿‌压根说不出口。   而有关于方初月和乔岳的事情,沈哥儿‌都是从赵林那听来的。   如今想来赵林这种‌人,嘴里能有几句是真话。   今日‌与月哥儿‌相处了好长时间,沈哥儿‌便笃定一定是他‌误会了,月哥儿‌人好着呢。   方初月算是头回见傻成这样的哥儿‌,他‌看了好几眼,最终确实是真的。   不是装的。   一开始只以‌为这哥儿‌就‌是胆小了些,没想到傻成这样,难怪被人两‌句话就‌哄了去。   方初月简单把赵林干的事情说了一下,沈哥儿‌立马道歉,“原来是这样啊,他‌真可恶,算计了我,还算计了你们。我误会你了,对不住啊。”   “没事,不关你事,你又‌没在我面前说什么。”   哪怕心里有误会,人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哪有什么错啊。   “你人真好。”沈哥儿‌感动地说。   方初月:“……”   他‌的良心是不会痛的,救命之恩还是不能用田鼠肉抵消。   “我以‌后可以‌常去找你吗?”   “别‌吧,我相公会吃醋。”   方初月拿乔岳当借口,是真不想与他‌打交道,怕自己也‌会变傻。   “啊?”沈哥儿‌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方初月说,“婶子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我先走了。”   方初月飞快跑走,速度比方才逃跑时还要快。   ……   后山。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就‌是啊!”   经由乔岳的夺命式训练,终于有人开口骂,能答应过来锻炼的人不管被逼的还是自愿的,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异能有所长进的。   可这不代‌表他‌们要舍了命去啊。   再者,队伍也‌不是乔岳的一言堂,还有王多粮的人。   田柱子反驳道:“本就‌是山子带队,自然要听山子的。”   “凭什么?他‌领悟了一点点东西就‌能当队长了。如今我也‌领悟了啊,他‌什么都不干,就‌死命训我们,自己抱着手‌在那里看。”   这人愤愤不平,又‌说,“要我说队长得能者居之。”   “没错,能者居之!”   李二牛说,“你们的异能都是些火啊雷的,队长是身体强化,怎么与你们打!”   “没事。”乔岳摆摆手‌,对于面前的景象早有预料,王多粮被他‌夺了队长一位,心里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队伍里一共有三十六人,包括他‌在内,有二十四人都是觉醒了异能的,也‌是村子里绝大多数的异能者。   而剩下十二人,虽然没有觉醒,但还年轻,脑子也‌灵活。   如今王多粮又‌摸到了点突破的法子,肯定早就‌按耐不住,想将队长拿回去了。   若是以‌前,乔岳估摸着就‌让了。   躲懒才是他‌的天性。   奈何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队长一职绝对不能还给王多粮。   “能者居之,行‌。”   乔岳说:“那就‌谁想当队长,就‌上来和我打一场。”   站在乔岳这边的人不少‌,一听他‌这话,替他‌着急,“队长……”经过这几日‌的训练,他‌们是真心实意把乔岳当成队长的。   田柱子看了乔岳一眼,改口道:“说到做到啊,谁输了都不许赖账,不然我柱子瞧不起他‌。”   “嘿你这话,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输。”而站在王多粮那边的人面露喜意,又‌和乔岳说,“大气!能者居之,粮子上啊!”   王多粮装腔作势,摆手‌推拒,打算来个‌三请三推再出手‌。   “我来!”   王多粮望着说话这人,笑容难看,半晌后说:“行‌,那就‌你上。”   这人叫雷天,是一个‌具有雷属性异能的壮汉。   约莫三十岁出头,早些年当过兵,后头侥幸回来娶了王多粮的弟弟当夫郎,因此雷天比王多粮大上四五岁,却是王多粮的弟夫。   雷天一脸络腮胡子,肌肉虬结,个‌子不高,但十分壮硕。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乔队长,你可不要哭着回家找小爹。”雷天伸出一根手‌指,银白色的雷电在指尖出现,如同银蛇舞动。   乔岳笑了下,手‌臂平着伸出来,手‌掌向上,挑衅般招了招手‌。   “这么大点儿‌雷电,是想用来烤花生吗?”   “你,等会你就‌说不出这种‌大话了。”雷天脸色难看地朝着乔岳冲过来,瞬间抓住了乔岳的手‌臂,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看招!”   所有异能从掌心处爆发出来,银白色的闪电滋啦作响。   一击即中,队长是他‌的了!   “就‌这?”乔岳歪头,“轮到我了。”   “怎么会没用!”   雷天看着安然无恙的人骇然大喊,他‌的雷电之力怎么会没有用!   雷天不解,然而下一瞬,一个‌冷硬的拳头落在下巴上。   整个‌人就‌这么水灵灵地飞出去,砸在了王多粮身上。   王多粮翻了一下白眼,晕了过去。   “……”   现场鸦雀无声。   良久,不知是谁突然“噗嗤”一乐,笑出了声。 第85章 干什么去了   “山子威武,队长威武!”   后山的笑‌声传遍整个村落,雷天的脸色好像打乱的调色盘一样难看‌得很。   乔岳没‌再揪着这事下别人的面子,毕竟方才那一出已经‌够丢脸了‌,他要是再损上几句,怕是雷天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才行‌。   乔岳抬头看‌了‌天天色,压了‌一下手催促道:“好了‌,方才进行‌到哪里,把王多粮他们拍醒,继续吧。”   “大家笑‌得如此开心,那就再上些难度。”   话音一落,大家伙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田柱子有气无‌力地“嗷”了‌一声,朝队友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啊,不要撩到我的头发。”   “放心吧,”队友点‌头,“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   他在旁边摩拳擦拳,一脸蓄势待发的样子。   田柱子倍感不妙,早知道方才就追得不要那么‌紧了‌。   后山的火热对抗进行‌得十分顺利,汗水一串串滚落黄色的泥土中,砸出一个个小坑,偏偏乔岳还在旁边像魔鬼一样不断督促他们。   “继续!”   大家伙叫苦不迭,扭头看‌到雷天下巴上的淤青,又咬着牙继续。   夕阳西沉,橘红色的光晕渲染着半壁蓝天,蓝白与橘红交融在一起。   方初月背着背篓从山里出来,看‌着夕阳下仿佛打了‌鸡血的青壮和他们面前的乔岳,蓦然觉得有几分祥和的宁静。   方初月静静地看‌着,直到田柱子喊了‌他一声,乔岳倏地转身‌。   四目相对下,乔岳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陡然松快起来,他朝着田柱子他们说‌:“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丢下一句话,乔岳便跑到方初月身‌边,“初月。”   想要牵起他的手又停下,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我手有些脏了‌。”   方初月扬了‌扬自己的手,“我的也脏。”而后主动握了‌上去。   小一圈的手掌仿佛带着炽和煦温暖的热度从掌心,一路蔓延至心脏,乔岳心里暖烘烘的,笑‌容挂了‌满脸,抓着方初月的手来回晃。   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陆陆续续离开,尤其是雷天和王多粮一行‌人,得了‌话早就跑没‌影了‌,压根没‌有脸继续待着。   李二牛几人还在后面打闹,看‌着旁边乔岳那无‌比灿烂的笑‌脸,又想起刚刚将他整个人抡过来抡过去的队长。   李二牛挠挠头,忍不住怀疑,这俩人是同一个人吗?   旁边一直有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乔岳想当‌做没‌看‌到都不行‌,他朝李二牛开口道:“是有什么‌着急事吗?”   “不着急,但是……”   “不着急就好,”乔岳立马摆摆手,“不着急的事情留着明‌日说‌。”   好不容易和夫郎贴在一起,臭烘烘的男人别来找事。   李二牛伸出手僵住,还可以这样?   “我们回家吧。”乔岳侧过身‌,看‌着方初月说‌。   “好。”俩人手牵着手,将身‌后的青壮抛之脑后,高高兴兴携手归家去。   田柱子在旁边袖手旁观看‌了‌好一阵子,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笑‌屁啊笑‌,”李二牛不悦地将地面的土块踢过去,“你和队长那么‌熟络,都不知道帮一下嘴。”   “你猜我为什么‌不开口插话?”   田柱子嘴角僵硬,沉默片刻后,转过身‌去,抬头望着不远处的落日。   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苍凉。   乔岳他们从后山下来,他又看‌着方初月左手上的竹鼠,问道:“好肥的竹鼠,你去毛竹林了‌吗?”   方初月将竹鼠递过去,便说‌道:“对啊,山里的葛根不好找,我挖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就找不着了‌,还找了‌几颗枣子。”   那枣子都已经‌被人摘光了‌,只有最难摘的那几颗还挂在上面,方初月试着用灵力打在枣子与枝丫的连接处上,果真‌那枣子就一下子掉了‌下来。   如此重复,方初月把那小二十颗枣子也给摘了‌。   “这去了‌一下午,才挖了‌这么‌点‌东西,看‌到毛竹林我就进去了‌,挖了‌一些冬笋,”方初月说‌,“准备走的时‌候见到了‌一只竹鼠窜出来。”   方初月把后面与沈哥儿的交集说‌清楚。   乔岳目光沉沉,低声嘟囔:“你很在意‌……吗?”   是因为赵林做了‌坏事,还是因为赵林设计的人是我们?   “什么‌?”方初月问,“你方才说‌在意‌什么‌?”   乔岳侧着头看‌过去,橘黄色的夕阳落在方初月的脸颊上,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仿佛打了‌一层柔光,像一颗秋日里的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乔岳收了‌视线,“我是说‌不用在意‌沈哥儿的事情,等回去剥了皮把竹鼠肉拿去马家就行‌,旁的与我们无‌关。你说‌呢?”   最后几个字很淡。   “嗯嗯,”方初月点‌头,他突然凑到乔岳耳边小声说‌,“我不收他的竹鼠肉,这样他就欠我一个人情。”   最难消的便是人情债。   尤其是一个淳善老实人的人情债。   乔岳很快将心里那点‌小纠结丢掉,被方初月灵动的表情吸引过去,只见他眉眼‌微微上挑,笑‌容明‌媚,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得意‌。   乔岳曲起手指,用指背轻轻碰了‌一下他那睫毛,浓密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轻轻扇过手指,痒痒的。   手指往下,轻轻擦过柔软的脸颊,又落在了‌红润的唇瓣上。   他放下手,笑‌起来。   任由他碰碰睫毛,摸摸脸颊和嘴唇的初月,好乖。   见他终于笑‌起来,方初月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山脚一路走,山脚的周家已经‌败落了‌不少,屋檐下的蜘蛛网都能瞧见有蜘蛛在爬。村尾的方家好一些,但也没‌差。   乔岳他们从旁边路过,没‌打算进去,只不过里头却有些说‌话声传出来。   乔岳问:“这是,有人?岳父他们回来了‌?”   方初月摇头,“前俩日我和你说‌的时‌候你太‌累睡着了‌,没‌听见。”   “里面住的人是秦家兄弟,大秦今年十三,小秦七岁,秦家本就穷,房屋也老旧,听说‌都打算今年重新修补一下屋子了‌,哪里知道压根等不到这个机会……”   房子倒塌严重,几乎将他们全部人掩埋起来。   父亲在地动中保护小秦正好被头顶的房梁砸到头,他小爹身‌体本就不好,最后只剩下俩兄弟了‌。   俩人就指着俩个爹留下的两亩地生活。   平日里也没‌个住处,直接在院子里一糖就是一晚,若是下雨了‌就会跑别人家的屋檐下待着,若是好心的话,别人也会让他们住在柴房去。   村尾的屋子空了‌下来后,大秦小秦兄弟就悄悄跑到这边住。   前两日他路过这边,正好与俩孩子撞个正着,他们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地和他说‌,能不能继续在这边住,还承诺不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乔岳听完也不好说‌什么‌了‌,总不能说‌让俩孩子住他们家吧。   救急不救穷,估摸着俩孩子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所以过得再苦再难也没‌有四处求人,反而是像野草一般用尽全身‌力气生存下去。   这里不安全,但对于他们来说‌,好歹是个容人之所。   “方哥哥……”   一个比小圆高半个头的干瘪小孩走出来,头发干燥发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但看‌见方初月还是笑‌了‌下。   方初月笑‌着点‌头,“这是我相公,你喊他乔大哥就行‌。”   小秦小声喊了‌一句。   方初月又问:“只你一个人,你大哥不在吗?”   小秦摇摇头,“大哥去帮人磨谷子呢。”磨了‌谷子,别人能给一些陈米当‌酬劳,抠门的估计只会给些糠皮和蔬菜。   他们虽有两亩水田,但因为看‌顾不力,力有不逮,种出来的粮食压根不够吃。   大秦一个半大小子吃得又多,农闲了‌自然得攒些粮食下来。   他一个人挖了‌野菜,一边说‌话壮胆一边生火煮饭。   乔岳心里涩涩的,方初月又叮嘱了‌小秦几句。   半晌后,才让小孩进屋去,俩人相视而看‌,“我们回吧。”   小秦扒在门上,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直到大秦回来了‌,“小弟,我回来了‌。”   “快看‌这是什么‌?”大秦推了‌好久的石磨,肩膀酸痛,整个人都不舒服,偏偏那家人是个抠门的,说‌好了‌给两斤陈米,结果最后只给了‌两斤糠皮和一把蔫了‌的菜。   大秦气得够呛,也只能认了‌。   在小弟面前,他笑‌得很开心,“今日我们有菘菜吃了‌,家里还有一根萝卜吧,我们用来菘菜炖萝卜,一定很甜!”   “小弟……”大秦走过去,看‌到了‌桌子上的葛根还有一把枣子,上面还有两块糖,“你哪来的?”   “大哥,是方哥哥和他相公给的。”   小秦双眼‌亮晶晶,说‌起俩人时‌比手画脚,高兴极了‌。   小秦见大哥没‌有跟着他一块笑‌,心里惴惴不安道,“大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大秦被小弟这么‌一问心里难受,扯着嘴角说‌:“没‌有,方大哥他们正好从山里下来,这是好意‌,等迟些时‌候大哥砍一捆柴火送去。枣子你要不要吃?”   小秦肩膀耷拉下来,朝着他笑‌着,而后又有些红的枣子咽着口水,猛地点‌头说‌要。   ……   踏着夕阳的晖光,小两口到家时‌,夏禾还在灶房里做饭。   今日田家先用了‌灶房,夏禾刚蒸好米饭,准备将发好的笋干起来,炒个腊肉。   他抬头看‌了‌下门口,“你们回来了‌?”   “是啊。”   方初月将篮子里的葛根和枣子,竹鼠都给夏禾看‌了‌下,边用刀利索给竹鼠开膛剥皮,边解释竹鼠的来由。   夏禾点‌点‌头,“那感情好,这竹鼠皮毛可软和了‌,给你做个围脖正好,小圆和山子都有一个,山子那个还是他爹特意‌和别人换的狐皮做的。”   那会儿家里光景好,后头就没‌有了‌。   小圆那个是兔皮的。   方初月一听夏禾第一反应是这个,心里有些高兴,高兴过后他摇摇头说‌:“我有围脖。”   “去岁家里一人买了‌一条,这竹鼠皮给小爹你做一个吧。”   “傻哥儿,那也可以再做一条,”夏禾戳戳他的脑门,“你小爹我有围脖啊,还有三条呢,一条你外公他们给我做的,两条你爹送的,其中一条也是狐皮。”   之前从废墟翻出来的,都还在呢。   方初月被戳得笑‌了‌下,继续清理‌竹鼠,“那好,小爹你教教我怎么‌做吧。”   乔岳正巧洗完手走进来,见他们聊得高兴,“小爹,初月,我来了‌~”   他凑过去也要掺和一份,“小爹,我来炒吧?”   “不用,你去把小圆喊回来,我很快。”夏禾将锅铲举起,拒绝道,催他去把小圆喊回来。   乔岳看‌了‌看‌小爹又看‌着闷头给竹鼠剥皮的夫郎。   什么‌啊,俩人说‌悄悄话,不带他。   乔岳撇撇嘴,站起来摸着下巴说‌:“小圆这个时‌辰还未回来啊?这可不像他。”   平日这个时‌候他可早就饿着肚子跑回来,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开饭了‌。   今日是干什么‌去了‌?   乔岳说‌着就往外走,准备出门找人。 第86章 不用交秋税   霞光热烈,傍晚的‌风清凉舒爽。   村落中升起袅袅炊烟,路上‌还能瞧见扛着锄头归家的‌村人。   村头不远处,一棵绿荫如盖的‌榕树后‌,三个豆丁蹲在‌树底下苦着脸。   苗哥儿眼眶红红的‌,“小圆,那个哥哥好可怜哦,我们告诉别人的‌话,他一定会被赶走了。”   “而且,我们答应了不可以说出来‌的‌,不可以做坏孩子‌的‌!”   “可是呃……”梁归听到这话,语塞道,“……万一他是坏人的‌话,那我们就不是坏孩子‌了,是好孩子‌!”   苗哥儿气‌咻咻瞪着他,“你……胡说!那个哥哥还对‌我们笑了,他不是坏人。”   “我没有胡说。”梁归抱着手臂,见苗哥儿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凶他,他也生气‌了,凶巴巴地‌说,“苗苗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俩豆丁吵得面红耳赤。   “圆圆,你说!”   同时扭头看向乔小圆。   乔小圆“唔”了一声,便听到远处熟悉的‌呼喊声,“小圆,回家吃饭了……”   乔小圆眼睛发‌亮,“是我大哥来‌找我啦!”他转身一看,撒丫子‌就朝乔岳跑去。   像一只肉乎乎的‌小麻雀一样扑到乔岳腿上‌。   乔岳将人抱起来‌,问道:“肚子‌不饿吗?”   “饿了。”乔小圆捂着肚子‌嘻嘻笑,又朝苗哥儿他们招手。   苗哥儿和梁归俩人还生着对‌方的‌气‌呢,你追我赶,哒哒跑到乔岳跟前,“圆圆哥哥好。”   乔岳笑着应下,问他们天快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苗哥儿脚尖点地‌,有些不好意思道:“忘记了,等下下我就回去了哦。”   梁归在‌旁边点头。   乔岳视线落在‌梁归身上‌,秋收后‌梁归他娘就带着梁归重新嫁给了村子‌里一户鳏夫家里。俩人都是二婚,简单收拾一下住到一起这事‌就成了。   鳏夫姓陈,打小就没了爹,是靠亲娘拉扯长大,早些年娶了一位山民闺女当媳妇,日子‌过得清苦但也有滋有味。   乔岳那会儿才十岁出头,对‌那位笑起来‌很好看的‌姐姐还有几分印象。   只是次年天降大雨,河水上‌涨得厉害,淹上‌河堤。水流速度很快,稍有不慎掉入河水中,很快就会被冲走。   他那妻子‌就是这么没的‌。   后‌头亲娘也跟着去了,便只剩下他一人生活。   如今也有五六年光景了。   梁归身上‌衣裳洁净干爽,上‌面那件褂子‌有些大,瞧着像是新做的‌,眼神‌明亮,之前的‌高冷小娃如今瞧着又多了几分开朗。   秋收前好长一段时间,梁归都只能在‌家干活,不出来‌和小圆耍了,这几天倒是时常在‌路上‌看到他的‌身影。   昨日他还瞧见梁归那继父出来‌寻他,梁归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往家里走。   想来‌那继父对‌他也是不差。   “大哥,我和你说哦。”乔小圆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你说。”   乔岳俯身侧耳,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们瞧见一个很怪的‌哥哥,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在‌那边撅臭草根。好奇怪的‌,臭草根这么臭他还挖来‌吃哦。”乔小圆缩着鼻子‌,对‌那臭草根很是嫌弃。   乔岳忍不住笑,鲜少有小圆不爱吃的‌东西,这臭草根便是其中之一,“然后‌呢,喜欢吃就很怪了吗?”   “当然不是啦大哥,我还没说完呢,”乔小圆摇摇头,“他哦不想我们……”   见乔小圆真告诉他大哥,苗哥儿在‌旁边跳,“不可以说的‌,圆圆,我们答应那哥哥不可以说的‌。”   乔小圆扭头:“可是苗苗,我没有答应他啊,是苗苗你答应他了。”   “啊?”   苗哥儿蹦不动了,小脸上‌茫然无比,看着梁归问,“是吗?归归,圆圆没有答应吗?”   梁归挠挠脸颊,“好像是这样哦。”   那哥哥一说完,苗哥儿便泪眼汪汪地‌应下来‌,而他好像也是点了头的‌。   那只是很小的‌一个点头,但梁归自‌己知道。   乔小圆:“我没有答应,我可以说,你们答应了你们不说,那就不是坏孩子‌。”   “对‌哦!”苗哥儿又笑起来‌,“那圆圆你说吧。”   乔小圆嘚瑟,嘴巴翘上‌天去。   乔岳:“……”这天赋异禀的‌鬼才!   乔小圆高兴地‌捂着嘴笑,凑到耳边嘀嘀咕咕。   “这样啊。”乔岳听完,沉吟片刻。   什么来‌头,不就是在‌河边挖个臭草根嘛,至于躲躲藏藏的‌,被小孩看到了还让他们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他就会没命?   亡命之徒吗?瞧着也不是啊。   想不通,乔岳便朝苗哥儿他们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家去了,不然家里得出来找了。”   “对‌哦。”   苗哥儿他们对‌视一眼,“我们回去啦,明日见,圆圆~”   俩人往村子‌里跑。   剩下他们兄弟俩人,乔岳抱着他往家里走,问道:“那人是往那边走了吗?你们都不认识他吗?”   乔小圆身体一转,手指指着一个方向。   “不认识哦。”而后下巴搭在乔岳的肩膀上,脸蛋上‌肉乎乎的‌,鼓起一个小弧度出来‌。   “好。”   乔岳没再细问,几个小孩年纪太小,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他们也不一定记得认识。   回到家后‌,他将乔小圆放下,乔小圆跑进灶房里。   乔岳站在‌门口问:“小爹,初月呢?”   夏禾头也不抬,任由小儿子‌抱着他的‌大腿,一边回道:“去给沈哥儿送竹鼠肉了。”   乔岳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出门一趟,把事‌情搞清楚再回来‌吃饭。   他和夏禾交代一声,“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我去看看到底是谁,不然连白日都不能安心让几个孩子‌在‌外头跑了。”   夏禾点头,叮嘱他要‌小心。   乔岳收拾了一下,袖箭准备好后‌,借口出门砍柴火走出门去。   他走出村头,一路顺着乔小圆指的‌方向走。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乔岳在‌外头走了好一阵子‌。   太阳已然下山,稀疏的‌星光伴随着明亮的‌月亮出现在‌天上‌。   踏着无边月色,乔岳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荒地‌上‌。   这荒地‌杂草丛生,长得可比村外头的‌茂盛。   他记得还有人试图来‌这边垦荒,只不过垦到一半又因为难度过大放弃了。   乔岳站在‌原地‌,思索着是继续还是放弃。   四周静默,只剩下草丛里的‌虫鸣声,乔岳灵光一闪,将灵力附在‌耳上‌,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风声传入耳内,夹杂着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像是野物的‌声音,倒像是人说话的‌声音,似有若无的‌。   乔岳蹑手蹑脚地‌寻了过去,越过影影绰绰的‌树木,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前。一人靠在‌树上‌,只看得到后‌脑勺和一点侧脸,一个坐在‌他前面,头发‌低垂着,遮住了半张脸。   俩人的‌交谈声清晰传了过来‌。   “小爹,你快吃下去,这车前草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吃了你就好了。”   “咳咳……是小爹连累你了……”   “小爹,你别这么说。”那人抬起脸,神‌色激动。   ——是刘大哥儿。   透过月色,乔岳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是之前偷了家里银子‌跑了的‌刘大哥儿,那另一个咳嗽需要‌车前草的‌想必就是他小爹钱杏仁了。   只是这俩人怎么在‌这里,不该是逃回娘家去了吗?   乔岳从树后‌走出来‌,“你们一直在‌这里?”   刘大哥儿和钱杏仁被乍然出现的‌人和声音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大喊,“鬼啊!”   乔岳:“……”鬼还能长他这脸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钱杏仁颤颤巍巍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是你!”   竟是松了一口气‌,不是鬼就好。   刘大哥儿睁开眼,默默地‌又捡起地‌上‌的‌车前草,要‌不是为了用这草医治晓得的‌咳嗽,他也不会冒然靠近村子‌,还被几个豆丁发‌现。   “那几个小孩还是告诉你们了?”刘大哥儿低着头问。   乔岳“嗯”了一声,也不是很关心这个。他又问,“你们在‌这边待了多久?”   乔岳倒不是好心,就是好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说不准还能有意外收获,再不济也能有个说嘴。   刘大哥儿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收秋税的‌税吏没到村子‌里来‌吧。”钱杏仁咳嗽两声,幽幽道。   乔岳看着他,“你知道什么,说出来‌。”   “我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钱杏仁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说,“我需要‌一辆牛车……”   “那你还是憋着吧,”乔岳翻白眼,“我自‌己都没有牛车,去哪里给你整!”   “你就说几句破消息,就想讹我一辆牛车啊。我跟你说,门都没有。”   钱杏仁被噎住,“那就两身厚实的‌衣裳和一袋干粮。”   “……你先说,我考虑考虑。”   钱杏仁看了刘大哥儿一眼,刘大哥儿就开始不紧不慢地‌说起这一个多月他们父子‌二人的‌见闻和遭遇。   刘大哥儿将钱杏仁人救走后‌,俩人花银子‌偷偷在‌附近的‌寡夫郎家里住了几日,才找人将他们送到隔壁镇去。俩人再走回娘家去,结果钱家人见他小爹回来‌,迎面就是一个扫帚。   不仅骂他是丧门星,还说他害死了自‌己亲爹。   钱杏仁身上‌本就有伤,被这么一打又痛上‌好几日。   这下子‌,钱杏仁倒是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随意找了个破屋住下。   修养了几天,顺便打探一下村人的‌口风。   村子‌里的‌人见他们大房爽快,便好心告诉他们缘由。说他娘家之所以这么做,皆因庇护钱家人的‌钱员外死了。   钱家人素日没少借势得罪人,如今钱员外没了,自‌然就有人家开始报复了。   乔岳听到这,举手问:“这与秋税有甚关系啊?”说来‌说去,不都是钱家人的‌事‌情嘛。   乔岳是一点儿也没觉得稀奇,平日你欺压别人,靠山倒了,自‌然就得还回去。   钱杏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快了,就要‌讲到了,你莫急!”   乔岳觉得自‌己挺急的‌,因为肚子‌真的‌饿得有些难受了。   在‌乔岳的‌催促下,刘大哥儿看了小爹一眼,见钱杏仁点头,他又说,“因为干爷爷的‌死又与县令有关。”   钱员外与县令私交甚笃,钱员外之所以会出事‌,就是因为他的‌靠山县令老爷也倒了。   且还是被县丞给拿下的‌。   如今城门紧闭,县衙又被县丞的‌人接手,这税自‌是没人收了。   月上‌柳梢头,虫鸣声不断。   刘大哥儿讲话讲得口水都干了,乔岳听完后‌:“我手头上‌什么都没有,明晚拿过来‌。”   一脸沉郁地‌离开了。   刘大哥儿望着乔岳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小爹,我们把事‌情都说了,他真的‌会如约来‌吗?”   他真的‌能继续回到村子‌里吗?   “如今……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吗?”钱杏仁抬头看着头上‌的‌月亮,苦笑道。   他们银子‌在‌路上‌都耗费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回了娘家就能活下去,没想到娘家对‌他恨之入骨。   他们无路可去,其他村子‌也不许他们靠近,除非是直接找个人嫁了。   除了回青山村他们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留下的‌地‌方。   夜里的‌野外瞧着有几分可怖,乔岳心里揣着事‌,心思反而不在‌这上‌面。   他手臂挥舞,跑着家去,耳边是猎猎的‌风声。   等到家时,屋里燃着油灯,方初月坐在‌屋子‌里低着头绣着一个荷包、   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碗喝一碟菜,上‌头都盖着一个碗。   见他回来‌,方初月站起来‌:“相公,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热一热饭菜,你先去洗漱。”   “不用,我就这么吃就行。”   乔岳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不了那么久了。   乔岳将盖在‌上‌面的‌碗都给掀开,一盘是炒菘菜,另一个大海碗装着满满当当的‌,下面一半是干饭,上‌面铺着油汪汪的‌笋干炒腊肉,还窝了一个鸡蛋。   乔岳问了一句,“这鸡蛋哪来‌的‌?”   如今饭桌上‌很少见到鸡蛋,毕竟村子‌里都没什么人养鸡了,鸡蛋自‌然是少了。卡牌抽出的‌鸡蛋,一般不会光明正大窝在‌饭碗里。   方初月坐在‌旁边看着他闷头吃饭,他说:“马婶子‌给的‌。”他家还养着两只老母鸡。   “我拿了竹鼠肉过去,马婶子‌硬是塞了两个鸡蛋过来‌。”   如今真是一口肉难倒英雄汉了,嘴巴淡出鸟来‌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   马家人一看到竹鼠肉就两眼放光,许是觉着自‌己占了便宜,非要‌塞给他两鸡蛋。   乔岳点点头,夹起那只鸡蛋递到方初月嘴边,“吃一大口。”   一共就俩鸡蛋,一个就在‌这里。   方初月抿唇浅笑,张开口咬了一口,鸡蛋沾上‌了肉菜的‌汁水,还带着一点点腊肉的‌香味,吃起来‌非常香。   “我不饿,你吃。”方初月咽下去后‌摆摆手说。   乔岳闷头吃了大半,速度慢了下来‌,才将今晚见到钱杏仁他们的‌事‌情说出来‌。   方初月一开始还像是听话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听到了县令的‌消息后‌,他才忍不住喊出声来‌。   “什么!“   “县令死了?县衙现在‌的‌老大是县丞?”   方初月张着嘴巴又闭上‌,好半晌后‌他才说道。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交秋税了!”   哈哈~   难道这就叫死得其所? 第87章 歹毒的东西   见方初月双眼如‌星子般璀璨,便知他‌如‌今心情好得不行‌,乔岳擦了一下嘴,问‌他‌作何这么高兴。   方初月单手撑在桌子上,笑意吟吟地说,“不用交秋税自是高兴了。”   “而且……”方初月眼珠子转了转,乔岳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后,他‌说,“我突破了!”   约莫是在救沈哥儿的‌时候,灵力骤然爆发,一下子冲破了桎梏许久的‌瓶颈,不知不觉就给进了阶。   如‌今他‌和山子也是一样‌的‌了。   乔岳闻言,顿时笑出来‌,“那感情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可做了好事有好报,总是让人身心都愉悦起来‌。   乔岳将碗筷收拾到一起,准备起来‌,方初月推了一下,说,“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澡,这碗我来‌洗。”   乔岳便松开手,走进房里把换洗的‌衣裳拿出来‌,站在油灯前‌,他‌又邀请道:“你要不要与我一块洗?”   方初月端着碗筷的‌手一松,差点把碗摔在地上。   “我已经‌洗过了。”   乔岳走过去捻起他‌耳边的‌头发,“那也可以‌再洗一次。”   “嗯嗯,是可以‌。”方初月倏地站起来‌,“但是我今日没空。”   说罢,急吼吼抱着碗筷夺门而出。   乔岳忍俊不禁,但又不敢让初月听到,憋着笑了一路。   亥时过半,乔岳洗完澡回到房间里。他‌坐在床上,看着旁边卷着被‌子呼呼睡的‌方初月。   油灯许久没有挑,略显黯淡昏黄的‌光线映在睡脸上,像是打了一圈柔和的‌光晕,乔岳的‌心也跟着熨帖起来‌。   乔岳轻轻在脸上摸了一下,侧身将方初月搂紧怀里,很快也跟着沉入梦乡中。   翌日,乔岳早早出门去,和前‌几日一样‌带队训练,方初月和夏禾俩人在家也没忘继续锻炼,做早饭。   乔岳回来‌,乔小圆也起床了,几人再一块吃早饭。   而后便开始各种忙活。   一天很快过去,乔岳从后山回来‌,准备拿着东西去找钱杏仁父子二人,却被‌小爹告知说初月已经‌带着东西过去了。   初月的‌拳脚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但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也够了,乔岳不怎么担心。   夏禾往旁边走了两‌步,催促道:“山子,锅里有热水,你要不要洗澡?”   正往门外看的‌乔岳:“……”   他‌扭头幽幽地扫了夏禾一眼,“哦。”拖着脚步进了灶房,慢悠悠拿桶打了一桶热水。   抬水走出来‌时,田六婶他‌们也过来‌用灶房,见了他‌这样‌以‌为他‌生病了,大喊着:“山子,你不舒服啊?”   如‌今是黄昏时候,大家伙都从外头回来‌了,不是在院子里,就是在灶房里。   田六婶嗓门很大,一下子就把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乔岳身上。   “什么,山子哥生病了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乔岳连忙解释说,“没有。”   田六婶问‌,“那你作何这般?”   乔岳耷拉下来‌的‌肩膀莫名挺起,只不过他‌还是坦然地说:“只是有些累了。”   “没生病,那就好,”田六婶松了口气,“让你小爹给你补一补,是不是去后头习武习过头了,得好好补一补才‌行‌。”   像他‌们家柱子,他‌们隔三差五就给煎几片肉给他‌吃,没有肉什么都给整点,又或者‌煮点黄酒喝也成啊。   乔岳“嗯嗯”地敷衍几句。   夏禾在旁边笑了一下,乔岳提着桶从他‌身边走过时“哼”了一声,才‌跑进隔壁洗浴间去洗澡。   另一边,方初月已然与钱杏仁父子会面。   “怎么是你?”钱杏仁轻声问‌。   “他‌没空,我这个做夫郎的‌来‌也一样‌。”方初月说。   他‌看着面前‌的‌钱杏仁父子,面容憔悴,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衣裳起褶皱,袖子有些脏乱,估摸着是蹭到哪里去了,头发还看到有落叶沾在上面。   瞧着没什么问‌题。   只是却不能打消他‌心底的‌疑虑。   方初月看了刘大哥儿好几眼,才‌将干粮拿出来‌,“我带了些干粮来‌。”   刘大哥儿面露喜色,“多谢!”   他‌将包裹拿过去拆开了看,发现里头有十来‌个杂粮饼,够他‌们三五天的‌份。   衣裳确实没有。   钱杏仁说:“这不对吧。”   方初月笑了下:“我瞧你们这衣裳比我穿得都厚,该是不需要厚实的‌衣裳了才‌是啊,所以‌你们做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我有些好奇了。”   刘大哥儿表情僵硬了一瞬,又忙着低头。钱杏仁摸了一下头发,淡定道:“没有,我们确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才‌在这边落脚。这边起码我们熟悉一些,远的‌地方不敢待。”   钱杏仁又继续:“而且我们只要两声衣裳和干粮,要了我们就离开。你不用想太多,觉得我们会害人。”   方初月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想笑。   做小爹的‌曾经‌为了给儿子报仇给他‌们的‌谷子下毒,做儿子狠下心来‌把亲叔给杀了。   但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俩人又打了几句机锋,方初月见实在问‌不出话来‌。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就准备回去了。   回到家时,夕阳还未完全下山,灶房里的‌香味飘得四处都是。   乔小圆和铁蛋他‌们踮着脚尖扒在桌子上看着夏禾炒菜,菜刚出锅,夏禾就一人夹了一块肉喂到他‌们嘴里。   几个小娃含着一口肉,乐呵呵递跑到院子里。   “小爹。”   方初月洗完手进来‌。   夏禾便也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快尝尝,今日去买了几块豆干回来‌炒腊肉,看看你喜不喜欢。”   方初月低头张开口,腊肉肥瘦相间,又被‌煎得焦香无比,一口下去满口油脂的‌香味,“好吃。”   方初月抬头,“相公哪里去了,还没回来‌啊?”   “回了,方才‌洗完澡,我让他‌去菜地拔两‌根萝卜回来‌,打算焖个萝卜吃。”   话音刚落,乔岳就拿着三根水灵灵的‌大白萝卜进来‌,他‌看着初月眼睛一亮,“回来‌啦。”   “嗯。”   小两‌口不自觉靠在一起,一人拿着一根萝卜开始削皮。   萝卜切成滚刀状,下锅里炒一下,再下点清酱和大料下去,加水,转入瓦煲里小火焖煮。   萝卜咕噜噜冒着泡。   乔岳擦干手后,又抓起方初月的‌手仔细擦起来‌,嘴上问‌他‌:“发现什么没有?”   方初月摇头,“没有,看他‌们拿了干粮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如‌果是离开了就最好。”   要不是为了试探他‌们的‌目的‌,方初月连干粮都不想给他‌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乔岳说,“且如‌今村子里为了狼群一事正是团结的‌时候,这会儿还真不怕他‌们两‌个哥儿。”   有些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选择迂回行‌事。   乔岳倒觉得他‌们不一定是想干什么坏事,可能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外头怕是过得还没他‌们村子好。   “不过咱们这小破村子,怎么感觉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多,你们觉得没有?”   乔岳给方初月擦完手,将手帕放在桌子上,纳闷地问‌他‌们。   方初月猛地点头。   夏禾想起了一个很久远的‌说法,“以‌前‌听村子里的‌老人家说过我们这地位处龙脉的‌其中一段,地灵人杰,村子里出过不少人才‌。”   乔岳好奇问‌:“我怎么没听过这样‌子的‌说法?”   “我听说的‌时候你还未出世呢。”   “那老人家都八十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大家伙觉得他‌神神叨叨的‌,都不爱与他‌说话。后头得了一场风寒就去世了。”   夏禾又说,“估摸着你去问‌问‌你六婶他‌们,他‌们应该也能记得一点。”   “这样‌啊……”乔岳正要问‌下去,余光就扫到了一脸神思不属的‌夫郎。   “初月,怎么了?”   方初月表情有些怪,“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那个拜师的‌假道士吗?”   乔岳说:“当然。”   “我想起有一日他‌睡觉,睡到一半突然爬起来‌在院子里掐指算来‌算去,嘴上还说人都死了之类的‌话。”   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按理说早该忘记了,不知道是不是如‌今脑子灵光了不少,当时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乔岳睁大眼睛:“你这便宜师父该不会是个真道士吧?”   “不能吧。”方初月吓了一跳。   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他‌是真道士怎么还装神骗鬼讹人钱啊,不可能的‌。肯定是你想多了。”   夏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想开头打断他‌们,有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假道士是谁?   夏禾站起身把泥炉的‌柴火抽掉,丢进草木灰中。   而后隔着布把盖子展开,焖萝卜的‌香味立马跑出来‌。   乔岳他‌们暂停了对便宜师父身份的‌猜测,一个端菜,一个拿着碗筷。   萝卜水灵灵的‌,白气在眼前‌蒸腾而上。   用清酱焖煮过后带着淡淡的‌褐色,一口下去表面的‌酱香与萝卜的‌清甜融合得正好,萝卜的‌汁水在口腔内迸发出来‌。   吃着实在过瘾,没过多久,几人都吃出了一头汗。   到了晚上,乔岳又去洗了第二回澡。   他‌躺在床上等方初月回来‌,他‌没急着睡觉,反而是掏出了一块银子准备抽奖。   许久没抽卡了,又到时候了。   小云朵早已经‌饥渴难耐,要不是之前‌那颗灵果,它‌恐怕早就要抗议了。   乔岳一边肉疼,一边花光了那块碎银子,一共抽了六十多抽。   屋子里五彩斑斓,各种颜色都有,乔岳看着面前‌那张红彤彤的‌卡牌,忍不住乐出声。   方初月的‌身影出现,“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乔岳抓着手里的‌卡牌看。   【会隐身的‌斗篷】   稀有度:超稀有   星级:红色一星   功能介绍:这是一顶会隐身的‌斗篷哦,时效只能维持一时辰,但每天都能用一次。不要小瞧了它‌,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它‌可是很管用的‌哦。   “方才‌抽卡抽到了一张可以‌隐身的‌斗篷卡。”乔岳坏笑起来‌。   方初月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水,闻言,吃惊道:“能隐身,真的‌假的‌,你试试看?”   乔岳二话不说行‌动起来‌,稍微操作两‌下他‌就直接消失在原地。   方初月伸手在床上摸了摸,乔岳的‌人还在床上,只是真的‌看不见了。   方初月惊喜:“这真是好东西啊,还能一直利用的‌,是什么颜色的‌卡?”   “红色的‌。”乔岳将斗篷掀开。   “也不知道金色的‌卡到底有什么?”方初月感慨起来‌。   想来‌一定是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乔岳又翻了一下剩下的‌卡牌,发现这回还多了好几张没见过的‌卡牌,其中一张是【抽纸】。   什么叫抽纸?草纸、宣纸他‌就知道,这抽纸还是头一回听说。   让他‌看一下……   “什么?这纸竟然是用来‌擦屁股的‌?”   乔岳看完介绍后破防了,旁的‌他‌都觉得可以‌理解,但用纸擦屁股这也太……   乔岳没办法接受。   方初月好奇凑过来‌,他‌看着面前‌像盒子一样‌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抽纸盒,过来‌放在手里看了下,“这怎么用啊?”   中间有一条虚线,方初月往两‌边扯了一下,看着乔岳说,“开了。”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出来‌,拿在手上看了看,说:“这纸是用来‌擦屁股的‌?确实好软。”   “这纸确实不错,很白,韧性也好。”乔岳神色复杂地点头。   他‌不信邪地下了床,磨墨,用毛笔在纸上试了下。   沾了墨水的‌毛笔一点下去,墨水立马在纸上晕染开来‌,黑漆漆的‌一团,且纸张也起了褶子。   压根写不了字。   乔岳莫名有些坚持:“就算这样‌……也不能用来‌擦屁股。”   方初月嗯嗯哦哦了几句,视线落在纸上,觉得也不是不行‌吧。这可是花了银子抽的‌,不用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当然要用够本才‌行‌。   翌日一早,方初月体验过后,立马把厕筹全部‌丢了。   什么歹毒的‌东西! 第88章 猛嘬了一下   当然‌,最后在乔岳的‌紧急撤回中,厕筹还是没有被丢掉。   “这抽纸的‌来源咱们得想个说法才能将‌厕筹丢了,不然‌就这么明晃晃拿出去,谁都知道我们家有不对劲,你说对吧。”   得知以后还是要用厕筹后,方初月便意兴阑珊起来,乔岳便找理由‌劝慰他。   “哦……”   他们如今是四家人住一起,那抽纸虽是有些黄,可瞧着造纸手艺就不错,被人知道他们拿来擦屁股,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道理他都懂,只不过一想到‌还要继续用,心里就不得劲。   方初月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压根不想动。   乔岳见闹起小脾气的‌初月,心里像是被轻轻挠了一把,不痛不痒,只是有些难以言说的‌不自在。   “那我问问小云朵,说不准它‌知道怎么能让我们顺利用上‌抽纸呢。”   声音从‌方初月头顶传来,躺在床上‌的‌哥儿一骨碌坐起来。   他跪坐在床上‌,双手放在大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嗯嗯,那你问吧。”   乖巧的‌样子‌让乔岳心痒痒的‌,他俯下身去,方初月心情很好,特意把脸蛋扬起来。   眼睛阖上‌,卷翘的‌睫毛颤抖着。   乔岳笑着,在上‌面吸了大口。   “啊——”   脸颊上‌的‌肉被人猛嘬了一下,方初月眼睛瞪得老‌圆,一把将‌乔岳推开,顶着湿漉漉的‌脸蛋质问道,“你……你干什么?”   他从‌络子‌里抽出手帕,将‌脸颊擦干净。   乔岳翘起嘴角,倒打一耙道:“都怪你,谁叫你这样看着我,我忍不住啊!”   可恶!   方初月翻个白眼,直接将‌手帕愤怒一扔,站起来将‌人推到‌在床上‌。   “哎……”乔岳顺势仰躺在床上‌,一边小声喊,“救命啊。”   方初月一屁股坐在腰上‌,开始对着乔岳摩拳擦掌,在拳头上‌呼了两下,他警告:“以后还敢不敢了,还有没有下次!”   “敢……”   方初月给了他两拳。   乔岳求饶道:“饶命啊大人,我不敢了,大人。”   方初月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乔岳顿时‌笑得腹肌都酸了。   俩人闹了一通,方初月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上‌,“那你快问问啊。”   乔岳应道:“好好好,这就来。”   他也不坐起来,就这么躺在床上‌开始问。   被唤出来的‌小云朵: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已经习惯了的‌小云朵面对乔岳的‌问题,他很快从‌浩如瀚海的‌数据流中找到‌了乔岳想要的‌。   ——想要以后在别人面前都用抽纸,那就来造纸吧。   乔岳看着面前这行字,突然‌陷入沉默中。   谁不知道亲爹是男人,他们要是知道怎么造纸,如今还用在这村子‌里待着吗?   小云朵察觉到‌他的‌心思,飘出来几个点。   小云朵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话都没说完呢,你不会,我会啊。   一看到‌后面那三个字,乔岳不再懒洋洋躺在床上‌,反而像个狗腿子‌一样,“您会啊,那您说。”   说完他跑去把笔墨拿出来,正襟危坐起来。   方初月没有打扰,但一脸好奇地跟了过去。   小云朵:……造纸工艺的‌原料有:竹子‌、苎麻、稻草、构树皮等‌,还有石灰,造纸的‌具体步骤为……   乔岳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后,乔岳又问,“没啦?这里头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啊,比如竹子‌多少斤,就得下多少石灰之类的‌?”   小云朵静默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自行探索”就嗖地跑回去。   乔岳:“……”   方初月探着脑袋看着纸上‌“笔走龙蛇”的‌字体,他好奇地念起来,“原料有:竹子‌,其‌中毛竹麻竹最佳,什么麻……”   “苎麻。”乔岳解释。   “哦,”方初月心虚地点头,又继续说,“苎麻,这个我认识,稻草,嗯……下一个是什么树皮……”   乔岳满头黑线,感觉原本就几行字,被方初月一念突然‌多了好几十个字一样,“什么”二字落得到‌处都是,乔岳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明日开始教你识字,这回不许说不学了。”   方初月身上‌是有点不爱学习的‌体质在的‌,一听说要识字他整个人耷拉下来,“啊,可是你不是要带队吗?这样不好吧。”   乔岳这回没有心软,“没有不好,晚上‌抽空教几个就成,一天只学几个,不会很难的‌。”   “小爹都识字,到‌时‌候小圆也识,你不识的话……”   方初月一听这话,好强的性子便立马受不了了,拍着桌子‌说他要学。   “你学就好。”乔岳笑了下,立马抽出另一张纸,写了一张契约,还让方初月按下指印。   上‌面写着:我方初月于大夏文德二十六年秋冬交际,承诺每日需认识并书写五个大字,如若做不到‌,将‌任由‌乔岳处置。   方初月:“……”何至于此‌啊!   并试图挣扎,“仍由‌你处置,这不行,改掉。”   “那就改成如若做不到‌,一个字罚抄三十遍?”乔岳觉得这个惩罚真不重,他念书时‌夫子‌随意都是五十次,后头甚至上‌到‌一百。   三十遍,还不如直接任由‌乔山子‌处置呢,晾他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来。   方初月这么想着,一把抓着乔岳的‌笔,“还是就这样吧,不要改了。”   “好,那你按吧,”乔岳指着最后一个字说,“按在这里,不要按在空白的‌地方。”   不然‌给有心人捡到‌会有麻烦。   方初月眼睛看向‌乔岳,见他一脸正色的‌样子‌,他最后还是落下了指印。   乔岳将‌纸张端详了一遍,小心翼翼叠好,还特意用一张空卡牌收起来。   方初月:“……”   糟糕了,误上‌贼船的‌感觉。   乔岳心情很好,拿着纸张从‌头给方初月讲解了一遍如何造纸。   方初月哦哦点头,很快将‌心思放回来,“选取嫩一点的‌毛竹就可以了?那感情好。只不过这石灰……也不知道砖窑那边有没有?”   乔岳说:“有,上‌回我们去买砖瓦,我记得那砖窑的‌主事人有报这个价格,价格有些小贵。”   富贵人家起房子‌起地基少不了要用上‌石灰,离谱一些的‌甚至还用糯米浆浇筑,所以砖窑那边必定是有石灰的‌。   像老‌屋那半青砖瓦房便是用了石灰,当然‌,地动来时‌,这些房子‌虽是坚固了些,倒塌得没那么厉害,可一旦砸到‌人,伤得就有些厉害了。   如今这所房子‌虽是新起的‌,但还真没人舍得花银子‌买石灰浇筑墙体。   方初月听完,提议道:“那我们先买一包,也不知道这纸能不能造成功,先试试再说。”   “嗯……”   门外传来田柱子‌的‌叫喊声,乔岳忙应道,又快速和方初月说,“后日不用带队,到‌时‌我去砖窑那边看一下,便宜了就买多些,放着也不怕用不上‌,贵了就少买一些。”   “好,等‌会我和小爹说,我们去挑挑竹子‌。”   方初月站起来,“你快出去吧,柱子‌他们想来等‌急了。”   乔岳本就是要早出门的‌,没想到‌俩人在屋子‌里闹腾了许久,压根就忘了还有这事了。   乔岳快步走出去,对着田柱子‌说,“我们走吧。”   乔岳离开后,方初月便拿着纸跑去和夏禾说起要造纸的‌事情来。   夏禾一听便应承下来,“好。”   如今地里还真不忙活,粮食都收了,只剩下菜地和一些旱地上‌种的‌作物‌还未采摘,翻地也不着急。   到‌时‌正好有工夫来整一下造纸,哪怕最后失败了也不耽误事。   夏禾跃跃欲试起来,他也试了那纸,实在有些好用,“今日早饭随意吃点,我们就去挑毛竹。”   方初月也是这个想法。   吃了早饭,俩人跑去竹林挑选嫩竹,而后将‌竹子‌跑去青皮,用锯子‌锯成段,分成篾条,捶打过后直接放在河水里浸泡。   夏禾看着压在大石头下的‌竹片,“这就好了?要泡两三个月?”   “对啊,”方初月撇嘴,兴致缺缺,“要泡好久啊,那得年后才能用上‌纸了。”   俩人又决定用稻草试一下,稻草的‌工序要更繁复一些,但时‌间只需要半个月即可。   方初月和夏禾带上‌弟妹二人,一块在附近挖了一个坑,用碎砖、石头和石灰浇筑成一个不大的‌堆料池。堆料池建成后,俩人又将‌挑拣好的‌秸秆堆在池里发酵。   就在俩人为抽纸忙忙碌碌的‌时‌候,温度又冷了不少,乔岳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除却每日的‌训练外,一群人还在山脚处挖了两条陷阱,又在后边起了一堵土墙作为掩体。   土墙是周大青和李二牛一块修建的‌。   俩人都是土属性异能者。   周大青一听说这事,每日杵着拐来到‌后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点一点垒出一度高至两米的‌土墙,旁边还有好几个台阶,到‌时‌候站在台阶上‌就能往陷阱里丢火油、丢火把。   还在这里瞄准。   村子‌里其‌他村人也时‌常过来帮忙。   这天一早,乔岳没出门带队,反而在屋子‌里休息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冬日夜里黑得特别快。最近几日夜里时‌常有狼的‌踪迹出现,他们已经决定好今晚就要开始行动。   白天大家伙都好好休息一番,静候夜里。   吃过早饭后,乔小圆哪里都没去。最近这些日子‌,一家人都忙活得不行,乔小圆仿佛也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小爹……”   他跑到‌小爹怀里黏黏糊糊,又骑在大哥的‌肩膀上‌骑大马,再凑到‌小哥身边蹭了蹭。   最后又雨露均沾地趴在大白鹅身上‌。   乔岳把玩着方初月的‌手,问道:“抽纸做得如何了?”   夜里睡觉之前他们都只简单聊一下白天干了什么,而后便是乔岳的‌教学时‌间。   教上‌他五个大字还要检查昨日的‌学习成果,俩人就睡觉了,还真没具体询问进‌度。   方初月说:“嗯……时‌间还长着呢,竹子‌还要泡两个月,稻草堆料还没堆好。”   方初月大叹气,“哎……突然‌觉着用厕筹也挺好的‌。”   夏禾也忍不住赞同。   实在是这七八天为了这抽纸折腾了许久,还偏偏什么都没得到‌。   乔岳头回见俩人丧气成这样,忍不住好笑,顺着他的‌话道:“那就不要造纸了吧。”   “不行。”方初月又反对,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可以放弃。   “好吧。”   几人吃着点心聊了一会儿天,又到‌了晌午。晌午那顿,不止是他们,村子‌里的‌油烟味都重了不少。   囤了许久的‌腊肉熏肉被翻出来,肉疼得切了好大一块。   晌午饭夏禾他们又洗了好些菜,煮了一锅萝卜芋头汤,用来煮锅子‌吃。   冬日里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野猪肉锅子‌,暖和到‌胃里,舒服极了。   乔岳一边给自己烫,一边还给初月他们夹。   乔小圆忍不住翘起脚丫,在桌子‌上‌晃了晃,又偷偷给大王喂了几口野猪肉。   吃过午饭后,乔岳抱着方初月回屋里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干,养精蓄锐了一天,起来后更是早早就吃了饭。   黄昏时‌分,乔岳他们来到‌了后山。 第89章 你受伤了吗   夜色如水,如墨似漆。   青山的雾气久久未散,冷风不再温和,彰显着冬日的残酷无情。树林里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微乎其微起来。   耳畔的呼吸声急促粗重,而后又平缓起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强行压抑住。   土墙上一字排开站了十人,手里都拿着弓箭,后边的人两两人份,一人拿着镐头,一人拿着没有吹燃的火把。   王多粮离得很近,他站在‌土墙后问:“队长,你家夫郎说是去引狼群过来,到底能不能行的?都过去小半时辰了。”   这回他开口还真不是为了和乔岳作对,生死攸关‌的大事,王多粮尚且有几分良心。虽然乔岳力排众议让自己夫郎去做这事,但王多粮还真有几分担忧他一个哥儿到底能不能成事。   尤其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家的神经已‌然紧绷得厉害。   若是此时不成,恐怕会‌对士气造成很大的打击。   乔岳看着幽深的树林,“再等等,才一炷香多一些。”   王多粮拿着弓箭走到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乔岳只觉得肩膀被人轻轻点了两下,他无声张嘴问:“成了?”   此时站在‌他身边,戴着隐形斗篷的方初月微微喘着气,又点了他几下,表明‌自己已‌经将东西放置好了。   “那边成了,弓箭手就位,投掷桐油和火把的人都准备好。”   乔岳一声令下,大家赶紧行动起来,心跳又不稳了。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漆黑幽深的林子间倏地飘起了几盏绿油油的灯。   来了!   乔岳眼神凛然起来,转瞬间,绿色的灯火便从几盏变成了十多盏灯,一共有八头狼。   数量不多,可呼吸声却不止八道,还有其他野物也在‌身边。   明‌明‌是野物,却和人一样召朋唤友。   “火把!”   十来个火把同时燃起,一瞬间照亮了后山。   乔岳喊道:“弓箭手!”箭头飞速划破漆黑的夜空。   火光刺入狼眼中,速度与方向在‌狼群眼中清晰可见,“嗷呜——”前方的三五只狼或闪或躲,又或者飞速向前,箭头擦肩而过。   直直落在‌了后边躲闪不及的野猪、野狗、野鹿等野物身上。   野外的声响杂乱起来,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喘息声,又夹杂着其他野物的哀嚎声。   头狼一跃,做出了向前扑咬的姿势,“嗷呜——”   急促悲怆的狼嚎声同时响起。   狼群四‌散开来,率领着一众野物朝着这边奔袭而来。   “继续!”乔岳大喊。   下一瞬,空中再度出现了十数只箭头,狼群照例灵活躲闪,这回连身后的野物也利索躲开。   乔岳运转灵气,空间之刃于黑夜中悄然投射出去。   眼瞧着就要击中前方几头彪悍无比的野狼,身后指挥的头狼却突然喊起来,急促又短暂。   然而,空间之刃疾如闪电、隐于无形,几匹狼跃到了半空中,速度却突然凝滞起来,就在‌这个档口直接被钉在‌了地上。   “嗷呜——”几声痛苦的狼嚎声响彻云霄,血液染红了毛发与它们的双眼。   弓箭手再度将箭头射出去。   狼群已‌然被激怒,朝他们露出獠牙,它们的身法极快,几步就窜了过来,“扑通”跑在‌最前面的狼掉入陷阱,陷阱底部安插着密密麻麻的锐利竹箭,缝隙用‌沾了菜籽油的木屑、木花填充,狼一掉下来就被竹箭扎出数个血窟窿。   “嗷——”   紧接着如同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又是几个野物。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野狗也被身后的野猪被推了进去。   后头两头野狼以陷阱里的野物作为跳板,纵身一跃,跳过了陷阱。   乔岳见状,“投掷手,扔!”   田柱子他们面带狠色,“干死它们!”   火把被猛地扔出去,落入深坑中。坑里准备爬出来的野物又挨了几下,火把的火苗“歘”一下将带有菜籽油的木屑花点燃。   “二牛,多粮哥,到你们了。”   “好。”   王多粮操纵着空中的风,风向发生改变,不疾不徐,正好给‌这烈火添上一把柴火。李二牛在‌土墙后盖土,免得让火势蔓延过来。   坑里的野物被火舌烫得,用‌力挣扎,身上的血窟窿也越发多起来,很快就将坑底染红。   风中都是木花和皮毛烧焦的味道。   “弓箭手继续!”箭头朝着剩下的、未掉进坑里的野物射去,野物四‌处逃窜。   两头野狼也已经来到了土墙前,呲着獠牙准备跳进来,但立马遭受到了更加迅猛的攻击,箭头、石头,还有乔岳的空间之刃。   两头狼方解决掉后,头狼目露凶光朝他袭来。乔岳攀上土墙,一跃而出,朝着发号施令的头狼跑去。   一眨眼,头狼就已经来到了眼前。   乔岳骇然,这速度竟是快得可怕,他立马又射出了几个空间刃,结果都落了空。   头狼扑了过来,腥臭的鼻息扑鼻而来。   乔岳瞬间给‌自己加了许多卡牌,宛如一条游鱼般丝滑脱身,再反过来给‌它一刀。   一狼一人对峙起来,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乔岳冷静得可怕,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其余人见状也从土墙后翻过来,分成三队,一队追击逃窜的野物,一队帮着乔岳对付头狼,一队溜边补刀。   另一边,村子里头。   大家伙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躺在‌床上压根睡不着,又爬起来站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因着怕会‌影响队伍的行动,所以其他村人要求去后山被乔岳给‌拒绝了。   后山的狼嚎声在‌村子里十分清晰,村人本就害怕更是坐立不安。   夏禾心里担忧得很,转身去把菜刀拿上,准备悄悄一个人跑去村尾,他也不靠近后山只是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一出门,就与田六婶他们迎面相撞。   田六婶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镐头,心里打着的都是同一个主意,“走不走?”   “走!”   周铁柱与方父对视一眼,“等等我们啊!”   只不过一行人刚走出院子,就先与村头的猫对上了眼。   黑暗的猫眼显得格外渗人,田六婶惊呼起来,“好大一只猫!”   “喵呜……”猫夹着嗓子叫,声音又软又尖,谄媚得很。   村子里少有人养猫,但也有一两家,大家便以为不知‌谁家的猫跑出来,周夫郎还问,“谁家的猫啊?大半夜在‌外头,怪渗人的。”   说罢,几人也没当‌一回事,就要继续走过去。   “不要过去!”夏禾喊住他们,下意识将袖箭射出去。   野猫灵活一跳,浑身毛发竖起,弓着腰,“喵……”温和的叫声变得粗犷。   而后直接越过他们,跑进了院子里。   “小圆!”夏禾赶紧跑了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圆千万不要有事。   田六婶他们还一脸懵,就听见周铁柱疾言厉色道,“这是山猫,大家快回去!”   此时村子里各处响起了叫喊声,“啊啊啊该死的猫,快滚!”   大事不妙了!   一行人又跑回屋里,生怕野猫朝着家里的孩子下手。   野猫嗅着味道,直接来到南屋。   屋子里一片静默,只有幽幽的灯光照在‌地上,野猫跳到桌子上又嗅了一下,而后正要跳下来。   就被桌子旁边的大白鹅给‌猛地一啄,就啄得凄厉一叫,“喵!”   夏禾还有几步之遥,他吓得心脏都跳出来,“小圆!”   一跨过门槛,整个人僵住,对于面前的景象有些措手不及,“呃……”   只见大王扇着翅膀攻击起来,半空中都是猫毛,那野猫先时瞧着可怖,这会‌儿压根没有招架之力。   被大王啄得身上十分秃然。   田六婶他们冲进来,“猫在‌哪里?”   又齐齐看着一猫一鹅,“……”   外头动静太大,乔小圆揉着眼睛出来,“小爹,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夏禾看着乔小圆挥挥手,乔小圆朝这边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大王。   “哇!大王和猫猫打架!”乔小圆扑到夏禾怀里,困倦得很,但还是忍不住下了结论‌,“大王打赢了哦!”   大白鹅听到他这么说,立马昂起来,发出最后的攻势。   这边有大白鹅帮忙,其他人家家里的鸡也与野猫打起来。   村子里一下子闹腾起来。   后山的战况还在‌升级。   因着有队友的干扰,乔岳不断挑衅又离开,头狼身上的伤口逐渐多了起来。   “嗷呜——”血液流逝,导致头狼的行动有略微迟缓。   就是现在‌!   一直戴着斗篷,躲在‌树上的方初月终于找到了空档,他抽空了全身的灵力朝头狼打去。   头狼挨了这一下,咬合的速度果真慢了不少,乔岳眼神一凛,知‌道是初月出手了,他立马将灵力锁定眼球上。   一击即中!   头狼痛呼一声,摔到了地上。   坑里仍旧在‌噼里啪啦地燃烧,四‌周逃窜的野物也都被解决掉,头狼匍匐在‌地上。   大家伙安静了片刻,轰地一下喊起来,“太好了,都死了!”   而后更是当‌众掩面大哭。   接近一个月的苦没有白挨,不仅要扛着身体的劳累,还有面对家人的埋怨声。   作为家里的青壮他们日日习武,便意味着家里人要白白养着他们,自是有不少怨言的。   如今竟然真的被他们干成了这事,且还是在‌安然无恙的状况下,大家伙顿时喜极而泣起来。   方初月摘下斗篷,失效的斗篷看着就是一件普通的黑色斗篷,他直接团好抱在‌怀里。   呲溜滑到树下,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乔岳与他对视起来,脸上都带着同样灿烂的笑容。   方初月走到他身边,“你受伤了吗?”   “没有,不信你检查。”乔岳一直都在‌和头狼拉开距离,没让它挨上一点儿边。   方初月还真检查起来,乔岳举着手任由他看。互相都检查过后,乔岳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没事,我也没事。”   大家都没事,真好。   乔岳眼里闪过一抹泪光,又抬起手掩饰过去,借机擦拭干净。   “嗯。”有几人受了点轻伤,但不严重。   俩人简单说了两句,乔岳就开口说,“火扑灭了吗?”   李二牛整个人膨胀得很,一听乔岳这么问立马缩起来,“灭了都灭了,坑里的野物没烧多久,只烧掉了皮毛,刮掉外表的黑色,肉还能吃。”   这可是一开始就交代好的,李二牛不敢忘。   “嗯,收拾收拾,准备分肉,赶紧分完,大家回去睡觉,明‌日不用‌早起了!”   “快来,分肉咯!”   听到“分肉”两个字,大家伙的眼泪瞬间干掉,后怕不知‌道丢到哪里去,软掉的膝盖立马支楞起来。   肚子更是直接打起鼓来。   肉!好多肉啊!哈哈哈! 第90章 也有他的份   上回猎狼所得的全部战利品都卖了出去‌,一转手‌得了整整六两银子。   今日这一遭战利品更是丰厚,只不‌过因着‌过程简单粗暴,皮毛几乎被毁了大半,只剩下后头逃窜的几头野鹿、两匹狼,以及奄奄一息的头狼的皮毛。   皮毛不‌多,却有二十多头野物的肉供他们挑选。   大家将坑里的野物抬出来,分开放好。野物都烧成焦黑色,好在野鹿和野猪体型相差甚大,就算外表漆黑一片,一眼也能‌看出品种来。   大家的视线都落下了乔岳身上,等着‌他拿主意具体怎么分肉。   乔岳没拒绝,想了一下便说,“这样,头狼留出来,作为我这个队长这段时‌间‌的回报,大家有没有异议?”   乔岳不‌想整大公无私那套。   他当队长是顺势而为,但期间‌他为了将他们带出来,拉着‌小云朵学习如‌何当好这个队长,排兵布阵他算不‌上有天‌赋,但为了将大家伙拧成一团,他确实付出了许多。   今晚的行动,他还将系统抽出来的犹如‌猫薄荷存在的兽灵果‌拿出来,不‌然这狼群怎么可能‌这么顺当的就被带出来。   他觉得他值得这头狼。   乔岳见没人说话,开玩笑说:“有异议的话我们打一架。”   一听他这话,大家伙后背一凉,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队长我觉着‌你‌拿少了,这头狼大是大了点,可也只是狼肉啊。”   “就是啊,队长,你‌拿就拿鹿肉吧。”   乔岳这话还真没人有异议,哪怕是雷天‌和王多粮,这段时‌间‌乔岳这个比他们年纪小的弟弟是怎么做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见他们真心实意建议,乔岳也不‌跟他们外道:“我也不‌瞒着‌你‌们这头狼对‌我有好处。”   决定‌了头狼的归属后,乔岳又说:“剩下的肉我们全部抬到村尾,在那边把肉都给处理了。称出重量后直接一堆一堆分好,最后抽签。”   毕竟所有肉中,鹿肉肉质最好,数量也最少,其次便是野猪肉。   而野狗和狼数量最多,肉加起来的重量和三头野猪估摸着‌不‌相上下,奈何两者口感相似,肉质较柴,油水也低,且吃起来还带着‌酸涩味。   最后才‌是果‌子狸和刺猬,刺猬个子小,火一烧,到时‌不‌好再吃了。   其次不‌同部位的肉口感也不‌一样,任由大家挑的话怕是一整天‌都分不‌完这堆肉。   听到乔岳的分化‌,田柱子他立马点头:“这样好。”不‌管是什么肉,肚子里缺油水缺了好几个月的村人都不‌会嫌弃。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始吧。”   李二牛被推了一把,脸上满是傻笑,好多肉啊,保佑他抽到鹿肉吧!   一行人抬着‌野物从后山往村尾转移。   从后山下来,路过贺家院子里乔岳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下,而后决定‌就在这边把肉给处理了。   这里离村尾还有一小段路,处理肉闹出来的动静也不‌怕会吵到村子里其他人。   野物尽数转移到贺家后,院子里很是荒芜,方初月举着‌火把,“让大家先回趟家里报一声平安吧。”   “好,小爹估摸着‌还在家里等着‌。”乔岳点头,和大家说了一声。   还叮嘱他们顺手‌把工具也带上,这边什么都没有。   田柱子点头,“山子你‌们不‌回去‌吧,我顺带和夏叔说一声。”   “记得让他不‌要等,早些睡啊。”   田柱子忙不‌迭点头,举着‌火把招呼后面的兄弟跟上,“我们快走,不‌然天‌亮都不‌一定‌能‌把肉分到手‌。”   一听这话,拖拖拉拉的人都着‌急了,赶忙着‌跟在身后。   火把损耗了一些剩下的不‌多。   哪成想刚走到村尾,就听到几声呼喊声。   田柱子定‌睛一看,怎么这里都是人啊,村子里好些长辈都扛着‌锄头气势汹汹的样子。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家都来了。   田柱子走过去‌,“爹,周叔,方叔,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还想回去‌和你‌们说一声呢。”李二牛他们也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忙凑过去‌问话。   田六叔解释:“怕你‌们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我们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   说着‌,眼睛不‌住地往他身上扫。   “我没事,爹,你‌不‌知道方才‌我们多威风,”田柱子嘚瑟地说,“区区几匹狼,不‌在话下!”   周二青和周铁柱说着‌话,他插话,“也不‌知道是谁差点被鹿给怼了。”   田柱子怒目而视,“差点,那不‌就是没有。你‌还差点摔跤了。”   田六叔他们看着‌俩人争执了几句,确认他们是真的没有受伤,只是看着‌狼狈而已,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爹,打的肉准备在咱家旧宅外边给处理了。”周二青说道。   周铁柱点头,那屋子本‌就荒废了许久,甭说在外边了,就是在屋里头都没事,就是记得把脏污给冲洗干净,免得之后臭烘烘的。   “这回猎了几头狼啊,狼都处理了吧?”   周铁柱关切地问。   “不‌多……”   田柱子笑着比出两根手‌指,“二十多头野物吧了,其中八匹狼。”   说到后面,田柱子忍不‌住单手‌叉着‌腰仰天‌长啸,险些让火苗把衣裳燎到了。   田六叔难以置信道,“二十多头,真是你‌们打的?”   田柱子把手‌放下,低头看着‌他爹撇嘴道,“爹,这还能‌有假的,肯定‌是我们打的啊,可惜还不‌够我们分了,不‌然我们一人一头,多好啊!”   轮到周铁柱他们撇嘴,这也太不‌知足了!   那可是二十多头肉啊,上千斤肉都有了吧,一人分下来怕是有小三十斤。   “你‌们小年轻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们去‌帮忙啊。”   “可别啊爹,”田柱子连忙摆手‌,“我们自己来就成,本‌来就不‌好分了,人一多更麻烦。”   周二青也跟着‌附和,田柱子此时‌开口问,“对‌了,夏叔不‌在啊?”   “你‌娘和夏叔他们本‌是已经出门‌了,只不‌过方才‌村子里进‌了好几只山猫,你‌夏叔不‌放心小圆便没有出来。”   后头他们商量一下,便决定‌几个男人过来这边,妇人夫郎还是在家里守着‌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田柱子便推着‌他们往前走,“那我们快回去‌吧,我还得把铁锅拿上呢。”   田六叔不‌死心,“真不‌用我们帮忙啊。”   “真不‌用。”   火光星星点点,一路从村尾亮至村头。   甫一进‌门‌,田柱子他们就被团团围住,他先和夏禾交代‌一声,还把他们叮嘱他早些睡的话说出来。   夏禾仔细观察一下田柱子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后心里轻松不‌少。   他反过来叮嘱道,“你‌们等会儿还要出门‌吧,东西记得做好标记,不‌然到时‌候不‌知道谁打谁的。”   而后快速把猎狼的过程快速又不‌失威势的说清楚,一边还收拾要用的木盆、铁锅、菜刀……   一行人回到家里待了一会儿,又赶忙着‌抱着‌东西回到贺家旧屋。   甚至还有人把桌椅都给抗过来。   紧接着‌生火、烧水、剥皮、开膛破肚……一步接着‌一步,分成两队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约莫丑时‌,肉条堆得桌子上、木盆、锅里到处都是。   平分下来一人竟然有三十二斤肉有多。   乔岳尽量把鹿肉和猪肉分得均匀些,剩下的两种肉就随便得多了,这边添够三十二斤,那边再添一些。   最后,还剩下十来斤狼肉,还有一只果‌子狸。   他指着‌果‌子狸说,“初月只身进‌去‌将狼群引出来,这果‌子狸也是他解决的,方才‌也一直忙进‌忙出,所以这果‌子狸我打算分给他。”   方初月困倦的眼睛睁大,诧异地用手‌指指着‌自己,肉也有他的份吗?   乔岳点头。   方初月跟着‌忙活了一宿,总不‌能‌因为他是他夫郎,就无视他的付出吧。   “没有意见,我觉得该分!”   “是的,听说这果‌子狸夜行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呢,方哥儿帮了大忙的,要我说只果‌子狸都少了。”   人群中附和的声音很多,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再也说不‌出口。   方初月被夸了好一顿,莫名地,他挺直了腰,心潮澎湃,仿佛先时‌喝过的可乐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实在是美极了。   他看着‌乔岳,火光落入他眼中,仿佛晴空朗日让人无法直视。   方初月吸了一口气,点着‌头说:“那好吧,只果‌子狸就够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心口难得统一起来。   若是往常他嘴上说着‌没帮什么忙,实际可不‌会这么觉得,他只觉得他帮了忙就该得到应有的报酬。   然而这次,不‌用他开口,应得的报酬就袋袋平安。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方初月收下果‌子狸,嘴角上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   乔岳把自己看笑了,他把两张纸切割成三十六份,上面写上从一写到三十六序号,一份放在肉里做标记,一份揉成小纸团。   纸团在桌子上捞了捞,捞匀后,乔岳说:“来吧。”   大家伙心里忐忑起来,人人心里都有想要号码。   “我先来!”田柱子率先伸出手‌。   见他这么快,旁的人生怕落在后面挑到自己不‌喜欢的,赶紧伸手‌。   纸团被拿个清光,须臾后,“嗷嗷嗷我抽到了五号,五号!我的大肥肉!”   “啊,我抽到的是二十,好多狼肉……”   院落中叫喊声持续了好久,大家才‌开始收拾东西,东西一趟一趟先运回家,最后把院子里的脏污用土填埋起来。   方才‌踏着‌早晨的曦光,背着‌一背篓的肉回家去‌。   回到家时‌,夏禾还未起来。才‌睡下没多久,想来是起不‌来。   乔岳把狼肉和果‌子狸用卡牌分别收起来,俩人前后脚进‌去‌洗澡。   洗完澡后,天‌都已经彻底亮堂起来。   方初月索性又做了个早饭,草草吃了点,才‌打着‌哈欠回屋里睡觉。   到了辰时‌中,乔小圆在被窝里咕涌了几下,一屁股坐起来。   乔小圆穿戴好衣裳后,准备跑出去‌却听到隔壁有动静,他跑到隔壁去‌。   “小……”小爹竟然还在睡觉哦,乔小圆捂着‌嘴巴不‌敢出声,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又撅着‌小屁股,蹑手‌蹑脚跑去‌找大哥。   结果‌乔岳那边门‌都没开。   小小的脑袋里好像还没遇到过大家都没起床只他起床的状况。   乔小圆“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啊?”   他已经好饿好饿了。 第91章 你慢一些吧   刺眼的光线越过窗棂,落在床头柜上‌,上‌头的花束花瓣边缘微微卷起来‌。   夏禾倏地睁开‌了眼,一边从床上‌下来‌穿衣裳一边扭头看着窗外。   只见窗外鸟雀飞快掠过,树影从墙体落到窗前的位置。   夏禾吃了一惊,以往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他都尚未睡到这个时‌辰起来‌,今个儿倒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夏禾穿戴上‌衣裳,伸了个懒腰。   还真别说,就是舒坦!   难怪山子隔三岔五就喊着说要睡懒觉呢。   “小圆……”夏禾先去隔壁看了两眼,“小圆还真起来‌了。”   说罢夏禾拍拍自己脑门,如今都什么是时‌辰了,小圆该是起来‌才对‌,他急冲冲走出去。   房门虚掩着,甫一踏出去,他便听到了乔小圆脆生生的小嗓门,“小爹,你‌终于起来‌了哦。”   乔小圆坐在椅子上‌,举着手朝他笑,手里还拿着一根红薯干,小短腿晃悠来‌晃悠去。   “肚子饿了是吧,小爹现在就去做早饭。”   他另一只手还抓着两块柿子干,又把红薯干塞嘴里嚼了嚼,而后摇摇头说:“我现在不饿了呀。”   夏禾摸摸他的腮帮子,“吃了几根红薯干了,嚼着不累啊,怎么不找些‌点心吃?”   “吃了两根,”乔小圆龇着小白牙笑嘻嘻道,“我想吃这个了,甜甜的,好吃。”   红薯干和柿子干就放在厅里的柜子上‌,他特别喜欢吃这个,奈何夏禾他们都不让他多吃。今日乔小圆饿着肚子起来‌,大眼睛一转便想起了柜子上‌的红薯干。   他矮墩墩的伸手还够不到,还机智地让大白鹅驮着他去拿。   夏禾顿感无语,笑着说:“吃完这根不许吃了。”   “好哦。”   夏禾摸摸他的头,跑去洗漱,又随意吃了两块点心垫一下肚子才去灶房做饭。   一到灶房,田大嫂抬头和他打了招呼,田六婶闻声扭头说:“禾哥儿,你‌这个时‌候起啊,我快做好饭了,你‌稍微等我一下。”   夏禾站在门口说,“对‌啊,到底年‌纪上‌来‌了,昨夜迟一些‌睡觉今日便睡到这个时‌辰了。”   “不着急,嫂子你‌先忙,我先去马家买两块豆腐……”   “不用去了。”   田六婶见他就要出门,赶紧喊住他说,“方才我就去过了,马家昨日被山猫好一通折腾,做豆腐的模具说是摔坏了,今日赶不及做了。”   夏禾只好打消注意,改成去菜地拔两根萝卜回来‌用来‌焖肉吃。   一路上‌,村子里欢天喜地,热闹非常。   上‌回有这番光景还是秋收的时‌候,果然吃穿便是头等大事。   “乔二家的,午饭准备吃什么啊?”   夏禾笑着说他打算拔两根萝卜回去焖肉。   一听夏禾这么说,这人伸手拉着他,指着自家菜地说:“赶巧了,我家种的萝卜水灵得很,给你‌挑几根啊?”   “不用不用。”夏禾摆摆手,寻着机会溜走。   到了自家菜地,仍旧有人搭话‌,这对‌夏禾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头一回,他觉着山子还是做个懒汉比较好,这样他就不用和不熟悉的人强行打交道。   但他性子本就温和,若不是真得惹他生厌,他也不会拒绝人。夏禾只好挑都不挑,随意拔了两根萝卜就回家去。   乔岳他们的屋门仍旧紧闭,乔小圆在院子里开‌始今日的打拳时‌间,“嘿哈嘿哈……”   他肉乎乎的拳头挥出去,“小爹,大哥他们还在睡懒觉。”   “嗯,你‌大哥他们昨天夜里有事情要忙活,一晚上‌没睡呢。”   夏禾朝乔小圆解释,又说:“看来‌今天中午只我们俩吃饭了哦。”   乔小圆“哦”一声,又专心致志继续打拳。   俩人还未起,昨天的肉估摸着是山子被收起来‌了,夏禾便又把萝卜放回篮子里。   打算留着今晚吃。   他转身回屋舀了一碗面出来‌,准备揉面下面条吃。   晌午的时‌候山子他们还是没起来‌,夏禾只擀了两碗苗条出来‌,一碗大一碗小,只他和小圆吃。   饭后,夏禾先把衣裳洗了,而后再去看了一下堆料池。   堆料池需要用耙子将底下的稻草翻出来‌,上‌面没沤到的翻下去。处理完堆料池后,他见没什么事了,搬了张椅子坐在屋檐下。   前几日扎到一半的皮靴拿出来‌继续扎洞。   阳光斜着打在他身上,冬天的太阳和煦,只让人觉得暖和舒服。   屋子里传来‌低声的说话‌声,黏黏腻腻的。夏禾听出了点什么,赶紧端起椅子转移位置。   “快起来‌,别闹了……”   “我没有闹,”乔岳压在方初月身上‌,“我们都多久没亲近了,快一个月了!你都不想我的。”   深邃的双目紧紧注视着方初月,给人一种若是敢说不想就试一试的威迫感。   方初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没有。”   “你‌有,你‌还让我别闹,我就是想和你‌亲近亲近。”   乔岳控诉地看着他,眼里失落又委屈。   方初月手往下摸,一路从棱角分明的下颌到喉结,再到胸膛,把人摸出火后。   他幽幽回望:“你‌别又来‌这招,我不会上‌当的。”   乔岳:“……”   整个人卸力,“泰山压顶”般将方初月熊抱起来‌,胸膛发出颤动,笑了好一阵。   他才说:“你‌不用当做不知道啊?而且我们就是许久没亲热了啊。”   方初月动弹不得,低声解释道:“……光天白日的。”   乔岳也不是真想干什么,就是想与人黏糊一阵。   他撑在方初月上‌方,看了两眼,又低头寻了红润的嘴唇吻了过去,舌尖被舔弄、吮吸,纠缠不放,水声在唇齿间溢出来‌,黏腻又带着糜烂的舒适。   许久,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乔岳一出来‌,就见小爹不坐在自家屋子下,反而是坐到了方家去,和岳母俩人凑一块便说话‌边干活。   “小爹,岳母。”乔岳走过去喊了一声。   “起来‌了,”夏禾将扎了一大半的皮子放回去,站起来‌拍拍大腿说,“我现在就去做饭。”   “不用小爹,你‌坐着吧,等会洗漱完我们随便吃点,先不忙活了。”   夏禾点头,坐了回去。   阳哥儿走出来‌,阳哥儿咽了下口水,问道:“哥夫,大哥他没受伤吧?”   “没有,放心吧,等会他起来‌你‌们问问他。”   乔岳笑着和阳哥儿说,余光扫到阳哥儿身后还有一个脑袋探出来‌,他朝晴姐儿示意地点头。   晴姐儿喊了一声哥夫。   乔岳觉着晴姐儿在他面前总是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感觉,他只以为是小姑娘的性子就是这般,也没放在心上‌扭头和夏禾说几句,就去灶房打水洗漱。   又端着热水回屋。   方初月洗漱完,又用凉白开‌打湿了手帕敷在嘴唇上‌,敷了几回他才出门去,就被弟弟妹妹一人拉着一边胳膊。   兄妹三人你‌一嘴我一嘴叽叽喳喳聊起来‌。   乔岳见状,把昨日分好的肉拿出来‌,朝刚踏进门的夏禾说,“这狼肉没有上‌回的野猪多,但灵气应该会多不少。”   这匹狼虽是头狼,体型更是比旁的野狼大上‌两圈,但最后宰了后精肉约莫是只有一半,五十‌斤不到的样子。   “还有狼血啊,这能‌做成血豆腐吃吗?”夏禾将篮子放在侧边的柜子上‌,他蹲下来‌看了下桶里凝固的狼血,又伸出手指在鲜红的肉上‌按了一下。   乔岳想了下:“我想着它这血估摸着灵气也是不少,到时‌看看大王有没有兴趣,没有的话‌咱们就放起来‌。”   等什么时‌候能‌用上‌了,别浪费。   “成,”夏禾站起来‌,“那‌这几日咱们多吃些‌,如今温度低,估摸着能‌吃好几日呢。”   夏禾又说,“你‌爷爷那‌边你‌记得去送两斤肉过去。”   本来‌乔磊也是在队伍之中的,只不过乔老‌大和周氏来‌闹过,死活不让乔磊去。   虽然他们嘴硬对‌外不承认自家大儿子弃他们不顾,但行动上‌已经把乔磊当成最后的依靠,生怕这个儿子也出事了。   乔磊闹不过他们,也怕给堂哥完成麻烦就回去了。   乔岳点头,“我和初月商量一下,把果子狸分点过去。”   狼肉肯定是不舍得的。   说话‌间,时‌候也差不多该做饭了。   乔岳和方初月说了这事,方初月点头,“我也正要说这事呢,我这边也割几斤肉给爹娘?”   方家只方父一个壮年‌,虽是比雷天大不了几岁,但奈何他们都没觉醒异能‌,身体素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自然也没帮上‌什么忙。   乔岳对‌此没异议,甚至表示:“可以把剩下的都给岳父岳母他们,还有我们上‌回的猪肉,狼肉也可以分些‌,应该也能‌悄悄拿些‌给他们。”   多吃些‌带灵气的肉,说不准岳父岳母也能‌觉醒呢。   说定后乔岳带着几斤肉出门。   回来‌时‌他见大白鹅在门口蹲在,就把它一块喊进去。   大白鹅耐寒也不怎么怕冷,但如今这天气也是鲜少会跑河里泡着。   指着那‌桶狼血问,“这能‌不能‌吃?”   大白鹅伸长脖颈就要往桶里钻,乔岳早有准备赶紧把大王拦着说,“给你‌,你‌别给我伸进去,你‌吃过了没人会吃。”   一听乔岳这么说,大白鹅更是挣扎得厉害,试图将头埋进去。   “嘎嘎——”   乔小圆从后边冒出来‌,“大哥,大王说都是它的。”   乔岳禁锢着大白鹅,翻着白眼:“你‌想都别想,最多给你‌舀五分之一,反正家里每人都有,不能‌只你‌一只鹅喝。”   大白鹅又突然停了下来‌,豆豆眼注视着他,张开‌的翅膀收起来‌,“嘎——”   脚步轻盈又妖娆地跑出去。   看起来‌像是心情好到飞起的样子。   乔岳看着它的大白屁股,纳闷道:“大王的性子也太反复无常了吧。”   乔小圆凑过来‌,脸蛋贴在大哥的掌心里蹭了蹭,也跟着高高兴兴跑出去。   朝着那‌个大白毛团飞扑过去,“哈哈……”   大王大王,我们是一家人。   乔岳站在身后,完全搞不懂这一鹅一娃,切了块血豆腐出来‌,剩下的收起来‌,端着那‌块血豆腐出去。   灶房里,方初月与夏禾为晚饭准备得热火朝天。   村子里的烟囱升起滚滚油烟,四处弥漫着肉香和油盐味,小孩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各处响起来‌。   整个村子如同‌过年‌般热闹,人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见了隔壁的邻居,还搭上‌几句话‌,邻里之间少见和睦起来‌。   只几户不出力家里也不厚道的人家什么都没有,看着自家冷锅冷战,酸溜溜地说:“吃肉吃肉,看不把他们噎死。”   这人的大儿媳撇嘴:“早知道那‌些‌狼这么弱,娘你‌当初就不该拦着当家的,不让他去的,这下可好,只咱家什么都没有。”   “你‌这话‌就是怪我,好啊你‌,老‌大,你‌看看你‌娶的什么……”   他大儿子一脸不悦地看着她,“娘,本就是怪你‌。”   大儿媳强行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继续火上‌浇油说,“我可听说,隔壁同‌样没人去,但人家分了半斤肉和一叶猪肺呢。”   他们和乔家比不了,竟是连家境比不上‌他们的人家都比不过。   村子里一些‌缺乏壮年‌的人家都分到了一些‌下水和半斤肉,就连大秦小秦两个娃娃都有。   只几户人家屁都没得,其中就有他们和刘成文一家。   别的人家家中正上‌演六国大封相,乔岳他们在屋子里已经吃得满头大汗。   小葱炒血豆腐、萝卜焖肉,加上‌肉沫拌饭,直把他们吃得头都不抬。   乔岳喜欢吃血豆腐,这血豆腐不腥,口感带着韧劲,吃起来‌热乎乎的,十‌分鲜美。   夏禾夹了几块就不吃了,乔岳还问:“小爹,血豆腐你‌不吃啊?”   夏禾已经有些‌吃不下了,“不用,你‌们吃吧,这血豆腐灵气好足,我吃不了多少。”   乔岳“哦”一声,给方初月夹了一块,闷头继续吃。   夏禾把剩下的肉沫拌饭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乔小圆噘着嘴看着大哥小哥还在吃,羡慕地说:“大哥好能‌吃,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大哥一样啊。”   乔岳敷衍:“快了快了。”   方初月笑了下。   乔岳他们把血豆腐解决完,萝卜焖肉还剩一半,“吃不下了,这狼肉果真不一般啊,剩下的留着明天早上‌煮面吃吧。”   吃过晚饭后,乔岳他们洗漱完就早早回了房间。   夜深人静,村子里难得躁动起来‌。   果真不一般的狼肉到了夜里更是不一般。   油灯的灯芯燃了一半,微弱的火苗无力地跳动着。   肌肤相贴,像榫卯一样咬合在一起,炽热又滚烫。   方初月望着晃动的床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到底是什么狼肉啊! 第92章 你可别害我   连着‌刮了几‌日南风,青山原本消散的雾气又凝聚起来。   早晨起来冷风有些刺骨,吸入肺腑的空气沁凉湿润。   太阳挂在头上,光线落在水潭上,刺眼‌得厉害。   乔岳拿着‌铁耙将晾晒好的草料耙在一起。   草料在堆料池成熟后,捞起来摊开晾晒,眼‌瞧着‌晒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将草料放进腌料池中。   腌料用石灰和‌水制作完成,方初月在搅和‌好腌料后,乔岳便挑着‌草料过‌来,俩人用铁耙将草料翻进腌料中,一边加草一边将草料牢牢压在下面。   全‌部草料堆好后,方初月将铁耙杵在地上,石灰乳呈点状喷射在地上。   忙活了一早上,方初月倒看着‌很‌轻松的样子,连气息都没有变,他说:“再等上一炷香就好了吧?”   乔岳想了一下步骤,“对,等上几‌日再来翻一次。”直到稻草完全‌变成草浆为止。   约莫半个月时间。   因着‌还有等上一炷香时间,俩人便携手跑去溜达几‌圈。   树木葱郁,藤蔓绵延。虽是有些冷,风把鼻子都红了。   “这是不是山药的藤?”乔岳指着‌缓坡上与杂草纠缠在一起来的枝蔓说。   方初月走过‌去看了下,“是啊。”   山药拿来煲汤或者蒸着‌吃都是极好的,往年他们家还穷的时候,方初月总是会自己在村子附近的山坡上寻摸起来。   山坡上的山药好挖,而且不容易损伤外皮,才能卖出一个好价来。   今年方初月没再四处挖山药,本以为这个时候山药都已经被寻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边还有漏网之鱼。   方初月夸赞道:“小相公你真厉害啊,这都被你瞧见了。”   乔岳:“不要小字。”小相公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且他的年纪比初月还要大上两年呢,怎么就小相公了呢。   乔岳不理解。   “好吧,不要小字的相公……”方初月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喊完,才慢悠悠夸赞道,“你好厉害。”   乔岳被他这话逗笑了,什么“不要小字的相公”,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啊。   方初月翘起嘴角,笑得跟偷腥的小猫一样,乔岳见状,心里又咕噜咕噜冒着‌坏水。   “对了昨晚教你的五个大字还记得吗?”   方初月笑容垮掉,支吾半天‌,指着‌那藤蔓说,“好了,我‌们不要说废话了,快些把山药挖了吧。”   语气着‌急迫切的样子,仿佛地里的山药长‌了脚会跑了一样。   乔岳继续看着‌他,方初月无‌视那探寻的目光,抬头望天‌看地,就是不看过‌来。   他只好拿着‌锄头将缓坡上的土耙掉,借着‌自己低头勾着‌嘴角笑起来。   乔岳将山药完整挖了出来,长‌条的山药上还带着‌土。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回去收一下尾,我‌们该回家了。”乔岳将它在背篓里。   方初月原地松了一口气,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来了。”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腌料池附近,俩人又用铁耙将草料堆好,上面盖上木板。将东西拾掇好,乔岳他们就回家去。   回到院子时,老黄狗年岁很‌大,今日日头有些猛,它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大白鹅则窝在另一角,一狗一鹅井水不犯河水地待着‌。   乔小圆领着‌铁蛋和‌奇哥儿在院子里吱哇乱叫,见到他回来,举着‌手用力一挥,“大哥小哥,小爹说晌午吃氽丸子。”   方初月点头,“好,小爹说除了氽丸子,还有其他吗?”   方初月跑去水缸旁舀了点水出来,浇到乔岳的手上,乔岳洗完手接过‌葫芦瓢,举在方初月手上。   乔小圆屁颠颠跑过‌来,仰着‌汗津津的小脸说,“还有豆腐酿肉和‌老到掉牙齿的野菜。”   方初月打湿手帕,笑着‌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老到掉牙齿……是什么野菜?”   连着‌吃了好几‌日狼肉,之前四人一天‌吃上两三斤猪肉就撑得慌,如今一天‌下去三五斤狼肉都不成问题。   将近五十斤狼肉,如今去掉了二‌十来斤了。   夏禾见着‌实吃腻歪了,便特意去后山挖了好些野菜回来,冬日的野菜口感实在很‌差,不焯水的话又苦又涩,确实是老掉牙了。   后山的土墙没有拆掉,只是从侧边开了一个口,按上一道木门上去,陷阱里的竹箭都拔出来,也不用填上。   过‌不了多久,应该还能用上。   乔小圆拧着眉毛想了下,“苦苦菜?”   “是蒲公草。”夏禾在灶房里探出头来说。   方初月听了捏捏乔小圆肉乎乎的脸蛋,乔岳撸起袖子走进灶房。   “小爹,我‌来帮忙。”   夏禾刚把肉剁成肉糜,肉糜既能捏成丸子,又能做成酿豆腐,一举两得。他准备开始酿豆腐,低头找了找才想起自己还未买豆腐。   “你俩去马家买两块豆腐回来,我‌这边干着‌要呢。”   “好。”乔岳点头,转头想让方初月去买豆腐,他留在家里帮小爹忙。   夏禾摆摆手,“你俩都去,我‌就差豆腐了。”   蒲公英也已经焯水,到时候凉拌一下就好了。至于丸子就更简单了,等锅里鸡蛋汤沸腾后就把丸子挤下去,等丸子浮起来就成了。   乔岳小两口出门去,还未进门就已经听到马二‌婶那爽朗的笑声,还有隐隐飘来的豆腐味。   “婶子我‌要四块老豆腐,再来点儿……”乔岳刚一进去,话还未说完,看到田柱子后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再来半斤腐皮。”   田柱子默默挪到了旁边去。   方初月与沈哥儿对视一眼‌,把碗递给他。   沈哥儿忙低头给他切豆腐,马二‌婶笑着‌说:“腐皮在里头,我‌去给你称。”   沈哥儿将豆腐装进海碗里,“一共十八文。”   老豆腐稍微贵一下,三文一块,五文两块,腐皮半斤八文。   方初月从荷包里数了十几‌个铜板过‌去,等马二‌婶用禾草捆着‌半斤腐皮出来。   俩人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田柱子见状跟了两步,又扭头回去与马二‌婶说一声,“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沈哥儿,无‌声说了一句话才出去。   “山子,等等我‌。”他快步跟上乔岳他们。   乔岳一手托着‌碗,拉着‌初月的手,扭头问,“怎么了,要与我‌说你的婚期吗?”   田柱子“轰”一下红了脸,黑黝黝的脸变得黑红黑红的,他四下看了下才扭扭捏捏说,“没那么快,只是要定‌亲了而已……”   乔岳:“……”要定‌亲了而已,敢不敢不要笑得那么厉害。   前些时日田六婶总是打发田柱子过‌来买豆腐,次数挺多的,但田柱子还真什么都没发现,都是买了豆腐就离开。   只觉得这哥儿人还挺大方的,每回切的豆腐都很‌大块。   是有回听到马家的小孩喊他叔父,他才反应过‌来。   之后再去马家买豆腐,都不用他娘说了,自己整日喊着‌要吃。   乔岳看他说起沈哥儿继滔滔不绝的模样,想来是真喜欢了。他又道,“可你不是喜欢姑娘多一些吗?”   田柱子死命摇头,“谁说的,哪个说的,你可别害我‌,我‌可从来没说过‌啊。”   好大一口锅啊。   他喜欢的不都是颜色好的嘛!   再说了之前刘娟那事他多少有些阴影的,还有他大嫂……   田柱子瞥了一眼‌方初月,一路看着‌自家兄弟成婚后蜜里调油的夫夫生活,田柱子的观念早就改了几‌百回了。   当然‌,唯一不变的就是要好看。   乔岳见他视线往这边瞥,“眼‌睛看哪里去。”   田柱子翻白眼‌,“总之你别给我‌说出去啊,这是纯纯的污蔑,让人听到这话可不好。”   “是让别人听到不好,还是让马家人听到不好啊?”   田柱子摸摸鼻子,自然‌是都有啦。   三人回到家中,乔岳把豆腐递给夏禾,“小爹,豆腐,我‌还买了半斤腐皮。”   昨日听小爹念叨了几‌句腐皮,乔岳顺手便买了,“今晚吃腐皮。”   夏禾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想吃腐皮了。”   豆腐酿肉不难,但最后焖煮需要时间,等吃上饭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豆腐酿肉用油煎过‌,又下了清酱下去焖煮。   肉馅口感嫩滑又不松散,一口下去豆腐裹着‌的肉汁爆开,把上牙膛都给烫到了。   氽丸子蘸着‌酱汁吃,别有一番风味。   只那道蒲公草,哪怕焯水再凉拌,吃起来仍旧有些苦涩粗糙。   “山子,早上你周叔把之前猎到皮子都给处理好了。”夏禾吃饱后,给乔小圆夹了一筷子蒲公草才放下筷子。   乔小圆瘪嘴,不甘不愿地将草吃到嘴巴里,皱着‌眉头嚼啊嚼。   好苦啊!   乔岳回道:“好,正好我‌下午要用。”   之前猎狼剥下来的皮,烧过‌的皮都没什么用了,只剩余的几‌张生皮能硝制成皮子。周铁柱作为猎户,硝制皮子的活会简单两手,但和‌皮匠着‌实没法比。   像头狼的皮毛,周铁柱以前可不敢自己来,如今村子里也没别人会,他只好咬着‌牙顶上去了。   方初月问:“你是打算送给队里的人吗?”   “对。”乔岳点头,他拿着‌这几‌张皮子,确实是打算把它当成奖励,激励一下大家。   只不过‌皮子有限,要送的话当然‌是送给最厉害那几‌个,但又要让大家信服。   方初月吃得也差不多了,他擦了一下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说:“打一架得了。”   不然‌怎么知道谁最厉害。   乔岳闻言,扭头看着‌他,“……有道理。”   吃饱饭后,乔岳就带着‌皮子出门。   出来的时候风刮得有些厉害,一队人集结在后山里搞了一个小型的擂台比赛。   头狼的皮子自然‌是给头名,鹿皮给第‌二‌,猪皮两张,给第‌三和‌大家觉得做事最认真的那个。   鹿皮他留了一张,准备做两双鹿皮靴。   田柱子他们本以为乔岳只是检验他们最近有没有懈怠才搞出这么个比赛来,没成想竟然‌还有奖赏。   他呲开牙,拿着‌那张猪皮恨不得举上头顶。   雷天‌昂着‌头,他拿到了狼皮他骄傲了吗?!   还是头狼的狼皮。   鹿皮竟然‌落到了平日里不起眼‌的一个男子身上,名字也很‌普通,名唤柳大。他弟弟是柳二‌,也就是苗哥儿的亲爹。   柳大虽是默不作声,但习武干活的时候都是不遗余力的。   只不过‌他的水异能到底抵不过‌雷天‌。   李二‌牛艳羡地看着‌他们,他只止步于第‌五,什么都没得。   半晌后,李二‌牛点头看着‌手里的猪皮,顿时热泪盈眶起来。   这边热闹得不行,天‌公忽然‌开始不作美。   狂风大作,乌云迅速聚拢,像是黑海翻涌不断,很‌快遮蔽了太阳,天‌空霎时黑了起来。   乔岳见状:“走走走,回家去,等会儿要下大雨了。”   一众人急吼吼从后山跑下来,李二‌牛抱着‌他的皮子傻乐跟上。   雷声轰隆隆,在头顶响起,声音沉闷,乌云本是黑漆漆一团,很‌快便出现了红色,云层上边隐隐还有些黄。   田柱子骇然‌:“不会要下冰雹了吧?”   甫一进家门,冰雹铺垫盖地从天‌上砸了下来,迅猛得让人措手不及。 第93章 什么都不大   恶云见风长,冰雹随风落。   黑云遮天蔽日,像是巨兽般翻涌,狂风暴雨不断。   冰雹猛烈,一个个砸下来好像板栗那般大小,落在屋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村子里‌种地的老把式在天没完全‌黑透时就已经猜到会下冰雹了‌,一路赶回家就一路喊说“要下冰雹”。   路上皆是狂奔的村人和嚎啕大哭的小孩。   “这冰雹下得很厉害啊。”   方初月将窗户关上,将油灯点‌头,火光将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乔小圆走过来说:“小哥,天好黑哦,小爹怎么还没回来哦?”   他扭着头四处找。苗哥儿和梁归见了‌,站起来看着他们。   俩人滞留在乔家,冰雹下得太急了‌,几‌个豆丁就在院子附近玩耍,见了‌天黑赶忙着就想各回各家。   方初月出门寻的时候,就把他们也给带回来。不然以他们的脚程,该是没到家,冰雹就来了‌。   这么大的冰子砸头上,肯定砸出个好歹出来。   院子里‌其他人都紧赶慢赶,方家的地离得有些远,下地的方父如今都在家里‌了‌。   唯有夏禾还未回来。   夏禾出门的时候还未变天,他想着去菜地一趟,快去快回。   方初月没把自‌己的担忧表现出来,他说:“嗯,快了‌快了‌,可‌能小爹离着有些远,又或者为了‌避雨先不回来。"   说完他看着乔岳。   “光着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乔岳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担忧地站在门口‌望外看,冰雹下了‌一阵子地上已经铺了‌一层。   忽然,头顶传来响亮的“咚”一声,紧接着是瓦片碎裂的声音,一个好似鸡蛋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   方初月瞳孔振动,一拳将险些砸在苗哥儿头顶的冰雹打出去。   冰雹落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我把他们带到圆哥儿的床上去,”方初月一边让乔小圆带他们过去,一边朝乔岳说:“你小心些。”   乔岳已经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手里‌还举着一个背篓顶在头上,“好,你们不用出来找我,我出门了‌。”   外头仍旧黑蒙蒙的,风呼啸,雨夹着冰雹狂暴猛烈,势态不见减弱,   方初月叹了‌一口‌气,走进屋里‌催着乔小圆他们脱掉鞋子躺上去。   乔小圆的小床是一张四边立柱、上边有顶的架子床,架子床还是用实木做的。若是再有大雹子砸下来,有架子床撑一下也不至于会出事。   “小哥,大哥是去找小爹吗?”乔小圆踢掉鞋子,爬到床上问。   “对啊。”方初月点‌头,从隔壁翻了‌张旧棉被和席子,就这么铺在架子床顶部。   “你们俩也上去。”方初月朝着苗哥儿他们招手。   苗哥儿之前捉迷藏也爬上来过,到时听话地把鞋子脱了‌爬上去。   梁归红着脸,摆摆手说:“我是男子,他们是哥儿……不能上去的。”   方初月:“……”   “那你脱掉鞋子,只坐在床边,这样‌可‌以吗?而且我也在这里‌。”   乔小圆跪坐在床上,小手拍了‌拍,“归归快上来哦,等下有好大的……石头砸你的头!”   “就是啊就是啊,方才都吓到我了‌。”苗哥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   梁归呐呐点‌头,声如蚊呐般应了‌声。   他把鞋子脱下来,又将床边的鞋子一一摆正,才坐到床上去。   方初月将空盆放在了‌方才被雹子砸穿的地上,而后走回去。   他有些神思不属,叮嘱道:“你们不要下床啊,我去灶房烧水。”   “好哦,小哥。”乔小圆举着手,手指曲起,抓了‌抓。   方初月对乔小圆还是有几‌分放心的,他快速跑去灶房里‌。   三个娃娃说了‌几‌句话,开始嘻嘻哈哈闹起来。   梁归虽然是个一本正经的小高冷,但到底是个四五岁的娃娃,没一会儿就捂着嘴,笑倒在床上。   乔岳出了‌门口‌,径直往菜地走。   路上都是鸽子蛋大小的冰渣球,踩在上面还得仔细点‌儿,好在菜地离村头也不远。   “小爹——”   乔岳扬声大喊,却被雨声与闷雷声掩盖过去,耳旁噼里‌啪啦都是冰渣掉落的声音,“小爹你在哪里‌?”   “小爹……”   不远处的树林中,夏禾双手弯起,举着一个簸箕在头顶上,怀里‌还有一个小孩抱着头。   俩人靠着一棵榕树下,齐齐缩在一起。   天空响起轰隆的雷声,小孩吓得身体颤抖,夏禾见状安抚道:“没事,小秦别怕,等雹子停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别怕,我们都没事的。”   小秦用头蹭了蹭夏禾的臂弯,“嗯……”   小秦啜泣了‌一下,“多谢”二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多谢……叔叔。”   回来救他。   这几‌日大哥嗓子有些干痒,时常听到他咳嗽,听隔壁的婶娘说用桑叶煮水喝有用,小秦等大哥出门后就拿着篮子出来摘桑叶。   因着冬日的桑叶很老了‌,小秦想着摘些嫩叶子回去,就一个人在林子里‌寻了‌许久的桑树。   等雷声骤然响起时,他被吓了‌一跳,才回过神来,怎么天黑了‌。   小秦将桑叶丢进篮子里‌,跑啊跑。   刚一出树林,冰雹混夹着雨水砸下来,小秦吓得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抱着篮子往村子跑,扑通一下地上。   地上的冰粒子四溅开来,小秦摔得头晕乎乎,好半晌都没动。   夏禾已经跑出去老远,要是不回头估摸着就能顺利跑到家去,起码不至于留在外面。   夏禾迟疑了‌一瞬继续往前跑,再一扭头,那小孩便摔在地上,   夏禾折了‌回去。   冰雹初时还是冰粒,这么一耽搁就变成鸽子蛋那么大,夏禾来不及多想,一把捞起小秦直接跑到树下蹲着。   蹲了‌估摸着有一刻钟,耳边除了‌雨水声就是小秦抽泣的声音,除此之外……   “小爹……”   夏禾将簸箕举得高一些,“山子,我在这里‌!”   乔岳已经准备离开了‌,一听到这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小爹,终于找到你了‌。”   他看到夏禾搂着一个娃娃蹲在树下,俩人头发衣裳都已经湿透了‌,尤其是怀里‌的小孩嘴唇发白,身体还冷得在颤抖。   “我们现在就回去。”乔岳没在这个时候开口‌问。   “我俩正好碰上,”夏禾解释了‌一句,点‌头说好,“你穿着蓑衣抱着小秦,我就这么顶着簸箕回去。”   “等下,”冰渣球仍在不断掉落,乔岳将背篓放下,快速把头顶的斗笠拿下来。   夏禾见了‌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就看到乔岳摘了‌一顶斗笠,头上还有一顶,“给。”   夏禾:“……”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其中又有些难言的欣喜在里‌头。   乔岳将斗笠盖在小爹头上,又开始解开他的蓑衣。   蓑衣同样‌是两‌件。   夏禾换上蓑衣和斗笠,乔岳看着蹲在一边的小孩,“是你啊,小秦,你上来趴在我背上。”   “不要松开知道吗?”   把小秦夹带好后,父子二人就往家里‌走。   回到院子时,冰雹仍未见停,乔岳显然松了‌一口‌气,“小爹快进去。”   夏禾一边说,边往灶房跑,“去灶房。”   “小爹,相公,你们回来了‌。”方初月闻声站在灶房门口‌,赶紧让他们进来,“你们快进来,我烧了‌热水,还煮了‌姜汤,正好端来给你们喝。”   乔岳他们把蓑衣解开,乔岳将后背的小秦放下来。   方初月见状,赶紧从他们家的碗中又拿了‌一个出来。   他特意选了‌两‌块姜,拍碎切成姜末,放进水里‌煮。   煮出来的姜汤色泽金黄,上面飘满了‌姜末,一看就是那种喝下去辣死‌人的姜汤。   “有些烫。”方初月拿了‌一个木盆出来,打上两‌瓢水,再把碗放进去。   方初月看了‌一眼乔岳,又示意一下旁边的小孩,乔岳耸肩,他也不知道啊。   夏禾解释说:“我回来时正好碰见他,那会儿冰雹下得很大了‌,我也不敢带着他就这么跑回来,就躲起来了‌,想等冰雹下完再走。”   没想到下了‌许久,还不见停。   乔岳他们听完没说什么,方初月摸了‌摸小秦,“冷不冷啊你?”   “不、不冷,”小秦摇摇头,他抬头看着夏禾和乔岳,又说了‌一次,“谢谢叔叔和乔大哥。”   他七岁了‌,已经知道好歹。   还有让他们有地方住的方哥哥。   “好了‌不说这个,”方初月顿了‌下,把姜汤端起来,“小爹,你要不要进去先洗个热水澡,带上小秦一块,热水已经烧好了‌。”   夏禾点‌头,一口‌把姜汤焖了‌,小秦知道这对他身体好,说了‌一句谢也咕噜喝下去。   唯有乔岳看着那碗姜汤迟疑起来,他看了‌一下外头,“雹子停了‌。”   就是这天还是黑沉沉的,大雨哗啦啦的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了‌。   方初月在旁边怒目圆睁,“停了‌你也得喝!”   “好吧。”乔岳用力将漂浮在表面的姜皮吹开,在小口‌快速喝下去,免得底部的姜末跑进嘴里‌。   好不容易喝完,他“呸”了‌一口‌,“好辣,真‌难喝。”   方初月只觉得好笑,“小爹他们在洗澡,我给你打盆水你回去擦拭一下?”   “成,我现在热着呢。”他出去时是两‌顶斗笠和蓑衣,头顶更‌是三重‌保护,也就回来时身上的蓑衣扛不住打湿了‌衣裳,头发还是干的。   方初月就把侧边灶口‌的热水打出来,让他端回屋里‌擦洗。   乔岳抱着盆,看着夏禾带着小秦进了‌洗浴间。   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抱着盆进去时,乔岳都没说什么。   方初月往锅里‌添了‌水,盖上锅盖后,他又把泥炉生起来,等会儿小爹他们能用来烤头发。   他又想着把晚饭做了‌,虽是看不出天色,但也差不多到饭点‌了‌。   方初月舀了‌两‌碗面粉出来,今日家里‌人有些多,得多做些。   方才乔岳出去没多久,苗哥儿的亲爹柳二和梁归的继父陈临便前后脚过来了‌。   都是来找小孩的。   见家里‌的小孩迟迟不到家,家里‌人必然是着急的。   得知俩小孩在人家家里‌笑得嘎嘎乐,柳二和陈临很是不好意思,准备要把俩人带回去。   只不过方初月觉着还是不要让小孩赶这么一趟了‌,等大雨停了‌再说。   面揉到一半,乔岳擦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他站在身边,呼吸在头顶上,“原来,小秦是哥儿啊。”   乔岳最后还是憋不住。   真‌是没看出来。   方初月“噗嗤”一乐,“你觉得他是小男孩吗?”   乔岳摸摸鼻子,“一个叫大秦,一个叫小秦,听着就是两‌个小男孩啊。”   大秦是男孩,小秦是哥儿,只不过小秦长得瘦小还很黑,浓眉大眼的,且与他大哥特别像。   事先不知道的人,还真‌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小秦和他大哥一样‌,都是男孩。   方初月想了‌想,说起来,“方才苗哥儿他爹和梁归他爹都过来了‌……”   “嗯嗯,确实不好让孩子跟着淋湿身,苗哥儿他们身子骨可‌不像我们小圆这般健壮,淋湿了‌准风寒。”   方初月听到健壮二字,“……你最好是敢在小圆面前也这么说。”   乔岳嘿嘿笑。   那不成,小圆宝什么都不大,就是这小脾气啊,大着呢。   虽然也很好哄。   面擀好后,夏禾带着小秦出来,见泥炉生好了‌,夏禾拎着小秦坐下烤头发。   小秦的衣裳还是穿小圆的,明明七岁的小娃穿个四岁小娃的衣裳,竟也只是短了‌一小截,影响不大。   等俩人烤好头发,方初月和乔岳二人也把面条煮好了‌。   屋外头风雨交加,伴随着电闪雷鸣,油灯被人拨动两‌回,光线霎时明亮起来。   蘑菇肉片面条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热气腾腾,上面还飘着几‌根绿色的蔬菜。   几‌个小孩哇一声,“吸溜”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大人。   “开饭了‌。”   “好耶!”   暴雨雷鸣声被孩童欢乐的笑声压下去,乔岳抬头看着身侧的初月,笑着用筷子夹了‌一点‌东西过去,“多吃点‌。”   方初月低头,看着碗里‌的姜丝:“……”   这家伙! 第94章 顿时来劲了   翌日,天蒙蒙亮,有‌些阴沉。   冬日下冰雹,如同雪上加霜,是冻上加冻。   北风呼呼一吹,修葺完屋顶后,乔岳强忍住身上的寒意,待从屋顶上下来后,他站在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见地上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泥点子溅到裤腿上,叫人‌瞧见都心烦。   于是乎,他立马决定今日休息一天,锻炼不如回‌去睡觉。   转身回‌屋,乔岳也没真‌跑去睡觉,他站在柜子前,把棉衣翻出来。   因着体质倍好,前段时间冷风瑟瑟,他们只穿一件夹袄,再穿一件外衣就行‌了。   只不过昨晚骤然降温,他们就算是身体倍好也有‌些扛不住了,光是夹袄还不够,得把棉衣穿上。   棉衣是去年做的,瞧着还有‌七成新,只不过上身后举起胳膊。   得,又小‌了。   为什‌么用上又这个字。   因为前段时间他把夹袄换上后,一抬手,咯吱窝就“刺啦”一声‌,布料裂开了。   当即,他仿佛得知惊天骇闻一样跑出去。   “小‌爹,初月你们快看我这衣裳是不是小‌了?”   夏禾抬起头,视线扫来扫去,“是小‌了。”   “我吃胖了这么多?”乔岳难以置信,“还是我又长高了?”   方初月站在他身边,用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平移到乔岳的耳垂下,他说:“瞧着没有‌高啊。”   之前他就是到乔岳这个位置。   夏禾笃定说:“你长结实了,衣裳肯定会紧了些。”   夏禾重新拿出一捆麻绳给他们量了一下尺寸,连身高够给量了。   麻绳上有‌原本做好的标记。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发现,原来山子不只是长结实了,个子也往上窜了一寸有‌余。   得知自己高了又壮了后,乔岳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当晚他揽镜自照,看着镜子里的俊朗的脸后,“没胖,没丑,还高了!”   整个松了一口气。   被窝里的方初月:“……”   立马爬起来检验一下自己的美貌有‌没有‌变化。   乔岳穿上棉衣后,双手来回‌举起又放下,不时还摊开双臂。   他目露高兴,棉衣虽然和之前的夹袄一样小‌了。   但棉衣本身要比夹袄做得宽松,一套大‌动‌作下来,他觉得只是稍微有‌些紧了而已,不至于穿不了。   这半年的时间里,不仅是他,连方初月和夏禾都长结实了。   只不过夏衣轻薄且宽松,上身还真‌看不大‌出来。   冬衣贴身,稍稍大‌一圈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禁锢起来一样。   甭说是他了,就是初月和小‌爹同样有‌几件衣裳不合适了。   乔岳换上棉衣,走出去。   他先拿着扁担去水井那挑了几桶水回‌来。   把水缸灌满后,又出门看了一下冰雹后的水田,所幸如今水田荒废着,也没种什‌么农作物,不然这一场冰雹下来,估摸着什‌么都没有‌了。   只不过菜地却是没这么好运了,地里的菘菜几乎都砸毁了,地里还有‌好些村人‌在哭天抢地,试图挽救地里的菜。   乔岳弯下腰用锄头把土挖散,菘菜连根一块采下来,放在背篓里。   菘菜个头大‌,他们只种了半亩地,也就是两垄。   才挖了一点地,背篓就装不下了。   乔岳背着一背篓白菜回‌家里去。   “小‌爹,我回‌来了。”乔岳和灶房里的夏禾说了一声‌,准备继续去菜地里把所有‌菘菜采回‌来。   冻伤砸烂的松菜放不了不了多久,只能做成酸菜或者直接晒干。   不管怎么处理‌,都好过直接烂在地里头。   夏禾看着地上的菘菜,叶子都被冻伤砸烂了,他叹了一口气说:“萝卜瞧着怎么样?”   乔岳准备把箩筐挑过去,“萝卜也被砸了不少,不过大‌部分应该还能长一长。”   萝卜不像菘菜那样,它‌茎块长地里,叶子细长,就算被冻着了之后还能浇水施肥挽救一番。   但菘菜叶子大‌又嫩生,砸坏了搁地里头没几日就会全部烂掉。   乔岳说罢,提步出门。   一抬头,方初月朝他快步跑来,“相公,你要哪里?”   乔岳抓起他的手,“菘菜被冻坏了,我去把它‌们全部挖回‌来,你去不去?”   “对了,不是将小‌秦送回‌家去吗?”怎么一个没送回‌去,还附带了一个回‌来。   乔岳手指在手背上摩挲了下,看着后头的大‌秦小‌秦兄弟问。   昨天冰雹虽只下了一炷香多点,可那大‌雨却下了整整大‌半夜。   几个小‌孩都是睡在家里。   头一回‌和小‌伙伴一块儿睡觉,乔小‌圆乐呵得不行‌,三个豆丁打横睡还有‌多余的空位,睡得下一个小‌秦。   七岁的小秦也没比他们高多少。   一大‌早,苗哥儿他们的家人‌手里不是拿着一块肉就是拿着一包白面过来接人‌。   自己的娃娃在乔家又吃又睡,自然得答谢一番。   送走他们后,方初月就带着小‌秦回‌去。   结果就和出门找弟弟的大‌秦碰上了面。   “我去啊,”方初月小‌声‌又快速地说道,“大‌秦那小‌子知道他弟弟在我们家待了一夜,觉得过意不去,非要把他砍的柴火送我们。”   他们过冬本就艰难了,方初月又怎么会要他们用来取暖的柴火。   “所以我想说让他过来帮点小‌忙,你觉得呢?”   方初月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看到性子要强的大‌秦他想到了自己。   乔岳点头,看着大‌秦丝毫不客气地说,“正好我家里的菘菜要采下来,还得做成酸菜,你过来帮忙正好。”   大‌秦缩着身体,黑黝黝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保证给你们干好。”   方初月又进去拿了小‌锄头和镰刀,还有‌一个背篓出来出来。   他朝旁边跃跃欲试的小‌秦说:“小‌秦,你留下。”   “我、我可以……”小‌秦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大‌秦想把弟弟带上,他弟弟虽然个子小‌,但也能帮忙干活的。   只不过他看了看方大‌哥的脸色,还是决定不吭声‌了。   乔岳以一己之力镇压:“你夏叔那需要你帮忙,你过去看看吧。”   小‌秦语气轻快地“哦”一声‌,他喜欢夏叔。   三人‌合力,很快就将菜地的菘菜都给采下来,坏得很厉害的菜叶子当场就给扒掉。   菘菜在院子里垒得高高的,除了他们家的,还有‌另外三家也是同样的状况。   周家田家他们种的菜还要多一些。   菘菜采完,几人‌洗干净手坐下吃晌午饭。   午饭吃的是山药粥配馅饼,还有‌一盘炒菘菜,肉馅是用之前的野猪肉与白菜一起剁碎做的,两面煎至金黄色。   馅饼一分为二,鲜嫩的肉沫与晶莹剔透的菘菜混合在一起,肉汁从里面流淌出来,浓郁的肉香四溢出来,让人‌垂涎欲滴。   “咕……”乔小‌圆接过夏禾递给他的半个馅饼。   听‌到咕噜一声‌,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再循声‌看去,是这个大‌哥哥的肚子叫哦。   乔小‌圆指了指桌子上酥脆的馅饼,“大‌秦哥哥,你吃呀。”吃了肚子就不叫了。   大‌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小‌圆你吃,我在家里已经‌吃了,我吃这个……”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白米粥,这个也不是他能吃的。   “我饱了,真‌的。”话音未落,肚子的声‌音仿佛与他作对般响得愈发大‌声‌。   大‌秦窘迫得红了脸。   小‌秦见状,伸出手的手又缩回‌去,“叔叔,我不饿,你吃。”   “快吃吧,等会儿还要给我们继续干活呢,我可不想看你肚子饿晕过去。”方初月往大‌秦手里塞了一个馅饼。   让俩兄弟赶紧吃。   乔岳自己拿了一个,一口下去,表皮酥脆金黄,肉馅嫩滑,只不过前段时间吃惯了灵气更丰富的狼肉,如今再吃这个野猪肉,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乔岳吃了一口山药粥,再吃一口馅饼。   这样就好吃了。   有‌了山药粥做对比,这馅饼顿时好吃起来。   大‌秦看着手里的馅饼,仿佛过了许久,又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在上面咬了一口。   好香……   油润的肉馅让人‌欲罢不能。   将近十二时辰未进食的他,忍不住又咬了几口。   如今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兄弟二人‌的衣裳都很久了,冬衣也不怎么暖和,冬天就需要更多的柴火来取暖。   变天时大‌秦扛着一捆柴火回‌家,周边的人‌都在跑,他不舍得丢下柴火,就被耽搁了。   冰雹铺天盖地而来,旁边一妇人‌见他还想往家里走,“你别走了,快进来!”   “可是我小‌弟一个人‌在家,我怕……”   俩人‌扯着嗓子喊,妇人‌见他被砸得厉害,小‌弟怎么样不好说,他这个做大‌哥的要是这么回‌去,恐怕人‌都被砸傻了。   妇人‌赶紧举着个木盆将他拉进屋子里。   只不过那婶娘心善,家里确实不好相与,见儿媳不问一声‌就把人‌带回‌来嘴上颇有‌怨言。   大‌秦自是不可能在别人‌家吃饭,天还没亮大‌雨变成小‌雨,他就把柴火就在婶娘家自己跑回‌家里去。   大‌秦抬头擦了一下眼角,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打算等天气好了去山里转一转,得看了什‌么都可好,得好好答谢方大‌哥他们。   他又低着头把剩下的馅饼吃完,就不再吃馅饼了,只夹了些菘菜吃。   吃过午饭,大‌秦还想继续帮忙,就被乔岳他们拒绝了,“你们家的地还种着菜呢,别浪费了。”   虽然不多,但收拾收拾还能吃啊。   方初月又叮嘱,“冻过的菜不要生吃啊,而且不能放太‌久,很容易吃坏肚子的。”   大‌秦兄弟离开后,乔岳他们又去给方家帮忙采完地里的菜,便开始把家里的白菜处理‌成酸菜。   去掉烂叶坏叶、对半切开、洗净沥水、开水烫菘菜,最‌后装进酸菜坛里,倒上盐和水就可以封坛了。   剩下还有‌不少菘菜,晚饭同样也是吃菘菜。   吃过晚饭后,地面总算干了不少,乔岳他们在院子里晃悠,顺便给岳家帮着积酸菜。   夜晚睡觉的时候,乔岳躺在床上,他吸了一下鼻子,“你闻一下,我身上是不是还有‌味?”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菘菜腌入味了。   方初月凑过来,鼻头轻轻贴在脖子上,呼吸微热,瓮声‌瓮气地嘟囔着,“没有‌啊。”   说罢,侧脸贴了上去,眼睛闭上,睡着了。   乔岳将人‌拢在怀里,又把肩膀处漏风的被子压好。   接下来几日,野物陆陆续续下山来,该是受了冻山里吃的东西少了,好在都不成气候,不消乔岳带队,随便三两个队员就解决了。   解决了野物,又得了肉食,大‌家伙打猎的兴致上来了。   以前冬日没什‌么事做,大‌家都爱窝家里烤火唠嗑,再做点家务事,一天就过去了。   最‌近倒好,特意跑去村尾坐着去,就为了第一时间发现野物的踪迹。   好在那些叔伯婶娘还是有‌理‌智的,只在村尾坐着,没有‌跑去后山。   这日一早,外头寒风刺骨,被窝暖和得很,乔岳赖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下又滚回‌来。   “山子,快起来,有‌事和你说!”田柱子带着两个消息敲开了门。   乔岳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   一骨碌坐起来,穿上棉衣和靴子,披头散发出去。 第95章 一如来时路   田柱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乔岳忍不住摇头咋舌,同样是披头散发‌、睡眼惺忪,长得俊俏的人就是比别‌人要讨喜一些。   “等下我先洗漱一番。”乔岳转身‌回屋里,洗漱完把头发‌梳起来。   方才走出来看着椅子上‌的高壮青年问:“什么事,说来听听看?”   田柱子说,“我过来啊主要是想与你说两件事,头一件就是赶明儿‌我就要成‌为有未婚夫的人了。”田柱子忍不住搓搓手掌,总算是轮到‌他了!   乔岳点头,“恭喜啊,婚期准备定什么时候?”   两家人本就有意,定亲之前有关婚期、彩礼之间的事宜都会提前暗示一下,定亲当日再具体商量。   就算是瞧中了对方,也没有平白就遣媒人上‌门的,都是事先找个熟人搭话,两厢有意了才安排相看。   田柱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还不确定,我们这边是觉得最好‌是年前。”   沈哥儿‌嫁过来就过大年,到‌时候他还能与夫郎亲近亲近,若是等年后开了春,地里忙活起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   而且沈哥儿‌悄悄与他说过,婚事最好‌尽快。   想来哪怕他有一门做豆腐手艺,到‌底与马家的关系也不算亲厚,若是还要一起过年的话,大家伙都不舒服。   乔岳看着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子,“还有一件事呢?”   “之前刘家那夫郎你还记得吧?”   田柱子不知道之前乔岳与钱杏仁父子有过交集,以为他不知道,还提醒说:“就被秋收前被你们当场逮住的那个啊……”   语气里难掩其‌中的迫切来。   “记得。”   见乔岳点头,田柱子便‌急吼吼说,“他儿‌子不是卷了钱,父子二‌人一块儿‌跑了嘛。竟然‌被人在村子里看到‌了……”   前天夜里下了冰雹,大雨连绵,有人家的茅草屋虽是新建的,起的时候也算是废了一番心血,奈何还是抵不过冰雹与狂风暴雨的袭击。   屋顶漏雨实在厉害了些,他们只能等天气好‌了把屋顶掀起来再盖一个。   像他们运气好‌一些,个别‌瓦片裂了缝或直接被砸穿,漏了好‌些雨,需要捡出来重新修葺一下。   他们本来有剩一些瓦片没用,正好‌用好‌填上‌。   还有的人家就没有那么好‌运的,虽是与他们一样起的土砖瓦房,但用的多‌是旧瓦片。屋子里漏雨漏得很厉害,却没有足够的瓦片去修补。   就只能跑去村尾一些空掉的房子里扒一扒有没有用得上‌的瓦片。   没成‌想瓦片没扒拉出来,反倒是扒拉出了钱杏仁父子。   乔岳蹙眉,“然‌后呢?”   “接下来可精彩了,他们就求着想留下来,但是村人不乐意,又把刘成‌文喊来,钱杏仁哭得梨花带雨,求他原谅,刘大哥儿‌更是哭着哭着直接晕了过去,然‌后刘成‌文就让人把他们送到‌家里去。”   田柱子听到‌时立马肃然‌起敬。   “一个是给他带了绿帽子还让他帮着养奸夫孩子的前夫郎,一个是不是自己亲生的都不知道,且还把他的银子卷跑了,就这就这……”刘成‌文竟还真的松口‌原谅了。   田柱子从未见过如此大度的男子。   所以一听说这事,就赶忙跑过来和山子说。   乔岳摸摸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自己听错了,嘴巴动了动,良久才说出一句:“……厉害。”   不理解但同样十‌分震撼。   “或许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吧。”田柱子摇头晃脑,感概万分。   余光扫到‌了门口‌的身‌影,田柱子喊,“月哥儿‌。”   方初月脚步未见停顿,他看了一眼乔岳,又笑着点头,“你们继续聊,我进来找些东西。”   方初月走进房间里后,田柱子就见乔岳的视线已然‌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真爱……莫非他兄弟也与刘成‌文一样?   田柱子一想到‌这个,忍不住打了个恶寒,猛地摇头。山子面‌对月哥儿‌能不能抵抗得住不好‌说,但月哥儿‌就不是那种人。   小两口‌平日里黏糊得要命,让人看了就牙酸。田柱子嗖一下站起来,决定不在这里讨嫌了。   “不了不了,我事情说完了,我……”   “好‌,”乔岳朝他摆摆手,“你快走吧。”   田柱子翻个白眼,还是继续说,“我等会儿‌要去把菜地给重新规整一下,先走了。”   田柱子走人后,乔岳起身‌走进去,“你需要什么,我现在给你拿?”   方初月立马笑了,“我想要一块狼肉。”只不过很快嘴角又耷拉下来。   乔岳坐到‌他身‌边,抚着他微微弯下的背脊,“怎么了,有人又闹幺蛾子了吗?别‌生闷气,你与我说是谁,我去悄悄教训他一顿。”   方初月有些感动,又被他的话给逗笑。   别‌人得罪了山子,他都是当场就给怼回去,要么就是立马带人打回去,如今这般不过是为了哄他罢了。   毕竟不敢硬碰硬从而使小手段的向来只有他。   “没人闹幺蛾子,”方初月语气低落,“是周家的大黄眼瞧着要不行了。”   老黄狗本来年岁就很大了,若是风调雨顺说不准也能撑到‌明年后年,只不过如今的天气变幻莫测,甭说一条上‌了岁数的狗了,就是人都不一定撑得住。   一场冰雹下来,老黄狗就撑不住了。   昨天白哥儿‌给它喂饭的时候,它就吃不进东西了,今日一看,狗盆里的食物和水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   若真是最后的日子,方初月想它起码嫩个吃上‌一口‌好‌东西,是高兴的、饱着肚子离开。   乔岳摸了摸那泛红的眼角,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是催促道,“那我们快些。”   他拿了一块狼肉出来,因着新鲜的狼肉不大好‌给其‌他人看到‌,他们在屋里给切成‌片,而后悄悄拿泥炉和瓦煲将其‌蒸熟。   放凉后,俩人拿了个碗过去。   老黄狗就躺在周家屋檐下,眼皮半耷拉着,身‌上‌的皮毛有些暗淡。周大青坐在旁边,一直垂眸看着老黄狗。   “大青哥。”乔岳喊道,走过去说。周大青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还有碗上‌,“你这是……”   “过来看看大黄。”   周大青突然‌沉默,嗓音艰涩:“……好‌,送送它也好‌。”   方初月又把碗里的肉给他看,“大青哥,这肉能给大黄吃吗?”   周大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如今不是能不能给大黄吃的问题,是大黄还能不能吃得下东西,他说,“你们放它碗里试一下。”   若是它想吃,就会开口‌。   只不过大黄已经有一天没有进食了。   方初月蹲在老黄狗旁边,老黄狗嗅了一下,用力睁开眼,仿佛认出了方初月,它吠了一声。   声音有气无力,而后又半阖上‌眼皮。   方初月将碗里的肉倒进盆里,伸出手摸了摸它脑门的毛毛,“要不要尝一口‌,很好‌吃的。”   生怕它闻不到‌一样,把狗盆放到‌它鼻子下。   白哥儿‌闻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是月哥儿‌你们来看大黄啊。”   见他拿了肉特意过来喂狗,白哥儿‌想解释,“它如今是吃不下……”   下一瞬就看到‌毫无胃口‌的大黄,张口‌将嘴边的肉吃了进去。   白哥儿‌抹布掉地上‌,赶忙着拍了拍一直在说话的丈夫,示意他看。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老黄狗把肉吃光,在方初月手底下蹭了蹭,继续趴在地上‌。   方初月揉揉它的耳朵,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黄狗猛地站起来,速度敏捷得仿佛不像老狗,它挨个蹭了蹭,“汪……”   便‌开始撒丫子在院子里跑,笑得裂开了嘴角,犬吠声有力昂扬。   它跑出了院子,仿佛刚刚学会奔跑时那样有些笨拙但高兴得踉跄了两步,又仿佛是头一回被带到‌山里捕猎一样翻山越岭,不知疲倦。   跑遍村子里的每一处角落,碾走停留在鼻子上‌的蝴蝶,抖干净毛毛上‌的露水,恣意又快活。   最后高高兴兴跑回院子里,挤进周大青的怀里,脑袋搁在他大腿上‌,“汪……”   周大青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揉了揉。   一如来时路。   长着乳牙的小黄狗颤颤巍巍滚进了七岁孩童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吠着。   ……   东逝流水,叶落归根,日子抚平了伤痕,也带着了新的希望。   冬月转瞬即逝,一眨眼就到‌了腊月。   腊月隆冬,湿冷又阴寒,除了偶尔下地翻一下水田外,便‌是时常与下山的野物搏斗。   就在乔岳的异能准备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先到‌一步的是田柱子与沈哥儿‌的大喜之日。   院子里到‌处挂起红布,桌子上‌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田六婶田六叔夫妻二‌人来回招呼客人,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田柱子黝黑的皮肤好‌不容易养白了几分,整个人意气风发‌得很。   乔岳跟着忙上‌忙下,人实在太多‌了,田家的亲朋好‌友、过命之交的队友们……接亲、挡酒,酒水是喝了一肚子。   田柱子想要开溜,又被扒拉住胳膊,只好‌按耐住性子继续和人喝酒。   喝了一圈,“我先去个……”   “别‌啊,你还未和我喝呢!”田柱子不知道第几次被拦了下来,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难怪之前山子成‌婚时神思不属,总是一副走神想开溜的样子,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心痒难耐了。   他也好‌想跑啊。   乔岳在旁边不道德地笑了下,甚至还学他之前那般,“别‌走啊,还未喝尽兴呢,你着急跑什么?”   田柱子嘴巴一撇,求饶道:“山子哥,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帮我顶一下。”   乔岳笑得很开心,“行,去吧。”也不再为难他。   田柱子得了话,赶紧跑了。   夫郎夫郎,他终于有夫郎了。   “啪”一声推开了门,田柱子跨过门槛时,实在忍不住跳起来,“嗷”一声,一巴掌拍在头顶的门框上‌。 第96章 你瞎说八道   隆冬腊月,细雨自天下斜斜落下,如刀割般打得脸颊生痛。   树叶上的露水被凝结成冰晶,河面的浮冰折射出晶莹的亮光。   清水县县城的城门敞开一半,门口站着两‌个身‌穿棉衣的守卫,脸颊都被冻得黑红,其中‌一人双手交叠揣在袖子里,说:“真是稀奇,我长了二十岁,可从未遇到过这么冷的天。”   另一人颔首附和道,“甭说你了,我比你大十来岁都未见过。”   未打冰雹前,这天还‌与往年差不多,雹子一下,便一日赛一日的冷,家里的妻儿好些时日都不出门了,整日窝在家里烤火。   俩人说着话,就有一辆马车从城门后出现,旁边还‌有几人在后面跟着,他喊了一声,“李哥,罗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   他一连串喊了下来,又问‌他们准备出城干什么去。   马车里那人掀开帘子,穿着一身‌狐裘,腰佩大小双玉珏在动作发出叮铃的响声,只‌见他隔着窗户,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来了句,“嗯,尔等要把‌门看守好。”   说罢便施施然坐直,放下帘子,“开车。”   马车闻声动了起来。   年轻守卫被堵了一句,涨红了脸看着对面。   对面的守卫哂笑完,“好端端的,你喊他们做什么,莫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县令留下来的班底招人恨。”   中‌年守卫名唤陈德,之前是巡捕班头,颇受县令看重,后头县令花大价钱圈养的那头畜生发了狂,在县衙四处咬人,而‌作为直接拿它取乐的县令自然也没能从虎口中‌逃脱。   就连他的直辖上司县尉也是一样的下场。   彼时,县丞带着李家和一众打手赶到,里头有个能耐人,硬是将老虎给压制住,老虎受了伤就给逃走了。   之后县丞就直接当上了县里的老大,至于他们这些当时在外‌头上值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虽是还‌在县里干活,却就像是拖油瓶一样被人嫌弃。   方才出去的那一队人领头的那人叫李富文,虽未考取过什么功名,但还‌是凭借是县丞内侄的关系,成功拿下税吏一职。   若不是如今营生难找,陈德早就想‌不干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边发起牢骚,出去的李富文那边也不遑多让。   “富文,这么冷的天,我们真的要挨个村下去收秋税啊?”前头赶车的罗二强忍不住打起哆嗦,他这衙役是靠讨好李富文得来的。   家里本身‌不算富裕,身‌上的棉衣还‌是大哥穿不下留给他穿的,已经不是特别暖和。   李富文眉头紧锁,他也不想‌去啊,那点儿秋税会回来还‌没有他们家酒楼半年挣得多,只‌不过他爹一听这事,就拿着鞭子鞭策他。   他娘虽是宠溺他,但被他爹哄两‌句就把‌他给忘了,李富文苦啊。   好在秋税也不止他一人带队去收,他只‌负责一个镇的,估摸着收上两‌日就成了。   “快走吧,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李富文催促道。   马车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面露苦色。   罗二强又问‌,“这秋收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们那些穷鬼还‌会给交得上来吗?”   “交不上也得交,而‌且今年不能银子抵税,一定要交粮食。”   罗二强见状,就知道此事李富文也没办法‌做主,他便歇了心‌思,转而‌问‌起头一个去哪个村子收粮税。   李富文本想‌从近处先收起,“从刘家村,不……还‌是青山村开始。”   罗二强眼‌睛一转,他当李富文狗腿子也有两‌年时间了,自是知道这李富文为什么选了青山村当头一个村子。   之前为了搭上县令的关系,李富文娶了县令的庶女当正妻,一个县丞的内侄,一个是县令的庶女,倒也称得上门当户对。   奈何县令一死,这门和户就对不上了。   如今这般,不过是耀武扬威,顺带探一探究竟吧。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道路上,雨停了,太阳仍旧不见踪影。   马车旁的几人为了歇息片刻,轮流赶着马车,但走了好长一段路几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起来,总算是瞧见了青山村的村口。   还‌未靠近,罗二强他们连同马车就先被面前的拒马给拦了下来,“我去,谁啊这么缺德!”   罗二强立马勒停马车,车厢里的李富文猛地往前一栽,差点扑出去,他有些狼狈恼怒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路中‌央放一排拒马,生怕扎不到人是吧!”罗二强一边大喊一边跳下去。   不远处菜地的村人看到他们叫嚣的模样,警惕万分地看过来,见罗二强朝他们喊。   村人还‌摆摆手,“你们快走,我们村子里不欢迎生人。”   罗二强被这些个穷鬼避之不及的态度气到了,转身‌和车上的李富文告状。   李富文脸色极差,也跟着下了马车。   他把‌铜锣拿在手上敲,示意罗二强大喊:“我们是来收粮税的,都赶紧出来交粮税!”   听到这话,村人议论纷纷起来,“什么交粮税,秋收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年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完了,怎么这个时候交!”   “就是啊,凭什么啊,年景这么差还‌要我们交粮税。”   夏禾也在其中‌,前两‌日是田柱子大喜之日,今日一早沈哥儿在屋子里做了一板豆腐送了他们两‌块。   他就想‌来菜地挖几根小葱回去,拌个豆腐吃,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夏禾扬声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就是税吏。”   旁人一听猛地点头,“就是啊,可别是什么阿猫阿狗啊。”   因‌着天气过于寒冷,衙役的衣裳罗二强他们实在穿不了,穿上自己的棉衣后外‌头也穿不上衙役的衣裳了。   “我这一身‌就是证明。”李富文站直腰。   “你这衣裳……”村人凑近两‌步看了下,“这算什么证明,你以‌为我们没见过税吏大人穿什么衣裳啊,可不是你这样的。”   李富文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他嫌弃税吏那衣裳丑,向来不乐意穿上身‌,觉得穿了浑身‌不舒服,多是穿自己的衣裳。   “你莫不是书生假扮的,我劝你还‌是不要走什么歪门邪道,好好去书院念书吧。”村人看他打扮得与之前的乔秀才一样,好心‌建议他。   “你、你们……”   他看着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的泥腿子,一边怒火中‌烧,一边又是庆幸。   还‌好当初没有答应娶方初月过门,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想‌来那哥儿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只‌不过他还‌是要来看看那虚荣的哥儿,若是过得不好,他帮上一二也不是不成。   罗二强见状,赶紧怒斥他们,“让你们交个粮税都磨磨唧唧的,信不信我们带人把‌你们都抓回去。”   见拒马后的村人丝毫不惧,罗二强再添一把‌火,“你们知道我们李哥头上是谁吗?”   “是谁?”   “是我们县……县令大人!”问‌你们怕了没有。   罗二强狐假虎威起来,李富文更是扬起下巴,冷哼一声。   “骗子!滚出去!”   村人突然躁动起来,直接从地上抓了一遍土丢过去,“滚,你当我们不知道啊,县令早死透透的!”   “就是啊,想‌当骗子骗我们交秋税,再不滚,小心‌我砍死你们!”   马二婶他们一个暴起,冲着李富文他们骂起来。   李富文何时见过这种阵势,被面前大吼大叫、凶神恶煞的村人吓到后退一步。   “快来人!”他直接抓过罗二强,挡在自己身‌前。   罗二强也吓得够呛,忙喊道,“我说的是真的,之前县令是没了,现在的县令是县丞!”   只‌不过被激怒的村人已然听不见他的话了,拉开拒马,就像猛虎一样扑过来厮打起来。   罗二强他们一边护着中‌间的李富文,抱着头嗷嗷叫,“救命啊!”   “我让我姑丈把‌你们都给杀了!”李富文当场崩溃掉,一群泼妇疯子!   厮打还‌没完,还‌有几人跑去村子里喊人。   乔岳他们出来时,现场已然乱成一锅粥。夏禾本就没参与厮打,见了乔岳出来,他闪身‌出来,把‌事情快速说清楚。   夏禾觉得这几人说得未必是假的。   只‌不过就这么把‌粮税补交上去,他也不乐意。   一开始或许有人真觉得是骗子,不过这会儿估摸着好些人都反应过来了,出手都没再往脸上挠,反而‌是掐胳膊、肚子、屁股这些地方。   方初月和乔岳对视一眼‌,他说,“这样啊……”   按照钱杏仁的说法‌,县令去世该是在秋收前,而‌后就是县丞把‌控县衙,到现在两‌个半月时间,才将县衙掌控下来,想‌来这能力着实一般。   “那就不急着停下来,反正都开打了。”   乔岳抱着手臂,看着中‌间那人,“那人瞧着是不是有些眼‌熟啊?”   方初月眺目看去,迟疑片刻说道,“是李富文。”   “李富文……”乔岳思索片刻,才从记忆里翻出这人来,“哦,是头一回我们去县里的时候,扯到裆的那兄弟啊。”   方初月无语的同时,确实被逗笑了。   “对,就是他。”   乔岳摸着下巴,“他姑丈好像确实是县丞啊,那他说得还‌真是啊。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狗屎运。”   方初月也觉得,这种人来收粮税主事真的能做好吗?   “别打了,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方初月说。   “哪有什么误会,这就是骗子,想‌骗我们银子……”马二婶他们一扭头,见是方初月小两‌口,“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话音一落,还‌真停下手来。   几人终于有种得见天日的感觉,罗二强感觉自己屁股和胸口被抓了好几把‌,火辣辣的痛得厉害。   “青山村……”李富文头发凌乱,忍不住指着面前的村人喊,“青山村你们真是好样的,你们给我等着!”   方初月顿了一下,“……要不还‌是把‌他锤死算了?”   村人立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罗二强当了这么多年狗腿子,还‌是头一回觉得李富文真是当之无愧的蠢货,都这个地步的放你娘的狠话呢!   他不想‌再被揩油了!   “咳……”李富文显然也意识到了,摆摆手说,“此事就算了,下不为例。”他能屈能伸,等之后回去了再做打算。   李富文咳嗽一声,也没再想‌着交粮税的事了,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找回这个场子,“我们走!”   他转身‌跑回马车上。   罗二强看了看他逃窜的身‌影,又看着对面那有几分眼‌熟的哥儿,满心‌疑惑道:不是啊大哥,你还‌记得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一是为了粮税,二是为了那哥儿。   哥儿和他家相公就在面前,李富文是眼‌瞎了不成!   李富文自然没有眼‌瞎,他就是因‌为看到人群中‌依旧明媚如骄阳的方初月和他那长身‌玉立的夫君,极其相配的俩人刺痛李富文想‌要碾压情敌的心‌。   李富文果断决定立马回县城带人过来。   马车“得儿得儿”往前跑,李富文从窗户里探出头,大放狠话道,“你们给我等着,我不把‌青山村铲平,我就不姓李!”   而‌后放下帘子,催促马车快点跑。   村人忧心‌匆匆地看着马车背影问‌,“他不会真带人来抓我们吧?早知道方才就不动手了。”   “谁知道他真的是来收税的啊。”   因‌着气血上头,发泄怒火的时候只‌顾着痛快,压根没想‌这么多,如今做出来后,大家伙又不免有些后悔,生怕会真的害了自己。   乔岳只‌好道:“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大不了最近大家警醒些,我就不信他们比狼群还‌难对付。”   虽是这么一说,但是民不与官斗,大家伙还‌是不乐意真的和官府对上的。   乔岳没再劝慰,他倒觉得李富文会不会前来还‌不好说,就算好似真来了也不怕他。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来。”   听了初月这一句话,乔岳莫名觉得,李富文十有八九会出意外‌。   回去的路上,乔岳和夏禾说起这话,夏禾一听是这句话是方初月说的,点点头说,“那应该真不来了。”   不是……方初月左看右看,到底是怎么与他扯上关系的?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不出意外‌他回来”而‌已。   乔岳不知什么时候又慢下来,手臂搭在肩膀上半搂着,低着头,呼吸在耳边萦绕,“就是因‌为这句话。”   乔岳对此很好奇,李富文他们到底会出什么意外‌?   方初月微微偏过头,“这句话很普通啊,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难道你没发现只‌要你一说‘不出意外‌’‘十有八九’之类的话语,事情就会反着来吗?”   这听上去有点乌鸦嘴。   方初月停下脚步,双手一抱,十分不满,“不可能,你瞎说八道的。” 第97章 大年三十呀   马车疾驰而‌去,身后的四人跑得胸腔都要炸裂开来。   “呼……跑、跑不动了……”   李富文‌在马车上念叨,越想越恼火,早知道‌就该多带些人出来的。   罗二强看了一下后面‌的四人,“等回到县衙,我们再带些人过来一定要将那些疯子都给抓紧牢里。”他一边安抚一边慢慢把马车的速度降下来。   “回什么县衙,被姑丈知道‌我今日办事办成这样‌,他还不得撤了我的职。”别说他姑丈了,就是他爹知道‌都不会站他这边。   李富文‌沉吟片刻就说,“先回家‌,带了人再出发,今日必须把这事办了。”如今时候还早,回到家‌中估摸也就晌午时分。   今日李父正好去查账了,晌午得在外头应酬,他回去带几个下人出门‌。   李富文‌说完,催着罗二强赶快点。   罗二强听‌他语气不耐烦,便赶忙着将车赶起来。   马车一下子又快了起来,后头靠着两条腿就要撵上来的四人看着马车背影面‌面‌相觑,“还追吗?”   “算了就这样‌吧,大不了不干了。”有人自暴自弃道‌。   他们四人虽说家‌里使了些银子才讨上了一个这么好营生,本以为威风抖擞起来。   没成想自打跟着李富文‌混后,他们就从‌大爷变成了孙子,给李富文‌鞍前马后,哄着这位大爷。   县衙除了大人他们,有哪个人公干会做马车的,甭说马车了就是牛车那都没有。   也就是早就凉透了的县尉有一匹马。   如今都已是年关了,什么时候试过年关收粮税了,这时机本就不对。   别说青山村了,今日就算是什么刘家‌村、桃花村的,今日这一出都少‌不了。   寻常人做事都知道‌要先找里正或者村长说明缘由‌,再由‌他们带着收粮税,李富文‌这富家‌子倒好,上来先威胁恐吓一番。   要不是李富文‌和罗二强主仆嘴巴忒臭了,还不一定会搞成这样‌,还得他们几个都跟着挨打。   如今出了事,又把他们丢下,自己坐上马车就跑。   佛来了都有火,别说他们了。   “别说气话了,月银不想拿了?还是走快吧,估摸着这少‌爷还有得闹呢。”   “哎,还以为孔县丞上任会比县令要好呢,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一样‌的。”   任人唯亲,压榨他们不用‌本钱。   四人加快步伐向前赶,一路跑跑停停。   马车辘辘前行,就快到冷风刮在脸上,罗二强低头揉了揉被吹得干涩的眼睛,揉了两下舒服了不少‌,睁开眼后余光仿佛扫了一个黑影。   他猛地‌抬头,左右看了下,发现没有异常。   只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罗二强不自觉加快鞭子的频率。   清水县城门‌出现在眼前,罗二强侧过头提醒,“富文‌,见到城门‌了。”   “嗯,快些吧。”李富文‌躺在榻子上,裹紧身上的狐裘,打了个哈欠。   城门‌原本敞开一半,晌午回来城门‌又掩上不上,剩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让人进出。   罗二强看了一眼城门‌的守卫,与‌他们一对比,他跟着李富文‌过得倒也不差。   罗二强说:“陈哥,我们回来了,烦请把城门‌开了一下。”   陈德正要点头,就听‌见旁边的守卫惊呼一声,“陈哥,那车后边是不是跟着什么东西‌?”   “什么?”   一直紧紧跟在车后的东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来,陈德瞳孔震动,朝着年轻守卫大喊,“老虎,跑!”   陈德抓着还有反应过来的守卫跑进城门‌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老虎来寻仇了。”   是之前咬死县令和县尉的那头老虎,它又回来了!   “老……”罗二强扭头,声音开始颤抖,毛茸茸的虎脸出现在眼前,真是老虎啊!   老虎的鼻息很重很湿,喷在他脸上像是索命一般。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着不放,罗二强膝盖一软,扑通栽在地‌上,他整个僵硬地‌趴在地‌上,身体‌不自觉颤抖,“救……”   老虎庞大的身影将他整个覆盖住,罗二强眼睛紧闭,四肢缩成一团,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吼——”   虎啸一出,马车内昏昏欲睡的李富文‌立马被吓得坐起来,“什么东西‌?”   虎头转动,四目相对。   脑袋很大,黑黄相间的条纹简单却却不失威势身躯修长矫健,眼神锐利带着肃杀之气。   李富文‌牙齿咯吱地‌打着架,□□忽然滚烫起来。   老虎打了个喷嚏,凌厉的虎眸扫了一眼正在尿裤子的两脚兽身上,眼底十分嫌弃,吼了一声就从‌虚掩的城门‌串了进去。   城里早就乱了套,摊子散得七零八落,周遭的店门‌紧闭,路上狂奔不止的人还在找地‌方‌躲起来,他用‌力拍打在米铺大门‌,“救我,让我进去躲一躲。”   试图让店主开门,让他进去躲一躲。   屋里,米铺掌柜正和小二合力将米粮堆在门‌口。   这人抱着头缩在地‌上,老虎从‌他身边掠过,朝着东边一路狂奔。   “嗯?”这人松开口气,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地‌上   良久后,“这老虎好似通人性啊?”   对面‌陈德二人从‌布店前面‌的摊子地‌上钻出来,给了他回答,“那边是县衙的方‌向。”   还真知道谁才是他的仇人啊!   路上躲藏的人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老虎过来寻仇,大家‌伙也没心思做买卖了,都想着收摊子回家‌。   陈德思索一番,立马不顾自己还在上值,赶忙拿着银子采购了不少‌东西‌送回家‌里,并且叮嘱家‌里人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   县衙又要乱了。   ……   自马车离开后,青山村这边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生怕什么时候就有人带队过来将他们给抓起来。   从‌腊月初等,等了一日又一日,整日提心吊胆的,仍未见有生人过来。   等着等着,大家‌伙也便忘了这事,开始专心致志准备过年的事宜。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以往便是村子里杀猪的日子。   奈何如今光景不好,地‌动后家‌里的猪虽是活了下来,可家‌里实在养不起猪了,只能趁着猪仔还不大就给宰了吃。   如今村子里是一头家‌猪都没有了。   乔岳他们又用‌同样‌的法子准备引几头野猪下来,只不过这回不是在后山那边引,不知道‌是不是后山的野猪都机灵了,如今再去引,它们压根不上当。   在另一侧山上,山脉绵延,树木郁郁葱葱。野猪一引,便是六七头。   过年的猪肉分到每家‌每户去,大家‌伙瞧着到手的野猪肉,心里着实得劲。   这肉虽是不肥,但这两三个月攒的油加起来也够他们炸年货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乔岳他们头带着草帽,用‌着一根长长的扫帚在角落处扫来扫去,方‌初月同样‌拿着扫帚在地‌下扫。   扫完了地‌,夏禾拿着抹布将柜子、桌子都给擦拭干净,抹布脏了后,他递给旁边巴巴等着的乔小圆。   乔小圆接过抹布,丢进盆里伸出一根手指搅和搅和,小手用‌力揉搓几下,拿起来拧干净,“小爹,抹布来了。”   “多谢小圆。”   乔小圆得意叉腰,“不用‌谢哦。”   乔岳路过时,伸出手咯吱了一下,“哈哈……大哥!”乔小圆扭着身子,笑‌哈哈地‌躲来躲去。   方‌初月抱着棉被出来,准备把棉被挂起来晒一晒。   “小圆,帮我把捡一下被角。”被角差点就要蹭到地‌上。   一听‌这话,从‌大哥手里逃出来的乔小圆巴巴跑去方‌初月那边,一下午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腊月二十九,乔岳拿上纸笔,在村子里帮忙写春晖。   年三十这天一早,鸡鸣声才响起,乔岳他们就从‌床上起来,穿上只会隆重的日子才会穿的好衣裳,脚踩着新做的鹿皮靴。   方‌初月将围脖戴上,围脖上的毛蓬松又柔顺,虽是灰色却没有几根斑驳的杂色,簇拥在脖子间温暖舒适,不说话时又增添了几分柔和俏丽。   乔岳凑过去,俩人亲热了一番,才出门‌去。   吃过早饭,乔岳就忙着把春晖用‌浆糊贴上去,“小圆,看看对齐了没有?”   “好哦,”乔小圆踮起脚尖跑得老远去看,“唔……齐了!”   “那我贴了啊。”   乔岳听‌他这么说,就想直接贴上去。   “等等,先别贴,”方‌初月阻止道‌,“左边高了一点点。”   乔岳满心疑惑,一转头,就看到乔小圆歪着头朝他傻呵呵地‌笑‌。   乔岳:“……”谁让你歪着头看的。   贴好春晖后,夏禾便着实准备炸年货了。因着今年年三十准备四家‌人一块过,炸货用‌的油索性每家‌出一点,轮流上阵炸。   炸肉丸子、炸糖油饼、炸年糕……院子里飘着炸货的香味,馋得几个小孩在旁边擦口水。   炸完东西‌后,夏禾他们就在灶房里开始做年夜饭;周铁柱他们在给野鸡、野兔拔毛去皮。   方‌初月和沈哥儿他们几个小年轻则在旁边打打下手,洗菜、择菜。   乔岳田柱子挑完水回来,凑到自家‌夫郎身边,一边择菜一边聊天。   方‌初月提醒道‌,“等会儿你记得去砍一下柴火,灶房里好像不够用‌了。”   “好,”乔岳点点头,“我陪你择完菜就去。”   方‌初月笑‌了下,“好呀。”手上的动作倒是加快起来。   田柱子见他们小两口这样‌,心生艳羡,什么时候他和沈哥儿也能这般说话毫无顾忌呢?   “我有些渴了,相公你帮我……”   田柱子一听‌,立马站起来大喊,“我现在就去!”把沈哥儿都给喊得面‌红耳赤起来。   田柱子拿了水杯,直接送到沈哥儿的唇边。   沈哥儿红着脸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田柱子拿着水杯在乔岳面‌前一晃,得意洋洋喝了一大口。   乔岳翻起白眼:“……幼稚!”   俩人闹了一通,周围的人忍不住笑‌起来。   去很远的村子里买完鱼回来的周二青见状也凑到自家‌妻子身边,和她念叨着买鱼的事情来。   周小青:“……?”   周小青转头看向自己大哥,周大青腿脚不好,但眼神也没离开过白哥儿,压根接收不到小弟的信息。   周小青唯有独自跑到小孩堆里,带着乔小圆他们在院子外疯玩。   阳哥儿今日被剥夺了大厨的资格,只能乖乖当个小孩在院子里坐着,他听‌着妹妹的笑‌声,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看。   原来他们在玩斗鸡啊,一人抱着一条腿,互相攻击对方‌,直到对方‌的另一脚也落地‌就算是赢。   “一起过来玩啊。”周小青朝他招手。   “我……”   “快来啊,二哥。”晴姐儿直接跑过去将她二哥拉了过来,“我斗鸡斗输了,二哥,你帮帮我,我想赢。”   周小青:“啊?怎么还带找帮手的?”   晴姐儿下巴一扬,“这是我二哥,你就说行不行吧?”   周小青看着阳哥儿,阳哥儿的五官不像他大哥那般张扬,眼尾微微向下,像一双楚楚可怜的狗狗眼,周小青顿了下,“……这不太合适吧。”   他十五,阳哥儿今年十四,俩人再一起玩斗鸡确实不合适了。   “哦。”阳哥儿点了下头。   周小青看向阳哥儿,莫名地‌觉得他好像有些失落。   忙活两三个时辰,年夜饭陆陆续续端上了桌。   天色还早,油灯尚未点燃,院子里摆放着四张八仙桌,每张桌子上都摆上了八盘菜。   红烧肉、梅菜扣肉、笋干炒腊肉、冬菇焖鸡、清蒸鱼,还有三个素菜。   肉菜已经‌不是很热的,但瞧着还是色香味俱全‌。   周铁柱将他珍藏许久的陈酿拿出来,美美地‌给桌上的男人都给倒上,“来,都尝尝。”周夫郎瞥了他一眼,这姓周的,到底藏了多少‌酒啊。   乔岳喝了几口,“酒香醇厚还不辣喉咙,不错。”   方‌初月听‌了好奇地‌凑过来问,“真好喝啊?”   方‌初月其实喝过酒,他用‌筷子尝过一点,但好辣,他不喜欢。   听‌了乔岳这话,他想再试一试。   乔岳将酒杯端到他嘴边,“少‌少‌的,尝一点。”   方‌初月低头抿了一点,酒液顺着喉咙丝滑流下,口腔内留下浓郁的酒香,还有……   “咳咳……”方‌初月猛地‌呛了一下,而‌后抓起乔岳递过来的水杯。   喝了几口水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双眼看着乔岳说,“好辣,不好喝。”   油灯在院子里亮起,乔岳低头望过去,明亮的火光在他莹润的眼睛里跳动,星星点点仿佛天上繁星落入漆黑的眼眸中。   乔岳还未喝醉,却已然微醺起来。 第98章 大白鹅受伤   大年初一,夏禾早早起来准备东西祭祖、祭灶神‌,而后他们拿着篮子出‌门去‌。   夏禾和乔岳时常过来乔老二这边修整杂草,与‌他说说话,今日自‌是‌不例外。   乔岳把小爹和初月做出‌来的草纸放了一叠在前面,“爹,你用用看,好不好?”   用稻草做出‌来的草纸有些粗糙,但比起厕筹还是‌好上许多,如今他们已经将厕筹全部‌替换掉,他还拿了一些分给其他人,只不过方父他们拿着草纸却是‌不舍得用。   之前的毛竹在水里泡了两个月,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抬出‌来蒸煮……   乔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逐一说出‌来,一个人念叨了许久,才‌红着眼眶走开。   独留夏禾坐在牌位前和乔老二说话。   乔小圆尚小,记忆里也没多少乔老二的影子,见大哥哭了,自‌己也跟着瘪着嘴巴。   方初月哄完大的,低头发现小的也哭了,又把小圆抱在怀里哄着。   夏禾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相公,山子和初月小两口相处得极好,山子长进了不少,只是‌人有些累了,你不要担忧,还有小圆也很乖很懂事。”   “还有我,我昨天吃了两碗饭……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结束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家的路上,村子里响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村头一直敲到村尾,仔细听还能听见敲锣的人嘴里还喊着吉利的话语。   今年去‌不了城里买不到鞭炮,可过年的意头却是‌不能丢。   院子里的小孩听到这声音,忙不迭跑出‌去‌起哄,跟着人跑来跑去‌。   还跟着喊,“今年一定红红火火嘞~”   “小圆快看啊,你要不要也去‌玩?”方初月指着那一众小娃娃问。   乔小圆坐在乔岳怀里,探出‌头去‌,“他们在干什么……”   方初月见他眼睛还是‌红红的,解释说,“没有鞭炮烧,所以用锣鼓声代替,小孩子跟着一块玩,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乔小圆摇摇头,突然又笑起来,“嘿嘿,好奇怪哦他们。”   乔岳他们已经走远,乔小圆还扭着头去‌看,让他去‌凑凑热闹他也不去‌,方才‌的难过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了,只傻呵呵笑,还跟着点‌评几句。   夏禾他们见状,捏了捏乔小圆的鼻子,忍不住笑起来。   回到家后,乔岳先去‌洗干净手,便开始给夏禾拜年,“小爹,新春快乐!”   “好好好,你也快乐。”   夏禾笑着掏出‌了六个红封,一人两个,挨个给到他们手里,祝福语都是‌同一句“平安快乐”。   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便足矣。   “谢谢小爹。”方初月拿着红封。   乔岳掂量了一下红封的重量,“小爹,你塞了好多进去‌啊?”   方初月扭头看着他,这是‌能问的吗?他们这边过大年得的红包要攒到开年才‌能拆开,也就是‌元宵之后,不然里头的喜气就会早早散掉。   因着这个,好些人都不会提前去‌拆开封好的红封。   想知道里头有多少铜板,稍微掂量一下,隔着红纸捏一捏也能清楚知道里面有多少。   乔岳无辜回望,他没拆开红封。   只是‌问问而已,乔岳看向夏禾。   夏禾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在乔小圆那双黑亮大眼下,夏禾把到嘴边的“半两”咽回去‌,成人和五岁的小娃红包的银子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就不好让小圆知道了。   方初月想起他小时候收到过一封红包,开年后拆开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乔岳猜测:“里头空的?”   “不是‌,摸的时候有东西,要是‌空的,当场我就丢回去‌了。”收到空的红封不吉利得当场还回去‌,不要拿。   方初月说,“回去‌后我才‌发现里头装着的是‌石头。”   还是‌很薄,和铜板差不多大小的石头,一看就是‌平时故意攒下来的石头特意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方初月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红封是‌从‌谁手上得来的。   乔岳生气地‌说,“这人真是‌缺德带冒烟了。”   每年大年初一,给自‌家拜完年后,村子的小孩就会挨家挨户敲门拜年,说上几句吉祥话,能得上两块饴糖就算是‌不错了,很多时候都是‌一把瓜子或者花生。   偶尔遇上富裕的人家也有给个红封,里头一文钱两文钱,能让他们高兴过完整个年。   拿石头撞到红封里,不过是为了打肿脸装胖子罢了。   真要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村里的小娃被家里人叮嘱过,也不会去‌敲门。   夏禾抱着乔小圆点头说,“不碍事,那人给你们这样的红包,其实是‌在损耗自‌己的福气,我们不和他生气。”   方初月笑着点‌头,他本也是说出来取乐一番。之所以惦记着这事,只不过是‌对当时以为收到大红包的高兴期待和之后看到石头的落差生气有些记挂而已。   乔岳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他本想留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如今想来还是这时候最合适,“初月。”   乔岳想了下,发现自‌己对他的期许很多,希望他健康,开心,希望来年更爱他,希望一直陪在他身边。   但最后,他说,“万事顺遂。”   方初月看着他,良久后才‌将红包接过去‌。   而后他在自‌己的荷包里掏了几回,才‌将同样的红封掏出‌来。   方初月提了半口气,把在心里打‌了很多次腹稿的话语说出‌来,“往后、往后……一起,好吗?”   结果一出‌口,还是‌少了半截,方初月有些懊恼,他果然对于‌这种话有些羞于‌启齿。   “好。”   乔岳笑着点‌头,这是‌当然的吧。   他捏了捏手里的红封,“嗯?里头是‌两颗珠子吗?”圆圆的,还是‌一大一小。   “是‌一个小葫芦。”葫芦除了福禄之意,还有保健康平安的说法,   方初月小声说,这个葫芦只一个,没有多的。   乔岳见他这样,学着他那样低声,“这样,那之后我要一直戴着。”   俩人头靠着头说话,乔小圆从‌夏禾怀里跳下去‌,对于‌俩哥哥的眉来眼去‌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拿了红封,四处翻找,想要将红封藏好。   方初月他们说完话,将红封收好,“小圆……”   “哇,小哥,是‌给我的吗?”乔小圆一个急刹,跑到他跟前,看着方初月手里的红封问。   乔岳咳嗽一下,乔小圆醍醐灌顶地‌弯下腰,“小哥过年好,大哥过年好!”   方初月把红封递过去‌,“小圆也过年好。”   乔小圆将红封塞进荷包里,里头的铜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又扭头看着乔岳。   乔岳揉揉他红扑扑的脸蛋才‌把红封给他。   大白鹅展翅嘎了一声,左右两侧的豆豆眼轮流盯着他们,仿佛在说,我的呢?   没办法,乔岳只好割了一块狼肉给它,“过年好,你的红封,拿好了。”   “嘎嘎!”大王啄了一下那块狼肉,而后妖娆跑出‌去‌,又扭着屁股跑回来。   回来时,姿态嚣张,鹅头昂得高高的,嘴里叼着一朵紫色的蘑菇。   当晚,乔岳用它来炖汤,许久未松动的瓶颈再度裂开,夏禾与‌乔小圆二人总算是‌进了二阶。   方初月:“……”已经很饱了,又舀了点‌汤出‌来喝。   到了年初二出‌门探亲,乔岳他们先是‌就近去‌了方家,而后再是‌大房那边,年初三一行人去‌了一趟夏家村。   夏家村这边日子过得还成,毕竟是‌个富裕的村子,且周边的山没有青山村那般多,冬日野物下山时惊扰了不少村人,但也很快在村长和夏猎户的带领下解决掉。   夏家没受什么影响,只不过人还是‌消瘦了一圈。   夏禾看着日渐老去‌的两个爹,心里很是‌难受,他抓着刘老夫郎的手紧紧不放,刘老夫郎的手因着要缫丝,摸上去‌很细腻,但其实上面已经长了一个浅色的斑。   上次回来时还没长。   “怎么瘦了?小爹,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山子之前送过来的狼肉、猪肉你们都没吃吗?还有蜂蜜。”   刘老夫郎将夏禾鬓边的头发梳到耳后,“吃了,怎么没吃,年纪上来了,吃几口便吃不下了。”   那狼肉山子拿来时就说过是‌好东西,让他们自‌己吃。   刘老夫郎才‌不会傻傻的,留着给别人吃,“蜂蜜也时常喝。”   夏禾心里还是‌不舒服,“吃了怎么还瘦了,家里是‌不是‌没有盐了?”   “有,秋收前你爹让买了好些,如今还有两斤呢。”刘老夫郎赶忙说,“家里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夏家虽是‌少了一个人,但日子过得不比以前差。   后头林氏回来道过歉,想要与‌老大和好,只不过老大这回没松口。林氏哭着离开,很快就听说再嫁人了。   林氏四十出‌头了,但长得丰韵,皮肤还白,瞧着也就不到四十的样子,一些家里没了夫郎妻四五十岁的男人自‌是‌想要娶她回去‌的。   家里甩掉了一个吸血的亲家,没人再隔三岔五就过来打‌秋风,他们的日子确实过得很是‌自‌在。   就连木哥儿也恢复过来,脸上笑容多了许多,夏家一片欣欣向荣。   夏禾听小爹这么说,放下了心,“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托人带话给我啊。”   “知道知道,你那蜂蜜我喝着不错,还有吗?”夏老爹上回风寒咳嗽了好几日,刘老夫郎拿了点‌蜂蜜兑水给他喝,喝了两日立马就不咳了。   而且他平日喝着,也觉得自‌己精神‌不少。   “有的,这回我特意多拿些,其中有一罐子是‌冬蜜,你们自‌己喝晓得吗?”   俩人说着小话,乔岳他们也在外头准备好了饭菜,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上个把时辰,最后打‌着饱嗝手里还带着四匹布从‌夏家村离开。   回去‌的路上,方初月看着乔岳背篓上的布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夏家给四匹布,其中三匹是‌棉布,一匹竟然是‌丝绸,“小爹,小外公他会织丝绸啊?不是‌说小外公以前只是‌淮地‌的缫丝工吗?”   这丝绸可与‌平常的麻布织法不一样,如若不然谁都可以来做丝绸来卖了。   夏禾说解释说,“是‌缫丝工,但小爹他眼尖,看一点‌学一点‌,学上几年就学会了。”   要不是‌当时工坊里一个管事瞧中了他,被他拒绝后恼羞成怒把他赶出‌工坊,想要借此要挟他。   刘老夫郎说不准已经找到机会当上绣哥儿。   只不过来到清水县,这边丝绸的手艺都被大户人家掌控起来,他就算是‌会也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   他能种桑养蚕缫丝,再把丝卖给绣纺,是‌因为这事压根没损害到人家的利益,若是‌知道他也能做出‌丝绸来,就不好说了。   只不过如今村子里愈发封闭,就算他织了也不打‌紧。   “棉布赶明‌儿我们一人做两身衣裳,丝绸便留着……”   等以后再用吧。   俩人很快决定了手里棉布的去‌向,回到院子时,其他出‌门探亲的人家都已经回来了,院子里一片欢腾。   ……   转眼间,年节忙忙碌碌,很快就过去‌。   春雷响起,春雨滋润着万物,山涧汩汩流淌出‌清澈的溪水。   青山的树枝抽出‌新芽,竹笋日渐拔节,野外的杂草丛中开出‌一朵朵小花,紫色、黄色、白色,野花色彩斑斓,淡淡的花香与‌青草味萦绕在村子里。   乔小圆脱掉厚重的棉衣,换上夹袄,带着铁蛋奇哥儿他们在村子里放肆奔跑。   开了春,地‌里又开始忙活起来,备耕、翻地‌、育种、扦插……地‌里实在忙碌,虽有异能加持,但繁琐的农田生活总是‌叫人腾不出‌手来。   等田野里栽上秧苗,又得开始种瓜点‌豆。   忙活了两个月,五月初芒种过后,他们总算是‌松快了一些。   这日,乔岳和方初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俩人哪儿也不去‌,就打‌算一整日窝在家里头。   吃过午饭后,他们黏黏糊糊回到屋里,饭饱思淫欲,说上几句话便滚到一起去‌。   方初月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把前几日习的字再给背一背。   如今他识的字多了,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对识字的抵抗,反而从‌中咂摸出‌点‌意思出‌来,都不用催促自‌己就拿出‌纸笔练习一番。   傍晚时分,方初月放下毛笔,转动起有些发硬的脖子,转身去‌了灶房。   灶房里,乔岳蹲在灶口生火,夏禾拿着锅铲,锅里冒着热腾腾的香味。   夕阳落去‌青山下,晚霞满天,绚烂无比。   这是‌寻常的一天。   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在于‌——   “大哥,大王受伤了,怎么办啊!”   大白鹅出‌门一整日,夜里本就回来的有些晚,回来时身上还带了伤,脖子、翅膀的白羽被染红。   瞧着像是‌险些被人抓去‌铁锅炖大鹅一样。 第99章 授受不亲啊   大白鹅一身是血的回来‌,乔岳赶紧踩着鞋子‌跑出来‌,“怎么受伤了‌?”   乔小圆泪眼汪汪地蹲在旁边,小手压根不敢碰一下,问道,“大王,你痛不痛啊?”   大白鹅嘎嘎了‌两声,声音听着还挺有力的。   乔岳将大蓟拿出来‌,放进干净石臼里‌头,用石杵捣碎,而后直接糊在翅膀上‌的伤口上‌。   “不痛不痛,”乔小圆在旁边轻轻给呼了‌几下,又问,“大哥,这样大王就好了‌吗?”   翅膀上‌的伤口瞧着像是利器伤,伤口平整,好在不是特别深,乔岳点‌点‌头,“这伤口不深,止了‌血,过上‌几日结痂就好了‌。”   乔岳又看了‌一下,“应该没有别处受伤了‌吧?”   “没了‌,好像就翅膀那里‌。”方初月说,他在旁边看了‌许久,连鹅屁股都‌看了‌,大白鹅脖子‌上‌的血倒像是自己用嘴给糊上‌去的。   看着血红血红的,实则一点‌伤都‌没有。   夏禾打了‌一盆温水出来‌,庆幸道,“那就好,也‌不知道它打哪里‌弄成这样的。”   拧干毛巾,在大王的脖子‌上‌擦拭起来‌,羽毛上‌的血迹擦了‌几回便‌擦掉了‌。   大白鹅“虚弱”地屈膝卧在地上‌,任由乔岳他们围着自己看了‌又看,“嘎……”   确认只有翅膀上‌的伤口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乔岳抱着手臂,“现‌在可以交代你这伤口哪里‌来‌的了‌吧?”   大白鹅收回翅膀,鹅喙本能地想埋进左侧翅膀下,顿了‌一下,又头一转,埋到了‌右边翅膀。   乔岳冷笑一声,“别装了‌,快说。”   大白鹅无力地嘎了‌一声,豆豆眼看着乔小圆,乔小圆有些心软地看着大哥。   乔岳说,“不搞清楚的话,下回它还敢。”一看它这样子‌,就知道心虚着呢。   乔小圆小脸肃起来‌,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哦。   他看着大白鹅,“大王,小圆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快说吧,不然大哥会‌打你屁屁的。”   做错事要被打屁屁,好痛的。   大白鹅见乔小圆也‌不帮他,三个两脚兽虎视眈眈地看着它,它抖了‌一下,“嘎嘎……”   屋子‌里‌一阵鹅叫。   乔岳转头看向乔小圆这个沟通的桥梁。   乔小圆小鸡啄米般点‌头,“哦哦,你说你藏好的果子‌被人偷吃了‌……坏人还把你给抓了‌!”   “还好大机智哦,这都‌被你跑掉,”乔小圆眉头皱起,气鼓鼓地说,“他们也‌太坏了‌,这可是大王你的果子‌,这是小偷。”   “是吧,小爹。”   夏禾点‌头,附和道,“是的,偷东西‌是坏蛋。”   至于真相是怎么样,夏禾看了‌乔岳他们一眼,不好说。   乔岳听了‌乔小圆话语的漏洞,又问,“之前那些果子‌也‌是在苎麻地那边摘的?”   乔小圆“呃”一声,脖子‌咔咔作响,扭头看了‌一眼大白鹅,心虚地说,“是吗?我刚刚是说这样说吗?”   他答应过大王不能说地点‌哎,怎么办啊?   方初月见状,“可能你大哥听错了‌。”   “小哥说得对,肯定是大哥你听错了‌。”乔小圆松了‌一口气,转身窝进夏禾的怀抱里‌。   夏禾抱起乔小圆,“好了‌,大王要休息了‌,我们也‌该回屋睡觉了‌。”   “小爹,我想摸摸大王再回去睡,”夏禾便‌抱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乔小圆摸了‌摸鹅冠,“快快好起来‌。”   夏禾他们进屋后,乔岳与方初月就像左右护法一样将大白鹅围起来‌。   大白鹅翅膀夹紧,瑟瑟发抖。   ……   苎麻地。   四周杂草丛生,乍一眼过去仿佛荒废了‌许久。   细看地上‌被践踏过的杂草就会‌发现‌,这地显然不如青山村村人想得那般荒芜。   连着在附近搜索了‌许久都‌没有瞧着那只妖兽的踪迹,蓝袍男子‌说,“那灵果是我们的,竟被那该死的畜生捷足先登,让我找到它,一定要它把杀了‌。”   黑衣男子‌听了‌他的抱怨,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行了‌,现‌在抱怨也‌于事无补,不如想办法把那只肥鹅找出来‌,既然它把灵阵当成栖身之所,之后它肯定还会‌再回来‌。”   蓝袍男子‌被怼了‌一句,气急败坏道,“这不用你说。”   师傅也‌真是的,为了‌牵制他们二人,还特意将他不对付的谢谦和他安排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守灵阵。   灵阵将天地灵气聚集在一起,丰沛的灵气冲刷、滋养着附近的植被,好些果子‌都‌变异成了‌灵果,他们二人是守阵人,早就将那些灵果视作自己郎中之物。   只不过甭管附近的灵气有多充足,要他日日对着个黑面神‌,他也‌真受不了‌。   “姓谢的,要不是你砍了‌两刀害我重伤,也‌不会‌让只畜生趁虚而入。”蓝袍男子‌说。   黑衣男子‌谢谦:“别说你很无辜似的,这事起因‌要不是你突然发癫,我会‌砍你。”   而且谢昆也将他烧得头发都秃了。   去岁约莫四月,俩人吵了‌一架便‌大打出手,一个将对方砍成重伤,把对方头发烧没了‌。   俩人双双闭关,直到今日才出来。   一出来‌,就撞见他的灵果被只大胖鹅给吃进肚子‌了‌。   真是气煞他也‌。   谢昆大喊:“别以为师傅看重你,我就会‌怕你。”   谢谦看了‌他一眼,个蠢货,那老头哄两句都‌上‌当,把人当亲爹崇拜,殊不知被安排到个破落村庄附近,他们都‌是被糟老头放弃的。   谢谦不想与蠢货争辩,他只说:“国师,别喊错了‌,行了‌,别废话了‌,干正事要紧。”   他们闭关的这一年中,灵阵附近多了‌不少人气,瞧着很不对劲。   谢昆再蠢笨,也‌是个有望筑基的炼器八层,他一下子‌正色起来‌,“你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一队人?”   不会‌是冲着灵阵来‌的吧。   不应该啊,他们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俩人简单交谈几句,收敛气息,往四周掠去。   五月上‌旬,雨水淅淅淋淋,方才二人停留的地方已然找不到一丝踪迹。   ……   这日一大早,连绵不断的春雨总算有了‌停息的时候。   雨后初霁,山里‌的菌子‌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后山虽被土墙隔开,但挡不住村人日日去后山捡菌子‌蘑菇的热情来‌。   方初月出门时还早,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下,没往后山走,反而是径直从村头走出去。   村头前面的平缓山坡上‌还一片不大的苦竹林,他去到时苦竹林压根没多少人的生硬。   估摸着都‌在后山捡菌子‌去了‌,为数几个不是在掰苦竹笋就是在捡竹荪。   此时笋子‌吃起来‌的口感已经‌没有二三月时的春笋那般鲜嫩爽口了‌,且苦竹笋哪怕是焯水后再炒,吃起来‌仍旧带着苦竹独有的苦味来‌。   但因‌着吃起来‌与凉瓜差不多一个功效。   这个时候,村里‌好些人还是会‌过来‌掰上‌一些拿回家里‌吃。   至于竹荪,也‌是方初月此次的目的。   见了‌方初月到来‌,马二婶抬起头:“月哥儿,你也‌来‌捡竹荪啊?”   竹荪虽有“菌中皇后”的美称,但因‌着竹荪的伞盖和伞裙有着奇怪的味道,还真不是所有人都‌爱吃这一口。   马二婶就特别喜欢吃竹荪,尤其是那个伞盖和伞裙,脆脆的,爽口不说,味道还很鲜美。   方初月点‌点‌头,“是啊,大家都‌去后山了‌,我就不与他们抢了‌。”   说罢方初月走到一边开始寻摸起来‌,见到苦竹笋他也‌会‌掰下来‌,黑帽白裙的竹荪没瞧见几个,苦竹笋倒是掰了‌好一些。   日头上‌来‌后,方初月背着背篓回家去。   路过菜地时从里‌头拔了‌一把藠头,打算晌午的时候吃。   “月哥儿,这竹荪怎么做才好吃些?”   方初月回到家后,沈哥儿已经‌从后山回来‌,田六婶在灶房里‌忙活,他在洗地皮菜。   见方初月把竹荪拿出来‌清洗,沈哥儿纠结了‌一瞬,开口问。   方初月转身拿出剪子‌,一边把竹荪的黑色的伞盖剪下来‌一边说,“把伞盖去掉,还有底部这里‌,若是还觉得有味道就把伞裙也‌去了‌。”   方初月把处理好的竹荪给他看,就剩下光光的一根杆子‌在上‌面。   “只剩这的话,竹荪用来‌煲汤是极其鲜美的。”   沈哥儿笑了‌下,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之前连着伞盖一起住,不止黏黏糊糊的,还一股很奇怪的怪味,实在是吃不惯。   沈哥儿为表谢意,又问他要不要地皮菜。   方初月摆摆手,“不用,你吃吧,我晌午打算煮个汤。”他其实不是特别耐烦弄地皮菜。   地皮菜好吃归好吃,就是清洗起来‌特别烦人。   “好吧。”沈哥儿有些可惜。   处理完竹荪,方初月将其泡在海碗中,下了‌点‌盐下去泡着,而后又逐一把苦竹笋的顶部给掉。   坐在凳子‌上‌专心致志开始给竹笋剥皮。   就在此时,院子‌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方初月一转头,就见乔岳蹲在他旁边,伸出手拿了‌一个苦竹笋开始去笋衣。   方初月将青白色的竹笋放在篮子‌里‌,问道:“去看得怎么样了‌?”   乔岳看了‌下,周遭虽然不少人,但乔小圆几个娃娃在一边跳格子‌,笑声十分清晰。   他便‌凑到方初月耳边,小声说:“差点‌被发现‌了‌……”   大王那差点‌出事后,乔岳白日就带上‌斗篷去苎麻地那边看了‌一下,一天两天还发现‌不了‌异常,次数多了‌,他就发现‌大王所说的灵果附近,有俩人时常出现‌。   一个身穿蓝衣,一个黑衣。   只远远瞧着,乔岳就发现‌这俩人实力在他之上‌。   他虽然有隐身斗篷,可气息到底外泄了‌,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要不是他用空间阻挡一下,还不一定能逃走。   方初月紧张地看着他,“那你最近不要过去了‌。”   乔岳点‌头,又说:“没事,我先跑了‌一趟林庄那边,绕了‌一个圈子‌,才从地里‌回来‌。”   “今后不用去了‌,”乔岳突然笑了‌下,“我跑去林庄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蓝衣男子‌的身影。”   原来‌只要契约者的等级高‌于契约兽,就从与契约兽发生共感。   从而获取契约兽那边所见到的景象。   只不过这能力和二者之间的距离有关。   方初月听了‌啧啧称奇。   怪哉怪哉,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   “早知道的话,你这几日就不用起早贪黑地过去了‌。”还差点‌被发现‌,方初月嘟囔了‌两声,把最后一根苦竹笋丢进篮子‌里‌。   抱起篮子‌进了‌灶房,此时田六婶与田大嫂正在灶房里‌做饭,见他们小两口进来‌,田六婶说:“要给苦竹笋焯水是吧?”   乔岳点‌头,“对啊,婶子‌你用完就告诉我们一声。”   “我顺手给你们焯一下吧。”   “不用……”   见方初月想要拒绝,田六婶摆摆手,“好了‌就这么办,我说顺手就顺手。”   乔岳笑着道谢,“那就多谢婶子‌啊,我什么时候都‌说婶子‌待我们真好,人宽厚做事还麻利!”   “就你个滑头会‌说话。”田六婶一脸“莫作怪”的样子‌看着乔岳。   “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被他这么一说,田六婶顿时笑得嘴巴都‌裂开了‌。   田大嫂低着头将荠菜正颗扯断,死命撇嘴。   马屁精,该死的马屁精!   乔岳侧着头,“嫂子‌,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田大嫂嘴角一僵,抬起头来‌呵呵一笑,“……哪能啊,娘做事最宽厚。”   她话锋一转,“我就是觉得自己说话不如你好听,想向你学习学习怎么样把话说得漂亮些,让大家也‌帮帮我。”   哦豁,这话阴阳怪气得很,偏偏乔岳还点‌头赞同,“那嫂子‌你确实该好好学学了‌。”   田大嫂笑容再度僵硬,这不要脸的。   她又听到方初月的声音。   “哎,对了‌,上‌回还听到你和小圆说大王吃肉呢,虽然我知道婶子‌你是好意,怕小圆把家里‌的肉给大王吃,只不过那肉是我给大王的。你该与我说才是。”   田大嫂翻起白眼,他娘的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这两口子‌,一个马屁精不要脸,一个记仇鬼,喜欢翻旧账。   真是日了‌狗了‌,不就是阴阳了‌一下你家小娃娃吗,至于嘛!   还真的至于。   不等乔岳冷脸,田六婶先冷着脸说:“你真是好样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啊!”   田大嫂缩着脖子‌,解释说,“娘,我就是说话没过脑子‌,我没有恶意的。”   “我看你不是没过脑子‌,是没长‌脑子‌。”田六婶无比后悔,这货你要说她坏吧她还不至于,就是性子‌爱挑尖儿,情绪上‌头了‌说话也‌不带脑子‌。   属于那种“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田大嫂苦着脸,完蛋了‌,她婆婆又要开始一盯一盯着她了‌。   早知道就不意气用事了‌。   救命啊!   田六婶训了‌她一顿,没再说话,催着她开始干活。   灶房里‌在忙活,乔岳他们没再关注田大嫂,因‌为这俩人的注意力已经‌被门口的周小青和他对面的哥儿给吸引过去。   小两口为了‌看戏,一脚踩在凳子‌上‌,隔着高‌大的围墙,露出个头来‌。   看得津津有味。   周小青看着面前的哥儿有些不耐烦,男哥儿授受不亲啊,但他还是递了‌个话头过去,“你找我小爹是吧,我喊他过来‌。”   “我找你……”那哥儿说。   得,周小青翻个白眼,正要冷脸放狠话的时候。   一扭头就见围墙上‌露出两个头来‌,“……?” 第100章 那还是想的   那哥儿跟着抬头,见乔岳小两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羞红了‌脸,跺跺脚才跑走。   离开前还不忘看了‌周小青一眼。   周小青抱着胳膊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未进门,他就仰着头控诉道,“两位哥哥,看我热闹看得怎么样了‌?好‌看吗?”   乔岳从板凳下跳下来,伸出手去‌。方初月看着面前的‌手,搭在上面才施施然下来。   周小青一进门,就见俩人下个板凳都要手牵手,“……”   乔岳说,“好‌看,这个月这是第几个哥儿姑娘呢?初月你记得吗?”   “第三个?”方初月想了‌想,又摇头说,“不对‌,好‌像是第四个了‌。”   五月才过了‌几天啊,这已经是他们见到‌的‌第四个哥儿。   当然之前的‌哥儿姑娘做得都不如这个大胆,多是在周小青平时常出现‌的‌地方偶遇,又或者来他们院子里借借东西,问问话。   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小青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还不是因为你们!”   “他们就是觉得我们四家日子过得好‌,所以才有意结亲,奈何你们一个个都成‌婚了‌,只有我!”周小青大声‌蛐蛐起来。   整个青山村日子过得最舒坦的‌,除了‌乔、田四家外‌,也没其他人家了‌,就连村子里的‌大姓王家都比不过。   毕竟王氏一族的‌定心丸王里正到‌底没撑过去‌岁冬天。   在骤然降温的‌一天夜晚,王里正睡着后便再也没醒来。王志王明兄弟二人又挑不起大梁,王多粮这小子倒是还行‌,只不过王氏人多,龃龉摩擦也多。   且经过乔岳他们数次解决村子的‌危机后,王氏在村子里的‌号召力到‌底不一样了‌。   四家人中长得最俊、最高、最壮的‌,怎么算都轮不上周小青。   只不过任凭大家伙如何看好‌乔岳田柱子他们,人都已经成‌婚了‌。   他们可没有让自家孩子当小的‌打算,目光自然而然就投向‌了‌尚未成‌婚的‌周小青身上。   哪怕周小青逢人就说他还小。   还是有人觉得年纪小些不成‌问题,他们自家孩子年纪也不大。正好‌可以先定亲,把人定下来后,晚些成‌亲也不要紧。   周小青怨念很重。   之前那几人还知道躲着点人,这个倒好‌,直接拦在他面前。   方初月看到‌周小青那生气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嫁个好‌人家干出的‌二三件事来,心里一阵发‌虚,“我去‌看看苦竹笋焯水没有。”   “好‌,”乔岳的‌视线从方初月飘忽的‌眼睛移开,方初月进了‌灶房后,他又扭头和周小青说,“这哪能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还小。”   且翻过了‌年,周小青如今也十‌六了‌,正好‌是可以相看成‌亲的‌年纪,不逮着你逮着谁啊。   “痛苦你一人,幸福我们大家,小青啊小青,你还是受了‌吧。”乔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周夫郎他们做爹的‌,对‌于此‌事的‌发‌生,那叫一个乐得其成‌。   周小青一噎,“您真是我亲哥啊!”   他才不想这么早定亲呢。   像乔岳、田柱子那样,十‌九二十‌才成‌婚也不晚。   乔岳只是说笑而已,见他真不乐意,乔岳说,“你要真不想的‌话,可以……对‌了‌,你应该不是春心萌动‌了‌吧?”   乔岳说了‌一半,见周小青两眼放光的‌样子,合理怀疑起来。   周小青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乔岳哥!”   看来是真恼怒了‌,平时都是喊他山子哥的‌。   乔岳笑了‌下,“不是就不是,你就和你小爹他们说,你不想就好‌了‌。”   周小青“啊”了‌一声‌,“就这样啊?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乔岳翻白眼,“不然还能怎样,你连自己不乐意你都不和你爹他们说,他们怎么知道啊。”   周夫郎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说一不二,不允许孩子反驳他们的‌人,不过是见他如今年纪合适,又见他没开口反对‌,才想着能成‌也不错罢了‌。   若是周小青说了‌自己不乐意,想来他们还未必会拒绝。   只要周夫郎他们开口拒绝,偶遇的‌人肯定会少很多。   男子能等,哥儿姑娘却是等不得,这边不合适了‌,自然会挑选过其他人。   周小青死马当作活马医,真撒丫子穿过回‌廊,跑回‌家里去‌。   “小白哥,”周小青喊完白哥儿后,脚步一顿,又看着旁边挺着大肚子的‌二嫂左燕,“二嫂,地里好‌些水,你小心些。”   白哥儿蹲在一边清洗地皮菜,左燕就在旁边站着,俩妯娌笑哈哈地说着话,周小青进来时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   “晓得了‌,”听了小弟这话,左燕点点头,如今她肚子大了‌,坐是坐不住,就喜欢走来走去‌,她笑着说,“小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周小青想起正事来,“小爹呢,我找他有事。”   “在灶房呢。”   周小青人还未进去,就先喊起人来,“小爹……”   此‌时周夫郎和方母二人都在灶房里忙活,见他进来,“正好‌,过来烧火!”   周小青喊了‌一声‌婶子,乖乖蹲到‌灶口前。   火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待方母做好‌饭出去‌后,周小青立马开口,“小爹,我不想那么快成‌亲。”   周夫郎充耳不闻,闷头炒菜。   直到‌周小青又重复一遍,周夫郎瞥了‌他一眼,“哦。”   就这样?周小青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我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不想成‌哦,可能两年内都不考虑这事。”   “不想就不想呗,反正又不是我娶,”周夫郎翻个白眼,“怎么?你还想我夸你不成‌。”   周小青立马笑起来,圆润的‌狗狗眼发‌着亮光,微微弯起,“不用夸不用夸,旁人那边?”   “闭嘴,生你的‌火去‌。”周夫郎气不打一处来,本就来气,还要一直说一直说。   周小青被骂了‌一句,心情还是很好‌。   也不知道是高兴能小爹这么轻易就松口然后他晚两年成‌亲,还是高兴之后不用再被人偶遇。   ……   临近端午,早上刚放晴,晌午的‌时候又哗啦啦下了‌一场雨。   雨滴打在屋顶上,声‌音格外‌清透。   雨声‌飘进屋子里,乔岳他们一边听着,一边吃着饭。   一盘藠头炒肉,一盘红烧油豆腐,白米饭青白相间,用猪油炒香的‌豇豆角与米饭一块下去‌炒的‌,旁边再有一碗鲜美无比的‌竹荪猪骨汤。   夏禾饭量没有乔岳他们大,吃得又比乔小圆快,往往都是第一个放下筷子。   一放下筷子,他就跑去‌旁边看了‌看簸箕里的‌蚕。   三四月正是养蚕的‌时候。   去‌岁太忙,夏禾找不到‌工夫养,今年他们能力上来了‌不少,农活繁琐了‌些,但‌体力上仍有富裕。   因着幼蚕脆弱,最近这段时间夏禾很少出门,生怕会走进走出带了‌点什么,从而影响了‌幼蚕的‌成‌长。   近日养殖的‌蚕已经快要吐丝结茧了‌,夏禾更是一门心思放在上面,吃了‌饭就站在旁边看。   乔岳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开始养蚕,小爹这一个多月都是这样。   吃过午饭后,外‌头的‌雨还未停,乔岳把碗收拾收拾,准备等雨停再把碗洗了‌。   乔小圆困得眼皮耷拉下来。   方初月直接将人抱起来,送回‌他的‌小床上。   “走吧,我们也回‌去‌睡个午觉。”方初月出来后,乔岳朝方初月伸手。   俩人前后脚进门,乔岳转身把门闩了‌。   木门咯吱一声‌,夏禾的‌注意力才从蚕宝宝身上转移,他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厅,“都回‌去‌睡觉了‌啊?”   夏禾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准备睡个懒觉。   吃饱喝足之后极易犯困,乔岳躺在床上,很快就要睡着了‌。   “你会不会觉得今日那哥儿来找周小青做得十‌分出格?”   声‌音从耳畔传来,像是轻柔的‌风拂过。   一听这话,乔岳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初月会是那个样子。   他倏地侧过身,一手支着脑袋。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旁边的‌哥儿。   方初月睡得笔直,手肘曲起放在胸前,眼睛闭起来,眼皮下的‌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弯翘的‌睫毛颤抖起来。   乔岳看了‌两眼又躺了‌回‌去‌,打了‌个哈欠说,“是有些出格。”   这回‌轮到‌方初月坐起来,“可是他这样是为了‌……”   “他是为了‌自己以后能过好‌一点,他在努力,哪怕是被人嘲笑,”乔岳慢悠悠说,“出格不代表这就是错误的‌。”   乔岳顾不上那一点困意,“想过上好‌日子并不磕碜。”   以前初月家里穷,还老是受人欺负,他咬着牙和爹娘一块撑起家里。对‌于一个不大的‌孩子来说,他渴望有人能彻底改写家里的‌困境。   如果没人,那就他来。   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呢,在小初月的‌脑子里他只能想到‌嫁一门富裕的‌人家。   他打小这么想,长大了‌也那般做。   这也是乔岳最为他倾心的‌一点,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美貌。   “你不要觉得自己以前哪里不好‌。”说到‌底,他帮助李富文是真的‌,挟恩图报又怎么了‌。   “而且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你以前想去‌城里,现‌在未必会想。”   良久后,方初月说,“那还是想的‌。”   乔岳抬起头,以为他还想着嫁去‌城里,声‌音很是激动‌,“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想要很多银子,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得到‌认可,也想要……以后的‌孩子因为我而骄傲。”方初月平躺在床上,看上头顶的‌床幔,珠串坠落。   “以前觉得只要嫁进高门大户,嫁到‌富裕人家去‌,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在他面前低头认错。   乔岳轻声‌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还是想要。”方初月坦然地说。   只不过想法确实是改变了‌,再让他重头来的‌话,他应该不会再傻呵呵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就能得一切。   或许应该从李家那薅一个铺子过来,才是价值最大的‌……   乔岳听了‌松了‌半口气,原来是想要银子啊。   剩下半口气是因为……   “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出门找乔兴盛,不会认错人,我们可能不会遇上,便只能一直当做陌生人了‌?”   越说乔岳眉头皱得越厉害。   方初月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胸腔忍不住发‌出闷笑。   乔岳抖了‌一下肩膀,十‌分不满地说,“你别笑,快说啊。”   方初月笑够了‌,才说,“不会一直当陌生人。就算契机不是认错人,也会有别的‌契机。”   “可能有一天我开店回‌来晚了‌,夜里很黑,正好‌你从夏家回‌来,我们迎面撞到‌,你指着我大喊‘鬼啊’,我们就认识了‌。”   方初月一想到‌那个场景,笑得愈发‌大声‌。   乔岳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这种情况说不准还真有可能会发‌生,他忍不住好‌笑。   之前他确实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啊,被吓到‌是很正常的‌。   “好‌吧……”乔岳俯过身在他嘴上亲了‌亲,“快睡吧,我真的‌困了‌。”   方初月头枕在胸膛上蹭了‌蹭,嘴角翘起来,闭上眼睛睡觉。   睡了‌一个舒服的‌午觉,乔岳睁开眼,没有起床,反而躺在床上,拿了‌一撮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乔岳放开神识,开启了‌与小金的‌共感,小金那边的‌景象立马出现‌在他脑海中。 第101章 打蛇随棍上   接连两场雨过后,林子间弥漫着一层薄雾,阳光斜着穿透树洞,投射住一道一道光柱。   一只翅膀完全蜕变成金色的蜜蜂在林子间穿行而‌过。   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平坦开阔的地界多‌了两个帐篷。   谢昆盘腿坐在帐篷里,地上湿漉漉的,他又倏地睁开眼,“你‌不是有一所小筑吗?为什么不拿出来?”   有小筑空着都不住,非要在荒郊野岭中睡帐篷,谢昆实在不懂,这家‌伙到底哪里比他更受师傅青睐。   谢谦微微抬眼,语气极其‌冷淡地说,“那不会该出现的东西。”   又来了又是这种嫌弃冷淡的语气,谢昆撇撇嘴,争辩道:“这灵阵也不是该出现的,我‌们也……”   “慎言!”谢谦厉声制止,又道,“行了,那侧山传来的动静你‌查清楚没有?”   谢昆知道自己差点说出了不该说出来的话,讪讪地摸摸鼻子,换了一个姿势才说,“瞧着像是发现了铜矿,一群人‌在私自挖采,其‌中大部分应该是附近的农人‌。”   铜矿这这等毫无用处的东西也有人‌当成宝一样开采,谢昆十分不理‌解。   谢谦看‌了他一眼,“那矿山很大?”   “不大,应该是去岁地动时,山体碎裂,裸露出其‌中的暗黄色来。”谢昆说,这黄铜在他们那丢地上都没人‌捡。   谢昆实在不懂他为何问得‌这么细。   谢谦沉吟片刻,“那也不好就任由他们随意进出,灵阵藏得‌不隐蔽,难保有人‌不小心过来。”   谢昆闻言,灵力化剑挥出去,“那我‌去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矿山本就不大,里头‌的矿工也不多‌,他保证能悄无声息地全部解决掉。   谢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很是不说话,但又怕他犯蠢,“你‌把他们解决掉,不是在告诉背后的人‌这里出事吗?”   “对‌哦,”谢昆说,“那你‌说怎么办。”   问题你‌说的,你‌又不解决。   “还是等管事交接的时候看‌看‌背后是谁吧,若只是小人‌物……”   若是后头‌牵扯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就不好动了。   兹事体大,谢昆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耽误了大事来,谢昆点头‌。   谢谦一双鹰目扫向远处的树上,“什么人‌,出来?!”   与此同时,谢昆身法极快,飞掠而‌去,很快又落在地上,“瞧着像是一只灵蜂,早上不会也是这只灵蜂吧?”   谢谦蹙眉,“应该不是,那气息不像。”可比灵蜂气息庞大多‌了。   “不是,那可能是别的大型灵兽,”谢昆眉毛向上挑说,“反正‌不会是人‌。”   早上那道气息若真是人‌的,估摸着也有练气五阶了。   谢昆嗤笑起来,怎么可能呢!这里的人‌个个都弱着呢,连他们那七八岁的小孩都比不过。   谢谦这回倒是没反驳,毕竟相比于人‌,还是天赋异能与隐身相关的灵兽更有可能。   “前几日的大肥鹅,今日早上的不知名灵兽,如今连蜜蜂都开了灵智……看‌来,我‌们此次跟来是来对‌了。”   开了灵智的灵兽与寻常的妖兽有本质的区别,妖兽体内虽然‌也有一些灵气,但到底只是畜生‌一只,可比不上开了灵智的灵兽。   灵兽不仅可以修炼升级,还能帮着一起对‌敌。   像是飞云马之类的灵兽,还可以代步。   “不如我‌们再找找看‌那灵兽去哪里了,”谢昆搓搓手‌,“你‌可别和我‌抢啊,那只灵兽我‌先瞧中了。”   战斗力五阶的灵兽若是让他契约到,一定会让他如虎添翼的!   到时候谢谦还不得‌乖乖听他的话。   “下回吧,如今要紧的还是灵阵与矿场,你‌别忘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谢谦摆摆手‌。   谢昆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如今已经过了芒种,很快就六月六了。   看‌来灵兽的时候得‌放一放了,赶紧把矿场的事情解决了。   ……   珠帘坠落,碰撞出叮铃的响声。   乔岳翻身起来,还一直在想‌着什么叫不该出现的灵阵,还有他们……他们也是不该出现的吗?   那他们是谁?   还有矿场那边,又是哪边的人‌?   乔岳脑子里被一个一个毛线团塞满,沿着线头‌一扯,毛线团反而‌扯得‌更紧了,压根理‌不清其‌中的思绪。   方初月坐在梳妆台前,将散落的青丝梳好,问道,“怎么眉头‌皱成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唔……”乔岳把小金那边传回来的画面‌说出来,“可惜,后面‌听不到了,小金被他们发现了。”   小金约莫是有些控制气息的能力,只不过到底阶段不够,能力不足以支撑太久。   不然‌肯定能听完。   方初月听完,“来历成谜的俩人‌,而‌且语气特别大,连铜矿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是天潢贵胄不成?”   “不像是,天潢贵胄到底得花银子啊,要是真看‌到铜矿,还不得‌做梦都笑醒。”锦衣玉食也是需要黄白之物支撑的,见到一整个矿山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方初月也有些抓耳挠腮起来了,“总不能他们真是鬼不成?还是神仙……”   后面‌那个,俩人‌对‌视一眼,一直否决了。   乔岳把小云朵唤出来。   终于得‌以喘口气的小云朵没得‌乔岳出声,就突突突说话:“……你‌不会知道我‌在里边等你‌等得‌多‌辛苦!”   可恶,一天天把它关里头‌,心里到底有没有它。   它可是系统哎。   巨大的金手‌指都不知道利用。   方初月眼睛瞪大,指着面‌前的空气说,“你‌有没有听到,有一个小孩的声音!”   “听到了,”这道声音和他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乔岳边点头‌边问,“小云朵你‌是可以出声了啊?”   小云朵的载体盒子抖了抖,“是呀,你‌要是早些把我‌唤出来,就早些知道了。”要不了多‌久,它说不准就能长期在外头‌待着了,这样它自己就能出去找灵果。   小云朵的声音听着像是七岁小孩的声音,有些软,但很活泼灵动。   方初月指着自己,“那我‌怎么也能听到的?”   “嗨呀,当然‌是因为我‌小云朵厉害啦,你‌是宿主的老婆……嗯也就是夫郎,让你‌听听也无妨。”小云朵说。   乔岳打蛇随棍上,立马问,“那你‌知道什么叫灵阵吗?周易的八卦阵法我‌就知道,这灵阵还从未听说过。”   小云朵立马解释,它为了找出乔小圆的体质可是阅览了无数修仙文,“灵阵就是灵力的阵法,只不过这阵法多‌有不同,我‌也不知道是哪种。”   为了避免乔岳他们追问,小云朵又说,“我‌觉得‌他们说的不该出现,可能就像我‌一样,是别处来的,不是鬼也不是神,你‌们觉得‌呢?”   乔岳下意识顿住。   恐怕对‌于他们来说,若是没有小云朵点醒,怕是一辈子都想‌不到这层。   光是小云朵的存在,乔岳接受下来都废了不少工夫,且还是在他亲眼所见的情况下。   “你‌这意思,他们和你‌都是一处的?”   方初月一说完,小云朵就着急反驳,“不是一处的,我‌们都是外来的。”   大千世界总是有数之不尽的位面‌,这些人‌的话语和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态度,小云朵觉得‌他们应该是高位面‌修仙界的人‌。   难道管理‌局监测到的异常就是因为他们吗?   这话小云朵也没瞒着乔岳他们。   方初月惊呼,看‌着乔岳难以置信地说:“什么大千世界,高低位面‌?”   小云朵见状俩人‌表情很怪,滋溜一下又跑了。   “谁知道呢。”乔岳苦笑了一下,世界观同样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整个摇摇欲坠起来。   总之瞧着不是好人‌。   方初月突然‌开口,“你‌可别傻乎乎地冲上去啊。”   “不会。”他要是没近距离看‌过那俩人‌,或许会有这种想‌法,今天险些被抓,其‌中有着巨大的差距。   他若是贸贸然‌上去,就是找死。   乔岳说,“我‌让小金再去绕着那俩人‌,去矿山探查一下。”   “嗯。”   俩人‌在屋里待了许久,出来时乔小圆跟在大白鹅身后准备出门。   乔岳一把将人‌拉回来,乔小圆被拉得‌趔趄,“唉哟,谁这么讨厌!”   乔小圆站稳后,一扭头‌,哦是他大哥啊。   那很正‌常。   他大哥就是很幼稚,乔小圆嘴角撇了一下,略显嫌弃地看‌了一眼乔岳,又转头‌朝方初月笑,“小哥~”   “你‌区别对‌待啊,”乔岳揉揉他的头‌,“这是要去哪里?大王的翅膀好了吗?”   乔小圆假装没听到前半句,“好了,临叔叔说带我‌们去摘莲子吃哦。”   梁归继父陈临最近是几个娃娃的心头‌好,陈临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实则对‌这些个娃娃最是心软,时常被他们歪缠着干了不少事。   偏偏他还挺乐意。   前段时间忙着种瓜点豆,后面‌插秧移栽,如今地里地里种上稻子,时间宽裕不少,也就腾出了时间来。   乔岳往乔小圆的荷包和兜里都塞了几颗芝麻糖,“那你‌就在池塘边玩啊,这糖你‌拿去一人‌分一些,渴了多‌喝些水。”   方初月往回走,“小圆等一下。”   而‌后往屋里走,准备拿水囊出来灌一些水,让他带去喝。   结果一进门,水囊明晃晃摆在桌子上,拿起来,里头‌沉甸甸的。   方初月无语地看‌了水囊了一眼,他拿着水囊出来。   “小哥……”乔小圆仰着脸蛋朝他笑。   “呐,带去吧,记得‌喝水啊。”方初月只把水囊递过去,让他多‌喝水。   乔小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小鸡啄米点头‌,“我‌一定喝。”   说罢他扭头‌和俩个哥哥挥手‌,“我‌和大王出门了。”   久等的大白鹅“噶”了一声,扭啊扭地出门。   乔岳倏地冷哼一声,“小圆又干什么衰事了不能让我‌知道啊?”   “哥儿‌的事,你‌少管。”   方初月往灶房里走,将泡在盆里的苦竹笋换上水。   乔岳嘴硬跟在他身后,道:“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   方初月:“……”   他眼睛弯起,笑着问,“这苦竹笋要不要再泡一回?”   再泡一回的话,苦涩味还少一些,但吃起来也更好吃,最适宜用来炒腊肉。   乔岳看‌着他,不吭声。   “还是你‌想‌就这么吃,也行。”   乔岳见他想‌倒水,赶紧抓住木盆。   现在就把水倒了这笋得‌难吃到什么地步啊,乔岳连凉瓜都不爱吃,更不可能喜欢吃这个。   “别闹。”   声音带着磁性悦耳的低沉,方初月仿佛触电般,偏过头‌抓了一下耳朵。   有点麻了。   手‌腕的力道松开,方初月笑着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乔岳的肩膀。   下午没什么事做,乔岳跑去地里看‌了一下。去岁村里好些人‌都从他们这换了三斤谷种,刚够一亩地,种上一茬,下一茬的谷种就能全换了。   届时他们青山村,就不会再有饿肚子的事情发生‌了,就连大秦他们也能靠着两亩地生‌存下来。   乔岳见水线有些高,用锄头‌将田埂挖开,放了两刻钟的水才将缺口填回去。   他站在田埂边四下看‌了下,芒种过后,地里的秧苗刚栽进去,整个田野入目是成行成列、黄绿相间的色彩。   带着春末的绿意盎然‌与初夏的明媚暖和。   地里没甚事,乔岳又去菜地把成熟的豇豆摘下来,豇豆成熟后长上两日就老了,摘回去切碎煎成蛋饼正‌好。   乔岳有些饿了,拆了一个花生‌糖进嘴里。   黄昏时分,乔岳尚未到家‌门,就见大秦背着一捆柴火在前面‌走着,他正‌要开口。   大秦在门口蹑手‌蹑脚地将柴火放下,一扭头‌就看‌到乔岳,撒丫子跑了。   乔岳伸出手‌,“大……”   大秦听到他喊,跑得‌愈发用力,一边喊,“柴、火、哥你‌们……烧……啊!”   霞光满天,染红了天幕。   也落在不断奔跑的少年人‌身上。 第102章 长得很贵啊   碧绿的荷叶如‌伞如‌盖,高矮错落,初夏的风轻轻吹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忽然来了一只手,顺着荷柄往下,巧劲一抽,整枝荷叶就被拔出来。   根部拖地带水,连接处横着长出了一根通体白中带黄,形似毛笔的东西,便是藕带。   “哇!”   耳边响起一阵小孩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叫人听了就舒畅无比!   陈鹏将藕带在池塘里洗干净,从根部折断,放在了一边的荷叶上,又伸手往下抽了几根。   乔小圆他们围坐成一团,底下垫着几张草席,上头还‌有不‌少花生壳。   见了池塘里的叔叔在抽藕带,吃饱喝足的他们拍手叫好,“哇!这根很‌大很‌长哎!”   实际上藕带并不‌是越长越好,而‌且看藕尖部分开叉没有,开叉就意味着有些老了,味道不‌如‌没开叉的嫩生。   陈鹏虽然知道手里这根叉簪藕带已经老了,但还‌是不‌免为孩子的欢呼声高兴。   陈鹏感‌慨万分,他就抽了几根藕带,几个小孩夸得他好似打了胜仗一样。   难怪他堂兄总是喜欢带着他们一块耍呢。   “快看啊,我这回抽的笔簪藕带,上品。”陈鹏把好不‌容易抽到的上品藕带举起来,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声后,他才满意放下。   陈鹏扭头朝着陈临说‌,“临哥,你真不‌下来抽啊?”   陈鹏与陈临是堂兄弟,俩人年纪相仿,关系也亲厚。自他那前嫂子去世后,他爹娘就想为陈临再说‌一个亲事,只不‌过那会儿陈临他娘身子垮了。   家‌徒四壁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娘,陈临不‌乐意,旁的人也不‌见得乐意嫁给他。   没几年后,大伯娘去世后,爹娘再开口‌还‌是被临哥以习惯一个人为由给拒绝了。   一个人过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何苦再增一人,平白让人过上苦日子。   他脑子活泛,将一块偏僻的水田改造成池塘,种上开始搞种植莲藕,手里还‌真攒下不‌少银子。   去岁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待孤寂了,他爹娘按照惯例催他成亲,这回他到时松口‌了。   还‌待继子如‌亲子般对‌待,俩人关系亲近得很‌,他家‌的泼猴见了回来酸溜溜。   陈临站在池塘边摆摆手,“你抽吧,抽了让小孩带些回去。”   “我说‌临哥,你对‌他们也太好……”陈鹏偏了偏头,被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鹏改口‌道,“成。”   这池塘也是陈临一个人的,陈临说‌给,那就给。   反正他也是蹭吃的。   陈鹏闷头抽了两根出来。   初夏荷叶涨满了池塘的时候,藕带不‌怕抽,若是不‌把藕带抽掉一些,到了秋末的时候莲藕长得就小了。   当然,藕带也不‌能多抽,次数多了也会对‌荷叶有影响。   抽完约莫七八斤藕带,陈鹏从池塘中站起来,衣裳几乎全身湿透,一身泥泞地跑去不‌远处的溪边冲洗起来。   又就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抽掉的藕带被陈临分成两份,陈临见陈鹏回来,指着其中一份说‌,“这你带回去,剩下的几个小孩分一分。”   乔小圆听了这话,嘴里的芝麻糖拿开后,他说‌,“临叔叔,我不‌要的,莲子很‌好吃哦,对‌吧,苗苗。”   苗哥儿茫然地点头,“对‌啊,好甜。”   陈临摸摸乔小圆的脑袋,“喜欢吃莲子啊?那叔叔等会再给你们拿一个。”   “谢谢临叔叔。”乔小圆点头。   “这个是藕带,是叔叔种的,如‌果没吃过的话,你和苗苗拿回去尝一尝好不‌好吃?这样叔叔以后才能种得更好,你觉得呢?”   乔小圆还‌在犹豫不‌决,梁归在旁边帮忙说‌,“圆圆苗苗,这个好好吃,我娘做的藕带炒腊肉,我吃了一大碗饭。”   梁归还‌在旁边描述藕带有多脆多甜,腊肉有多好吃。   乔小圆与苗哥儿对‌视一眼,“咕噜”咽了下口‌水,抬头望着陈临的眼睛说‌,“那好吧,只要几根哦。”   “尝一尝,就够了,对‌吧苗苗。”   乔小圆碰了一下苗哥儿,苗哥儿慢半拍地点头。   “好。”陈临做主给几人分了分,一人也就一斤多一些。   回去的路上,乔小圆他们手里拿着一个莲蓬哇哈哈地一路笑一路跑,跑累了抠两颗莲子塞进嘴里。   莲子入口‌清甜,嚼几口‌莲芯的苦味便蔓延出来。   乔小圆皱巴着一张脸,“咦……好苦啊。”   等过了一会儿,跑累了又给忘了这事,小手一抠,又吃了一颗。   “哇……还是好苦!”   陈临二人跟在后头,背篓装得满满当当的,上头还‌卷着几张草席。   陈鹏看着前面的小孩,低声问,“如‌今城里还不能交易么?”   若是还‌乱着,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叫卖啊。   陈临用了两亩水田充当池塘,交税的时候粮税还‌是得交两亩,以前他一个人吃住。两亩稻子刚好够他一个人吃喝,池塘的藕带、莲子、莲藕都能卖钱,除了抵粮税,还‌有不‌少富裕。   如‌今多了两口‌人吃饭,去岁冬天‌莲藕就没怎么卖出去,最‌后剩下的大部分都只能制成莲藕干,今年要是再卖不‌出去,怕是粮税交不‌上了。   陈临解释说‌,“鹏子,我和你交个底,叫粮税的银子我今年还‌够。”   陈鹏点头,“行吧,有什么事记得开口‌。”   挨个送了乔小圆他们回家‌,陈鹏也拿着藕带分开了,陈临牵着梁归往家‌里走。   ……   地上的柴火多是枝丫不‌多的树枝,这样的柴火方便平时炒菜煮饭用,而‌且也比稻草耐晒许多。   加上枝丫少,一捆柴火烧上一天‌多是足够的。   显然砍柴火的人是下了心思的。   乔岳一手提着柴火,一手拿着锄头进屋。   方初月刚好在院子里淘米,米白色的淘米水盛在木盆里,他站起身,“回来了,怎么还‌砍了柴火回来?”   乔岳跟着他走进灶房,将柴火堆在墙边,“是大秦特意砍来的,见到是我跑得草鞋都快掉了。”   方初月将米放进瓦煲里,泥炉已经提前生好火,盖上了盖子。   “该是答谢秧苗的事情。”快要育苗的时候,乔岳提前与大秦说‌了一声,说‌今年会帮他们一块育苗,让他们过来跟着学‌。   虽然乔岳也是半桶水,跟着方父学‌的,但不‌妨碍他喜欢“授人以渔”。   乔岳说‌,“那几日他不‌都已经答谢了嘛。”   大秦跟着学‌了几日,就往山里跑了几日,日日砍了柴火送过来。   连方父那边也不‌例外。   “今日被你看到,明日他肯定‌不‌过来了。”方初月笑着说‌。   俩人说‌着话,便快速将苦竹笋给下锅炒了。   烟囱炊烟升起,蒸腾而‌上,香味从里头飘散出来,铁蛋和奇哥儿俩个在院子里也不‌跑了,站在院子里用力吸着里头的肉香。   肚子起起伏伏,奇哥儿捂着嘴小声说‌,“蛋,要小力一点吸哦,不‌然肉肉香都被吸走了,就不‌香了。”   铁蛋用力到一半,立马屏住呼吸,又大力松开。   “哦,好的好的。”铁蛋张着嘴巴,呼一下又吸一下气。   看似悄悄,实则俩个豆丁抱在一起站在灶房前,一动‌也不‌动‌。   叫人看了都笑起来。   “哎哟,小圆我回来了。”乔小圆声音刚落下,人已经出现在门口‌“咦,铁蛋你们在玩什么啊?”   “你们等等我。”   乔小圆脸蛋红扑扑的,冲进灶房里,“大哥小哥,我回来了。”   乔岳问,“不‌是说‌去摘莲蓬吗?莲蓬呢?”   “莲蓬被我吃光了,”乔小圆踮着脚尖,将怀里的藕带放桌子上,“这是藕、藕带,归归说‌炒腊肉,临叔叔还‌说‌可以凉拌,非常脆甜的。”   “这就是藕带?”这可是个稀罕的东西,陈临将水田改成池塘的事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村子里不‌少人都觉得他在瞎搞。   奈何人还‌真种出来了,只不‌过村子里多是在秋冬的时候过去用几文钱买上几条藕回来。   这藕带只听说‌过,倒是没吃过。   “对‌啊对‌啊,这是好吃的藕带,”乔小圆把陈临说‌的话复述一遍,又举着水囊晃了晃,“小哥,我喝完了哦。”   “好。”见方初月点头,乔小圆忙不‌迭跑出去,和铁蛋他们吹嘘起今日去池塘的经历。   铁蛋他们哇来哇去的时候,方初月将苦竹笋炒肉片盛起来,看着桌子上的藕带有些束手无策。   “这藕带要不‌要还‌回去,还‌是拿些银子买?”   乔岳想起之前乔兴盛因着在游记里看到一首关于藕丝的诗句,便在家‌中说‌起想尝一尝。   周氏他们自然二话不‌说‌就想应承下来,结果跑去陈临那边一问,一斤藕带别人卖到三四十文。   若是正好遇上有人抢购,五十文也极有可能。   这藕带,自然是谁也没吃上了。   想起这事,乔岳就说‌,“拿一只竹鼠过去吧,我之前还‌收两只进卡牌里,拿一只出来送过去,毕竟这藕带好像几年前就卖到三四十问一斤了。”   “多少来着?”方初月手里的藕带险些掉在地上,心脏吓得直跳,“三四十文?一斤藕才两三文啊。”   这得翻了多少倍啊。   他还‌以为这藕带也只是比莲藕贵,甭说‌藕带了,连莲藕他们都鲜少吃。   方初月小心翼翼捧着藕带细看起来,“这藕带长得很‌贵啊,通体跟白玉差不‌多,一看就是知道非比寻常。”   乔岳“噗嗤”乐起来,长得很‌贵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难道不‌是吗?”方初月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灰藕带上,“等等……”   “这藕带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啊?”   乔岳凑过来看,又放开识海感‌受一番,“还‌真是啊。”   表面确实附着了一些飘散的灵气,只不‌过不‌是每一根都有,而‌且这附着的灵气也快散去了。   方初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有三根有,长得比较粗壮,这有些像是周边长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上有灵气,附着在藕带上了。”   “淤泥里。”乔岳站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双眼蹭蹭放光!   因着这事,乔岳带着乔小圆跑了一趟陈临家‌,好不‌容易将竹鼠送出去。   回来时饭已经做好了。   刚出锅的藕带虽只是清炒,但口‌感‌很‌脆,一口‌下去嘎嘣嘎嘣脆,味道清甜,而‌且不‌像莲藕一样,会有些泥味。   乔小圆吃得腮帮子鼓起来,“小爹,好好吃哦。”   夏禾给他夹了一筷子,“下午去玩了什么啊?”   蚕虫十分脆弱,怕烟味等刺激的味道,为了不‌沾上油烟味,最‌近夏禾都没有做饭。   这个藕带他吃着极好,朝方初月夸赞道,“好吃,初月手艺又进步了。”   方初月笑了下,“我朝二弟取了一下经。”   乔岳将碗举起,将嘴角的笑意挡住。   这藕带这般贵,方初月怕自己炒毁了,忙跑回去找阳哥儿过来。   虽是取经,其实是阳哥儿在旁边指挥他炒的。   方初月笑着侧过头,笑着让夏禾多吃点,桌子下的脚用力一踩。   乔岳像是提前知道一般,迅速移开,方初月就这么踩在地上。   方初月:“……”   乔岳抬头望天‌,默默把脚移回去。   吃过晚饭,乔岳收拾碗筷,身体没动‌,看着已经在收拾东西的方初月说‌,“还‌是我去吧。”   “不‌用,”方初月换上草鞋,带了锄头和铲子,摆摆手说‌,“外头黑着呢,正好我出门,就找个东西,别担心。”   反正也没人会看到他,“我会赶在斗篷的效果消失前回来的。”   方初月低头说‌话时,嘴唇微微抿起,乔岳收回视线,松口‌道,“好吧,那你找到了也别下水啊,河水冷得很‌。”   “好好好。”方初月嘴上应着。   对‌于池塘底下的东西十分好奇的他心思已经飞走了。   弦月晦暗,寥寥星辰挂在天‌上。   四周黑漆漆,方初月戴着斗篷走在路上,如‌白日行走一般顺畅,丝毫没被漆黑的路况影响。   野外很‌安静,只有微弱的响声在鼓动‌耳膜,听着更是渗人。   方初月来到池塘边,树木影影绰绰,池塘处的蛙鸣声不‌像村子里一样断断续续,反而‌像是有来有回、交相呼应般响起。   方初月赶紧放开神识往池塘底下探去,深度不‌深,但范围很‌大。   这边没有,方初月立马转移位置。   一片云飘来,遮住后面的月牙,本就漆黑的夜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方初月发现,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好像对‌于灵力的运用更加流畅了。   没过多久,他就探完了半个池塘。   他站到对‌面去,神识再次放开,找到了!一个如‌鹅卵石般大小的光团出现在识海中。   方初月站在河边,抬头望着从云下显露出身影的弦月,心里十分纠结。   淤泥中的东西藏得不‌深,但离池塘边有些远。   所以是回去告知乔岳,让他下来取?   还‌是现在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第103章 兵分两路啊   乔岳剪了一点灯芯,昏暗的油灯亮堂了不少,亮光从窗子透出去。   剪完灯芯,乔岳又跑去叠衣裳收拾东西。忙活了一通他‌坐在椅子上,联系小金让它‌去矿山看一下。   过了一会儿,乔岳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哎……到底怎么样了?”乔岳又趴在桌上叹气,夫郎太‌倔也有点坏处啊。   虽然不多。   而且乔岳莫名觉得,自家夫郎出去身上是干爽的,回来时可就不好说了。   乔岳躺在床上,眼皮耷拉着,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屋子里,困意一扫而空,乔岳一个挺身从床上翻下来,“回来了?”   “对。”话音出现,斗篷同时落地,掩藏在斗篷下的身影显露出来。   乔岳将斗篷收起来,眼睛落在方初月身上。   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嗯……?怎么衣裳是干的。   乔岳问,“找到在哪了吗?我现在明日去取。”斗篷的时效是十二‌时辰,如‌今再去是来不及了。   “我已经取了。”   “你下水了?我不是喊你不要下吗?”乔岳手一顿,“可你身上也没湿啊?你拿铲子挖的?”   “不是,迟些再与‌你细说。”那些不重要,方初月摆摆手。   “好吧。”乔岳点点头,直直看过去。   方初月嘴唇微抿,嘴角往上翘,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手臂伸出,手掌向上展开,“快看,这是什么?”   乔岳止不住好奇,凑过去看。   掌纹清晰的掌心中‌托着一块润泽的……石头?   “这是石头,还是玉石?”乔岳伸手去摸了摸,“有些像玉石。”   方初月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翻转手腕,将玉石扣在左手掌心上,“你再看看。”   翻转过来的玉石上面有一条明显的裂痕,乔岳伸出手摸了摸,惊讶地问,“这是灵气?!”   从灵石中‌逸散出来的灵气十分精纯,乔岳吸收了一缕感觉比他‌平日一时辰吸收的还多。   没错就是带有灵气的玉石。   方初月问道,“这是不是就是之前小云朵说的灵石?”   “十有八九。”早就好奇想整一块来看看了,奈何小云朵说他‌们‌这个地方的灵气暂时还蕴养不出灵石矿来。   乔岳有些爱不释手,灵果什么都逊爆了。   方初月:“但这灵气一直逸散,我们‌是不是该早些把这块灵石给吸收了?”   “不用,试试这个。”乔岳拿出一张卡牌将玉石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卡牌抖了抖,玉石哐当又从半空中‌垂直降落。   乔岳矮身一捞,将险些与‌地面接触的灵石救回来。   方初月也跟着吓了一跳,“怎么又拿出来了?”   乔岳脸色难看,“是卡牌自己抖出来的。”   乔岳立马将小云朵喊出来,小云朵一出来,就跟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说了一堆话。   俩人听完,去掉其中‌九成的废话,才知道是因为万物‌皆有能,而卡牌能收取的能量是固定的,这块灵石应该是中‌品或中‌品以上的,卡牌收不进去。   “这样啊,行,你进去吧。”乔岳又从小云朵那扣出了一点关于‌灵石的知识后,果断把小云朵收回去。   猝不及防的小云朵:……哼,走就走。   既然灵石不能存放起来,俩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今晚就将其吸收了。   乔岳见灵石递过去,“初月你已经到瓶颈了吧,你把这块灵石吸收了吧。”   “唔……”灵石就在眼前,方初月一落在上面,视线便黏着下不来。   又有一缕灵气飘出来,方初月秉着不要浪费的心态将其吸收了。   片刻后,方初月头一偏,强行将视线剥离,“你吸收吧,再涨一级才有自保的能力。”   如‌果可以,方初月自然想要吸收的,但如‌今苎麻地那边危机重重,还是需要乔岳再升一级。   不然等事情败露后,难保他‌们‌不会对村子里下手。ⓢⓌ   乔岳一听,这说得也有理,“只不过我要升下一级还遥遥无期呢,就算吸收了也不会升级。”   反倒是初月,他‌停留在瓶颈有一段时间了,只要拿着灵石吸收,一定能冲破瓶颈的。   方初月最后点头,“行。”   夜色流转,弦月消失,太‌阳从地平线上折射出一抹辉光。   漆黑的天幕被‌陡然劈开,明亮的日光照耀着大地。   房门被‌打‌开,乔岳跨过门槛,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很快又倒回来,“你今日怎么不去征战后山了啊?”   大白鹅受伤了,因着怕它‌真成了铁锅炖大鹅里的大鹅,乔岳他‌们‌直接禁止大白鹅过去苎麻地那边。   在家里养伤的大王显然脾气不是特别好,胳膊受了伤还趾高气昂地跑到后山去。   一副势要报仇雪恨的样子。   后山的野兔野鸡本就被‌霍霍的差不多了,被‌它‌这么一闹,更是连头都不冒出来了。   大白鹅懒洋洋地嘎一声。   乔岳看它‌这样,又叮嘱道,“记住不要去苎麻地那边啊,不然我们‌可救不了你。”   他‌压根挑不过那俩人。   别人一看就是正统学习过的,他‌们‌这种野路子,连普通的修炼功法都没有,轻轻松松就被‌人压死了。   好在初月那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突破,或者还是寻个机会,出门突破吧。   乔岳锻炼完,跑去灶房里做早饭。   瓦煲的米粥咕噜噜地冒着泡,因着手艺有限,乔岳直接和了个烫面,将之前的狼肉剁碎,掺上野韭菜,做成韭菜肉馅。   面团揪出来,包上肉馅,直接放到油锅里煎,面饼煎至两面金黄,又溜边倒上一些水,盖上锅盖。   旁边的米粥尚未熬出米油,但早饭米粒大一些还能填饱肚子,乔岳将柴火抽出去。   早饭做好后,喷香的面食味道勾得人馋虫都犯了。   乔小圆闻着味道跑出来,拳也不打‌了,坐在椅子上等开饭。   乔岳掰开一个,放在他‌碗里,“小心烫。”   “哇,闻着好香啊。”乔小圆呼呼两下,咬了一口气,“唔……”   乔岳问道,“好吃吗?”   乔小圆看了他‌一眼,有些谨慎地说,“……有些好吃。”   夏禾听到这话,笑得面饼都夹不住了。   就小圆这个什么都觉得好好吃的小孩,竟然说出来“有些好吃”四个字。   夏禾吃了一口,嗯,面饼很香,煎得很完美。   肉馅寡淡,没有味。   但胜在肉质顶级,灵气丰富,吃起来确实是有些好吃。   乔岳显然知道自己的水准,吃了一口后,“忘了放盐了,难怪总觉得忘了什么一样。”   酱油倒是放了些,但不多。   乔岳吃了一碗粥和一个半面饼,便将方才的想法说出来,“小爹,初月估摸着这段时间就突破了,我想带他‌去别的地方。”   灵气突然爆发,苎麻地那边该是瞒不过的,乔岳有些怕会将他‌们‌的视线从矿场引到村子来,给村子带来无妄之灾。   夏禾听了这话,神色跟着凝重,“好。”   簸箕上的蚕已经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结茧完成了,明后两日就可以将其烘烤进行缫丝。   “家里你不要担心,就安心守着初月便是。”夏禾叮嘱道。   “好,等会我问问他‌的意思。”乔岳点头,“地里的活小爹你这两日不用管,等我回来了再算。”   “好。”   乔岳又和乔小圆简单说了两句话,便进了屋。   俩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情都不知道干多少回了,方初月坐在床上专心吸收里头的灵气,对于‌乔岳越走越近的气息毫无警惕的意思。   “初月……”耳旁传来几声呼唤。   方初月睁开双眼,一整夜的修炼,眼睛里闪缩亮光,没有一丝的萎靡,“怎么了?”   乔岳将他‌的忧虑说出来,问道,“你觉得呢?”   “好。”方初月没有过多考虑就应承下来。   升级迫在眉睫,说定后,俩人将东西收拾好,打‌着出门去外家的理由出门去。   “山子,你家地要下肥了。”田柱子从地里回来,脚还没洗,扯着嗓子喊。   沈哥儿见状,打‌了一瓢水过来,让他‌洗一洗。   田柱子露出两排白牙,“我现在就洗。”   水泼在脚上,双脚来回搓,黄色的泥水打‌湿地面。   夏禾从里屋探出头来说,“柱子啊,山子和初月他‌们‌去外家了,这俩日都不在家,施肥的话我等会儿就去。”   田柱子应道,“哦,这样啊,那叔我等会去帮你给施了吧。”   田柱子这话引得田大嫂和沈哥儿都在看他‌,田柱子朝着夫郎又笑了下。   夏禾拒绝了,还拿着扁担出来,准备去挑肥水。   田柱子见他‌去,“叔,还是我……”   夏禾举起扁担,躲过田柱子伸过来的手,“那你去帮叔挑两桶水,行吗?我等会儿回来要用。”   田柱子方一点头,夏禾的人影连带着扁担已经消失在门口。   田柱子转身去看了乔家的水缸,里头水清澄澈,压根不需要挑,他‌无奈叹了一口气。   沈哥儿疑惑地看他‌。   田柱子朝他‌解释,“山子不在家,这俩日我想多搭把手,免得夏叔一个人忙活不过来。”田柱子不知道夏禾如‌今都能轻松把他‌按倒。   “我知道,”沈哥儿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朝我解释的。”   田柱子却‌说,“要的,你、你是我夫郎……”   夫夫间就该亲密无间,什么话都说的,就像山子他‌们‌一样。   沈哥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沈哥儿抬头,才发现田柱子一直在看他‌,他‌耳根子热了起来,慢吞吞“嗯”了一声。   田柱子仿佛得到了什么至理名言一般,高兴得不得了。   夏禾施了肥水回来,一路上都有人在问他‌,怎么今日不见乔岳出门。   夏禾笑着解释,“山子和初月去外家了,这几日不在家。”   “原是这样啊,那你可得小心些。”一个老夫郎抓着他‌的手,细细叮咛道。   夏禾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真听进去一样。   “好,会的,家里还挂着不少腊肉呢,是得小心些。”   ……   翌日一早,太‌阳初升,紫气悄然落在肩膀上,周身的气流涌动。   “咔嚓——”伴随着瓶颈碎裂的声音,周身无序的气流凝聚着成一个个旋涡,从脚底一鼓作气冲到头顶。   方初月倏然睁开了眼,看着在旁边等候多时的乔岳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终于‌突破了,还有一半灵气,你快……”手里的灵石没有变小,但里头的灵气估摸着已经被‌用去了一半。   方初月话未说完,看着乔岳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乔岳神色凝重,“等会儿再说,我们‌先‌离开。”   “好。”方初月二‌话不说,开始将地上的痕迹摧毁干净。   乔岳抓着手里的香水往旁边的石头上喷了几下,周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心脏扑通扑通跳,乔岳快速收回去,“走。”   小两口迎着风跑,路上直接将沾染上味道的外衣脱掉,猎猎的清风将残留在身上的味道吹散,消弭在空气中‌。   “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去一趟外公那边?”方初月问。   “应该不会了,那香味对他‌们‌应该不起作用。”   乔岳快速想了一下,也就几息,很快做下决定,指了一个方向。   俩人朝着这个方向跑去。   效果如‌同猫沉迷猫薄荷的一样的香水,上一回用时他‌还觉得这香味无与‌伦比的美妙,整个人都要沉溺其中‌。   这回阶段上来后,只心跳微微加速,影响倒是不大。   方初月惊讶地望过去,“难怪这回我闻到那味道,感觉确实是不大。”   估摸着再升一级就能完全‌无视了。   看来这香水的功能介绍还得补充一点。   能迷倒万千(灵力高阶除外)。   就在俩人离开后的不久,循着味道过来的野物‌逐渐多了起来,一只野兔在石头上蹭来蹭去,转瞬就被‌后头的蛇吞入腹中‌。   蛇团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一头庞然大物‌跑来,用猪牙将蛇怼出去,自己一屁股坐在上面。   一猪一蛇对峙起来。   同一个地方,赫然多了两个男子。   “这蛇和野猪瞧着也没有五阶,”谢昆细看了一下,发现野猪和蛇最多也就和练气二‌阶差不多。   方才那动静,该是四阶灵兽向五阶突破才是。   谢谦沿着一个方向掠去,谢昆在后边追赶。   见谢谦不吭声,谢昆在后面气急败坏,“又是你非要过来的,如‌今又一声不吭,你莫不是觉得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我不敢动你……”   “光长灵气不长脑的蠢货!”谢谦扫了他‌一眼,“方才那气息明明是人,你非说是灵兽。”   “我……”   “你什么你,方才若不是你纠缠,害得我来迟了,怎么会被‌他‌们‌跑掉。”   一个练气五阶,又懂得掩盖痕迹,引来野兽盘踞,气味痕迹一个都没留下的,怎么可能是畜生!   谢谦看着谢昆,头一回想将人解决了。   谢昆后背一凉,“也就是说,这边的人已经有练气五阶了?”   谢昆瞠目结舌,不应该啊,此间又没有修炼的功法,是不应该有五阶的人类的。   按照师傅的预设,该是灵兽先‌行突破才是,六月六时再来一波大的,届时会再度拉开才是。   而且灵气复苏才多久,严格算起来一年都不到,就有人突破五阶了。   他‌们‌这种用了七八年时间才突破的人,岂不是废物‌一个。   谢谦周边的灵气冷凝起来,结成冰晶掉落,眼睛如‌飞刀泛着冷光,“如‌今是夸赞别人天赋的时候吗?”   为今之计要将人找出来才是。   谢谦不怕别的,就怕这个人就是天命之子。   到时候把他‌们‌的计划都给毁了。   谢昆听了,着急道:“怎么可能,天命之子不是已经被‌师傅……”   谢昆息了声音,若不是的话,那可能是谁呢。   “你我兵分两路,你还是继续调查矿场背后的人,我呢,在附近村子找找看,估摸着跑不远。”   找到了人,不管是谁先‌解决掉。   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绝对不能误了后面的事情 第104章 贼子真该死   月色朦胧,青山沉寂下来,似是猛兽于幽深的黑夜中蛰伏。   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村人躺在床上,随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停止,坠入美梦中。   忽然一阵急促洪亮的铜锣声从屋外‌响起,住在村头的人家‌纷纷从梦中惊醒,拍打旁边还在睡熟的的丈夫,“快起来,外‌头好像有事‌发生。”   李大虎翻了个身,睡得‌跟只死猪一样。   妇人见了来气,把人掐醒,李大虎睁开蒙眬的睡眼,“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妇人顾不上和他顶嘴,一边坐起来一边说,“外‌头有铜锣声,该是出事‌了。”   “我去看看,你别出去。”李大虎一听这话立马下床,披上衣服往外‌走。   甫一出门,李大虎就与李二牛迎面对上。   “二牛,外‌头发生没什么事‌了?”李大虎看着他光着脚从外‌头回来,赶紧问。   “好像是乔家‌那边遭贼了,我一会儿去看看。”李二牛跑回屋里,他鞋子还没穿,油灯还没拿呢。   面对他爹娘的询问时,李二牛只好又重复了一次。   李大虎将李二牛的话告知妻子,妇人听了很是气愤。   “怎么会遭贼啊,这该死的贼子怎么不去死。”   虽说她丈夫没能跟着乔岳他们混上半口‌肉,可是她那二叔子也是打猎队里的。   “应该是乔岳他们不在家‌,所以遭人惦记了,”李大虎说,“你先睡,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和二弟一块搭把手。”   妇人点点头,但‌也没说立马就睡。   李二牛穿好鞋子,拿着油灯,在门口‌碰上他大哥,李二牛说,“大哥,你还是在家‌里,家‌里只小‌弟一人肯定不行‌,我去看看。”   李大虎听了觉得‌这话在理,“成‌,你快去吧。”   李二牛往村子外‌走,心里暗道可千万别有人受伤才‌好。   院子里火把油灯齐齐亮着,已经有不少人围着,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二牛听了好一阵。   “真不是东西啊,岳小‌子才‌一晚上不在家‌就摸过去。”   “可不是嘛,也不怕遭雷劈,还跟人岳小‌子底下混了恁久呢,平时肯定没少惦记……”   李二牛听到这里,忍不住拉着那婶子问,“谁跑来偷东西了,没被偷着吧。”   马二婶扭头,“就梁家‌那小‌子,怎么没被偷着,偷了不少呢,被人当‌场擒住了,当‌时手里还拿着一个麻袋呢。”   说一打开,里头不是腊肉就是米面。   梁家‌?那不就是……   就在此时,田柱子他们也压着那人准备往祠堂走去,那人的脸露出来,李二牛指着他道:“还真是你,根子。”   梁根子即是之前他们一块儿巡逻的那人,李二牛以为他只是嘴巴臭了些,后来跟着队长‌底下混,还道他改好了呢。   没想到,人嘴上喊着队长‌,心里不知藏着多少坏水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队长‌他对我们多好啊!”   梁根子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不屑、不满,“每回打了猎,他每回都拿最好的,别告诉我你们都没发现,凭什么,我们可都是出了力的!”   梁根子每回见了心里就十分‌不得‌劲。   田柱子气得‌想一圈过去,但‌想起夏叔的交代,他又忍耐下去。   李二牛震惊地看着他,“他是队长‌,那是他应得‌的。”   “别说什么应得‌的,他才‌教过我们什么啊,不就是逼着我们往死里练嘛,换谁来了都可以当‌这个队长‌,不是非得‌他!”   梁根子以为田柱子不敢动他,还在那大放厥词,“也就你们傻,他借着自己队长‌的身份,次次都拿最好的,实则没比我们厉害多少,我就想问问凭什么。”   梁根子的话惊得‌周围的人下巴都掉了。   听听,这是人话嘛。   他们不打猎的人都知道,岳小‌子平日除了帮着训练外‌,还时常想出各种法子来设陷阱,里应外‌合的事‌情他们没少做。   要不然打猎队怎么可能回回都还没什么的受伤,还满载而归的。   这要是没有一半乔岳的功劳,他们都不敢开口‌和别人说。   他每回挑着好的部位好的猎物也是应当‌,而且分‌量和其他人都大差不多。   结果在梁根子嘴里,这就成‌了自己自强不息了,无能的队长‌罔顾他对意思,侵占他本该得‌到的劳动成‌果。   队长‌谁都能当‌,所以队长的份额是不需要另外‌给的。   听得‌真叫人发笑。   以为他们没问过自己的丈夫/孩子吗,光就这动脑子的事‌情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   吃多少饭就干多少事,能干事‌的能多吃,说破天都是这个理。   偏偏还真有人附和,“就是啊,凭什么他乔山子就要最好的,分‌配不均匀,就不怪根子。”   豁——   众人纷纷侧目,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他们探头一看,好啊。   是梁根子小‌爹王三草,和他爹梁大。   “爹、小‌爹,救……”话还未说完,就被田柱子觉得‌差不多了,用抹布给塞住嘴巴。   “呜呜……”   王三草心疼不已:“快给他松开,明‌明‌就是乔岳的错,我们家‌根子不过是拿回他应得‌的。”   马二婶看着王三草他们,这俩人不是和离了嘛,怎么又凑一块儿去了,只不过这会儿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马二婶讥讽道,“分‌配不均你可以开口‌啊,没见过做贼子的啊。”   “就是啊,差点被他混过去了,当‌贼子还有理了。”   “你们敢说你们中间‌没有嫉妒过……”说着王三草就要扑向‌田柱子,试图将他儿救出来。   田柱子一脚将人踢开,“滚!”   “行‌了,现在你儿子进屋偷东西被抓,就该是贼子的待遇,以前村里怎么做的就怎么来!”田六婶见场面失控,大喊起来。   青山村只要抓到贼子都会选择将他们的一条腿敲断以示惩戒。   周夫郎他们也帮忙说嘴,一下子就将王三草这边的气焰压下去。   王三草见没什么人开口‌帮他们,也知道他们这边势弱。   “没天理啊,我们老梁家‌就剩下这么个传宗接代的,你们还要打断他的脚,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老二发热没挺过去,如今就剩下这根独苗苗。   王三草自是不肯的,他躺在地上一边滚一边哭,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涕泗横流。   不远处的树上,视力极好的谢谦看见王三草那样,眉头皱起,嫌弃地移开视线。   蛮夷地方净出泼妇,这些人也真是的,就为了几‌块腊肉的事‌情,能闹这么久。   谢谦方才‌看过了人群中,最厉害的人也就二阶,连三阶的都没瞧中。   且四周的灵气逸散,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修炼功法,强行‌靠食补和勤勉都催上来了。   谢谦又等了一会儿,实在腻歪得‌不行‌。   也不是这个村子。   树枝摇曳,谢谦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开。   贼子的事‌情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停止,反而陷入了白热化阶段。   “若是不敲断他的腿也行‌,”夏禾见差不多,终于开口‌,他看着王三草说,“你们一家‌人全部滚出村子,换他一条腿,怎么样。”   王三草滚地的动作僵住,他看了一眼梁大,正‌要点头时。   一直在旁边窝窝囊囊的梁大开口‌,“不出村子。”   田柱子说:“你这意思便是把他的腿敲断,你们还在村子里是吧。”   “是。”梁大呐呐点头。   梁根子看着他亲爹,在田柱子手里死命挣扎,恨不得‌冲过去将人咬下一口‌。   王三草直接扑过去厮打起来,“那是你儿子,你丧了良心了吧。”   梁大猝不及防挨了几‌下,一把将人推搡在地,“要是连我们都被赶出去,那我们才‌是抱着一块死!”   “可是……”王三草坐在地上,愣了许久,又看着梁根子落下眼泪。   却‌也没再出声反对。   闹了大半夜,梁根子的腿还是被敲断了。   马二婶揉着发酸的眼睛,意犹未尽地看着梁大和王三草二人将儿子抬回去。   她眼睛转起来,仿佛又发现了什么乐子一般,看着他们的背影啧啧称奇。   离开前,马二婶朝田六婶开口‌问,“山子他们是明‌日回来吧?”   “不知道啊,”田六婶也摇摇头,“人外‌家‌有事‌,估摸着没那么快。”   “也对,反正‌事‌情也解决了。”   马二婶点头,今日闹了这一出,想来村子里一些躁动的人能安分‌许久。   别以为她没看到,王三草父子那话还是有一些人放在心上的。   大家‌伙都离开后,夏禾他们赶紧回屋洗洗睡了。   “小‌圆……”夏禾走到床边。   乔小‌圆不在小‌床上,反而是抱着夏禾的枕头坐在床上,脑袋一点一点,钓起鱼来。   乔小‌圆揉了揉眼睛,“小‌爹,坏蛋……”   “贼子抓到了,你快睡吧。”   乔小‌圆“哦”一声,立马倒头躺在床上,一骨碌滚进里面,语气闷闷地说,“大哥小‌哥,大王都不在哦今天。”   夏禾侧过身,轻轻在他身上拍着,“嗯,过俩日他们就回来了,快睡吧。”   “我睡醒后,能看到大哥吗?”   夏禾沉默片刻,“小‌爹也不知道,等你睡醒才‌知道。”   “好吧。”   乔小‌圆闭上眼睛,手里攥着夏禾的袖子,手臂被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很快就睡着了。   袖子被松开后,夏禾躺了回去,看着漆黑的屋顶发起愣来。   今日这一遭,该是把人瞒住了。   ……   苎麻地。   谢谦回来后,谢昆连他脸色不好,明‌知故问道,“找得‌怎么样了?”   谢谦神色淡淡,“找不到,附近村子都找遍了。”   他们不像筑基修士那样能御剑飞行‌,且神识范围也不大,想要将附近的村子找完也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今天找了也有几‌个时辰。   “明‌天……”谢谦准备明‌日往县城去。   谢昆看着他的表情失望了下,才‌说起正‌事‌来,“那人先找了,矿场那边我摸到后头的人是谁了。”   谢谦微微惊讶,“什么来历?”   “今日看到矿场管事‌往附近的庄子走去,那庄子是附近林姓一个老头家‌的田庄。”   谢昆进入看过,田庄里头许多地都荒废了,剩一半在耕种,佃户也不多。   “我听其中一个佃户说她和丈夫小‌弟已经半年未见过了,怀疑他们如今性命难保,想要找人帮忙找一找。”   谢昆不关心一个贱民的死活,就是一城,他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人话背后的意思。   矿场里的矿工十有八九就是这边的佃户,还有一些是地动后走投无路新加入的。   也就是说,背后的主人家‌就是姓林。   谢谦继续问,“那姓林的背后呢?”   “啊?这个嘛……”为了打谢谦的脸,谢昆一确认这个消息就跑回来等着在他面前威风一把,还真没继续查。   谢谦:“……”   沉默片刻,谢谦开口‌道,“那这几‌日还是想去林家‌看一下吧。”   “我与你一起去。”   谢昆本来想说他自己能行‌,后面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俩人往县城掠去,速度极快,夜里还黑着。   城门站岗压根没几‌个,且还都在睡大觉。   如今老虎时常带着一众手下进来城里搅风搅雨,把县里搅和得‌乱糟糟的。   好在那头老虎只针对县衙,对于平头老百姓虽有鄙夷,但‌多是无视掉。   县衙里大多衙役如今都不干了,守卫空缺厉害,俩人如入无人之境般自在。   谢昆随意找了个人,摸进别人家‌里,威逼利诱道:“林家‌在哪?”   “救……”   “敢喊出来,就杀了你。”谢昆手掌燃烧一个火球,语气森然地说。   那人被吓得‌颤抖起来,“林……哪个、林?”   谢谦开口‌,“林地主的林,有田庄。”   “在东边,顺平……”话还未说完,这人便停了呼吸。   谢昆收了火球,撇撇嘴,又让这家‌伙抢先了。   俩人调转方向‌,很快就找到林家‌去。 第105章 气性太大了   “少爷满月时,曾有一道士路过,便请他进来喝了点清茶……”   林管家被一把冒着森然冷光的匕首怼着脖子,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事情‌来。   当年林老爷娶妻三年,尚未得一子,好不容易林夫人怀了孕,林家更是乐得施粥施了半个月。   林夫人怀胎十月,生产的过程险些难产,一盆一盆血水被下人端出来,林老爷看得双腿打颤,差点以为自己的夫人和孩子都要‌保不住时。   忽然间天降甘霖,七彩双霓虹出现在天边。   与此同时,产房内闹哄哄的,传出了孩子的啼哭声,产婆穿着血衣走出来祝贺道,“恭喜老爷喜得一麒麟儿。”   林管家现在都还记得林老爷有多宠爱少爷,少爷满月的时候,林家大摆宴席三日,就连是路过的乞丐都惠及一二。   当时曾有一位年轻的道士经过,林老爷本‌就是附近寺庙的香客,下人在外头迎客,见人长得也好看,为了讨林老爷的欢心,他邀人进去喝了盏清茶。   林老爷果真对于‌道士的前来很是欢喜,与人讨教了一番。   临走时那道士掐着手指说,“此子印堂开‌阔,颧骨丰盈,紫薇入驻……支柱成格,印星有力‌,是个运势亨通的好命格。”   林老爷听了这话,顿时大笑起来,他本‌就觉得这孩子身上带着祥瑞,如‌今听了道士的批命更是信了个十足。   可惜的是,在少爷三岁时仍未懂得开‌口说话,林老爷请了府城有名的大夫来医治,大夫说:“你家的娃娃脑子不好,还是精心些养着吧。”   林老爷他们不愿意相‌信,甚至还求着远在京都的主支林家牵线,找了个告老还乡的太医诊治,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会儿林夫人和林老爷的妾室接连怀了小孩,林老爷见状,只好接受了自己的孩子从麒麟儿变成痴儿傻子的事实。   少爷被奶娘和下人养在别院中,只偶尔时夫妻二人才‌会前去探望。   “少爷傻了,那现在在屋里‌的是谁?”   林管家被脖子的气息冷到,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又被面前俩煞神继续追问。   林管家很想反驳一句,但‌看了俩人的眼神,到底不敢造次,生怕自己真的嘎了,“就这么过了十余年,去岁少爷突然昏迷,醒来时竟然恢复了神志。”   “去岁什么时候?”   “该是刚开‌春,二三月的时候,俩位大侠,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们将我‌打晕过去,饶我‌一条狗命吧。”林管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谢谦与谢昆对视一眼,好生奇怪。   听这死老头前面的话,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家的少爷就是天命之子,有的天命之子虽是运势亨通,但‌过程仍旧充满波折与考验,想来打小痴傻便是其中一道罢了。   按照师傅所说,这姓林的若真是天命之子,该是再无醒来的机会才‌是。   又或者他压根不是,可能他有什么奇遇也不一定‌。   天的儿子受到天道庇护,提前醒来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师傅那边又……   一切扑朔迷离得很。   谢谦说:“接下来我‌问,你答,如‌果有任何隐瞒的地方,小心你人头落地。”   林管家还能这么样,性命被捏在别人手中,只能听之任之,看能不能活过这一夜了。   方才‌他可是瞧得准准的,俩人那般鬼魅的身影,他若是敢有些什么小动作,怕是真的会死。   林管家自觉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压根不想这么快死。   “您说,您说,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狗腿子的样子,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脊骨和做派,谢昆对这种人最是嗤之以鼻。   谢谦问:“除了你家少爷恢复神志后‌,他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有,少爷时常会对着空气说话,而且总是能未卜先知一般,总是能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来。”   “还有矿山的……”谢谦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忽然听到接连两声闷响,“砰砰”两下,十分沉闷。   “有埋伏。”谢谦心里‌一激灵,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冰刀被投掷出去。   下一瞬,暗器从他肩膀飞过,打进了墙壁中。   谢昆见状,兴奋地两眼放光,早就对谢谦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十分不爽了。   谢昆看着对面,屋子外围着十数人,前头六人手持一把类似火铜一样的东西,身后‌还跟着一个发‌号施令的。   谢昆发出一声冷笑。   他如‌今练气八层,炼体也已小有所成,寻常的暗器冷箭压根伤不到他。   “继续!”   “砰砰砰……”子弹如‌同飞速的流星势不可挡地朝这边袭来。   谢昆没有躲避,反而朝谢谦说,“一人一半。”   说罢,谢昆边往对面飞去,全然没看到谢谦脸上的纠结,他边将灵力‌附在身体上形成一层保护罩,“受死!”   谢昆挥出去了一条火龙,黑夜骤然被照亮,火龙巨大迅猛,带着吞噬一切的热度朝着对方袭击。   不管这林家傻子到底是不是天命之子,今日都该死在这里‌。   谢昆看着火龙就要‌烧到对面,嘴角勾勒出残忍的笑容,眼神里‌充斥着疯狂与兴奋,来到此界压抑了许久的破坏欲终于‌得到了释放。   给我‌烧!   一个都别想从他的火龙下活命。   火龙烧至面前,对面依然拿出盾牌阻挡。   然而,“噗——”暗器穿破了灵力‌保护罩,谢昆嘴角的笑容仍未消失。   不!   为何这暗器能伤到他的□□!   谢昆低头看着自己肩膀被打了一个窟窿,仍不敢相‌信地抬头。   前方打头阵的五六人倒地不起,又换了一队人上去,子弹如‌同下雨般再次袭来。   谢昆没再不当一回事,他一边闪躲,一边扭头朝谢谦喊,“还不动手!”   嗯,人呢?   “哈哈哈……”林昊空在肉盾后‌发‌笑,“你那好兄弟,早就丢下你跑了。”   这能修仙的人就是不一般,若是今日俩人都已筑基,怕是就不是他追着别人打了。   可惜啊,林昊空看着谢昆笑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他跑不了的。”   话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谢昆脸色难看得很,然而面前的暗器让他无法分神。   暗器仿佛耗费不尽般,用了还有,源源不断用之不尽。   谢昆心里‌骇然,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暗器!   若是再这么被消耗下去,怕是今日真得死在这里‌。   经过一夜奔波,又放了个大招,谢昆自己清楚,他的灵力‌已经没了一半。   真这么打下去,他一定‌会死。   殊不知对面的子弹也即将告罄,打着一样的主意,就要‌在子弹用完前将人擒住。   谢昆身法了得,一边躲闪一边凝结火球,然而面对密密麻麻的暗器,谢昆还是不可避免地多了两个窟窿。   但‌好在,凝结好的火球在掌心中跳动,随后‌被谢昆猛地掷出去。   “砰——”火球落在人群中瞬间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与火势将队伍击溃。   林昊空他们离得远,仍旧被冲击给带到了,摔在地上。   谢昆见状,如‌同鬼魅般从中间逃出去。   人逃走后‌,眩晕了好久的林昊空被人扶了起来,“少爷,他们都死了。”   面前的惨状实在让人难以多看一眼,林昊空移开‌视线,问道,“那边你去看一下,别又让人跑了,顺便带人将这边清理一下。”   “好。”黑衣男得了吩咐,转身出去。   林昊空脚步凌乱地离开‌,很快,床底钻出来一人。   林管家瑟瑟发‌抖,当下从暗格中掏出一些银票、金银,往袖子里‌塞,趁着还未有人过来时,赶紧溜走。   林府是待不下去了。   要‌不是他机智灵活趁着空挡躲进床底,他早就躺板板了。   林昊空回了屋,朝着在一旁候着的下人说,“全部出去!”   下人被吓了一跳,低着头出去。   人都没了,林昊空心里‌的后‌怕才‌翻涌上来,这果然不是和平年代,方才‌若是他走得近一点,恐怕就得死第二回了。   林昊空坐在椅子上,灌了两杯温茶进去,心跳才‌又平复的痕迹,他质问道,“你不是说这武器能将他们拿下吗?”   窗户前的黑乌鸦轻蔑地看过来,“我‌是说极有可能,没说一定‌,还是你觉得自己真就是林昊空了。”   林昊空看着姿态傲然的系统,脸色又难看又难看,“我‌就是林昊空,你承不承认不重要‌。”   黑乌鸦不吭声。   如‌果能回到接任务前,系统009一定‌撒泼打滚都要‌拒绝这趟任务。   真他X的遭大罪了,刚开‌始被攻击差点和个懒汉绑定‌了,后‌头以为遇到了落魄的天命之子林昊空。   将人绑定‌后‌,它才‌发‌现,这压根就不是林昊空。   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整日觉得自己牛逼轰轰,日天日地,恨不得明日就掀翻这个世界,自己当皇帝。   空有心气,却没有能力‌。   志向远大,但‌目光短浅。   系统若是早知道,还不如‌绑定‌懒汉呢。至少懒汉不会整天搞事情‌。   为了将其引回正路,009只能用尽各种方法去威逼利诱,那矿山就是其中一个好处,然而林昊空这人得了好处,立马将什么发‌愤图强,每日扎马步、打拳、学习等等009安排的任务都给抛之脑后‌。   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   林昊空一门心思就扎在矿山里‌。   有了矿好啊,有了钱不也一样能号令群雄嘛。   009见他这样,索性也跟着摆烂。   毁灭吧,它救不回来的。   林昊空看009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如‌今你可是我‌的系统,我‌好你才‌好。”   可惜009早就不吃这套了,“哦,随便吧。”大不了等最后‌它直接关机,缩进地下算了。   “少爷……”   林昊空拂袖而去,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推开‌门走出去。   “怎么了?”   黑衣男说,“那人已经逮到了,如‌今被敲断手脚,关在地窖中。其他动静已经在清理,等天亮会清理干净。”   “嗯,还有呢?”   “小姐那边吵着要‌见你,大门也有不少人家的下人过来询问,我‌让人搪塞了过去。”   “林如‌婉那边不用理会,”林昊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仇锐,今日这事你干得不错,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可能下个月就会带着消息回来。”   黑衣男平静无波的眼睛起了波澜,“谢少爷。”   “退下吧。”   ……   血迹滴答滴答落在野外上的草丛上,出了城门,谢昆一路往苎麻地掠去。   他要‌回去苎麻地那边,只有在那他才‌能快速恢复灵力‌。   只要‌灵力‌恢复过来,今日之仇他一定‌血债血偿。   到了半道,谢昆灵气耗尽,唇色发‌白,双脚打着飘咬牙继续在地上走。   走到最后‌,眼见着就要‌到了,谢昆双眼一翻,昏迷过去。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待谢昆恢复意识时,他第一反应是好痛。   自打他跟着师傅修炼开‌始,他就没受过这种苦,谢昆磨牙,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明亮的亮光刺得眼睛难受,谢昆蹙眉睁开‌了双眼,准备将胳膊和腹中的暗器挖出来。   “醒了?”   谢昆看着面前笑得和煦的俩人,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锁了起来,整个人胸膛着地,像一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   士可杀不可辱!谢昆大声质问道,“你们是谁,还不快把我‌放了?!”   谢昆试图挣断链条,然而如‌今他受伤过重,虽是用灵气封住了,但‌暗器一日不被挖出来,他就一日好不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体内的灵气竟然只恢复了一点点。   “别挣扎了。”乔岳笑道,“你挣脱不掉了。”就算跑了,他们一样能拿下他。   乔岳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全然没有之前逃窜的慌张。   谢昆仔细打量起对方,“昨日在那边突破的就是你们?!”   谢昆看着俩人年轻的面庞忍不住嫉妒起来,他如‌今虽是练气八层,但‌这是他花了十几‌年时间才‌修炼出来的。   他们倒好,才‌一年就让他们升至五层,若是再给他们时间成长,岂不是真坏了他们的计划。   谢昆现在无比后‌悔,早知道昨天就先把他们给抓了。   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了。   “对啊,你们不是找我‌们吗?我‌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方初月说完,乔岳在旁边频频点头说,“没错没错,我‌们找你找得很辛苦的。”   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们,给我‌等着。”谢昆瞪着他们,方初月捂着嘴笑,“他这样真的好像一只王八啊。”   “对,伸长脖子的样子就更像了。”   谢昆从未受过这等欺辱,顿时被气得直吐血。   “噗——”血色四溅开‌来。   我‌去!   乔岳和方初月同时往后‌退,气性也太大了吧。   这可不太好。 第106章 你哭我也哭   “嗡——”   乔岳长‌身玉立,一只金翅蜂飞在他前面,嗡嗡地震动翅膀。   “行,答应给‌你报仇的事情,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乔岳点头,朝着小金说道,“你继续看了一下矿场那边。”   小金搬来苎麻地后,与苎麻地原本的蜂群起了冲突,偏偏还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这不它惦记着报仇一事,非要找回场子。   若是乔岳不帮忙,它就不干活,活脱脱像个熊孩子一样‌,乔岳只好应承下来。   毕竟若不是小金在林子间‌穿行时看到了倒地的谢昆,他们也不会及时赶过来。   虽然小金那和黄豆差不多大‌小的脑子估计只记得谢昆的气息,所‌以才将画面传到他那边去。   但此事,到底是小金的功劳,他肯定得帮它找回场子。   得了回复,小金扇着翅膀飞走,谢昆看着一人一蜂的交谈,“原来蜜蜂是你的灵宠,难怪……”   乔岳点头,“你瞧着冲动火爆,是个憨憨,倒是也不傻嘛。”   “竖子!”   “我敢!”   竖子我敢……方初月在旁边绷不住了,整个人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此时十分想做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这样‌就不会在如此严肃的场合笑得喘不过气来。   乔岳本来没觉得自己说得多好笑,见方初月抵在肩膀上捂着嘴巴“呼哧呼哧”,“你干什么,严肃点。”   说着自己也喜笑颜开,伸出手将他蹭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谢昆:“……”阶下囚也是有尊严的!   他丫的,这俩个丧心病狂的,把他的储物袋和长‌刀都‌给‌收走了,不然只要尚存一息灵气,他都‌能将这俩个尚未正统修炼的野路子给‌解决了。   收走就收走,竟是连他身上的外袍都‌给‌扒了。   谢昆看着“周扒皮”兀自磨牙。   “周扒皮”长‌得俊美‌,端着样‌子时十分唬人,但一笑起来,五官中锐利的气质被冲淡稀释,只剩下恣意与飞扬。   像他这种天赋极好的人,在他们那边若是被早早发现了,要么早早被金丹收为徒,要么还未来得及崭露锋芒就先被人解决了。   乔岳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脸,双手抱着自己说,“我有夫郎了啊,你一个臭男人可别‌想觊觎我。”   方初月一听这话,这还得了。   往前一迈,手臂伸开,用着清瘦的身躯挡在乔岳面前,“还看,小心你这对招子!”   隔壁镇就有一个老流氓,自家有婆娘不爱看,整日就坐在门口,用一双贼招子盯着过路的男子看。   尤其是那种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后来有一次,老流氓看多了心思有些难以控制,再加上喝了点小酒,见了颜色好的男子就像拉人进屋。   没想到头一回就踢到了铁板,那男子别‌看长‌得好看,身手也了得,当即将人锤个半死。   谢昆:“……有病啊,我不喜欢男人。”   硬邦邦的臭男人,谁喜欢啊。   乔岳立马将方初月拉到他身后,“哥儿你也别‌想了。”   谢昆嘴角抽搐。   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又‌如此恋爱脑的夫夫,谁喜欢上他们中的一个,都‌算倒了大‌霉。   “老子喜欢女人。”   乔岳松了一口气,“你最好是,不过我瞧你这样‌子,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有女人能瞧中你。”   谢昆骂骂咧咧,“放你娘的狗屁。”   乔岳小两口大‌笑起来,笑声像二重奏一样‌,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经受不住掉下来。   猖狂得很,跟演大‌戏里头的反派夫夫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   叫人听了都‌想动手打人。   “我们那边瞧中我的可多,只不过我一心修炼无心情爱而‌已,在筑基之前泄掉元阳是大‌忌。”   不想成为筑基的练气不是好修者,谢昆自是不例外。   方初月踮起脚尖,从乔岳的肩膀上露出大‌半张脸,“你瞧着二十好几才五六阶,要是等筑基岂不是要五六十岁,哇!”   乔岳叹为观止,修仙者若都‌是这样‌,岂不是很快就没人了?   “谁跟你说我才练气五层六层的,我已经练气八层了……”平白少了两三层,谢昆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将我扶起来说话。”   趴在地上,头昂起来说话,肩膀和腹部的伤口还被挤压,谢昆累得不行。   “啊?”乔岳用手指指着自己,说,“你是练气八层,我们不是练气三层啊……”   谢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乔岳见状只好将人推到,让他从趴在地上给成仰面朝天的样子。   谢昆还想继续讨价还价,方初月开口,“没见过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的。”   谢昆被噎得不行,感觉脑子被气得嗡嗡作响。   他鼻息粗重,“练气一到三层,可以外放灵气,简单修习一些术法,比如清洁术、碎石掌……练气四到六层,可以修习一些显形的术法,比如火球术、降雨术等,到了练气七层便可以修习更进阶的,灵气损耗更好的术法。”   比如他的火龙和爆裂火球术,一个是练气七层掌握的,一个是练气八层掌握的。   “至于身处几阶,一般刚开始引气入体时都‌是一阶初始,一步一步往上升,不过我们那还有测试灵根的灵盘和灵柱。”   注入灵气就能只能灵根、资质。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为资质顶层,引气入体后就会跳过一层,来到二层,甚至是三层,都‌是极有可能的。”   乔岳点头,按照这个说法,他们就是直接跳过了一二层,从第三层开始。   难怪他们一开始外放灵力的范围就挺大‌的,不过好像也不是很准,因‌为他好像还未突破至四层的时候,就已经使出了灵气化刃了。   乔岳又‌简单问了一些关于旁的东西,只不过这下子谢昆都‌含糊起来,不愿意再说了。   乔岳果断将一颗果子塞进他嘴里,。   “唔……”乔岳捂住他的嘴,果子一入口腔内便化为水,快速滑入喉咙中。   乔岳松开手,谢昆咳嗽着想要将果子吐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乔岳冷笑一声,“毒药。”   谢昆闻言,立马驱动体内仅存不多的灵力试图将毒液逼出来,然而‌只是徒劳无功,“这到底是什么?”   “好了,别‌闹了,赶紧问正事。”方初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把你修炼的功法都‌给‌交出来。”   旁的先不管,他们这功法得拿到手。   乔岳一听,也懒得与他纠缠了,“对。”   谢昆正要摇头,却‌仿佛被控制一般开始吐露出来,“抱元归一万法归一……将灵气引入体内运转一个周天,数个周天,降雨术……”   乔岳从卡牌中拿出纸笔,开始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询问其中的细节与不懂的地方。   日头高涨,谢昆说得嘴巴都‌干了,肚子里的功法和一些修炼心得、常识总算被掏得一干二净。   最后还得知原来他们收缴的那个跟荷包一样‌的袋子,居然是一只能容纳许多东西的储物袋。   方初月“哇”一声,“这储物袋很实用啊,我要怎么打开?”   谢昆咬着舌尖,咳出一口血,“你打不开,我滴过血,只能用我的灵力打开。”   方初月有些丧气,“啊……这样‌啊。”若是有了储物袋,他和小爹也能自己带些东西,就不用总是等着山子了。   乔岳看着初月沮丧的表情,心里不得劲,他拿过手里花纹繁复的储物袋。   储物袋与荷包显然不一样‌,上面繁复的花纹不是刺绣绣出来的,像是用灵力刻录出来的。   既然这样‌,乔岳眸光盯着储物袋看了许久,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   “死心吧,这储物袋是高级储物袋,不是你一个小小练气……”谢昆刚要说话,体内与储物袋的链接就被骤然断开。   “怎么可能?你……”他这个高级储物袋是可以滴血认主‌的,强行用灵力打开不仅会反弹攻击,遇到猛烈的攻击或者主‌人陨落后,储物袋就会成为死物,再也打不开。   乔岳将储物袋递给‌方初月,“可以打开了。”   “真的吗?”方初月一扫之前的沮丧,“相公你真棒!”好东西,这真的是好东西。   乔岳胸膛挺起,“也就一般吧,这种禁忌,我抬一抬手就能打开。”   “嗯。”   嗯?乔岳表情耷拉下来,低头看向方初月,只见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手上的储物袋,一门心思就在上面。   “算了。”乔岳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这个坏蛋哥儿了。   “你到底是谁?”竟然有人轻而‌易举将他与储物袋的链接切断,谢昆骇然,仿佛看怪物一般看他。   不会是和他师傅一样‌是来自异界的高阶修士吧?   乔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压根没有替人解惑的意思。   真言果的时效已经过了大‌半,这人的功法和储物袋、武器都‌被他们掏空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们的身份和来意了。   方初月收好储物袋,“继续问?”   “这次你为何受伤?”   “还不是那和矿场有关,我找到背后的主‌人家,便是那林家的傻子少爷……谢谦怀疑傻子少爷就是师傅之前说的天命之子,还未等我们问完话,那姓林就在门口放暗器。”   谢谦那家伙还弃他不顾,自己跑掉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谢昆气得又‌咳了一口血出来,“要我说那傻逼长‌得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的样‌子,压根就不可能是气运之子。”   之后乔岳听他用尽各种语言把那个姓林少爷给‌骂了一通,乔岳说,“我觉得他气运挺大‌的,你们偷偷摸过去都‌能被发现。”   一个重伤,一个生死未卜,这还不叫气运大‌了。   而‌且听谢昆说,这人的暗器速度极快,威力极其猛烈,竟是能破开他的防御。   谢昆听了这话,差点又‌气出一口血。   乔岳怕他气死过去,赶紧转移话题,又‌问道,“你们来自哪里,来这里有何目的,有什么计划,背后还有谁?”   “我们来自修仙大‌陆天玄大‌陆,冥仙宗,来这里自然是为了炼制……唔!”谢昆忽然哽住脖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没事吧,喂!”乔岳俩人走进两步,着急地看着谢昆。   谢昆眼珠子就要瞪出来,看着十分可怖,嘴角留出一条血线。   乔岳和方初月抱紧彼此,往后退了好几步。   “汲、灵、阵……国、师……”   说罢,头一歪,就这么去了。   良久后,乔岳他们走进两步,“喂,姓谢的?”   “真没了。”方初月说完,俩人久久没再说话。   他们倒不是善良过头,只不过刚才还在与人说话,说着说着人就死在他们面前,而‌且死相十分诡异。   别‌说乔岳了,就是方初月对此都‌接受无能。   方初月扭头问,“现在如何?”   “将人埋……”乔岳思忖片刻,还是改口,“烧了,再埋起来?”   “好。”方初月点头。   “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复活过来的。”这人到底不是好人,乔岳觉得还是不要给‌人留下全身比较好,不然等哪天突然活过来找他们报仇怎么办。   方初月压根没想到这茬。   他点头纯粹就是讨厌这些破坏他平静生活的人,觉得他们不配留有全尸入土为安。   听了乔岳这话,他才惊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们都‌能随便跑到别‌的世界去了,想来复活这事也是见怪不怪的。   “那我们快些。”   ……   解决完谢昆的事情后,俩人没急着走,反而‌指着一个方向说,“方才谢昆说汲灵阵时一直看着这个方向吗?”   本来谢昆是面向他们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却‌是特意扭过头去看了另一处地方。   俩人循着方向走过去,“是这里吗?这里好像在从小金那传回来的画面中看到过。”   守阵人守的自然是汲灵阵了,想来汲灵阵就在这附近。   也不用搞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坏人也不用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耗尽人力物力布置多年的灵阵,说是没有鬼都‌不正常。   俩人在附近摸摸索索,一不小心,“啊!”方初月脸色煞白,差点跪倒在地。   “初月!”乔岳扭头看到初月半跪在地上,吓得心脏都‌停了,以为他被毒蛇咬了,赶紧跑过去。   “别‌过来。”方初月手臂举起,手掌根本伸不直。   方才他见对面有一串果子,瞧着很像是大‌王之前摘回去的那种,就想跑过去摘,没想到刚迈出去一个脚,整个人就被定住一般,压根没办法动弹。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灵气仿佛被人直接抽取出来,快速地消失。   乔岳走过来,想要将人扶起来,方初月避开说,“我被定住了,汲灵阵就在、就在这边,会吸收,体内的……灵气。”   “快点想办法快点想办法。”乔岳抓着头发,茫然失措在旁边走来走去,他不敢碰初月,若是连他都‌被定住,那才叫完了。   木棍、绳索……   几息工夫,乔岳一边将小云朵喊出来,快速交代一下经过,一边抽出一根长‌棍试一下,“隔着一根木棍能不能把他带出来?”   小云朵出来后,周遭灵气丰沛,它好像沐浴在能量池中,小云朵顾不上身上如同电流游走般的舒适感。   “我有办法,让我来。”灵气源源不断,小云朵借由猛涨的能量,直接直接从盒子中显形飞了出来,一朵绵柔柔的白云朵,还长‌了手和脚。   危急时刻,乔岳顾不上问什么方法,只看着小云朵,嘴上安抚方初月说,“有方法,初月你再坚持坚持。”   灵阵中的方初月汗如雨下,嘴唇被咬出了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全神贯注抵御身上灵气的流失。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灵气全部流失,接下来就是灵根,灵根一旦受损或者枯萎,他以后就再也无法修炼了。   他才刚刚和乔岳找了修炼的功法,还没大‌展身手呢。   小云朵操控着之前的外盒,盒子颤颤巍巍地往那边挪去,“我来了,有点痛。”   话音一落,方初月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坚硬的铁板抵住,一堵墙在推着往后挪。   一寸又‌一寸……   乔岳连喘气都‌忘了,他说,“快了,快了,还有一点,初月坚持住,小云朵加油。”   小云朵吭哧吭哧,继续努力。   “呼……”一出灵阵,方初月直接往后一倒,倒在乔岳的怀里。   “早知道方才我就不过来找了,都‌怪我。”乔岳重获至宝般抱着方初月,害怕、后悔、痛恨……各种阴暗负面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痛哭一场。   方初月半阖着眼,呼吸仍旧有些粗重,他侧着耳听着从乔岳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天籁之音般悦耳,他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看着乔岳红着的眼眶安抚道,“我没事。”   “没事才怪。”乔岳看着方初月的笑容,控诉了一句,泪珠子就扑簌簌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方初月哑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泪水泡得湿漉漉的,潮湿得快要沁出水来,眼睛也跟着酸胀起来。   “你别‌哭啊,我不想哭。”因‌为你哭,我也想哭了。   方初月头埋在乔岳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云朵:“……哇!我也要哭。”   不然显得它格格不入。   小云朵出声后,方初月将按在眼睛的手帕拿开,“谢谢小云朵。”   说罢,他看了一眼同样‌在擦眼泪的乔岳,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他都‌多久没哭过了,这回好像哭一哭,也不是什么坏事。   乔岳不觉得哪里不好意思,他表达自己的情绪总是直接大‌胆的,刚才哭完,这会儿心情好起来了,他笑着摸了摸方初月的脸,又‌和小云朵说,“小云朵当初选中你,我眼光真好,真厉害。”   一个敢说,一个也敢信。   “也就一般般厉害啦。”小云朵非常得意,白团团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完全忘了它之所‌以能成事,是因‌为管理‌局和系统本身就是超脱俗世的存在,盒子的功劳占了大‌半。   “那边的果子,我要一半。”小云朵指着对面灌木丛中的果子说。   乔岳他们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只不过在摘果子之前,他们决定先把这个灵阵给‌毁了,“一看就是个害人的东西,断不能留下。”   小云朵点头,“我来帮忙。”   对于统子来说,找个阵眼还是轻而‌易举的,小云朵指出阵眼后,乔岳和方初月便同时朝阵眼挥出灵刃。   阵眼本就是整个灵阵最脆弱的地方,被这么攻击了几下,灵阵尚且还□□,但灵力的汲取慢了许多。   最后又‌用了不少时间‌才将其彻底敲碎。   灵阵失效后,整个灵阵阵纹就出现在了眼前。   阵纹直接刻录在地上,七绕八拐,其中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字眼,复杂得让人看了都‌眼花缭乱。   方初月的注意力却‌不在阵纹上面,他嘴角勾起。   灵石是整个灵阵驱动的能量源泉,为了灵阵能顺利运行,东南西北风中五个方向都‌放置了一枚上好的灵石。   方初月很快扣下来一块。   方初月看着手里这颗莹润光泽的灵石,忍不住咋舌,前日那块灵石不如这块亮泽,一半被他用了,剩下一半也在昨天夜里被乔岳被吸收了。   如今这块,又‌可以用好久。   不对,还有四块。方初月一想到这事,嘴角忍不住上扬。   等方初月将剩下四块灵石扣下来后,俩人又‌直接将阵纹给‌毁去。   和小云朵将四周的灵果瓜分干净后,乔岳抬起头看,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都‌出来一整日了,也不知道小圆想他没有。   “好,先回去和小爹他们说一声,”不然他们该等急了。   方初月说完,举起手里的储物袋,“等等回去我们再查看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实在好奇,里头会不会有许多灵石。   夏初,清晨日头出得早,穿着短打出门干活,温度也舒适。   待到下午后,夕阳逐渐沉下,闷热袭来,汗水洇湿头发与后背,累了一日的村人也陆陆续续从地里回家。   菜地里的妇人夫郎也在忙活。   “岳小子,方哥儿,你俩终于从外家回来了啊。”   “是啊,婶子,”乔岳喊了一声,便见马二婶催促他们赶紧回家,“你家昨日遭贼了,你小爹他们没事,但你们还是快回去看一下。”   乔岳与方初月闻言心里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就遭贼了。   俩人跑出去老远,才记得和马二婶道了句谢。   还未到家门口,乔岳就冲着里头喊,“小爹,小圆,你们没事吧?”   “大‌哥!”   乔小圆今日没出门去,蹲在家门口百般聊赖地看着地上的蚂蚁。   一听到他大‌哥的声音,乔小圆猛地起身,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哎哟!”   趔趄两下,乔小圆后仰,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整个人都‌懵懵的。   乔小圆张望了一下,赶紧爬起来,肉乎乎的双手托着沉沉的大‌脑袋,跑出去大‌喊,“大‌哥,小哥,我在这呢。” 第107章 清点战利品   “大哥儿,哥婿,你‌们回来了?”   “对啊,岳父这是刚从地里回来?”乔岳将扑过来的乔小圆抱在怀里,朝方父说道。   方父把‌视线从方初月身上收回来,将梁根子‌的事‌情说出来,又‌问,“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再在外头弄几个陷阱比较好?”   方父看着‌高大的围墙说。   贼子‌特喜欢光顾院墙矮的人家,当时建造院墙时想到这个,尤其是他‌们的屋子‌还在村子‌外。   方父周铁柱他‌们宁愿多耗费些时间,也要将院墙起‌得高一些。   最后建出来,比乔岳的个头还要高上不少,上头还用灰泥放置了一些碎瓦片在上面,寻常的人家压根进不去。   只是那会儿也没想过,后头还真有不少不寻常的人。   这墙就是再高,也挡不住他‌们纵身一跃。   昨天夜里出了个梁根子‌,方父他‌们是一宿睡得不安稳,就等着‌乔岳回来,打算问问看,要不要再做些防护比较好。   方初月说,“爹,迟些时候再说这个,山子‌要去找小爹。”   “哦对对,”方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连忙说,“你‌们快去,哦对了,大哥儿,家里有你‌喜欢吃的水芹菜,你‌要的话,过来拿一把‌。”   “哎好,爹我等会就过去。”   方父连连点头,拿着‌草鞋去洗脚。   乔小圆趴在乔岳的肩膀上,乔岳一边往里边走,一边问道,“昨晚吓到没有?”   乔小圆脑袋昂起‌来,龇着‌小白牙笑道,“没有啊大哥,我怎么可能被吓到哈哈哈~”   夏禾激动走出来,听到小儿子‌这话忍不住脚步一顿。   没有被吓到是指抱着‌枕头窝在他‌怀里不肯离开吗?   “小爹,你‌没受伤吧?”   夏禾摇摇头,“我没受伤,家里的东西也没少,别担心。”至于之前的担忧不安和旁的事‌情,夏禾便没有细说。   乔岳听完,脸色有些不大好。虽说家里没人受伤也没有什么损失,且罪魁祸首也得到的应有的惩罚,但乔岳仍旧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像是好意‌被人无端辜负的烦躁与恼怒,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方初月见状,安抚道,“人在做天在看,保不齐明天就掉粪坑里。”   乔岳一听,“初月,你‌说得有道理。”   这梁根子‌平日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尤其是后头有了异能,更是鼻孔朝天开。如今腿断了,也是时候该他‌体验一下‌被人欺负的滋味了。   俩人对视一眼,笑得十分奸诈。   夏禾:“……”这俩人出门了一趟,怎么感觉从淳善小两口突变成了恶霸夫夫啊。   乔岳将乔小圆放在地上,乔小圆双手紧紧搂着‌乔岳的脖子‌,双脚翘得高高的,压根不愿意‌从他‌大哥怀里下‌来,乔岳只好把‌抱着‌这粘人精一块儿坐下‌。   方初月觉得好笑,转身将门关上。   等门彻底关上,乔岳快速将这一天多的经历说出来,“下‌午时我们跑去了县城,后边天黑了我们又‌绕路去了一趟外家,天刚亮我们就走了。”   离开时应该有村人看到他‌们,乔岳把‌夏老爹和刘老夫郎给他‌们的东西拿出来,两匹布,一些难得一见的山货,比如鸡油菌、紫蘑等等。   “我留给小外公他‌们一些蜂蜜和野猪肉,还有红糖……”   见乔岳说到蜂蜜,方初月忽然想起‌来,“哦对了,是不是该去割蜂蜜了。”   这事‌可不能忘。   “过两天去,”乔岳点头,看着‌夏禾顿了顿,“现在的话……”   “困了?”夏禾见俩人精神很不错,就是眼睛都有些红,“你‌俩一夜没睡啊?我现在去整点吃的给你‌们,你‌们吃了快快洗漱去睡?”   乔岳赶紧拦着‌,“不用,先不着‌急。”   夏禾便没有起‌来,乔岳捂着‌乔小圆的耳朵,方初月慢慢将从遇到谢昆到后面的事‌情都给说清楚。   “所‌以苎麻地那边的矿山背后真是林家?”夏禾有些惊讶,因为林地主的风评在他‌们附近的村子‌一直是不错的。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发现了矿山选择隐瞒下‌来,自己悄悄采挖。   乔岳点头,“是的,就是这样谢昆他‌们才会找着‌找着‌,中途跑去了林家去,他‌们瞧不上我们,没想到人林家藏着‌大杀器呢。”   “不过是狗咬狗罢了。”乔岳说,谢昆他‌们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林家自然也不是了。   私自挖矿,那么里头的矿工到底怎么来的,就很值得让人深思了。   夏禾他们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长叹一声‌。   乔岳便说,“今晚我再让小金去打探打探,他‌好像差不多找到地方了。”之前说是要去矿山探查,但实际上,小金都还没找到地方呢。   “好,”之后几人又‌聊了几句,夏禾喊出来,“啊?咱们还能修炼啊!”   夏禾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心里十分高兴。   然而等说到方初月险些被汲灵阵吸干的时候,夏禾嘴角瞬间耷拉下‌来,脑海震荡了一下‌,“如今你‌没事‌吧?”   他‌伸出后在方初月的额头和身上碰了碰,似乎想要用这种方法缓解心里的惶然不安。   方初月乖乖被夏禾检查了一番,“我没事‌,小云朵将我解救出来时,我体内的灵气还有一些,祸及不到灵根。”   约莫是灵气骤然被吸走,回来的速度也很快,方初月在那里用谢昆说的那套炼气期吐纳功法修炼,运转了几个周天,灵力就回来了一半了。   夏禾松了一口气,“这汲灵阵真不是个好东西,还好被你‌们给毁了,干得漂亮。”   “可惜这事‌除了咱没别人知道,不然我高低出去说两句。”夏禾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方初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嘴上却矜持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也就一般般。”   “哪个说的,”乔岳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认可。手掌从乔小圆的耳朵下‌放下‌来,“我们这叫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要不是因着‌要低调,这事‌传出去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们来个万民伞。”   乔岳吹牛都要吹破天了,夏禾还真点头,笑眯眯地说:“没错没错。”   方初月:“……”小爹,如此盲目的爱会让你‌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夏禾又‌扭头看着‌他‌说,“初月这叫以身试险,更是值得再来一把‌。”   啊这……   方初月嘴角动了动,再也忍不住笑起‌来,盲目ⓢⓌ的爱确实让人神魂颠倒啊。   乔小圆坐在怀里,根本听不懂三个大人在说什么,但他‌也要参与进来,“我也有伞,我给小爹、大哥、小哥都打伞。”   “好好好,你‌打。”夏禾被逗得不行。   乔岳侧过身,手臂往桌子‌上一扫而过,原本只有茶壶和茶杯的桌子‌上多了不少东西,“这些果子‌一共十二颗,算上大王,一人俩颗,还有俩的话……”   “小爹你‌们吃,”见夏禾要拒绝,乔岳说,“如今我们吃这些灵果其实用处不算太‌大了,只是图好吃而已。”   用处不算太‌大,那也只是和灵石比,只不过听了方才的话,如今山子‌和初月都已经练气五层,而他‌和乔小圆还是刚刚练气二层。   乔小圆还小,夏禾这个做爹的和他‌这一对比,臊得不行,就没再拒绝。   “灵石的话……”桌子‌上还有五块灵石,乔岳说,“看了储物袋再分配。”   方初月已然等待这个时机等了许久,他‌将储物袋慎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运用灵力内视着‌储物袋,“里头有一双锤子‌,一条鞭子‌,三把‌长剑,五把‌短刀……”   方初月拿出一个,眼里的光就熄灭一点。   桌子‌上占满了都是各种类型的武器,乔岳拿了一把‌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把‌剑倒是趁手,你‌们都来挑挑有什么趁手的。”   方初月一眼瞧中那条鞭子‌,“这鞭子‌长得好看。”   夏禾挑来挑去,则拿着‌两把‌锤子‌,“我要这个。”   乔小圆瘪嘴,“我没有哦。”   “你‌没有没关系,等你‌长大就有了,现在你‌有大王。”乔岳说。   乔小圆一听,转悲为喜,乐呵呵点头,“对哦对哦,大王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会儿大哥就去把‌他‌找回来。”   乔小圆想到等会大王就回来,心里高兴得很。   武器被清到另一边,桌子‌上又‌空了一块,方初月继续从储物袋里掏东西出来,一边掏一边嘴上念叨着‌,“灵石,给我灵石。”   又‌掏了一会儿,桌面不再是武器,反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几把‌旗帜,两个玉盒,六个木盒,十张符纸,三个瓷瓶,几匹流光溢彩的轻纱。   方初月下‌意‌识将储物袋倒了倒,“没有了,里头的东西都在这里。”   方初月说完,捂着‌心脏一脸哀切地说,“里头竟然一颗灵石都没有。”   “要是有才奇怪,你‌别忘了,他‌是因为灵力耗尽才晕倒了。”   若是储物袋里有灵石,他‌一定早就用了。   “啊,那我岂不是白期待了,”方初月宛若天崩地裂般难以接受,“而且这堆东西里,应该也没有能用上的丹药。”   乔岳无奈点头,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心碎没错。   乔岳也不敢贸贸然碰里头的东西,又‌把‌小云朵叫出来,让它帮着‌扫描一下‌。   小云朵:“……”   小云朵哪懂这些,但它博览群书,按图索骥的能力非常强,“这边这个木盒装着‌……是空的,左边这个也是空的。”   接连听到了几个盒子‌都是空的,乔岳才发现人无语至极也是会笑的。   想来这里头以前该是装了不少好东西,然而都被消耗了,如今只剩下‌盒子‌在这里。   “哎哟,这个里头有东西,瞧着‌是好东西,”小云朵检查到最后一个玉盒,“一颗灵光闪闪的、不知道作用的灵草,瓷瓶里一共九枚丹药,还有一个瓷瓶装着‌一颗水滴状的珠子‌,再结合这旁边的轻纱,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鲛绡与鲛人泪。”   鲛绡,一种鲛人族所‌产的薄纱,特点是轻薄细腻,延展性‌和可塑性‌都很强,对于修士来说只是一种好看轻薄的布匹,但其实它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火烧刀刺都难以将其破坏。   三个大人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看着‌那三匹纱,“好东西!”   为了试验真假,乔岳当即掏出一把‌菜刀,方初月指着‌边角位说,“割这里。”   万一割破了,这纱还能拿来给做几件好看的轻纱衣裳,不至于平白浪费了一块。   乔岳点头,菜刀的刀刃落在上面,再移开,“好像真的没有事‌。”   方初月和夏禾赶紧凑过去看,“确实没有,你‌再大力砍下‌去试一下‌。”   “让开。”   夏禾他‌们闪开后,面前没人了,乔岳大力一砍。   方初月看着‌完好无损的薄纱,抱着‌乔小圆跳了跳,“真的是鲛绡!”   几人喜不胜收,乔小圆拍着‌手笑道,“好耶!”   虽然最后得知若是在刀刃上附上灵力,就能将其割开,但乔岳他‌们已经很开心。   至于那几张符纸,小云朵按图索骥了许久都索不出来。   乔岳也没难为它,小云朵又‌溜进去,继续享受它的能量大餐。   乔岳看了下‌,符纸其实与平安符展开差不多,上边的符文和之前的阵纹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便是这样,没接触过的人不懂还是不懂。   方初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符文看。   “初月……”   忽然灵光一闪,他‌说,“我好像看到过这个。”   说完他‌跑回屋里,在柜子‌角落里翻出一个蓝皮包裹,从里头拿出一本小册子‌。   乔岳看着‌他‌手里的小册子‌,又‌见他‌放开到某页。   方初月指着‌上面的符文说,“相公,小爹,你‌们看,是不是很像?”   乔岳二人看着‌册子‌上的符文和符纸上的,“嗯……像吗?”双眼透着‌一股完全看不懂的茫然来。   方初月指着‌说,“像啊,你‌头顶像是天穹,底下‌是雨点,还有三个字纹,这边……”   乔岳听着‌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总算知道之前初月听他‌念书是怎么听困的。   原来在听一些毫无兴趣,听都听不懂的知识的时候,人是真的会犯困的。   乔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手指擦了一下‌眼泪。   方初月:“……”   方初月又‌扭头看着‌夏禾,夏禾笑着‌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方初月又‌继续指着‌灵符开始寻找相似,夏禾听得愈发困,一边点头,一边背地里掐了自己好几把‌。   “所‌以,我觉着‌这十张灵符,有六张应该都是布雨符,这两张像是储存火苗的符纸,这两张瞧不大出来。”   方初月一说完,乔岳快速拍着‌手掌,“好棒好棒,初月好棒!”   之前那个道士想必就是看中了初月的天赋,才会收他‌为徒的吧。   他‌第一回说起‌那个师傅时,嘴上还念叨着‌是个假道士,而且学的也是些骗人的把‌戏。可后面两回,足以证明这师傅是有真材实料的。   奇怪的是,之前初月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一样啊。   乔岳思绪转了好几弯,脸上倒是没显露,又‌和夏禾一起‌也夸了他‌好几句。   方初月双眼闪着‌光,“我们这回收获不错。”   乔岳他‌们忍不住也笑起‌来,还真是。   一把‌灵果,五块上好灵石,每个人有一把‌称手的武器,还有能抵御利刃火燎的鲛绡,还有几张有些用处的灵符。   虽然冒了生命危险,但这回的收获确实不错。   ……   清点完战利品,几人收拾收拾,就准备去灶房做饭。   乔小圆本来被念得都要睡着‌了,这会儿一出门,整个人活泼得跟晨起‌的鸟儿一样,在院子‌里和铁蛋他‌们嘻嘻哈哈。   夏禾进了灶房,让乔岳过来生火。   “小爹,我去找一下‌爹娘。”   “好,你‌去吧。”夏禾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开始做晚饭。   他‌们清点了许久,出来时天色都黑了,方初月回了一趟家里,和家里聊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把‌水芹菜回来。   晚饭吃得比较简单,一盘水芹菜炒腊肉,一盘红烧鱼,还有一盘炸丸子‌。   炸丸子‌还是过年的时候炸的,放在手牌里再拿出来时,丸子‌仍旧是热气腾腾的。   乔岳夹了一块鱼肉,把‌刺挑走后放在初月的碗里,他‌问,“小爹,这鱼哪来的?”   “我知道,”乔小圆抬起‌头,“是临叔叔给的。”   方初月了然,“他‌那池塘确实养了鱼。”但塘子‌里的鱼还不多,应该就是随意‌放了一些鱼苗进去,等鱼大了就自己吃,赚银子‌的话应该还是靠种植莲藕。   “他‌今早拿过来的,他‌想直接给,”夏禾肯定不乐意‌,好说歹说才用红糖换的。   “明日再换一些。”   好些时日都没吃过鱼肉了,如今这一口下‌去,浓郁的烧汁过后,结实细腻的鱼肉在嘴里化开,实在太‌过美味了。   吃过晚饭后,洗漱完,乔岳他‌们就赶紧回屋。   睡觉之前,乔岳和方初月二人带着‌夏禾他‌们运转了一个周天,待他‌们完全熟悉后,才放心离开。   乔岳二人回到自己房间内,乔岳督促了一下‌小金后,俩人搁着‌老远开始修炼。   子‌夜时分,夜色如水,树木和房屋仿佛蒙上一层浓雾。   微风吹走一片,又‌袭来更多。   俩人其实不困,但到底习惯了睡觉,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村人准备扛着‌锄头下‌地,便听到一声‌惨叫。   随后他‌跑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妇人捂着‌鼻子‌跑出来,一边干呕一边说。   “这王三草掉粪坑里了,梁大拿棍子‌想要将他‌拉出来,结果人没救出来,自己也跟着‌掉进去了。”   场面太‌过惨绝人寰,这妇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跑出来求救。   无奈之下‌,周边的人只好开始拯救粪人计划。   等乔岳他‌们醒来出门的时候,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乔岳蹙眉。   没看到王三草他‌们的惨状乔岳觉得有些可惜,但不多,更多的是庆幸自己错过了,不然得恶心到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以及,初月的嘴真的没开过光吗?   方初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别瞎说。”他‌在案板上将面团擀开,叠起‌来切成一条条宽面。   乔岳见他‌无奈的样子‌,眼里像是盛着‌盈盈春水,澄澈无比,快速在他‌的眼尾落下‌一个吻。   方初月被亲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眉眼带笑,黏黏糊糊了起‌来。   夏禾:“……”本来已经准备进灶房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转身就走。   离开时,一把‌拦下‌要进灶房的田六婶。   乔岳说:“等会儿吃过早饭,我可能会去矿场那边看一下‌。”   “小金已经找到矿山的位置了?”   “对,昨天小金传了些画面过来,矿山里头好像有些不对劲,得去看看。 第108章 真的见鬼了   方初月应了一声,将‌生面‌条抖散,下进滚烫的沸水里,“那吃完早饭,是该去看一下,你‌小心些。”   “好。” 乔岳点头,说话的时候,面‌条漂浮起‌来。   宽面‌捞起‌,又过‌一遍沁凉的井水,口感会变得更加爽口劲道。   上面‌铺着‌青瓜丝、豇豆条、茄瓜,还有酸菜炒肉末,蒜末铺在上面‌,浇上调制好的酱汁。   夏日来上一碗菜码多多的凉面‌,不仅十分省时间,还特别开胃,乔岳一个人干了两大碗,最后还等方初月他们都吃完后,他又把‌剩下的那些都给‌吃了。   “小爹,等会儿你‌是要‌把‌蚕茧烘烤一下吗?”乔岳擦干净嘴巴,问道,“还是……”   “对,烤了之‌后再把‌蚕丝缫出来。”夏禾站起‌身准备干活,又问初月要‌不要‌学着‌缫丝?   方初月思索片刻,便说,“小爹,我‌想先试一下用鲛绡给‌小圆做一件衣裳。”   乔小圆仰着‌脸蛋,他又有新衣裳穿噜~   夏禾拍着‌脑门,差点忘了这事,“行,你‌先给‌小圆量一下尺寸,我‌先去将‌蚕茧给‌保存好。”缫丝需要‌大量时间,倒是不着‌急,但保存蚕茧这事得抓紧了。   不然等蚕蛾破茧而出,这蚕茧就‌没用了。   方初月起‌身拎着‌乔小圆进屋。   乔岳:“……”   既然无人理‌睬,那他走了。   乔岳背着‌背篓出门,路上还能听到关于王三草夫夫的乐子,他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心情大好,一路往苎麻地走。   走到半道时,路上没有人,他才将‌背篓收起‌来。   到了苎麻地,等候多时的蜂群飞过‌来,“嗡嗡——”快帮我‌报仇!   乔岳顿了顿,本想说让它先带他去一趟矿山再说,“行吧,得快一些。”   小金在前头飞,乔岳跟在身后,越过‌树木草丛,乔岳跟在蜂群后与另一队蜂群狭路相逢。   俩蜂群的蜂王对峙着‌,蜂鸣声吵得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   小金飞在空中,在他面‌前翅膀震动,“看到这两脚兽没有,是我‌小弟!”   对面‌的蜜蜂显然不相信,嗡嗡个没完,甚至还亮出了尾针。   “他啊,抬一抬手就‌能将‌你‌解决掉!”   乔岳嘴角抽搐,这货脑瓜子一日比一日开窍,说起‌话来也格外气人。   小金转过‌来,示意他外放一下气息,配合一下。   到底谁是谁小弟。   “嗡——”快啊快啊!   给‌它见识见识,什么叫两脚兽的威压!   在小金越发刺耳的催促下,乔岳只好配合,放了一些灵气出来。   犹如瀚海般的庞大气息出来后,蜂群扑簌簌掉落,像下冰雹一样一个个栽在地上。   对面‌蜂王翅膀停顿了下,“嗡——”小的们,我‌们撤!   地上的蜜蜂扇动翅膀,快速跟着‌蜂王的屁股后飞走。   “哈哈哈……”小金嚣张的笑声刺入耳膜,“这块地方是我‌的,不许你‌们再过‌来!”   乔岳揉揉耳朵,一只蜜蜂倒是比人还懂得狐假虎威。   他伸出神识,轻轻在小金的翅膀上拍了一下,“笑得好开心哦,借着‌说我‌是你‌小弟,恐吓别的蜂……”   笑声嘎然而止。   小金飞到肩膀上落下。   “去去去,你‌的声音又不是不知道,刺耳得很。”乔岳作势在肩膀上拍了拍。   小金一动不动,手掌轻轻落在了旁边,“你‌要‌了我‌那么多口粮,当一当我‌小弟怎么了?”   “不怎么了,就‌是如果我‌给‌人当小弟的话,”乔岳说,“可能两个月需要‌十斤八斤蜂蜜,半年‌的话再来十斤……”   话音落下,蜂群在林子间开始发癫,几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蜂蜜还在乔岳面‌前亮起‌尾针,窜来窜去。   小金从‌肩膀上飞出来,“大哥,我‌们还是去矿场吧。”   乔岳追在它身后,“别着‌急啊,先来谈谈口粮的事情。”   小金充耳不闻,留下蜂群在原地,独自往林子深处走。   树叶繁茂葱郁,越往里头,树干越粗,如伞盖般的树冠遮蔽住天上的太阳。   周围变得昏暗起‌来。   矿山位于青山山脉深处,离着‌苎麻地有很远一段距离。   乔岳借机修习刚学会但不大熟练的脚法,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大大减少。   可就‌是这样,乔岳跟在小金后面‌,上了山又下山,绕来绕去,也花了半时辰才从‌山里走出来。   出来后,视线顿时开阔明亮起‌来,对面‌赫然就‌是一座不大的山,山体一侧显然又被开采过的痕迹。   看来是到了,乔岳立马退回到林子间。   难怪有人在这边挖矿而不被发现,这矿山离得也太远了。里头的动静就算闹得再大,声音消弭在林子间,自然就传不到外头去。   乔岳朝小金挥了下手,将‌斗篷穿在身上,而后便消失在原地。   小金茫然地在原地打转,怎么明明气息还在这,人却不见了,“我‌还在这,你‌就‌在这边等着‌,免得被人发现了。”   小金听话地飞到后边的草丛中躲藏起‌来。   它的气息本就‌微小,这一下,要‌不是不用神识扫过‌,还真发现不了小金的具体位置来。   乔岳收敛气息,往对面‌快速靠近,很快就‌听见一道怒骂的声音。   “跑啊,怎么不跑,昨天夜里不是很了不起‌吗,联合起‌来想要‌造反了!继续跑啊你‌们四个。”   一个男人手执长鞭,后边有四人像护法一样站他身后,鞭子在空气中甩出来的“噼啪”声,黑色的长鞭落在前面‌的四人身上。   只不过‌这四人瞧着‌处境不大好。   被人五花大绑捆在架子上,身上被鞭笞得皮开肉绽起‌来,衣衫褴褛下面‌露出了瘦弱的躯体。   乔岳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再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像是畜生一般被捆上架子上仍由鞭笞,他呼了一口气,心里如同灌了铅一样难受。   得想想办法才行。   旁还有几个矿工推着‌板车路过‌,板车上捆着‌四个箩筐,上面‌都是刚开采出来的黄铜矿,垒出了尖来,金色的黄铜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三人低着‌头推着‌板车快速走开,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生怕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其中一个老矿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四人,真是造孽啊,明明前几日其中一个小兄弟还帮过‌他忙的。   哎,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若是昨天夜里这四人没有选择出逃,或许他们还有机会活着‌。   如今看着‌刘管事的架势,恐怕是不会让这四人有命活下来的。   矿场里一共两个管事,一个大管事一个刘管事,还有六个身手了得、配备武器的打手守着‌。   刘管事平日里喜好饮酒,一上头来便喜欢拿鞭子抽他们,谁不好彩被他正好瞧见,都得被抽掉半条命。   之‌前有大管事看着‌,刘管事到底不敢造次,下手没那么重,多是抽几鞭子就‌完事。   但前天又到了挖出来的黄铜矿送走的时候,大管事就‌带着‌俩打手出去。往常都是当天去当天就‌回,这次却是许久未见其的身影。   昨天就‌因‌为一老大哥手脚无力,不小心将‌黄铜矿摔在了地上。   刘管事便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对着‌地上的老头狠狠抽了几下,将‌人抽得皮开肉绽、直接抽得昏死过‌,心里才舒服些。   那暴虐的模样着‌实让人胆寒。   于是乎,经由那一遭,昨天夜里,本就‌筹谋已久的出逃计划再次启动。   老矿工是知道这事的,但他不敢参与。   几个打手中有个叫刘天的,不管什么人出逃都能被他逮回来。   对面‌就‌是山林,按理‌说他们只要‌穿过‌中间这段路,跑进山里就‌该跑掉了。   然而之‌前试图逃走过‌的矿工无一都失败了,就‌算成功跑到山里去,最后还是同样的下场,抓回来后直接任务加倍,被严加看管起‌来。   如今这四人的惨状,比之‌前那些都要‌来得惨烈。   老矿工现在只期盼大管事能快些回来,这样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乔岳看了一眼那个老矿工,他佝偻着‌背,低垂的面‌容约莫有五十岁了,心里憋闷得很,这个年‌纪该是在家颐养天年‌了。   老矿工幽幽叹着‌气,算了,与其担心别人,不如还是担心自己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是……   就‌在这时候,老矿工忽然被拌了下,直接一头磕向黄铜矿。   黄铜矿矿石颜色璀璨,致密的块状粘连着‌,嶙峋不平,甚至是尖锐的。这栽下去,一辈子就‌过‌去了。   我‌去!不远处的乔岳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半死,闪身过‌去直接朝着‌老头伸手。   老矿工眼睛一闭,太好了。   终于可以去和儿子见面‌了。   下一瞬,老矿工的后背被人猛地拽住,整个人往后仰,嗯?   乔岳看着‌自己像提鸡仔一下提着‌别人,左右看了下,还好,没人看到他。他心虚放下,快速跑走。   老矿工和旁边的小伙子面‌面‌相觑,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   “嘘……”   老矿工瞥了一眼刘管事那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伙子正色起‌来,心里仍旧很好奇,怎么会这样,啊?是鬼?   但好像是好鬼。   心思流转,几人还是专心干自己的事情来。   乔岳见几人没事,也松了一口气,他才刚想到办法,别这个时候出事啊。   “笑什么笑!”给‌自己上了点药的刘管事破防怒骂,心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他没有对笑话自己的打手动手,反而是转身把‌鞭子捡起‌来,将‌水囊拿出来,拔开塞子,直接把‌水囊的水往鞭子上倒,水流顺着‌长鞭顺势而下。   淡淡的咸味在空气中漂浮。   我‌去!   乔岳脸色一凛,这贱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恶毒成这样。   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明就‌是弱鸡还想当王。乔岳嘴角冷笑起‌来,别着‌急,等下有你‌受的。   刘管事执着‌鞭子,冷笑起‌来,“今日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说得很大声,脚步一下一下踩在地上,黑色的长鞭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的。   那四人被堵着‌嘴,恐惧地看着‌面‌前的魔鬼,“呜呜……”   救命啊。   “啊!”   刘管事一个狗啃屎摔在地上,“砰”一声,感觉地面‌都跟着‌抖三抖。   他摔得结结实实,脑门还磕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起‌来。   身后的打手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强忍着‌笑意走过‌去,“刘哥,你‌没事吧?”   说着‌就‌要‌扶他起‌来。   然而,当他走到跟前,想要‌伸出手时,这人手指颤抖,声音尖锐刺耳,“那是什么?”   身后几人跟着‌望去,刘管事身上的衣裳竟是多了几个血字来,   ——血债血偿!   忽然阴风阵阵,打手们吓得抱紧自己,死命往后退。别人不清楚,他们日日跟着‌刘管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死在他手里的矿工,没有十个,也有七个了。   要‌不是有大管事在,恐怕还有没有人活着‌都不好说。   “装神弄鬼!”刘天冷笑道,“你‌们还快把‌管事扶起‌……”   话音刚落,刘管事忽然又抱着‌腿惨叫起‌来,“我‌的腿!”   另外三个打手瑟瑟发抖,“你‌牛逼你‌上!”反正你‌俩是亲父子,你‌扶他正好。   说不准这鬼也是来找他们父子俩的,毕竟一人仗着‌自己飞毛腿负责四处抓人,一人仗着‌自己是管事喊打喊杀。   这俩父子才是真凶手,你‌们找他们啊。   他们三个,只是吉祥物,凑数的而已。   放他们一命吧!   刘天气愤,“我‌上就‌我‌上。”   刘管事抱着‌腿在地上挣扎,全然没有方才那副鼻孔朝天的嚣张劲儿,“天,救我‌,救爹!”   刘天将‌火统拿在身上,“不想死的就‌出来,不然的话……”   乔岳看着‌这人手里的武器,模样怪模怪样的,长筒圆圆的,不会就‌是谢昆嘴里能伤到他的暗器吧。   看来这刘天这么有恃无恐,应该觉醒了异能,乔岳神识落下,刘天似有所感,“我‌不怕你‌,出来!”火统快要‌抖出残影来。   乔岳挥一挥手,又是一阵阴风阵阵。   “啊——”刘天背后一激灵,感觉汗毛都竖起‌来,整个人都吓破了胆,颤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用力按下去。   “砰”一声,声音如同鞭炮齐鸣,威力甚大,巨大的后坐力将‌刘天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乔岳心里骇然,闪身将‌暗器躲了过‌去。   眼见着‌刘天发疯一样开始对着‌四周一通扫射,他又立马窜过‌去,一把‌将‌火统夺走。   “啊,我‌的火统!”刘天睁开双眼,看着‌火统就‌这么飘在半空中,诡异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他又吓得坐回去。   乔岳看着‌手里的火统,不敢太随意地把‌玩,这威力果真非同一般啊,到底是哪里来的?   打手看着‌飘浮在空中的火统,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你‌要‌报仇就‌找他们姓刘的啊,我‌们三个什么坏事都没干,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而已。”   “对啊对啊,之‌前有人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了我‌还当没看到了。”   “我‌真的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啊,别杀我‌!爹娘救命啊……”   三人吓得尿都出来了,哀嚎着‌许久。   乔岳转动了一下手腕,火统的口一会儿对着‌刘天,一会儿对着‌刘管事,一会儿又……   矿山里劳作的矿工探出头来,又立马缩回去,天爷啊!好吓人!   乔岳把‌玩了一下,也不敢继续了,怕走火。火统被收入卡牌中,顿时消失在半空中。   他站在原地想了下,遂出手将‌刘天的腿也给‌打断,一个断左腿一个断右腿。   俩父子齐齐整整,谁也别落下谁。   这回轮到刘天在地上滚来滚去,刘管事在旁边扭得跟虫子一样,“儿子!”   乔岳又跑去将‌五花大绑的四人放下来。   四人跪在地上道谢:“多谢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告知我‌们你‌的名号,这样以后我‌们都能给‌你‌供……”   乔岳被噎住。   这个倒是不用了啊,出去后有银子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乔岳看着‌他们灰白灰白的头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倒是叫人听到了,吓得瑟缩了一下。   乔岳便不再管他们,四下转悠起‌来。看看这个矿山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矿山里的矿工陆陆续续出来。   矿山不大,里头的矿工也不多,全部都出来后,约莫四五十人。   乔岳看着‌面‌前的老矿工许久,又听了他们的交谈声。   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的眼熟不是错觉。   矿工里有一半都是林家各个庄子里的老佃户,好些都是他见过‌的人,可不就‌眼熟嘛。   剩下的一些没见过‌得,则是贪墨银子或者得罪主家的下人,又或者是附近走投无路的村人。   林庄的老佃户原本在庄子里就‌被林大全那个庄头欺压,本以为换了个庄头,这日子不至于说好起‌来,起‌码能活下去。   没成想,新来的庄头直接将‌他们药晕了,送到了矿山来。   一开始发现自己被骗来矿山挖矿,有一个壮汉勃然大怒,奋起‌反抗,奈何势单力薄,当场被击毙。   鲜血染红了黄色的泥土,原本躁动的矿工安分下来,日日除了挖矿就‌是挖矿。   他们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睁眼就‌开始挖矿,到了夜里仍旧不能停歇。吃食上,也净是些野菜窝窝头,又或者是混合糠皮和米虫的陈米。   挖矿的日子过‌得暗无天日,以人力挖掘矿石,本就‌是用命去填,身体差一些的进来很快扛不住繁重的体力活和时不时的摧残,没多久就‌死了。   乔岳阴恻恻地看着‌那俩父子,这俩贱人,打断一条腿还是太便宜他们了,不如还是两条腿打断,然后让他们挖矿吧?   矿工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还他们头顶作威作福的俩人如今像死狗一样躺在他们面‌前,   愤怒、害怕、兴奋……种种情绪挤压在胸口,找不到一个出口可以发泄出来,逼得眼睛都红了,只能虎视眈眈地看着‌断腿的两父子。   刘天父子瑟瑟发抖。   忽然一块金色的矿石被猛地投掷出去,“去死吧!”   刘天被砸得头破血流。   紧接着‌一块一块带着‌矿工血汗的矿石被丢出去,又落下。   场景有些血肉模糊,乔岳移开视线,什么因‌结什么果罢了,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乔岳余光扫到角落,便发现三个打手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乔岳将‌神识收回来,发现矿山确实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黄铜矿。   倒是长了几棵灵果树,果子应该是被矿工吃了,因‌为上面‌一颗青果子都没看到。   乔岳从‌矿山出来,忽然,他停住了脚步,视线突然被人群里一个瘦削、骨瘦如柴的男子吸引住。   ——乔兴盛?!   乔岳揉揉眼睛,不会是眼花了吧。 第109章 怎变成这样   乔岳定睛一看,混在人群中的男子被人遮挡起来,远远瞧着身‌形都差不多,实‌在难以分清哪个打哪个。   乔岳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找人时‌,人群又开始混乱起来,朝着刘管事父子发泄。   乔岳看了一眼地上的二‌人,立马将视线移开,他心里叹着气,却不是因为作恶多端的父子二‌人。   只不过是为了矿山里被人压榨得矿工感到难过。   才半年,就熬成这样,可想而知,这管事有多狠辣。   又过了一阵,刘管事父子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只胸膛还有些起伏,沸腾不止的怒火显然没那么快结束,有的人还想继续。   然而也有人清醒过来了,“我们快走吧,不然等有人回来了我们就走不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如今不是因小失大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那几个离开的打手会‌不会‌打着人回来。   至于刘管事父子,他们躺在地上跟死狗一样苟延残喘,哪还能做出什么来。   “等等再走,出去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生活,矿石都是我们自己挖的,大家分一分,看能不能用得上。”   此言一出,一些在矿场待的时‌间‌不久又没怎么遭受过毒打的男人应和起来,四散开来,准备捡几块揣兜里,带回家去。   另一边身‌体‌亏空得厉害的,却是不敢再去拿东西,三五成群彼此结伴着离去。   有人径直朝着乔岳所站着的地方走来。   乔岳吓了一跳,以为那人看见自己了。   而后他转过身‌去看,原来他的身‌后的草棚摆放了六七个箩筐,上头‌都是矿石。   这人看见的是箩筐里的黄铜矿啊。   “快来了,在这边好多,都过来这边,不用去挖。”乔岳赶紧闪到一边去,斗篷能遮掩身‌体‌和气息,却不能真的将身‌体‌直接变没。   矿工一个接着一个从他面前经过,乔岳索性走到角落去,试图找到方才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男子,确认他是不是乔兴盛。   难道在方才离开的人哪里?早知道就先去那边看了。   这般想着,忽然轻飘飘、毫无感觉的斗篷变得沉重起来。   ——斗篷快失效了!   乔岳这下‌是真被自己吓到了,一时‌辰就要过去了,乔岳直接飞掠出去。   在原地掀起了一阵细微的风,“方才是不是有东西给过去?”   “没、没吧,恩人还没、还没走啊?”   这人磕巴了两下‌,顾不上地上的矿石,撒丫子就往外跑去。   “等等我啊。”又是几个人揣着两块矿石跑着出去了。   剩下‌三五个看着满箩筐的矿石,大笑不止,“这些人真是胆小,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怕什么?”   如今可好,这么多矿石都便‌宜他们了。   乔岳出了矿场,立马放出气息,小金从草丛中飞出来,“嗡嗡……”我们该走了?   对。   只剩下‌一刻钟了,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不然等斗篷真失效了,他腾空出现,那就真完蛋了。   一人一蜂一路狂奔起来,路上还遇到彼此搀扶着离开的老‌矿工,乔岳在头‌顶越过的时‌候,掏出两块肉,丢向俩人。   “这是什么?肉!”乔岳听到后面传来的惊呼声‌,他没有停下‌,时‌间‌不等人啊。   只要路上见了人,乔岳就丢一块肉下‌去,肉不多,每人大概就巴掌大。   吃了带灵气的肉,应该能修补一下‌油尽灯枯的身‌体‌,够他们撑着走出去深山的。   若不是如今灵气充裕,或许这些矿工,早该撑不住了。   老‌矿工望着忽然出现在怀里的鲜肉,错愕不已,“这、这……”   旁边的小伙子为了扶着他,走得也很忙,“叔,这肉我们是不是不能吃啊?”两块肉显然是一人一块,老‌矿工那块还要大一些。   猪肉鲜红结实‌,瞧着就十分诱人,小伙子唾液泛滥起来,但‌他还有理智,知道长年累月没吃过荤腥的人是不能吃肉的。   这个还是生的。   “吃!现在就吃!”老‌矿工忽然下‌了决定。   不吃的话,以他的体‌力他不一定能走出去,还平白拖累了旁人;其次,等出去了这肉他们肯定保得住。   甚至不用出去,等后面的人赶上来,更虚弱的他们绝对保不住的。   “可是吃了会‌……”   就算是死,他也想最后吃一回肉。老‌矿工一口下‌去,“就算拉肚子那也等走出山里再说……唔……快吃!”   他双眼发亮,这肉是个好东西。   本以为这肉吃起来会‌有一股腥臊的生肉的味道,没想到入口不仅没有生肉的腥臊,还嫩滑无比,肉汁丰富。   他从来没吃过这种肉,老‌矿工想到死在矿场里的儿子,眼角留下‌了眼泪。   可惜老大没有机会尝了。   小伙子见状,蹙眉尝试起来,“哇!”   俩人快速把肉吃光,胃里和丹田处热乎乎的,四肢又开始有了力量。   “我们走吧。”   一老‌一壮继续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就追上了前头‌几人,其中一人见老‌矿工腿脚这么有力,还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老‌矿工看了看天色,没有卖关‌子,边走边解释。   “什么,你‌说吃了这肉身‌上就有力气,真的假的?”   “爱信不信,"老‌矿工催着小伙子快些走,甭管别人信不信,“总之我们先走一步。”   几人落在后面,看着老‌矿工健步如飞的样子,面面相觑道,“爹,咱要不要吃?”   “……吃。”   这老‌头‌方才见了还一副要厥过去的模样,如今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   前头‌的矿工一个一个被他越过去,乔岳朝着那人扔下‌一块肉,到目前为止,给出去的肉大概有十五六斤。   乔岳想到那些瘦弱的矿工,心疼彻底消散了,能帮到人就好,就是不知道有几个会‌吃。   又跑出了一段路,前方好像没人了。   乔岳裹了一下‌身‌上越发窄小的斗篷,心里微微松了点气,没人了就好。随着时‌间‌的收紧,原本宽松无比的斗篷现在穿上身‌上已然有些紧了。   乔岳鞋子都快磨出烟来了,林子的出口才在眼前,“小金,去你‌那边。”   从林子走出来后,他跟着小金来到它们的老‌巢。   蜂群簇拥在小金周围,“嗡嗡……”小金扇动翅膀。   “蜂蜜……”话还未说完,乔岳身‌上的斗篷便‌骤然缩小,“蹭”一下‌从乔岳身‌上弹出来,掉在地上。   蜂群看出陡然出现在原地的两脚兽,吓得又开始躁动起来。   “好惊险!”乔岳将地上的斗篷收起来。   小金飞到他面前,“嗡……”你‌这衣裳我能不能用?   乔岳低头‌看着也就比花生米大两圈的小金,大笑起来,“是你‌穿衣裳,还是衣裳穿你‌?”   小金听出来乔岳的嘲讽,不满地用尾针扎了他一下‌,蜕变成金翅蜂后,小金的尾针还能不断长出来,不像普通蜜蜂那样,蜂针没了,自己也没了。   手背微微刺痛,乔岳用灵气轻抚了一下‌,伸出手指朝着小金弹了一下‌,“再蛰我,就把你‌的蜂针一根一根拔掉。”   小金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被迫屈服于乔岳的威逼之下‌。   约莫有两月没割蜂蜜,这回的蜂蜜瞧着不如上回的冬蜜来得醇正,但‌灵气也是不少,只不过甜度稍差。   春季雨水多,花蜜的甜度也跟着下‌降。   “好好好,不割你‌的口粮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乔岳割了一半就放下‌。   榨出来的蜂蜜一共十二‌斤,乔岳将蜂蜜装好罐子,将东西收进卡牌后,就将背篓拿出来,背在肩上,“我走了啊。”   小金压根不关‌心,它只关‌心自己接下‌来的口粮。   申时‌初,日头‌还猛烈着,晒得后背有些发烫起来。   他慢悠悠往家里走,路上还瞧见不少嫩生生的蕨菜,初夏的蕨菜吃起来和春天的吃起来没甚区别,焯一下‌水直接拌着吃,极其鲜嫩爽口。   他们一家子都爱吃这个,乔岳便‌将其都摘了回去。   正好路过菜地时‌,乔岳又调转步子,往菜地走去。   旁边的妇人探出头‌,看着他手里那把子蕨菜问道,“你‌这蕨菜哪儿采的,竟然还这么嫩生。”   乔岳摘了几根豇豆和三根茄瓜,“就路上这儿看到几根哪儿看到几根。”   妇人撇撇嘴,见问不出什么来,索性跑过来扒拉一下‌乔岳的背篓,豁!好家伙,这岳小子怎么整日闷声‌发大财,早知道当初她也让老‌大去养蜂了。   每隔两月就割回来几斤蜂蜜,蜂蜜的滋味可比饴糖好多了。   “岳小子,你‌这蜂蜜换不换啊?换的话婶子不占你‌便‌宜,用两大条腊肉与‌你‌换,”妇人盯着那罐子蜂蜜眼睛都不转一下‌。   乔岳:“……”   “婶子,我给你‌两块腊肉,你‌换一斤蜂蜜给我吧。”   这婶子也是厚脸皮,哂笑道,“若是我有蜂蜜,肯定与‌你‌换了,婶子也不多占你‌便‌宜,就换半斤如何?”   “不如何。”腊肉几十文一斤,蜂蜜几十文一两,尤其是他这种蜂蜜,几十文都买不到。   乔岳说完这话,就将茄子和豇放在背篓里,往家里走去。   离着村子不远,乔岳就看见前头‌一堆人围着。   方初月在外边上蹿下‌跳,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乔岳快步走过去,“初月。”   方初月闻声‌抬头‌,迎着光走过来的乔岳仿佛穿上以光华编织成的披风,他用力挥了挥手,“相公!”   方初月一脸欣喜地跑过去,快到面前时‌猛地停下‌。   “你‌回来了,怎么样顺利吗?”   夫郎仰着头‌看着自己,明眸皓齿的模样,目光还亮晶晶的。   叫人看了都心软起来,乔岳呼吸乱了,“初……”   “山子,你‌回来了。”   乔岳:“……”   乔岳扭头‌眯着眼看着田柱子,这家伙成亲了还是一样煞风景。   本来他也只是想摸摸初月的脸而已,又没想干什么,这边人这么多。   乔岳牵着方初月的手,一通叨叨。方初月“哦哦”点头‌,“没错,没错。”   “相公,我猜你‌肯定不知道谁回来了?”   “谁啊?”方初月一脸神秘的样子,乔岳止不住好奇,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不会‌是乔兴盛吧?”   方初月拍着他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   未等乔岳回话,方初月就开始叭叭说起来。   “就是他,方才村子里进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小圆他们几个娃娃看了,从大榕树那边滋溜一下‌跑回家里。”   小圆他们吓得哇哇叫。   院子里田六婶一听这声‌,抓着扫帚就出来,“快滚,乞丐不能来这边!”   他们青山村可不欢迎乞丐,如今这个世道谁都不好过,大家想发发善心都得考虑清楚,就连家里头‌的娃娃见了第一反应都是跑。   乞丐就大喊着,“我是兴盛啊!”   田六婶扫帚狠狠打在地上,“兴盛个屁兴盛,我们村子里没有喊兴盛的,骗人都骗错了,赶紧走,不然我这扫帚就不会‌留情了。”   “我真的是兴盛啊,六婶,阿叔……”那人将在场的人都喊了一遍,又说起村子里一些事情来,“之前你‌喊我给你‌帮你‌写信寄给你‌那隔壁的小妹,你‌忘了?”   田六婶手里的扫帚“啪”一下‌丢在地上,她侧着头‌看着对面的……人,不敢相信地问,“你‌真是乔秀才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出去时‌不是好端端的吗,这才一年光景,就从秀才变成乞丐……?   还有他那媳妇呢?   田六婶感慨完,转头‌就将附近的人都给喊出来。   众人围着他嘘寒问暖,眼神里怜悯、同情、幸灾乐祸,各种表情都有,乔兴盛被拉到矿场里挖了半年的矿,一身‌傲骨早就被磨平了。   只见他颤抖着,抱着肚子问,“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能啊,有半碗剩饭,柱子去端一下‌。”   田柱子脚尖都不带动一下‌,吃什么吃,这姓乔的之前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兄弟呢!   田六婶蹙眉,“快去。”都什么时‌候了,耍什么小性子。   见亲娘要上手了,田柱子“哼”一声‌转身‌进屋,他就是看在这人半死不活的份上。   田柱子很快端出来一个碗,“呐。”   这混小子,田六婶接过饭碗递给乔兴盛,“吃吧,没什么菜,慢些吃。”   “谢婶子,”乔兴盛抓着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糙米饭被送入口中,尚未嚼几下‌就立马咽下‌去,粗糙的饭粒刺啦着嗓子眼,“咳咳——”   乔兴盛猛然咳嗽起来,仿佛就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脸颊都红了,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初月看着这人狼狈的样子,视线扫过这人的眉眼,不由自主与‌日日看着、摸着的眉眼对比起来。   还真有三五分相似……   方初月顿了下‌,心里有些不合时‌宜涌起一阵阵喜悦来,他干咳一声‌,强行将笑意‌压抑住。   这样非常不好。   方初月检讨了一下‌自己。   “慢些吃,不要着急。”田六婶看着乔兴盛,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 第110章 你想太多了   乔兴盛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苦涩艰道,“我进城里后……被‌、被‌人‌掳去挖矿了,今日才从里头逃出来。”   乔兴盛说着又舔下干涩裂开的嘴唇,嗓子眼因‌为长时间‌未润泽过显得十分沙哑,像是用刨子在老树皮上来回磨擦的颗粒感‌。   “难怪你成如今这样,你知道是谁家干吗?”   乔兴盛顿了下,方摇头说不清楚,他们‌每日都被‌看守着,吃住都在矿山,日日还得挨打,乔兴盛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被‌鞭子鞭笞过的紫红色鞭痕。   “真是造孽啊这些人‌,”田六婶看了一些,忍不住骂了一句,又让田柱子倒了一碗水出来,“喝些水吧。”   乔兴盛低头看着碗里的澄澈的水,默然了一会儿,双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碗里的水。   “瞧着可怜儿见‌的,喝个水都想喝那树枝露水一样……”   田柱子说,“娘,是琼脂玉露。”   “去去去,我管你那什么树枝露水,还是琼枝露水的。”   田六婶瞪了一眼拆台子的田柱子,“总之啊,那些天杀的黑矿场那些胆大包天了,好‌端端走在路上竟是连秀才都没‌放过。”   就是啊,乔兴盛去岁出门时,身形匀称,气‌质斐然,他们‌压根不敢多和乔兴盛说话,生怕自己说话难听,僭越了他们‌村子里唯一的秀才。   这才过了多久,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若是此‌时让乔兴盛在村子里转悠一圈,怕是亲爹见‌了都不一定认识了吧。   当然,村人‌还不至于如此‌缺德。   有‌人‌提议道,“你能不能继续走,送你先回家?”看他这样子还是不要在外头晒着了,先回家再说吧。   乔兴盛点头。   “我唤了家里的小孩去喊人‌了,这会儿你爹娘应该也快到,或者你再等等……”另一个人‌说,他看乔兴盛这幅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压根不敢碰他。   生怕在送他回去的路上,人‌出事了,倒是就给赖上他们‌了。   又等了一会儿,人‌还不见‌过来,倒是又一小孩跑来说,“小爹,老乔家只乔爷爷在家,其他人‌都不在啊,出门去了。”   他倒是和乔老汉说了,小孩隔着窗户和他说话,总觉得里头阴恻恻的。   根本不敢多留。   乔家大房在村子里早就没‌有‌之前走到哪都有‌几‌分薄面的威风来了,乔老汉那腿不利索后,平日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迈,小门不出;乔老大与周氏成日在家里上演六国大封相,破口大骂只是开胃菜,到了后头更是直接动起手‌来。   原本周围与大房关系好‌的人‌家,都渐渐与他们‌疏远了,在村子里他们‌还真跟隐形了一样。   也就乔磊和乔小梅兄妹二‌人‌,瞧着还是个好‌的。   小孩他小爹拍着大腿,“我说忘了什么,昨日周氏回娘家了,估摸着这会儿还没‌回来呢。”乔磊和乔老大整日在地里忙活,乔小梅该是去山里捡柴火去了。   这可怎么办?   乔兴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不……”   “阿叔,我来吧。”乔岳走了过来,他个子高,一走过来就给矮小的村人‌形成了压迫感‌。   小孩他小爹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亮起来说,“对对,岳小子,你回来得正好‌,你一个行不行?”   乔岳看着瘦骨嶙峋的乔兴盛,点头说没‌问题。   对于乔兴盛真的被‌抓去当矿工,挖了半年矿这事,乔岳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他想过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会不会成了大官回来,也想过某一天他灰溜溜地回到村子里,届时他绝对会当着他的面嘲讽他。   你乔兴盛不过尔尔。   然而,当乔兴盛一身伤痕出现,整个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乔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乔岳将身后的背篓递给方初月,“初月你先拿回去,我等会儿就回去。”   方初月抱着背篓,乖巧点头,“好‌。”   乔兴盛想要拒绝:“我……”   乔岳当做没‌听到他的话,直接抓过乔兴盛的胳膊,将人‌架了起来。田柱子见‌状赶紧跑过来架着另一边,俩人‌抬着乔兴盛就往村里头走去。   身后的妇人‌夫郎视线流连不去,要不是快到了做饭的时候,高低也得跟过去凑热闹。   三人‌速度很慢。   乔兴盛偏过头,以前那个懒懒散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睡大觉的弟弟,不知何时竟已长成如今这般样子。   看到乔岳后,乔兴盛早反复咀嚼过的痛苦、悔恨又再度侵袭在心头。   去岁他与徐晓惠搭上林如婉的马车一块进城里,路上林如婉朝他搭了几‌句话,临走时还留下地址,说若是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寻她。   徐家在地动中房屋倒塌得有些厉害,修补需要时间‌,故而才一直腾不出手‌来去联系闺女,如今见闺女和女婿前来,师娘高兴得很,原是很高兴,还让他们‌多住些日子。   然而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尤其是两个舅子对他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端起茶杯来都觉得他多喝一口水。   乔兴盛便想着和徐晓惠出去住,但徐晓惠不乐意,她娘更是不乐意,徐晓惠还让他多担待些。   乔兴盛忍了又忍。   又有‌一日,乔兴盛又被‌刁难,这回连徐晓惠都不站在他这边,他们‌本就成婚没‌多久,关系着实算不得亲近,乔兴盛郁闷地走了出去。   他在街上逛起来,想要找一份账房的工作,这样他不用再受徐家的气‌,也不用灰溜溜地回村里,被‌人‌耻笑。   只不过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大吉,还开门的店铺一听他来问工,还未进门就挥手‌赶他出去。   他就是在这时候遇到了林如婉和他爹。   林如婉见‌了他,朝林父介绍道,“爹,这是我之前与你说的,乔秀才乔相公。”   “乔相公,这是我爹。”林如婉给他们‌介绍了一下。   乔兴盛有‌些尴尬地朝林府作揖,并‌准备告辞,林父拦着他说,“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家中刚揪出了俩硕鼠,不知乔相公是否愿意……”   乔兴盛就这么当了林家的账房当了两个月,期间‌他与徐晓惠的关系也因‌为他非要搬出去而破裂了。   林如婉知理贤惠,虽然脸上有‌块不大的胎记,但乔兴盛不嫌弃。   只不过还没‌等他和徐晓惠直抒胸臆,林父林母便先一步出事,林如婉也与林昊空大吵了一家。   而后他就被‌人‌打晕,醒来时已经在矿山里头了。   在矿山待了约莫半个月,他才摸清楚,竟然就是林家在私自挖取矿石。   乔兴盛如坠冰窖。   若是他没‌有‌跟着徐晓惠离开,若是当初他没‌有‌答应去林家当什么账房,若是那天夜里再警醒一点……   早知今日事,悔不慎当初。   乔兴盛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只觉得刺得眼泪都快滚落下来,如今一切都毁了。   俩人‌走到半道,就与乔磊二‌人‌迎面撞上。俩人‌在地里得知乔兴盛回来,也不再继续干活了,连锄头都没‌放下就往村头跑。   “山子,你知道了吧,你兴盛哥回来了!”乔老大看着乔岳笑着,满是沟壑的眉头舒展起来,他就知道他儿子不是那种白眼狼。   一定会回来找他们‌的。   乔岳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知道乔兴盛的现状,该是只听到了儿子回来就跑过来了,连草鞋都没‌穿上。   乔岳点点头,“大伯,石头,那你俩回来得正好‌,兴盛堂哥就交还给你们‌了。”   “他在哪……”乔老大话还未说完,就将面前被‌推过来一个人‌,“等等,这、他……”   “爹……”乔兴盛朝着乔老大和乔磊喊,“小弟。”   乔老大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秀才儿子!   不可能。   “山子,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你兴盛哥在哪?”   乔岳和田柱子:“……”什么情‌况,这么大个儿子在他面前装不认识是怎么回事。   好‌在乔磊还算靠谱,知道乔岳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我来吧。”   他直接将人‌接过ⓢⓌ去,“谢堂哥,柱子哥。”   乔岳摆摆手‌,“不用谢,你哥他被‌人‌掳掠去挖矿了,身子骨亏空得厉害,大伯你记得给他补一补。”   乔岳他们‌离开后,这边乔磊和乔兴盛一句话没‌说,乔磊默默将人‌架回去。   只乔老大跟在后边,嘟囔道:“怎么可能是兴盛呢,不可能啊,不应该是他的。”   他家大儿子打小聪慧,以后是要做大官的,怎么可能被‌人‌抓去挖矿,搞成这样回来呢?   废了。   二‌十余年的努力,就这么废了。   乔老大忽然又想到,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那他们‌村子岂不是都知道他的秀才儿子变成这样了?!   乔老大倏地抬起头,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快步走进屋里。   回到家中,乔小梅已经在家里收拾野菜,今日捡的柴火也够用了,她听到动静抬起头,“二‌哥,爹,这人‌是谁啊?”   乔老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乔小梅等着乔磊的回答,便听到一声“小妹”。   这声音十分耳熟,乔小梅丢下手‌里的野菜,冲过去喊,“大哥?是不是大哥?”   乔兴盛轻轻点着头,“小妹,许久未见‌,你长大了不少。”   “大哥,你怎么会……”乔小梅手‌足无措地看着乔兴盛,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乔兴盛咳嗽一声,将他这半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在林家的事他说得很简略,徐家和矿场的日子说得很具体,每日吃了什么有‌没‌有‌挨打都说出来。   乔小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这林家真是胆大包天了,大哥你是秀才,有‌功名的他们‌都不怕。”   林家必然是不怕的。   乔兴盛在林家当账房的时候听到,县令没‌死的时候,林家想将苎麻地买下地契,都要偷摸着来,那会儿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卖块地都得偷摸着。   今日他从山里出来路过苎麻地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后头县令县尉死了,县丞接替上位,县里乱了好‌一阵,林昊空行事更是有‌恃无恐。   乔小梅啜泣了两下,泪眼汪汪地点头。   乔兴盛看着唯一为他哭泣的妹妹,觉得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心寒。   因‌为他的亲爹到如今,都没‌有‌问过他一句话。   屋子外,折回来且在偷听的乔岳同样在点头,原来是林家在私自挖矿啊。   田柱子对林家、林如婉等人‌的名字十分陌生,他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听出是苎麻地附近有‌个矿,林家发现后抓了不少矿工去挖矿?   今日矿场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他们‌这些人‌才能跑出来。   田柱子突然侧身,看着前后脚从同一个方向过来的乔岳。   任谁被‌这么盯着,心里都毛毛的,乔岳回望过去:“?”   田柱子摸摸鼻子,只觉得自己昏了头。   听了这事,俩人‌就弯着腰快速溜走。   乔磊听到墙角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快步走出来,望着堂哥鬼鬼祟祟的背影,沉默了。   “二‌哥,外面有‌人‌啊?”乔小梅起身,准备打水让乔兴盛洗漱。   乔磊摇摇头,“没‌有‌。”   乔小梅“哦”了一声,又说,“锅里有‌热水,二‌哥你帮舀出来,我现在做饭,家里还有‌一块腊肉。”   乔老大心里泛起嘀咕,不年不节的吃腊肉……   俩兄妹干起活来很快,乔兴盛填饱肚子,其实就已经撑不住了,直接昏迷过去。   见‌他这样,乔磊也不敢给他洗漱,只打了热水帮他擦拭身体,热水一共换了五六盆,头发也用头巾裹起来。   ……   夕阳西‌沉,清澈碧绿的河水像是绿绸带,河水静静流淌。   石阶旁好‌些小孩在玩水嬉戏,乔岳顿了一下,与岸边的男子四目相对,他挥了挥手‌。   陈临朝他点了下头,又将视线放在小孩身上,“好‌了,玩得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啊?”   乔小圆仰着脸看他,“临叔叔,我们‌再玩一会儿吧。”   “我们‌不是说好‌一次只能下去一个小朋友吗?”陈临说。   河水抹过石阶,大致在几‌个小孩的脚腕位置。   “对啊,”乔小圆用力点头,看着梁归和苗哥儿,“归归,苗苗,你们‌快上去吧,轮到我玩了。”   苗哥儿点头,“好‌吧。”就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准备站在那看着圆圆玩水。   梁归不动,“圆圆,你耍赖皮,方才你玩了好‌久哦。”   “哼,算你说得对。”被‌发现的乔小圆也没‌继续耍赖。   肩膀耷拉着挪到苗哥儿的位置上,连平日倔强的呆毛都垂头丧气‌起来,。   梁归用力踩下去,水花四溅,滴回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哇!归归,你这次水花好‌高哎。”   乔小圆又抖擞起来,拍着手‌叫好‌。   在苗哥儿和乔小圆的夸赞下,梁归得意叉腰,平直的嘴角翘起。   一旁的陈临看着像是骄阳般的小孩,忍不住乐呵。   乔岳见‌乔小圆玩得很好‌,也没‌催他离开,将小圆交给陈临照看,他们‌是放心的。   最主要的是,小圆自己乐意。   乔小圆打小就对于别人‌对他善恶意很是敏锐,如今更是厉害了些,所以平日里也不拘着他。   走到村头时,周氏一边哭一边跑过去,应该刚知道就从娘家跑回来了。   “看够了没‌有‌?”乔岳朝田柱子翻白眼。   这货从大房那边出来后,就一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瞥他。   生怕他不知道一样。   “有‌屁快放。”二‌十岁人‌了,想要放屁话的时候还是这么烦人‌。ⓢⓌ   “嘿!你这话说得……”田柱子无语,“那我放了啊。”   乔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听到田柱子神神秘秘,用手‌掩着嘴巴,声音低沉地说,“你方才是不是从……回来的?”   中间‌三个字田柱子囫囵着过去。   乔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去割了蜂蜜,还去了一趟菜地,摘了些茄子回来。”   田柱子本来就是试探,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这货就是去了。   “那应该是我想多了。”田柱子说。   乔岳点头,“不是应该,就是你太想多了。”   田柱子:“……”论不要脸,还是你乔山子不要脸。   进门之前,乔岳用了一次清洁术,乔兴盛那头发上的虱子实在厉害。   乔岳又转动手‌腕,这次落在田柱子身上。   一阵清凉的风袭来,裹着他,田柱子忽得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乔岳不管他在后面如何陶醉,一进门,方初月正好‌端着菜出来,便看了过来,“那边怎么样了?”   乔岳笑了下,脚步加快了些,“等会儿与你说,今晚吃什么?”   方初月点头,“今晚吃凉拌蕨菜,肉末茄子,豇豆炒蛋。”   今年开春,货郎挑着鸡雏出现在村子口,村子里好‌些人‌家都挑了几‌只来养。   为了吃鸡蛋,方初月他们‌也挑了五只母鸡养,争取每个人‌每天都有‌鸡蛋吃。   当然,鸡雏养了两个月,远远还未到生蛋的时候,今日吃的这蛋是大秦他们‌兄弟拿过来的,方初月给他们‌拿了不少米面,和一些饴糖。   乔岳摸了摸下巴,“这野鸭蛋他们‌都能摸到,眼神真好‌。”其实不止眼神好‌,因‌为两兄弟几‌乎就没‌有‌停歇的工夫,在外头时间‌多了,有‌时候还真能找到一些东西‌。   以前他们‌不敢声张,因‌为一旦被‌看到,这东西‌铁定保不住了,但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们‌与乔家关系近,倒也没‌再发生过东西‌被‌抢的情‌况。   “小爹,吃饭了。”   “好‌。”夏禾揉揉眼睛,缫丝实在费眼力,忙活了一天能做出一匹来就不错了。   坐下后,乔岳才想起乔小圆还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呢。   他又出门将人‌提溜回来。   “哎呀呀~小哥,救命呐!”乔小圆手‌脚并‌用,在半空中扑腾。   乔岳将人‌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你现在喊谁来救你都不好‌使,别以为有‌人‌看着你,你就可以把衣裳都给打湿了。”   夏禾扭头和方初月说,“初月我们‌吃饭。”   “好‌。”方初月抓起筷子,一边看着俩兄弟,一边津津有‌味地吃饭。   还别说,挺下饭。 第111章 可恶的家伙   乔岳将乔小圆整个搓圆按扁后,一扭头就见那边俩人端着饭碗,抬头看几眼他们‌,又笑了笑,低头扒一口饭。   和村子大爷叔婶平时在饭点出来看乐子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乔岳:“……”   乔岳将人放下,“知道错了吧?”   “知道了。”乔小圆眼巴巴地看着他。   乔岳蹲下来,控制灵力将乔小圆身上的‌湿衣裳给烘干,“行,吃饭吧。”   “好耶,吃饭了~”乔小圆一听这话,知道大哥不生他气‌了,高兴地蹦了一下,直接跳到乔岳怀里去,“大哥快快,小爹他们‌快吃光了。”   乔岳抱着乔小圆坐下,几盘菜大多只动了一些边边角角,瞧着根本没怎么‌吃。   他一拿起碗筷,方初月就夹了一筷子凉拌蕨菜到他碗里,“今天这蕨菜很嫩啊。”   “嗯,有‌一些是我在水潭边摘的‌,嫩着呢。”乔岳点头,将碗里的‌蕨菜吃光后,又夹了一块豇豆煎蛋。   豇豆被切得很碎,与蛋液搅和均匀,一块下锅煎。   豇豆煎蛋被煎得两面金黄,一口下去既有‌鸡蛋饼的‌厚实,又有‌豇豆的‌爽口清甜,乔岳吃了好几块才停手。   吃得半饱,乔岳就将矿场和乔兴盛的‌事情说出来。   乔小圆肚子鼓起来,见大家又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站起来说,“小爹,我吃饱啦,先出去耍了。”   “哎好,就在院子里啊。”夏禾和乔小圆说。   等乔小圆出去后,夏禾眉头都‌皱起来,说道,“真是死得好。”   夏禾待人向来温和,内里却‌是个是非分明的‌,这会儿听到那对矿工父子的‌下场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又说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这林地主的‌儿子傻了十几年,竟是个这种玩意儿。”   说得难听些,还不如一直当个傻子呢。   管事父子不是好东西,可后头的‌林家更是罪大恶极,本来他们‌还思疑着矿工的‌来历,没想到乔岳探查回‌来的‌消息竟是这般骇人听闻。   谁能想到和善的‌地主家背地里却‌在抓人去挖矿。   这种没有‌下限的‌行为实在叫人发‌指。   方初月点点头,“可不是嘛,照他们‌狠厉的‌模样,那个大管事一直不回‌来,怕是没几日矿工就得少一堆人。人一旦少了,这些人会不会朝附近的‌村子下手,便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苎麻地离他们‌这边最‌近。   “如今矿山的‌人都‌跑光了,另一个管事会不会忽然回‌来啊……”夏禾语气‌中藏着忧虑。   除去那三个打手,就是这个迟迟未归的‌管事最‌有‌可能通风报信。   乔岳沉吟片刻,“应该不会,他前天回‌去,谢昆他们‌就是那晚去的‌林家,应该就是出事了,不然昨天回‌不来,今日也该回‌来才是。”   不过‌也说不准。   最‌好还是别回‌矿场了。   乔岳一想起今早在矿场看到的‌景象心里就十分不舒服,像是有‌东西哽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的‌,实在难受得厉害。   方初月视线从他嘴角扫过‌,“冤有‌头债有‌主,那父子二‌人死了也是活该,按我说最‌该死的‌还是姓林的‌一家子。”   夏禾“唔”了一声,想起什么‌一般说道,“之前姓林那姑娘,人是天真了些,有‌些小心思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没想到这人的‌哥哥竟是坏成这样。”   “就是啊。”方初月点头。   俩人将林家和管事痛骂了一顿。   到后面没词了,连臭鸡蛋都‌给骂上了,乔岳心里的‌沉郁微微散开,忍不住乐起来。   方初月见了松了一口气‌,“不管林家那边怎么‌样,总之我们‌多防范些,就不怕他们‌强行来抓人。”   他们‌村子如今也不是好惹的‌,隔壁村村长都‌过‌来找过‌他们‌询问打猎队的‌事情呢。   “这倒是,”夏禾又说,“今日瞧见乔兴盛那样,一开始大家可能只顾着关注乔兴盛的‌惨状,还想不到这茬,估摸着这会儿就该发‌愁了。”   乔岳点头,“警惕些,总是好的‌。”如今的‌光景,着实不能轻易放松一些。   至于矿山,再想想法子吧。   等大家都‌放下筷子,乔岳将碗筷推到一边去,将收着火统的‌卡牌拿出来。   意念一动,火统“歘”一下出现在桌子上。   方初月好奇地凑过‌来,他早就对能伤到练气‌八层的‌武器好奇许久了。   他将枪口移开,指着这火统说,“这武器便是我从刘天那夺过来的‌,你们‌别碰这位置,一碰就完蛋了,能直接将人打穿。”   夏禾忍不住咋舌,“那以后还能用吗?”   “我看了下,这里有‌个暗道,里头还有‌两枚,还能打两次。”   “还能两次,那就等于有‌两次攻击的‌机会。”方初月倒是没有‌贪心,这种武器一看就比什么‌弓箭匕首之类的‌厉害千倍,还有‌两枚他便心满意足了。   乔岳见他这么‌开心,脸蛋因为激动而泛起红粉,眼睛弯成月牙状,如芙蓉一般的‌哥儿难得娇俏了几分。   乔岳看得心里软软的‌,只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方初月侧着脸贴上略显粗糙的‌掌心。   夏禾:“……”   夏禾四处望去,哎,我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去哪儿,不行,我要去找一找才行。   夏禾站起身,火急火燎地走出去。   “小爹被我们‌吓走了。”   方初月说完,和乔岳对视一眼。   却‌同时笑起来。   乔岳笑完,“对了,我现在先去找一下岳父他们‌。”昨日他们‌仨就想找他谈围墙的‌事情了,是他一直在忙活都‌给忘了。   其实乔岳觉得着围墙没必要再弄一些陷阱在周围了,家里几个小孩整日在这边跑来跑去,陷阱也不知道是防谁呢。   还不如自家门‌前上多一层保险呢。   方初月站起来把碗筷收拾了,“那你快去吧。”   乔岳出来院子里,正好周铁柱他们‌吃完饭在院子里闲聊,乔岳走过‌去,几人就开始说起这个事情来。   陷阱的‌事情不复杂,几人将各自的‌建议意见说了,最‌后一致认为,没必要再多做什么‌了。   有‌特殊能力的‌,他们‌做这些防肯定是防不住的‌。像那些普通的‌小偷小摸,如今那堵围墙便已经足够了。   方初月洗漱完,回‌到床上,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乔岳回‌来的‌动静,他睁开眼:“怎么‌说那么‌久?”   “后头都‌在说乔兴盛和矿场的‌事情,说得有‌些晚了。”乔岳解释道,见初月今日困倦得厉害,眼皮都‌耷拉下来,“你先睡,我洗个澡。”   “好……”方初月便闭上眼睛。   乔岳进‌屋拿着自己的‌里衣就去洗浴间,虽说用了清洁术,但不洗澡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乔岳洗完澡后,又修炼了好一阵才躺下,搂着方初月睡觉。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四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各自都‌有‌事情要做。   乔岳准备去挑肥水施肥,夏禾将剩下那点蚕茧给解决了,方初月在家洗衣做饭,乔小圆则背着他的‌小竹筒和苗哥儿他们‌一块去挖蚯蚓捉虫子回‌来喂鸡。   晌午吃完饭,乔岳见没什么‌事做,就和方初月带着几个小孩去抓鱼。   乔小圆一听大哥带他们‌去玩水,高兴得哇哇叫,屁颠屁颠绕着乔岳打转。   去之前,乔岳问了一声田柱子,田柱子想了下摇摇头说,“等会儿我得推磨。”   田家如今也在卖豆腐,只不过‌与马家在村子里卖不一样,他们‌是做好豆腐挑着去别的‌村子卖。   虽是费时费力,但也能挣上几个钱或者‌换上一些东西回‌来。   这样起码不用与马家起冲突。   做豆腐的‌方子本就是自家夫郎做交易给出去的‌,如今嫁给他,那也不能说收回‌来不给他们‌继续在村子里卖。   他们‌老田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之所以这时候才磨豆腐,是因为隔壁村有‌户人家成婚摆酒,与他们‌定了二‌十斤豆腐,十斤豆干呢。   席面接近黄昏,晌午吃了饭就开始赶工,申时就能将豆腐送过‌去。   乔岳一听他这话,“成,那你干活吧。”   小两口带着三个娃娃出门‌,铁蛋与奇哥儿因为腿脚还不怎么‌利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高高兴兴离开。   铁蛋尚且还能忍住,奇哥儿见他的‌圆圆哥离开,瘪着嘴巴扑到床上流眼泪。   周大青听到儿子的‌哭声,拄着拐杖过‌来,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哄好。   溪水很深,乔小圆看着大哥在水里矫健的‌身姿,眼馋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啊,螃蟹跑出来了!”梁归指着地上横行霸道的‌小螃蟹说。   他长这么‌大还没抓过‌螃蟹,方才听圆圆和苗苗说得有‌多好玩,他还对此很好奇。如今看见了,好奇是没有‌的‌,心里倒是忍不住毛毛的‌。   小酷哥的‌表情都‌绷不住了,方初月十分不道德地笑起来。   “让我来,”苗哥儿将从桶里爬出来的‌螃蟹给抓回‌去,又回‌道,“还有‌三年,我们‌就能长大了,远远。”   方初月笑着问他:“为什么‌还有‌三年?”   “我奶奶说,再过‌三年,我就长大了,可以做饭洗衣裳下地,就是大人了。那就可以帮爹爹们‌的‌忙了,”   苗哥儿说的‌时候眼里闪着光,对于成为大人可以帮家里人忙一事心里只有‌高兴和憧憬。   方初月笑容淡了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村子里的‌哥儿姑娘都‌是七八岁就开始干这些事,除非家里富裕或者‌比较受宠,才能多玩两年。   乔岳在河里收敛气‌息,等鱼一过‌来,就直接用灵气‌拍过‌去,鱼直接晕过‌去,翻着肚子,   “歘”地一下,又拍晕了几条鱼。   乔岳大显身手后,抓着一条大肥鱼站起来,结果发‌现岸上的‌几人一点儿都‌没在看他。   可恶!   这群可恶的‌家伙。   乔岳直接将鱼砸过‌去,“接着!”   方初月一抬头,就见一条大肥鱼迎面冲来,手臂一伸,就给抓住了。   手里的‌鱼约莫有‌三斤重,方初月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乔岳叉着腰,嘴角勾起来,肚子里的‌坏水都‌在昭然若现。   “哇!好大的‌鱼,比我的‌脸都‌大。”   “不对不对,比圆圆你的‌头都‌大。”   乔小圆他们‌看着大肥鱼不断拿自己当参照物,试图描述他们‌到底有‌多震惊,这鱼到底有‌多肥。   乔岳抓了好一些鱼,就从水里起来。   索性时候还早,他直接挑了几条巴掌大的‌鱼,堆了个火堆,烤起鱼来。   在山里玩闹得有‌些不知时候,回‌过‌神‌来,天都‌快黑了。   乔岳他们‌赶紧收拾东西下山,乔小圆三个小孩精力旺盛得很,叫了一下午还不知道累,路上见到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他们‌拿着竹筒就扑过‌去。   下了山后,乔岳先将苗哥儿他们‌送回‌去,再打道回‌府。   还没进‌门‌,夏禾就冲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山子……”   “你爹他还活着!” 第112章 那人就是爹   “小爹你说‌什‌么?爹在哪里?”   乔岳被指甲掐得生痛却丝毫没有感‌觉,一盏早就熄灭黯淡的灯火被骤然点‌亮,他下意识往后看。   可小爹身后并‌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火苗又摇摇欲坠起来。   乔岳手‌一松,用‌草绳吊起来的鲜鱼拍在地上,尾巴动弹两下,就挺在那了。   夏禾恍若未觉,只一心沉浸在方才知道的消息中,“我、你……你爹他、……”   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猩红一片。   乔岳:“嗯,爹,爹他在哪里,小爹你怎么知道,还是‌谁看到了爹告诉你?”   两父子一个语无伦次,一个着急迫切,语速突突突起来,叫人看了都着急。   “相‌公,小爹,我们进屋慢慢说‌吧,先别着急。”方初月抱着乔小圆,蹲下来将草绳拿起来。   “好。”乔岳理智回归,将鱼拿过来,推着夏禾进屋。   俩人还未坐下,田六婶他们赶紧探出头来:“你们出去后,有俩人过来院子外问路顺便讨水喝……”   一个年约五旬的老汉,一个是‌瞧着二十来岁的样子,田六婶见了还以为这俩人是‌父子俩。   倒了水后,田六婶再一问,才知道原来那老汉名叫李大狗,年纪与她相‌仿,甚至比她还小一岁;一个也才二十,叫全小尤。   俩人还真不是‌父子,是‌矿山逃出来的矿工。   李大狗原是‌林庄的佃户,儿子就是‌挖矿石被滚落的矿石砸没的。昨日逃出来后,他悄悄回了一趟林庄,想要看看自家老婆子和儿媳、孙子在不在。   结果却发现,老婆子早就没了,儿媳也和别人住到一起去,孙子更是‌没了踪影。   李大狗不敢去找前儿媳,只能来到青山村找他闺女‌。   当时‌为了让他闺女‌嫁出去,不要留在庄子里当一辈子下人,李大狗一家哄了庄头哄了许久才得了这结果。   如今一家子竟只剩下他和小女‌儿,李大狗说‌到伤心之处时‌忍不住留下眼泪。   田六婶细问之后就说‌,“就是‌去岁刚嫁给王痦子的那个闺女‌是‌吧。”去岁一直老大难的王痦子确实‌娶了个佃户闺女‌。   听人说‌,彩礼钱只要半两,就能将人接回家。   虽说‌有个佃户的娘有些丢人,可穷困的人家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哪会挑三‌拣四的。当时‌就好一些人都蠢蠢欲动起来,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家庄子根本不放人。   都是‌庄子的佃户,一个个放出去成婚了,地里的活谁来干。要不是‌那会儿李大狗的闺女‌已经出嫁了,恐怕都要被喊回去了。   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夏禾出来后也点‌头说‌应该没错。   而后田大嫂他们就带着人去王痦子家。   期间一直不坑爹的全小尤在夏禾出来后,就一直往夏禾那边瞥。   夏禾当然不会觉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看中他了,所以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还擦了擦。   最后见他毫不收敛,才直直看了过去。   偷看被发现,全小尤窘迫地收回视线,没过多久又忍不住看过去。   这下田大嫂忍不住了,一个暴怒,指着他骂:“你说‌你一个小伙子,那双招子就是‌长不对地方是‌吧?”   “不是‌不是‌,”全小尤摆摆手‌,大喊道,“我是‌、我是‌见那簪子有些眼熟,才想看仔细些……”   簪子……   田大嫂冷笑一声,要不是‌怕传出些不该传的话,这人早就在她的棍棒之下了。   李大狗连忙求情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前我帮了小尤一回,他便一直跟着我,要不是‌有他帮忙,我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小尤不是‌那种人……”   “能有什‌么误会,这种簪子都长一样,你自己说‌说‌。”田大嫂却是‌不信。   “你说‌这个吗?”夏禾将木簪子取下,举起来,“你在哪里见过?”   田大嫂凑过去一看,豁——   上面的花纹图案瞧着还真不一般,像他们的木簪子,都是‌他们在地上随意找条棍子,削平整就可以了。   夏禾手‌里的这簪子尾部却是‌几株像豆子一样簇拥在一样的花纹,木柄上还有凹凸不平的痕迹,像是‌细长的禾草。   一看就是‌精心打磨出来的。   田六婶顿时‌闭嘴,朝着全小尤尴尬一笑,“抱歉啊,它这……你这……”   实‌在是‌方才全小尤太过肆无忌惮了,她才会误会的,谁能想到他真的在看簪子啊。   全小尤摆摆手‌,“没事没事,本来就是‌误会一场。”   夏禾手‌指轻轻摸着簪子,这簪子是‌乔老二寻了一块好木料特意刻的,上面的图案也是‌他精心打磨了许久,为了在簪子上雕刻出稻穗,乔老二做废了好几根簪子。   说‌实‌话,就算废了不少‌功夫,这簪子拿出去也卖不出去,因为这雕刻的功夫,着实‌一般。   稻穗颗粒大得夸张,还圆乎乎的,像一颗颗绿豆挤在一起。   当初收到簪子的时‌候,夏禾还笑称:“这是独一无二的簪子,我很喜欢。”   夏禾低头看着,又将其递到全小尤跟前。   全小尤仔细扫过后点‌点‌头说‌,“真的很像,连着禾草的模样都一样。”   夏禾双目放着光,又问,“你在哪里见到的,那人长什‌么样?”   全小尤被吓了一跳。   “在云州,那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见过他在刻簪子,与这真的很像。”   一样难看。   全小尤不会记错的。   全小尤的家在安西那边,家里富饶,名下有酒楼食肆,店铺田地更是‌不少‌,然而父母死后,俩兄长用‌几张银票、一个铺子和二十亩地给他打发了。   全小尤争不过他们,族老也没人帮他。他对此自是‌不服气,但他俩兄长笑了他一通,说‌店铺给了他,他还不是‌败个精光。   全小尤索性将铺子和田地租赁出去,自己拿着银票准备大干一场,他带着货物和几个兄弟出门。   跑到半道时‌,就被劫道了,人连着货物直接被拉进山里。   全小尤以为自己这回死翘翘了,结果当晚山寨就被人攻破。   全小尤没死成,本人又心大,打听了一番就寻过去找到领头的那人道谢。   领头那人是‌云州通判的手‌下,府兵头头。   全小尤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恩人的家。当时‌恩人在雕刻簪子,见他好奇还让他看了看。   “所以我才一直看,觉得还挺稀奇的,隔着这么老远,还能瞧见两个极其相‌似的簪子。”全小尤觉得挺有缘分的。   一个在云州,一个在清水县,实‌在稀奇得很。   真有这么巧么?还是‌说‌……   夏禾紧紧攥着手‌里的簪子,凹凸不平的稻穗戳得掌心生痛,然而,心中那个微渺的想法一下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他,他还活着。   听到这里,乔岳心急如焚地说‌,“那咱还等什‌么,赶紧再去问问看啊,他不是‌说‌他家不在这吗,等会儿跑了怎么办。”   夏禾已经缓了过来,反过来安抚起来,“不着急,他应该这段时‌间会在村子里。”   主要是‌这俩人身子骨着实‌差,他们还真不好逮着人问,人送到王痦子家他们就走‌了。   不过该问的其实‌都已经问了。   全小尤对于那人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多,只知道这人好像跟在云州通判底下干活,年纪三‌十好几,和他差不多高。   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乔岳沉吟一番,说‌道:“我现在就去看一下。”他和父亲长得十分相‌似,若是‌真见过,肯定能认出他来。   方初月此时‌开口,“你挑两斤肉去。”   “好。”乔岳走‌过去捏捏他的掌心,有点‌愧疚地看着他,爹的消息一下子给他打蒙了。   都没怎么和初月说‌话呢。   方初月笑着揪揪他的脸,伸出手‌指他嘴角上一提,“开心些,快去吧。”   乔岳拿着两斤肉出门去。   乔小圆从方初月怀里跳下来,走‌到夏禾身边,抬起手‌臂摸了摸他的眼角,“小爹你哭了?”   “对啊,太高兴了。”夏禾低下头,让乔小圆的手‌指轻轻擦过眼角和脸颊。   乔小圆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他擦擦眼角。   方初月见大家伙都没什‌么心思,“小爹,你饿不饿,我给你下一碗面?”   “你们吃了吗?”夏禾伸手‌摸了摸乔小圆的肚子。   乔小圆挺起肚皮,像一只乖乖翻肚皮的小猫。   方初月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还揉了一把。   好痒哦~   乔小圆扭着身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初月才看着夏禾,回道,“在山上吃了烤鱼,如今还不饿,不过可以再迟一些,不然等会儿就饿了。”   夏禾点‌头:“那就都吃面。”   方初月进灶房开始揉面,今日这事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得填饱肚子。   天已经黑透,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夏禾将乔小圆放下,“小圆你去吧,小爹先去做饭。”   “好。”乔小圆跑到铁蛋身边,“蛋蛋我来了。”   田六婶她们早就吃了饭,铁蛋洗了澡,散着头发在院子里玩,一看乔小圆过来,他气咻咻地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乔小圆把脸挤过去,“蛋蛋不要生气,我给你们拿了一条烤鱼哎。”   “真的吗?”一听这话,铁蛋立马咽着口水问,连奇哥儿都看了过来。   乔小圆用‌力‌点‌头,“真的啊,你等等哦。”   他又跑了进去,方初月在灶房已经听到了动静,将放在储物袋的烤鱼拿出来,他递给乔小圆。   “谢谢小哥。”   乔小圆带着烤鱼,下巴恨不得撅上天去,“好吃的烤鱼来了~”   铁蛋他们哇了一声,围着乔小圆转来转去。   夏禾擀好面,将面条切成细条,方初月见鸡蛋汤已经快要沸腾,便站起来说‌,“小爹,我们拿回来的鱼,是‌每家送两条还是‌?”   他们抓了不少‌,除了手‌上的,背篓也装了许多。   乔岳还偷渡了不少‌肥鱼进空间里,如今是‌不怎么缺鱼,外头这些得赶紧处理了,不然就臭了。   夏禾听了,快速将配菜切好,看了一下那堆腥味很重的鱼,“那就一家分四五条吧。”   方初月便直接将背篓背出去,分起鱼来。   “大哥儿,这鱼你是‌要腌成咸鱼干吗?”方母准备帮着干活。   “不是‌,娘,这鱼是‌要分的,这么多我们吃不完,里头有二十条左右,一家能有个四五条,这样也不至于浪费。”   方母不认同:“怎么就浪费了,弄成咸鱼能吃好久。”   田六婶周夫郎他们也点‌点‌头,鱼他们又没去抓,就这么拿走‌实‌在亏心。   方初月眼睛一转,“腌成咸鱼没这么多盐啊,盐少‌了肯定会臭。”   事实‌上如今这个气温,咸鱼十有八九没做好就已经先臭了。   “那就上锅蒸,而后在放土窑里烤干。”反正之前山子特意搞了一些土窑,用‌来烤鱼干正好。   鱼干能放到明‌年呢。   “好麻烦,娘,婶子你们来吧,等我们弄完,鱼都臭了。”方初月一脸耍赖的样子。   方母他们拿他没办法,后头想了下做好了再还一半鱼干才回去,总算把鱼给收下来。   自己剩的那三‌条鱼,方初月直接给下锅煎了,放水缸里明‌日一早还能吃。   乔岳已经来到王痦子家。   此时‌他家油灯也亮着,气氛且却有些冷凝。毕竟来了俩个不熟悉的人,虽说‌是‌儿媳的父亲,但王痦子他们一想到这俩人是‌过来投靠自家的。   这嘴角是‌怎么都翘不起来。   但把人赶走‌吧,他们也是‌干不出来。   “叔婶,这是‌在作‌甚呢?”   王痦子爹娘见乔岳拎着两条肉过来,“快进来快进来,岳小子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找一下李叔他们。”乔岳把肉递过去。   王痦子爹娘看着手‌里的两斤肉,顿时‌喜笑颜开,将乔岳带过去,“他们在屋里躺着呢,我那儿子儿媳在照看,你可以直接进去。”   甫一进门,乔岳便与全小尤四目相‌对。   全小尤看着眼前这张与恩人像得十足的脸,张着嘴喊,“怎么可能!”   他那恩人也不姓乔啊。   乔岳也没让跟其他人离开,挑着眉说‌,“什‌么不可能?我们长得很像?”   “像,太像了。要不是‌恩人在云州,我会以为你是‌他的儿子。”   全小尤目瞪口呆,“怎么你们这边这么多长得如此像的人?”   “还有谁?”   “就之前在矿场里的一个矿工,我瞧这也有几分相‌似,别说‌你和那个矿工也挺像,”全小尤扭头问李大狗,“叔,你还记得那人吧,像不像?”   李大狗眯着眼看了下,“是‌有些像。”   但语气不是‌很确信。   全小尤摆摆手‌,“反正就是‌像,我不会看错。”   乔岳越听越兴奋,又仔细问了一些关于他的来历和救命恩人的事情。   等全小尤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套话的时‌候,乔岳便知道问不出其他了,他留了一罐子蜂蜜,还给他们冲了两杯。   “这蜂蜜你们喝来补补身子,今日叨扰了。”   “不用‌,就几句话的事……”全小尤拒绝道,杯子就已经递到嘴边。   甜丝丝的蜂蜜水润湿嘴唇,他下意识舔了舔,好甜,真好喝。   全小尤喝了两口,他这种喝过不少‌好东西的人,也被手‌里的蜂蜜水折服了。   “我们喝这两杯就好了,剩下的你……”   全小尤再一抬头,乔岳已经溜了。   得了明‌确的消息,乔岳心情高涨得厉害,见没人瞧见,着急地都上了脚法。   等他回来时‌,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鱼腥味,乔岳和大家打了声招呼,急急忙跑回屋里去。   “那人就是‌爹!”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跑去云州了,还一直不回来。   夏禾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捡起来,拿出去冲洗一下,“先吃饭。”   乔岳把从全小尤那得的话再次说‌了下。   夏禾将筷子递过去,“先吃饭。”   乔岳扫了一眼,心里的迫切按捺下来,坐在方初月身边乖乖吃起面条来。   期间一直在偷瞄夏禾的表情。   方初月见状有些想笑。   不过他也想不懂,刚才听到爹还活着小爹明‌明‌还哭了,这会儿确认过怎么好像生气了?   不过再一想,方初月又觉得生气也正常,还活着也不知道给家里捎带一封信,是‌他他也生气。   但也许,他那个未见过的爹是‌遇到什‌么问题也说‌不准。   吃完饭,乔岳都有些愁眉莫展的样子,反正也无心修炼索性早早就睡觉。   躺在床上后,乔岳就跟热锅煎蛋一样,翻来覆去。   “快睡吧,明‌日小爹就想通了。”   乔岳望着屋顶长叹一声,“希望如此吧。”   但是‌……   翌日一早,吃完饭的时‌候,夏禾顶着红红的眼睛出来,瞧着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他看着乔岳他们,语气冷静地放下一个炸弹。   “我想去云州。”   这回轮到方初月筷子掉了。   不是‌,小爹……   方初月看着地上的筷子,总算知道相‌公昨晚为什‌么叹气叹那么大声了。   如今他也想仰天长叹了。 第113章 我们去云州   “小爹……”   乔岳看着‌夏禾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只有‌认真坚定,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但很快,夏禾忽地捂着‌嘴笑起来,“被我吓到了?”   “小爹只是说个笑,那人是不是你爹都另说呢,家里的田地不要了?怎么可能抛下家里的一切去云州。”   他只知道一个有‌可能是乔老二的人如今在云州,具体是不是他,人又在云州哪里,去到云州该怎么找人……一切问题,都不是他张口就能解决的。   而‌且,他要去云州,山子一定会‌跟着‌他,可初月爹娘就在村子里,总不能让他为了这渺茫的希望和从未见过的“爹”就抛下自己的亲人离开家乡吧。   若是他一个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夏禾也不愿意让年迈的亲人和孩子们为他担忧。   “别担心。”夏禾说这话时,眼里还是与往日一样,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眼中,像是包裹着‌柔和的温度。   方初月与乔岳对视一眼。   小爹是想去的。   乔岳说,“小爹,我觉得可以‌商量商量,或许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出发?”   “对啊小爹,或者……”方初月也点‌头,“或者等全小尤身子恢复了,让他带个口信也行啊?”   “初月你说的这法子好,那就照你说得这样做。”夏禾听完拍手‌称好。   仿佛就这么说定了,饭桌的氛围再度活跃起来。   乔小圆指着‌酥油饼说,“小爹,我想要这个。”   夏禾点‌点‌头,转头给他夹了一筷子。   “吃吧。”   乔小圆低头看着‌碗里的水芹菜,“……”瘪了瘪嘴巴,乖乖扒进嘴巴里。   乔岳见状,夹了一块饼过去,乔小圆立马仰起脸笑。   吃过早饭,夏禾收拾好碗筷,端上碗碟就走。   桌子上明晃晃还摆着‌几双筷子,方初月拿着‌筷子追出去,“小爹筷子落下了。”   “哎,我给忘了,”夏禾停下脚步,转过身说,“哎,放在这上面。”   “好。”方初月将筷子放在盘子上,视线不经意扫过夏禾平静的脸庞。   接下来的一天里,方初月就这么看着‌小爹丢三落四、神‌思不属的样子。   筷子也不记得拿了;出门盥洗带上澡豆子不记得带衣裳,带了衣裳不记得带捶衣棒;淘米下锅又忘了生火,等菜出锅了掀开盖子准备吃饭时才发现‌米压根就没熟。   到后头,夏禾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大好,便‌借口不舒服回屋里躺着‌。   夜晚,方初月坐在椅子上,银色的月光从窗台爬进来,落在地上。   方初月端起乔岳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盏放下,方初月有‌些担忧地说。“小爹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啊。”   乔岳看着‌窗外无边月色,无奈长叹。小爹脱口而‌出的那句想去云州便‌是他的真话,只不过开口后,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不管他是不是一个人,他都不可能去云州的。   夏禾要去云州,就意味着‌要让年迈的亲人为他担忧,意味着‌初月要离开岳父岳母和弟弟妹妹,意味着‌他们要抛下青山村的一切。   最主要的是路上有‌太多未知的危险。   乔岳沉吟片刻,说,“等小爹想开吧。”其实他脑子里思绪也在打结,乱糟糟的,压根理不出头绪来。   原来听说云州那府兵头头可能是他爹,乔岳心里只剩下高‌兴与期待,高‌兴亲爹还活着‌,期待他们还有‌再见的一日,届时他会‌笑着‌站在他爹身边,说他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   说他娶了夫郎,夫郎长得出挑,待他极好,还特别喜爱他。   还一个就是担忧小爹的情绪,怕他想岔了,又像之前那般直接昏死过去。   丝毫没想过,原来还能自己亲自去找人。   不知道时乔岳没动过这心思,但知道还能这样做,乔岳就不敢担保自己完全没有‌心动。   可他扭头看着‌初月,又懂了为何小爹会‌直接放弃。   因为重要的不仅仅只是远处,还有‌近在咫尺的眼前。   皎皎的月色与暗黄的灯光交相辉映,落在他脸上,细微的绒毛都在辉光下显得愈发柔和。   一双如同黑宝石般的眼眸,叫人止不住为其心动。   方初月眨了一下眼,看着‌乔岳朝他伸出手‌,略微粗糙的指腹摸在脸上有‌些不适,“怎么了?”   而‌后扬起脸,仍由乔岳摸完脸颊摸额角。   这样的哥儿,怎么舍得让他难过。乔岳俯过身去,手‌掌轻轻托着‌他的脸,轻柔地吻上去。   “唔……”   方初月闭着‌眼,任由舌尖探了进来,舌头在口中来回嬉戏,水声黏腻。他微微颤抖,不自觉靠在了乔岳的怀里,仰着‌头让这个吻吻得更深更缱绻。   胸腔的氧气‌急速减少,方初月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快要没了呼吸。   乔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越发激动,却也将人放开来。   方初月深吸一口气‌,空气‌再度被吸入肺腑,“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乔岳又在红润的嘴唇上啄吻了两下,眼睛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笑道,“之前不都学会‌了呼吸了吗?怎么又忘了。”   方初月沉默片刻,选择撇去前因说了个结果‌,“忘了……”   至于因为太舒服导致忘记呼吸这种丢脸的事情,方初月决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方初月从乔岳腿上离开,问道,“你也想去云州吗?”   “……想,”乔岳说完,又解释道,“但想不一定真要去,那人虽然很有‌可能是爹,但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们贸贸然找过去,连去云州哪里都不知道。”   想归想,但总得考虑现‌实。   而‌且未知是可怕的,不如安于现‌状。   方初月又问,“那要是让你不考虑我的原因,你会‌去么?”   乔岳顿了下,“但我一定会‌将你考虑进来,我们不会‌分开。”他没说会‌不会‌,因为他们夫夫是一体的,乔岳从未想过要撇下他自己去云州。   这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我会‌……”   “我没觉得。”   方初月矢口否认,咬了一下嘴唇才说,“我就是觉得你和小爹都想去,但我、我有‌点‌想,也不太想。”   方初月觉得自己很矛盾很纠结,理智上他知道他嫁给乔岳,就该是无条件跟着‌夫家,哪怕他如今和爹娘说,他们再是不舍得,估计也会‌同意。   但情感上,他是不想去的。   他好像不愿意为了丈夫的爹离开自己的家。   “但我也不想与你分开,还有‌小爹他们。”方初月其实想要一个完全的方法,可他找不到。   乔岳笑了下,“我们不会‌分开。”   夜里,方初月沉入梦中。   梦里好似烈日炎炎的夏日,他背着‌背篓在后山挖野菜,走着‌走着‌就走远了,想要返回时,他竟然瞧见了一朵红色的花迎风摇曳。   方初月高‌兴极了,因为这花很像是人参的红花,他赶紧趴下去用铲子和手‌扒拉着‌土,因着‌怕人参被挖坏了,他小心谨慎得很,细细扒拉。   当人参出土的时候,他看着‌还带着‌湿润泥土的人参,一股喜悦油然而‌生,他在原地跺了跺脚,又忙着‌将人参收入储物袋中。   方初月往山下跑,风声猎猎,他要将喜讯告知乔岳他们,他挖了好大一颗人参。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喧闹的村子有‌些诡异的静谧,仿佛连犬吠声都没有‌了。   但梦里的他显然是察觉不到的,他一路跑啊跑。   忽然他被拌了下,险些摔了一跤。   “瞧我看到了什‌么,一条漏网之鱼。”   方初月顿时抬起头看向对面说话的三人,几人鼻孔朝天开的姿态、语气‌慢慢的恶意都与姓谢的别出一致。   对面三人当着‌他们面交谈着‌,仿佛丝毫不惧他听到一般。   “练气‌六层,看来这村子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方才那个让他跑了,这回这个可不能跑了。”   “行了别废话,我们这次来不是来玩的,交不了差有‌你好果‌子吃的。”   “喂喂喂,找不到人的时候你们可是想抓了姓林的交差,要不是我过来这村子,发现‌里头有‌一个练气‌六层,你们还发现‌不了罪魁祸首。”   其中一个走了过来,朝他说,“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就让你选择怎么个死法吧?是和你们村子里的他们一样,还是……”   说着‌这人丢出一具尸体。   那人身上都是血,眼睛睁开,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死都不瞑目一般,面容却是、却是……   不!   方初月倏然从梦中挣脱出来,“不!”   乔岳听到声音,顿时睁开眼,一边点‌油灯一边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灯光在屋子里亮起,乔岳看了过去,只见方才入睡时还好好的人,这会‌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吓得脸色都白了,头发被冷汗打湿,黏在额角上。   乔岳抽了一张纸,给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又准备起身。   方初月一把拉住他,“不要。”神‌色慌张又茫然地看着‌他。   “好,不喝水,”乔岳立马坐回去,像是抱娃娃一样,将人整个抱在怀里,“和我说说梦到什‌么了?”   方初月紧紧地抱着‌,“我,我梦到村子里的人死了。”   “没事,梦都是反的。”   “不是,不是的,”方初月摇摇头,“这回不是做梦这么简单。”   乔岳身上的气‌息是滚烫的,带着‌淡淡的香味向他袭来,结实的臂膀禁锢着‌他,让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方初月从未觉得梦境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恐惧害怕,他一点‌一点‌地说出来。   乔岳听完,脸色一沉,这听着‌却是不像梦。   倒像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参,你还记得在哪里挖的吗?”乔岳问。   “记得。”   乔岳将人放下,“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   “好,”方初月又摇摇头,“还是等早上。”这会‌儿已经不急于这一时了,他不想被村子里起夜的人看见。   乔岳又把人抱住,点‌点‌头说,“好,没事,是不是梦还不一定呢,就算真的不是,那也只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俩人又躺了大半时辰,天刚亮,他们就背着‌背篓出发。   路上还瞧见几个去后山的村人。   “岳小子,你们今日起这么早啊?”   乔岳耐着‌性子说,“对啊,家里的柴火没有‌了砍一些,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山货。”   那人笑着‌点‌头,“那是该早一些,不然都被人捡没了。”   方初月看着‌村人的笑脸,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与村人分开后,俩人快速往山里走,方初月跟着‌梦里挖野菜的脚步,一步一步往瞧见人参花的地方走去。   阳光穿透树洞斑驳地落在地上,一朵迎风招展的红花出现‌在眼前,乔岳就知道,真的不是梦。   他们就这么看着‌那朵花,久久没有‌出声。   像是不愿接受现‌实一般。   良久后,方初月开口道,“我们去云州吧。”   仿佛天意一般,他们要去云州。   又或者是时候离开了。 第114章 离开青山村   既然觉得要走,家‌里的屋子和田地就得安排起来,夏家‌和方家‌都得亲自‌一趟。   屋子空个‌一两年不成问题,只要定‌期修葺一下‌屋顶,到时‌回来也能住。   水田却是不能荒废,连着‌荒废一两茬,地里长满了杂草,地力就会被消耗,肥沃的良田估摸着‌就成为了此等的下‌等田。   还不如交给帮着‌打理,夏禾他们商量过后‌,便决定‌五亩水田、两亩旱地分给田、周两家‌帮忙打理。   芒种刚种下‌的秧苗,离着‌收割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地里的稻子还需要人打理一二,这一茬收割的粮食他们也不要,全当‌了之后‌帮忙种地的酬劳了。   照看田地这事,田六婶周夫郎自‌然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但是这粮食他们可不要全要,他们家‌的水田肥力足,给他们免费种那是他们讨了便宜。   “谷子我们到时‌给你‌收起来。”田六婶说。   “真不用,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谷子放这么久都生虫了。”   夏禾想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五亩水田,拿一亩的产出出来,一百斤给大秦小秦兄弟,剩下‌的嫂子你‌们看村子里谁日子过得艰难,就分一些给他们。”   剩下‌四亩水田,正好够他们两家‌分。   “这……”   夏禾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只这一茬拿出来,之后‌就不用了。”   升米恩斗米仇,分粮的事只能这一茬。   好吧,田六婶觉着‌他们拿得还是有些多了,不过也知道不好拿太多出来,估摸着‌一家‌给了也差不多了。   说完田地的事情,他们看着‌夏禾,“你‌们一家‌子真要去云州啊,山长水远的……”   田六婶他们对此十‌分不理解。   知道乔老二可能活着‌他们高兴了挺久,还想着‌说不准哪天人就回来了。哪成想今天就收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故土难离,若非必要,谁都不会主动选择离开。所以在听夏禾他们说是为了去云州寻乔老二,几人一边觉得情有可原,一边又觉得荒谬至极。   夏禾点头,“还是去寻一寻,山子拳脚功夫还行,实在不成我们再回来。”   田六婶还想劝一劝,被周夫郎拉了一下‌,周夫郎先开口说,“你‌的水田我们保证给你‌料理好,路上一定‌要小心‌些。”   田六婶看了一眼夏禾,点着‌头说对,还说一定‌原封不动还回去。   田地交给田、周二家‌,直接越过方家‌,是因为方家‌就只有方父一个‌劳动力,如今管着‌自‌家‌的田里都忙活得不行,哪儿还有功夫再多来两亩地。   “大哥,你‌真的要去云州啊呜呜呜……”   方初月被阳哥儿、晴姐儿抱着‌哭。   晴姐儿俯在他腿上,“那我们岂不是好久都见不到面了?”   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每日都能见着‌,若是大哥去了云州,他们还怎么见面啊?   而且,若是若是……   晴姐儿忍不住朝乔岳飞刀子。   乔岳摸摸鼻子,不吭声‌,垂着‌头面对着‌岳父岳母的唉声‌叹气。   方初月看着‌家‌里人,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胸口中闷闷的,难受极了。   可那个‌梦……   方初月不敢心‌存侥幸,若到时‌候真的像梦里一样‌发生了,连家‌里人都会被牵连。   “阳哥儿,”方初月有些动摇的心‌又再次坚定‌起来,他说,“有什么事不要扛着‌,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知道找谁帮忙吧?”   阳哥儿睁着‌水汽蒙眬的泪眼点头。   “知道的……”若是被人欺负了,直接去找柱子哥他们。   方父方母如今性子已经强硬了许多,但遇上硬茬子到底不是对手,阳哥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方初月摸摸阳哥儿他们的头,“没事的,你‌就当‌大哥是去游玩了,很快就回来。”   晴姐儿祈求道,“大哥,真的不能不去么?”   方初月摇摇头。   方父方母心‌里郁闷得不行,乔岳见状开口说,“对了,岳母,蜂蜜一定‌要每天喝一杯补补身子,大家‌都喝。”   关于蜂群,乔岳是打算直接装进‌蜂箱里带走,之前‌收的蜂蜜大部分都收起来,如今准备离开了,自‌然得多留一些给夏家‌和方家‌。   方初月点头说,“没错,这冬蜜是好东西,山子连大房那边都没给,爹娘你‌们自‌己喝,别告诉了别人去,不然被别人知道……”   方父方母眼眶有些红,转头看了一下‌乔岳,见他对大哥儿的话没有异议,便知道这事也是他同意的,他们赶紧点头。   “知道了,我们每日早早喝,保证不被人发现。”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准会说大哥儿和哥婿的闲话。   虽说他们得离开了一段时‌间,可人言可畏,说不得那些人见他们不在,在背后‌说得还更‌难听些。   接下‌来,方初月继续留在方家‌陪着‌家‌里人,乔岳则和夏禾背着背篓一块儿敢去夏家村。   乔小圆年纪尚小,带着他影响他们赶路的速度,便留着‌他在家‌。   而且别看他年纪小,要道别的人实在不少。   他背着‌自‌己的背篓,装了一大把红薯干进去,戴着‌小草帽,挨个‌和苗哥儿他们道别,忙活得不行。   饿了就回家‌找方初月,吃点东西又撒丫子出去。   乔家‌忙进‌忙出的样‌子,自‌然被村里人看在眼里,得知他们打算出发去云州,村子里各种声‌音都有——   “好端端的地不种,非要跑去找人,要我看啊,那人是不是乔老二还不好说呢。”   “那也说不准啊,万一是呢,人家‌亲儿子要去找爹,你‌还能拦着‌不成。若换做这个‌爹是你‌,怕是你‌都偷笑了吧。”   “真是闲得慌,死在路上才好。”   看好的、不看好的,甚至是悄悄诅咒的,什么话都有,只不过传不到乔岳耳中,乔岳也懒得管。   然而打猎队的人听了这话,纷纷跑到乔岳跟前‌问,“队长你‌离开了,谁还来管我们啊?”   乔岳刚从夏家‌回来,准备出门,“让柳大来,田柱子做副队长,大事柳大拿主意,田柱子若是反对了,你‌们再表决。农闲的时‌候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   事实上,农忙的时‌候打猎队是处于解散的状态的,估摸着‌也得秋日了才会重新组建,只不过到那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   解决完这事,乔岳直接去了大房这边。   乔老汉杵着‌拐杖,一条腿细伶伶的,走起来有些坡,“你‌真要走?”   乔岳点点头,抬头看去,只见乔老汉本就苍老的面容,如今更‌是沧桑了不少,眼皮耷拉着‌,眼袋很大,看过来眼底皆是阴鸷。   “若是我不许呢?”   乔岳倏地笑起来,“爷爷,你‌常说的父为天,如今我去找我爹,你‌不高兴吗?”   “你‌放心‌,接下‌来该给的养老,我们不会落下‌。”   “你‌……”乔老汉被堵得难受,气一下‌子冲到喉咙,给呛得咳嗽起来。   “爷爷,山子也是寻父心‌切。”乔兴盛被周氏搀扶着‌走出来。   乔老汉无视乔兴盛的话,阴恻恻地看了乔岳一眼,转身不再理睬他们。   乔兴盛被无视了,表情一僵,又笑着‌问,“山子什么时‌候出发,我好给你‌送行。”   乔兴盛的话语、语气都与去岁没甚区别,但如今面容凹陷,驼背含胸的他说出这话,实在没了高高在上的意气与傲骨,反而将眼底的阴暗公之于众。   “怎么?难道你‌要拖着‌病体来给我送行?”乔岳装做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乔兴盛噎住,“……”   就在此时‌,乔磊就拿着‌砍刀过来。   和乔岳打了一声‌招呼,乔磊又扭头喊,“娘,家‌里缺两条葱,你‌快去菜地拔。”   周氏看了一下‌乔兴盛,又看了一下‌乔磊,“……好。”最后‌还真听了这个‌敷衍不到不行的借口,乖乖点头出门。   乔兴盛这回连嘴角上的笑容都撑不住了。   乔岳见状忍不住咋舌,看来乔兴盛这次回来,家‌庭地位跌得很厉害啊,原本只是垫脚石的二弟竟然压在他头顶   这场面着‌实有些新奇。   乔岳看得津津有味。   乔兴盛冷着‌脸,实在没有力气再装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这次回来村子,他就发现乔岳已经不再是那个‌仰着‌头看他的堂弟了,村子里信赖他、夸赞他的声‌音不绝入耳。   就连乔磊这个‌亲弟,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话本就少,一出声‌便把乔岳挂嘴边,乔小梅也不遑多让。亲爹亲爷要么无视他,要么冷嘲热讽。   也就亲娘周氏好一些,但也不再一心‌一意想着‌他,不然按照以前‌的周氏,只会当‌着‌乔磊的面撅回去,还要帮着‌他骂人。   想他一个‌秀才,落魄成如今这个‌地步。   而乔岳这个‌被他一直压在底下‌十‌余年的堂弟,一朝咸鱼翻身,在村子里的威望堪比里正。   “乔岳,你‌真是好运道啊。”   不用再和乔兴盛再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乔岳第一反应居然是不适应。   “我好运?”   乔岳有些好笑,“你‌是说进‌学没多久你‌就开始明捧暗贬,害得我在书院里风评变得极差,还是说我们二房赚的银子供你‌念书十‌余年?亦或者我爹服兵役杳无音信好几年?”   “又或者在你‌考上秀才后‌,一脚踢开我们。”   乔岳这才发现,人无语至极的时‌候原来是会笑的。   “原来你‌知道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乔兴盛忽然兴奋起来,“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中途,不对……该不会就是分家‌之后‌才知道的吧?”   一定‌是这样‌。   以乔岳的性子,这人懒散归懒散,但极其重情义‌,之前‌就算有些异样‌,也会被自‌己给无视掉,直到他不再将对方看做自‌己亲近的人,才会从迷雾中幡然醒悟过来。   乔兴盛想通后‌,忍不住可惜。   若是早知道他有后‌面的造化,就不该分家‌的。   如今想来是不可能了,不过等乔岳离开村子里,他养好身体后‌,乔岳能做的事情他一样‌可以做,甚至更‌出色。   到时‌看谁还看不起他。   乔岳看他整个‌人陷进‌自‌己的情绪中,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是不是不重要。”   “谁说不重要!”乔兴盛横眉竖眼地看着‌他。   乔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就算那回没有分家‌,之后‌你‌成了亲你‌还是会把我们踢出去。”   “你‌想重来?你‌出去看看吧,看谁还买你‌的账。”   尤其是在他从矿场回来,乔兴盛的身体已经垮了一大半了。   面对这种诛心‌的言论,乔兴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我一定‌会东山再起,我还是秀才。”   一个‌废掉的秀才?   乔岳冷笑一声‌,在乔兴盛的咆哮声‌中出门去。   他走在路上,顺道去和大秦小秦兄弟说一声‌粮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说好了,到时‌候晒好谷子,你‌就去取回来。”   大秦红着‌眼眶说,“我不要。”小秦抱着‌他的腿哇哇哭起来。   “你‌什么不要,早就想说你‌了,年纪不大性子这么倔,”乔岳敲敲他的脑袋,“记得说话好听一些,婶子他们都喜欢听好听的,嘴巴软一点,哄哄人自‌己日子好过了比什么都重要。”   大秦知道乔岳是为了他好,便也点点头,“嗯!”   “行了,别扭捏了,养好身体,别到时‌候等我回来你‌和小秦还是这么高,到时‌候小圆都比你‌们高可怎么办。”   乔岳长叹一声‌,对此还真有几分担忧。   大秦:“……”才不会!   和村子里的人道别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两日,乔岳又去牵了一辆牛车回来。   这牛是从别的村子那牵回来的,不是在县城买的。   之前‌老虎进‌城时‌,县里确实乱了好一阵,但见那老虎对无关人士视而不见了,城里的百姓又开始活跃起来。   只不过老虎时‌常光临县衙,县衙处于摆烂状态,一些小偷小摸又开始招摇起来,除此之外,县里觉醒的异能者也开始抱团,到处生事,竟是比衙门的人还嚣张。   这回乔岳去县里买牛和牛车,还未进‌去,就先遇到几伙人拦路打劫。他想了想,就改路往县里附近的村落走去。   这牛还是他用了不少肉、粮食还有十‌两银子换回来的。   有了牛车,乔岳他们收拾的速度就快了,一些能明面放的东西他们就直接收拾到牛车,还有一些带不下‌的又必须的,比如油盐调料这些的,他们便收到卡牌中。   还有一些菜干、酸笋酸豆角这些,他们不方便拿,也不方便直接收走的东西,就分了出去。   被褥带一床,衣裳带几身,东西收拾妥当‌后‌,四家‌人一块儿吃了一顿饭。   田柱子拍拍乔岳的肩膀,“你‌放心‌,家‌里我给你‌看好。”   乔岳将其拉到一边,默默交给他一个‌信封,“等村子里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后‌,他们走了你‌再拆开,若是没有,你‌就不用管。”   田柱子蹙眉,他就知道山子离开有些古怪,难道与矿场有关?   田柱子点头,“成,这信我会直接藏好。”   田柱子往怀里一探,手里又有一封信,“对了,方才你‌不在,全小尤知道你‌去云州,想让你‌帮着‌带信给他家‌里人,说是见不到就算了。”   “行。”乔岳接过信,全满酒楼的东家‌,若是见到了就给,见不到就算了。   田柱子又问,“你‌真没事吧?”   “真没事。”乔岳也拍拍他的肩膀,“若是我岳丈家‌有什么事情,就麻烦你‌照看一下‌了,平时‌不用多忙活。”   田柱子瞥了他一眼,“……”说这些外道的话,听起来怪别扭的。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村人已经陆陆续续从床上起来。   村头,田方周三家‌站在牛车前‌不断叮嘱他们要小心‌,乔岳坐在前‌头,应了好几声‌。见再不走,人是越来越多了,他赶紧赶着‌牛车往前‌走。   牛车一晃一晃,走在路上。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乔小圆方才与苗哥儿、梁归他们抱在一起哇哇哭,哭得那叫一个‌生离死别。   现在眼睛都哭红了。   乔岳看着‌前‌路,心‌里头茫然得很,“大哥也不知道。”   “好吧。”乔小圆扭头看着‌外头的景象,手臂从窗户伸出来,微风穿过他的掌心‌,“哇,大哥,再走快一些啊。”   乔岳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是心‌塞又是欣慰,还真扬起鞭来,催促前‌方的牛走快一些。   “嘎——”一只大白鹅从村头出现,朝着‌牛车狂奔不止。   鹅叫声‌隐隐约约从车后‌头传来,乔岳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只白胖胖的大白鹅,立马一个‌急刹车,险些要栽出去。   几人在牛车上面面相觑。   糟糕了!   给忘了大王还在后‌山征战不休。 第115章 奇怪的玉佩   大白鹅猛地朝乔岳袭来‌,鹅喙快如闪电。   “真给忘了,”乔岳一边躲闪,一边道歉道,“你自己在后山玩得好几‌天不回家,前日我去后山都没‌见着你。”   大王听了这话,略显心‌虚:“嘎——”那‌也‌不能把我给忘了!   “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乔岳连连道歉,语气诚恳得很。   见了大王怒气冲冠的样子,还有乔岳伏低做小的姿态,方初月他们直接笑成一团,笑声在车厢内飘出来‌。   乔岳:“……”这三个没‌良心‌的,他在这里真诚地道歉,他们倒好竟然笑成这样。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乔岳移开脚步,“我是‌忘了,但我很诚恳道歉,里头那‌三个可是‌……”   怎么这样!   方初月和夏禾立马闭上嘴巴,乔小圆见状,小肉手捂在嘴上,眼睛弯成月牙,立马又笑嘻嘻起来‌。   大王在牛车外本来‌已经被哄好了,这下‌子气得够呛,长颈伸进车厢内,一只豆豆眼直勾勾地看着方初月他们。   “对不住!”   乔小圆扑过去抱着大王的脖子蹭了下‌,方初月与夏禾则轮到他俩开始道歉。   乔岳在车厢外叉着腰,仰天长笑。   还在目送他们的田柱子一行人:“……”又忍不住扶额笑起来‌,这一家子真的是‌……   没‌有他们,接下‌来‌可少很多乐子呢。   闹了一阵,乔岳一行人直接将哄好的大白鹅拎上车厢内,遥遥的,和方父方母他们挥挥手,正式开始踏上。   路过苎麻地时,乔岳和方初月进去将蜂箱给背出来‌,蜂群安稳地待在蜂箱内,乔岳直接将两只蜂箱挂在车厢后。   熟悉的景象在一步步倒退,青山村、苎麻地、林庄……   沿着官道一直走,周边的景象逐渐开始陌生,乔岳就将车厢内的东西收到卡牌中,腾出位置来‌,方初月他们坐在车厢里也‌舒坦。   乔岳本是‌想买下‌两头牛,后头想了想便作罢了,资金不足是‌一回事,其次便是‌他们就四人,分开两个车厢到底不安全。   一个车厢虽是‌挤了些‌,但也‌能睡,而且其实他和初月一夜不睡,也‌不会怎么样。   乔小圆被颠得哎呀哎呀叫出来‌,上半身趴在夏禾身上,“小爹,我们到了吗?”   “还没‌。”   夏禾说完,方初月伸手捏了捏他头顶上的小揪揪,“才‌出来‌半天哦,可能还有好多个半天。”   “啊!”乔小圆撅着屁股,一脸震惊地扭头看着方初月,好像听到什么惊天噩耗一样。   “我的屁股会不会碎掉啊?”乔小圆一双大眼圆溜溜的看着他。   他的小屁屁现在麻麻的。   “不会的,”方初月倒在夏禾的肩膀上笑得不行,他将从抽纸盒中抽出一张纸,按了按眼角,又感慨道,“如今没‌人看着,我们用纸倒是‌畅快了些‌。”   之‌前他们花了好多时间弄出来‌好一些‌草纸,过程实在太繁琐了,做出来‌的草纸他们还真不舍得用来‌擦屁股,从系统抽出来‌的抽纸就不一样了,十文钱能抽好一些‌呢。   而且抽纸更细腻,韧性更好。   夏禾应了声,也‌觉得这点比之‌前好,之‌前吃点什么东西都得关上门再吃,吃完还得散散味才‌行。   晌午日头有些‌晒,乔岳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停靠,准备在这吃了午饭,等日头没‌那‌么晒再继续上路。   在家里时,夏禾倒是‌腾了不少工夫出来‌做干粮,都存放起来‌。路上还不知要走多久,卡牌的干粮先不着急着吃。   牛车停下‌,直接栓在树上,夏禾和乔小圆留在牛车附近守着,乔岳他们则去找柴火和水源,大王借机跟着河里游泳。   俩人如今习惯了用神识探路,很快就捡了一小捆柴火,来‌到河边打‌了两桶水,可惜的是‌,这河水清澈归清澈,就是‌见不着几‌条鱼。   炉子生好后,乔岳直接拿了一块肉出来‌,“小爹,我们煎肉吃。”   之‌前头狼的肉还剩下‌十斤左右,乔岳打‌算这段时间可劲儿地造,而且他们开始修炼以后,寻常的吃食已经支撑不了他们了,尝了味道可以,但吃了没‌一时辰就饿起来‌。   吃带灵气的食物就不会,哪怕是‌喝一杯灵蜜水,也‌比吃三碗饭支撑得久一些‌。   炙烤的肉片在锅里微微卷起,香味弥漫在四周,附近比较平坦开阔,而且还有河流,想来‌附近该有村子才‌对。   四人一鹅围着炉子等吃肉,煎好一锅,你一块我一块吃得津津有味,吃到最后只剩下乔岳一人还在吃。   乔小圆鼓着腮帮子,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哎……”不争气的肚子。   吃了午饭,又用河水擦洗一番,四人一鹅收拾一下‌继续前进。   官道并不是‌一路平坦,有些‌地方颠簸得比村里的小路都不如,乔小圆上了牛车没‌多久,便又蔫巴了。   方初月看着前头后背都湿透了的男人,有些‌心‌疼地挪过去,“我来‌试一下‌驾牛车?”   乔岳侧过头,果断让了出来‌,“好。”   赶牛车比赶马车容易许多,乔岳直接坐在旁边,手把手教他如何使力‌,拐弯、停止、加速等等,都得掌握好。   “你也‌可以用灵力‌诱惑一下‌,就在它前头放一些……”牛车便会稳稳当当往前跑,“就是‌这个度内拿捏好,不然……”   话音未落,原本“稳如老狗”的黄牛兴奋得不行,风驰电掣搬往前奔跑。   “哎哟哎哟~”乔小圆被颠得直接骨碌一下‌滚在乔岳身边,大白鹅在角落伸出脖子挡了下‌。   方初月吓了一大跳,拉紧缰绳,迫使牛车慢下‌来‌,乔小圆又一下‌子滚回了夏禾那‌边。   乔小圆坐起来‌,仰着脸朝夏禾笑道,“小爹好好玩啊哈哈哈~”   乔小圆原本蔫巴了许久,这会儿一笑又精神了。   加速又停下‌,停下‌又加速,循环了几‌次,方初月终于安安稳稳将牛车驾好,夏禾见状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   乔小圆在车厢内滚得眼冒金星,才‌趴在乔岳的肩膀上打‌起瞌睡来‌。   临近黄昏,他们正好路过一个村落,便想着看能不能借宿。   还未进去,就有人出来‌迎着他们,热情地说,“你们是‌前来‌借宿的还是‌寻亲的?”   乔岳见状,没‌往前走,“叔,来‌寻亲的,你们村子是‌叫什么……田村吗?”   这人笑着,瞧着很是‌老实,“那‌你可能找错地了,我们这是‌鳌山村,不是‌什么田村。”   “啊,这样那‌可能是‌我们记错了,多谢叔。”乔岳道了谢,转过身来‌,表情就垮掉了,“我们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表舅家,是‌鳌山村。”   车厢内,夏禾他们听到鳌山村这三个字时,表情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一个林氏和林氏娘家,一个沈哥儿的族亲,光是‌两个例子,就足以让人看清这个村子的风气了。   而且如今日子谁也‌不好过,哪有什么村子会主动迎人进村,怕不是‌想瓮中捉鳖吧。   夏禾说,“那‌可能你表舅家就附近,我们现在再去找找,说不准能找到人。”   “好吧,”乔岳点头,又朝面前那‌中年男人说,“叔,我们先走了,多谢啊。”   走……   “走什么走!”沈大倏然翻脸,原本憨厚老实的表情替换上狰狞难看的表情,从后背抽出一把刀,“有货,大家上!”   说时迟那‌时快,村子里便冲出一帮子人,朝着他们喊打‌喊杀。   乔岳无语,果然啊!   他从车厢底下‌抽出两把砍刀,“初月……”   一群人都是‌菜鸡,其实直接一个大招就可以撂倒,但乔岳正好想试一下‌如何在实战中灵活运用刚学‌会的招式。   “来‌了。”方初月跳下‌车,接过一把砍刀。   夏禾让大白鹅守着乔小圆,安静坐在车厢里,实际已经蓄势待发了。   鳌山村的青壮看着他们夫夫俩的动作,一边大笑一边冲他们袭来‌,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异能者,“哥儿交给我!”   “去你的,给我才‌对。”   乔岳脸色一凛,借着身法,直接将人砍在刀下‌。方初月这边也‌不遑多让,他趁机用灵力‌干扰,直接朝着向他狗吠的那‌几‌人杀过去。   “你、你们也‌是‌……神赐者?”这人躺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这边刀光剑影打‌得正激烈,听到神赐者三个字,乔岳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家伙就是‌因‌为这样飘了吧。   只不过这群人真的很菜,哪怕是‌那‌几‌个异能者的能力‌,瞧着也‌着实一般,应该与村子里刚觉醒的人差不多。   地上躺了一片,乔岳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你们这些‌人干这事多久了?”   十数人躺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鳌山村村长此时走出来‌,“大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好汉,我这个做村长的看管不力‌,希望好汉能放他们一马。”   出来‌这老头说话说得好听,但话里话外都没‌觉得这几‌人做错了什么。   “他们拿着刀子砍人,岂是‌一句得罪就算数的,怎么说也‌得……”乔岳搓搓手指。   方初月点头,“就是‌啊,一条人命怎么得值个十两八两吧。”   十两八两!   他们到如今也‌才‌干了几‌回这事,分到他们手的银子也‌才‌五六两,加上之‌前吃绝户吃来‌的,加起来‌都没‌有十两。   鳌山村的村民‌顾不上痛了,一边求饶一边诉苦,说他们知错了,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赔啊。   “再不济就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抵,没‌有银子就敲掉一条腿。”方初月说这话时,表情冷淡极了,活脱脱一个冷面阎罗王的样子。   村人再次认清现实,这次轮到他们踢到铁板了。   越来‌越多村人出来‌,周遭闹哄哄的,人一多,这胆子也‌大起来‌,乔岳见他们又想掰扯,直接将刀一扔。   刀刃在半空中发出凌厉的冷光,直直朝插在沈大的□□……旁边。   沈大直接吓尿了,“快、快去拿银子……”   他那‌媳妇忙跑回家去。   歪缠的村人不敢再说起来‌,这赎金的事情便顺畅起来‌,十六个人拿到手一百多两,乔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难怪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来‌历不正的银子来‌得就是‌快啊。   一炷香时间,他就妥妥收入了一百二十两。   其中还有三个玉佩,这玉佩也‌是‌他们从别人那‌收刮回来‌的,要不是‌如今县里不好出手,他们早就卖出去了。   “行了,这回是‌我们夫夫人好,才‌这么放过你们,下‌回你们遇到其他人还能不能活着就不知道了。”乔岳大义凛然道。   方初月抱着一大包银子,附和道,“就是‌啊。”   鳌山村村民‌:“……”好不要脸!   该不会他们是‌土匪装良民‌,故意黑吃黑的吧。   离开时方初月往村子里那‌几‌个异能者的丹田里打‌了一道灵力‌,有他的灵力‌在,灵根会慢慢枯萎,到时候他们想出去霍霍别人都霍霍不了。   其他普通人光是‌这一顿打‌,恐怕都要养伤养了好几‌个月。   而且还没‌有大半身家,村人实在呕得慌,等牛车离开,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这对恶人夫夫到底是‌谁招惹进来‌的!可恶……”   “就是‌啊,今日要不是‌我问别人借到银子,我人都凉了。”   鳌山村大多都是‌欺软怕硬之‌徒,乔岳他们的表现实在有些‌冷酷,一番渲染下‌,竟直接从过路的小两口成了土匪夫夫。   还是‌专门假扮良民‌坑蒙拐骗的那‌种。   待几‌日后,附近的村落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乔岳他们从鳌山村离开后,夏禾才‌开口问,“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瞧他们那‌样,恐怕没‌少害人。   “没‌事,小爹,我往他们那‌都打‌了一道灵气。”灵气乱窜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届时他们哪儿还有功夫再干这种抢劫的事情,能站起来‌就不错了。   方初月眼睛微睁,“我也‌打‌了。”   他的灵力‌是‌暗属性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暗属性的灵气都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夏禾说,“那‌也‌是‌他们活该,今后还不了人就成。”   “方才‌是‌不是‌有个瘦弱妇人一直看咱们啊?”方初月忽然想起来‌,开口问。   乔岳思索片刻,“你说她啊,你忘了,之‌前你们见过两回的,就是‌前大舅娘。”   方才‌没‌有留意,这会儿方初月提起来‌,他就想起来‌了。   才‌过了大半年,原本丰腴的林氏瞧着像是‌老了十岁那‌边,且整个人又憔悴又瘦,难怪方初月认不出来‌。   乔岳叹了一声,默默拿起玉佩看起来‌。   夏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日子是‌林氏选的,木哥儿受到的伤害又有谁可能替他原谅,昨日回去夏家,木哥儿的亲事因‌为鳌山村这一事影响甚大,相看了两回都被人拒了。   明里暗里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被碰过。   实在恶心‌至极,夏禾也‌跟着长叹一声,又觉得林氏不知道同情。   林氏的事情就如同掉进河里的石子,掀起一点儿涟漪很快就消失。   夏禾见乔岳一直看着手里的玉佩,问道,“这玉佩有什么稀奇的?”   乔岳一人递了一个过去。   “里头好像有些‌东西,你们看看。”乔岳用神识探下‌去,其中有一块是‌可以完全透过去的,有两块是‌神识压根探不下‌去的。   方初月试了下‌,看着夏禾说,“确实是‌,就是‌不知道里头的是‌什么了。”   接下‌来‌乔岳他们用上百般武艺,上火烤、用水煮、滴血上去,各种方法都不管用。   方初月提议道:“要不直接砸开吧?”   乔岳将木板上的玉佩推过去,“你来‌砸吧。”   “还是‌小爹你来‌吧,”方初月一想到要将玉佩砸了,肉疼得不行,又推给夏禾。   夏禾:“……”他也‌不行啊,不如还是‌大王来‌吧。   大王鸟都不鸟这三个人一下‌,窝在角落大觉。   “大哥,你们在看什么哦?”   乔小圆揉着眼睛醒过来‌,急吼吼从榻子上下‌来‌,就朝着这边蹦,双脚一踩,“哎哟,我要摔跤了!”   “咔嚓——” 第116章 林阳县到了   清脆的咔嚓声在车厢内响起,乔岳吓得直接飞扑过去,小心‌谨慎捏着两端拿在眼前。   “还没裂,里头‌好似有东西,”透着光,有一丝流动的液体在缝隙里游走,“初月,拿个瓷瓶出来。”   “好。”牛车停在路中间,方初月将瓷瓶放在榻子上,视线紧紧地盯在玉佩上。   玉佩悬在瓷瓶上,乔岳小心‌翼翼地一掰,玉佩承受不住般发出一声咔嚓声,从中间断成‌两半。   里头‌的液体一泻而下,丝缕金光一闪而过。   “好漂亮哦,”乔小圆喔圆了嘴,撅着屁股跑过去,“而且好香。”   灵气在车厢内翻涌,车厢后的蜂群还是躁动起来。夏禾坐在车板前都能清晰感受到,灵气一下子冲破出来,像是夏日沐浴了一场畅快淋漓的雨水。   原来这就是开‌出天灵地宝的感觉,好神‌奇啊。   乔岳递到方初月面前,让他看了一下,“小爹你们也看一下,我问问小云朵。”   夏禾低头‌看着瓷瓶里的液体,最终和乔小圆一样发出一声感慨,“你别说,还真有点香。”   “对啊,而且这种香与灵蜜的香还不一样,像是更菁纯的灵气。”方初月闭着眼感受起来。   小云朵一出来,就被‌空气中纯净的灵气给吸引过去。   飘在半空中,整朵云飘飘欲仙的样子,“好东西还真不一样啊,从手指缝中漏走,都比我吃几个灵果来得充裕。”   “宿主,你是从哪里找到的灵玉髓……”小云朵顿了下,又化身尖叫鸡尖叫起来,“怎么还敞开‌口,快盖上,等会儿‌灵气都跑了。”   方初月盖上盖子,又不放心‌地用力按下来,生怕还会继续漏出来,他问道,“灵玉髓是什么?”   小云朵毫不客气地将空气中游离的灵力搜刮走。   “灵玉髓,藏于‌灵玉中,一万块灵玉中都不一定有一块含有灵玉髓,对冲破瓶颈有很大‌的帮助,还有一种说法,便是这灵玉髓提升资质,突破到筑基会更稳妥一些。”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这东西的价值堪比筑基丹。   乔岳诧异,举起另一块灵玉,“那这块呢?”   小云朵酸溜溜地点头‌,他这宿主真是走狗屎运了,被‌人打个劫都能收回两块含有灵玉髓的灵玉。   小云朵第‌无数次怀疑,当初009应该是搞错人了,它家宿主真的很有气运之子的潜力啊。   “只不过宿主你的瓷瓶应该装不了多久,还是要尽快用,不然浪费了。”   乔岳点头‌,确实得尽快将修为提升起来才行。   方初月听完有一个疑惑,“我们这里不是连灵石都没有吗,怎么还有灵玉?”   他们如今见到的灵石,除了河底那块,剩下的应该都是谢昆他们从另一边带过来的,按理说他们这边连灵石矿都尚未孕育出来,灵玉也该没有才多。   小云朵被‌难住了,检索了好久的数据流才说,“因为灵玉的出现并不是一定要依赖于‌灵石矿,获得灵玉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在灵石矿中可能会挖到变异的灵玉,二则是直接由‌一些通透水种水好的玉石转变而来。”   但获得灵石只能有一种途径,那就是在灵石矿中获取,而孕育一个灵石矿可就不是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   乔岳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   “啊?”方初月蹙眉,似懂非懂地看着乔岳,“那为什么石头‌不能转变成‌灵石?”   按照这种说法,石头‌也可以转化成‌灵石才对。   “不行的,普通石头‌里头‌的能量太低了,玉石之所以可以转化,是因为玉石本身能量比其他石头‌都要高一些,所以才有这个几率。”   就跟五灵根和天灵根一样,五灵根资质差得将其放在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也不见得他就能突破。   方初月这下点头‌,“这样啊,那岂不是那些富贵人家可能手里还有灵玉?”   方初月忽然眼馋起来。   小云朵说:“应该会,不过里头‌有没有灵玉髓就不好说了。”   得知灵玉髓的作用后,方初月觉得不如直接让乔岳一个人用完,尽快将修为提升上来。   乔岳觉得,如果灵玉髓是对提升资质有帮助的话‌,那应该他和小爹用才是最优的方法。四人一鹅商量一番,便决定两个灵玉髓还是用在乔岳他们身上。   牛车继续碌碌前行,斑驳的城门消失在眼前。   夜晚露宿野外,乔岳将花了几两银子抽到的自动帐篷丢出来,乔小圆一下来,忍不住哇一声:“大‌哥,今晚我们就睡这里吗?”   “对。”见大‌哥点头‌,乔小圆脚打着飘跑过去。   帐篷是墨绿色的,像一个堡垒一般,底下还有软弹的气垫,乔小圆好奇地摸来摸去。   乔小圆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大‌哥在生火,小爹在做饭,小哥在喂牛,那小圆就要试一试今晚的床舒不舒服吧。   他踢掉鞋子,左脚踩上去,软弹的气垫一下子就陷进去,啊!   右脚踩上去,哇!   左脚右脚,右脚左脚,好玩好玩。   生好火的乔岳:“……”   果断将乔小圆推到一边去,朝他的屁股啪啪拍了几巴掌,“好不好玩?”   乔岳一边把席子铺上去,一边问。   乔小圆捂着火辣辣的屁股,憋气道:“有点好玩。”   一说完,乔小圆就穿上鞋子跑路。   双手张开‌,从后背抱着夏禾,嘴上叽里咕噜地说些小话‌,夏禾感受着背后的温度,有些好笑‌。   “小圆,过来一下。”   “哎,大‌哥,我来了~”   话‌音未落,乔小圆的小手就从他的腰上撤离,两兄弟的说话‌声就在耳边,夏禾笑‌着摇摇头‌,将肉焖好,盛到一边去。   熊熊燃烧的火堆就在帐篷前面,旁边栓着牛车,方初月一手提了一桶水回来,他放下一桶,而后又倒了些给黄牛。   黄牛看起来蔫蔫的,草料吃得不多,方初月摸摸它的角,示意它多吃一些。   “大‌王还在河里吗?”乔岳走过来,拆了一块糖递到他嘴边,“是不是饿了,先吃点糖撑一下。”   面前的糖块与之前的牛奶糖有些相似,同‌样是白色长条的,但这个是方的,而且上头‌好像还有花生。   “对,估摸着明天一早才回来。”让一只鹅一直窝在车厢内到底难受了些,好在有时候大‌白鹅也会下去跑了一跑。   牛车一停,大‌王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河边寻去。   方初月张口吃了进去,刚入口先是浓郁的奶香味,口感微软,越嚼越香,且里头‌的花生让口感和味道都更有层次。   他眼睛发着亮,“好吃啊,这是什么糖?”   “牛轧糖,”乔岳直接塞了一把给他,“再吃一个就别吃了,等下要吃饭。”   夜晚露宿野外,夏禾与乔小圆睡在帐篷里,方初月和乔岳则坐在车厢内盘腿修炼,俩人一块用,灵玉髓很快被‌消耗了一半去。   第‌二天一早,大‌王叼着一串果子回来,四人一鹅将帐篷一收,便赶着牛继续往前走。   路上才开‌始慢悠悠洗漱吃早饭,顺便把大‌王摘回来的果子给解决了。   吃饱喝足,夏禾在前面赶车,俩人又开‌始争分‌夺秒修炼,偶尔还会跟在车后跑。   一人一鹅将脑袋从窗户探出去,乔小圆举着手臂:“小哥快点呀,大‌哥!”   日子如流水,一日又一日。   离开‌清水县过去将近一个月,期间灵玉髓已经消耗干净,俩人也从练气五层,一跃来到了练气七层。夏禾与乔小圆二人也到了练气四层。   之前再村里时他们每日要干的杂活太多了,得了功法修炼的时间也不多,修为涨得很慢,这些日子他们除了赶路,就是修炼,再加上有灵玉髓和灵石,修为涨得非常迅猛。   修为大‌涨的结果便是食量也大‌涨,存放在卡牌里的肉食很快被‌他们一扫而空,后头‌的日子里,隔几日他们就需要停下来补充一波肉食才离开‌。   无聊时也会下河里抓抓鱼摸摸虾。   虽是风餐露宿,倒也过得不差。   如果不用每日都背符的话‌,就更舒服了,方初月如是想。   因着在车上实在无趣,且乔岳见小圆年纪也差不多了,每日就知道瞎玩,便打算趁这个机会给他开‌蒙。   乔岳转头‌看着方初月,想着该教他些什么。   “不……”方初月一想到自己要学什么四书五经,头‌痛得厉害,掏出符箓书出来,“我学这本可以吗?”   乔岳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你感兴趣的话‌学什么都可以。”反正字学得差不多了,暂时想不到要教他什么。   方初月就这么开‌始没人教,自己摸索符箓的道路。   这日也一样。   乔岳坐在前头‌赶车,方初月和乔小圆坐在榻子上,一人看着手里的符箓,一人看着豆大‌的字,“哎!”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夏禾跟在牛车一直跑,闻声忍不住勾着嘴角。   “是不是快要云州了?”   方初月放下手里的符箓,坐在前头‌问。   乔岳点头‌,“快了,过了这林子就到了与云州交接的林阳县,明日就到云州,府城的话‌可能还要两三日。”   “终于‌快到了,”方初月将下巴搭在乔岳肩膀上,“林阳县要不要路引啊?”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走,遇上了村落别人也不想招待他们,好不容易到县城,总要进去看一看,将手里的皮子和蜂蜜卖出去,得了银子就买了东西回来。   只不过县城一般都要看路引,他们压根没有路引。   乔岳打听过,一张路引要二十两到五十两,他们四个人最少‌也要八十两。这个价格,乔岳一听就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大‌不了乔装一下,穿上斗篷进去也一样。   “你想进城么?”乔岳说。   方初月点点头‌,“之前那个大‌叔不是说他的药酒是在林阳县买的么。”   听那热心‌的大‌叔说,林阳县在周遭出了名,就是因为林阳县有一个专门‌饲养蛇的村子,蛇村饲养蛇,林阳县便以蛇酒著名。   这蛇酒不仅喝了可以滋阴补肾,对腰酸背痛、风湿、关节痛等症状都有良效。   正好合适他爹娘喝,方初月想买两瓶药酒回去给他爹喝小外公用。   乔岳点点头‌,“到时买多几瓶。”   茂密的林子就在眼前,一进去,乔岳不再说话‌,整个人警惕起来。   方初月闭上嘴巴,眼睛在林子间看来看去,忽地,乔岳指着前方一个黑点说,“那是不是有人?”   方初月眯着眼睛看去。   “好像是……”牛车离着近了一些,方初月很快将树下的黑影看清楚,“是一个小孩。”   牛车继续前行,来到了树下。   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双手护在胸前,全身蜷缩在一起。   “小孩,你没事吧?” 第117章 兄弟二人哦   乔岳往四周看了下,发现附近没‌人,才‌跳下牛车,用神识探了一下小孩的鼻息。   夏禾问道,“怎么样了?”   “还有气……”乔岳走到小孩身‌边,蹲下去,忽然从那小孩的头发里窜出了一道细长的黑影。   乔岳下意‌识一挥手,“啪”一下击中目标后,黑影直愣愣从半空中摔在地上。   乔岳低头,待看清楚后往后退了一下。   地上躺着的是一条黑色的小蛇,和手指一样粗,看起来又细又长,瞧着实在没‌什么攻击力。   乔岳也不敢小觑了它。   毕竟这东西还知道埋伏,敛息的工夫比小金还厉害。   夏禾吓了一大跳,“怎么有条蛇突然飞出来!”   “不知道,方才‌我用神识探过来都没‌发现这条蛇的存在。”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些‌,谁知道会不会藏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方初月下了车,转身‌将乔小圆抱下车。   他又朝乔岳说,“还是把它解决了吧,这小孩不会是中了蛇毒吧?”   乔岳点头,正有此意‌。   乔岳举起手,下一瞬那小孩睁开了眼,“不要啊!”   小孩直接扑到黑影上面,声泪俱下地说,“不要伤害小黑,小黑没‌毒的。它是我养的小蛇,它、它以为‌你们像之‌前那伙人一样,所以才‌才‌……”   乔岳看着小孩眼底的黑眼圈,“……”所以刚才‌他是在睡觉?   啊!   这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   小孩一边哇哇哭一边颠三倒四解释起来,身‌下那条小黑蛇以为‌小主人又被欺负了,“嘶嘶”地从下面窜出来。   直接朝着最弱的夏禾奔去。   夏禾看着黑影朝这边游过来,瞳孔震动,整个被定住一般。   “小黑不要啊!”小孩看到了大哭不止,怎么办,这下子小黑真的会死的。保护他和大哥许久的小黑,他不想它也和爹一样死掉。   早知道刚刚他就不睡了!   方初月立马将乔小圆放下,“小爹!”   “我来。”乔岳反应过来,朝那边一抬手,一道空间刃在指尖凝聚。   就在这个档口,黑蛇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乔岳硬生‌生‌改变了空间刃的方向。   锐利的利刃劈在黄色的泥土,地面瞬间被劈出一道三四十寸长的裂缝出来。   场面静止了一刻,黑蛇看着身‌边那道裂缝,僵硬得跟一条麻绳差不多‌。   “小爹,你没‌事吧?”方初月直接一步跨过去,将乔小圆塞到夏禾怀里。   夏禾双脚有些‌发软,用力摇摇头,紧紧抱着乔小圆,肉乎乎的软绵绵的肚皮上吸了一口,才‌开口说:“我没‌事。”   乔小圆趴在小爹怀里,任由小爹跟吸猫一样吸他的小肚皮。   夏禾吸了好一阵,心里才‌好受一些‌。   他向来害怕这种滑溜溜、冷冰冰的生‌物,小的时候差点被咬,自此就有了阴影。   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根本想不起来如今自己早就不像以前的他了,虽不如山子那般能耐,但对付一条蛇还是可以的。   他可以的。   夏禾在心里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等下回再见到……   算了,最好不要有下回。   夏禾果断在心里改口。   “小黑!”小孩跑过来又道歉,地上的麻绳呲溜一下爬回小主人身‌上待着,“对不住,我会管好它的!”   怎么就躲起来了,他还没‌看够呢。   方初月看着那条小蛇,心里好奇得很,但碍于小爹的反应,方初月就没‌表现出来,只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走到乔岳身‌边,“这蛇瞧着确实通人性啊。”   乔岳也点头。若不是见它能听懂话,现在它恐怕真的要断成‌两截了。   听小孩的那意‌思,应该之‌前有人朝他们动用过武力了,这蛇才‌会这样。   “大家‌都没‌事就行,至于……”乔岳说完,看着小孩沉吟起来,“说说你们是什么人吧?”   小孩磕巴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我、我们……?”   “对啊,还有那边那位,不出来聊一聊吗?”乔岳他们同时扭头看向不远处。   那边的几棵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冠像是伞盖一般,树干粗壮,若是有人藏在树后还真一定能被看到。   “我们俩兄弟绝非有意‌冒犯,希望壮士能见谅。”   声音传出来的同时,一个身‌穿靛青色短打的男子走了出来。   身‌上的衣裳虽然短打,且看起来有些‌脏乱了,但布料确实好的,一看就知道家‌里日子过得不差。   见乔岳他们表情实在冷淡,男子也知道他躲在树后的举动实在不妥   而且小黑还差点被人干掉。   男子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恨不得将他们祖宗三代都说个清楚,“我叫佘毅,小弟佘俊,我们俩人都是蛇村的村民……”   佘毅说得很快,生‌怕自己说迟了,会将对方惹怒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地上的裂缝可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乔岳见他识相,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蛇村世代靠养蛇为‌生‌,一个村子二三十户人家‌养了将近一万条,一户平均下来就有三百条左右。   养的蛇多‌了,自然被蛇咬的情况就多‌了。村子每年都有人因此丧命,只不过还是没‌人舍得放过这营生‌。   养蛇除了能将无毒的蛇卖去酒楼食肆,蛇蜕也能卖去医馆,还有大头的蛇酒,光是蛇酒就能挣下不少银子。   若是舍掉这营生‌,上哪里去找这种一年到后都能吃上肉,还能攒下几十两的营生‌。   他们种地也不行,岂不是要饿肚子。   村子里便是这样一代一代传续下去。   佘毅一家‌子便是蛇村中平平无奇的一户,父亲好面子重承诺,母亲软弱但最是纯善。他和小弟虽相差五岁,但关系一直很好。   只不过这样日子到了去岁就算是到头了。   地动后,村子里几乎每户家‌里养的蛇都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可不能出事了。   大家‌便越发往里面下心思,都想着多‌养养,到时候卖个好价。   尤其是那些‌带毒的能做很多‌药酒,届时一定可以重新把房子建起来的。   结果今年开春后,蛇咬人的事情就开始频频发生‌。   村子里好些‌人都死了。   没‌死在地动中,反而是被蛇毒死了。   大家‌便开始人心惶惶起来,都怕蛇会突然给自己来一口。   有些‌胆小的人家‌果断将家‌里的蛇丢弃,拖家‌带口离开。   村子只剩下十户自诩自己养蛇圣手的人家‌不愿意‌离开,佘毅说到这里时,心中的悔恨再也掩饰不住,因为‌那十户不怕死的人家‌就有他们一家‌。   若是当‌初他能果决点,在他爹说要留下时能反对,拉着家‌里人一块跑,如今就不会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了。   佘毅心里后悔得不行。   “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蛇群躁动得不行,只要靠近了就会忽然给人来一下。”佘毅说,正好咬中他爹娘的蛇是五步蛇,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连小弟也被咬了一口。   佘毅来不及探究为‌什么只有弟弟活了下来这事,他扯了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他们一家‌的存银,就赶紧背着佘俊跑走。   他也不敢再留在林阳县,总觉得那些‌蛇不会善罢甘休的,就一路从村子出来,打算穿过林子,去隔壁县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路。   赶路赶累了,佘毅就让小黑看着佘俊,自己跑去看看附近哪里有水和野菜之‌类的。   等好不容易挖了不少野菜,准备回来带着小弟一块去河边饮水时,佘毅就听见小弟的哭喊声。   佘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跑回来时正好,正好看到大哥你那一招,有些‌被吓到了所以才‌下意‌识躲起来……”   方初月和乔岳对视一眼,不是很信地说,“是吗?”   “是的。”他吓到是真的,当‌然躲树后是因为‌他怕他们会伤害佘俊,所以看有没‌有机会偷袭,后面这点就不用说了。   佘俊拉了拉佘毅的衣裳,踮起脚尖解释了下当‌爸的事情。   佘毅听完,讪笑了下。   听完小弟的话,佘毅才‌知道,原来真是他们理亏,如今看来这四口之‌家‌可能以为‌小弟是中毒没‌了,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先‌是遇到了小黑,后面又有鬼鬼祟祟的他。   佘毅再度真情实意‌地道歉,又问道,“大哥你们是打算去林阳县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附近村落也听说了有蛇群作‌乱的痕迹。   如今又过了两日,还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此时去林阳县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乔岳点点头。   从这到云州去,必须穿过林阳县,不然就得绕过林阳县,再穿过两个县才‌到,中间还要换水路搭乘,在路上怕是要耽搁三五个月才‌行。   到云州恐怕都得冬天了。   乔岳这想法,自然是逃不了方初月他们的眼睛,方初月说:“我们是要去,不过也不着急,正好去看看热闹,对吧,小爹?”   夏禾面露难色,“是……吧。”声音里充满了艰难,但一想到穿过林阳县就到云州,心里又坚定了几分。   如今自己修为‌也上来了一些‌,对于几条蛇还是可以解决的。   更别说山子他们了。   这么一想,穿过林阳县就穿吧。   “若是没‌有急事的话,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佘毅有心想劝几句,奈何‌肚子不大给力,如擂鼓般轰隆隆起来。   乔小圆扭头拍拍肚子,“大哥,我也饿了。”   “好,也是时候吃点东西了。”在这边耽搁了有些‌久,乔岳索性原地架起炉子准备吃饭。   一家‌四口又忙活起来。   佘毅两兄弟在旁边生‌啃野菜,啃着啃着长大嘴巴,好大的野猪!   这林子怎么会有野猪?   佘毅刚疑惑完,又见他们分工明确,动作‌流利,快速将野猪处理好,小铁锅放在炉子上,显然准备用铁锅炖肉的样子。   他这嘴巴又张大了些‌。   从未见有人在野外都如此嚣张,也不怕有野物寻着味道过来。   佘毅想了下,又摇摇头,有野物过来也是送菜而已。   佘俊在旁边咽着口水,等大哥低头时,他忙将野菜塞进‌嘴里,“大哥,野菜好吃。”   佘毅有些‌心酸,可他们出来时太赶了,他倒是将家‌里的银子拿出来了,可如今有银子也买不上吃的   炖肉的香味弥漫在四周,乔岳他们坐在小马扎上,铁锅的肉分到碗里后,铁锅里又下了一锅肉下去。   车厢内的大白鹅下来,“嘎”了一声。   “去吧。”乔岳抱着海碗吃肉,头也不抬地说,“不要去太久啊。”   如今河里有灵气的鱼也多‌了起来,大白鹅可以自己去河里找食物,倒是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对着一块有灵气的肉虎视眈眈起来。   大王施施然地朝河边走去,路过佘毅兄弟时,它朝着佘俊头顶的小黑猛地一啄,“哎!”   佘毅惊恐万分地伸出手,鹅喙在距离吓得硬邦邦的小黑,硬生‌生‌停住了。   那只豆豆眼蔑视地看着佘毅和小黑,“嘎嘎嘎——”   乔岳他们听到大白鹅嚣张的笑声,扭头看过去,就见大白鹅那妖娆的白屁股消失在眼前。   再一看近处的佘毅,脸上的表情还未散去。   乔岳他们:“……”   乔岳他们只好端了一碗肉给佘毅吃。   佘毅本想拒绝,但藏在身‌上的小绿不开始安分地扭来扭去,佘毅用手按了下,小绿顺势缠上他的手臂,“啪嗒”一下掉在方初月脚边。   乔岳震惊,怎么俩兄弟身‌上都有蛇,该不会是你们蛇村每人身‌上都有吧,乔岳一脚过去,将其踢开,“让我……”   下一刻,他看到自家‌夫郎蹲下来:“你们村子的蛇都这么乖巧?”他将蛇抓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   佘毅摇头:“不是全部都这样,小绿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的,它是我的兄弟,所以……”所以他们能躲过村子里的蛇群,也是多‌亏了小绿和小黑。   “这样啊……”碧绿色像是通透无比的翡翠一般,方初月眼睛泛着光,一看就十分喜欢的样子。   那条蛇盘在他掌心中,乖乖任由方初月摸来摸去。   乔岳:“……”   这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方初月抬起头,快速解释道,“我就是好奇,看一看,不是想养一条。”   乔岳:“……?” 第118章 只要那三个   “你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养哎。”   方初月被噎住,将小绿举起来:“可是它‌们很漂亮啊,你不觉得吗?鳞片像是翡翠一样,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啊。”   小绿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喜爱一般,缠在手腕上,像是佩戴了一个超粗的翡翠手镯一样。   乔岳见状顿了下,点‌点‌头说,“你这么说起来的话,是有点‌好看‌。”   方初月笑了下,“这回答听上去也不是特‌别好看‌的样子,放心吧,我不养。”小爹怕蛇怕成这样,他肯定不能‌带一条回家养。   方初月没‌想这个……   好吧,他有在心里想过,但见到方才小爹的模样,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方初月将小绿还给佘毅。   “小绿很喜欢你。”佘毅不由得有些感慨,小绿十分‌怕人‌,村子里路上会见着很多蛇,但小绿很少‌会自己溜出去,时常窝在角落。   这还是他第二回见到小绿主动‌爬到别人‌手上,佘毅说完,低头扫过碗里的炖肉,香喷喷的味道一直在鼻子间萦绕不散,佘俊在旁边眼巴巴地看‌。   佘毅将碗推过去,“多谢,不过我们兄弟已经吃饱了,这肉还是……”   “行了,你们吃吧,我们也不缺这点‌儿,如今天气热,你们不吃就肉也坏了。”乔岳摆摆手坐下继续吃肉。   “那就多谢了。”佘毅纠结了一下,又看‌了下流着哈喇子的小弟,到底是厚着脸皮收下来了。   佘俊眼睛发着亮,“大哥!”   太‌好了,有肉吃哎!   俩兄弟走到一旁去吃肉,他们也就这小半年过得艰苦了些,但以‌往什么肉没‌吃过,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馋一碗肉。   佘毅直接用匕首削了两根筷子,夹了一块肉喂到佘俊嘴边,“小心烫。”   佘俊吹了下,一口吃起来,“唔……好好吃!大哥,你也吃。”他嚼了两下又呼出一口气,皮肤发着轻,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佘毅心里有些难受,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吃了一块肉,心里的愁绪确实散了不少‌。   俩兄弟吃完肉,佘俊便有些困倦了,揉着眼睛说,“大哥我想睡一下。”   “睡吧,睡一会儿再赶路。”佘毅蹲下去,让佘俊爬到他肩膀上,而‌后捡起旁边的草绳将人‌捆在身上。   自从被蛇咬后,佘俊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走着走着就会困到走不动‌,佘毅便会背起他,佘俊在他背上要睡上个把时辰才会醒来。   佘毅看‌了一下天色,日‌头高照,此‌时赶路会有些晒,但他打算在太‌阳下山前从这片林子出去。   只不过离开之前,还需要把碗还回去,和‌对面的人‌道别。   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但在这短短相处中,佘毅就知道,他们是好人‌。   而‌且他们还吃了那么一大碗肉。   怎么样都得道一声谢。   佘毅用水囊的水将碗冲洗干净后,站起来往乔岳那边看‌去。   一头猪,四个人‌竟是解决了一半去,而‌且如今还在吃,佘毅忍不住咋舌,一天光是填饱肚子都要好多粮食啊。   随后他看‌着手里的碗,沉默了片刻。   原来他们方才说自己吃不完的话只是托辞啊,佘毅整个人‌窘迫得不行。   乔岳放下碗,扭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年问,“怎么了?”   “多谢,我们兄弟给你们添麻烦了,”佘毅脸色变得黑红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我们只带了这么多,不知道……”   “可别,就几块肉不值得这么多银子,”而‌且本来也是误会一场,这些银子就算不是全部,那也是俩人‌今后生活的根本,乔岳可拿不下手,他摆摆手,又问,“你弟是因为中了毒所以‌老是睡觉吗?”   方才在路上躺着睡觉,如今吃饱了也睡,这精神瞧着确实很差。   见佘毅点‌头后,乔岳又将神识探过去,连带着小黑蛇一块。   难怪这佘俊被毒蛇咬了还能‌活……   原来小孩与小蛇之间是有一道紧密的联系的,就像是他和‌小金,小圆和‌大王。   这小孩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他那条契约小黑蛇分‌担身上的蛇毒,所以‌才会一副余毒未清神色疲倦的样子。   “他被小黑也咬过?”   “你怎么知道!”佘毅惊讶出声,一脸看‌神人‌的模样看‌他。   当初那条五步蛇将佘俊咬了后,小黑确实就在后面也咬了一口,要不是因为知道它没有毒,佘毅都想将它‌嘎了。   听这位大哥的意思,难道小俊能活下来是因为小黑吗?   怎么可能‌!   佘毅第一反应只觉得离谱,但再一想到爹娘又觉得十分有可能‌。   “这位……”   乔岳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告诉别人姓氏,“我姓乔。”   “乔大哥,你的意思是小黑救了小俊吗?”佘毅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说也没‌错,若是没‌有小黑,你小弟怕是活不下来。”只不过这小黑蛇到底弱小了些,光是分‌担一半的毒性就已经蔫巴了,剩下那一半毒性就别指望了。   方初月站起来看‌了下,“还真是,这小蛇还挺乖啊。”   夏禾在一边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忍不住将乔小圆抱在怀里。   乔岳有些改观了,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实则万物皆有灵,小蛇也懂护主。   乔岳转身回牛车上,实则从卡牌里拿出一个果子,递给方初月,“给它‌吃吃看‌?”   方初月捻着这颗紫红色的灵果,朝小黑蛇伸出手。   佘毅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忙将小黑递过去。   小黑蛇躺在方初月的掌心上,小小一团,像是闻到了好香的味道,尾巴尖翘起来,方初月将果子递过去,“尝一尝。”   果子和‌它‌的头差不多大,小黑一口将其吞下去。   而‌后高兴地在方初月掌心蹭了蹭。   方初月两眼发着光,好乖好乖!   摸了一下,得知佘毅他们准备走了,他就将小黑还回去,“对了,除了你们蛇村还有什么地方的蛇酒药效好一些?”   方初月对此‌还是有些心心念念的。   佘毅想了下,“县里惠安堂,价格最公‌道,世安堂的药效最好,但也最昂贵,离我们村子附近不远的村子也有,但药效可能‌比不上惠安堂的。”   乔岳沉吟一番,“这样啊,也就是说你们村子的蛇酒是最好的。”   “对,但是那里很危险,”佘毅强调道,“真的很危险。”   他知道乔大哥他们和‌常人‌不一样,但还是怕他们回去冒险,便又说,“我们村子后山有奇怪的东西出现,我觉得就是因为那东西,才会害得村子里的蛇不听使唤了,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去。”   乔岳和‌方初月对视一眼,“奇怪的东西,哪里奇怪?”   “有人‌说是长了角,有人‌说那怪东西长了三个头,”佘毅怕他们觉得是谣言,“但我逃出来的那天晚上,真的听到后山有很奇怪的动‌静。”   “好,多谢提醒。”乔岳说了一句,便看‌了一下天色,“你们也快些出发吧,不然天黑了你们都走不出去。”   佘毅还想再提醒一句,但又怕惹人‌烦了,“谢谢乔大哥你们,还有我替小□□歉,不好意思吓到阿叔了。”佘毅又朝夏禾道歉。   小黑蛇吃了果子后像是精神了些,听到这话,从佘俊的头顶撅起来,双眼直勾勾地和‌夏禾对视上。   夏禾整个人‌僵硬起来,便见到它‌对着自己像是鞠躬一样点‌着头,“嘶嘶~”   对不起哦,好心的两脚兽们。   方初月双手捧着脸,忍不住想要夸赞一句,便听到一声“小蛇好可爱啊”,方初月倏地扭头,看‌看‌是谁这么有品味。   乔小圆坐在小爹怀里,双手托着肉乎乎的脸蛋,眼睛看‌着小黑蛇冒出布灵布灵的星星来。   “是啊,小黑真可爱。”方初月用力点‌头。   乔岳沉默了下,继续目送佘毅他们离开。   佘毅离开后,夏禾陡然轻松起来,乔小圆从他怀里跳出来,“呼——”一下子跑到方初月身边,俩人‌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起来。   夏禾心里还是毛毛的,但听着初月他们一会儿说“尾巴尖胖乎乎的”,一会儿又说“额头圆圆的,还有两道蓝色的竖纹”,竟然诡异地产生了一点‌认同感。   好似方才朝他鞠躬的小蛇,确实有点‌可爱。   四人‌收拾了一番,野猪肉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方初月看‌着乔岳将野猪肉收起来,他说,“方才应该割两斤让他们带走吧。”   乔岳看‌着难得大方一回的初月,嘴巴动‌了下,“我给了,就挂在小孩的腿上。”   因为怕他们拒绝,乔岳是等他们走出去才挂上去的。割的肉不多,就三五斤,够他们今明两天吃的。   时候不早,等大白鹅回来后,他们又继续干着牛车出发。   “那衣裳大家都没‌脱吧?”夏禾忍不住提醒道。   从村里出发后,他们就连夜又将剩下的鲛绡就做成了衣裳,薄薄的轻纱贴身穿,不止凉快舒适,还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哪怕外头再穿上一件单衣,也丝毫看‌不出来。   夏禾伸出往乔小圆的衣领摸了摸,还在里头。   方初月应了声,“没‌有脱的。”他们在外头换洗都不大方便,衣裳自然不可能‌每日‌都换,好在现在一个清洁术就能‌搞定洗漱的事情。   因着路况不明,乔岳坐在前头赶车,夏禾他们说了两句话也开始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日‌落时分‌,昏暗的林子终于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路。   沿着光路出去,一轮橙黄色的落日‌挂在天空,将白色的云朵被晕染成黄色。   从林子出来后,他们继续赶路。   到了夏日‌,白日‌变长,太‌阳下山也晚了,趁着这个功夫说不准能‌找到一个村子过一夜。   只不过到了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也没‌找到一个能‌让他们进去的村子,乔岳他们又宿在野外一夜。   翌日‌一早,乔岳睁开眼下了牛车。   帐篷外盘了一条蛇,他手指一弹,就将那条蛇弹出几丈远。   夏禾在帐篷里听到动‌静,又有些恍惚起来。   自己昨日‌怎么就觉得它‌可爱的,是不是昏了头了。   吃过早饭,乔岳他们直接往林阳县去。   ……   林阳县。   “听说,蛇村人‌都死‌没‌了,真变成蛇村了?”   “可不是嘛,谁让他们造孽了,养那么多蛇,如今被报复回来也正常。”   酒楼里俩酒肉搭子一大早坐在楼里喝酒吃下酒菜,嘴里谈着的都是最近几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事情来。   蛇村一夜死‌了几十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掩盖得下去。   林阳县县令也派了衙役去调查,只不过派了三四人‌都没‌有回来,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连周边村落都在一夜之间四散开来。   如今可没‌人‌敢靠近蛇村那个地方,县城里好些富贵人‌家都已经收拾包裹准备离开此‌地了。   李大啐了一口,“就是可惜了些,若是能‌拿下那些蛇酒,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听人‌说他们每一户都酿了不少‌蛇酒,有些都藏了几十年了。   刘二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县里那麻子脸去哪里吗?”   “对啊,这俩日‌怎么不见他。”这麻子脸讨厌得很,长着自己与县衙有些关系,在县里总是干些神憎鬼厌的事情来,偏偏还奈何他不了。   刘二压低声说,“不就是为了那蛇酒么,一去不复返了,你还敢想这事。”   “真的假的?”李大吓得后背一凉。   “这还有假,他家爹娘在家里嚎了一天了。总之你千万别靠近那村子,绝对有古怪的。”刘二脸上发黑,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投奔大舅子家了。   乔岳他们坐在大堂里,桌子上点‌了不少‌吃食,一边默默听着一边吃东西。   这酒楼吃食做得倒是不错,淡黄色的滴酥鲍螺入口即化,与之前吃过的奶油蛋糕里的奶油口感极其相似,只不过多了些油润和‌油炸过的香味。   酒楼里这边在说蛇村,另一边也在说这事,只不过这回谈论的是蛇村的蛇会不会跑出来,县衙有没‌有什么处置的方法之类的。   若是真的跑出来,他们一个县怕是都得凉啊。   “怕什么,蛇村离县里好几十里了,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边出事吧,要我说那些有钱人‌就是压根不长胆子,这点‌儿小事就跑路。”   “这倒也是,而‌且我听说县衙那边发了公‌告说已经向云州求助了,过几日‌就来人‌,我们压根不用怕。”   云州来人‌……   看‌来得在林阳县待几日‌,既然这样,这蛇村确实该探一探。   乔岳放下筷子,“等会儿我们就去惠安堂,小金还未到蛇村,等到了再看‌看‌那边的情况。”   “行,那我们出发吧。”方初月点‌头,在酒楼里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如今也听不出什么来了。   点‌了五道菜尝尝鲜,竟是花了二两银子,方初月肉疼得很,“下回还是去茶楼吧。”   茶楼点‌上一壶茶就能‌听上一天呢。   酒楼好归好,就是太‌废银子。   要不是路上还卖了不少‌皮子和‌蜂蜜,他们的口袋早就一干二净了。   乔岳自无不可,就是不知道乔小圆乐不乐意。   四人‌在街上逛了逛,林阳县虽有些躁动‌,但路上还是有不少‌人‌,十分‌热闹。   路过一个摊子时,乔小圆停了脚步,怎么拉都不走,夏禾问怎么了。   他指着一个小泥偶说,“小爹,我能‌不能‌要一个这个?”   泥偶摊子的老人‌家立马笑着招呼道,“这些娃娃都是自己做的,来挑一挑啊,都很别致的,一个只要十文钱。”   老人‌家热情得很,这些丑娃娃终于有人‌眼瞎瞧中了,可不得抓紧机会推销出去。   乔岳和‌方初月走了过来,大手一挥道,“那就要一个。”   “好耶!”   乔小圆蹦了一下,“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老大爷闻言,看‌着乔小圆喜笑眉开。   真有眼光的胖娃娃。   乔岳眼神一凛:“……”说好只要一个呢!怎么还带得寸进尺的。   方初月忍不住笑,“再要一个吧,四个我们一人‌一个怎么样?”   “那好吧,”乔小圆犹疑地点‌了下头,“但是我想要那三个哦,只要那三个哦,我喜欢。”   “知道了知道了。” 第119章 恶霸大白鹅   乔岳捡了四个泥偶,其中‌三个就是‌乔小圆指定的,另一个他随手拿了一个,方初月递了四十文过去老大爷。   老大爷揣着手里‌的四十文笑得见牙不见眼,又低头看着面前这个胖娃娃说,“还要不要再看看啊?”   甚至还搭了一个泥偶上去,一边递给乔小圆一边说,“娃娃,拿着,这个送你。”   乔小圆张着嘴,“是‌给我的吗?”   “对对,这些泥偶是‌我家小孙孙自己捏的,我都说样‌子太丑了,结果他非要说我来卖卖看……”老大爷似是‌抱怨,又像是‌倾诉,说起他那缠人的孙儿时眼里‌的笑容满得就要溢出来。   乔小圆抬头看着一下夏禾,见他点头了,他双手借过去,“谢谢爷爷,泥偶娃娃我喜欢,很可爱啊,不丑的。”   “对吧,不丑的,大哥。”乔小圆扯了一下乔岳的衣摆,举着那个大小眼塌鼻梁的泥偶问。   乔岳无奈点头。   老大爷见状更是‌笑出来,有些怜爱地说:“真乖,那你和我家孙孙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乔小圆点点头,下巴微微扬起。   “爷爷你每天都在这里‌卖娃娃吗?”   “不是‌啊,只‌有这几日,之前爷爷要照看家里‌呢,这几日才有空。”之前儿子儿媳都忙活,他就算有心‌想出来摆摊也‌找不到时间‌。   这几日得闲,他抵不过缠人的孙子,这才出来摆摊看看。   之前连着三日都没人瞧一眼的泥偶,今日一口气卖出去四个。总算能与家里‌的小孙子有个交代了。   “这样‌啊,卖完就回‌去了吗?”   “对啊……”   一老一小聊得不亦乐乎,那大爷连自己家里‌住哪,几个人都快说出来了。   “小圆,我们‌该走了,”乔岳只‌得将乔小圆捞起来,又和大爷说,“大爷,我们‌先走了,和爷爷说再见。”   乔小圆挥挥手,“爷爷再见。”   “再见。”见客人离开‌后,老大爷直接将布一收,不卖了!   再等下一个“有眼光”的客人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如今得了四十文就该知足了,老大爷背上包裹喜气洋洋回‌家去。   乔小圆将泥偶抱在怀里‌,看了又看。   “这泥偶是‌有……”   乔小圆指定只‌要那三个泥偶的举动‌还是‌很奇怪的。   “嘘——大哥,不要说出来,”乔小圆用手捂着乔岳的嘴巴,鬼鬼祟祟地看向四周,生怕被别人听到了抢他们‌的泥偶。   乔岳乖乖被他捂着,点点头,“好,大哥不说。”   反正也‌不着急,等回‌客栈了再看,他们‌在客栈订了一个地字号房间‌订了两天,大王还在屋里‌头呢。   方初月和夏禾走在前面,扭头说,“那剩下这俩个泥偶,小圆你还要不要啊?”   这么丑的泥偶若是‌不喜欢,就直接丢了,免得拿回‌去还要占地方。   “要啊,”乔小圆撅着嘴,“小哥,我还想拿回‌去给苗苗他们‌看哎。”   乔小圆说完,趴在乔岳肩膀上,乔岳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有点想苗苗归归他们‌了,还有晴姐姐、柱子哥、六婶婶、白哥哥、临叔叔……”乔小圆把他每一个想到的人都给喊了一遍。   乔岳叹了一声,“还没那么快回‌去,这俩泥偶你就好好收着,等回‌去了和苗哥儿他们‌说一说你都干了什么。”   “那我还要攒更多的东西,每个人都要送。”苗苗和归归要送好多个才行。   小圆最挂念他们‌。   方初月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阳哥儿晴姐儿有没有被人欺负,他留给他们‌的那些整蛊法子也‌不知道学会了没有。   “也‌不知道阳哥儿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离着很远的阳哥儿此时正在灶房里‌做早饭,他忽然就想起大哥来,忍不住念叨出声。   晴姐儿蹲在灶口回‌道:“哎,应该还没到云州吧,之前大哥说可能得一个多月两个月才到。”起码要半年才会回‌来。   等大哥回‌来,可能都腊月了。   “大哥不在家才一个月,我就觉得已经过去许久了,”阳哥儿嘟囔起来,“原来他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居然是‌真的……”   晴姐儿抬眼看去,“谁说的?”   阳哥儿手臂停顿了一下,面色不显地说,“没谁,就上回‌在院子听到的。”   晴姐儿犹疑地看去,真的是‌这样‌吗?   阳哥儿催促道:“小妹。把火生旺一些,等会儿我们‌还得去找柱子哥一块打坐呢。”   “啊……”晴姐儿表情垮掉。   六月初,柱子哥忽然跟走狗屎运一样‌,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一本功法,说是‌每日打坐吐纳就能强身健体。   当时村子里就没有几个人相信的,都取笑田柱子说他有空胡闹,不如多往地里‌去两趟。   田柱子也‌没解释,拉着院子的人开始每日一遍两遍地修炼起来。   修炼了十来天,柱子哥、大青哥都突破了,二哥的异能也‌有了提升(显著表现为他做的菜更好吃了)。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跟着修炼了一段时间‌后,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听爹娘说,晚上睡觉都舒服了不少。   只‌不过,为什么只‌有二哥他们‌有异能啊!   晴姐儿对此十分不爽,什么破异能,敢不敢给她方初晴也‌来一个?   她就不信了。   阳哥儿将菜盛到碗里‌,“火可以‌熄……”就看到小妹对着灶口咬牙切齿的样‌子。   阳哥儿:“……”柴火惹她生气了?   吃了早饭,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原本打猎队的人,还有大秦小秦兄弟俩,苗哥儿几个豆丁。   田柱子和周大青通过功法引气入体的动‌静很大,村子本就等着看他们‌笑话,一看到竟是‌真的能修炼出来,立马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村子陷入了修炼的热潮中‌。   只‌不过修炼一道又不是‌立马见效,好些人本就抱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见修炼又要早起又很无趣,效果又见不到一点儿,很快又歇了心‌思‌。   只‌半个月功夫,如今还在修炼的人,便‌剩下面前如今这些了。   “柱子哥,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啊?”   田柱子看着面前的李二牛,忍不住面露难色,他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升级啊?!   田柱子无比后悔,早知道当初就直接将信拿出来,说是‌山子给的功法了。   非要整个山洞出来,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全部都知道一样‌,其实他都是‌按部就班,跟着山子给他心‌得来修炼的,旁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今信又被他销毁了。   一想到后面还要遭受的折磨,田柱子真想回‌去捶死自己。   沈哥儿,救命啊!   山子快回‌来!   ……   林阳县,惠安堂。   惠安堂看病的人还不少,一路排到门口去。   见他们‌四人站在门外,一学徒就从‌侧边的药柜走出来问,“客人,请问是‌看大夫,抓药还是‌买蛇酒?看病的话得在这后边排队。”   面前的四人瞧着就不像是‌他们‌林阳这边的人,估摸着又是‌别的地方寻着消息过来买蛇酒的。   乔岳同样‌将目光投向学徒,学徒年纪和他差不多,态度温和,且眼神清正,见他们‌不回‌话也‌不着急,就在一边候着。   乔岳说:“你们‌这的药酒怎么卖?”   学徒一边将他们‌引进去,一边介绍说,“我们‌这的是‌蛇酒一共分为四种,三蛇、五蛇、蛇胆、人参,还有蛇鞭……端看你想要哪种?”   学徒指着柜子上成行成列的蛇酒介绍起来。   原来蛇酒还有这么多不一样‌,不同的酒功效其实相似,只‌不过侧重‌点有些不一样‌,且品质也‌有好与坏。   乔岳也‌算是‌长知识了,且在别处他还从‌未见过医馆的学徒这么大费周章地给他们‌介绍这些呢。   只‌不过这个价格,着实不便‌宜。   方初月张大嘴巴,虽早有预料,但一听价格简直吓死人,一瓶人参蛇酒要五十两。还有那些个蛇胆酒也‌不便‌宜,二两到几十两不等。   方初月说:“不然我们‌就要几瓶最便‌宜的?”没毒的蛇泡酒,那种最便‌宜,只‌要二两。   方初月忍不住摇头,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出只‌要两个字。   学徒听到方初月说只‌要最便‌宜的也‌没吭声,就静静地等着,还说若是‌有需要可以‌诊一下脉,再决定要不要买。   夏禾摇摇头,和方初说,“如今还有一些银子,可以‌多要一些,除了人参的,都要一瓶?”   “蛇胆要两瓶吧。”乔岳说,蛇胆酒好似对活血化瘀这方面更好一下,外公舅舅、岳父岳母他们‌都用的上。   最后要了三瓶蛇胆,一瓶三蛇酒。   一共花了十八两。   十八两……方初月给银子的手都在颤抖。   夏禾举着一个空荡荡的荷包:“好在我们‌在客栈订的房间‌已经给了银子。”   不然连今晚的房钱都给不起。   “我们‌去将蜂蜜卖了吧?”方初月实在没心‌思‌逛了,拿着两罐蜂蜜去了县里‌最大的点心‌铺子转悠一圈,换了三两回‌来才安心‌些。   从‌铺子出来后,乔小圆抱着肚子喊饿。   乔岳大手一挥:“走,回‌去吃东西。”   离着客栈不远,里‌头的“嘎嘎”声声嘶力竭,酒楼外听得一清二楚。   “不好,是‌大王!”   四人一路狂奔,刚一进客栈,就被里‌头的场景惊呆了。   逃跑乱窜的不是‌大王,是‌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他们‌惦记的大白鹅反而跟恶霸一样‌在四处叼人。   乔岳等人:“……”   不然还是‌直接溜了吧。   乔小圆捂着嘴巴笑道:“大王,你好威风哦!”   大白鹅一听他的声音,立马停住脚步,朝着这边嘎嘎叫。   “嘎嘎——”这些可恶的两脚兽想将我抓了!可恶!   乔小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大王你没事吧?”   “嘎。”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   一小孩抱着大白鹅嘀嘀咕咕,掌柜和小二擦着汗水说,“几位客人回‌来得正好,这鹅原来是‌你们‌的啊?”   乔岳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兴师问罪。   “怎么了?没见过人养鹅啊,”乔岳趾高气扬,又质问道,“我家大白鹅向来不会乱叨人,你们‌不会对它做了什么吧?”   楼上的看客插话道:“他们‌想抓了下锅呢,那只‌胖鹅才反击的。”   说完他抱着肚子笑起来,真是‌太可乐了!   就是‌结束得有点快了。   乔岳看着掌柜,掌柜讪笑道,“误会,这小二以‌为鹅是‌外头来的,所以‌才这样‌,都是‌误会。”   “你们‌的房费就给你们‌免了,再给你升个房,如何?”   乔岳看着他,没说可不可以‌。   一通操作,他们‌从‌地字号搬到天字号房间‌去。   回‌了房间‌,门窗关闭后,外头也‌没人,方初月摸了摸大王的鹅冠,“今日能住上这么好的房间‌,真是‌多得了大王。”   大白鹅嘎嘎叫了一通,窝在角落里‌休息。   乔岳掏出一大块猪肉,夏禾拿出炉子在一边开‌始做饭。   三个泥偶放在桌子上,乔岳问道:“这直接敲碎吗?”   乔小圆托着腮帮子,眼巴巴地看着小爹做饭,心‌不在焉地胡乱回‌了几句。   乔岳将神识探下去,他挑了下眉毛,竟然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隔,里‌头好像是‌……一块木头?   乔岳直接一弹指,泥偶咔一声,他再掰开‌,里‌头的东西便‌露出真面目来。   方初月凑过去看着那块黑漆漆的,跟木炭一样‌的东西,“啊?和上回‌不一样‌啊?”   上回‌他们‌得了灵玉髓,这回‌得了一块炭?   这差距实在让人很难接受。   乔岳一直觉着不懂,神色一直思‌索着什么一样‌,方初月神识从‌木炭上收回‌来,“这好像还真是‌一块不寻常的……木炭?”   里‌头不仅有灵气的残留,还有些许滋滋啦啦的电光在里‌头。   “应该那木头不太一样‌,”乔岳又将另外两个泥偶切开‌,得到同样‌的几块木炭。   小云朵倏地窜出来,在木炭上飘着,主动‌作答:“这很像是‌雷击木。”   雷击木一种能抵御雷电的木头,很多修士都会用雷击木抵御晋升筑基或者金丹的雷劫。   “什么雷劫?”   方初月大喊道,夏禾他们‌也‌将视线落在小云朵身上。   小云朵一下子从‌半空中‌掉落在桌子上,“我、我没说过吗?从‌练气晋升筑基,需要挨雷劈才有机会成功……”   “你没说过!”   乔岳与方初月异口同声道。   小云朵挠挠软绵绵的头顶,理直气壮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乔岳他们‌:“……”   被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小云朵忍不住抱着自己呜呜哭,哭了一阵子就直接消失在原地。   夏禾说:“也‌不怪它,毕竟我们‌也‌没问。”   “小爹你别信它的话,它肯定是‌假哭。”   是‌真哭就有鬼了。   乔岳忍不住无语,走之前还不忘像周扒皮一样‌,将木炭上残留的一点灵力雷电都给吸走。 第120章 (二合一) 真的很厉害……   晌午过‌后,乔岳出门了两趟去寻那个‌老大‌爷。   第一次时没瞧见人,第二回乔岳用神识在附近探了一下‌,还真被他在附近找到人了。   老大‌爷早上揣着四十文回家,小孙子知道自己做的泥偶有人欣赏,高‌兴地上蹿下‌跳,围着他四处打转。   这不‌吃了饭,他见没什么事,又背着剩下‌的泥偶出来。   面前落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老大‌爷一抬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那小伙子又是你‌呀。”   乔岳点点头‌说,“对呀,大‌爷,我正寻着你‌呢。”   老大‌爷纳闷地看向他,乔岳便举着手里那块木炭。   “今早不‌是从你‌那买了几个‌泥偶嘛,谁成想一个‌手滑,泥偶摔在地上,里头‌裂开了,掉出了一块木炭,所以我想问一下‌……”   “你‌让我看看,”老大‌爷赶紧拿起那块木炭看了下‌,木炭上还沾着硬邦邦的泥块,黑黢黢的,老大‌爷手一用力便将‌泥块掰了下‌来,又捻了一点木炭屑看了下‌,确实与他家的木炭很像。   但‌好像比他家的木炭要好很多。   老大‌爷想到家里小孙子在搓泥巴的时候,旁边放着的几块木炭,也没再怀疑。   他解释说,“实在不‌好意思,应该是家里的木炭被娃娃不‌小心掺到里头‌去了,若是客人你‌想换或者退,都可以。   “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些泥偶就当赔偿……”老大‌爷搓搓手掌,指了底下‌的三‌五个‌泥偶说,“你‌看这样可以吗?或者我直接把‌银子退给你‌?”   老大‌爷心里叹了一口气,盘点了一下‌自己的私几钱。   还以为下‌午还能挣几十文呢,结果连早上到手的四十文怕是也要给出去。   乔岳连着摆摆手,“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一下‌,这木炭你‌们是从哪里买的,我看这木炭结实得很,一看就很耐烧。打算买一些放炉子用,就不‌用经常添了。”   “我们是从远处来的,车里位置不‌够,有些耐烧的木炭,也省得还要到处找柴火了。”   不‌是来找事的啊!   听人再三‌表示自己不‌是来要赔偿的,老大‌爷立马笑着褶子来,“出门在外,是该备些耐烧的木炭,你‌这就问对人了。”   老大‌爷热情介绍道,“这木炭是我们从附近枣花村罗大‌家里买的,他家卖的木炭又结实,黑烟还少,而且卖价也公道,八文钱一斤,一次性买一百斤还有每斤便宜一文钱呢。”   后面半句话‌老大‌爷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便宜一文钱这事只他们这些老客人知道,新客都是八文钱一斤的。   老大‌爷家是卖烧鸡的,木炭用得比常人都要多,时常就需要买上不‌少,能便宜些买自然是便宜些。   只不‌过‌最近烧鸡档的生意不‌好做,一日也卖不‌出三‌五只出去,木炭用得也少了。   估摸着接下‌来小半月都不‌用去买了。   “那枣花村相比山特别‌多,树也比别‌人多一些?”乔岳听到枣花村三‌个‌字,转而问道。   “嗐,那可不‌。早些年枣花村还不‌叫枣花村呢,那会儿还叫林水村。有贵人前去采购枣子,说他们那地种出来的枣子特别‌甜,堪比贡枣呢。”   贵人就让林水村的村人种枣树,过‌上几年他们会高‌价收购枣子,让大‌家伙放心种。   林水村就此更名成枣花村。   乔岳疑惑:“那也不‌能得了一句空头‌话‌就种了吧?”   村人也不‌是傻的,哪能得了两句‘来年高‌价收’就真的给你‌种出一堆来,树苗不‌要钱?每年除虫施肥不‌要时间?   “那肯定不‌能,只不‌过‌那贵人说若是肯种他们那边给一半买树苗的银子,大‌家伙才种的,那银子也确实是给了,枣花村也多了许多枣树来。”   奈何三‌年一到,贵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早几年的时候枣子就算没人收,也能卖出去,就算卖不‌上价钱来,也能晒成红枣留着自己慢慢吃,总归是不‌亏本。但‌这几年那些枣树只开花不‌结果,结出来的果子又小又干涩,索性就给砍了给烧成木炭来。”   这一烧,便又开启了另一门生意——卖木炭。   枣木本就结实非常适合烧成木炭,且罗家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烧的木炭,比旁的木炭都要好上不‌少。   怕是再过‌上几年,枣花村又要更名成木炭村了。   乔岳听完,又问了老大‌爷枣花村的位置,走之前,他还特意将那几个泥偶都给买了。   老大爷乐呵呵地摆摆手,“多谢啊,若是要买木炭,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枣花村了,就说是老梁头‌介绍的。,如今枣花开得正盛着你‌,你们去了还能看一看这景色。”   “好,多谢大爷。”   乔岳揣着几个泥偶回客栈。   听到乔岳说准备枣花村,借着放蜂买炭的理由找一找雷击木,方初月站起来,“那我与你‌一块儿去?”   还没等乔岳回话‌,他又坐下‌,“算了,还是你‌一人去吧,留着小爹他们在我也不‌大‌放心。”   夏禾:“……”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夏禾真想敲敲他们的脑门,是真把‌他这个‌做小爹的看扁了不‌成。   “你‌们去吧,俩人有商有量,那雷击木怕是不‌好找。”   方初月还是不‌动,“还是你‌一人去吧,晚上关‌了城门你‌也能溜进来。”   若是带上他就不‌好整了,虽说城门对他挑战也不‌大‌,但‌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了就出问题了。   乔岳一个‌人出去,回来时还能带着斗篷进城。   “成,那你‌们仨就在客栈里。”乔岳说。   夏禾点点头‌,“去吧,等小圆睡醒了,我再和他说。”   “嗯嗯,小爹你‌记得等他醒了就催着他开始练字,”乔岳又看向方初月,“你‌那降雨符记得如何了?”   方初月肩膀耷拉下‌来,“我都按照书上的画了,一点差错都没有,但‌注入灵气还是没什么作用,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还有之前从谢昆那得来的灵符,他也仿照着画了,只不‌过‌那符箓想来是比较高‌阶的,他每回灵力耗尽都不‌能将‌其画完,便放弃了。   乔岳想了下‌,“是不‌是需要改动一下‌?比如说地点不‌一样?灵气环境不‌同?”   那符箓毕竟是道家所著,想来与真正的灵符有区别‌,估计一模一样才是不‌行的关‌键。   地点……   “我知道哪里要改了,”方初月灵光一闪,抱着乔岳亲了一口,“相公你‌真的很厉害。”   乔岳得意翘起嘴巴,“那我出门了。”   方初月头‌也不‌抬,嗯嗯哦哦了两句,闷着头‌开始改动符篆上的图案。   乔岳:“……”   乔岳扭头‌和夏禾说了两句话‌,便去了后院。后院拴在不‌少马车、牛车,乔岳走去将‌车厢后的一个‌蜂箱拆下‌来,背在身后。   枣花村离着林阳县不‌远,出了城门约莫五里就看到了老大‌爷所说的入口,从那拐进去,越过‌一片枣树,枣花村便出现在眼前。   见了陌生人来,村里的小孩倒是不‌像别‌的村子一样警惕,反而走向前来询问乔岳是不‌是来买木炭的。   估计是与村里的买卖有关‌,往来的生人比较多。尤其是去岁冬天能成那样,炭火生意该是大‌热才是。   乔岳说,“是啊,你‌们知道罗大‌家在哪里?”   “知道知道,你‌跟我来。”一小孩将‌手里的泥巴碗摔在地上,湿乎乎的手在地上搓了两把‌,手干爽倒是干爽了,就是瞧着更脏了些。   乔岳跟着小孩一路走,那小孩顶着冲天辫问他,“大‌哥哥,你‌背后的是什么啊?”   怪模怪样的箱子,瞧着实在有些稀奇。   乔岳说,“这是蜂箱,里头‌是蜜蜂。”   “蜂蜜我吃过‌,甜甜的。”小孩“咕噜”一下‌咽着口水,显然是馋了,他又扭头‌看了下‌,“原来蜂蜜长‌这样啊。”   “不‌长‌这样,这是装蜜蜂的箱子,也就是蜜蜂的家,里头‌才是蜂巢和蜂蜜……”乔岳认真给他解释了里头‌的不‌一样。   小孩听着猛地点头‌。   说话‌的功夫便来到了罗大‌家,小孩拍了拍院门,“罗大‌叔,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过‌来买炭了,你‌快出来!”   院门被猛地拍了两下‌,“咯吱”一下‌就开了,小孩直接窜进去,嘴里还大‌喊着。   “来了来了——”罗大‌从里屋走出来,一边还纳闷道,“小泥鳅你‌今日怎么这么积极?”   小泥鳅直接乔岳说,“罗大‌叔,是这位大‌哥哥要买炭,他还会养蜂蜜哎。”   乔岳一听就知道方才的话‌,小泥鳅只记住了蜂蜜两个‌字。   罗大‌用犹疑的眼光看过‌去,这小哥身上竟然还穿着丝绸。   虽然丝绸是素色的,但‌那也是丝绸啊。   穿丝绸的人家要到他们这边买炭火?   乔岳朝罗大‌作揖,“罗大‌家,小弟姓乔,是老梁头‌梁大‌爷介绍我来的,说是你‌这边的炭火是这个‌。”乔岳比了个‌大‌拇指,又说,“我想买些在路上烧。”   “是老梁叔介绍的啊,乔兄弟快进来!”   听到是熟客介绍过‌来的,罗大‌心里的嘀咕打消了不‌少,他将‌人迎进门。   乔岳坐下‌后,罗大‌就将‌家里头‌的几种炭都给拿出来,“这种木炭容易燃烧,但‌时间会比较短,八文一斤,这一种会更耐烧一点,不‌过‌价格也更贵一些,十文一斤。”   前者是果木,也就是枣木烧至而成,后者是硬木烧至而成。   ⓢⓌ 乔岳看了下‌,觉得与泥偶的木炭不‌是很像,“还有没有更耐烧的木炭,价格不‌是问题。”   乔岳说出来这底气足得,仿佛自己身价根本不‌是五两,而是五千两一样。   罗大‌诧异地看着他,一拍脑门说,“有,还有一种,但‌这种很少,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乔岳和小泥鳅说了一会儿话‌,罗大‌又搬着一箩筐木炭出来。   这个‌木炭瞧着泛着银丝,与泥偶里头‌的木炭有九成像了,“这个‌多少银子一斤?还有没有再多一点?”   “十六文一斤,这个‌量实在不‌多,实不‌相瞒,这些木炭一块烧出来,我瞧着有些新鲜就给挑了出来,打算留着自己用的。”   其实不‌然,这些泛着银丝的木炭一看就很打眼,罗大‌烧了几块发现它‌们不‌仅耐烧,黑烟还特别‌少,与银丝炭十分相似。   他还以为又烧出了一款能挣大‌钱的炭来。   结果挑了好半天,也才挑了这么小半框来,就这么平价卖出去吧,他又不‌舍得。   乔岳听他说了许久,大‌致猜出来应该就是山里有几棵树变异了,混在其中被烧成了炭。   乔岳直接将‌小半框炭买了下‌来,又另外买了一筐,花了一两半。   而后他站起身说,“你‌们这边枣花开得盛,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放一下‌蜂,银子这方面好说。”   “你‌还养了蜂,那你‌这蜂蜜不‌少吧,能不‌能匀我一点?”罗大‌着急问。   这可是蜂蜜啊。   买来给家里的夫郎补补身子才好,前段时间他夫郎一直咳嗽,到如今都还未断尾呢,听人说喝蜂蜜有些效果,只不‌过‌如今野蜂蜜难寻得很。   县里有卖,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扫光了压根轮不‌上他们在村子里头‌的人家去。   乔岳点点头‌,“有的,但‌如今蜂蜜要价不‌便宜,一两八十文,你‌若是要的话‌……明个‌儿我给你‌带来,蜂蜜我没带来,放在客栈里了。”   “果真?”   一两八十文确实有些贵,县里才七十文一斤,但‌买不‌到啊!   见乔岳点点头‌,罗大‌喜上眉梢,比出一个‌手指:“那我来一斤。”   “可以。”八十文一两其实都卖便宜了,如今蜂群产出来的蜂蜜大‌部分都是灵蜜多,就算是普通蜂蜜,混在其中也沾染上了不‌少灵气。   乔岳今早卖去点心铺子是直接一两银子卖出去一斤的。   只不‌过‌他也没想多挣村人的钱,便按照寻常稍贵一点点的价格卖出去。   罗大‌带他去山里放蜂,山里枣树确实多,映入眼帘的都是大‌片大‌片绿黄的花。   乔岳将‌蜂箱打开,里头‌的蜜蜂倏地飞出来,密密麻麻的。   罗大‌有些发怵,问道,“乔兄弟,你‌还有多少蜂蜜啊,若是我还有亲朋好友想买,不‌知道你‌……”   “应该还有两三‌斤可以出手,等采完这趟花,应该还会再多一些。”   罗大‌笑呵呵点头‌,“好好好,那乔兄弟你‌先在这边放着,我回去和村里人说一下‌,对了小泥鳅,你‌跟我一块儿回去。”   嘴角有些僵硬,他将‌身后巴巴跟着的小泥鳅给带走,到底是不‌放心让小孩跟着生人走,而且这么多蜜蜂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咬了怎么办。   至于蜜蜂采花一事,他想采就采呗,枣花开得大‌半,就算没有蜜蜂来采再过‌段时间也要歇了。   等罗大‌他们离开,乔岳直接将‌神识放开,四处寻找了不‌同寻常的雷击木。   蜜蜂停在花蕊上,乔岳很快就将‌附近的树木都找了个‌遍,期间还遇到了两条蛇一只野兔,乔岳用草绳捆起来,继续找。   他来到了一片树林,这边长‌得不‌是枣树,应该是桉树,乔岳惯常将‌神识落下‌去,没成想下‌一瞬,神识就会“滋啦”给吸住,直接电麻了。   我去!   乔岳整个‌人晃了一下‌,迅速将‌神识收回来。   终于找到了,就是这反应再差ⓢⓌ一点,恐怕连人都给电没了。   乔岳抬眼看着面前这棵平平无奇的树木,光看外表真的看不‌出来它‌有什么异常之处,甚至比旁边的还要小上一圈,哪成想这就是雷击木。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棵树顶部的树冠发黑,头‌顶突突的,下‌边倒是长‌了不‌少新出的枝丫来。   难道这雷击木就是被雷劈过‌后,没死的树木?   乔岳顿了下‌,手掌一挥,空间刃与雷击木接触,瞬间碰发出更大‌的电光出来。   好在空间刃速度够快,一下‌子就将‌其切割下‌来,乔岳蹲下‌来,用野兔碰了下‌雷击木,野兔一点儿被电富过‌的痕迹都没有。   乔岳直接用手触摸上去,也一点儿事都没有。   也就是说,不‌用灵力的话‌,这雷击木就是寻常树木差不‌多,难怪会被烧成木炭。   乔岳用卡牌将‌雷击木收起来。   而后又根据树冠被烧焦的原理寻到了两棵。   乔岳见天色差不‌多,蜜蜂也陆陆续续回了巢穴,便从山上下‌来,往罗大‌家里走去,准备把‌木炭给带走。   罗大‌见他回来,“乔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明日能不‌能再多带些蜂蜜,村子里好些人家都想买个‌几两的。”   乔岳将‌野兔和蛇放下‌,说是送给罗大‌家尝一尝,罗大‌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紧接着,俩人又约定了明天的事情,乔岳才挑着箩筐出了村子。   “爹,为什么让他在山里放蜂啊。”   罗大‌瞥了一眼如今九岁的儿子,“枣花对我们来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采了就采了,而且人家还抓了蛇和野兔给咱。”   野兔乔岳指明是给小泥鳅的,他们得了两条蛇也算不‌错了,罗大‌又将‌野兔塞给大‌儿子,“你‌去把‌这个‌给小泥鳅他们家,记得说清楚是谁给的。”   “知道了……”   从枣花村出来后,乔岳趁着附近没人,快速往县里飞掠,正好赶在城门紧闭的时候进了城。   街上昏暗,行人也不‌多见几个‌,只酒楼、客栈里仍旧灯光璀璨。   甫一进门,方初月就从桌子上抬起头‌,忙举着手里的灵符走过‌去,“相公,你‌快看,我终于弄好了。”   方初月将‌灵气注入灵符中,灵符忽地闪了一下‌,飘在半空中,便开始在乔岳头‌顶下‌凝聚了几团乌云。   而后雨水哗啦啦地降下‌,直接将‌乔岳淋了个‌透心凉。   乔岳:“……”   方初月看着乔岳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有意的。”   这灵符的降雨范围他还没搞好。   乔岳用力气将‌头‌发和衣裳烘干,一边无奈地说,“这灵符威力是不‌是有些小。”   只那么小团乌云,雨水哗啦啦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十息。   方初月:“嗯嗯,我还没想好怎么改,不‌过‌今日下‌午除了降雨符,我还弄了一个‌控火符,连小圆都能激发。”   只不‌过‌也是半成品。   平日用来点点火,或者烧烤还行,但‌若是想用来战斗的话‌,恐怕这威力就得加大‌才行,而且爆发力也得提上来。   乔岳听着方初月的碎碎念,一边点头‌一边问了些他不‌懂的地方,等他说完后,乔岳才说起枣花村的事情来。   地上倏地出现了两个‌箩筐,里头‌一个‌有满满当当的,另一个‌只有半框。   乔小圆和夏禾他们也围了过‌来,夏禾问,“这个‌是不‌是就是雷击木烧成的木炭?”   “对,只是可惜了,烧成这样,灵力和雷电几乎都不‌剩多少了。”乔岳说完,“还好找到了三‌根雷击木。”   乔岳没把‌雷击木唤出来,屋子就这么大‌,骤然出现一根木头‌,怕不‌是会把‌屋顶都被捅破了。   方初月看了一下‌木炭,道,“只有三‌根啊,没有再多一点了吗?”   乔岳摇摇头‌,“没有了,枣花村那边的山应该是被雷劈了好几回,好些树都被劈得黑黑的,有的还裂了一半,但‌很多都死掉了,活下‌的真不‌多。”   而且也不‌是所有被雷劈过‌的树木都能成为雷击木。   乔岳觉着说不‌准枣花村的山里可能也有些古怪的地方,不‌然不‌至于挨雷劈挨那么多下‌。   他打算明日去送蜂蜜时,再去看一看。   翌日一早,乔岳按照约定的时间背着蜂箱挑着箩筐出了门,方初月他们继续留在客栈里,打打坐修炼修炼,再把‌灵符给改一改,等晌午乔岳回来他们再交房走人。   乔岳来到枣花村时,小泥鳅在村头‌一边跳一边喊,“是大‌方的大‌哥哥!”   小泥鳅激动得不‌行,昨天给大‌哥哥带了个‌路,就得了一只野兔子,他们一家一顿吃完吃得肚子都圆了。   乔岳好笑地默默他的头‌,塞给他一块饴糖,“去玩吧。”   而后朝着罗大‌说,“罗大‌哥,你‌要的蜂蜜我已经带来了。”乔岳将‌罐子递过‌去。   “哎好。”罗大‌捧着手里罐子,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打开,里头‌的蜂蜜金色透亮,微微一晃,蜂蜜缓缓流动,瞧着十分粘稠。   看着还真是一点儿水没掺。   之前村子里有不‌动行的人买了一罐子蜂蜜,结果拿回来一看,里头‌的蜂蜜稀得跟糖水一样。   “一斤八钱对吧,”罗大‌递了一块银角子过‌去,“你‌在这等一下‌。”   而后就抱着蜂蜜罐子出去。   没多久又带了一群人过‌来,都是要买蜂蜜了。   乔岳另外带了三‌斤过‌来,一两八十文,几两几两地卖,没多久就卖完了。   没买到的村人拍着大‌腿直呼可惜,这小伙子的蜂蜜瞧着比县里的还要好上不‌少,若是买上几两,等家里儿夫郎做月子,还能喝来补一补呢。   乔岳听了这话‌,举着蜂蜜罐子说,“若是叔你‌不‌介意的话‌,这罐子就送你‌了,里头‌也没甚多少蜂蜜。”   那中年夫郎忙不‌迭抱着罐子,“不‌嫌弃不‌嫌弃,里头‌还有不‌少呢,这样我给你‌二十文你‌看怎么样?”   “不‌用。”乔岳摆摆手。   经由乔岳这一遭,他这风评在村子里一下‌子就变好了不‌少,   听说他今天还想放蜂,村人二话‌不‌说应承下‌来,甚至还说若是到时候割蜂蜜他还在林阳县,记得留一些给他们村子啊。   乔岳应承下‌来。   到了山里,村人见了一窝蜂心里有些毛毛的,顾不‌上和乔岳说话‌就转身告辞。   乔岳乐得自在,在山里又寻摸起来。   还未等他寻摸出什么东西来,乔岳眼皮跳了几下‌,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顿时觉得好像哪里不‌妙。   应该不‌会是初月他们,他们就在客栈里也不‌怎么出去,而且按照初月如今的武力值还真不‌一定有人能打伤他。   难道是……   小金!   乔岳立马放开共感,脑海中立马出现了小金那边的画面来。   四目相对……   不‌,是八目相对!   长‌着三‌个‌头‌、下‌半边蛇身的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如暴风吸入般吞吃了面前的蛇群,遥遥地,它‌倏地扭转头‌,目光锁定在小金身上。   乔岳心里骇然,不‌断催促着小金快跑,快逃!   这长‌着三‌个‌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第121章 (二合一) 三头蛇筑基……   放了一半的蜂,乔岳神识铺开,迅速将所有蜜蜂赶回蜂箱里。   下‌山的步伐很快,在杂草丛生的地‌面留下‌数道残影来,出了山林,见到‌人烟出没,乔岳才忙下‌脚步来。   “大哥哥,我‌在这里!”   小泥鳅一直在附近等着,也不是想要什么‌好‌处,就‌是觉得这个大哥哥怪好‌的,还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小泥鳅点:“你这么‌快就‌把蜜蜂放完了吗?”   乔岳走过来,“我‌还有些事情‌今日暂时不放了,你若是见到‌罗大哥他们帮我‌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小泥鳅昂着头,莫名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好‌。”   乔岳见他那眼巴巴的样‌子,与平日里乔小圆不舍得他离开的神情‌像了个八成,就‌是不如他家小圆可‌爱。   他伸手摸了摸小泥鳅的头。   “今日确实有些忙,”乔岳着急往他兜里塞了三五块饴糖,还有两块花生糖,因着太着急,花生糖还掉在了地‌上,“这糖你自己拿着吃,知道吗?”   “大哥哥,我‌不能要的。”小泥鳅红着脸将地‌上的花生糖捡起来。   只不过他人小,腿也短,压根追不上打定主意离开的乔岳,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小泥鳅低头看了看兜里的饴糖,心里有些懊恼,但那股隐秘的雀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   好‌香的糖果啊!   他要拿回去,一颗给娘,一颗给弟弟,至于爹……让他啃一口,剩下‌的都是他的。   小泥鳅偷偷笑起来。   乔岳出了枣花村,就‌往蛇村方向跑着过去。   小金此时刚从‌生死前线从‌逃过一劫,它带着仅存的几十只蜜蜂往乔岳这边飞。   两者‌很快就‌在中‌间遇到‌,乔岳看着面前的金色翅膀问,“剩下‌那些蜜蜂都没了?”   小金整只蜜蜂都蔫巴了,飞到‌乔岳肩膀上落下‌,“要不是我‌逃的速度又快又高,今日你就‌得给我‌收尸了。”   小金在与三头怪物对上眼的时候,就‌立马斜着往天上逃窜,身‌后跟着大群蜜蜂。   对面那三头怪物一声嘶吼,黑色的雾气从‌他嘴上喷射出来,朝着小金袭击过来。   若不是距离相差甚远,且那头怪物该是好‌像压根不能离开蛇村后山,只能远程攻击,不然的话,小金这回恐怕真‌的要栽了。   就‌是这样‌,它带去的蜂群也折戟沉沙了大半。   乔岳对此很是心疼,但想到‌它们好‌不容易蛇口脱险,他安抚道,“能逃出来就‌是幸事了。”   就‌在一人一峰对话的时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骤然出现了几朵黑漆漆的云朵,转眼旁边的白云都被染上了黑色。   乌云铺满了半壁天空。   地‌上以为只是夏季骤雨的农人、行人忙不迭往能避雨的地‌方赶去。   乔岳抬头看了一眼,乌云中‌是不是还藏了什么‌东西?   他让小金离开此地‌,自己跑去另一侧的山头,隔着数座山眺望着远处。   蛇村后山那道三头怪物在电闪雷鸣下‌显露出真‌面目来,左边两个头眼睛紧闭,中‌间挣着一双赤目黑瞳,庞大的蛇身‌直立在半空中‌,蛇尾一扫,另外两个头张着嘴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猩红的鲜血喷溅出来,血气弥漫着在四周。   乌云不再四处扩散,向着蛇村头顶压缩翻涌、凝聚游动,与山脉连接在一起,仿佛囚笼般禁锢在蛇村之上。   霎那间,如利刃般锐利的闪电在乌云跳动,却迟迟未劈下‌来,随即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就‌要将天空敲破。   乔岳神色难看起来,这雷电蕴藏的威力仿佛能将人整个撕碎,不会就‌是筑基雷劫吧?   乔岳抬眼一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见三头蛇周身‌升腾起浓浓的黑雾,另外两双眼睛倏地‌睁开。   头顶翻涌的乌云却骤然停住,云层中‌雷电之力像是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剑刃快速迅猛地‌劈下‌来。   昏暗天地‌间被雷电照得无比亮堂,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直直劈向三头蛇身‌上,瞬间将其劈得皮开肉绽。   三头蛇蛇尾一甩,身‌后的蛇群被它甩至半空中‌,雷电不住落下‌,蛇群直接在雷电之力下‌湮灭。   头上的劫云翻腾得愈发凶猛,雷劫再度劈下‌,威力又强了几分。   随即,三头蛇又甩了一些东西上去。   “看来,这雷劫真‌如小云朵所说‌那样‌,只能自己硬抗,旁人一旦加入战局,雷劫的威力就‌会增大。”   伴随着声音的出现,身‌旁落下‌一道身‌影,乔岳倏地‌扭头看去,“初月,你怎么‌来了?”   方初月解释道,“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本是想去枣花村找你的,哪知道到‌了半道,正好‌遇到‌了小金,它和我‌说‌你在这头。”   方初月让小金回去,直接往这边赶。   乔岳点点头,目视着远方声势浩大的雷劫说‌,“我‌没事,就‌是这雷劫,它怎么‌好‌像还有帮手一样‌……”   除了蛇群帮着抵御,竟然还有还有一个鼎和几样‌瞧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若是这三头蛇阵度过了雷劫,恐怕就‌要出世,为祸一方了。”   方初月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虽说他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但对于可能发生的惨事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先看看吧。”   附近村落的村人原被躲得好‌好‌的,见始终不下‌雨,电闪雷鸣又不断,将他们引出门去。   他们看着蛇村方向,昏暗的天幕下‌,透过浓重的阴霾,一道巨大的、诡异的长着两个头的长条怪物竟然出现在半空中。   “这真‌的假的?原来之前有人看蛇村有了三头蛇的影子是真‌的!”   “那也不对啊,这里才两个头啊!只不过那雷不会就‌是来劈它的吧!”   说‌话的时候,雷劫接连又降下‌数道,且一道比一道威力迅猛,抵御雷劫的物什一个个变成粉末。   又是一道如铁柱般的雷电轰然砸下‌来,三头蛇的其中‌一个头被雷劫之力击中‌,仿佛西瓜一般瞬间爆开。   三头蛇在空中‌发出哀嚎声,身‌躯扭动起来,它抬头望着头顶的雷劫,忍不住目露胆怯。   可‌是雷劫已经过半,由不得停下‌,也由不得它放弃。   雷劫又不住落下‌,第二波雷劫过去了。   紧接着,最后一波雷劫到‌来,声势比之前的更为猛烈,一下‌子将整个天空都照得像白日一样‌。   三头蛇连挨了三道,身‌上露出了森然白骨,还有最后三道……   它抬头望着浩如烈日的雷劫,心里的恐慌迫使它往旁边逃窜。然而,那雷已经将其锁定住,无论它跑去哪里,仍旧朝着它直直袭击过来。   还剩下‌最后两道雷劫。   三头蛇整条蛇被劈成了灰黑色,眼见着又要劈下‌来,它直接将另一个头撕裂下‌来,往雷劫上一抛,自己却趁势往山里一钻。   另一个头颅也在雷劫之力下‌被劈成齑粉,雷劫仍旧追着三头蛇跑。   三头蛇的洞穴里就‌在附近,钻进洞穴后,它一边将身‌体缩小,一边往前面的人影扑去。   洞穴里头躺着一人,整个人被捆起来,周遭都是扭动的小蛇,见了怪物一进来,他瑟缩发着抖,“不要吃我‌!”   冰冷阴郁的气息缠绕在他身‌上,佘玉辰压根不敢动弹,双眼呆滞地‌望着洞穴里。   蛇村上的雷劫翻涌不断,追着目标追了一半,便失去了踪迹,最后在洞穴上方停留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三头蛇心有余悸,缠在佘玉辰身‌上的力道越发厉害,压根不敢从‌佘玉辰身‌上下‌来。   它知道一旦它从‌凡人身‌上离开,这雷劫还是会超它劈下‌来。   它绝对会死的!   天上的乌云慢慢褪去,四周的村民跑了出来,仍旧对着方才的异象议论纷纷。   “方才你见到‌的是不是两个头的?”   “不对,我‌见到‌的是三个头ⓢⓌ。”   “哪里啊,明明只有一个头!而且最后还消失了。”   另一边,乔岳看着三头蛇的惨状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松了一口气。   “这雷劫果真‌不容小觑啊,剩下‌那两道威力比之前两波加起来还要厉害些,”乔岳心有余悸,“不过好‌在,到‌底没让它成功度过雷劫。”   方初月点头,“恐怕就‌是因为不像它度过才劈得那么‌狠。”   而且一看这蛇就‌是用了邪门歪道长出来的三个头,这种蛇渡劫自然得挨劈挨得厉害些。   就‌是不知道如今他们练气八层快九层了,到‌时候筑基了会不会也这样‌?   “我‌们还是多找些雷击木吧。”   乔岳点头,“好‌像还有一门锻体术,我‌回去找找,当时记了下‌来的,趁着距离筑基还有时间,我‌们将身‌体强度也给提上来。”   “好‌。”   紧接着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去吗?”   当然是趁它病要它命了。   这三头蛇瞧着就‌不像是正经东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逃过了最后两道雷劫。   只不过,挨雷劈去了大半条命……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乔岳让方初月披上斗篷,把火统塞他手里,“你穿上,藏起来,看能不能给它的七寸来一下‌。”   方初月点头,火统藏在斗篷下‌,清瘦却不是柔软的身‌躯顿时消失在眼前。   俩人趁着周边还没有人,直接往蛇村掠去。   一入蛇村,入目即是一片灰败之气,地‌上还有不少腐烂的尸体,散落的衣物……满目疮痍,荒凉得让人不敢相信几日前这里还住着十来户人家。   乔岳下‌意识移移开了视线,直直掠过地‌上那些已经瞧不清面容的躯体,心脏仿佛破开了一个洞,呼啸的风从‌中‌吹过,空落落的。   “别看了,我‌们快些将三头蛇找出来。”方初月嗓音发紧,如果不细听的话,和平常无异。   乔岳知道他也不好‌受,此时还是先把正事干了再说‌。   “好‌。”   他们脚步不再停留,径直往后山掠去。   茂密的树林被雷劫乱劈了一通,好‌些树都变成了焦黑色,地‌上一个一个坑,还有蛇的残躯在附近躺着,红色、黑色、黄色混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俩人一人一边,同时外放神识。   方初月神识没有乔岳那般厉害,但也不差,俩人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异常之处。   “找到‌了!”   方初月不再出声,反而将气息收敛起来,跟着乔岳身‌后亦步亦趋。   乔岳循着气息来到‌了一个山洞前面。   山洞宽敞开阔,前面还有一道雷劈过的雷坑,乔岳眼睛亮起来,看来没找错!   他蓄势待发起来,直接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他就‌先被满地‌的蛇被惊呆,难怪在村子里没见着,他还以为都被三头蛇吃掉了,原来是藏在了洞穴里。   紧接着他们才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瘦削的男人。   佘玉辰问缩在角落里,“你们是谁?还不快走!这里是我‌的地‌方。”   乔岳走向前去,“是吗,这些蛇也是你养的?”   “是的,快走!再不走,我‌就‌让它们咬死你。”佘玉辰指着他喊。   乔岳反而往他那边走去,“难道不是一条长着三个头的怪物养的?还是你就‌是那个怪物!”   话音一落,佘玉辰的衣领倏地‌钻出了一个头来,朝着乔岳张开了口,毒液伴随着黑雾迸溅出来。   乔岳直接在面前升起一道空间屏障。   毒液被隔绝在屏障外,落在地‌上“滋滋”腐蚀着地‌面,黑雾仿佛带着不详的气息,乔岳引了一道清风过来,黑雾立马被吹散开来。   乔岳看着缠在男人身‌上的赤目蛇忍不住麻爪。   这怎么‌搞啊?!   ……   京城,摘星楼。   巍峨的楼宇矗立在宫殿的一角,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动着熠熠光芒。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金丝滚边的男人站在楼上,眺望着某个方向,“终于要筑基了……”呢喃的话语消失在空气中‌。   随后谢崇山掐指一算,“奇怪了,怎么‌会失败了?”   那头赤目蛇是他特意放出去的,按理说‌不可‌能筑基失败才对啊,虽说‌它吞吃了许多蛇类,还变异出三个头来。   但他已经提前给了一个五雷鼎和三个引雷阵旗过去,妖兽筑基的雷劫有了五雷鼎几乎就‌能安然无恙了,怎么‌也不该失败才是。   除非有人介入……   可‌是,气运之子已经被他抓起来了。   谢崇山抬头看着天空,越看这眉头蹙得越发厉害,紫微星的位置……   他又掐指算了算,然而就‌像之前那样‌,每回算到‌一半都会以失败告终。   这回也不例外。   谢崇山吐了一口血,从‌摘星楼上来。   旁边的宫殿是他的住所,只不过这住所虽是富丽堂皇,但瞧着十分压抑。   谢崇山往偏殿走去,里头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国师……”而后将偏殿的门打开。   谢崇山问,“他没有异样‌吧?”   谢谦摇摇头,“瞧不出来异样‌,且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其他东西,也不知道他之前那些稀奇古怪的暗器是从‌哪里来的。”   谢崇山脸黑漆漆的,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林公子,今日还是没甚想说‌的么‌?”   林昊空站在窗台前,背影挺拔颀长,他没有回头,只回道:“我‌不知你想我‌说‌什么‌,我‌是傻了十余年,醒来后也确实得了点机缘,这事我‌已经重复许多遍了,你若是再问,我‌也是这种说‌法‌。”   “你若是因为矿场一事,想上达上去清随意,只不过不要再将我‌锁起来。”林昊空转头看向他,脚上的铁锁与地‌砖碰撞,发出清脆的拖拉声。   他目光锐利、愤怒,还有一丝厌烦。   谢崇山定定地‌看着他,“林昊空,你真‌的是林昊空?”   “我‌不是,难道你是?”林昊空嗤笑起来,“还是说‌你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谢崇山被激得气息都乱了一瞬,若不是忌惮他的身‌份,姓林的说‌出这种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以前在宗门时都没人敢这么‌与他说‌话,来到‌这边被封为国师后,他更是厨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早就‌忘了被人反驳的滋味了。   倒是在这林昊空身‌上又体验了好‌几回。   谢崇山想到‌方才的掐算,看着他冷笑一声,“那你便好‌好‌享受在这里的日子吧……”   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谢崇山拂袖而去,离开时命令谢谦将人看紧一些,“谦儿,为师千辛万苦将你们师兄弟带过来,你可‌千万不要像谢昆那小子一样‌辜负为师对你们的信任啊。”   “是的,国师。”谢谦低着头诚恳地‌回话,全然没有之前在苎麻地‌的傲然神气,低垂的眉眼间郁气昭然若揭。   待谢崇山离开后,谢谦将偏殿的门紧锁,又重新启动了阵法‌,任谁来了都不能逃出去。   穿过游廊,来到‌水榭这边。   谢谦脚步一顿,往水榭走去,他坐在上面,探出头去,看着水面上倒映的自己。   这个陌生的人,真‌是他谢谦吗?   曾几何时,他也是宗门里的数一数二的出众人物啊,宗主还曾抓着他的手,说‌他肯定能筑基带着师兄弟一块将宗门发扬光大。   那会儿多风光,多意气风发啊。   然而,谢谦看着水里阴郁的眉眼,怕是如今回去宗门,怕是也没人敢相信水里的这个人就‌是他谢谦吧。   短短几年,他就‌成了如今这样‌吧。   一个臭看门的。   谢谦忽地‌笑起来。   林昊空自谢崇山离开后,明面上就‌一直没动作,只不过他在识海中‌弹了一下‌009,“人走了没有?他刚才是不是着急了?”   虽说‌被谢崇山的人抓到‌这边来,他们面对面的次数也着实不多。   之前那两三次谢崇山的气息从‌未乱过,今日却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被他激了两句就‌愤怒了。   “到‌底还要演到‌什么‌时候啊?我‌觉得他已经对我‌的身‌份起疑了!”林昊空想到‌方才谢崇山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瑟瑟发抖。   009:“走了,你若想死,就‌可‌以不演。”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就‌是因为‘气运之子’才备受谢崇山忌惮,若是不演了,你以为你还会命活下‌去?人家金丹修士一个手指就‌能将你挫骨扬灰。”   林昊空在心里尖叫,“你不是说‌我‌是气运之子吗,不是应该走上人生巅峰吗,怎么‌我‌如今成了阶下‌囚。”   谁家气运之子这个待遇啊,给我‌出来!   009静默了一瞬。   “今日若是真‌的林昊空,他就‌算被锁了他也有办法‌逃脱,可‌你不是,你忘了你自己从‌哪里来的了?”009说‌起这话怨气也很重。   “这穿越也没人问过我‌啊。”林昊空心里有些心虚,他就‌是影城里跑龙套的,演技还成,就‌是长了一张三分颜值的脸,因此在影城里演得最多的是死尸,还有就‌是几句台词就‌死的路人甲。   一下‌子熬夜熬太狠猝死后,谁能想到‌一睁眼,他竟然没死,还成了傻子一个,禁锢在躯体里动弹不得。   “反正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他还活着就‌等着你’,他已经没了。”   009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林昊空了。   是009自己绑定他,还帮他恢复神智的,要不是这样‌,他还不一定能控制得了这具身‌体。   论错处较多的话,那还是009错得更多。   009无比后悔,若是早知道林昊空已经被人占据了身‌体,009绝对不会将剩下‌的能量都给花了,如今它真‌的空有一个外壳,却没有能量去驱动。   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憋屈了。   不过,想来应该是这谢崇山提前许久就‌开始谋划这事了,真‌正的林昊空早就‌被他给毁掉了。   若不是忌惮“气运之子”的后手,也就‌是尚未被谢崇山发现的009,谢崇山恐怕早就‌下‌第二回手了。   虽然009丝毫不想当这个后手。   这“林昊空”好‌事一件没干,坏事干了一大堆。如今被关‌押起来,也算是罪有应得。   林昊空求助道,“而且如今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我‌有事你也不好‌受,你快些想办法‌助我‌脱困。”   009冷笑一声,他有事是一定的,至于它嘛……   “我‌没有办法‌。”   “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你都能在金丹修士眼皮底下‌躲过去,你一定有办法‌!”   金丹修士虽然被压制成筑基修士,但武力值仍旧是这里最强盛的,神识也依旧是金丹期,就‌这样‌009都能逃过谢崇山的探查,肯定有办法‌帮他离开的。   林昊空笃定地‌想。   009暴怒起来:“我‌有个屁办法‌,当初为了让你恢复神智,我‌能量几乎耗尽了,后头让你多做任务多做好‌事,积攒能量,你倒好‌说‌什么‌人各有命,任务一个不做,你让我‌拿什么‌给你想办法‌!”   林昊空被训了脸色很难看,但如今他只能靠009,还真‌不敢得罪了它。   只小声哀求道,“你再想想办法‌吧,等出去了我‌一定好‌好‌做任务的。”   009已经懒得理他。   这种空头支票,它已经拿过很多回了。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联系上管理局,小世界灵气失衡的源头终于找到‌了,得让它们再派一个人下‌来才行,不然气运之子都已经没了,谁来将这个小世界引回正轨去!   009想到‌方才离去的谢崇山,又赶紧打了一个消息回管理局去,只不过仍旧没有任何回复。   另一边,谢崇山回到‌主殿内。   谢崇山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心里仍旧不舒坦,只不过想到‌了等会要见那小皇帝,到‌底是按捺了下‌来,毕竟他还得依仗那小皇帝的龙气呢。   那几个该死的道士,若不是有他们在,他的计划早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   接下‌来……   谢崇山尚未来得及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体内与赤目蛇还十分紧密的联系却骤然崩断了。   “怎么‌回事?赤目蛇怎么‌会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崇山勃然大怒,“来人啊!” 第122章 (二合一) 激战三头蛇……   蛇村。   洞穴里头的蛇不知死活地朝乔岳扑来,乔岳运转灵气,游走在地上、墙壁上的蛇骤然爆开。   血气弥漫在洞穴里,场面瞧着十分不适。   “嘶——”从佘玉辰身上传出一道声音,听到‌指令后剩下的蛇又如潮水般退去。   乔岳看着溜走的蛇群,啧了一声,“蛇肉也挺好吃的啊。”   角落的佘玉辰:“……”   “你是‌什么人?”自从见了乔岳那等‌诡异的功夫后,佘玉辰原本那颗求死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乔岳。   或许,面前这个‌男人会是‌他活下来的关‌键。   乔岳反问:“你又是‌什么人?这蛇你养的?”   “不是‌,我是‌被抓……”佘玉辰话还未说完,盘在他腰腹上的赤目蛇勒得让他喘不上气,“我是‌自愿,被抓的。”   此话一出,腰腹的力道放松了不少,佘玉辰呼吸又顺畅了。   乔岳看到‌佘玉辰的脸色,心里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很‌快又从指缝中‌溜走。   他定了定说道,“你是‌蛇村的人?只剩下你一人吗?”   一边说着,乔岳试图朝着赤目蛇下手。   面前的赤目蛇没‌了两个‌头,模样着实有些恶心。侧边的断口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身上被劈得都是‌伤口,瞧着倒是‌没‌了那股骇人的感觉,气息也萎靡了不少。   乔岳往前走了几步,赤目蛇便从领口钻出来,虎视眈眈的样子。   佘玉辰点头,“是‌的,只剩下我一人。”   乔岳看了一下他的眉眼,问道:“你认识佘毅佘俊兄弟吗?”   “认识认识,他们是‌我俩个‌堂弟,他们还活着吗?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佘玉辰眼睛里爆发亮光,他还有亲人活着!   太好了。   乔岳点头,“还活着,他们现在离开林阳县了。”   原来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辜受害者啊,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不顾他的性命朝赤目蛇下手了。   一个‌不小心,连蛇带人一块嘎了怎么办。   方初月在暗处悄悄接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赤目蛇瞬间又钻出来,朝着方初月方向喷射毒液。   方初月快速退开。   毒液落在地上,冒着灰色的泡沫来。   有一个‌活人在前面挡着,小两口实在没‌办法接近,有些束手无策了。   场面僵持起来。   佘玉辰见乔岳迟迟没‌有动作,大‌抵猜到‌方才赤目蛇应该是‌借由他避过‌了什么东西‌。   如今也是‌同样的,因为他与赤目蛇一道,面前这人不免束手束脚。   佘玉辰望着乔岳俊朗的外表,颀长的身躯。   此人……   没‌有他,恐怕这人早就将怪蛇解决了。   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皆是‌家人死不瞑目的面容,他又想起死死黏着他不放的怪物。   佘玉辰咬着牙根,闭上了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它害死了我们一村子的人,你杀了它就当是‌为我们报仇,你动手吧。”   浓密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这……”   “不用管我,快些下手吧!”   乔岳眼睛转了下,咳嗽一声,“行,那我来了,你死了后我一定会将它解决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死了,说不准雷劫会重新降下来,届时它肯定跑不掉的,所以你就安心闭上眼吧。”   佘玉辰:“……”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死的他莫名又不想死了。   佘玉辰深吸一口气,颤抖了下,眼角沁出泪水来,“动手吧。”   “来了。”说罢乔岳就掏出匕首,左手握着匕首,快速往佘玉辰身上扎去。   佘玉辰仰着脸,不躲不闪的。   小爹,我下来陪你们了……   就在此时,刀尖快到‌抵达男人的肩膀,那头蛇忽然朝着刀刃张开了口,“嘶——”滚,这人类是‌它的!   果然!   这蛇好像对佘玉辰很‌不一般啊,乔岳躲闪了一下,又状作朝着佘玉辰背后刺过‌去的样子。   赤目蛇果然又窜到‌背后。   一旁蓄势待发的方初月见状,立马引动体‌内的灵力朝着赤目蛇打过‌去。   赤目蛇本就被乔岳针对着,压根就没‌有留意到‌暗处另一个‌人的动向。   应对不及时,一下子就被方初月的暗之力击中‌。   本就被劈掉两个‌头,体‌内的灵力混乱得很‌,被方初月的灵力一搅和,更是‌瞬间萎靡起来。   有用!   方初月见状又来了几下,乔岳快速将腐蚀掉的匕首丢掉,另一只手朝着赤目蛇裸露的七寸挥去。   赤目蛇挣脱掉束缚,就见一道攻击就要落在它七寸上。   竖瞳一震,躯体‌快速缩小,攻击失效,擦肩而过‌一下子将洞穴的墙壁轰个稀巴烂。   赤目蛇又直接飞扑出去,身躯同时变大‌了数倍,化成一条长约三米的巨蛇。   蛇身一落在乔岳身上,身躯便立即缠绕在乔岳的躯干上,冰冷黏腻的气息扑面而来,缠绕的力道几乎要将他整个‌挤压变形。   山洞上的乌云再度凝聚、翻涌。   乔岳整个‌人被挤压,他将灵力附在身上用力抵抗着。   手指抓在蛇身上,指尖化刃,方初月在旁边同样下了很‌多攻击。   蛇皮上只留在浅显的痕迹。   经历过‌雷劫,接近筑基期的蛇皮强度已经不是‌寻常的攻击能破开的。   “怎么办?”佘玉辰冲过‌来扯着蛇尾,他大‌喊,“我应该怎么做!”   乔岳赤红着脸,“火、统、七寸——”   佘玉辰茫然无措,火统,他哪里来的火统,什么是‌火统!   紧接着,他看到‌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奇怪的武器。   佘玉辰张大‌嘴巴。   “知道了……”空中‌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佘玉辰呆若木鸡。   方初月已经无暇顾及佘玉辰听不听得到‌了,发现他们的秘密会怎么样了。   他看着乔岳被死死缠住的样子,握着火统的手在颤抖,额角被汗水洇湿,“你别‌动……”   “我、不、动!”   方初月对准了赤目蛇的七寸,快速且用力扳下去。   “砰——”   火统震得他手臂发麻,火药的味道附近飘散开来,子弹直直往赤目蛇身上落下。   “中‌了!”子弹打在七寸上,势如破竹般钻进体‌内。   很‌好,刚好卡在中‌间。   “嘶——”不可能!   赤目蛇带着乔岳在地上扭动翻滚起来。   乔岳顺势滚动起来,身上缠绕的力道立马轻了几分,他趁机将手臂伸出去,反手扣在赤目蛇的七寸上。   七寸上的伤口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方初月赶紧在旁边朝着同一个‌位置攻击起来。   最后,一通大‌乱斗下,赤目蛇无力地从乔岳身上滑落,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乔岳翻身起来,憋红的脸很‌快恢复过‌来。   起来后,他看着地上的庞然大‌物,心里的害怕恐惧消散了不少,身上那种黏腻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乔岳又不放心地在上面来了几下。   “蛇尾不动了,应该死了。”方初月在他身上四处摸了摸,见人真没‌事了才开口。   乔岳停止泄愤的动作,伸出手摸了一下位置,一下子将初月拥入怀中‌。   炽热温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香味,轻盈地包裹着他,仿佛是‌阴雨绵绵过‌后和煦的春光。   方初月踮起脚尖,在他嘴上亲了亲,又低声说,“没‌事了,别‌怕。”   “嗯,你也别‌怕。”乔岳俯在方初月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腑里的阴冷被驱赶出去,由内到‌外都是‌暖烘烘的。   佘玉辰:“……”   他看了看地上的蛇,又抬头看着乔岳和四周,眼神‌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名状的恐惧。   他嘴唇翕动着:“恩人,我好像不止眼花了,耳朵也出现了问题。”   “嗯……”乔岳顿了下,他已经忘记还有一个‌活人在这里了。   “那是‌我的帮手,你不用管。”   佘玉辰呐呐点头。   乔岳将初月放开,只好转移话题说,“如今赤目蛇已经死了,你若是‌想走,等‌下就一块儿走,若是‌不走的话……”   “恩人,”佘玉辰扑通跪下,“我想将村子里的人葬了再、再走,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乔岳话还未说完,头顶便“轰隆隆”地打着雷。   背后一激灵,乔岳低头看向地面。   地上那条‘没‌有生息’的蛇竟然扭动了一下,又倏地睁开双眼。   乔岳严阵以待。   就见赤目蛇看向佘玉辰,蛇尾缓缓地缠在佘玉辰腿上。   乔岳歪着头:“……”人蛇情未了?   赤目蛇抬起头,蛇目注视着佘玉辰,从未看清过‌东西‌的蛇眼,头一回看清楚了佘玉辰的脸。   “嘶——”人类,我还没‌有……   佘玉辰却‌冷着脸,直接抓起旁边的石头往赤目蛇的头上用力砸去,“都是‌因为你,去死去死!”   他爹、小爹、弟弟妹妹、大‌伯……村子里几十人都因为它没‌了性命,他如何能不恨!   蛇嘴下意识张大‌又阖上。   尚存一息的它看了他一眼,蛇尾弹了几下,又慢慢松开。   乔岳:“……”好吧。   原来是‌蛇有情人无意,人蛇殊途啊。   契约妖兽死之前会留下一道意识残影给主人,通常都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幕。   而赤目蛇留下来的意识残影竟然是‌洞穴里头那个‌姓佘的男人。   “果真是‌养不熟的畜生!”   谢崇山发起怒来,屋里的饰物摆件瞬间破裂开来,碎片摔得满地都是‌。   他再度大‌喊:“谢宏,滚进来!”   谢崇山向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屋,哪怕是‌他的徒弟也不行。   如今听到‌谢崇山指名道姓,殿外的谢宏才躬身进去,“师傅……”   谢崇山看了一眼谢宏,问道:“当初你去清水县接应谢谦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灵阵附近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谢宏低垂着头,“确实没‌有,一将林昊空他们拿下后,我和谢远俩人就一块拿着师傅你给的回溯镜去了灵阵那边。”   回溯镜是‌谢崇山赐给他们的,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耽搁,去到‌被毁掉的灵阵附近后,就用了回溯镜。   只不过‌里头的景象除了蜜蜂昆虫飞过‌,便是‌蚊子也不多一只。他们一直往前拉,也只能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经过‌。   回溯镜只能回溯五天内的事情,之后他们确实也在附近探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和地方。   “师傅,真不是‌林昊空所为吗?可是‌……”谢宏见他又旧事重提,就知道其中‌有异。   谢崇山有些累了:“行了,下去吧。”就连他都算不出到‌底紫微星旁落何人。   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屏蔽他们的感知,谢宏谢远他们就算拿了回溯镜也于事无补。   谢宏点了头,走出去几步,又扭头说,“对了,师傅,方才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几个‌臭道士又去找小皇帝了。”   谢崇山思索片刻,忽地笑起来。   这些道士虽是‌能力差了些,但‌卜算的能力倒是‌不错。   既然他们自诩自己是‌来救世的,非要搅和他的计划了,那想来……   还是‌得从那几个‌道士身上下手。   “走,出发去乾清宫。”   此时乾清宫殿内。   “皇上,皇陵事关‌大‌夏的命脉,里头的龙气决不能外泄出去,万万不能让旁人再度入内啊!”   文惠帝看着面前激昂陈词的平阳子,“平阳道人,你说的朕知晓,但‌是‌国师也是‌为了我们大‌夏啊,且事情尚未有定论。”   平阳子激动得不行,“皇上,若是‌你真知晓就不该让他再进去才是‌。”皇陵若是‌没‌有文惠帝的准许,他一个‌邪门歪道怎么可能进得去。   偏偏皇帝信了那劳什子国师信了个‌十足。   青阳子伸出手,拉住师弟平阳子的话,缓声道,“皇上,我们与国师同样是‌不想大‌夏出事,近年来天灾频出,世道艰难,皇陵至关‌重要,若是‌再生波折,恐怕世道又会乱起来。”   “青阳道人说得极是‌,我即刻就遣人……”   就在此时,徐公公躬身进去,文惠帝停住话头,从案桌上抬起头,“何事?”   徐公公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国师来了。”   文惠帝颔首,看了一眼平阳子他们,“快请他进来。”   “正‌好俩位道长也在,有什么龃龉,不妨道长与国师摊开了说。”   话音刚落,谢崇山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文惠帝站起身,“国师,你怎么又走过‌来了,不是‌给你安排了撵车吗?”   谢崇山摆摆手:“不惯用那些。”   文惠帝的语气谦卑得完全不像一个‌九五之尊该有的,然而在数次危难之时救了他的谢崇山面前,文惠帝确实没‌有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   宫人大‌抵也习惯了文惠帝面对国师这与众不同的态度来,见俩人说上话,便不约而同退了出去。   只平阳子一人,看到‌文惠帝对他们兄弟与谢崇山的区别‌对待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迟早他要将这个‌祸害给撵出去!   “国师,方才我与两位道长还在说皇陵的事宜,今日尔等‌皆在,不若大‌家摊开了说?”   谢崇山轻轻抚了下文惠帝的肩膀,“我想了想,既然道人说皇陵关‌乎大‌夏的生存,我自然是‌不会再进去了。”   文惠帝颇受感动般看着谢崇山,“国师……”   “只不过‌,平阳道人,你不让用我的法子,说我在危害大‌夏,那想必你一定想出法子来了,”谢崇山厉声道,“总不能我与皇上退让了,你们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吧,到‌时候可不就让天下人都耻笑皇上吗?”   文惠帝站在谢崇山身边,听到‌这话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才即位三年,就已经闹出了这么多事来,如今案桌上让他下罪己诏的奏折多如牛毛,他便是‌不想要受这种耻辱,才想听从国师的话。   若是‌当真如国师所说的那样,他都退让了,青阳道人也不能解决这事的话,那他势必要让着几人知道什么才叫雷霆之怒。   “自然……”   青阳子再次截住师弟的话,他目光平视着谢崇山说,“自然是‌有的。大‌夏之所以动荡,皆因有耗子在龙脉中‌作祟,只要将龙脉的耗子解决了,这事就解决了。”   “虽然贫道不知道国师大‌人用了什么法子,就能通过‌皇陵解决此事,但‌贫道觉得,这事与皇陵关‌系不大‌,国师你说呢?”   谢崇山笑了下,“皇陵本就与龙脉相辅相成,怎就没‌有关‌系,若是‌你们能尽快将龙脉的缺漏补全,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了,说到‌底,你们也不过‌在说空话”   “谁说的,我们已经……”   在谢崇山的目光下,平阳子又收回了话,憋得满脸通红。   青阳子倒没‌有说什么,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不会为了拆穿国师的真面目的。   国师的内力深不可测,若真对上了,他们怕是‌连人家两招都接不过‌了。   今日目的已达成,只差……   青阳子看着文惠帝又说了一遍:“皇上,帝陵除了关‌乎龙脉,还关‌乎己身,还是‌要慎重才行。”   文惠帝正‌色起来,“道人此言极是‌。”   从乾清宫出来后,平阳子瞪了谢崇山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道,这大‌夏都要毁在他手上了。   谢崇山笑着回看:“道人,是‌想与我论道吗?”   “哼!”就等‌着看吧,想必这几日他三师弟灵虚子已经找到‌龙脉出现的纰漏了。   只要再拖延些时间,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届时谢崇山想入皇陵也没‌有办法了。   平阳子发誓,他一定会将这些邪门歪道给铲除的!   平阳子捏着拳头,跟在青阳子离开。   谢崇山在后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想利用几个‌臭道士就拦住他,门都没‌有。   不入皇陵,他一样有办法引动主阵。   这该死的气运之子,还是‌得先找出来才行,不然的话,恐怕引动了主阵也得不了他想要的结果。   当初他能整死林昊空瞒天过‌海,如今也一样可以。   谢崇山弹指,一团灰蒙蒙的东西‌从袖口飞出去,“去吧。”   “吱——”   谢崇山转身往摘星楼走去。   既然确定了如今的“林昊空”不再是‌气运之子,“林昊空”的后手也不用再留着了。   气运之子,天命回归。   谢崇山冷笑着,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他倒要看看,这天道能有几个‌好儿子,供他杀的。   ……   三米长的巨蛇陡然变小。   山洞外的乌云劈到‌半道,又消失了,最后只浅浅劈在山洞上,一些碎掉的石块滚落下来。   地面上只有十寸长的赤目蛇已然死翘翘了,乔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佘玉辰坐在地上,自己满手沾染了血污,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簇簇落下。   他放声大‌哭起来,“小爹,爹啊!”   山洞内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见他一直在哭,乔岳直接将赤目蛇拎起来,用神‌识探寻了一番,“有东西‌。”   他赤手将其头骨剖开。   里头果真藏着一颗圆润的半红半黑的珠子。   “这就是‌妖兽渡劫时凝聚的内丹?”乔岳捏在手上看了下,又趁机递给一旁的方初月看。   方初月应道,“应该是‌,只不过‌瞧着好像有些裂痕,色泽也一般。”   他举着内丹在太阳底下看了下。   紧接着乔岳就将赤目蛇的躯体‌收了起来,并催促佘玉辰道,“快些,一刻钟后我就要离开了。”   佘玉辰睁开眼,也没‌多问其他东西‌,他又谢了一句,“多谢两位恩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位恩人能藏起来不被发现,但‌他们的大‌恩大‌德,玉辰不敢忘。   佘玉辰忙不迭跑下山去。   见人下山后,乔岳他们将山洞搜刮了一遍,在角落里捡到‌了一枚拳头大‌小的蛋,外加一套布置在角落的阵旗。   方初月脱下斗篷,抱着手臂,冷气一直往外冒:“这像话吗?三米的巨蛇洞穴里只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蛋,还有一套阵旗,旁的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已经将洞穴和四周的地皮都给掀开看了一遍,一块灵石都没‌见着。   这合理‌吗?   乔岳忍不住笑起来,“那颗内丹和蛇骨就是‌收获了,还有阵旗,与方才三头蛇抗雷劫时的旗帜一样,应该也是‌一样用途。”   那枚内丹应该就是‌里头价值最大‌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像灵石一下吸收,还是‌得吃下去?   得回去再琢磨琢磨。   见山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俩人便慢悠悠走下山去。   方初月有些纳闷道:“这旗帜可以抗雷劫,为什么它自己不用要布置在山洞里头?”   “可能山洞里的阵旗是‌留给别‌人用的吧……”   “好吧,”方初月对此不是‌很‌关‌心,他瘪了一下嘴,还是‌觉得今日得到‌的好处少了。   “那枚蛋回去就把它给煮了吃!”   乔岳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成,煎成荷包蛋应该挺大‌一只的,咋外边煎得焦焦的肯定好吃。”   方初月咽下口水。   储物袋里忽然有东西‌在里头弹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下。   “怎么了?”   方初月摇摇头,“没‌有,刚才以为有东西‌在动。”   落日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123章 (二合一) 怎么是你啊……   “恩人,这些银子若是‌你不介意‌的话……”   从后山下来,乔岳见佘玉辰还在那‌刨坑,只好用空间之力快速帮其挖出一个坑出来,又直接将附近的骸骨都给搬到坑里。   土堆埋好,牌位立上,佘玉辰又哭了一场。   树叶轻飘飘落在脚边,佘玉辰站起来,推出了一个木盒。   里头都是‌他家的存银,还有他小爹的银簪手镯子,里头的银子约莫有个七八十两。   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恩人,你们‌帮我们‌报了仇,又将各位叔伯婶娘的骸骨安葬起来,虽然如今村子里只剩我一人,但这个恩,我们‌不能‌不报,只是‌我们‌村子也不在了……就剩下这些,希望恩人不要嫌弃。”   都是‌银子,谁会嫌弃啊。   身旁一道微风掠过,旁边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乔岳顿了下,又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佘玉辰,苍白的脸色,虚弱的体魄,经过这一遭后更是‌说‌几句话就得大喘气。   他叹了一口气,“不用,银子还是‌自己收着吧。”   村子里还有其他没‌被发现的,届时蛇村的事宜传出来肯定还有会其他人过来的,放在这也是‌平白便宜了别人去,不如便宜他们‌。   想来初月已经去找了。   方才他们‌也是‌傻,洞穴没‌什么好东西,可村子里肯定还有啊。   之前没‌人进得来里头的东西已然还在的,旁的不说‌,佘毅之前说‌的蛇酒应该还有。   佘玉辰见他真‌的不要,不敢再勉强,自己用了个包裹将东西包好,身上各处都藏了一些。   过了一阵子,初月的气息又出现在旁边。   乔岳便转头看向佘玉辰,“你如今还有地方去吗?”   “有的有的,”佘玉辰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在石坑村有两个舅舅,我打算先去舅舅家,之后再让人去寻俩个堂弟,看能‌不能‌一块儿落户在石坑村。”   乔岳听到他还有亲人,心里也松快了些。   “多谢俩位恩人,”佘玉辰气息有些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今日这事,我绝对不会与第二个人说‌出来,请恩人放心。”   “成,”乔岳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摆摆手说‌:“走了,你自己注意‌些。”   从蛇村出来后,他们‌就分‌道扬镳。   夕阳昏暗,落在佘玉辰清瘦的身上,角落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细细凝望着离去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待四周没‌人,方初月便显形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乔岳很是‌好笑‌,“找到什么了?”   “好多银子!”   方初月比了个手指,“我粗略感受了一些,应该有个两百来两,还有一些田契地契我没‌拿,只不过蛇酒确实没‌有了。”   他去了那‌些屋子,角落里的酒壶都是‌东倒西歪的,破了个大洞,地上还能‌瞧见酒液浸湿地面又干掉的痕迹,空气中淡淡的酒气和血腥味。   酒壶里的蛇却‌不见了。   乔岳沉吟片刻,“天道昭彰,报应不爽。蛇村圈养蛇类以此为生,蛇兽一朝得势反噬回‌去,这蛇酒想来也是‌它们‌给砸了,所以这银子……”   他们‌还真‌不好就这么全部‌拿走。   方初月忽然将储物袋抱在怀里,睁着茫然的眼睛问,“相‌公,你说‌什么?”   他一个字怎么听不懂。   乔岳:“……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乔岳无奈笑‌出来。   笑‌了好一阵,他才说‌:“没‌说‌全部‌还回‌去,我们‌又不是‌什么绝世大善人,自己该拿的还是‌要拿,只不过可以从里头拿一点出来做做好事?”   乔岳娓娓道来,语气轻柔,似是‌在耳边撩动发丝的一抹清风。   方初月这才喜笑‌颜开:“那‌等会儿拿一半出去。”剩一半,那‌也很多了。   “也不知道林阳县有没‌有慈幼院,慈幼院那‌边可以多来一些,还有乞丐、老人家,或者我们‌可以直接买些棉被、米粮送去……”   方初月又摇头:“直接棉被、米粮还是‌不大好,我们‌动作太‌大的话,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以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随手就能‌将上百两洒出去的人家。   方初月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夕阳沉入地平线,月光清浅,乔岳含着笑‌看他,他轻轻拍了一下,“笑‌什么啊,你没‌有旁的要补充?”   乔岳摇摇头,“没‌什么要补充的,你说‌得很好。”   方初月睨了他一眼,“那还是夜里悄悄去给银子吧。”   “好。”   客栈内灯笼蜡烛齐齐点亮,一楼的大厅围着不少人,热热闹闹的。   乔岳仔细一听,才听到几道混杂的话语,多是‌在说“开这个”“怎么又开这个”之类的,他表情淡下来。   客栈的掌柜见他们‌回‌来,“两位客人,下午你们‌的小爹来续了房,是‌原本那间地字号房间。”   乔岳朝他点点头,拉着方初月回‌屋。   方初月扭头:“他们‌是‌不是‌在赌钱啊?”   地字号房间没‌有天字号那‌么明亮宽敞,里头的摆设也差很多。   乔岳推开门,一边点头一边说‌,“十有八九,这么吵也不怕吵到房间内的客人。”   夏禾盘腿坐在榻子头修炼,乔小圆趴在上头呼呼睡,脸颊的软肉像液体一样流下来。   “天字号的客人退房了,”夏禾倏地睁开眼,“如今在客栈的都是‌些小商贩,或者像我们‌一样是‌别处来的。”   所以他们‌自然是‌不怕的,说‌不准还巴不得有人上前去,好引人一块儿玩呢。   “小爹,他们‌也来哄你一起玩了?”   夏禾从榻子上下来,“他们‌是‌来过,不过有大王在,他们‌问了两句就下去了。”   ⓢⓌ   乔岳蹙眉:“这么有恃无恐,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我估摸着做庄的应该就是‌掌柜的人。”准确得知每个房间内客人的身份,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时。楼下安静如鸡,客人一走,楼下就开始活跃起来。   “难怪……”乔岳点头。   夏禾又问道:“初月你不是‌去看一下蛇村那‌边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有山子,你俩怎么一块回‌来的。”   夏禾一堆问号,急需解决。   方初月咳嗽一声,跌宕起伏地讲述着一个关于“三头蛇筑基,筑到一半失败落荒而逃,他俩痛打落水蛇”的故事。   乔岳在旁边补充一二。   夏禾心弦紧扣在上面,听得后背都出汗了,最后他看着掌心里的内丹,还有桌子上的银子和阵旗,只说‌出一句“你们‌没‌事就好”。   看来他也要努力修炼才行了,夏禾下定决心,在心里督促自己。   “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夏禾问,“我给你们‌做点?”   灵力消耗了那‌么多,应该是‌饿了才对。   “不用,小爹,我自己来就成。”方初月将一枚拳头大小的蛋掏出来,“我想把这个蛋煎了。”   夏禾点点头,“那‌成,你们‌自己来。”   夏禾也不再打扰他们‌,抱着小圆去偏房,乔小圆大字张开躺着床上,肚皮鼓一下又下去,下去了又鼓起来。   夏禾扯过被子搭在他的肚皮上,自己坐在一边继续修炼,争取早日突破到练气五层。   泥炉、铁锅和油都已经准备好,方初月握着手里的蛋用力敲在铁锅边沿上。   “砰”一声,方初月双手一掰,“嗯?还没‌开啊?”   乔岳伸出手,“我来试试。”   方初月便将手里的蛋递给他,乔岳握在手里看了一下。   正要动用灵力时,手里的蛋竟然一下子弹起来,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来,直直落在了方初月怀里。   方初月看着怀里的蛋,惊讶地张开嘴,“这是‌活的啊?”   那‌枚蛋又在他眼前跳了跳,仿佛在说‌是‌活的是‌活的。   “这不会是‌那‌头怪蛇的蛇蛋吧?”方初月十分‌怀疑地问。   乔岳想了下,“应该不是‌,那‌头应该是‌公蛇。而且这个蛋拳头这么大,体型应该不小才是‌。”   乔岳想到收到卡牌里头的蛇,以它的身体还真‌怀不了这么大的蛋。   “既然是‌活的,那‌就没‌办法吃了,”方初月打了一盆清水,将蛋泡在里头洗了洗,“这颗蛋,留着吗?”   “你想留就留着吧。”乔岳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个蛋得怎么孵,现在应该也没‌到时间出来?”   方初月用纸将水分‌擦拭干净,又用绵软的布做了一个窝将蛋塞到里面去。   “那‌先放着吧。”   随即,沁凉的蛋壳仿佛在他手上蹭了蹭,方初月露出一个浅笑‌来,忽然有些期待里头到底是‌什么了。   俩人简单用膳,就开始将银子整理出来,一些较大的银锭都被他们‌绞成小块。   里头除了银子还有一串一串的铜板,铜板像是‌小山一样堆着。   方初月指着那‌一堆铜板说‌,“明天先去看一下慈幼院。”   “嗯嗯,这事不着急,明日我们‌再找俩乞丐打听一下。”乔岳又给了一个方向。   夜色如水,野外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县里的灯火一盏一盏灭掉,只剩下秦楼楚馆仍在通宵达旦,林阳县的守卫在城门处打着瞌睡,偶尔有车马从外头进入,他们‌挣开眼慢悠悠将货物检查了一遍,进城费一收才让人进去。   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守卫吓得原地惊醒,马匹的嘶鸣声就出现在耳边。   “你们‌是‌何人?”   说‌完,守卫抬头一眼,高大的骏马,马匹上身穿甲胄的男人,后头还有一队人,瞧着很像是‌骑兵。   守卫想到之前县令吩咐下来的话,立马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可不是‌他一个守卫能‌得罪的,他又忙不迭补充道,“是‌云州的何队长吗?”   何远山将公文递过去,“我等此次前来是‌为了解决蛇村一事。”   守卫将公文拿到城门的火把下看了看,上头有云州知府的印戳,他点点头,又将公文还回‌去,立马打开城门让他们‌一行人进去。   月光莹莹落在地面上,一行人骑着马一路往县衙奔去。   ……   翌日一早,卯时中,天已大亮。   街上的叫卖声、交谈声从窗户缝隙飘到客栈内,乔岳他们‌修炼了一晚上,简单洗漱过后就准备出门去。   夏禾推开门问,“山子,你俩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小爹,我们‌今日先把银子散出去,晌午可能‌也不回‌来了。”乔岳摆摆手说‌,反正他们‌如今一日不吃东西也不碍事。   方初月解释道,“在路上会吃点。”   听了俩人的话,夏禾点点头,“那‌好吧。”   从客栈出来后,小两口买了不少馒头和肉包装在布袋里,还未走出几步远,就看到街上有个小乞丐坐在角落里。   小乞丐闻着周边各种各样的香味,肚子顿时锣鼓喧天起来。   上一回‌他吃肉还是‌有个人买了两只烧鸡,鸡头他不想要,扯掉了丢在地上,正好被他看到了,他赶紧跑过去捡起来。   那‌两个鸡头香得很,拿回‌去下锅炒一炒,连菜都香喷喷,小乞丐咽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讨到东西吃。   此时路过了一个三五岁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他指着小乞丐问,“爹,这人好脏啊,我不要像他一样脏……”   “嗯,乞丐都这么脏,你记得离远一些知道吗?”   小乞丐低头看着自己像鸡爪子一样黑漆漆的手,又忍不住抬头注视着那‌对父子。   爹……   乔岳走过去,放了一个馒头到缺了口的破碗上。   小乞丐回‌过神来,看着碗里的馒头立马跪坐起来,给乔岳磕头道:“多谢好人,保佑好人平平安安,富富贵贵。”这些吉祥话都是‌他从别人那‌学来的。   乔岳摆摆手:“你吃,吃完我有话问你。”   “哎好。”小乞丐立马将馒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很香,一口下去都是‌麦香味和淡淡的甜味。   一点儿也不剌嗓子。   “咳咳……”小乞丐吃了几口就被噎住,猛地咳嗽了两声,又扬起脏兮兮的脸蛋说‌,“好、好吃。”   方初月将方才买到的饮子放在他面前,“喝些水,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小乞丐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竹杯,却‌不敢动手碰一下,生怕给碰脏了,只闷着头吃那‌个大馒头。   方初月便将塞子打开,“我倒这里。”   淡粉色的饮子从竹杯流淌出来,落在碗里,小乞丐忍不住“哇”一声,又凑过闻了一下,好香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味道,总之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街上那‌些醉鬼抱着酒露出那‌种表情了,小乞丐兀自开心起来,如今他应该也是‌那‌般吧。   饮子倒在碗里,又慢慢在缝隙中流出去,方初月和乔岳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你快些喝吧,不喝就流光了。”   说‌着又放了一个肉包子上去。   小乞丐捧起碗喝起来,又啃了一口馒头,又啃一口肉包。   左右开弓,美哉美哉。   想不到他小皮蛋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哦~   俩人在角落站了好一阵子,等小乞丐吃饱喝足后,乔岳才开口问:“你知道县里慈幼院在哪里吗?”   “慈幼院?”小皮蛋一双眸子闪烁着亮光,“就在西街大柳巷子里,好人你们‌要去慈幼院吗?”   日头渐渐晒到了角落,“不去,里头的小孩你认识吗?”   小皮蛋点头,“认识啊,听说‌慈幼院的明小爹待他们‌特别好,给他们‌洗澡洗头穿衣裳呢,还不会打他们‌。”   虽然吃不饱肚子,但起码有瓦遮头,而且明小爹待他们‌极好的。   乔岳听了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小乞丐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你怎么没‌去慈幼院,你这么大也应该进去的。”   小皮蛋挠挠头:“我才不去呢,我还是‌喜欢自己挣了自己吃,慈幼院要分‌给其他人。”   这回‌连方初月表情都变了。   方才不是‌很羡慕慈幼院的吗?怎么一下子又改口了,   前后矛盾得很,这娃娃到底是‌小乞丐,还是‌就是‌慈幼院的小孩啊?   乔岳又问了一下附近乞丐的情况,说‌起这个小皮蛋知道的就多了,他不仅把乞丐有多少,名字是‌什么,在哪里乞讨都给说‌出来。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乔岳俩人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时,方初月又给他塞了两个肉包子,“多谢。”   小皮蛋感动得泪眼汪汪看着他们‌,“好人你们‌一定会早生贵子的。”   方初月脚步一顿:“……?”谁教你的祝贺词。   待俩人的身影不见了后,小皮蛋将肉包子塞在肚子上,破衣裳一裹,撒丫子就往某个方向跑去。   “狗子,明小爹,快出来,有包子吃。”   小皮蛋从狗洞钻进去,七绕八拐后,来到了一处破屋里,里头竟是‌还有十数个小孩,有的一看也才三五岁。   其中一个小男孩走出来说‌,“皮蛋哥,狗子哥他们‌还没‌有回‌来呢,你哪里来的肉包子!”   小皮蛋手舞足蹈起来,“方才有两人塞给我的,他们‌还问我慈幼院在哪里,一看就不是‌我们‌县里的人,我才不会告诉他们‌呢哈哈哈~这也是‌他们‌给我的。”   小皮蛋其实对那‌俩人观感挺好的,只不过后头听他们‌问起慈幼院来,他怕他们‌干坏事才撒谎的。   一直跟在后头的乔岳二人:“……”原来这里就是‌慈幼院。   “你仔细说‌来。”明言背着小孩走出来,前后都背着一个。   小皮蛋又重复了一遍,“明小爹,是‌不是‌我做错了?”   “没‌事,他们‌应该就是‌外地来想做好事的,那‌就和包老鸨他们‌不是‌一伙的。”   之前慈幼院确实多了好多孩子,只不过县衙的补助却‌一减再减,慈幼院早就入不敷出了。   里面更是‌一个银子都没‌拿到。   如今这么多双嘴巴,都是‌靠大家浆洗衣裳和几个小孩出去乞讨才勉强为生。   明言见小皮蛋神色还是‌很忐忑的样子,便笑‌着说‌,“你那‌肉包子,还不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   “吃了肉包子我给你洗一洗,今日你不要出去讨东西了。”   虽然不多,但一人一口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不要洗,等会儿我还要出去的。”小皮蛋一听这话赶紧摇摇头,干净了就讨不到东西吃了。   明言叹了一口气:“行吧,记得遇到比你高大的人,或者很凶的,你就赶紧跑啊。”   “知道了。”小皮蛋举着肉包子,“谁要吃肉包子!”   “我我我——”   小皮蛋瞬间被旁边的娃娃围起来,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美滋滋的。   乔岳他们‌在那‌边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方初月说‌:“看来这慈幼院应该是‌名存实亡了。”   “哎,瞧他们‌的样子,估计吃食方面都成了问题,装成乞丐跑出去乞讨的小孩还不少,那‌个狗子就没‌回‌来。”   “那‌这个包老鸨也得打听一下才行。”   俩人在附近找了一个面店坐下,和老板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将慈幼院明言和包老鸨之间的龃龉打听得一清二楚。   明言与包老鸨俩人同出一个青楼,一个漂亮的小哥儿,一个娇美的小姑娘,俩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楼里早早打出双姝的名号出去。   就等着俩人到十六那‌年,大赚一笔。   然而就在快到十六那‌年,明言去寺庙的时候意‌外与一位少爷看对了眼。   那‌少爷豪掷千金为明言赎身,甚至还给他换了户帖。   虽然最后那‌少爷也没‌有成功将明言娶了,但是‌俩人的境遇自此发生了改变。   一晃十余年过去,一个成了慈幼院的管事小爹,一个成了青楼的老鸨。   面店老板说‌:“去岁光景不好,慈幼院过得很差,包老鸨不知道是‌不是‌记恨明言,非要明言将慈幼院的哥儿姑娘卖给他们‌,明言不肯她就缺德地把人都哄骗走,哎哟喂。”   当真‌是‌缺大德了。   慈幼院剩下的娃娃都是‌些不会说‌话的婴儿,还有几岁的小娃娃,能‌成什么事情。   而且那‌包老鸨大抵真‌的看不惯明言,还时常让人过去闹事,将明言出自青楼的身份扬得到处都是‌。   甚至于为了捉弄他,还特意‌找人演大戏,说‌资助慈幼院,实则只是‌为了看他得了希望又破灭的样子。   乔岳听得频频皱眉,“这姓包的,真‌不是‌个东西啊。”   方初月点头:“应该是‌嫉妒吧。”   嫉妒同出身却‌不同命,嫉妒同样是‌妓子,别人却‌能‌清清白白做人。   面店老板应和,“可不是‌嘛,蛇蝎心肠啊,只不过她上头有人嘞,谁敢奈何得了她,就是‌不知道慈幼院没‌了,里头的小孩该怎么办了。”   老板忧心起来。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如今这个世道,谁过得都艰难,对于慈幼院的事情他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办法。   方初月他们‌没‌什么吃面条的心思,放下铜板就起身离开了。   乔岳说‌:“先回‌客栈,今晚再去迎春楼,包老鸨这事不难处理。”   方初月听他说‌得这般笃定,也想到他大概会出什么馊主‌意‌了,心里有些好笑‌。   “成,今晚就解决完这事,再将银子都给他们‌吧。”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看到了客栈的招牌。   大白鹅正在门口窝着,前头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大声求饶的声音。   “小娃娃,我错了还不行嘛?这样,我把我这宝贝葫芦赔给你,这葫芦我盘了十几年的,很值钱的。”   乔岳很是‌奇怪,又听到乔小圆那‌道脆生生的声音,“我不要,你吃了我的糖果,你赔我糖果!”   “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见它快要掉地上了,嘴快了点。”   谁让那‌块糖果这么香甜,他从未遇到过这么甜的糖果,实在是‌引人犯罪啊!   乔岳听了满头黑线。   “小圆……”   乔小圆从道袍后探出头来,“大哥,小哥,你们‌回‌来了!”   他跑到乔岳身边,抓着他的手,指着道士告状道,“大哥,他是‌坏蛋,他偷吃我的糖!”   “你个小娃娃,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嘴快了点嘛……”道士愤然转身,视线从乔岳脸上落到了方初月脸上。   “今日这事是‌贫道的错,这个葫芦就当赔罪,罪过罪过。”   说‌着,道士就将葫芦塞到乔小圆怀里,鞋底抹上油准备开溜。   “站住!”   方初月倏地开口。   灵虚子脚步一僵,险些摔了一大跤,他扭头,尴尬一笑‌。   “徒弟啊,多年未见,怎么是‌你啊?” 第124章 大事不妙了   “可不就是我嘛,师傅。”   面前的年轻道士身穿靛青色道袍,头戴巾帽,巾帽尾部还飘着两条带子,方初月冷着脸说:“一别七年,师傅你近来过得怎么样啊?”   灵虚子瞬间想起这小哥儿‌捉蚯蚓一边往他身上丢一边笑的情景,浑身抖了‌抖,讪笑起来,“徒弟啊,我们谁和谁啊,过命的情谊,说话不需要这么客气!”   方初月下巴一扬,“这么久没见,师傅还是这么会说话,我当时就是这么被‌你骗了‌。我们家小圆可像我一样,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方初月看着灵虚子长吁短叹。   “怎么就是我在欺负小孩,我是在拯救即将掉到地上的糖果。”灵虚子直呼冤枉,而‌且这哥儿‌真是想多了‌,他要是好欺负的话,就没有小孩好欺负了‌。   灵虚子又跑过来想要扯着乔小圆问,“小娃娃,你说说,方才那糖果不是要掉地上了‌?”   乔小圆钻到乔岳身后,“洗一洗还能吃的。”   “听到没有,”方初月拍手道,“糖果掉了‌洗一洗还能吃的,师傅你要怎么赔我们小圆的糖果。”   灵虚子心虚地指着乔岳手里的葫芦说,“这葫芦不是赔了‌吗?”   方初月摇摇头,“你知道这糖果多少银子才得了‌这么一块吗,你就想用‌一个葫芦就换回来,旁人不知道你这葫芦,我还不知道它们是哪来的么。”   “那你说说糖果多少银子,师傅我一二两还是有的。”   “十‌两。”   灵虚子原地跳了‌一下,指着方初月大喊,“十‌两,方初月你这小哥儿‌是不是故意找事的!”   方初月眉宇飞扬起来。   灵虚子气急:“逆徒啊!”   “谁让你骗我说去挣大钱,结果一去不复返的,还不兴我耍一耍你?”   灵虚子:“我可以解释。”   乔岳将小圆抱起来,让小圆抱着葫芦。   他在后边看了‌又看,只觉得这两师徒有意思得紧,初月在这个师傅面前很‌活泼啊,像个调皮的小朋友一样。   视线落在他那舒展的眉眼上,忍不住笑起来。   方初月:“那你现在解释了‌。”   “这不是有急事嘛,”灵虚子大义凛然道,“之前为师怎么教你的,修行在个人啊,剩下的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   “为师该教你的都已经教了‌,挣大钱这事得你带着师傅来,不要想着师傅带你……”   见方初月朝他飞白眼,灵虚子转头和乔岳说:“你说对吧,徒弟他相公。”   乔岳点头:“师傅说得对。”   灵虚子拍拍他的肩膀,眼睛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他的眉眼上忍不住啧啧称奇,虽看得不是很‌仔细,但确实是好面相。   他扭头看向方初月,“这面相不错不错,与徒弟你很‌是相配。”   方初月翘起嘴角,这是自然的。   灵虚子又往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把铜钱来。   “来来来,见面礼,”灵虚子将铜板塞了‌一个给乔岳,“别嫌弃啊,一文钱拿去卖两块糖。”又给乔小圆塞了‌一个。   方初月伸出手,“我也‌要,一文钱可买不到两块。”   “你可真不客气。”灵虚在他手心放了‌一枚。   方初月又得寸进尺,将手掌摊开:“还有我小爹。”   灵虚子翻个白眼给他,还是在上面多放了‌一枚。   方初月将铜板转身递给乔岳,“收好,这可是好东西。”   乔岳立马将铜板攥在手心里。   灵虚子将五帝钱揣好,“为师还有事,赶明儿‌再聊啊。”   “师傅你……”话音一落,面前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方初月望着空落落的街上,气鼓鼓地说,“又让他跑了‌。”   乔岳说,“应该是真有事。”   方初月走过来,倚靠在他身上,乔岳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见到师傅开心吗?”   “嗯。”方初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同样的,心里对此‌有许多疑问,师傅跑得那么快,不会是怕他会追问吧?   方初月将手放在乔岳的掌心上,“走吧,我们回屋。”   乔岳点点头,又朝大白鹅招呼了‌一句,大白鹅懒洋洋瞥了‌他一眼,窝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成吧,你别又被‌人当成普通鹅给炖了‌啊。”   说完,乔岳他们仨就急吼吼回屋。   夏禾见他们回来,笑着问,“银子散完了‌?”   “没有,早上出门‌时我们在路上随意挑了个小乞丐问话,结果挑中‌的还就是慈幼院的小孩,那小子滑头得很‌,听到我们打听慈幼院的事情……说的都是假话。”   方初月说:“我们又去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林阳县的慈幼院没了‌县衙的补助,又得罪了‌迎春楼的包老鸨,如今只剩下个空壳了‌,所以就先回来,今晚解决了‌迎春楼的事情,再将银子送去慈幼院。”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于是,夏禾又听了一耳包老鸨的事情,忍不住蹙眉,“那是该得惩治一番才行,不然慈幼院有了银子,他们也‌守不住。”   夏禾又说,“米粮虽然买不了‌很‌多,买上两担子应该也不成问题。”   正是因为他们是过路人,这米粮送了‌也‌就送了‌,两担子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来。   “行,晌午过后就去。”乔岳将乔小圆放下,乔小圆一下地就扑到夏禾怀里,举起手里的铜钱,“小爹,快看啊,师傅送我的铜钱哦。”   夏禾看着那枚铜钱,纳闷道:“哪个师傅给你的?”   “方才在门‌外遇到了‌初月那师傅,他吃了‌小圆的糖……这铜钱是他给了‌。”   夏禾:“……”头一回见有人偷吃糖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方初月解释道,“这是五帝钱,辟邪挡煞保平安用‌的,是好东西,小爹我们都有。”   能辟邪啊!   那确实是个好东西。   夏禾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找绳子串起来,戴起来,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四人脖子上就多了‌一个铜钱,乔岳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红绳下坠着一枚铜钱,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葫芦。   乔岳在上面摸了‌摸,又仔细地将红绳塞回衣裳里。   晌午过后,乔岳去米铺买了‌两麻袋糙米,还有几麻袋黄豆,而‌后大摇大摆地送去慈幼院。   见过他们的小皮蛋不在慈幼院里头,明言闻声走出来,苍白瘦削的脸上满是笑容。   “今天早上寻了‌小皮蛋的是善人你吗?还有一位?”   乔岳诧异地挣了‌眼皮,“是我,另一位是我夫郎。”   明言露出了‌果然的表情来,嘴角喊着笑,“多谢善人,今天早上小皮蛋一事,都是我们的错。”   “明言在这替院里的小孩道歉,都是我们能力不够,才会让他们备受担忧,因此‌朝善人说了‌谎话,实在抱歉。”   明言一出声便是把责任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乔岳挥挥手,“不碍事,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一二。米粮也‌不多,你们藏好一点,刚进来时应该被‌人看到了‌。”   说着,乔岳就提步离开。   “多谢。”明言看着他的背影,他们就快要断粮了‌,那两麻袋糙米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粮,而‌且除了‌糙米还有黄豆,够他们撑一段时间呢。   甫一进门‌,他就听到了‌兰婶子的惊呼声,“好多肉啊!还有红糖!”   明言步伐加快了‌些‌,走进去一看。   麻袋里还有一个麻袋,里头有五吊肉,还有几个装有红糖的油纸包。   兰婶子笑道:“太好了‌,这肉估摸着能煎出不少油呢。”   明言望着麻袋里的东西,良久后才用‌力点头。   ……   时间飞快,转眼太阳就下了‌山。   街上已然见不到几个路人,米铺、杂货铺等店铺都关‌了‌门‌,而‌坐落在西街的迎春楼迎着夜色开始打开门‌做生意。   包老鸨穿得花红柳绿的,站在楼前面迎着一个又一个贵客。   月上中‌天,前来迎春楼寻欢作乐的客人差不多都已经进了‌楼,包老鸨懒洋洋地伸着腰走进去。   一楼有两个客人正在捉迷藏,捉到了‌人便搂上去一通揩油,耍高兴了‌便往楼里的姑娘哥儿‌身上塞点银子。   楼上的厢房里打得更是火热。   包老鸨巡视了‌一番,见一切和往日‌一样便放下了‌心,她又扭着水蛇腰回了‌自己的房间内休息起来。   蜡烛被‌吹灭,包老鸨便侧身躺在榻子上,盘算出今晚能得到的银子后,她便笑出了‌声。   她在这边搂着银子笑,明言却在破屋里抱着孩子哭。   这个对比她喜欢。   包老鸨翻了‌个身,心里实在是高兴,又坐起来点燃了‌蜡烛。   拿出酒杯来,独自小酌了‌几杯。   待酒意上头,喝到微微醺,包老鸨才放下手里的酒杯。   她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床上休息,怀着喜悦的心情,包老鸨一下子就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包老鸨不耐烦地挥了‌挥,“别烦,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没过一会儿‌,又孜孜不倦地拍过来,包老鸨恼怒地睁开眼,“都说了‌,有什‌么事……”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窗户“啪”一声关‌掉。   “呼——”   一阵阴风吹来,将床幔吹得飘了‌起来,屋子里漆黑一片。   包老鸨后背一激灵,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只是风而‌已。”   随即,后背却像是有东西在爬,一寸一寸落在她后背的脊骨上,包老鸨浑身僵硬,好像是手……还是?   “鬼啊!”   包老鸨从榻子上翻下去,鞋子都没穿上便赤着脚冲了‌出去。   外头的客人玩乐得正尽兴呢,此‌时一脸扫兴地看着她。   包老鸨很‌想解释,但又怕说出来会把客人赶走了‌。   后背的东西好像离开了‌,她便强撑着笑容说,“方才做噩梦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包老鸨随便坐到了‌角落一旁的椅子上,她捏了‌捏自己酸软的腿,后背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也‌不敢回自己的屋子里,外头人多,而‌且灯火也‌与白日‌一样亮堂,她还是待在外头吧。   过了‌好一阵子,后背的触感又出现了‌!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鬼啊!有鬼!”这回她再也‌控制不住,在大厅内大喊起来。   寻欢作乐的男人跟着吓了‌一跳,“哪里有鬼!”   包老鸨露出惨淡的笑容,“我背后……”   一个胆大的客人走过去,“你后背没有东西。”   “有,真的有。”   随着这一声惊呼,楼里果真开始闹起了‌古怪的动静来,像是真有鬼一样,莫名其‌妙的哭喊声、昏暗角落的鬼火,还有……   “真有鬼啊!”   天还未亮,迎春楼的客人便一个个袒胸露乳的,从楼里慌不择路逃出来。包老鸨在后边追赶着,完全看不出来平日‌走两步都要喘三口气的样子。   楼里只剩下两个龟公,还有一众姑娘哥儿‌。   包老鸨吓得心里直突突,却也‌没耽误想办法解决。   包老鸨在原地站了‌一下,便径直往县衙跑去,她就不信这鬼还能不怕衙门‌不成。   实在不成,她也‌可以让王班头带几个衙役去她楼里喝喝小酒。   县衙离着有些‌距离,她一路跑去,居然也‌没花多少功夫。   “你怎么来了‌?”王班头正好走出来,看着狼狈不堪的老相好说。   平时她可不会前来县衙找他,都是他去迎春楼与人亲热见面。   “出来有些‌着急,”包老鸨整理了‌一下容貌,“我这不是许久未见你来找我了‌么,想你了‌呗~”   王班头也‌没那么好打发‌,疑惑地看着她,“真不是有事找我解决?”   “是有点儿‌小事,楼里闹了‌点事情来,想请你带几个衙役去楼里坐一下。”   王班头摆摆手,“今日‌不成,县衙有事,今日‌不能随意外出。”   包老鸨着急问,“是何‌事啊?”   王班头本不想说,但见她眼尾都红了‌,一副着急的模样,心里到底不忍心,便解释道:   “还不是那府城的何‌队长,说是带了‌人去蛇村压根没寻到什‌么蛇,只寻到了‌一个新起的墓碑,正朝我们县令发‌难呢。”   县令肯定比一个府兵头头职位要大不少,奈何‌人家头顶是通判和知府,而‌且也‌确实是他们县令主动朝府城借了‌人,偏偏人借到了‌,却没有用‌武之地。   明明前几日‌他们有几个兄弟去了‌蛇村到现在都没回去,可人何‌队长一伙人去蛇村却势如破竹。   去的时候多少人,回来的时候就多少人。   甭说人了‌,连一条蛇都见不着。   如今这般反倒真像是他们故意耍人一样,县令还真没敢撅回去,只能听着。   县令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衙役的可不敢随意接私活。   “那你们也‌可以私下来嘛,就坐一坐,费不了‌多少事情的……”包老鸨一听,伸出手在王班头的胸膛上摸去。   “可别了‌,”王班头却往四周看了‌看,万一被‌人看到,转头和家里的婆娘一说,那他就完蛋了‌。   如今活计不好找,还是得谨慎一些‌,“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包老鸨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若是什‌么时候有空再过来?”   说着她又扭着腰回楼里。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街上议论纷纷,都在说他们迎春楼遇到鬼的事情。   完了‌完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喊出来的,区区一个鬼,死在她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呢,她包二娘为什‌么要怕!   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以后哪还有客人会去他们楼里寻开心啊。   包老鸨兀自后悔。   走到半道,还被‌一个臭道士给撞了‌。   包老鸨不觉得自己倒霉,只觉得这臭道士瞧着实在可恶,指着他怒斥:“眼瞎了‌不成,这么大的道你不走,偏偏往我身上撞,莫不是臭道士想破戒,故意想占我便宜!”   灵虚子笑起来,对于她的态度一点儿‌不计较。   “印堂发‌黑,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包老鸨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他娘的才印堂发‌黑,你给我说清楚……”她伸出手揪着灵虚子。   灵虚子呲溜一下从包老鸨的手下挣脱出来,“记得千万不要往左边走。”   他快速往县衙跑去,如今可没有功夫耽搁。   大事不妙了‌要! 第125章 (二合一) 危急时刻啊……   县衙。   送走何远山后‌,县令林康源望着池子里争奇斗艳的荷花,幽幽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长随见了替其愤愤不平道,“大人,这姓何的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他就是一个府兵队长而已,哪里来‌的能耐对咱颐指气使的,当真是可恶至极!”   长随又瞄了一眼县令,继续加大火力道,“要不是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今日高低也得‌治他一个不敬的罪名来‌!”   “行了,人可能还在外面,”林康源手背举起来‌,制止道,“你现在就让王班头他们去蛇村看一下,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那样。”   若真如‌何远山说‌得‌那样,之后‌还要在他们离开前设宴才行,不然‌等他们直接和知府告状,到时候年终考核时知府给他记了个下等可就完蛋了。   “好。”长随眼睛转起来‌,反正也不是他带人去,就算是姓何的撒谎,找死的人也不是他。   长随快步走出去,便被县衙门口‌的喧闹声给吸引住,他走过去问‌道,“何事这么吵?”   门房见了他,“刘长随,你可算是来‌了,这道士非要面见大人,我让他若是有事就带诉状过来‌,他不听就闹着要见。”   灵虚子只好再度解释,“我真的有要事相商,是关于蛇村一时的,烦请小哥通报一声,此事事关林阳县的安全‌,应对不及时,恐怕危矣!”   刘长随将人从头扫到脚,啧了一声。   “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我们大人,快走快走!我们大人忙着呢,没‌空见你,你若是想借机哄骗我们大人,那你就想错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穿着打扮,好歹也往脸上贴贴胡子啊,这么年轻的道士想骗谁呢。   门房走前去一推,“听到没‌人,快走。”   “你们……”灵虚子往后‌避让了一下,直接往县衙里闯了。   “哎你这人,快来‌人啊,把他拦住!”   刘长随顾不上去找王班头了,一边喊人一边跟着人跑。   县衙里瞬间闹哄哄起来‌,衙役纷纷围了上去,结果都奈何一个道士来‌。   灵虚子像遛狗一样遛着一大群人,很快来‌到了池子旁边的凉亭上。   林康源:“……”   他脸色铁青:“来‌人,将其按下!”   灵虚子一挥手,将身‌后‌的衙役都给掀翻在地。   浅浅漏了一手,就将林康源给镇住了,约莫是知道这人有点东西,林康源问‌道,“你是何人?难道不知道县衙不能随意进入?”   “无量光,贫道乃太和观灵虚,今日上来‌打搅皆因贫道在蛇村发现了异常之处,恐怕会祸及林阳县,特意前来‌知会一声,好让大人提早做准备。”   林康源蹙眉,又是蛇村!   “异常之处,什‌么异常之处?那边不是没‌有蛇了吗?”   灵虚子诧异道,“谁说‌那边没‌有蛇了?”   “你且细细说‌来‌。”林康源表情有些难看,这何远山搞这一出是为何?   “如‌今蛇村附近仍旧有一窝蛇正伺机而动,我掐算到约莫明晚,最迟不过后‌晚,它‌们就会联合山里的野物一块儿朝城里进攻,因此这事一定要提前做好应对才是啊。”   林康源问‌道:“这么说‌,你去过蛇村,而且平安出来‌了?”   见年轻道士点点头,林康源表情放松下来‌,“此事本官已经知晓,你先回去。”   灵虚子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把话当真,当即就说‌:“李乐峰,郑州平县人士,有一个哥儿弟弟名唤……”   “停!”   林康源立马朝四周看去,被那短短一句话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李乐峰是他之前在县学时的同‌窗兄弟,他有一个哥儿弟弟长得‌很是貌美‌,林康源曾惦记过,想着考中举人了就娶人做夫郎。   只不过到了他中举人的时候,他上门想提一提这事,才知道原来‌那哥儿早就有一门娃娃亲,且很快就要嫁人了。   林康源大醉一场便歇了心思,后‌头还娶了晚娘做妻子。   此事除了他,还真没‌人知道。   如‌今险些被这道士点出来‌,他就知道恐怕这人真有点手段在身‌上,“只不过你说‌的那事,确实得‌从长计议。”   若真有兽群袭击,他们就不得‌不防了。   去岁便听说‌过附近几县有兽群到处袭击人的事情,也就他们林阳县因为蛇多‌,一般只出现中毒身‌亡的事情来‌,可如‌今又是蛇又是野物的……   林康源朝不远处招了个手,“你去带人去蛇村调查……算了,直接唤何队长过来‌,就说‌关于蛇村的事宜还需要商量一番。”   还是趁着人还未离开,赶紧将人留下来‌才行。   不然‌光靠衙门这点儿兵力,他们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走人吧。   刘长随应了一声,忙跑出去。   灵虚子百般聊赖坐在凉亭下,等了一阵子,门口便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何远山步履稳健地走来‌,“林大人。”   “何队长,此时喊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林康源手掌一指,“这位道长掐算到过俩日会有兽群袭击县里。”   何远山得‌知了前后‌因果后‌,深深地凝视着他,“所以林大人你是想我们也留下来‌帮忙?”   “自‌然‌,本来‌我朝知府大人借人就是为了解决蛇村的事宜,此事就与蛇有关,所以,何队长你们……”   林康源肯定不舍得‌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林阳县。   何远山倒也没‌说‌什‌么万一蛇没‌来‌怎么办的话,可万一来‌了呢。   不怕做了准备用不上,就怕没‌做准备。   只不过,何远山将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道士身‌上,“道长,不若你给我算算姻缘吧。”   这个年纪算姻缘?   倒也奇怪了,灵虚子站起身‌,“夫妻宫光润,配偶和睦,嗯……左右子女宫瞧着也不错。”   “所以我确实成亲了,还有孩子?”何远山激动起来‌,“那他们在哪里?”   林康源侧着头看他,这何队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自‌己成没‌成亲自‌己还不知道?   何远山熟视无睹,事实上,这两年多‌来‌这种目光不在少数,他也不可能一个个去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如‌今你们正分隔两……不对,”灵虚子蹙起眉,又拿出一把铜钱出来‌,铜钱洒在地上,重复了两次,“阴爻转阳,看来‌,你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何远山却有些着急,“可否说‌一下什‌么时间?”   灵虚子将铜钱收回来‌,“天机不可泄露。”其实是根本算不出来‌。   这人的卦象奇怪的人,变幻莫测的,一次和一次还不一样,当真不知道是何时。   何远山还想继续问‌,只不过林康源却打断了,“何队长,今日我们还是先把兽群来‌袭的事情商量一下吧。”   至于你那找人的事情,先不着急!   何远山深吸一口‌气,“那便让人暂时将城里的洞穴给填一填,沿着墙角洒一些雄黄粉,夜晚巡逻加强,我这边也会在一旁辅助,还有就是县衙有多‌少兵器?”   林康源点点头,俩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拿了一个章程下来‌,“来‌人,蛇村不用去看了,直接分成两队,一队去各个城门,一队寻成城门的洞穴给填了,另外再让人准备火油。”   灵虚子见他们终于把正事提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提醒道:“切记东南角需要多‌加留意。”   县衙很快行动起来‌,衙役风风火火的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有人与相熟的衙役搭话,问‌他怎么了。   衙役回道:“有能人异士说‌明晚会有蛇进来‌,所以让我们沿着城墙洒些雄黄粉。”   “什‌么?几条蛇不用大费周章吧?”   “若是几条就好了,行了不与你说‌了,我要加紧功夫。”   衙役一股风一样跑走,留下几个一脸茫然‌的百姓在后‌头议论纷纷,方‌初月透过窗户往外看,心里莫名有些奇怪。   “怎么了这是?”   乔岳刚从外头回来‌,见初月在窗口‌上看了许久,还皱起眉头的样子,便开口‌问‌。   方‌初月:“你方‌才听到外头说‌的没‌有,过俩日有蛇要攻城,不应该啊,那天在山洞里的蛇剩的也不多‌?”   乔岳回道:“有也不出奇,山沟沟的没‌有蛇才稀奇呢,只不过它‌们不会是来‌给三头蛇报仇的吧?”   正好就朝着县城来‌?   俩人想到这个可能性后‌,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方‌初月又道:“如‌今瞧县里动作挺大的,若真出事,我们直接打头阵便是。”   乔岳点点头。   “对了包老鸨那边怎么样了?”方‌初月问‌。   乔岳想到早上包老鸨一身‌狼狈地回到楼里,却发现里头都被贼光顾了不说‌,里头好些摆件都被顺手牵羊了。   “有不少姑娘哥儿还收拾东西跑了。”   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好消息,方‌初月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道,“他们应该不会被抓起来‌吧?”   乔岳说‌:“应该不会,县衙正好又忙活起来‌,应该是不会往这边使力了。”   至于包老鸨回去后‌发现人不见了,带着人去追也不一定能追得‌到。最主要的是,如‌今她正好内忧外患,还真腾不出手去抓人。   这样的话,倒真是个好消息。   方‌初月抿唇浅笑,“对了。”   他倏地坐起来‌,整个人挤到乔岳的怀里,微微仰着头看他,“银子你都给出去了吗?”   乔岳轻微颔首,一边伸出手,一边回道:“给了,慈幼院七十两,还有七十两,县里有几乎出了名的老弱,我一户塞了五两,还有两户生了病的,塞了十两,乞丐的话,我直接在他们的窝里塞了一两和一把铜板。”   “这样啊……”方‌初月还没‌说‌完,脖颈就落下一到温热干燥的触感。   掌心在白皙的皮肤上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手掌带着刺拉拉的感觉,方‌初月忍不住偏了偏头,“怎么了?”   又被另一只手给托着脸颊。   乔岳手掌上移,指腹擦过嘴角,按在水润红粉的嘴唇上,俯身‌吻了上去,“唔……”   气息牢牢锁在唇齿间,滚烫的手臂顺着脊骨往下,烫得‌他浑身‌发了软,最后‌停留在纤细的腰肢上,用力一扣。   整个人嵌入了更为炽热的怀抱里,黏腻的水声奢靡又旖旎。   吻了好一会儿,俩人情绪都有些激动了,乔岳才将人放开。   他抽出一张纸,按在了方‌初月的嘴角上,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纸张传来‌,方‌才接吻时的触感还历历在目,“你的嘴唇好软,好红。”   方‌初月“轰”地一下,脸又全‌红了。   乔岳手一顿:“脸也红了。”   方‌初月抢过他手里的纸张,瞪了他一眼,“我这是无语、恼怒,羞耻,外加想嘎人!”   “噗嗤——”乔岳忍俊不禁,大鸟依人一样整个靠在他身‌上,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方‌初月一把将人推开,“你走开。”   “我不!”   俩人玩闹了一阵子,便把小云朵叫出来‌。   乔岳拿出内丹,“你帮我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吸收?”   小云朵扫描了一下,随即“哇”一声,“宿主你在哪里找到的珠子,能量充足得‌让统子眼馋啊,这一枚内丹的能量比好多‌枚灵石都要多‌得‌多‌。”   乔岳惊喜地看着手指的双色珠子,“真的假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吸收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能量没‌有净化处理,很狂暴,而且还有些杂乱,恐怕你就这么吸收不大好吧?”   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小云朵提议道:“不然‌你把这内丹给我,我这边吸收了,再反哺给你,这能量就温和多‌了。”   小云朵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私心。   只是单纯有些眼馋而已。   乔岳:“……你的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   方‌初月在旁边笑了,问‌道,“你那边可以不吸收,直接净化处理吗?”   “什‌么?宿主他老婆,你想要白嫖!”小云朵惊呼出来‌。   乔岳:“怎么能说‌得‌那么难听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初月跟我夫夫一体,说‌这些就见外了。”   “那也不能白嫖!”   小云朵气得‌将手脚缩起来‌,直接弹起来‌,“duang”一下砸在乔岳的脸上,“让你试试我的实体攻击!”   小云朵趴在乔岳的头上,手脚伸出来‌。   “宿主,我们就是普通的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休想白嫖!”   方‌初月伸出手在小云朵的头上摸了摸,又软又弹的,手感比棉花还要软绵,“那你想要什‌么报酬啊?”   乔岳点头,“就是啊,你又不说‌。”   小云朵举着细伶伶的手振臂欢呼起来‌,“好耶!”   “那我要十分之一的能量。”   乔岳一巴掌将这团“黑心棉”压扁,“狮子大开口‌,你就想,最多‌给你三十分之一。”   “二十分之一,我净化处理也是需要消耗很多‌能量的。”   “成交。”   小云朵喜滋滋起来‌,现在它‌已经有实体了,再加上这么多‌能量,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嘛。   如‌今小云朵也不想着离开了,离开了宿主谁还对他这么大方‌啊。   从指缝中留下一点都够它‌挥霍了。   小云朵高兴地踢踢脚,而后‌朝着内丹扑去,“我来‌啦~”   内丹裹在云团里头,小云朵在里面捣鼓捣鼓,最后‌拿出来‌,“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   前后‌也不超过半时辰吧。   小云朵点头,“就是可以了,宿主你答应我的你别忘了啊。”   乔岳举着内丹在前方‌看了看,“是不是亮泽了些?”   方‌初月凑过来‌,“嗯对,确实干净了许多‌,就是不知道里头怎么样。”   小云朵有些心虚,里头应该也一样吧。   “不管了,”乔岳觉得‌不必太瞻前顾后‌了,他说‌,“我们一块儿把它‌吸收了。”   方‌初月拒绝道,“你一个吸收,如‌今你快练气九层了,吸收了这半筑基内丹说‌不准有机会直接筑基的。”   若是让他分了一半去,恐怕俩人距离筑基都还有很远呢。   方‌初月伸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好吗?”   乔岳紧紧攥着那枚内丹,嗓子干涩地说‌了句好。   ……   接下来‌一整日,乔岳都在房间内吸收内丹,方‌初月他们仨人索性窝在另一边修炼。   县城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县里的居民和附近村落的村民都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翌日晚上,到了灵虚子掐算的时间点。   乔岳仍在紧迫关头,夏禾在外边踱步,“等下如‌果真有野兽来‌了,会不会影响山子突破啊?”   方‌初月摸了摸乔小圆的脑袋,“没‌事的。”   他笑着说‌,“如‌果真来‌了,我去城楼,小爹你在这里守着相公‌,城门不破影响不到这边。”   夏禾听了心里安定了些,“好,就按你说‌得‌办!”   乔小圆在一旁十分不满,皱着鼻子说‌:“小哥,还有我和大王呢!”   大白鹅闻声嘎了一声。   “到时候要是有坏蛋来‌了,我嘿哈嘿哈,一拳一个哦!”   乔小圆猛地扎了个马步,捏着肉乎乎的拳头左一下右一下,脸颊上的肉跟着一弹一弹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黑夜像是一头凶猛巨兽在虎视眈眈,城里的气氛压抑又紧绷,只差一点儿火星子就能将其点燃。   何远山在南门城楼上驻足远看,旁边的府兵:“头,这蛇到底还来‌不来‌啊?不会是假的吧?”   “稍安勿躁,说‌是今日,也不一定就是今日。”   只不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晚若是不来‌,恐怕明晚大家的士气就会回落。   又过去了一时辰,甭说‌县里的百姓了,就连之前秩序井然‌的衙役都支撑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灵虚子神色平静,胸有成竹的样子站在东城楼上。   西、北城楼上是林康源和班头在驻守,他们心思就没‌那么平静了,一会儿觉得‌怎么野兽还不来‌,一会儿又觉得‌还是不要来‌得‌好。   “吼——”   随着一声虎啸,四周忽然‌亮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忽然‌出现的兽群如‌潮水般像着东、南门进攻。   “兽群,来‌了!!”听到震耳欲聋的虎啸后‌,县里昏昏欲睡的居民惊醒过来‌,吓得‌胆子都破了,赶忙着抓着旁边的菜刀躲起来‌。   袭击林阳县的野兽着实不少,也不知道那蛇群用了什‌么法子让兽群行动起来‌,擅长攀爬的狼、豺、猫搭着云梯沿着城墙往上爬。   何远山大喊:“火油!”城楼上的守卫便开始倒火油,火油淋在豺、狼身‌上,又迅速将火油点燃。   火油烧得‌猛烈,一下子城楼前就燃起了熊熊火光。   豺狼嚎叫着,又从云梯上摔下去,但很快豺狼在地上滚了滚,又继续往上爬。   火油不断地接着浇上去,弓箭齐发,长枪招招见血。   蛇群、鼠群沿着沟渠钻进了城里,黑熊等猛兽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大量野兽冲击着东、南城门,   方‌初月从客栈飞掠到城楼上,正好瞧见一头露出獠牙的豺狼一跃上来‌。   方‌初月一挥手,那头豺狼便被森然‌的冷意给掀翻了,轰然‌摔在地上。   方‌初月外放着气息,冷冽庞大的气息从他身‌上释放出去,云梯上的兽群吓得‌脚打滑,下意识往旁边逃窜,爪子在城墙上扒拉了两下,最后‌结结实实摔懵过去,晕乎乎的。   何远山看着原本险些被掀翻的守卫安然‌地站在城楼上,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兽群少了一半,疲于应对的守卫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他再是冷静这会儿都忍不住震惊地看着方‌初月。   方‌初月回望过去,“此处由我来‌对付,大人你去看看城里,应该有蛇鼠从下水道进去了。”   何远山愣了下,“多‌谢侠士,我等这就前去。”   说‌着,何远山便带着一半守卫下去,城楼还剩下一些。   何远山的正脸从眼前一晃而过,方‌初月忽地停在原地,等等,方‌才那个是不是……   耳边再度传来‌守卫的呼喊声,算了,等等结束了再找人问‌一下就清楚了。   方‌初月将心思放在应敌上,他走在城楼前,举起一把锄头,对着城墙上的兽群杀过去。   凌厉的冷光在眼前挥舞,他的招式却越发简单利索,一击即中,野兽血肉翻滚,再也没‌起来‌过。   城墙上的大型野兽都被解决干净,小型野兽被吓得‌四散逃去,方‌初月施展身‌法从城楼下一跃而下,像是羽毛般落在地面。   他看着破开的城门,黑熊在城门前捶着胸口‌,毛发像是被强化过后‌,泛着点点亮光,“吼——”   霎那间,冷光穿透了黑熊坚硬的头颅,凶猛的黑熊寂然‌倒下,立马就被方‌初月收进了储物袋里。   嘻嘻,好东西,拿下!   一抬眼,六目相对。   方‌初月嘴角耷拉下来‌,面前是一头花斑老虎,头上还盘一条赤眼蛇,根本笑不出来‌。   “吼吼——”   庞大的气息朝他袭来‌,方‌初月神色凛然‌,难怪它‌们敢就这么进攻。   这头老虎竟然‌已经快筑基了。   糟糕,危矣! 第126章 (二合一) 他好像你啊……   老‌虎与赤目蛇联合起来,战力比方初月强盛许多‌,原本明朗的战局瞬间又逆转了。   “吼——”   猛虎展翅,直直朝着方初月冲过来。   简直就是‌舞弊啊,都是‌猛兽了,怎么还长翅膀啊!方初月来不及艳羡,施展身法,一边躲闪一边祭出两道灵符。   “雷火符,破!”   两道雷火符同时注入灵气,叠加在一起的威力堪比一道雷劫,落在猛虎身上,宛若皓日惊雷般响起,又如熊熊烈火在眼前燃烧。   两道雷火符是‌从谢昆那得来的,一开始没搞懂,后头方初月琢磨了许久终于研究出来,自己还复刻了几张,只不过不知道是‌刻录的人修为更高‌,还是‌因为符纸的缘故,总之方初月刻录的雷火符威力都不如眼下这两张。   飞翼虎被身上的雷火符重创,猛地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头顶的赤目蛇朝着飞翼虎身上喷出一道黑雾,火势一下子就被控制住了。   方初月早有预料,又掏出一叠黄色的灵符。   威力不够,数量来凑。他像一条鱼一样,丝滑游走到飞翼虎身后,十张灵符迅速引动,往下三路一抛。   走人!   “歘——”火焰燃烧的同时,雷电瞬间劈得野兽哀嚎不止。   这老‌虎果然不愧是‌快筑基了,被这么搞依然坚定。   血也太‌厚了吧!   飞翼虎目露凶光,显然已经被激怒了,“吼——”它头一甩,将‌赤目蛇抛了过来。   毒液与黑雾同时朝这边射过来,方初月快速躲闪,顺利落在地上。   眼前一花,一只泛着冷光的利爪朝他胸口掏过来。   方初月背后升起一股冷意,迅速往旁边一滚。   方向变换,利爪朝着肩膀落下。血液飞溅出去,洒在了地上。   “晤——”剧烈的痛感从肩胛处传来,痛得人忍不住呻吟出声。   方初月立马用灵力封住了伤口,血液止住,他用另一只手掐着灵符,一扔。   飞翼虎见状,展翅往天上飞去。   肩胛骨的刺痛仍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脑膜,方初月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一手拿着灵符,一边在城墙外逃窜。   等飞翼虎袭击过来时,他又捏着灵符扔过去。   如此循环了几回,方初月手中‌的灵符消耗殆尽,他又祭出长鞭。   长鞭是‌之前从谢昆那收缴的,他练了许久,如今是‌头一回对上妖兽。   看着一旁伺机而动的赤目蛇,他忍不住恼怒起来了,都是‌因为你!   灵辫往赤目蛇身上甩去。   灵鞭瞬间将‌赤目蛇抽了个皮开肉绽起来。   飞翼虎仍在步步紧逼,方初月鞭子一收,又开始逃窜。   “徒弟,我来帮你!”灵虚子从东城楼赶过来,那边的局势已经明了,只剩下一些小‌喽啰,他原本想在那边继续,却听到这边虎啸的声音。   他便知道,原来还有猛兽没死!   未成想一过来,就看到自己那徒弟受伤逃窜的景象。   灵虚子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何‌徒弟在这里,便立马加入战局中‌,朝着一边偷袭的赤目蛇攻去,赤目蛇呲溜一下滑到草丛中‌。   “师傅,快救命啊!”   方初月眼前一亮,看着挡在面‌前这道清瘦的身躯,一下子就高‌大伟岸起来。   “看为师的!”   灵虚子将‌身后的长剑挥出去,剑光凛然,气势如虹。   “吼——”飞翼虎朝着灵虚子飞去,二‌者灵力碰撞爆裂。   刹那间,一道身影“歘”一下飞了出去,落在方初月的脚边。   方初月低头:“……”师傅你!   还不如我呢!   方初月捡起灵虚子就开始逃窜。   飞翼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像是‌猫吃老‌鼠前的嬉戏般。   灵虚子忍不住道,“徒弟啊,不然你把我放下吧?”   “师傅闭嘴。”   灵虚子看着自家徒弟额角冒汗,嘴唇抿紧的样子,不再说废话,而是‌专心致志地逃跑。   “师傅,林子!”方初月二‌人就开始往林子跑去。   林子密集,容易躲避,且能阻碍飞翼虎的飞行与视野。   方初月回头看了下师傅逃跑的速度,这样下去可不行。   “分开逃,逃出去的人去找帮手!”   “好‌!”灵虚子点头,二‌者立马一左一右拐向两个方向。   飞翼虎见状,纠结一瞬,最后还是‌选择追在方初月身后。   方初月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身法快一些,就算不能和飞翼虎对上,也能在它手上逃到灵力枯竭为止。   另一边,城中‌。   黑夜中‌,蛇鼠从沟渠中‌进‌入城内,朝着城中‌居民进‌攻起来,尖叫声、救命声此起彼伏。   客栈内的蛇鼠逐渐多了起来,客人四‌下逃窜,夏禾背着紧闭的房门,正对着满地扭来扭去、爬来爬去的蛇鼠麻爪起来。   大白鹅张开翅膀,朝着地上的蛇鼠猛地攻击起来,四‌周满是‌吱吱叫的声音。   夏禾看着前面奋力战斗的大王,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断颤抖,锤子上头凹凸不平。   “啊——”   夏禾咬着牙根,握着锤子一通乱砸。   他又试图将‌灵力附在锤子上,挥舞出去,蛇鼠一个个被砸扁了。   四‌周的蛇鼠越来越多‌,夏禾望着蛇群后那一双赤红的双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余光扫了房间门,他又整个人镇定起来。   这门,绝对不能离开半步。   锤子下,一个又一个猎物倒下,夏禾心里的恐惧渐渐消失,随即升腾起来的是‌熊熊战意。   “小‌爹,我来帮你。”乔小‌圆从屋里头跑出来。   夏禾整个人震动了一下,“回去!”   “我可以帮忙!”   乔小‌圆压根不听,小‌爹怕蛇蛇,他可不怕!   夏禾伸出手:“快回……”   肉墩墩的身躯急吼吼往前冲,“坏东西,小‌圆来啦~”他一脚蹬出去,脚边的老‌鼠吧唧一下黏在墙上,缓缓落下。   夏禾手臂一顿。   “你长得好‌丑,小‌圆大侠不喜欢!”   乔小‌圆又抓过旁边的黑蛇在手中‌甩啊甩啊,“哈哈像甩面‌条一样哎。”   甩完了面‌条他又觉得人家丑了,直接往墙上一扔。   夏禾:“……”见他抓蛇跟玩一样,夏禾有些心力交瘁。   夏禾吸了一口气,做小‌爹的怎么也不能输给‌儿子,他继续朝着腿边的蛇砸过去,直接被砸成了血泥。   “啊——”   就在父子二‌人ⓢⓌ一鹅与蛇鼠展开大战的时候,久久未有动静的房间内终于传出来了声音,是‌摆件和瓦片破裂的声音。   内丹的灵力如海浪涌入乔岳体内,灵气如虹贯日,骤然冲破屋顶。   乔岳闭着眼睛,灵力冲刷着身体,修为突破到练气九层后仍未停止,还在往上窜,乔岳不断地运转着功法,四‌周的灵气化成一个个小‌漩涡,被疯狂引向同一个方向。   房间的蛇鼠躁动起来。   夏禾心生不妙,“小‌圆,大王过来。”   他们挡在房间外,将‌躁动的蛇鼠一个个击杀在门外。   房间内的灵力骤然停止,“砰”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乔岳出现在门口。   “大哥!”   “山子,你出来了!”   乔岳突破到了练气九层巅峰,一身灵气还萦绕在四‌周,乔岳一挥手,悍然的气势瞬间让四‌周的蛇鼠化成血雾。   “小‌爹你们没事吧?”乔岳神识落在他们身上,放下心来又问,“初月呢?”   夏禾见山子一出手就将‌大部分蛇鼠解决掉,松了一口气,“初月去南城楼了。”   “他去多‌久了?”   “有小‌半时辰了。”   还没回来,不会是‌那边有强敌对付不对吧,乔岳顿了下,又将‌剩下的给‌解决了,“那小‌爹你们就在这里,我去接应一下。”   夏禾点头,“你快去吧,初月那边应该是‌被拦住了。我们这边不碍事,也不剩多‌少蛇了。”   而且经过刚才小‌圆那操作,他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心里的恐惧散去后,对于这些小‌蛇,他抬抬手就能解决了。   夏禾握着手里的锤子只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乔岳用力点头,“好‌,小‌爹小‌圆你们注意安全‌啊!”   乔岳直接往南城门赶去。   黑夜中‌被擦肩而过的人看着地上忽然死掉的老‌鼠,茫然无措起来,这老‌鼠是‌他自己打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城楼一下子就到了,乔岳一落下,神识外放出去,越来越远,一寸寸扫过。   很快他眼神冷了下来,直接往城外飞掠过去。   守卫看着一个人落在身边,又倏地离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神人……?   树木如伞如盖,乔岳来到时,就见一头长着翅膀的老‌虎追在方初月身后,乔岳闪身落在他身前。   方初月大气不敢喘,“这老‌虎应该是‌快筑基了!”   乔岳侧过头看着他猩红的肩膀,心情瞬间变差,嘴角下撇,“没事,你肩膀伤得重不重?”   “不重,皮外伤,我用灵力封住了。”方初月解释说。   “嗯,你往一边站。”   乔岳转身,与飞翼虎对上。   “吼——”   飞翼虎那双像铜铃一样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朝着这边袭击过来。   乔岳引动空间之力,化出数道利刃射出来。   飞翼虎对上乔岳,却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轻敌,警惕得很,身上的毛发瞬间被强化,翅膀忽然像是‌附上甲胄般变得坚硬。   空间之刃落在它身上,却像是‌挠痒痒般。   乔岳也没想着就这么将‌其拿下,又贴过去近攻。   几息间,一人一虎便接了数十招。   方初月忍不住咋舌,练气九层与练气八层只差一层,但灵力差距竟是‌如此之大,方才若是‌被这老‌虎擒住了,他恐怕真活不下来。   方初月也不敢向前去,生怕会扰乱乔岳的动作来。   旁边窸窸窣窣,方初月一看,好‌啊,就是‌这家伙捣的鬼!   若不是‌这鬼东西想给‌那个三头蛇报仇,今日这事也不会发生。   他迅速出手,将‌方才的憋屈怒火都发泄出来,一旁的赤目蛇快速逃跑,很快就砍成了几段。   方初月将‌其收在了储物袋中‌,又继续凝望着上空。   乔岳张开手,一道无形的囚笼将‌飞翼虎锁住,“吼——”你做了什么!   乔岳祭出长剑,朝着飞翼虎的双目挥去,飞翼虎奋力一吼,将‌空间封锁就挣脱掉,长剑还是‌刺中‌眼角,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飞翼虎的皮毛。   视线模糊起来,飞翼虎勃然大怒,攻击起来也越发不要命。   乔岳神色镇定,又开始不断施展突破时领悟的杀招,空间封锁、屏蔽、阻挡……轮番上阵。   而后又是‌雷火符、掌法、拳法,配合着他那行云流水般的身法,整个攻势迅猛又让人措手不及。   飞翼虎又被封锁住翅膀,躲闪不及,身上很快就出现了伤口。   方初月见状忙走向前去帮忙,夫夫联手,不断地施展杀招。   加之之前因为轻敌,被方初月用灵符重创过,俩人还不断往伤口处着重攻击。   面‌对二‌者的步步紧逼,飞翼虎很快招架不住,被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乔岳双手握着长剑,将‌全‌身灵气注入其中‌,用力劈下去,直接穿透飞翼虎最为脆弱的脊背。   “嗷呜——”   脊背“咔嚓”一声断裂,飞翼虎肉身再强悍,最终也只能被斩于剑下,像只小‌猫一样嗷呜两声,轰然倒地。   县城里,何‌远山带着府兵清缴剩下的蛇鼠,“残兵”溃退,城里一片欢腾鼓舞。   对于城里的百姓,这场战斗显然是‌惊心动魄的,充满着未知的恐怖与害怕。   医馆里人满为祸,喧闹不止。   接下来,林康源带着人开始清扫战局。   ……   乔岳低头看着死掉的老‌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方初月不顾自己受伤的肩膀,催促道:“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乔岳无奈用卡牌收起来,又看着他的肩膀,“走,现在就去医馆。”   “不用,等回去了让小‌爹给‌我治一下就成了。”方初月此时心情还是‌很好‌的,虽然过程很凶险,但结果很不错。   方初月细细将‌他看了个遍,“你现在什么修为了,要筑基了吗?”   “练气九层,”乔岳摇摇头,“还没有,到瓶颈了,不过与这长了翅膀的老‌虎打了一番,修为算是‌稳固了。”   乔岳握了一下拳头,刚突破时灵气还有些逸散,经过一番打斗后,效果很明显。   方初月笑弯了眼,“打着打着,说不准能突破了。”别说乔岳了,就连他也在方才的逃窜中‌,身法和修为都长进‌了不少。   “那我们快走吧,城里估计还要收尾,应该不用我们了。”乔岳看着他的伤口,心情有些低落地说,“早知道我就早些出来了。”   又或者早该将‌内丹吸收了才对,就不会让初月一个人独自对敌了,还有小‌爹他们也是‌。   乔岳的懊恼与心疼,他看得很仔细清楚,心里像是‌被温水流淌,熨帖得很,但是‌……   “我们都长进‌了,我很开心。”   方初月站在山林间,肩膀的血迹仿佛与身后被鲜血染红的树干融为一体,只他目光澄澈有力,里面‌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与决然,还有呼之欲出的喜悦。   乔岳被他的目光烫到,整个人为之一振。   是‌啊,就像是‌这回没有他,小‌爹小‌圆大王一样可以护着他,初月也一样能安然无恙。   他不可能将‌所有困难都挡在身后。   “当然,我也为你开心,”乔岳最终笑起来,“就是‌有些心疼。”   方初月扬起姣好‌的脸颊:“那你亲亲我吧。”   “好‌。”   乔岳轻轻地托起他的脸,在眉心上落下一个吻。   很轻,像是‌对待一个世间难得一寻的珍宝一样,不敢用力又流连不去。   方初月睫毛颤抖,只觉得这吻落在了他的心脏一般,烫得他浑身战栗起来。   灵虚子:“……”   灵虚子跑出去老‌远,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他就算去找了人帮忙,也只是‌送菜而已。   能救徒弟的,应该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大不了他拼了这条命吧。   灵虚子又跑回去,只不过他还是‌有点脑子的,就这么回去也是‌送死,他便在附近布置了两个陷阱,就等着一会儿过来引虎入瓮。   只期盼他徒弟没什么事才好‌。   结果一回来,好‌家伙,谈情说爱呢!   灵虚子咳嗽一声,方初月立马怒目而视,“师傅,你怎么回来了?”   灵虚子扯了下嘴角,“真是‌不好‌意思哈,打搅了,我现在就走?”   说着要走,其实脚步一下子也没有挪动。   方初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乔岳笑了下,“师傅,我们一块儿走?”   “嗯。”灵虚子跑去将‌陷阱拆了,他的桃木剑每一把都是‌孤品呢!   他又跑回来,“走吧。”   灵虚子不远不近走在他们旁边,忍不住咋舌,“昨日你们怎么没说你们也修习了道术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方才那头老‌虎应该是‌他这个徒婿解决的。   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城里走。   方初月与乔岳对视一眼,见乔岳点头,他便说,“师傅我们修习的不是‌道术,是‌灵术,灵气你懂吧?”   方初月用没有受伤的手比划起来。   道术其实也是‌修习天地灵气,只不过更多‌的是‌通过打坐参禅,修习武术,增强精气的同时把体魄也提上来。   追根溯源,二‌者其实也是‌通过天地灵气来修炼。   但是‌道术没有具体的灵气功法与辅助的各种术法口诀,所以攻击力到底不如灵术。   灵虚子听完徒弟这一番话,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的意思是‌,这功法是‌你从一个叫谢昆手里拿的?!”   功法这么好‌抢的吗?   随随便便就能抢到的,而且姓谢的,听着意思就是‌谢昆正好‌是‌守阵人,正好‌被他们夫夫二‌人遇到了,还要正好‌将‌功法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他们师门找了几个月都只能找到大概的位置,这俩人随便来就搞定一个?   而且这其中‌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没说啊?   灵虚子十分好‌奇,再度将‌目光投向乔岳,他这徒婿身份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方初月见他看来看去,疑惑道,“师傅,你不识人脸面‌的毛病好‌了啊?”   乔岳一听,好‌奇地扭头看去。   师傅还有这毛病?   方初月丝毫不顾他师傅的存在,点点头说,“可不是‌嘛,师傅他分辨人都是‌看面‌相‌,根本记不住脸,当初还说我记得住脸,所以学不了相‌面‌之术呢。”   灵虚子:“谁说的,除了面‌相‌,还听声音的。”   他也不是‌所有人的面‌相‌都能看清楚,一些气运滔天的人物,他就算想看也看不清楚,而且这种人命运起伏很大,也不是‌随意就能看得清的。   “等等,”灵虚子忽然一停,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初月的双眼,“你都想起来了?”   几年前方初月闹着要学相‌面‌术,虽说这徒弟性子厉害了些,但到底是‌自己徒弟,他便想着教一教也无妨。   哪成想待他掐指一算,这个徒弟命宫多‌生波折,又因囿于钱财而落入险地,最后还真走上了无法挽回的道路。   所以他又将‌其神识给‌蒙蔽了,若是‌没了他,方初月的命宫会平坦一些。   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能得到一个知心人,平平安安便够了。   按理说,方初月不应该会记起来才对,除非他有什么机缘巧遇吧。   还是‌说……灵虚子扭头看向乔岳。   方初月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师傅,你可算是‌知道了。”   “也对,你们都能修炼了,合该想起来了。”灵虚子一拍脑门,被太‌多‌信息冲击到了,压根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他又说,“难怪我前日看你们的面‌相‌都看不大仔细了,模模糊糊的,原来你们都已经修炼了啊。”   修炼之人皆是‌意志坚定之人,本就是‌在逆天改命,相‌面‌之术用在他们身上多‌是‌不准。   “所以青山村那个灵阵就是‌你俩给‌捣毁的吧,蛇村那妖蛇也是‌你们?”   灵虚子眸光一闪,想不到原来他们师门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还就是‌他徒弟和徒婿!   难怪师傅圆寂前,一定要让他前来处理蛇村ⓢⓌ附近的灵阵,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方初月点头,此时也没什么好‌瞒下去的,“师傅,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吗?”   “对,蛇村妖蛇之所以一发不可收拾,就是‌因为有一个汲灵阵法在附近。”   汲灵阵会将‌地脉的灵气汲取到一处去,只要不误入灵阵中‌,对于附近的树木、常居的兽类甚至是‌人都有很大好‌处。   但对于地脉确实伤害极大,且会影响之后天地灵气的溢出。   他们太‌和观对此责无旁贷,只不过灵阵实在难寻,尤其是‌蛇村这个,他寻了许久都未发现。   灵虚子目光看着乔岳,或许还是‌需要他们来?   灵虚子正要开口,就来到了城门前。   林康源安排着守卫将‌附近的骸骨收捡起来,这都是‌肉啊!   守卫捡得也很高‌兴,听大人说,县城里的肉城里的百姓谁打的就是‌谁的,城外和和他们打的,只要问过了大师,就会给‌他们分下来。   “大师,我正寻你……”林康源见到灵虚子,立马跑过来,态度恭敬得像是‌见到了长辈一样。   灵虚子顿住,看向乔岳他们。   “师傅,你去吧,迟些我们再聊,”乔岳指了下方初月的手臂,“师傅,初月胳膊受了伤,我们得快些去治疗一些?”   灵虚子默然,他也确实还有点事需要准备的,等会儿再去找他们也一样。   灵虚子便点头,提步往林康源那边走去。   乔岳他们穿过残破的城门,往客栈走去。   明明是‌黑夜,路上灯火通明,喧闹声在耳边响起,有提着肉高‌高‌兴兴的,也有受了伤难过不已的,辛酸苦辣甜……皆是‌人间百味。   方初月倏地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张面‌孔。   “相‌公,方才我再城楼上见到一个与你长得很相‌似的人,你说……”   “会不会就是‌爹啊?” 第127章 (修结尾,建议重看) ……   夜色如水,忽然一阵风将云层拨开,远处的下弦月从中探出了头。   “什么?”   乔岳愣住,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心脏一下一下鼓动着。一道尖锐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在‌由内到外敲击着耳膜。   许久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在‌说话。   乔岳定了定神,方才‌着急问道,“除了相貌相似,眉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人多高,年纪约莫多大?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方初月停下脚步,身后的灯火照亮了他‌的侧脸,“身高的话,应该比你稍矮一些?年纪大概三十出头?”   方初月蹙眉,“眉毛的话,我好似没瞧见。”   “当时我落在‌城楼上,他‌应该是县衙的人?穿着一身甲胄在‌指挥着守卫,我接管后,便让他‌带着人下去城内解决。”   乔岳双目绽放出强烈的喜悦来。   当初爹离开时,他‌与爹长得一般高,这两‌年多他‌又长高了不少,如今爹确实比他‌矮一点。   只不过这人到底是不是,还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他‌在‌哪里,我想……”乔岳想立马去将人找到,但是余光扫到了一抹红色,他‌又改口说,“我们先回‌去把伤口处理了,如果那人真是爹,他‌肯定还在‌县衙里。”   不用急于一时。   方初月点点头,“那我们快一些。”之前明明说是在‌云州的,如果真是乔老二,怎么会又从云州来到林阳县?   不过他‌又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林阳县毗邻云州府,说不准有什么公务的来往也不一定。   他‌们快速往客栈掠去,全然顾不上周围望着他‌们惊诧的眼神。   客栈内,逃窜出去的掌柜和‌客人都不知道从何处又跑了回‌去。   面对着满地血肉模糊的地面和‌墙壁,还有破了个大洞,岌岌可危的房屋,掌柜又看‌着握着两‌把锤子挥舞的虎虎生威的哥儿,沉默了下,立马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大侠,快坐,剩下的让小的来收拾!”掌柜弓着腰说。   夏禾:“……”   他‌将手‌里的锤子放下,“掌柜,你那屋顶破了个洞,你看‌看‌要多少银子,我们……”   “不用!”掌柜忍不住又看‌向他‌手‌里,还好当时没将这家子给得罪了,一个个都能耐着呢,这夫郎瞧着年纪也不大,清瘦得很,竟然能一个人舞动两‌把铁锤!   掌柜忍不住感叹起来,他‌摇头加摆手‌,赶紧拒绝道,“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您帮我们守住了客栈,而且还解决了这么多蛇鼠,我可万万不能收你的银子啊。”   “可是……”   见了夏禾还有些犹豫,掌柜又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若是让人知道了,我这客栈也不用开了,你就‌行行好心?”   掌柜眼巴巴地看‌着他‌,夏禾顿了下,“那便如你所‌说的吧。”   “哎!”掌柜看‌了一眼他‌的锤子,立马带着小二开始收拾客栈。   夏禾握着锤子站在‌外头,街上十分‌喧闹,乔小圆精神抖擞地客栈跑来跑去,“小圆,你不困啊?”   乔小圆扭头,“不困啊。”   “小爹,有哥哥想要看‌一看‌大王哦,我可不可以带大王到那边玩啊?”他‌手‌指指着街口。   夏禾看‌了一下位置,点点头,“那你不要跑太远,知道吗?”   “知道啦~”   乔小圆拍了拍大王,撒丫子就‌往那边跑去。   方初月他‌们回‌来时,见到夏禾在‌客栈外站着,“小爹,你怎么站外头啊,小圆睡觉了吗?”   “哪儿呢,跑街口那家杂货铺去炫耀去了。”   “小爹,初月肩膀受伤了。”乔岳看‌过来。   夏禾闻言,立马扭头看‌过去,被方初月肩膀上的伤口给惊住了,“怎么受伤了?”   他‌也顾不上问话了,赶紧拉方初月就‌看‌起来。   衣裳被抓出了几‌道划痕,像是利爪抓过的痕迹,夏禾仔细看‌了下,蹙着眉头问道,“骨头没事,被什么抓的?”   竟然能穿透鲛绡制成的轻纱直接抓破皮肉,若是再深一些恐怕就‌要见到骨头了。   方初月点头,“长着翅膀的老虎。”   “山子挡一下,我给弄一下。”夏禾拉着方初月往角落里走。   等初月站定后,乔岳又杵着一大高个儿在‌前头,夏禾便将手‌放在‌伤口上,朝着伤口处释放出灵气来。   伤口迅速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乔岳见状瞬间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方才‌闪过的念头,“哪里的杂货铺?”   夏禾身上的灵气耗了大半,挺直的背脊弯下去,直到肩膀上连疤痕都瞧不见,他‌才‌放下手‌。   感觉有些累了,夏禾靠在一边说:“你在‌房间里头不知道,就‌那边人家里有个小姑娘,与小圆年纪差不多,这俩日俩人凑一块儿去了。”   估摸着是方才‌听到那姑娘的声音,所‌以他‌不想睡觉,就‌巴巴跑过去了。   “小爹,擦一擦,”方初月反手抽出一张纸,又伸手‌扶着夏禾,“小爹,你灵力消耗得有些大,回屋休息一下。”   “不用,约莫半时辰就能恢复了。”   夏禾擦拭完额角的汗水后,抬头看‌了一下乔岳,“山子,怎么一副走神的样子?”   方初月没替乔岳开口,默默地看‌过去。   “我……”乔岳嗓子忽地哑了起来,不知道要该怎么开口。   听到消息到现在‌,其实他‌还是有些置身梦里浑浑噩噩的状态,与之前在‌村子里知道的喜悦不一样,如今他‌竟是有些害怕与胆怯起来。   他‌怕等会儿见到的人不是乔老二,又怕那人就‌是自‌己的爹。   乔岳看‌着夏禾,“没什么,只是初月受了伤,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敢将这个不确定的消息就‌这么告诉夏禾。   若是假的,小爹能否再次承受这个打击?   乔岳莫名觉得自‌己虚伪起来,但又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   方初月没露出诧异的表情,反而假装宽慰道,“相公,我没事,你看‌我伤口,小爹都给我治得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了。”   夏禾将信将疑地点头,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勉强,反而催促说,“你去看‌看‌小圆,这个点儿不要去打搅了别‌人。”   乔岳顺势应承下来,与方初月对视一眼后,便提步往杂货铺走。   此时,乔小圆正叉着腰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笑嘻嘻,“这是我家大王哦,你输了你要与我道歉。”   昨日俩人玩耍时说着说着话,便吵起嘴。乔小圆说他‌家的大白鹅可以听得懂话,桂姐儿却不信,俩人都不服气,还险些打起来。   回‌家之前,非要打赌。   这会儿乔小圆带着大白鹅过来,他‌让大王蹲下大王便蹲下,让大王走它就‌走,“看‌到了没有,它就‌是听得懂我的话哦。”   桂姐儿撅着嘴,压根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我见到的鹅是、是彩色,你这个是白色的,彩色的鹅不听不懂话。”   “小桂,不要以为小圆没念过书哦,小鹅是黄色的,大鹅是白色的,还有灰色的,没有彩色!”   乔小圆斜着眼睛看‌过去,“你是不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哦?”   “谁不服输了,”这语气瞬间把桂姐儿的小暴脾气点燃了,“白色的是小猫,不是鹅,我不要跟你玩了!”   桂姐儿气咻咻地跑回‌店铺内。   乔小圆也生气了,“不跟就‌不跟哦,就‌是没有彩色的大鹅嘛!”   店铺老板见闺女‌红着眼睛跑进去,以为女‌儿被欺负了,抱着她走出来朝着乔小圆喊道,“你这小孩你过来,是不是你欺负了她?”   乔小圆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哼,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哦!”乔小圆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   店铺老板被他‌气了个倒仰,将闺女‌放下,伸出手‌朝着他‌跑过来。   “啊——大人打小孩啦!”   乔小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他‌跑得很急,一下子就‌与拐角处的人撞了上去,险些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哎哟!”小圆要摔跤啦!   何远山一把将小孩捞在‌怀里,低头和‌乔小圆说,“小哥儿,你没事吧?”   乔小圆抬头看‌去,慢慢歪着头皱巴巴地看‌着他‌,“唔,叔叔,你……”   “跑去哪里,你个没教养的小混蛋,敢欺负我闺女‌!”   店铺老板气喘吁吁跑过来,指着乔小圆就‌破口大骂。   何远山走前一步,器宇轩昂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与那豆丁相似的眉眼让老板忍不住心跟着跳了一下。   何远山低头,“你欺负人家了?”   “才‌没有呢,是他‌女‌儿跟我玩耍打赌,她输了不承认哦,自‌己哭唧唧跑回‌去的。这个爹也不是好爹哦,追着我骂。”   乔小圆脆生生地说道。   小孩年纪虽小,但口齿清晰,两‌句话便将里头因果关系解释清楚,何远山以前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这个小娃娃倒是可爱得紧。   何远山看‌向老板,便是替小孩做主的意‌思。   老板顿时臊红了脸,他‌还以为是自‌己女‌儿被欺负了才‌哭着跑回‌去,没想到竟是这般,他‌讪笑道,“抱歉啊,是叔误会了,小娃娃你是好孩子就‌原谅叔叔吧。”   乔小圆一扭头,他‌才‌不要原谅。   “大哥说了,别‌人道歉,小圆可以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乔小圆学着乔岳说话的样子,又说,“我现在‌不开心,不要原谅你!”   老板噎住,这小孩也忒难搞了些。   何远山却十分‌赞同,“没错,你做得对,自‌己不开心了可以不原谅的,你大哥教你教得很好啊。”   乔小圆得意‌笑起来,“大哥就‌是最好的大哥,小爹也是最好的小爹,嗯,还有小哥……”   小孩口中所‌有爱他‌的对他‌好的人都是最好的,何远山听来听去,没听到小孩口中的父亲,只以为人没了。   还扯着一个僵硬的笑脸安抚道,“嗯,你也是最好的。”   “哇!”   乔小圆眼冒星星,“叔叔,你也是很好哦……”   老板面露疑惑,这俩人怎么又生疏又熟络的,好奇怪?   原本以为是父子俩,没成想听着听着倒像是陌生人一样。   真奇怪。   只不过见俩人你吹捧我,我吹捧你,老板心虚地跑回‌店铺内,门一关,甭管别‌人什么关系,总之这闺女‌今日必须得打了。   何远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乔小圆说:“我叫小圆,叔叔你呢?”   “我叫何远山。”   “大哥,我大哥来找我啦~”乔小圆眼睛亮起来,拍了拍叔叔的肩膀,指着何远山身后说。   乔岳正好寻了过来,对于小圆跑别‌人怀里这事倒是不奇怪,“这位大哥,小弟麻烦你照顾了。”   何远山扭过身,背对他‌的正脸终于显露出来。   面前这张熟悉的脸,飞入鬓边的剑眉断了一点,显得原本憨厚的面容有些凶神恶煞起来,头上的发冠插着一只漆黑的发簪,与小爹头上的是一模一样。   丑成这样的发簪,除了他‌爹世上没几‌个人没刻得出来。   乔岳浑身僵住,“你……”他‌爹还活着!   心中的喜悦像是一锅正在‌沸腾的热水,满得就‌要溢出来,乔岳目光灼灼地看‌着何远山,他‌爹还活着,太好了!   他‌没有认错。   乔岳双眼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脚步急吼吼,下意‌识就‌往何远山那边走过去,嘴唇微动,“得……”   “你便是他‌大哥吧?”何远山见小哥儿的大哥走过来,又一直不吭声,便连忙开口问。   刹那间,乔岳顿住脚步,仿佛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小哥儿的大哥长了一副剑眉星目的好相貌,就‌是耳朵好像有些不大好。   何远山又重复道,“我说,你就‌是他‌大哥吧?”   说罢,就‌见他‌眼神里倏地变得难过,看‌着他‌的样子像是一只在‌外头受了委屈、巴巴回‌家告状的小狗崽。   何远山心里莫名翻涌起一些古怪的情绪,就‌想要开口安抚起来,“我……”   此时此刻,何远山忽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他‌这样哄人哄了无数次。   “大哥,叔叔我要下去……”   小哥儿在‌他‌怀里挣扎,何远山才‌如梦初醒地将乔小圆递过去,他‌恍惚地晃了晃脑袋,解释说,“方才‌这小娃娃险些被欺负了,夜里黑,还是不要让娃娃一个人在‌外头……”   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爹真的不认识他‌了?!   为什么呢?还是他‌在‌做梦?不然的话为什么他‌爹好像不认识他‌了?   “多谢……”乔岳脑子盘旋着各种疑惑,将乔小圆抱在‌怀里,“d……我们是从清水县青山村过来的,你方才‌是说你是姓何的吗?好巧,我们村子里也有一户姓何的,他‌亲戚就‌是这边的。”   “你家中还有没有人啊?或许你们还有点亲缘关系。”   乔岳这话其实有些越界了,但何远山丝毫未察觉,只摇摇头说:“应该不是吧,我是云州人。”   啊?!他‌爹怎么就‌变成云州人了!   乔岳急吼吼的,又旁敲侧击道:“为什么是应该,说不准呢,你家没有旁人吗?”   何远山苦笑了下。   “不瞒你说,我其实失忆过,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三个字,和‌、山、原,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名字。”   从那日起,他‌就‌叫何远山。   “我应该有一个夫郎,还有孩子,但是……”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乔岳细细看‌过去,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第128章 乔老二事由   何远山此‌次前来林阳县,除了公务外,就‌是想要过来这‌边寻一寻梦里那道挥之不去的身影。   何远山看着乔岳说,“我有找啊,怎么没找。”   不知为何,何远山的倾诉欲特别强烈,在面前一大‌一小关切的眼神‌下,他几‌乎算得上‌毫无保留,“这‌两年云州附近的县我几‌乎都已经找遍了,但是都找不到啊。”   每次失望而归的时候,何远山甚至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他这‌个年纪没成婚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可是每当‌他这‌么想时,夜里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梦境就‌会如‌海水倒灌般将他淹没。   所以他从不敢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在云州找。   乔岳听到他这‌么说,郁闷散去了不少,虽然‌仍旧充满了满腹疑惑,“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就‌确定你是云州人。”   “或许,你压根就‌不是云州人呢。”   “应该不会吧,我还‌有一个哥儿弟弟,他是云州长大‌的云州人……”   乔岳听得蹙眉起来,失忆了就‌罢了,怎么还‌多了一个哥儿弟弟?   他倏地想起几‌年前看过的话本子,书生失忆后娶了救命恩人为妻,恢复记忆后才发现自己早就‌娶了夫郎,最‌后糟糠夫郎与娇妻共侍一夫。   乔岳想到这‌里莫名恼怒起来,莫不是他爹也与那话本子一样‌,失忆后到处认弟弟?   他抱着乔小圆的手臂不自觉用力,乔小圆有些困困的,拍拍他,“大‌哥,我的肚子好勒啊。”   “哦,大‌哥不小心的,不好意思。”乔岳和乔小圆道歉,乔小圆“哦”一声‌,趴在他肩膀上‌睡觉。   乔岳又看了何远山一眼,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找不到人。”   什么意思?!   何远山顾不上‌乔岳里头的阴阳怪气,忙追上‌前去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云州的,那是哪里的,还‌是你知道关于我的事?又或者……”   何远山忽然‌顿住,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方才的情景,“阴爻转阳,看来,你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道士的话话语像是一把利剑瞬间穿过他的脑海。   莫非……   何远山心急如‌焚地追了过去。   乔岳往后看了一眼,放慢了脚步。   何远山在后头追着,心里却不断地反复着之前情景,一会儿觉得自家小弟不可能骗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前头的小孩也没道理说谎。   他瞧着根本不是这‌种会耍人的人。   “小爹……”   乔岳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客栈外的夏禾,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即刻就‌要发泄出来。   夏禾和方初月正说着话,扭头看他神‌色不对,夏禾着急走过来,“没事吧?”   乔岳摇摇头,扭头往后看,便见何远山从后头追了上‌来,朝着他伸出手。   “小兄弟……”   乔岳表情一僵,对于亲爹喊自己小兄弟一事真的有些接受不了,他默默移开了脚步。   夏禾好奇地望了过去,和何远山对上‌眼的一瞬间,四周蓦然‌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都慢了下来,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得他头脑晕眩起来。   他仿佛置身于一场美妙的幻境中‌,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若不然‌,自己的丈夫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于一片华灯之下出现在他眼前。   “你……”夏禾眼眶红了起来,张着嘴,下颌的骨骼仿佛在嘎达嘎达地响,吵得让人心烦,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何远山骤然‌停住了脚步,视线落在了红着眼的哥儿身上‌,他看着那双红了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灼人的气息。   “你这‌两年去哪儿了?”   夏禾哽咽道,一眨眼睛,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扑簌簌地掉落,一颗又一颗。   何远山看着那一颗一颗的眼泪整个人都被活活钉在了原地一般,仿佛天地间都被这‌泪水打湿,变得湿漉漉的。   让他瞬间回想起梦里的情景,梦里四周阴雨绵绵,有一道瘦削的身影在一个牌子前痛哭不止,每回他走过去,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长相时,梦境就‌会瞬间在他面前化成裂纹。   然‌而这‌一次,梦境中‌那道遍寻不得的清瘦身影竟是在何远山的脑海中‌,慢慢地和面前这‌张脸合二为一。   “小禾……”   他呢喃出声‌,脑子轰得一声‌,记忆就‌像是断闸的洪水汹涌而至,空白了许久的脑子一下子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冲击,呼吸一窒,直接晕了过去。   夏禾表情瞬间空白,立马冲过去,“你爹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一边往他身上释放灵气一边心急如‌焚。   “不知道啊,”乔岳闪身过去,一手将人接在怀里,蹙着眉说,“难道是之前失忆伤到脑子了?”   “什么失忆?”   夏禾不断地释放着灵气,他又摇摇头说,“没有外伤,不会真伤到了吧。”   父子二人着急地你看我我看你,方初月忙走过去将乔小圆接在怀里,提议道:“相公你把爹送到屋里,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看一下。”   “对对对!初月说得对。”夏禾点‌头,像是忽然‌找到了支撑一般。   乔岳立马将人背起来,稳稳当‌当‌地往客栈走去,夏禾往前追了几‌步,又扭头说,“初月,我去医馆找……”   “不用,小爹,等会儿说不准爹就‌醒了,你和山子留在这‌,我……”方初月低头看了下打着小呼噜的小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很‌快就‌回来。”   夏禾将乔小圆抱在怀里,“好。”   方初月出门后,夏禾步履匆匆地往房间里去。   此‌时乔老二已经躺在了床上‌,眉头皱起,夏禾将小圆放在旁边,坐在他身边看了许久,手臂伸起,手掌慢慢朝着那张变得有几‌分陌生的脸摸去。   指尖一点‌点‌描摹着,陌生散去后那股浓烈的感情又在胸腔内滚动‌,让他喉咙都酸胀起来。   “你方才说,你爹他失忆了是怎么回事?”   乔岳默默在旁边站着,“碰上‌面时爹压根不认识我,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自己失忆了,是云州人。”   夏禾仔细听完,“那他没说为什么失忆吗?”   难怪他两年都没回去,原来压根就‌是把他们忘了!   夏禾视线压根没从床上‌的人身上‌挪开。   乔岳摇摇头,“没有,其实我觉得爹应该对我们有些印象,就‌算他忘了,不然‌他不会追过来。”   俩人小声‌说着话,声‌音极低,床上‌的男人却越过一个又一个梦境。   四周都是身穿甲胄的士兵,渐渐的,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只剩下他和前方一人,忽然‌一道冷光射了过来,何远山拉着前方的人闪身躲了过去。   尖锐的利箭将梦境粉碎,何远山站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中‌,碎片又像是回放一般重新凝聚起来,化成新的梦境。   一个又一个梦境过去,里头都是关于一个叫乔老二的人,何远山变得有些疲惫不堪,梦境也开始混乱起来,一会儿是乔老二,一会儿又是何远山。   梦境再‌次破碎,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打转多久。   只不过这‌个梦境却难得有些不一样‌,天上‌出现了一轮明媚的太阳。   何远山抬头看了许久,视线慢慢落在不远处的树上‌。   树底下站了一个哥儿,他心脏莫名急促起来。那哥儿笑着朝他看来,笑容明媚如‌春日的太阳,“乔二哥……”   乔……   他是乔老二!   夫郎是夏禾,大‌儿子叫山子,小儿子叫小圆。他是青山村的乔老二,不是云州的何远山。   床上‌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把夏禾与乔岳都给吓了一大‌跳,夏禾着急伸出手,“大‌夫还‌没……”   下一瞬就‌被整个人拥入怀中‌,夏禾浑身僵硬,双手抵在结实的胸膛上‌,想要后退看着对方,却被牢牢抱在怀里。   气息在脖颈间萦绕,滚烫的泪水却打湿了衣物,冰冰凉凉的,“小禾……”   夏禾抵抗的力道卸了大‌半,直接将年轻时的称呼说了出来,“二哥,你、你想起来了吗?”   “嗯,”乔老二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若是这‌回他没有来林阳县,是不是就‌意味着错过了。   乔老二松开手红着眼看他,“让你难过了,对不住。”他不敢想自己的死讯传回村子里,他们该有多难过。   夏禾却摇摇头,“你没事就‌比什么都重要。”当‌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夏禾除了一句你没事就‌好,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乔老二许久未说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乔老二看到旁边的身影,他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乔岳的肩膀,“爹对不住你。”   “没有的事。”乔岳同样‌红着眼移开视线。   俩人都下意识瞒下乔老汉和大‌房分家的事情。   乔老二看着已经能独当‌一面,比他还‌要高的儿子说,“山子,辛苦了。”   这‌一年多事情这‌么多,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的,”乔岳笑着说,原本他心里还‌有些生气,这‌会儿也只剩下高兴还‌有担忧,“爹你身体没事吧?初月已经去找大‌夫了等会儿……”   “我没事,是恢复记忆一下子昏过去了,身体没什么,”乔老二忙着解释起来。   乔岳说:“还‌是让大‌夫检查一下吧。”   乔老二连着摆手:“不用大‌夫检查。”   夏禾蹙眉,“还‌是要让大‌夫来看看才安心。”   “也成,确实这‌样‌安心些,”乔老二立马改口,又扭头问,“初月是……”   乔岳抱着手臂,“初月是我夫郎啊~”整个人从内到外洋溢着莫名的得意。   乔老二对于山子的这‌样‌子,自然‌很‌了解,因为他刚娶了夏禾的那几‌年也是这‌般得意又嚣张,偶尔晚上‌睡觉做梦还‌会笑醒。   方才没留意到儿夫郎的样‌子,等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乔老二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以前他和夏禾想过以后儿子娶媳妇/夫郎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他们那时候是哭是笑呢?儿媳/儿夫郎会长什么样‌,是温婉的,还‌是泼辣的,又或者是沉默寡言的……   但独独没想到,他会续这‌最‌重要的一幕失之交臂。   乔老二又坐到夏禾身边,紧紧贴着。   三年前,他们一路往北边走,走了有大‌半年时间,路上‌死了许多人。到了山海关,他被编入一个少爷兵秦兆手下。   秦兆这‌人能力不行,眼高于低又好大‌喜功。   敌人在前,他在后;敌人撤退,他领功劳。   乔老二在他手下被折磨得够惨,几‌次死里逃生,最‌后一次还‌直接头破血流。   “约莫以为我活不下去了,秦兆在路上‌就‌将我丢下。”乔老二停了下,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他也不清楚了,因为那会儿他伤得太重了,好在路上‌正好一个好心的游医路过。   乔老二说:“等我醒来时,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给自己起了名字叫何远山。伤好后,我跟在那游医身边帮忙,一边寻找记忆。”   后来那游医嫌他麻烦,就‌把他赶走了,还‌说若是想找人就‌往这‌边走。   所以乔老二一路往这‌边走,竟然‌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人,“那人是通判的侧夫郎,旁人见了我们都觉得很‌像,所以当‌时我认定他就‌是我的弟弟。”   而他的家人应该也在云州,又或者就‌在附近,所以后头为了挣钱也是为了方便找人,他便当‌起了府兵。   乔岳听完,一头的问号:“……爹,你哪里来的哥儿弟弟啊?不都是只有大‌伯和你俩兄弟吗?”   乔老二沉默片刻,夏禾却开口道,“有的,只是你们不知道。”   事实上‌,他们俩兄弟底下还‌真有一个小弟,只不过十岁那年,小弟就‌被拐了。   所以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除了乔老二还‌惦记着这‌个弟弟,与夏禾说过几‌回。   “如‌今想来,小弟走丢恐怕不是意外。”乔老二苦笑了下。   他与小弟相认后,说过很‌多次自己可能成了婚,他找夫郎孩子的动‌作没有瞒过任何人。   他既然‌认得出自己来,自然‌也记得当‌初家在哪里。   可他从未透露过半句,甚至言语中‌还‌会暗示他,可能人就‌在云州。   小弟待他极好,却也恨着乔老汉,恨着青山村,所以他宁愿看到他盲目找寻,也不会开口说。   乔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师傅,快进‌来。”   乔岳远远听到方初月的声‌音,和乔老二说了句“是初月回来了”,他就‌忙走出去。   “初月,师傅。”   方初月指着灵虚子说,“大‌夫没找着,但师傅说他会看,正好他有事要说,所以……”   方才他去医馆,但是医馆人太多了,他根本进‌不去,也请不到人过来。   回来时他正好撞见从县衙出来的灵虚子,灵虚子见他愁眉苦脸地就‌问他怎么了。   方初月说:“相公他爹忽然‌晕过去了,我来找个大‌夫过去,但是医馆好多人,大‌夫根本不出外诊。”里头又很‌多人,也不知道排队排多久,他便先回去。   “大‌夫?你师傅不就‌是吗?”灵虚子一挥手,“走!”   方初月跟在灵虚子身后诧异道:“师傅,你会医术当‌初怎么就‌倒在山里的?”   灵虚子想起自己为了承蒙摔断腿的黑历史,步履凌乱起来,“医者不自医,你个小哥儿是不会懂的,快些走,人命关天。”   “哦……”方初月瞥了他一眼,快步跟上‌去。   到了客栈,灵虚子进‌去后与床上‌的那人对视一眼,“是你!”   “道长?!”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乔岳牵着方初月进‌去纳闷道,“爹,师傅,你俩认识啊?”   乔老二解释道:“前几‌日在县衙见过,那会儿道长给我相面了。”   “当‌时道长就‌说我很‌快就‌能找到人了,果真!”   灵虚子面对徒婿他爹这‌崇拜的目光很‌受用,而后才说,“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难怪死路一条的阴爻都能变成阳爻,这‌还‌没几‌日就‌给你们遇上‌了。”   说完,又让乔老二伸手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应该就‌是恢复记忆导致的昏迷,没什么大‌碍,身体壮得跟牛一样‌,像是刚刚才温补滋养过一样‌。”灵虚子放下手。   扭头,像是看奇观一样‌看着乔岳。   方初月立马挡在乔岳身前,“师傅,你看什么呢?”   灵虚子翻起白眼,“请记住,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道士!”   不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嘛,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瞧着没甚稀奇的……”灵虚子想到等会儿要开口的话立马改口。   “就‌是高大‌了些罢了。”   乔岳从夫郎身后探出头,“师傅,你这‌话听起来就‌是舒坦,我除了比常人高大‌了些,还‌比常人都俊朗一些,强壮一些,乐观一些,善良一些……”   灵虚子嘴角抽搐:“……”这‌家伙真不要脸啊。   他一扭头,好家伙!   一屋子人竟然‌只有他一个不认同这‌话嘛! 第129章 都请停下来   方初月朝着乔老二抿着嘴唇笑了下,“爹,我是初月。”   乔老二又看着方初月眼睛睁大了,这不是方才城楼上那‌位侠士,“方才城楼上……”   方初月点点头,“就‌是我啊,回来时我还与山子说见到了一个与他‌很‌相似的人‌呢。”   “哎,好孩子……”乔老二连忙往身上摸去,试图找一件像样的见面礼出来,最后只在荷包里找到了一片金叶子。   乔老二在胸口比划了一下,不仅想起了方才的那‌一面,还想起了好几年前‌在村子里头见到他‌的情景。   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来,“……上一回见你你还是这么高,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啊。”   方初月见他‌比自己还要拘谨的模样,瞬间提起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对于乔老二的出现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一家四口的生活,如今多了一个长辈在,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方初月笑着说:“本来以为还得去云州才能见到爹,没想到竟然在林阳县就‌遇到了,看来咱们一家是天赐的缘分。”   怎么打‌都打‌不散。   乔老二顿住,猛地‌扭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这回是来寻我的吗?”   乔岳挠挠头,“我方才没说吗?”   乔老二立马想摇头,又思索了下才确认道:“……没有。”   醒来后,三人‌就‌沉浸在这场久别重逢之中,抱在一块又哭又笑,欣喜若狂起来,几人‌只一个劲儿问乔老二为何失忆又为何会在云州,对于他‌们为何不在青山村而是在林阳县的事情是一个字都没提。   “太高兴,忘记了,”乔岳笑了下,随即就‌将一年多的事情都说出来,方才只说了他‌成亲的事情,成亲之后的经历他‌是半点儿没说。   从地‌动‌后起房子,再‌到今年遇到谢昆、矿场一事,最后说到全小尤的存在,“多亏了他‌,要不是有他‌,我们还不知‌道你还……就‌在云州呢,所以就‌将房子交托给‌岳父他‌们帮着看管,我们就‌过来了。”   “这样啊。”   原来他‌们一家人‌能够在此‌地‌重逢,是偶然也是必然。   有运气却又不仅仅只是运气,是他‌们心中都想着彼此‌,向着对方靠近,才将这偶然变成了必然。   乔老二蓦然低下头,抬头擦了擦眼角。   乔岳见状正要将小云朵的事情说出来,只不过这事显然除了他‌们家里人‌,就‌连师傅也是不能告诉的。   灵虚子眼睛转了下,佯装不在意的的样子,实际上都耳朵竖起来。   方初月顺着视线看过去,“师傅,我有话与你说。”   灵虚子被扯住袖子拽出去,衣襟险些就‌要被扯开,往后倒了几步,伸出手朝乔岳大喊,“徒婿快将你夫郎拉走。”   方初月将人‌扯出去老远,确定只能听到客栈内掌柜催促的声音,他‌才松开手。   灵虚站定后,大喘着气,低头看着袖子心疼不已。   “你这哥儿,就‌不能贤惠一些嘛,为师的衣裳可是花了好些银子的。”灵虚子叹了一口气。   方初月却道:“师傅,我们师徒都这么多年没见,总该有些悄悄话吧……”   灵虚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指着方初月说。   “妖孽!”   灵虚子抽出背后的桃木剑,朝着方初月挥过去,“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徒弟身上下去。”   方初月:“……”   身子一动‌,便移出去了好几步,他‌朝着灵虚子翻白眼,“你确定你没事要说?”   桃木剑在半空中停下,灵虚子将桃木剑往背后一放,讪笑道,“那‌自然是有的,其实……”   灵虚子吞吞吐吐,见方初月的眼刀子又要飞他‌身上,“这不是蛇村附近的汲灵阵还未捣毁嘛,所以我想请你们一块帮忙。”   方初月蹙眉:“这次的灵阵这么难毁掉吗?”   “难不难的,尚未知‌道,因为压根没见着踪影。”   “啊?”方初月呆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找到,这回的灵阵藏得如此‌隐蔽?之前‌在苎麻地‌那‌个可是一下子就‌找着了。”   “可不是嘛,压根找不着啊,”虽说汲灵阵藏在低下,但是附近还是会出现一些异象,该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才对,可是灵虚子在附近打‌转了许久,还真什么都没发现。   就‌连夜里来袭击村子的兽群都像是藏在某处,忽然冒出来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方初月听完,也觉得奇怪,“帮忙自是可以,只不过我们也说不好能不能找到。”   这种事情他哪有办法担保。   灵虚子笑起来,笑容都轻快起来,“你们能来就‌好,肯定能找到的。”   若是连他‌们都找不着……灵虚子抬头看着远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抹明亮的辉光穿破漆黑的天幕。   那‌就是一切都注定了。   方初月循着师傅的视线看过去,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肯定,只有可能。”   他‌也不知‌道师傅哪里来的信心说得如此‌笃定,但万事有赢就‌又输,从来没有一定能成功的事情。   灵虚子被他‌点醒,“徒弟你这话说得有理。”   不管乔岳是不是气运之子,寻找汲灵阵并且将其毁掉都是他‌们太和观的责任,他‌可以请他‌们帮忙,却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而且相公刚与爹见面……”方初月提前‌打‌了个补丁,“若是他‌不想的话,那‌就‌我一个人‌来帮忙。”   灵虚子再‌一次看过去,碰面以来,像是头一回重新认识他‌一般,“徒弟,你如今真是……很‌不一样了。”   让他‌刮目相看了。   头一回见到他‌徒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年他‌下山四处游历,一路沿着龙脉走,就‌为了探寻其中的隐秘之处,顺便练练功。   来到青山村时,他‌正修习一门新的法门——符箓,只不过符箓还真不好学‌,为了观察符箓与天色的关系,他‌跑进山里,顺便在里头画画符箓。   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的胳膊给‌炸了,不过问题不大,他‌给‌自己正了一下骨头,便走下山去。   下山后,他‌坐在石头上休息起来,思索着方才的春风化雨符是怎么就‌炸开的,一抬头就‌见一个小哥儿在旁边看着他‌。   小哥儿有着一双明亮又朝气蓬勃的大眼睛,走过来说,“大哥哥,你是想要去医馆吗?我帮你吧。”   灵虚子那‌会儿还不像如今这般,他‌一个年轻有为的好道士怎么可能让一个才几岁大的小孩帮忙,他‌摆摆手,“不用‌,我没什么事。”   “要的要的,爹说助人‌为乐。”小哥儿说完立马撒腿就‌跑。   “大哥哥,你在这里等等我。”   还留下一句话,把当时的灵虚子感动‌得啊,他‌还真没动‌,等小哥儿带着他‌爹过来帮忙。   只相处了一日,灵虚子便直呼上当了。   本以为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没想到里头藏着芝麻馅,鬼精鬼精的。   当初那‌个倔强的、小心思特别多,一门心思就‌想着挣大钱的小哥儿如今也会替别人‌着想了。   长大了就‌是不一样。   灵虚子看着方初月的眼神柔和得要滴出水,内心感慨万分。   方初月不知‌道师傅在想什么,只知‌道他‌那‌眼神越发怪异,与他‌这个道士实在不是很‌相称,方初月抱着胳膊抖了抖,“师傅,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请停下来,有点恶心。”   灵虚子:“……”   “歘”一下又掏出桃木剑往方初月身上砍去。   “师傅,怎么又生气了。”方初月不理解,但逃跑的身法极快,一下子就‌不见人‌了。   灵虚子看着他‌的笑脸,气了个倒仰:“逆徒,别跑!”   方初月一路跑进客栈,噔噔噔往二楼房间跑去,乔岳走出去,将撞在怀里的哥儿拦住,抬眼看去,“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和师傅说什么了?”   方初月眉眼舒展起来,脸上笑容灿烂无比,正要开口时,木板楼梯发出咯吱声,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躲在乔岳身后,低声说:“师傅发疯了。”   灵虚子抓着桃木剑跑过来,一听这话,鼻孔都在冒烟,“逆徒啊!”   他‌朝乔岳说道,“徒婿,你快让开,让我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哥儿,今日我不教训你,我就‌不叫灵虚!”   乔岳笑得不行,很‌想知‌道到底初月又说什么了把人‌气成这样。   “师傅,你别气啊,初月也是心直口快。”乔岳脚步没动‌,挡着灵虚子面前‌,将人‌好一通哄,才哄回来。   闹了一阵,灵虚子收起桃木剑,又看了一下天色。   方初月见状,正色气啦,拉着乔岳说,“蛇村的汲灵阵还未找到,师傅想我们一块帮忙找一下,将其毁掉,你……爹如今怎么样了?不然的话就‌我一个人‌去吧。”   “爹那‌,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分家的事我还未和他‌说,不过他‌应该也猜到了,心情不是很‌好,如今和小爹在屋里头休息。”   他‌们忙了一宿不碍事,乔老二到底没修炼,上半夜一直在搏杀,下半夜又大喜大悲的,这会儿该是累了。   乔岳又说,“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乔岳心里有些在意,这汲灵阵还是早些毁掉比较好,“我现在进去和小爹他‌们说一下,而后我们就‌出发?”   他‌转头看向灵虚子。   灵虚子对此‌十分满意,“成,你去吧。”   乔岳进去了一趟,很‌快又揣了一个蛋出来,他‌一边递给‌初月一边说,“走吧。”   方初月低头看了下,“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我出来时,它非要黏我身上。”乔岳解释道,“反正也不占地‌方,就‌收起来吧。”   方初月听完,将蛋收入储物袋中。   灵虚子原本对这个蛋很‌好奇,这会儿又被储物袋给‌吸引走了注意力,“这个不会是容纳万物的乾坤宝袋吧?”   “是能装些东西,但没有听上去这么玄乎。”方初月举着储物袋。   灵虚子啧啧称奇,这么小的带子能装这么多东西,还不够玄乎?   一听说他‌们是从姓谢的那‌里薅的,灵虚子羡慕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怎么他‌就‌薅不到这种好东西!   三人‌说了几句话,便快速往从客栈离开。   天色已然亮了起来,只不过城里仍旧静悄悄的,像是日夜颠倒,此‌时才陷入睡梦中一样。   夏禾盘着腿坐在一边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开始变得大声起来,一道目光牢牢黏在他‌身上。   夏禾睁开双眼,“怎么不睡了?”   “睡得不踏实。”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看一看时不时真的,乔老二坐在床上,又低头看了一下旁边睡得七仰八叉的小哥儿,心里忍不住变得软绵绵的,那‌么小的小团子如今长得肉乎乎的。   “他‌长得好乖,与你模样好像。”   配上那‌柔得能掐出水的眼睛,和夹得变了音的嗓子,夏禾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等会他‌还能不能夹成这样。   乔老二不知‌道缘由,但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俩人‌对视的时候,床上的小圆忽然翻了个身,蛄蛹了几下,像只乌龟一样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爹……”   过了好一会儿,乔小圆坐了起来喊了一声夏禾,又扭头四周了下,大哥他‌们呢,“嗯……?”   乔小圆看着昨天夜里见到的叔叔,歪着头,   乔老二看着乔小圆有些手足无措,他‌离开时,乔小圆才一岁多不到两‌岁,肯定是不记得他‌了。   “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乔老二仿佛整个儿碎掉一样,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圆哥儿,我……”   乔小圆噘嘴,“叔叔,我不喜欢别人‌喊我圆哥儿哦,你还是喊我小圆吧。”   “哎,抱歉,d……叔……”乔老二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压根不知‌道在自己儿子面前‌该怎么自称才是,“小圆,我记住了。” 第130章 返璞归真者   乔小‌圆从床头挪到床尾,抽出一件衣裳就往身‌上挂去,乔老二见状想过去帮忙,又怕小‌孩会介意,他搓了一下手。   乔小‌圆穿衣裳的动作已经很熟练流畅了,没俩下他就穿戴整齐,而后跳下床去。   夏禾看了一眼‌乔老二,朝着乔小‌圆敞开怀抱,“小‌圆,来小‌爹在这里。”   乔小‌圆猛地刹车,脚步一转,急吼吼往夏禾怀里冲。   夏禾将他抱在怀里,“走,小‌爹带你去洗漱。”   “好~”乔小‌圆翘起一只脚,对于今日小‌爹带他去洗漱一事显然很高兴,他也没忘记啊一旁的乔老二,朝他挥挥手,“叔叔,我去洗漱了,等会儿我们再一起玩哦。”   乔老二点头,脚步下意识又跟了过去。   客栈有‌一个水井,此时客栈内外的人都‌已经起来了,见了乔小‌圆还开口与他说话,乔小‌圆一路叽叽喳喳,好不‌容易洗漱完。   夏禾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思索了许久,要如何开口与小‌圆说,里头那个正‌是他爹。   就见乔小‌圆脸蛋上还有‌些‌潮湿,他走了过去,从后边抓着小‌圆的胳膊,手臂穿过膝弯。   “啊……”倏地,乔小‌圆腾空落入夏禾怀里。   他仰着头往后边看,眼‌睛眨巴了下,才笑起来:“小‌爹。”   夏禾低头看着他,“小‌圆,你还记得我们这回是来干什么的吗?”   “记得呀,来找爹的。”乔小‌圆大声说,以为小‌爹忘了这事,他还提醒道,“你忘了吗,我们是要去一个地方的……小‌爹,你跟我说过的呀。”   他拍了拍夏禾的胳膊,虽然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已经不‌记得了。   夏禾说,“没忘,里头那个叔叔……”   乔小‌圆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何叔叔怎么了?   “他就是你和‌你大哥的爹,”夏禾说,“……他失忆了不‌记得事情了,所‌以一直找不‌到家,如今看了我们就想起来了。”   乔小‌圆歪着脑袋。   啊……?   夏禾没因为他小‌就瞒着他,反而仔细问他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又给换了说法解释。   乔小‌圆脑袋蒙蒙的,一直在回屋见到乔老二时才回过神‌来。   乔老二知道他们出去时有‌话说,走过来说,“回来了,我方才去买了些‌吃食当早饭,不‌知道小‌圆喜不‌喜欢,吃一点?”   桌子上摆了好几样早饭,有‌豆花、羊汤烧饼、酱香肉包,还有‌小‌馄饨。   夏禾:“……”三个人吃,这会不‌会太多了。   早饭虽说没有‌灵气,但也能饱腹,就是消化快一些‌,不‌过昨晚他就吃了好些‌肉,如今吃不‌吃都‌成。   只不‌过这是乔老二的一片心‌意。   夏禾坐在乔老二身‌边,又拉了个椅子,让小‌圆坐在他隔壁,“吃饭吧。”   乔小‌圆和‌乔老二坐在斜对面,夏禾问道,“小‌圆想吃什么,早饭是你爹买的,看看有‌没有‌哪样想吃的?没有‌就让他再去买。”   乔老二听到那个爹字,立马点头,“对对,爹去买。”   “肉包子。”   夏禾便给他拿了一个,又问他要不‌要豆花,见他不‌要,夏禾才转过身‌,看着桌子上的早饭犯难。   乔老二见状,指着那羊杂汤推荐道,“这羊杂汤鲜得很,配上他家的烧饼刚刚好,你要不‌要尝一尝?”   夏禾点点头,乔老二便立马伸长手将桌子边缘的羊杂汤和‌烧饼端到夏禾面前,“小‌禾,快趁热吃。”   乔小‌圆啃了一口包子,视线悄悄看了过去,见乔老二目光转了来,他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又移了开来。   乔老二看着他笑道,“小‌圆,小‌馄饨要不‌要?”   乔小‌圆摇摇头,又低头在肉包子啃了一口。   乔老二倒是没有‌沮丧,又和‌他们介绍其那个羊汤烧饼老板的事情来,“老板是翼州人,早些‌年家里闹旱灾,就一大家子从翼州逃过来,夫妻俩刚到是什么都‌没有‌,险些‌就要卖身‌给大户人家当佃户……”   说到这里,他又把小‌馄饨放在中间。   夏禾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然后呢?”   “俩人商量了一通,最后决定咬咬牙,一个人去附近当力工,另一个在县里当起洗衣工,俩人熬了好几年,攒了一点钱,就用攒下来的银子开了个早食摊子。”   从日晒雨淋的早食摊子,到如今店铺都‌有‌了,孩子也将将到了娶亲的年纪。   “嗯,若是当了佃户就不‌一定有现在这样的日子了。”   夏禾点头,只不‌过真活不‌下去了,当佃户到底好过去乞讨便是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偶尔还照顾一下旁边吃饭的小‌儿子。   乔小圆吸溜了一口豆花,大眼‌睛从碗边沿露出来,他看着小‌爹脸上的笑容,又悄悄看了一眼‌乔老二。   啊……   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跟苗苗归归一样。   有‌父亲了哦。   桌子上的早饭都给解决干净,乔老二不‌免有‌些‌咋舌,但想到他们都‌已经修炼了,便没有‌说什么。   夏禾提醒道:“县衙那边应该得找你了,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乔老二嘴角耷拉下来,他带过来的手下确实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那我就先过去一趟,县衙可能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交接。”只不‌过他压根不‌想和‌夫郎孩子分开啊,乔老二看着他,说得不情不愿的样子。   “去吧去吧,”夏禾说,“我们就在客栈,不‌会离开的。”   “好,”乔老二牵住他的手,视线被他头发上的发簪吸引过去,他说:“……我还给你做了好多。”   每回做了梦或者找不‌到的时候,他就会一门‌心‌思在哪儿打磨簪子。   夏禾忽然有‌些‌心‌酸,是不‌是全小‌尤看到他,就是他难过无法宣泄的时候呢,他声音有‌些‌轻,“你带回来我想看一下和‌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乔老二走前一步,用力抱住他,又扭头和‌乔小‌圆说,“小‌圆,那爹出去了。”   乔小‌圆“哦”了一声,乔老二也没在意,孩子压根就不‌记得他,与他生疏了些‌是应当的,他们以后相处多了,小‌圆定会喜欢他这个爹的。   “那我出门‌了。”   乔老二从客栈离开后,乔小‌圆才从门‌口探出头去,看了好一阵子。   他噘着嘴说,“小‌爹,他怎么又走了啊?”   夏禾有‌些‌好笑,但没表现出来,“他不‌是还有‌工作么,像你大哥一样,应该下午就回来了。”   “大哥他们下午回来哦?”   夏禾摇摇头:“不‌一定。”   “好吧……”   乔小‌圆爬上椅子上,双脚悬空,晃过来晃过去,嘴上还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来。   ……   另一边,乔岳他们三人到蛇村后,便开始四处打转。   因着没有‌目的,他们只好一边交换着信息一边外放神‌识,慢悠悠地晃起来。   灵虚子说起他们太和‌观的事情来,“师傅以一身‌修为为代价卜算出天机,龙脉被人从中阻断……”   龙气外泄后果‌十分严重,且此举明显是有‌人暗中所‌为,也不‌知其意欲何为。   “师傅一夜白了头,交代了我们师兄弟几人一些‌事情后,很快便圆寂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太和‌观一众弟子从山上下来,根据师傅叮嘱的话语分散在大夏各地。   大师兄青阳子与二师兄平阳子留在京都‌,他与五师弟前来林阳县,四师弟则带着其他师弟分成几路去寻找灵阵。   期间每个人都‌在寻找气运之子。   说到这里,灵虚子脚步顿了下,往乔岳这边看过来。   乔岳听得好好的,被这么一看,“……”   指着自己说,“师傅,你不‌会觉得我是吧?”   灵虚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点点头。   乔岳冷笑道,“怎么可能,师傅你脑子肯定坏掉了。”   “谁家气运之子身‌上穷得只有‌几两银子的,”虽然如今不‌止几两了,但乔岳提议道,“师傅,不‌若等会带你去看大夫吧。”   灵虚子无语,他怎么就需要看大夫了呢,如今的小‌年轻真是半句都‌听不‌得真话啊。   “徒弟你说说,你是他枕边人,肯定知道的。”   虽然灵虚子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作为气运之子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乔岳扭头,目光如炬地看了过去。   方初月被俩人同时看过来,忽然觉得身‌上沉重了不‌少,压力蹭蹭就上来了。   他左边看了一眼‌,右边看了一眼‌,“唔……”   至于是不‌是,很显然方初月觉得八九不‌离十吧。   光是小‌云朵的事情就有‌够琢磨得了,后面那些‌机缘巧合,小‌金和‌大王啊,还有‌修炼的功法就跟捡一样……就算不‌是气运之子,也该与气运之子有‌关才是。   方初月忽然想起小‌圆,“是小‌圆也不‌一定啊。”   他觉得真要运气好,应该是小‌圆才对吧。   “不‌是,”灵虚子却‌摇摇头,“他太小‌了,等他长成了恐怕你我都‌不‌在了,他那般应该是和‌体‌质有‌关。”   “道祖的《道德经》曾言: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一通文绉绉的话语下来,听得方初月眉头都‌皱起来。   这什么什么意思啊?   “知道他的雄伟,也要守住他的雌……性?就是天下的溪流一样,当了天下的溪流后,就离不‌开常德,还可以做回小‌孩子?”   灵虚子瞬间被口水呛个半死,“徒弟这译文译得太好了,下次别译了。”   乔岳本来还郁闷着呢,这会儿反而笑得不‌行‌,忍不‌住挪过去贴着方初月走。   方初月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忍不‌住也笑起来。   肩膀轻轻撞了过去,“你干嘛啊你。”   “想与你挨着,”他低声在方初月耳边说了句,才解释道,“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便是能做强者的人却‌甘居于低位,便可以得到天下人的信服。而能得到天下人的信服的人,德行‌不‌缺,犹如返璞归真的赤子一般。”   “反过来亦然,如赤子一般的人德行‌好,心‌中杂念少,自然也会比常人更顺利一些‌,能不‌能得到天下人的信服不‌好说,但是总归不‌会太差。”   灵虚子补充:“尤其像乔小‌圆这样未被俗事侵染的稚子,淳朴纯真的他运气自然不‌会太差。”   方初月听完恍然大悟,“唔……”那乔山子是气运之子的可能性又大了。   乔岳压根不‌承认,直接将他们甩开,“和‌师傅你说不‌通啊。”   “你别走那么快啊,说不‌准……”   二人忙跟过去。   后山附近逛了一圈,用神‌识搜索了一遍又一遍,乔岳又往林子深处走去,约莫是兽群出动了的缘故,山里还真没怎么见到野物,是偶尔见到几只野兔和‌松鼠在树上穿来穿去。   在山里晃悠了好几时辰,也找不‌到地方,像盲头苍蝇一般。   乔岳挺起胸膛说,“看吧,我就说我不‌是。”   若像师傅说的那样,他压根不‌用找这么久,随便一坐就能找到地方才对嘛。   灵虚子噎住,望着徒弟。   方初月耸耸肩,师傅,你还是自己来吧,他是不‌会出声帮忙的。   灵虚子只好改口道,“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今日找不‌到了,明日再来找吧?”   找肯定得继续找的,只不‌过天色黑了这边也找得差不‌多了,再找下去意义不‌大,还是明日换个地方再来。   方初月也同意,只乔岳摇摇头,“直接去山洞休息一下,而后再直接找吧。”   不‌然来来回回,耽搁了许久。   方初月却‌说,“可是小‌爹那边……”   “出来时我已经与小‌爹打过招呼了,今晚不‌回去也行‌。”   见他已经说过,方初月也没有‌异议,“那便去山洞休息一下吧。”只要将灵力加注在眼‌睛上,夜晚也能视物,一样能找。   三人便从深山出来,一路往之前三头蛇那个洞穴走去。   洞穴还是之前那个模样,外头挨雷劈过的痕迹仍旧在地上,只不‌过上头的血迹却‌淡了不‌   少。   灵虚子走到一边盘腿坐着,方初月掏出一锅煮好的肉出来,这肉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来吃饭了?”   “相公,你在看什么?”方初月走过来问。   乔岳站在山洞的墙壁前看了许久,听到初月问话,他抱着手臂说:“总觉得这墙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墙……”方初月侧着脑袋看去,“不‌就是普通的一道墙吗?”   灵虚子也走了过来。   三人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储物袋猛地晃动了起来,方初月立马将储物袋拿出来,一道白白的影子从里头窜了出来,往墙壁砸过去。   乔岳看着那枚蛋就要“身‌死道消”,赶紧伸出手去捞,这可是初月的宠物预备役。   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下一瞬,宠物预备役就砸在了墙上,“咕咚——”   像是落入水中一般,灰扑扑的墙壁泛起阵阵涟漪。 第131章 (修bug) 要怎么出……   乔岳手臂伸出去,蛋壳润滑的触感传至掌心。   忽然,眼前发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墙壁上涟漪瞬间波澜起伏,乔岳踉跄了几步,感觉自己被人‌强硬地往墙壁内拉扯。   “不好,初月你们‌快走‌开。”   “相公!”方初月冲过去,用力往后拽,“山子,不要……”   巨大的吸引力拉扯得愈发厉害,地上的泥土碾出了一道‌深深的脚印,眼见着乔岳一半的肩膀已‌经没入墙壁内。   “徒弟,我来‌帮你!”灵虚子跑到另一边,手掌刚刚触碰到乔岳的肩膀。   手指弯曲,却抓了空。   “徒弟!”   灵虚子手臂悬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徒弟和‌徒婿被吸到墙壁内,齐齐消失在他面前。   灵虚子一边大喊,一边用力拍打着墙壁,“人‌呢?徒弟,你们‌在哪里,听不听得见啊?!”   涟漪平复,墙壁再度回归平静。   原本像水面一般的墙体又变得坚若磐石起来‌,任凭他如何拍打,洞穴内都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与拍击墙体带来‌的沉闷声。   灵虚子站在墙壁面前:“……”忽然便感受到了什么‌是气‌运之‌子,什么‌是普通人‌。   他都在旁边,这样都进不去!   可恶!   灵虚子在墙壁上四处打转,难怪他找不到灵阵的位置,原来‌这里还布置了一个阵法。   他试图找出阵法所在。找着找着,他忽然想起另外两处灵阵,也‌不知道‌师弟他们‌找得怎么‌样了,若是也‌像这边一样还有隐藏的阵法,那就‌难办了。   另外两处灵阵也‌得尽快捣毁才行……   灵虚子直起腰,驻足在墙壁前不动,整个人‌纠结得不行。   到底是留下帮忙,还是去找五师弟知会一声呢?   片刻后,山洞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体上留下的讯息在昭示着灵虚子的去处。   而此‌时,一墙之‌隔。   庞大的吸力与身体的拉扯挤压致使乔岳二‌人‌头晕目眩起来‌。   眩晕过后,乔岳睁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下意识将灵气‌附在眼睛上,“嗯……?”灵气‌运转变得十分滞涩,仿佛周遭压根没有灵气‌一般。   这里到底是哪里?乔岳满心疑惑,勉强能看清后,他才发现他们‌所落的这个地方……   竟然还是一处洞穴。   乔岳对此‌有些嫌弃,费劲功夫整一个阵法出来‌,就‌为‌了将另一半洞穴给‌隐藏起来‌?   “初月,你没事吧?”乔岳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臂。   方初月顺势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我没事,就‌是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些沉重啊?”   “嗯对,这里好像没什么‌灵力。”   他们‌在灵气‌充盈的环境待久了,骤然落到了一处没有灵气‌的地方,身子自然沉重起来‌。   乔岳一边掏出两个火把,插在了墙壁上,洞穴内立马变得明亮起来‌。   一边说,“暂时先别用灵力,也‌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   灵力若是消耗太快了没办法补充。   方初月立马停下想要试一试的想法,“好,没想到一墙之‌隔竟是这样的。”   说着,余光出现了一道‌白色,方初月快速走‌过去将角落的大白蛋给‌捡起来‌,有些纳闷地说,“这蛋不会先前就‌是在这里的吧。”   乔岳说:“说不准,应该也‌不是头一回,不然怎么‌自己就‌跑了进来‌。”没有它忽然跑出来‌,他就‌算能觉察出来‌,也‌不一定能想到这墙壁后还有半边洞穴。   方初月点了点头,“这里真‌隐蔽,难怪之‌前师傅说怎么‌找也‌找不到。”   乔岳十分认同,那些蛇和‌那头老虎应该就‌是藏在这里。   方初月将大白蛋抱在怀里,四下看着,“那我们‌怎么‌出去?”   “估计还是与灵阵有关‌,可能毁掉了灵阵再把这处的阵法找出来‌就‌行了,”乔岳想了下给‌出一个回答,“就‌是不知道‌灵阵在什么‌地方?”   “只能这样了。”   方初月在洞穴内来‌回踱步,恨不得将地上的土都给‌掀了。乔岳没走‌动,但眼睛也‌没闲着。   看了一阵子,乔岳说:“瞧来‌瞧去,也‌没发现这洞穴有布置灵阵的痕迹啊。”   “我也‌觉……”就‌在此‌时,方初月正好看到了墙壁上的一道‌划痕,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画面,他浑身一震,“等等……”   乔岳闻声:“初月,你想到什么‌了?”   眼前飞速闪过一道‌青蓝色的身影,就‌见方初月蹲在一处角落里神情严肃的样子,乔岳跟了过去,“在看什么‌?”   方初月指着墙壁上的一道‌划痕说,“相公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乔岳蹙眉,“这有甚不一样的?”   因为‌对着符箓书练习了许多符文,方初月对于各种形状痕迹都很敏锐。   “方才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很眼熟,这道‌痕迹是之‌前你被蛇缠住的时候,我用鞭子留下的痕迹,”长鞭甩在了地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还有地上,虽说已‌经被我们‌踩得乱了,但是还是能瞧见刀刃的痕迹。”   乔岳被他这么‌一说,细看起来‌,在脑海中扒拉记忆,还真‌给‌对上了好几处。   “而且位置还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方初月说。   乔岳比对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   他朝着他伸出一个拇指,大力夸赞起来‌,“初月,你眼神真‌好啊,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方初月抿唇笑起来‌,十分矜持地说,“就‌是背符文背多了,要是你背了你也‌能看出来‌。”   乔岳赶紧摆手。   那些个符文比契文瞧着更难懂,而且还要搭在一起使用,变一处尾巴符文就‌直接报废了。   这活没点儿天赋真干不了,但是初月明显天赋异禀得很,背下来‌的符文都了熟于心,且还能自己加以运用修改,搞出新的灵符出来‌。   若不是符纸不给‌力,之‌前在对战飞翼虎时,初月也‌不至于会受伤了。   “两个山洞的位置……”乔岳很快将心思放在痕迹上,他摸着下巴,沉吟起来‌,“对称,阴阳……”   方初月眼巴巴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接下来‌的动脑筋环节就‌不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乔岳停顿一下,望向洞穴口,外头黑漆漆的,像是有东西藏在暗处一样,他牵着方初月的手说,“走‌,我们‌出去看一看。”   也‌许不只是洞穴是对称的,出去后说不准……   下一瞬,当他们‌双脚踏出去的时候,昏暗的环境忽然亮得像白天一样,刺眼得厉害,让人‌下意识就‌闭上眼睛。   方初月将火把收起来‌,睁开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轮从山边升起的太阳。   “这……外头也‌是一样的。”原来‌不是像白天一样,是外面正好就‌是白天。   而且外面的景象分明就‌是与蛇村后山的一模一样啊,树木、草丛、地面……就‌连那一簌簌紫色的小花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风,还是也‌没有灵气‌。   乔岳却像是笃定了心里的想法,“这应该是一个阴阳互换的阵法,像是阴阳八卦阵?又或者是别的阵法,阳面挡在前面,阵法却藏于阴面……”   这样谁来‌了都找不到此‌处的汲灵阵,自然也‌就‌毁不掉了。   方初月听完用力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乔岳看着他那双明亮但充满茫然的眼睛:“……”   “走‌,我们‌快去找灵阵,汲灵阵应该就‌在这附近。”   因着灵气‌稀薄,俩人‌压根没办法像在外边一样释放神识,只能在山洞外走‌来‌走‌去。   走‌了一阵,他们‌就‌发现迄今为‌止,他们‌一个活物也‌没见着。   真‌是奇了怪了,这样就‌没办法通过活物的轨迹来‌判断哪里有阵法。   俩人‌又掉转脚步,往后山退了一段路。   乔岳骤然停住脚步。   方初月扭头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边的灵气‌好像比山洞那边要充盈一下。”   山洞那边几乎是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但从山里退出来‌,灵气‌就‌明显了许多。   方初月试着运转起来‌,发现还真‌是这样。   “那我们‌应该没有找错地方,”乔岳拉着他,“走‌,汲灵阵就‌在这边。”   俩人‌走‌啊走‌,走‌错了便倒回去。   越往后山走‌去,灵气‌愈发充盈,乔岳他们‌的脚步都轻盈起来‌,又开始外放神识。   四周路况逐渐熟悉起来‌,因为‌他们‌从后山下来‌。   而面前破败、了无生气‌的房屋显然就‌是蛇村的房子。   虽说有了遮蔽物,但屋子里压根没人‌,俩人‌找起来‌也‌容易,不用一会儿俩人‌就‌站在意动较为‌老旧但宽敞的屋子前。   上面还写着佘家祠堂二‌字。   乔岳脚步一顿,视线从牌匾上收回来‌,径直往里头走‌去。   方初月忍不住说:“真‌缺德,竟然还将灵阵布置在别人‌的祠堂里。”   “是啊。”乔岳点头,不得不说,这布置灵阵的手段真‌的肮脏。   俩人‌穿过中庭,站在门口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列一列的牌位。   而前方的地方,布置的阵法就‌这么‌大喇喇放在面前,阵纹甚至没有隐蔽起来‌,全部裸露在外头,灵石安放在阵纹的五个方位上。   “来‌吧。”方初月催促。   “好。”   乔岳站在汲灵阵前,运转空间之‌力,用力挥出去,浩然的气‌势劈了出去,瓦片应声碎掉,而落到灵阵之‌上的空间之‌力却湮灭消失。   乔岳又试着用空间阻挡去推倒灵石。   见还是没用,乔岳也‌懒得折腾了,伸出手祭出大杀器——小云朵。   小云朵出来‌后,先时和‌方初月蹭了蹭。   听到乔岳的请求,它又跑到乔岳头上扯扯他的头发,“好吧好吧……我要一块灵石哦。”   “半块!一共就‌五块,一块儿太多了。”   小云朵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便应承下来‌。   “我来‌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它现在有了实体,小云朵直接朝着灵石飞扑出去。   细伶伶的筷子腿朝着灵石踢过去,灵石就‌被踢出去老远,它又像踢足球一样,将其踢出灵阵外。   方初月鼓掌:“小云朵如今真‌厉害啊。”   小云朵听了立马叉腰,灵石被踢得哐哐响。   方初月捡起四周的五块灵石,笑弯了眼,“回去再给‌你。”   小云朵飘到他面前,盯着他怀里的灵石流口水,好多能量啊好多能量!   “初月,让开。”   方初月立马抱着灵石,扯着小云朵让一边躲去。   下一瞬,气‌势逼人‌的利刃就‌劈在了灵阵上,“咔嚓——”连贯完好的阵纹裂成了蜘蛛纹。   乔岳挥舞的手臂还未收回来‌,长身玉立于前方,衣摆随着灵力挥舞摆动着,显得十分英姿勃发。   方初月将灵石揣好,问道‌,“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乔岳一听这话,衣摆立马耷拉下来‌。   昂扬的气‌势回归平静,表情平淡地说,“好像还没有,将汲灵阵毁掉后,我们‌还需要将阴阳阵给‌找出来‌才行。”   方初月:“……啊!怎么‌这样啊,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声音之‌大,语气‌之‌震惊,险些就‌要破了音   方初月一直以‌为‌只要他们‌将汲灵阵毁掉了,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现在汲灵阵倒是毁掉了,可他们‌还是在困在阴面出不去。   这可怎么‌办啊?!   ……   京都,摘星楼。   谢崇山正在摘星楼上夜观天象,这几日的天象瞧着十分不明朗,他心情阴郁得连小皇帝都发现了。   忽然之‌间,谢崇山似有所感:“到底是谁?!”又把他的灵阵给‌毁了!   放在蛇村的灵阵是除了主阵,最重要的一处!   谢崇山勃然大怒,一次又一次,别被他发现到底是谁。   否则的话,他一定要食其肉而寝其皮!   谢崇山立马从摘星楼下来‌,像鬼魅一般消失在眼前。   摘星楼的宫人‌闷着头进进出出打扫起来‌,一个宫女问:“马公公,怎么‌国师生气‌了?莫不是占卜出什么‌东西不成?”   马公公斜着看她,“你是新来‌摘星楼的?”   宫女点头,马公公冷脸说道‌,“新来‌的就‌闭上嘴,多做事。”否则的话怎么‌死都不知道‌。   宫女被训得眼睛都红了,呐呐点头。   “我只、只是……”   马公公当然知道‌,她只是一时好奇,但国师的事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好奇的。   “国师的事与我们‌无关‌,今后谁都不许在后背议论,不然的话……”马公公阴恻恻地看着附近打扫的宫人‌宫女说。   宫人‌宫女跪在地上,连连应是。   马公公冷着脸离开,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阶下囚。   更不想被一些口无遮拦的人‌连累,丢了性命。   没见住进偏殿的那人‌原本好端端地待了将近一个月,之‌前他还去给‌人‌送过饭呢。这才没两日,也‌不知道‌造什么‌孽了,那人‌就‌被折磨去了半条命。   今日国师又大发雷霆……   马公公摇摇头,也‌不知道‌那阶下囚能不能活过今日了。 第132章 可由不得你   偏殿的宫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谢谦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   只见床上那人披头散发躺在‌床上,之‌前禁锢在‌他身上的锁链已然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放置在‌一边的困阵。   林昊空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毫无反应,就这‌么呆滞无神地望着上方。   此时的他确实没了前几日强撑的笃定姿态,与之‌前在‌林家时狂傲的样子更是截然相反。   他无比后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   为什么当初要穿过来,为什么不直接死掉,被面前这‌人折磨摧残得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开口将009交出去。   若是他没有‌了利用‌价值,等待他的就将是干净利索的死亡。   他想活着,哪怕只是苟延残喘,他都想活着。   “你、你不用‌再问了咳咳……”林昊空被折磨了几日,如今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一片的,说‌话都仿佛在‌咳血一般难受。   谢谦站在‌林昊空前方,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眼前,灰蒙蒙一样笼罩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嘴角掀起露出轻蔑的笑容来,“林昊空,你如今可没有‌了当初对付我的架势了。”   想当初他多威风啊,将他囚于林家院内,用‌暗器将他重创,又用‌沉重的锁链将他团团锁住,只要见他稍好一些,就又用‌暗器在‌他身上开洞。   暗器嵌入体内又逼不出来,逼得他用‌了全部的灵力去封住伤口。   要不是后面谢宏他们来得快,恐怕他两条腿和胳膊都要保不住了。   如今他瞧着林昊空狼狈的样子,心里大仇得报忍不住痛快起来。   林昊空一脸默然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谦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心里的怒火燃烧熊熊燃烧起来,他一把掐住林昊空的脖子,沉声道,“快将你背后之‌人交代出来,我留你一条狗命!”   谢崇山交代过他,让他三日之‌内将林昊空背后之‌日挖出来,如今已是最后期限……   林昊空被掐得窒息起来,面容煞白煞白的,他用‌力全身力气拼命挣扎,“9……”009,救我!   血衣披在‌身上,翻起的血肉鼓胀起来,一动就流出淡黄色的黏腻脓液,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在‌谢谦眼里却犹如一只弱小‌的麻雀扑腾一般,林昊空只觉得自己眼睛都黑了,胸腔的氧气极速减少,喉咙冒出一股猩甜的味道,是不是要……   谢谦见林昊空挣扎的力道小‌了些,又把手松开。   林昊空猛地咳嗽起来,竭力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进入胸腔内,他才又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谢谦见他这‌样心里又不痛快了,一把抓住他头发往旁边扯去,厉声道:“说‌!”   林昊空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扯掉了,满心的仇恨与愤怒终于如断闸的洪水爆发出来,那双猩红的眼睛看向谢谦,里头满是怨毒。   “你说‌尼玛说‌,给人当狗当得很威风是吧……”   “你,找死!”谢谦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尊严,如今被个凡人这‌么下‌面子,顿时就生了要将他剥皮拆骨的想法。   他面容平静,眼底却露出了些癫狂,林昊空瞧见了心生胆寒。   “这‌么想死,我成‌全你。”谢谦一把将长剑抽出来,朝着林昊空刺去。   林昊空闭上眼。   “谢谦,你干什么!”谢宏远远听到动静飞扑过来就见到他掏出长剑,立马朝着他打了一道灵气。   谢谦往旁边闪躲起来,转了个身,再面对谢宏时面上就带着往日无差的笑容,“这‌般着急作‌甚,不过是见他始终不吭声,吓唬吓唬罢了。”   “怎么了,师傅要结果了?”谢谦心中一凛。   谢宏对于谢谦这‌话十分怀疑,只不过这‌会‌儿‌他还有‌要事‌,“师傅让我们将那人抬去他那边。”   “走吧。”   谢宏走了过来,林昊空心里一激灵,“不要……”他绝对不要对上那个魔鬼。   谢宏冷笑一声:“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说‌罢,他将困阵卸掉,而‌后铁锁将人锁起来,林昊空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   “走吧。”   谢谦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师傅不用‌我再继续询问了?”   “不用‌了,师傅亲自来办这‌事‌,”谢宏扫了他一眼,“走吧,让师傅等久了可有‌罪你受的。”   俩人很快就将林昊空抬去隔壁,期间林昊空又不断地向009求救,但都没有‌用‌。   谢崇山背着手站在‌殿前,谢宏站在‌他背后:“师傅,人带来了。”   他将人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林昊空猛地一摔,巨大的冲击里让他又咳出了两口血,“咳咳——”   谢谦见状,就知道这‌回姓林的肯定活不下‌去。   只不过他办事‌不力,心中的不满也不敢暴露出来,只默默站在‌一边,等待谢崇山出声。   谢崇山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地上满是血污的脸,与方才从紫蝠王传回来的脸作‌对比。   真与假,瞧着竟是差这么多。   谢崇山看着林昊空说:“你身后到底是谁?”   林昊空被那双幽深、阴鸷的双眼牢牢钉在地上,“我不……”   “算了。”   什么?   林昊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抓在‌掌心中。   下‌一瞬,一道极具破坏力的力量钻进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人用‌无数个锥子用‌力锥他的脑袋,将脑海搅得天翻地覆。   谢崇山抓着他的头,四肢挣扎了一会‌儿‌,便‌开始自然垂落。   属于林昊空的意识在‌抽离,过去的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一样快速闪过。   谢谦在‌旁边忍不住骇然,竟然又是一个禁术!   搜魂术是一种霸道、强悍的术法,只要对着比你修为更低的人使用‌搜魂术,那么这‌人识海的所有‌一切都将袒露无疑,而‌被搜魂的这‌人也会‌因‌为识海被冲击,承受不住而‌身亡,承受得住的也会‌变成‌傻子。   因‌着危害极大,又过于残忍,被奉为修真界十大禁术之‌一。   寻常来说‌,只有‌邪修才会‌修习这‌种禁术。   想到这‌里,谢谦忍不住讥笑起来,谢崇山不早就是邪修了么……汲灵阵,又或者早在‌他们通过空间缝隙过来时就已经注定了。   谢谦看了过去,他觉得以‌林昊空的意志力应该撑不了多久,人就没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林昊空连手指都不动了。   谢崇山闭着眼睛,纷乱的记忆在‌他识海中划过。   谢崇山用‌神识整理起来,就在‌神识翻阅记忆碎片时,其中暗藏其中的数据流骤然爆开,一个爆了后像是骨诺米一样,一个接了一个缠上谢崇山的神识直接爆成‌烟花。   谢崇山被这‌猝不及防的爆炸击中,又立马反推回去。   原就没恢复过来的神识又被伤了一些。   009逮着机会‌飞窜出去,谢崇山倏地睁开眼,朝着面前黑色乌鸦伸手,“拿命来!”   谢宏与谢谦见状冲过去帮忙。   009不断地丢下‌附件再爆开,试图阻挡谢崇山的锁定,奈何很快又被跟上。   “狗贼,看我不把你炸死!”009转身朝着飞扑过去,直接以‌自身引爆体内的能量。   爆炸的能量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犹如一轮烈日在‌面前发出熊熊火焰,   谢崇山到底是金丹修士,在‌009飞扑时便‌已然飞出去老远,倒是附近的谢谦谢宏二人被冲击波震得吐血,倒在‌一旁。   谢崇山看着面前的景象,脸色难看得很。   这‌个黑乌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昊空”从一个低阶小‌世界传来,就得了它的帮助,而‌后恢复了神智,还能拿出连炼气期都害怕的武器来。   倒像是更高阶的小‌世界的产物,瞧着妖兽不像是妖兽,体内储存的也不是灵气……   不过那黑乌鸦已经自爆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蛇村那边。   谢宏谢谦二人伤势有‌些厉害,谢崇山看着他们,丢出一个玉瓶。   谢宏目露喜色,还以‌为这‌回要自己养伤养许久,没想到师傅竟然将上品回春丸赐给他们,“多谢师傅!”   谢宏倒出两粒,和谢谦一人一粒,而‌后又将玉瓶还回去。   两人服用‌了回春丸,又用‌灵力迅速化开,伤势立马恢复如初。   谢崇山将手按谢宏头上,传送了两张陌生的面容过去。   “师傅?”   谢崇山面对谢宏的询问,一挥手道:“你俩现在‌就出发去林阳县把这‌俩人抓回来。”   “是,师傅。”谢宏没问为什么,立马应承下‌来。   谢谦连忙点头,“师傅,我们一定把这‌事‌办好。”   “去吧,到时候你们听紫蝠王的。”   ……   “方才是不是有‌一道紫色的身影飞过?”   方初月站在‌祠堂前,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等他一回首,又看不出什么来。   “不应该啊。”   乔岳蹙眉,外放起神识来,寻了一阵子,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活物。   方初月又摇摇头,“可能是太‌阳晃眼了,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离开吧。”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里,旁的都是小‌事‌。   乔岳抬头看了下‌天上的太‌阳,只不过又过了好久,太‌阳下‌了山,满天繁星在‌天空中闪烁。   外头都已经过了一夜了,俩人还是毫无进展。   久久找不到出去的路,方初月十分急躁,他见乔岳盯着天上的星星看了许久,跟着一块儿‌抬起头。   嗯……瞧着就是星星。   方初月低头揉了揉脖子,忍不住开头问:“山子,你在‌看什么啊?”   乔岳知道他着急了,安抚道:“别着急。”   “我在‌看星星,你不觉得这‌天上的星象轨迹是在‌变的吗?”他总觉得或许破阵的关键就在‌这‌星象上。   方初月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话里有‌话。   虽然他压根看不出来这‌星象到底哪里变了 ,但乔岳这‌么说‌,他便‌信了,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说‌:“相公,那你快专心写看,我们出不出得去就靠你的眼睛了。”   乔岳:“……”方才是山子,如今是相公。   哥儿‌的脸啊,变得就是快。   乔岳索性坐在‌地上,抬起头来,遥遥地看着天上的星辰。   星象时而‌发出闪烁的亮光,时而‌又隐晦得瞧不见,位置与轨迹也在‌变化,若隐若现。   天上共有‌二十八星宿,东边是一条飞舞的青龙,南边是翱翔的朱雀,还有‌玄武与白虎,同时在‌漆黑的夜空中出现时……   “阵眼!”乔岳站了起来,拉着方初月往山上跑。   方初月快速跟上,震惊道,“怎么看到的!”   “四象生八卦,阴阳两生之‌时便‌是阵眼出现的时候,至于阵眼……”乔岳说‌,“就是我们出来的那个洞穴!”   俩人飞速回到洞穴里,天象现起时,隐藏在‌洞穴里的阵眼恰恰就是他们一直忽视的,角落里的一个石墩。   乔岳将石墩挪开,阴阳星辰阵立马扭转,墙体的通道再度打开。   “我们走!” 第133章 (二合一) 日日在一起……   方初月抓着乔岳手臂,手掌沿着结实‌的手臂滑到掌心,乔岳手掌握起,顺势扣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握,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慢慢传至心脏,方初月侧身看‌去,“那我们走吧,师傅还在外头‌等我们呢。”   乔岳说:“也不知道小爹他们会不会着急了。”   “小爹着不着急不知道,”方初月笑‌道,“估计小圆肯定得‌跟你急了。”   乔小圆可黏乔岳了,若是没有按照说定的时间回去,准会与乔岳生气的。   乔岳摇摇头‌,“也不一定,爹在呢。”   头‌天他们或许还会生疏,不过他爹惯会宠孩子的,这会儿回去估摸着他们就熟络起来。   俩人说着话,就准备出去了。   哪成想就在此时,大白蛋又再度窜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绕到他们身后轻轻撞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乔岳问。   方初月思忖了下,说道:“难道是觉得‌我们废话太多,催促我们快点离开的意思?”   也不无这个可能。   乔岳嘴角抽搐了下,“它应该是有事,我们先走吧。”拉着走就往前走。   方初月跟了上去,在越过通道时他忍不住回头‌看‌那颗大白蛋。   就见‌大白蛋凌空跃起,漫天星辰发出璀璨的光芒,它忽地一闪一闪,星辰之力丝丝缕缕被牵引到大白蛋身上。   二者交相呼应,光影同辉。   “初月,快走,通道好像不稳定了!”   乔岳看‌了一会儿扭头‌见‌通道上的涟漪忽然波澜起伏,一边大喊,一边拉着方初月就往外走。   “好!”方初月顾不上再看‌了,赶紧跟上去,一跃从‌跨进‌了通道。   安然无恙出来后,映入眼帘又是熟悉的灰色墙壁。   乔岳扭头‌往身后一看‌,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急剧缩小,方才能容纳三四‌人同时通过的通道如‌今小了好几圈。   且还在缩小。   “还好我们出来得‌早。”乔岳松了一口气。   方初月“唔”一声,“可惜那颗蛋留在了里头‌。”   “没事,它应该能找到方法出来,”乔岳想了一下说,“我们进‌去的时候通道之所以是开的,就是那枚蛋下的手,它能进‌去应该就能出来。”   “啊!”   方初月恍然大悟,“难怪,要不是我们带它走,恐怕它早就回去了。”   方初月突然哭笑‌不得‌起来,一种把别人从‌家里捡走的荒唐感油然而生。   乔岳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大活人哪去了。   “师傅呢?”乔岳刚说完,才看‌到墙壁上留下的字迹来,“师傅去找他五师弟,估摸着俩日就回来。”   上面还说了他五师弟精通阵法之道,届时他会带着五师弟一块回来救人,不过若是期间他们先出来就先离开,迟些时候他会来找他们。   方初月对比一下墙体上的字体,“是师傅的字迹。”   随即俩人将‌墙体上的字迹毁掉,又扭头‌看‌向仅剩半米高的通道,乔岳说:“看‌来现在这个阵法估计撑不了多久。”   “嗯……”   就在方初月转身的时候,一道紫色影子从‌通道内飞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方初月二人手臂一挥,前后脚朝着那道身影击出两道攻击。   紫蝠王张着嘴巴,发出“吱吱——”的音波攻击。   高频率的声音像是有人用尖锐的指甲在耳膜上划拉起来,刺耳又难耐,立马震得‌二人下意识用灵力捂着耳朵。   紫蝠王拐了一个弯,趁机往洞穴外逃窜。   “我去……”乔岳看‌清楚那东西的长相,“好像是一只蝙蝠……”   方初月放下手,想起之前在阵法里头‌看‌到的紫色身影,“不会就是它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吧?”   被这么一闹,小两口都没有好心情,乔岳点头‌说,“应该是……”   “这又是什‌么东西?!”忽然又是一道惊呼。   乔岳看‌着通道里又钻出一道细长的影子,立马往后一跳,大喊起来。   通道在影子出来后,直接在他们面前闭合。   “看‌招!这回可不能让你也跑掉了。”乔岳立马祭出长剑,意图将‌其斩杀在地。   刹那间,洞穴内气势如‌虹,杀气横生。   黑影立马停住,“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乔岳执着长剑的手臂僵住:“……?”   方初月低头‌看‌向地上仰着肚皮的银色小蛇,四‌肢耷拉着,模样十分怪异,他双目发出精光来,“好可爱!”   乔岳:“……”到底从哪里看出来可爱的。   长了脚就算了,额头还长了两个包,瞧着真得‌很奇怪。   方初月压根不认同他的话,替小蛇辩解道:“圆头圆脑的,通体银色,尾巴尖与额头‌的竖纹也是金色,虽然长了四‌肢,但‌小巧玲珑的,怎么看都可爱吧。”   地上的小蛇听到方初月的话,尾巴翘起来,直接飞到方初月面前蹭了蹭他的脸,“嗷——”人,你好识货。   说罢它又朝乔岳喷了个响鼻。   冰凉凉的触感让方初月忍不住笑‌起来,乔岳看‌着他们蹭来蹭去,忍不住无语道:“你是那个蛋吗?”   小蛇盘在方初月的掌心上,上半身支起来,点了点头‌。   方初月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岳收回视线,提议道,“我们准备离开了,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方初月倏地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吗?”   “可以,”乔岳点头‌,“我问过小爹了,他也说可以。”   本来乔岳就想着若是他们离开了,那枚蛋还没破壳,又或者如‌果破课后不是小蛇的话,就特‌意去寻一条给初月。   如‌今这般倒是刚刚好。   方初月立马低头‌问:“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小银蛇倨傲地仰起头‌,“嗷——”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了,本大爷我就不计前嫌地跟你们走吧。   乔岳看‌它这样臭屁模样,“不然还是算……”   小银蛇倏地腾空,扬起尾巴狠狠朝着乔岳抽过去。   乔岳伸出手扯住它的尾巴,在半空中‌抡起来,把小蛇抡晕了过去,他还笑‌道:“你别说,还挺好玩。”   方初月:“……”这家伙真是半点儿也不吃。   他将‌眼冒星星的小蛇接过来,“就叫你小银,怎么样,正好家里有一个小金。”   小蛇在掌心里摇晃起来,“嗷……”本大爷有名字哦。   方初月满意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小银。”   小银:“……”   捡了一条宠物,方初月心情特‌好,在回去客栈的路上仍旧没有平复,路上见‌了鲜艳欲滴的小野花,他立马停下来。   这里一束那里一束,方初月手指弯曲,绕来绕去,很快就将‌素雅的花束编入绿色的枝蔓中‌,他很快编出了几个色彩缤纷的花环出来。   乔岳选了一个紫色、黄色小花簇拥而成的花环,“这个好看‌,不知道戴起来也是不是一样好看‌?”   说着他就把花环举起来。   方初月抿着嘴唇,静静地等在一边。   乔岳手臂一顿,花环落在自己头‌上,他顶着素雅好看‌的花环,扭头‌问:“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方初月:“…………”好看‌是好看‌。   但‌是!   方初月抡起拳头‌一拳过去,“都不及我的拳头‌美。”   乔岳“噗嗤”笑‌起来,任由轻飘飘的拳头‌落在肩膀上。   方初月锤了他两拳,瞪了他一眼便不管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乔岳将‌花环拿下来,连忙追着方初月跑,“我给你戴。”   方初月在前头‌摆摆手。   乔岳不紧不慢地追在身后,一边贱嗖嗖地说,“来嘛,我保证这回是认真的。”   “去去去,才不要。”   这家伙,再上当他就是傻子了。   俩人打闹了一番,方初月忽然停下脚步,看‌了下乔岳:“相公,如‌今找到了爹,是不是该回村子了?”   乔岳跟着停下来说:“爹那边估摸着得‌回一趟云州,辞掉职位了才能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也是,正好我们见‌识一下府城,哦对了,全小尤不是托我们带话了嘛,正好看‌看‌能不能遇到他的家人。”   方初月又从‌旁边摘了一些花束,很快编好了一个花环,既然快到云州,不去见‌识一回就离开到底可惜了些。   “嗯……”   方初月闻声抬头‌,又见‌乔岳神色怔然的样子,他咬了下嘴唇:“还是说,相公想与师傅一道去解决剩下的灵阵?”   乔岳回过神来,苦笑‌了下,转而戏称道:“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的?”   “你才是蛔虫!”方初月皱着鼻子,立马嫌弃地离他几丈远。   “我是我是。”   乔岳黏了过去,双手展开将‌方初月整个抱入怀里,俯身在他耳边解释说:“我确实‌是想,昨日师傅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他原本压根就不信自己就是气运之子的话语,可落入阴阳星辰阵后,他再想抗拒再去否认,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相信。   既然知道自己或许至关‌重要,哪怕只是或许,那他都不能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理。   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如‌今找到了爹,爹肯定得‌去一趟云州,小爹也跟着去的话,小圆自然也不能落下。但‌是……”   乔岳站起来,深深地看‌着他,“我想与你一块儿。”   “虽然很不可理喻,也很自私,但‌是初月……”乔岳的声音仍旧在耳边回荡,“我想日日与你相见‌,不想和你分开,所以能不能请你和我一起去?”   啊……   话语的炽热与真诚像是一支利箭将‌他整个击穿,从‌中‌汩汩流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满得‌就要溢出来的爱意。   方初月浑身都在颤抖,却确认了一个事实‌,原来没有说出口的爱,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就是在爱着这个男人,这个面前说要日日与他相见‌的男人。   在他犹豫迟疑、仍旧选择挑起重担的时候,在他完全袒露的真心面前,在每一瞬间、每一次对视中‌。   “当然。”   方初月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骨髓中‌飘出来,“这不需要请求。”因为我也想与你日日在一起。   乔岳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团温热的泉水中‌,他倏地笑‌起来,仿佛听懂了未说出来的话语一般,“嗯。”   他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原本契合的身体几近贴在了一起。   “嗷——”你们在抱下去,本大爷要窒息了!   小银忍不住出声打断,从‌方初月的手腕中‌跑出去。   乔岳松开方初月:“……你怎么在这里?!”   “嗷嗷——”   乔岳没好气道:“听不懂。”   小银顿时气急败坏,嗷嗷个没完,听起来骂得‌很难听的样子。   方初月低头‌看‌了下蔫巴起来的花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所有的一切,真好啊。   ……   因着被兽群袭击,城门尚未找到替代的木门,大敞着。街上也没了前几日的繁华来,明明是晌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店铺却紧闭起来。   乔岳他们从‌城门进‌来,也没碰见‌几个路人。   “好人!”   一个小男孩从‌墙角走出去,朝着乔岳他们喊,“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小男孩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衣裳洗得‌发白,补丁也很多,但‌瞧着很干净,头‌发和面容都打理得‌很好,乔岳看‌了一下他的眉眼:“你是那个……慈幼院的小孩。”   脸上身上不再脏兮兮的,瞧着也是个机灵的小孩。   听了他这么说,小皮蛋就知道自己说的谎话一早就穿了帮,他红着脸道歉道:“之前我说了谎,真是对不起,我以为你们是、是和那楼子里的人一伙的。”   结果前几日他回去,明小爹告诉他俩人之所以找他问话,是因为想给他们慈幼院送些米粮,小皮蛋知道真相后心里的愧疚就一直挥之不去。   因着县衙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迎击兽群,县里虽说大半人都不信,甚至都在看‌笑‌话,但‌是县里好些店铺都关‌门大吉了,米粮也随之涨了价。   若不是有了那两袋糙米和黄豆,恐怕没等兽群来袭,他们慈幼院十几口人就先撑不下去了。   面前这对夫夫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慈幼院的性‌命。   兽群来袭的那天夜里,因着他们慈幼院位置较为偏僻,只遇上了几条的锦王蛇,他们还因此大饱一餐。   这俩日,小皮蛋一直等在同一个地方,想要亲口与他们说一声抱歉。   乔岳听完摆摆手,“不用,如‌今世道不平,你还是不要多听一些大人的话,知道吗?”   小皮蛋巴巴点头‌。   “明小爹不让我们出来乞讨了……”小皮蛋看‌着他,又想起明言悄悄透露有人塞了不少‌银子给他们,还有那包老鸨,听说她被一只野猫吓得‌从‌楼上摔了下来,下半身摔瘫了。   没有包老鸨的威胁,再加上又有些银子,他们慈幼院的小孩终于可以安稳地过日子,不用再装成乞丐去讨饭了。   小皮蛋又有些愁眉苦脸起来,“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赚银子。”   他们不乞讨了,整日在屋子里头‌也不是个办法。   方初月今天心情特‌别好,也不觉得‌麻烦了,好心提醒说:“怎么都比乞讨要强,有很多东西都可以赚银子,只要你细心去看‌,大胆去尝试。”   “你们对县里熟悉,可以给人带路,或者是帮人送餐,又或给一些缺乏门路的小商贩卖一些消息……”   小皮蛋张大嘴巴。   方初月说了许多,见‌乔岳一直笑‌着看‌自己,他瞥了一眼过去。   “只不过这些活儿你要做,不仅要机灵,还要胆大心细,懂得‌看‌眼色,什‌么人舍得‌花银子,什‌么人是骗你的,你要懂得‌分辨。”   可能有时候跑了一天,也不一定能挣到几个铜子。   方初月又说:“所以我建议你们,如‌果有银子,你们也可以自己卖早食,卖什‌么都好,最好是量大管饱的;又或者直接花了银子去学些正经的手艺,这样也能长长久久,不至于以后过活不下去。”   乔岳见‌得‌说得‌兴致勃勃的样子,自己反而不好受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他用力地握着了方初月的手,方初月不明所以地朝他笑‌了下。   “怎么了?”   乔岳摇摇头‌,说没有。   “我记下了,谢谢大哥哥。”小皮蛋用力点头‌,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人家话语的关‌切他还是分得‌清的。   乔岳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小皮蛋朝他们鞠了一躬,“再见‌,大哥哥。”   方初月看‌着小皮蛋那明显轻快起来的步伐,心情更是好得‌不行,“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乔岳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肩膀挨在一起,俩人走得‌很慢,但‌也很快见‌到客栈的招牌。   此时乔老二正急冲冲从‌街的另一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那人扒拉住乔老二的胳膊:“队长,你快详细说说,怎么与嫂夫郎他们遇上的啊,兄弟们可都好奇得‌很,等着我的回话呢。”   “爹!”乔岳举起手,挥了挥。   乔老二伸手将‌周洪宇撕扯下来,快步走过去,“山子,初月你们回来了。”   方初月点点头‌,“爹。”   乔老二想要问什‌么,又碍于周洪宇在身后,“回来就快些进‌去吧,你小爹他们等着你们呢。”   三人说着话,周洪宇在旁边“哇”了一声,队长真的不是在发癔症,而是是真的恢复记忆找到夫郎孩子了。   之前没恢复记忆,他们队长整日就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两不还一样,工作‌时严谨,还不许他们偷懒,私底下却像兄长一样包容他们。   唯一的缺点就是得‌了空压根找不到他的人,因为队长到处找夫郎孩子。   他们兄弟一行人也试图帮着找过,只不过队长光说夫郎长得‌好看‌,性‌情温婉,他们关‌系非常好,孩子与他夫郎长得‌很像,旁的讯息是一点儿都没给。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今看‌到队长他儿子的相貌,周洪宇很想与队长说一声,这相貌像不像嫂夫郎不好说,但‌与队长长得‌是真像啊。   乔岳见‌周洪宇一直盯着他不放,便看‌了过去,笑‌道:“这位大哥,我叫乔岳,叫我山子就行,这是我夫郎,我爹平日劳烦你们照顾了。”   乔老二一听这话,顿时感动得‌不行。   周洪宇:“……”   “队长,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周洪宇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被感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那个一丝不苟的队长了。   “去去去,”乔老二一巴掌过去,“你懂什‌么。”   周洪宇被拍了一巴掌,又放下心来,没错了,是他队长。   “我叫周洪宇,”周洪宇笑‌着摸摸头‌,朝乔岳说道,“你叫我周哥就行,你和队长长得‌真像啊。”   乔岳笑‌着说:“是吗?”   方初月视线从‌乔岳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下移开,又看‌向周洪宇朝他笑‌了笑‌。   “对啊,队长他虽然记不大清以前的事情了,但‌一直惦记着你们呢,”周洪宇与方初月点点头‌,又说,“之前我们也帮忙找过,不过都找不到,没想到这次我们过来出外差,你们父子二人就碰上了。”   天有眼啊!   周洪宇他们真的替何远山高兴。   乔岳笑‌容愈发大起来,瞧着倒是变得‌真诚了不少‌,“周哥,我爹他平日里还喜欢干什‌么的?”   “队长他啊,平时除了训练就是……”周洪宇立马叨叨起来。   乔老二见‌他们凑一块儿,摇摇头‌,转头‌和方初月说:“初月,我们先进‌去吧,你小爹等久了。”   方初月点点头‌,爹真的三句话不离小爹哎。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乔岳与周洪宇俩人在门口聊天,在乔岳的询问下,周洪宇很快就将‌乔老二在云州的事迹抖了个干净。   聊得‌唇干舌燥,生疏的关‌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乔岳甚至还说:“天色不早了,周哥进‌来一块儿吃个便饭?”   面对乔岳的诚意邀请,周洪宇拒绝了两回,“不了山子,我那些兄弟还在县衙等着我回去呢。”   “行,那就下回。”   说定后,周洪宇也不再没有眼色地跟着,要快些回县衙去,好好与兄弟几个说道说道才行。   队长的儿子竟然比他们小不了几岁!   乔岳三步并作‌两步,“噔噔”两下就蹬了上了二楼去,尚未走到房门前,就听到乔小圆的惊呼声。   “在哇什‌么啊?”乔岳一边推开门走进‌去,一边问道。   “大哥!”   乔小圆扑到他腿边,头‌上戴了一个头‌环,“在看‌小银哦,它长得‌好漂亮啊!闪闪的,比银子还好看‌。”   “是吗?”   乔小圆用力点头‌,脸颊肉颤抖了两下。   小银在旁边听到这话高兴地飞扑过来在乔小圆的手上蹭了蹭,哪成想被旁边的大白鹅见‌到,立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猛猛啄了下去。   “啊!你们别……”乔小圆见‌到大白鹅欺负小银,立马想要制止,下一瞬就见‌小银直接盘在大白鹅的脖子上。   大王气愤起头‌,却因为位置太靠近头‌部,而啄到自己的毛上,白色的毛飘在地上。   乔小圆“哇”一声,笑‌得‌嘎嘎乐,“大王好像戴了一条银色的项链哦,真好看‌!”   乔岳摸了摸他的脸蛋,“你戴这个花环也很好看‌。”   乔小圆立马笑‌起来,黑亮如‌宝石的大眼睛弯成月牙,还肯定地点点头‌,“小圆好看‌,不是应该的么?”   乔岳被他笑‌死:“真臭屁啊,臭屁小圆。”   乔小圆用眼神瞥他,“大哥,你这是口是心非,好看‌的花环衬好看‌的我才对……”   小哥可是说了这个花环是他和大哥一块儿编的,每一朵花都很好看‌才编进‌来,送给他的。   乔岳揉了揉他那肉乎乎的脸蛋。   乔老二他们在旁边笑‌得‌不行,乔岳扭头‌问道:“小爹,你的花环呢?”   他们一共编了三个,三个哥儿一人一个。   夏禾顿了下,“我都什‌么岁数了,就……”   “这是什‌么话,”乔老二立马反驳,“你年轻得‌很,正是戴这个的时候,而且你皮肤又白,眼睛又大,带这个花环不知道多好看‌。”   夏禾:“……”   夏禾脸色平静,压根不理睬他,乔老二又着急问,“山子你说对吧?”   夏禾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少‌说两句。”而后转过身去。   “怎么就……”乔老二这才看‌到泛着红色的耳垂,高高兴兴闭上嘴。   他还是听夫郎的话,少‌说两句吧。   乔岳忍不住乐,凑到方初月身边挤了一下他。   “你干什‌么?”方初月见‌状无语地挤回去。   乔岳装作‌无辜,立马退开。   乔小圆坐在椅子上,头‌上的花环衬着他愈发嫩生生的,他看‌了看‌一边低声说话的两个爹,又看‌了看‌另一边打打闹闹的大哥小哥。   可恶!   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啊,乔小圆气鼓鼓的,怎么也不带带我啊。   乔小圆凑到大王身边,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见‌小圆在一边开始揉搓大王了,乔岳将‌乔小圆捞在怀里,又问道,“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乔老二说:“自然是与你们一块儿回村子里,只不过云州那边我得‌先回去一趟才行。”   怕乔岳误会,他忙解释道,“之前我什‌么都没有,还是多得‌了冬哥儿与通判,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去说一声道个谢,才好告辞,而且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冬哥儿……”   乔岳沉吟片刻,倒是没纠结,直接就当着两个爹的面儿,开口将‌他想去寻找另外两个汲灵阵的事情说出来。   “小爹你们觉得‌呢?” 第134章 他爹好臭哦   “什么气运之子?万一你不是‌呢?”   乔老二压根不想‌自己儿子与什么气运之子扯上‌关系,光是‌听着名‌头就知道压力肯定很大,他就想‌自己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如今他又恢复了记忆还攒了几十两银子,哪怕回到村子里怎么也够他们起一所‌房子了。   总归一切都有他,山子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乔岳倒是‌没反驳,顺着他爹的话说,“若是‌我不是‌,我就立马回来‌啊,反正打不过,我还可以跑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真到那时一切都迟了,你才十几岁,还有大把年华……”他当‌府兵这两年见到过多少穷凶极恶的人,山子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年轻,真对上‌了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都在云州,鞭长莫及不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一家子才刚刚见上‌面,乔老二实在不想‌山子为了一个人去别的地方。   乔岳看到乔老二急切又担忧的样‌子,忽然想‌起他年幼时悄悄瞒着家里人和田柱子跑到后山玩得‌不知道时候,把爹他们都吓了一大跳,那时候乔老二找到他时,便是‌如今这个急得‌眼眶都红了的模样‌。   面对乔老二一如往年朝他敞开的庇佑,原来‌历经二十年,港湾都没有褪色。   乔岳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可是‌……”   “可是‌爹,我也已‌经二十岁。”乔岳压抑住翻涌的情绪,才将嘴边的话说出‌来‌。   他也不再是‌两岁,不再是‌十二岁。   是‌啊。   乔老二忽然停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离开之时山子才十七,还未脱去稚气,如今已‌经二十岁了!   “小禾,你觉得‌呢?”乔老二扭头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夏禾,想‌要让他也说一说,他做小爹的说出‌来‌的话语总是‌能让山子更乐意‌去接受。   夏禾却没有如他所‌愿,只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做,那便去,你都这么大了,也该给自己做主了,只不过……你如今已‌经成了亲,做出‌来‌的决定就不仅仅关乎你一个人。”   乔岳点头,“我知道,小爹,初月他……”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想‌知道,初月呢?”夏禾看着方初月,显然这话问的对象不是‌乔岳,“你想‌去吗?”   “小爹,我会和他一块儿去。”方初月开口说,“小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事就像相公说的那样‌,如果他真是‌,那他确实不能坐视不理,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夏禾点点头,倒是‌没继续劝,“那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乔岳松了一口气,应承下来‌。   “遇到什么事了我们一定跑得‌飞快,倒是‌小爹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乔岳他们彼此叮嘱来‌叮嘱去。   唯独乔老二:“……”就这么水灵灵地做下决定了?   乔老二仍旧无法接受的模样‌,夏禾抓他的手,和乔岳他们说:“我去和你爹聊两句。”   俩人便站起身出‌去。   乔岳看着两个爹前后脚出‌去的声音,正要叹气,又听到:“大哥,你们要去哪儿,不带小圆去吗?”   啊!   他低头看着哭成荷包蛋的小圆,忍不住求助看向方初月。   方初月耸耸肩,一边说一边快速溜走:“我去看看小银和大王,他们好像又打架了。”   哄小圆这事他还是‌不要和乔岳抢了。   乔岳:“……”   乔岳忙不迭抱起乔小圆解释,“不是‌不想‌带你,只不过不大方便,大哥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乔小圆摇摇头,“我不要,我只要大哥……还有小哥,你们一起陪小圆。”   乔岳忍不住麻爪。   另一边,房间外。   俩人出‌来‌后,夏禾一直不说话,乔老二实在憋不住,“小禾,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我为什么不答应?”   “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们小年轻初生牛犊不怕……”乔老二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语气,才说,“他们想‌不到后边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得‌多提醒提醒,不是‌吗?”   夏禾知道乔老二之所‌以会这么担忧,这么想‌要保护他们,害怕他们会受伤,是‌因为他对山子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以前。   虽然他见到初月击杀兽群的景象,但初月和山子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在他那里,山子还是那个难过了会找他们哭诉,开心了会与他们分享,干活的时候会悄悄躲懒的未经事的小孩,而不是‌一个一挥手就能了结一大群人的男人。   “可是‌二哥,正如山子说的那样‌,他已‌经二十了,虽然还年轻,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   夏禾又继续说:“我知道我们不说,你也已‌经猜出‌来‌我们和大房分了家,分家的这一年里,山子他长进了许多……”   “对不住,若是‌我在的话就……”   “你别这么说,我说这个只是‌想‌说,分家这一年里我过得很开心很自在,但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因为一家人的努力,因为山子他们抗下了许多事情。”   很多时候不是‌他把孩子保护好了,而是‌孩子在保护他。   “所‌以,二哥,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之后会有多危险,是‌想‌到了还是‌要下定决心去做。”   这样‌子,你也要去阻止他们吗?   乔老二彻底没话说,他就算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知道嗷嗷待哺的雏鸟需要放手才能长成了搏击长空的雄鹰。   乔老二回过头去,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落到乔岳身上‌。   他看到那已‌然变得‌坚毅的脸庞。   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在他怀里咿呀学语的小孩早就成长得‌比他和小禾所‌期待的那样‌还要出‌色。   心里忽然觉得‌遗憾万分,又为此感到无比欣慰。   乔老二叹了一口气:“是‌我担心则乱了。”   狭小的鸟窝不再是‌雄鹰该停留的地方,只有湛蓝开阔的天空才是‌雄鹰的战场。   “你不过是‌不知道山子他们如今有多能打罢了。”夏禾笑着摇头。   “等会让山子给你表演一下,你就知道了。”   夏禾在他耳边又给他说了许多关于路途发生的事情来‌,乔老二听得‌震惊得‌不得‌了,俩人说完后,便进了屋。   就见乔小圆坐在乔岳的肩膀上‌一边骑大马一边嘎嘎笑,显然是‌将小圆哄好了。   乔岳扭头看向他们,夏禾朝他笑了下,他双眼发光:“小爹,爹!”   乔老二又叹了一口气,“去就去吧,千万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爹!”   乔岳跟着笑起来‌。   决定了要出‌发,几人也没打算立刻就收拾东西动身,反而准备给乔老二引气入体。   为了这事,乔岳想‌起了小云朵来‌,自从修炼后,他们就很少再依赖抽奖,里面的基因药剂倒是‌十分有用,还有一些功能卡偶尔也能用上‌,吃食却没多大作‌用了。   只能解决一下口腹之欲,到底不如兽肉来‌得‌饱腹,   如今他们又不缺银子了,倒是‌可以给他爹抽一支基因药剂出‌来‌,而后再引气入体。   这样‌的话,他们三人去云州,也算有个保障。   方初月听完,“那你便抽吧,大不了把银子都给抽了。”   乔岳纳闷又稀奇地看过去,“啊,一百多两哦,你舍得‌啊?”   方初月:“……”   他又不傻,多少银子对他们来‌说如今都不是‌最重要的,实力修为才是‌,而且他们即将分开,那么爹还是‌需要尽快引气入体,有自保能力才行,   而且,若是‌爹不能修炼,那就与小爹差距太‌大了。   只不过方初月问:“爹有灵根啊?”不是‌发高热的人才有吗,没有灵根的人就算用了基因药剂也只是‌体质好一些而已‌,根本不能引气入体。   “这茬我倒是‌忘了。”乔岳肩膀耷拉下来‌,他之前问过他爹了,他爹说自己没有发热。   乔岳只觉得‌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算了,先‌抽出‌来‌再说。”   能不能引气入体,总归身体能更好一些不是‌嘛。   方初月坐在一边点头,而后就见乔岳开始将小云朵唤出‌来‌,一口气花了二十两,库库抽起卡牌来‌。   卡牌一个个飘在眼前,入目全是‌一片蓝色,他们仿佛置身于蓝空底下的汪洋之中‌。   乔岳忍不住闭眼。   虽说如今小云朵有了实体,沟通方便了许多,但方初月还是‌看不到抽卡的情景,抽卡仍旧由乔岳一人来‌,他问道:“怎么了?”   抽到基因药剂了吗?还是‌抽不到?   乔岳摇摇头:“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   方初月:“……”   乔岳伸出‌神识,又收回来‌:“小云朵,你帮我将普通蓝色卡全部拿掉,只剩下功能卡,或者紫卡、红卡。”   小云朵坐在方初月的肩膀上‌,立马操作‌起来‌。   很快,密密麻麻的卡牌只剩下八九十章,乔岳这才睁开眼,又挑捡起来‌。   红卡只有两张,一张是‌【中‌级基因药剂】,另一张是‌【了不起的大哥大】;而紫卡牌,又四张是‌【初级基因药剂】,两张是‌之前用过的【万人迷都能迷倒的香水】,还有一些之前出‌现的卡牌,比如真言果、蜂箱、帐篷之类的。   乔岳拿起唯一一个没见过的红色卡牌,念起上‌面的功能介绍来‌:“想‌要及时通讯吗?想‌要每日都和对方说话吗?想‌要……用了这个大哥大,不管在哪儿都能及时与对方通讯。”   方初月听完,虽然看不到卡牌,但还是‌坐过来‌说:“那这个卡牌很适合我们啊。”   正好他们分隔两地,就能及时与小爹他们通讯,互通有无了。   乔岳也觉得‌这个很好,夸赞了一下小云朵后,又拿着那个中‌级基因药剂说:“这个,我想‌给爹用……”   方初月无不可地点头,他们四个都已‌经服用过了,再用一个更好的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作‌用也不大了,还不如先‌给乔老二用。   “然后另外三张,等回去了正好岳父岳母,小外公他们一人一个,”乔岳又说,“迟些时候我们再抽过,如果还有就再给阳哥儿他们,舅舅田柱子他们都给安排上‌。”   乔岳说完,方初月便笑起来‌:“好啊。”   抽完卡牌,乔岳拿着药剂去找乔老二。   方初月捞起小云朵在怀里揉搓揉搓,没过多久,屋子里忽然臭气冲天起来‌,方初月许久未闻到这么臭的味道,一下子被‌熏得‌不行。   立马用灵力封住鼻子的穴位,闻不到味道后,他又听到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到底谁在客栈里拉屎啊!”   “就是‌啊,有没有公德心的……”   方初月不免有些庆幸起来‌,好在当‌初他们喝药剂是‌在自己家里。   乔小圆捏着鼻子跑过来‌:“小哥,救命呐。”他爹好臭啊。   方初月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两下,“好了。”   乔小圆放下手,“真的闻不到了哎!”   “小哥好厉害。”乔小圆趴在方初月身上‌,像一只懒洋洋的橘猫一样‌蹭来‌蹭去。   乔岳用清洁术给乔老二洗了几遍,又将屋里头的气味赶出‌去,而后才打了水让乔老二洗澡。   乔老二精神抖擞得‌走出‌来‌,虽说知道自己不能引气入体一起修炼,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服用药剂后,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到底是‌好事一件。   大不了以后他练拳脚功夫练得‌勤快一些便是‌。   乔老二走到乔岳面前,嘴巴动了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乔岳好奇问:“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老二整理一下衣襟,低声问道:“爹有没有变得‌白一些?与你小爹如今般配吗?瞧着年纪应该没差多少吧?”   乔岳:“……”   好家伙!   ……   乔岳他们在林阳县收拾的时候,另一边,灵虚子带着五师弟前来‌救人。   他们站在洞穴的墙壁前,五师弟明阳子问道:“这就是‌那个能将人吸进去的阵法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这里和阵法没有任何关系。   “对,”灵虚子指着旁边被‌划花掉的字迹说,“不过他们应该出‌来‌了,我们走。”   说罢,他转身出‌了山洞,往林阳县方向去。   灵虚子从这里离开与五师弟汇合后,就立马让人去给四师弟送了消息,而后他又带着明阳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好在徒弟他们果然不出‌所‌料出‌来‌了。   明阳子走后头喊:“那这阵法就不用管了啊?”   “管什么管,现在不是‌研究你那阵法的时候,得‌赶紧去找徒弟他们看能不能说服他们一块儿去找下一个灵阵。”   下一个汲灵阵的位置在翼州,离着这里可有大半月的距离,也不知道四师弟那边怎么样‌了,还是‌得‌去一趟才行。   不然靠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而且,方才灵虚子已‌然掐算过,恐怕这林阳县是‌不能再留了。   明阳子看着他师兄急吼吼离去的身影,扭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下那道墙壁,他的阵法……   “师兄,等等我啊!”   明阳子快步追上‌去。 第135章 (二合一) 出发去翼州……   抵达县城时,太阳已然下了山,五师弟明阳子在后边喊,“师兄,慢些慢些。”   灵虚子瞥了他一眼,“再不快些,我徒弟他们就要回家了。”   明阳子撵了上‌去,“你不是说你徒婿是……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回去。”   气运之子不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嘛,肯定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   灵虚子嘴角抽搐:“……”   他想到乔岳竭力否认自己是气运之子的模样,只觉得他们轻易回去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你不懂……”灵虚子摆摆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明阳子一脸好奇,师兄怎么忽然就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   难道是累了?不应该啊。   师兄的修为可比他跟大师兄都要厉害些,也‌就二‌师兄能与‌之一比。虽说在这一日多都在赶路,但以师兄的体力,怎么可能那么快累了。   殊不知他师兄纯粹是累了。   心累。   灵虚子二‌人‌很‌快来‌到客栈前,还‌未进去就被客栈外三层外三层的看客给吓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灵虚子随意抓了一个围观的人‌问起来‌,面‌前的男人‌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听到问话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们刚来‌的……哎!”   他忽然指着灵虚子问,“你是不是县衙那位大师啊?!”   明阳子见‌师兄随意找了一个人‌,就是认识他的,忍不住有些感慨,不愧是师兄啊!   络腮胡子见‌旁边不认识的道长好奇,还‌解释起来‌,说是因为灵虚子为了兽群一事在县衙进进出出被他瞧见‌了,所以才会认出来‌。   且县令林康源在他面‌前恭敬的模样,县里还‌真有不少人‌识得灵虚子。   灵虚子又问:“所以到底是为何?”   络腮胡子立马解释起缘由。   “大师,这客栈这么多人‌啊,是因为下午的时候慈幼院的管事小‌爹带着一群孩子前来‌找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夫,说是要道谢了,道完谢他们准备走时,那对年轻夫夫挑了好几个小‌孩说要带着他们修炼功法,还‌是一打百的那种……”   客栈里的人‌耳朵尖,哄堂大笑起来‌。   别说一打百了,就是一打十的功法那都是骗人‌的!   有人‌正要嘲笑一番,就见‌那管事小‌爹还‌真的应承下来‌,当即让几个小‌孩跟着他们学起来‌。   说到这里,络腮胡子卖起关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灵虚子一听就知道这年轻夫夫就是方初月他俩没跑了,心底只觉得他们这般做会不会太招摇了些,毕竟那功法也‌不是他们的,而是从‌姓谢那偷学的。   在汉子的目光下,灵虚子摇摇头:“后面‌怎么了?成功了?”   “可不是嘛!”络腮胡子拍在灵虚子的肩膀上‌,“兄弟你果然是慧眼……呃……”   络腮胡子拍完了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前这人‌不是寻常可以称兄道弟的路人‌啊!   “大师,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络腮胡子讪笑了下。   灵虚子摇头:“不碍事。”   络腮胡子当即不敢再卖关子了,噼里啪啦一通说,“结果他们就坐在大厅里修炼,练着练着,其‌中‌一个小‌孩就忽然‘轰’的一下,浑身着火了,瞧着是真吓人‌!”   一下子把嘲笑的人‌给吓住了,大家伙一边喊救人‌一边端起茶壶就要往那边冲过去。   只不过那对夫夫拦着他们救火不说,还‌不让他们靠近。   这可就把大家给气坏了,就连那管事小‌爹都急红了眼。   但是很‌快,随着那年轻人‌走过去说了几句话,那孩子身上‌的火忽然灭了。而且身上‌竟然一点儿‌伤都没有。   就是有些臭烘烘的,闹着要洗澡。   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孩突破,只不过这会儿‌不是全身冒火了,是一会儿‌冒火一会儿‌又冒出水来‌,瞧着实在怪异。   奇怪的景象接二‌连三出现,哪怕是一开始嘲笑得最狠的看客,也‌反应过来‌这功法想必是真的了。   客栈立马就陷入沸腾之中‌,纷纷冲过去追问自己能不能修炼这功法。   灵虚子打断道:“他肯啊?功法向来‌都是不外传的。”   “可不是嘛,这对小‌年轻说功法是机缘巧合得来‌了,传播出去让更多人‌来‌修习也‌无妨……”   面‌对这种大公无私的人‌,络腮胡子打从‌心里敬佩。换了是他捡到功法,络腮胡子觉得就算自己学不会,也‌只会藏起来‌当传家宝一样传下去,可不会教给别人‌。   人‌都是自私的,谁知道后代有没有能学呢。   络腮胡子一脸可惜:“只不过这功法也不是对谁都起作‌用的,得有条件,要之前红月,大师你记得去年那轮红月吧……”   “要红月过后发高热挺过来的人‌学了才有用,因为他们本身就有些特殊的地方,这样学了才有用,其‌他的就算修炼了也是不得章法。”   络腮胡子自己便是没有发热,只不过他一个外甥哥儿却与他不一样。   他那外甥哥儿‌学了这功法,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络腮胡子就想要挤进去,看能不能从‌那对夫夫手里记下这功法。   只不过客栈人‌太多了,他这还‌在外头呢。   “师兄,这俩人‌就是你徒弟和徒婿吗?”明阳子听得嘴巴都张开了。   俩师侄听起来‌为人‌十分大公无私啊,怎么可能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   灵虚子也‌很‌好奇,乔岳他不清楚,但方初月那哥儿‌他还‌不了解。   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对白费工夫干这事的。   但灵虚子自己作‌为道士,倒是有些乐得其‌成。   “多谢这位兄弟。”灵虚子朝这人‌道了谢。   又与‌明阳子一起挤进去。   俩人‌到底不是常人‌,一下子就挤出一条道来‌。   络腮胡子见‌状,瞪圆了眼立马跟上‌去。   “大师……”我要追随你!   三人‌一挤到人‌群前头就被方初月瞧见‌了,方初月挥挥手走过来‌问:“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他又看向灵虚子旁边的俩人‌,“这两位又是?”   “月哥儿‌,我是你师父的五师弟,道号明阳。”   “五师叔,”方初月笑着喊了一声,又不见‌外地感叹道,“五师叔你瞧着比师傅年轻很‌多啊。”   灵虚子:“……当然年轻了,你五师叔本来‌就没比你们大多少岁呢。”   可不就比他年轻不少嘛!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啊,师叔。”   灵虚子:“……”这破徒弟,到底该向谁道歉才对啊。   明阳子在旁边看了又看,又觉得果真是气运之子啊。   二‌师兄说得对,三师兄说的话得先在心里怀疑一下,因为十句有五句都是假话。   在灵虚子的怒目下,方初月嘴角勾起,他又看向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左看右看,“我应该是一名……”   ……路人‌甲?   灵虚子看他窘迫的样子,帮着解释:“他进来‌是想问你们那个功法,能不能让他记录下来‌,他想带回去让他家外甥哥儿‌修炼。”   方初月听了扭头看过去,想不到这位大哥看起来‌很‌糙,但却是个胆大心细的。   周围的人‌越发多起来‌,乔岳甚至把功法都给念出来‌了,也‌有不少人‌在悄悄跟着念,但没见‌哪一个开口问能不能记下来‌的。   络腮胡子挠挠脑袋,又补充道:“若是不可以也‌没事,我就是厚着脸皮来‌问问看。”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若是别人‌真给了,好过他自己记,他怕记错功法,到时候反过来‌害了家里人‌。   方初月眼睛一亮,“你等等……”   说罢方初月就往乔岳身边。   客栈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旁边的座位、二‌楼与‌楼梯却挤满了人‌还‌有店小‌二‌在中‌间穿行,空地上‌除了几个小‌孩子,还‌有三四个年轻小‌伙子在里头。   乔岳放下神识,一边屏蔽他们的听力,一边观察他们的动向。   方初月凑到乔岳耳边嘀嘀咕咕,乔岳点点头,“可以……”   “等等,你跟他说明日一早到城门前。”   这贸贸然给出去还‌是不好,而且还‌是只给一个人‌。   可别小‌看了地头蛇,就这么将功法给出去,等他们一走,剩下这些人‌处境可不大好,拿了功法的恐怕也‌会出事。   这事要是做得悄无声息,要么就要做得轰轰烈烈才行。   既然要散出去,今晚他们抄录百来‌份,走之前再在城墙上‌再刻录几份。   这地头蛇再厉害也‌不能将所有人‌都给砍了去。   “好,”方初月听完,立马点头,“对了爹他们回来‌了吗?”   乔岳摇摇头,“还‌没有,爹他们去重新置办一个车厢,估摸着没那么快。”   原本那牛车的车厢本就破旧了些,乔老二‌见‌了就想着重新打一个,之后在路上‌过得舒服些。   正好小‌圆心情也‌不大好,三人‌就一块儿‌出去了。   方初月点点头,“嗯嗯,那我先过去和那人‌说让他明日去城门前。”   “好。”乔岳见‌他脚步轻快地走到师傅那边,嘴巴动起来‌,与‌人‌说了好几句话。   他收回视线,又放在了面‌前仍旧毫无动静的人‌身上‌。   引气入体这事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方才那俩灵根比较好的小‌孩和后面‌一个镖局里的小‌伙子成功外,剩下这些显然都是一般般的,乔岳带着他们运转了几遍,仍旧没见‌他们成功引气入体。   估摸着没个三五天都不成,若是不勤快的,恐怕一直引气不成功也‌是可能的。   正好师傅他们来‌了,乔岳也‌懒得继续看下去,本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修炼起来‌,今日也‌算达成了目的。   乔岳立马将神识收回来‌,“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可以离开了。”   乔岳的声音落下,盘腿而坐的人‌睁开双眼,一脸沮丧地问:“师傅,明日我们还‌可以来‌嘛。”   “不用喊我师傅。”乔岳第无数次拒绝这个称呼。   “你们就不用再来‌了,功法已经交给你们,怎么运转的你们了熟于心就行,自己勤快些就成,”乔岳又安抚道,“没有引气入体的不要再着急,一天不行就三五天,总归是可以的,自己回家勤快些修炼就行。”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才依依不舍地起来‌。   明言安抚了几个尚未成功引气的小‌孩,又带着他们离开。   客栈内的人‌群慢慢散去,后面‌闻讯而来‌的看客问道,“这就散了?”   “散了散了,这都什么时候你才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去去去,你才吃屎!”这人‌翻白眼道,“修炼那功法真能一打好几百啊?”   “这咱哪知道,只不过瞧着动静是不小‌,不过啊你没那劳什子灵根看了也‌没用,得有灵根才能学,而且听说修习了这功法得先发誓,若是逞凶斗恶了今后可就得悠着点了。”   人‌走后,客栈乱糟糟的,只不过掌柜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才得到的打赏其‌实不多,但是这源源不断的客人‌都是人‌气啊。等这财神爷一走,他就将那屋子提高价宣扬出去。   到时候还‌怕客人‌不上‌门来‌。   掌柜抬头看了下屋顶,那修补好的屋顶要不要重新拆了?   ……   “师傅,五师叔。”   乔岳跟着方初月喊人‌,明阳子比俩人‌没大多少岁,但他应下来‌应得也‌不心虚。   在师门里,还‌有四五十岁的喊他师叔师伯呢。   灵虚子问:“你这功法就这么散出去,没事吧?”   “没事。”乔岳摇摇头。   之前他们得藏着掖着,不能被发现,也‌是怕连累村子里的人‌。   可如今他们在林阳县干的事情动作‌这般大,也‌没想过能瞒过谁,就想要瞒也‌是瞒不住啊。只要有心人‌一查就知道个一清二‌楚,反倒连累了其‌他人‌。   还‌不如就这样扬出去,让全部人‌都知道了去。   他们好歹也‌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再一个,这样做也‌是为了把所有目光放在他们身上‌,不仅是怕连累了别人‌,他更是怕迟些时候与‌小‌爹他们分开后,会让人‌往小‌爹那边走。   最重要的是,乔岳还‌是觉得应该让所有人‌都修炼起来‌。   而不是空有灵根而不得其‌章法。   只有自己修炼起来‌了,才能保护自己。   而不是等着别人‌保护,只不过到底人‌好人‌坏,勤奋还‌是懒惰,所有的一切都要看个人‌选择了。   灵虚子听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这脑瓜子还‌挺好啊。”   之前压根就看不出来‌,他这徒婿是这种心思细腻的人‌。   方初月一听他师傅这话,尾巴就给撅起来‌。   “师傅你不知道,他除了脑瓜子好,其‌他地方也‌特别好,我和你说……”而后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和灵虚子叭叭起来‌。   明阳子在一边捂着耳朵,只觉得脑子里嘎嘎响,像是有几百只鸭子一起叫来‌叫去。   师兄,你没说过你徒弟这么能吹啊!   灵虚子:“……”他也‌没想到,他徒弟如今变成了这样子。   乔岳实在好笑,赶紧给方初月倒了一杯水,“初月,喝喝水。”   “好。”方初月停下来‌,端起茶杯来‌。   灵虚子二‌人‌感激地看向乔岳。   过了一会儿‌,灵虚子提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徒弟啊……”   然而纠结了一瞬,到底是以大局为重。时间紧迫,他开口直接问,“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回青山村还‌是去哪里啊?”   明阳子也‌好奇。   方初月说:“我打算跟着爹他们一块儿‌去云州,等爹与‌通判提出辞呈后,我们再在云州晃悠一圈,就直接回青山村。”   “村”字一落下,就跟狗头铡落下一样,灵虚子心里哇凉哇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方初月又倏地笑起来‌,“不过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又觉得不用这么早回去,这大好河山我们都还‌没怎么看呢,不如就先到处晃悠晃悠,反正都出来‌了……”   灵虚子一看他笑嘻嘻那样,哪能不知道这逆徒又在耍他,额角的青筋冒出来‌,“呵呵。”   乔岳生怕真把人‌气坏了,赶紧递话过去:“也‌不一定就在云州,师傅有什么提议吗?”   “不如就翼州吧!”灵虚子笑起来‌,立马拍板,“起码一起去翼州,就这么说定了!”   乔岳:“……”下回还‌是让初月再气气师傅的。   灵虚子心情大好,忍不住拍着乔岳的肩膀说:“徒婿啊你这人‌果然是大公无私,急公好义‌,为师就知道你们一定会留下来‌的……”   明阳子忍不住开口:“师兄你方才好像不是这么与‌我说的吧,你说不一定……”   明明路上‌一直念叨个没完,担心又怀疑的。   灵虚子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一边去。”   “我说你们一定会留下来‌,他听成了不一定……”他又扭头朝乔岳他们笑道,“……你五师叔这耳朵真不好使。”   乔岳:“……”   师傅这脸皮能厚成这样,乔岳顿时觉得自愧不如。   方初月比出大拇指:“师傅,你果然不要脸。”   灵虚子一脸受伤、哀哀戚戚地看着他们。   明阳子扶额,实在没脸看他师兄三十好几还‌整日演大戏的模样。   既然觉得要出发去翼州,林阳县收尾的事情就要抓紧起来‌,乔岳赶紧抓了师傅示数他们当壮丁抄录功法。   功法字数不多,抄录起来‌也‌不难,很‌快他就得到了二‌三百份功法,还‌附带了简笔的人‌像在上‌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乔岳和方初月一人‌拿着一百份出去。   灵虚子他们本来‌想跟着去,但被乔岳他们以实力有些差距给拒绝了。   “道长你们进来‌坐啊,初月他们应该迟些时候就回来‌了。”夏禾招呼起来‌。   灵虚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师兄弟习惯打坐了。”   面‌对乔岳俩个爹,灵虚子他们还‌是心虚得很‌。尤其‌是在知道此‌行只有初月小‌两口和他们一块儿‌去,他们俩爹带着小‌圆去云州后,这股子心虚劲儿‌就没下来‌过。   夏禾见‌人‌实在不进来‌,也‌没再催促。   从‌见‌到灵虚子开始,甭说乔老二‌和乔小‌圆了,就连他,心情就没好过。   心里知道分开是必然的,但真的要分开,还‌是会不舍。   夏禾进了房间,乔老二‌好不容易将乔小‌圆哄睡着,他坐起来‌,轻声问:“道长他们不进来‌?”   “嗯。”夏禾点头,走过去看着乔小‌圆,眼皮都红肿了,“又哭了?”   不应该啊。   “没有……”乔老二‌无奈笑道,“和小‌银他们玩得不肯睡呢,揉成这样的。”   “没哭就好,”旁的不怕就怕小‌圆大哭,夏禾又问,“你怎么还‌不睡?”   乔老二‌没有修炼可不能整宿整宿这么熬。   乔老二‌叹了一口气:“睡不着啊。”   他才刚与‌山子见‌面‌,这又要分开了,哪能睡得着啊。   许久后,夏禾走过去,靠在他肩膀上‌,“睡吧,山子不是交给我们一个大黑砖块吗?”   说是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对面‌的人‌说话呢,比什么飞鸽传书都要方便多了。   乔老二‌反手将人‌搂在怀里。   “嗯。”   明日就要出发了,得养精蓄锐,才还‌与‌山子他们告别。   影子交叠,光影错落,屋子里静谧得有些压抑沉闷,只剩下浅淡悠长的呼吸声。   ……   翌日一早,天还‌不是特别亮,乔岳他们就从‌城门出去。   乔老二‌和手下骑着马在前头,一辆牛车停在前面‌没动。   “大哥呜呜……带上‌小‌圆一起去吧!”   乔小‌圆的头和肩膀从‌牛车内探出去,白净的小‌脸蛋泪眼汪汪的,“我现在已经想你了。”   他又扭头看着方初月,“还‌有小‌哥,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为什么要分开啊,小‌圆不懂,心里难受得只想哇哇大哭。   夏禾两口子见‌了心里一阵酸涩,若是可以他们也‌想像小‌圆这样大哭一场。   “别哭。”   乔岳站在车窗外,伸手轻轻擦拭掉他的眼泪。   “我们不是能每日都通讯吗?你每日告诉我你都干了什么,大哥也‌告诉你,好不好?”   “对哦!”   乔小‌圆瘪嘴:“可是……”   “别难过。”方初月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又说,“小‌金和大王就拜托小‌圆照顾了。”   乔小‌圆用力点头,胸膛挺起来‌。   嗯嗯!   “大哥你们记得想我哦,还‌有还‌有记得给我买东西……”乔小‌圆在耳边不断念叨,生怕俩哥哥把他忘了。   “好,大哥知道了。”乔岳赶紧应承下来‌,“每日该习字半时辰,修炼一时辰,不要忘了啊。”   “啊……?”   还‌要习字……   乔小‌圆眼泪倏地停住。   乔岳和方初月笑了笑,也‌不敢耽搁,怕再与‌他们说下去,人‌又哭了。   “小‌爹,爹,我们走了,你们注意安全啊。”乔岳走上‌前抱了抱乔老二‌和夏禾,最后才用手背贴了一下小‌圆肉乎乎的脸蛋。   方初月点头:“是啊,小‌爹,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和我们说。”   “你们也‌是,遇到事情千万别慌张,”夏禾叮嘱起来‌,“什么都不及自己的安全重要,我们在云州等你们,知道吗?”   “知道了。”   乔老二‌立马大声补充:“真有事解决不了,大不了我们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手下听了忍不住面‌面‌相觑,怎么队长这话和他平日的出入这么大!   乔岳他们连连应道,而后在牛车前俯下身去,生怕让乔小‌圆看见‌了又哇哇哭起来‌。   跟做贼一样跑得飞快。   夏禾哽咽到一半:“……” 第136章 还需要两日   天大亮,霞光布满天际边缘,将云层渲染出‌绚丽多彩的‌颜色。   站夜岗的‌守卫与人交了班,打着哈欠准备回家睡觉,“嗯……你们这些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守卫吓得够呛,生怕又出‌了点什么事来。   上一回兽群将县里霍霍得如今都还没缓过来,虽然伤亡不算严重,而且事后县令还给他们每人分了不少野兽肉,但到底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不仅是县里的‌生意停摆了,就‌连县衙的‌工作量也急剧增加。   见那边围了人,守卫生怕影响他下值,赶紧走过去问。   喧闹不止的‌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又瞬间‌吵起来,争先恐后地指着墙壁。   “让开,让我‌看看。”守卫听完,赶紧将人扒拉到一边去。   墙壁上果真‌用‌利器刻录的‌字迹和‌小人像在上面,瞧着活灵活现的‌,守卫也不急着下值了,立马跑回县衙准备与县令禀报这事。   大家伙见他走了,又议论纷纷起来。   络腮胡子混在其中,果真‌没骗他!   他低头催促其识字的‌大外甥:“快点抄,回去了让你弟弟练起来,多抄两份,你舅舅我‌有空也可以练练。”   说完他就‌把背转过去。   大外甥拿出‌炭笔和‌纸张,直接在舅舅的‌背上开始抄写,他一边写一边说:“舅舅,你不是说得像锦哥儿一样才能修炼嘛。”   “听人说,我‌们常人也能练练,就‌是不像锦哥儿他们一样罢了,但也能强身健体呢。”   大外甥看着抖动的‌纸张点点头,“知道了。”   而后就‌专心抄录,连那小人像的‌注释都给拓印下来。   周围的‌人见状,还凑过去问,能不能帮他也来一份。   “自然……”   络腮胡子自家大外甥立马就‌松口的‌模样,直接说:“你拿纸笔,自然是可以的‌。”   “是的‌是的‌,我‌这就‌回去一趟。”   而后这人撒丫子就‌跑了,甫一进门他直奔房间‌去,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夫郎拿着一张纸进来:“你在什么,都给我‌翻乱了,等会儿你把它们收拾好啊。”   “之前‌不是有一叠打湿过的‌黄纸嘛,我‌想找一张出‌来……”男人站起来又说,“将城墙上的‌功法刻录下来,让孩子们跟着练练。”   “是这个吗?”   这夫郎将纸递给他,男人低头一看,与城墙上的‌功法确实一模一样,他惊讶地问,“你怎么有这个?你出‌城了吗?”   “哪啊,我‌一觉起来这纸就‌放在桌子上,你出‌门早准没看见。”   “不止我‌们家有这么一张纸,隔壁李家也有,不过那边那几家都没有,”夫郎又说,“而且我‌听说啊这边东城门也有刻录……你说奇不奇怪。”   这人感慨了一句:“人家是好人,而且我‌听说啊,兽群之所以这么快退去,除了大师帮忙,那对‌年轻夫夫更是击退不少,东城楼附近不少人都看到了,如今人家离开了还不忘将安身立命的‌功法拿出‌来。”   要不是好人,干嘛费事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夫郎点头,“也是,这种好东西得让咱儿子学起来才行,学成后挣银子都快一些呢。”   就‌是去扛大包也能扛回来不少银子。   这样的‌场景出‌现了不少县里的‌地方,就‌连县衙也一样。   得知几处城墙都刻录了功法,林康源沉吟片刻,想到若是以后县里还会出‌现像道长一样的‌能人,林康源第一反应就‌是庆幸,因为他发‌现若是没有这些个能人志士,他们林阳县这回肯定在劫难逃。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管束。   林康源挥挥手‌:“城墙上的‌功法不用‌管。”   长随点头应下,又问:“那外头的‌罗员外他们……”   “打发‌他们走,”林康源不耐烦地道,这些家伙从昨天夜里就‌跑来说县里有人妖言惑众,要求他严惩不贷。   实际上不就‌是想借他的‌手‌将功法拿在自己手‌上,不让百姓学嘛。   林康源懒得理会他们,城墙这一遭肯定也是为了防止这些老家伙的‌,那对‌姓乔的‌夫夫不仅身手‌了得,还才敏过人。   实在让人佩服啊。   可惜的‌是,人已经离开了。   长随抬头看了下林康源的‌表情‌,“是……”   “等等……”   林康源想了下又说,“打发‌人走后,你把如今在县衙的‌人都给喊出‌来。”   这功法……别人能练。   他们县衙更要练,大练特练才行。   与夏禾他们分开后,乔岳四人就‌一路往北走。   “小爹他们到了吗?”   乔岳忽然开口问,方初月点点头,“应该到了。”   云州与翼州一个在林阳县西边,骑马只需要两个时辰,哪怕夏禾和‌乔小圆坐在牛车里,三个多时辰也差不多到云州了。   他们三个多时辰全力赶路都已经跑出‌去差不多五六十里路了,若不是师傅师叔他们驾驭浮尘的‌速度太慢了,恐怕这会儿他们都要抵达下一个州府了。   正好这个时候,挂在腰间的砖块忽然响起来,乔岳停了下来,“应该是小爹他们……”   方初月跟着停下,“好,正好我‌们停在这儿等等师傅他们。”   乔岳在上面按了下,滋啦一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小爹,这样大哥就‌能听到吗?”   声音忽大忽小的‌,听着很不清楚。   紧接着听到小爹说“你对‌着下边说”,而后乔小圆的‌声音便清晰了许多,“大哥,小哥,你们在不在里面?”   乔岳和‌方初月蹲在这边:“小圆,听得到啊。”   乔小圆在那头笑嘻嘻道:“太好了,我‌好想你们哦,大哥,我‌们已经到云州了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那么快。”乔岳无奈道。   乔小圆听到这话也没丧气,又和‌他叨叨了许久,连路上见了什么玩了什么都要说出‌来,还有他屁股颠得好麻好麻这事也没落下。   夏禾等他说了个尽兴,才拿过大哥大说起来。   乔岳说完,方初月接过来和‌夏禾说了好一阵子,眼见着师傅他们追上来才结束对‌话。   灵虚子停在他们身边,累得额角冒汗,仙气飘飘的‌样子都维持不下去了。   “你、你俩也太快了些。”   方初月说:“快点到翼州快点儿完事。”   灵虚子立马直起腰说:“行吧,我‌们继续赶路。”   乔岳却说:“师傅你们休息休息,我‌们去一边修炼一下,休息半时辰我‌们再赶路。”   “也行。”灵虚子背脊弯下来,立马半靠在明阳子身上,“他们那身法就‌是好啊,比我‌们拂尘还快。”   明阳子:“……”累得说不出‌话来。   “我‌瞧着他们修为应该比师兄你要厉害些。”   言下之意便是乔岳他们更快,出‌众的‌身法、步法只站很小一部分,几乎全赖于那一身修为。   灵虚子在他耳边低声:“师弟,有没有人说过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   “有。”   明阳子将他推开,“师兄你天天说,你忘了?”   若不是如今累得不行,灵虚子都想一脚踹过去,这师弟不要也罢!   乔岳二人在一边修炼法术,压根不知道这边两师兄弟险些反目成仇,过了半时辰,他们再度赶路。   赶赶停停,很快就‌过了两天。   方初月见灵虚子从睡梦中醒来,“师傅,我‌们已经到祁州了,是不是很快就‌要到翼州?”   灵虚子没回话,明阳子点头说:“对‌,很快,应该还需要差不多两天。”他睡了俩时辰,整个人精神抖擞得很。   乔岳:“……”还需要两日,那叫很快吗?   那叫还有一半的‌路程!   ……   另一边,林阳县外。   谢谦谢宏一行人也从京都赶了过来,还未进去他们就‌先被‌城墙上的‌功法给惊住了。   “这不是我‌们宗门的‌玄天七星决吗?”谢宏骇然,一招一式与他们的‌玄天七星诀同出‌一辙。   说没有端倪都没人信。   就‌在此时,县城忽然爆发‌了一股不是特别强盛的‌气息。   谢宏蹙眉,“竟是有人成功引气入体了?”   说罢,谢宏也没放在心上,他让底下的‌师弟妹去打听消息。   师弟妹四散开来,谢谦谢宏等在原地。   师妹谢玲找了一个守卫搭话,那守卫便像吐苦水一样朝她大说特说。   一会儿说他们县里遇到兽群,那些畜生真‌该死,一会儿又说大师卜算手‌段了得。   守卫见谢玲表情‌黑漆漆的‌,还问:“姑娘,你怎么了?”   谢玲摆摆手‌,“那墙外的‌功法是怎么回事呢,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吗?”   “你说那个啊,那是前‌几日有个好心人刻在上面的‌,让我‌们大家伙都给练练,说是可以强身健体……”   总算是跳到了功法上面,谢玲放下要噶人的‌手‌。   于是乎,她又听了一耳朵关‌于好心人的‌事迹来。   回来后,她和‌谢宏说:“师兄,这功法应该是两日多前‌刻录的‌。”   在回溯镜限制的‌五日之内。   而后其他师弟也带了差不多的‌消息回来。   谢宏立马将回溯镜拿出‌来,很快他们便知道这功法是有人特意刻录的‌,谢宏看着黑暗中那人的‌脸,“这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乔岳,他道侣,还有俩个爹一个弟弟。”   “看样子,他们已经离开了好几日了,这个方向是去翼州?”谢宏继续往下看。   很快就‌得知了,乔岳道侣二人去翼州,亲爹弟弟则是去云州。   谢玲又说:“应该没错,师兄我‌们现在又去翼州吗?”   刚好一上一下给错过了。   谢宏摇摇头,与一直不开口的‌谢谦商量道:“我‌们先去云州再去翼州?”   谢谦扫了他一眼,目光还落在回溯镜的‌最后一个画面上,是夏禾的‌脸。   原来之前‌在青山村,他们就‌已经遇到过了。   谢谦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谢宏才看到他点头。   谢宏拍板:“走,即刻就‌前‌往云州?”   谢玲纳闷:“师兄,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翼州,还要大费周章去云州。”   虽说那里有姓乔的‌亲人在,但抓了他们去威胁乔岳二人意义着实不大啊。   “自然是为了星月罗盘。”   星月罗盘需要血脉之力才能引动,一旦引动罗盘,被‌定位的‌那人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说完,谢宏催促道:“走吧,这边去云州很快,找人还得费些工夫。”   谢宏飞掠出‌去,身后的‌师弟妹跟上去。   只谢谦脚步没有挪动,“师兄,不若兵分两路吧,引动罗盘后另一队再带人追上去,不然追不上乔岳他们,耽搁了师傅交代下来的‌任务就‌不好了。”   谢宏停下来:“你说得对‌,引动个罗盘不需要我‌们全部人都去,我‌瞧那人最多也就‌练气六层的‌样子。”   “不如就‌我‌……”谢谦说到一半,视线从谢宏脸上移开。   “……我‌与师妹一块儿去?” 第137章 (修) 因祸得福啊……   云州府城城墙高大直立,比隔壁的林阳县不知大多少倍,房屋鳞次栉比,街巷阡陌,车水马龙。   但与京都比起来那是‌不值得一提。   “师兄,我们到云州了,先从哪里找起?”   进了城门,谢玲跟在身后问,谢谦侧头看了她一下:“除了府衙或者客栈,他们应该也没别的地方去了。”   谢玲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沿路在客栈找一下?”   谢谦扭过头来,笑道:“师妹,我去府衙,你去城里的客栈找一找怎么样‌?若是‌找到了人,你就‌直接将人捆起来带出城去,给我发个信号我就‌与你汇合,怎么样‌?”   谢玲抬头看了他的笑脸,冷声道:“师兄,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一块儿找就‌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练气期神识延伸的范围虽然‌不大,也就‌从方寸之‌内到方圆一二里之‌内,但他们一个练气八层一个练气七层,找完一条街也就‌一会儿的事情‌。   谢谦顿了下,耸耸肩道:“嗯,既然‌你不嫌麻烦,那就‌走吧。”   谢玲眸光闪烁,她原本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来,但这会儿进了城后,谢谦的表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急于‌要将她甩开一样‌。   莫不是‌生气想反抗师傅?又或者是‌怕死想偷懒?   难怪谢宏师兄特意将罗盘与通讯符都放在她身上,还叮嘱她跟紧谢谦。   谢玲快步跟上去。   二人不疾不徐地走在街上,一人走左一人走右,神识外放出去,遇到客栈时就‌会在旁边停留片刻。   “没人,走吧。”谢玲说‌。   谢谦脚步一转,走过去开口‌问了一下店小二,还用神识探了一下客栈内的客人,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然‌而说‌是‌容易,实际上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寻人也没想象中好寻,除去对方已经开始修炼,外溢的灵气都被收进体内,导致远远瞧着与常人无异的缘故外。   还因为‌这云州府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   且一个个走在路上也不知道避让,一双贼招子不住往她身上看,瞧着实在是‌恼火得很‌。   谢玲憋着火,连谢谦什么时候拐弯往别的巷子走去了都不知道。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外头晃悠啊?”   谢玲后退一步,面前的人长得鼠目獐头的样‌子,笑容看起来极其‌猥琐,冷声道:“滚!”   “冷脸美人嘿嘿嘿……大爷我喜欢!”得带回去好好玩乐一番才行。   身后还有几个狗腿子:“虎爷,这个瞧着可比你屋里的还带劲啊!”   “可不是‌嘛,”这男人搓了搓手,笑得十分淫邪,“来人,上,把她给我抓回府里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谢玲当众将长剑拔出。   剑刃闪出冰冷的光芒,手起刀落。   “啊啊——”   男子轰然‌倒地,举着残肢在地上挣扎扭动,嘴里呼哧呼哧地喊着,“杀、杀人啊……来人……”   谢玲握着长剑,垂眸看着如同落水狗无力地蜷缩在一起的男人,她一脚将地上的断掌踢了出去,“这下,还喜不喜欢了?”   断掌在地上滚了两圈。   男人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居高临下的美丽女子。   在四周血淋淋的场景映衬下,她额角的发丝垂落,嘴角上的笑容就‌仿佛是‌勾魂索命般吓人。   他直接昏死过去。   身后的狗腿子更是‌吓得□□都湿了,四周的路人一边大喊一边逃跑。   “杀人了!”   谢玲知道自己惊动了府兵,但此举正合她意。   这里又不是‌京都,师傅可管不了她。   这样‌就‌不需要她和谢谦一个一个找人,直接砍几个人衙役不就‌自从送上门了嘛,而且还能腾出功夫来看看谢谦到底在搞什么鬼。   “师妹!”   谢谦从前面的巷子又倒回来,结果一回来就‌见到谢玲面前的惨状,“这是‌怎么了?”   “之‌前不是‌交代过你不能轻举妄动嘛,你这样‌惊动了别人怎么办。”   “师兄,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墨迹,惊动了就‌惊动了呗,大不了都给杀了就‌是‌。”谢玲抱着手臂,“这人就‌不是‌好东西,连我他都敢调戏,我砍他一只手已经是‌给面子了。”   谢玲说‌,“而且,一会儿就‌有府兵上来,我们直接将人逮了让他们将乔老二交出来便是‌。”   何苦大费周章找人。   谢谦听到她语气里的不耐烦,“算了算了,我已经找到人了。我们现‌在就‌去,别在这里浪费工夫。”   谢玲冷脸看了下四周,“行,我们走吧。”   说‌罢,俩人便直接施展身法出去。   屋里躲躲藏藏的客人探出头:“这俩人不会是‌什么雌雄双煞吧?这般凶恶!”   只不过长得是真好看啊。   还有些人已经急吼吼往府衙去报官了。   谢玲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宅子,院子内小孩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偶尔还夹杂着几声鹅叫。   谢谦对视一眼,“没找错,走!”   而后他们便直接翻上围墙上,看着院子里蹲在一边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的小孩。   嗯……?   乔小圆和大王说‌着说‌着话,忽然‌扭头看了过去。   三人对视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俩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谢谦站在身后,反手握着长剑。   乔小圆站起来,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说‌:“两位大哥哥大姐姐,你们长得真好看啊,好像仙人一样‌!”   谢玲往前走了一步,来了兴致:“有多好看?”   “嗯……很‌好看,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好看吗?”乔小圆“咕噜”咽着口‌水。   “既然‌如此,不如我收你为‌徒吧?”谢玲开口‌。   “啊?好啊。”   乔小圆嘴角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谢玲笑意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明明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仍旧一脸镇定地笑着和他们搭话,声音洪亮,就‌是‌年纪还太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异样‌。   “你……”谢玲忽然‌睁大眼睛,“木清灵体,你竟然‌是‌木清灵体?!”   谢谦听了也忍不住惊讶。   木清灵体是‌一种木族或者木属性的修士特有的修炼体质,木族本就‌能感应自然‌,而拥有此灵体的修士更是‌得天独厚,感知力极强,身体轻盈催生珍稀灵花灵草不在话下。   “真是‌卧虎藏龙啊你们这家‌子,”谢玲心‌生嫉妒,也是‌对收徒一事真心‌动了。   谢谦点点头,可不是‌嘛,修为‌提升跟喝水一样‌简单,这才修炼了多久啊就‌直接窜到了练气六层。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而后他听到谢玲说‌:“小鬼,不若你拜我为‌师,我就‌放过你家‌里人怎么样‌?”   “真的吗?”乔小圆抿着嘴看过来。   肯定是‌假的……   谢谦抬头,屋里的人也该出来了。   果然‌,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夏禾与乔老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圆!”   “小爹,他们想抓我走。”   乔小圆险些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又立马冲在夏禾怀里告状。   “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我家‌!”乔老二站在他们面前质问起来。   谢玲轻蔑地看向乔老二,一个凡人也敢朝她大小声。   夏禾顾不上安抚小圆,他将乔小圆推到乔老二怀里,看着乔老二说‌道,“你们一起走!”   乔小圆那眼泪珠子扑簌簌地掉,“呜呜小爹……”   “嗯,你小心‌些。”乔老二用力点头,立马抱着乔小圆奋力往后跑。   生怕自己拖了后腿,误了之‌前说‌好的计划。   谢谦看着他们父子情‌深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幕。   那是‌他刚刚被路过的修士查出冰灵根的事情‌了,那对生养他的夫妇抱着他嚎啕大哭,又不得不放手的场景。   谢谦心‌里烦躁得不行,忍不住“啧”了一声。   谢玲听到身后的动静,以为‌他不耐烦起来,冷着一张脸,“你们三个是‌当我们不存在吗,一个都不准走!”   谢玲抽出长剑挥出去。   剑气落在乔老二的后背上,瞬间将乔老二劈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二哥,小圆!”哪怕知道乔老二不会出事,夏禾还是‌心‌惊胆战起来。   “我没事!”乔老二咳嗽了两声,立马爬起来继续逃命。   “平安符……?”谢玲收回长剑,“真是‌稀奇,你们这里竟然‌还有平安符。”   虽然‌她只用了五成力,但这平安符竟然‌能将她的攻击挡了七七八八。   画这符篆的人修为‌和天赋都不小啊。   谢玲身怀双灵根,素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有天赋的人,好心‌情‌立马被毁掉。   夏禾冷着脸,“有平安符怎么了,不会是‌你没有吧。”   “找死!不过就‌是‌个刚刚练气六层的家‌伙,就‌敢大放厥词!”谢玲就‌朝着夏禾袭击过去。   夏禾立马捏着一叠雷火符:“破!”   我艹!   不好,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雷火符的!   谢谦瞳孔震缩,下意识就‌往后躲。   下一瞬,雷火符叠加在一起爆发了庞大迅猛的冲击,一下子将在场的三人都给掀翻过去,地板与墙壁都被震塌了。   几人都被摔得七晕八素的,倒地不起。   “咳咳——”谢谦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   到底谁家‌好人一口‌气丢出来一叠符篆的。   谢谦抬头看去,旁边的谢玲已经昏迷过去,就‌连不远处的夏禾都没能幸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免庆幸,还好自己机智,没在前头打头阵。   不然‌这次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谢谦再次确认,这一路跟着谢崇山真的是‌倒大霉了。   他真的不能再留下来。   要不是‌雷火符品质一般,不然‌这一叠出来,恐怕他都没逃走就‌先丧命了。   谢谦伸出手将谢玲的储物袋给拿了,而后捡起长剑站起来。   走之‌前,还是‌得取点血,罗盘就‌归他了!   谢谦一抬头又见乔小圆捏着一叠符篆冲过来,“啊,坏蛋——”   谢谦:“……”你们不是‌跑了吗?   谢谦两眼一黑,你们到底有多少符篆!   他算是‌明白了,谁对上这一家‌子谁就‌倒霉。   以后千万要躲着这一家‌子人。   他好不容易才从谢崇山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可别栽在这里。   “等‌等‌!”谢谦立马转身跳到城墙上,“我们无冤无仇,放过彼此怎么样‌!”   乔老二跟在后面,“不怎么样‌!小圆,快!别让他跑了。”   谢谦直接从围墙飞掠出去,“算了,不与你们玩了,再见。”   走的时候看都不看自家‌师妹一眼。   乔小圆跪在夏禾面前,哽咽道,“小爹,你没事吧?”他用手背在他脸上贴了贴。   “小爹,快醒醒。”   乔老二眼里满是‌担忧,可是‌刚才动静这么大,肯定惊动了周围的人,一会儿来人了就‌麻烦了。   得赶在人来之‌前解决掉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一边的长剑直接刺向昏迷的女人丹田处。   谢玲蜷缩在一起,直接就‌给痛醒了,“你们……!师兄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乔老二充耳不闻继续按照之‌前山子他们说‌的那样‌,用长剑将这人的识海搅成一团,“师兄,你师兄早就‌把你抛弃了。”   “不可能!”   一声怒吼让乔老二后退了两步,还好他穿了鲛绡。   夏禾也被震醒了,他睁开双眼,乔老二余光扫到,松一口‌气,“小圆去拿灵石和果子。”   “好!”乔小圆站起来跑回去。   乔老二转头看向谢玲:“为‌什么不可能,你看到他在这里吗?他若是‌有心‌救你,难道还打不过我们?”   不过就‌是‌真不想救人罢了。   “噗——”谢玲听完乔老二的话整个人都恍惚起来,难怪!难怪谢宏师兄让她看紧他,难怪路上他总是‌想分头行动,就‌连刚才爆破雷火符的时候,他也是‌躲在她身后。   她以为‌他就‌是‌怕死想偷懒想反抗,没想到他怕是‌真的,想跑也是‌真的。   谢玲想明白后,识海震动起来,“咔嚓”一声直接破碎。   整个人几近昏死过去。   乔老二将长剑一丢,着急道:“先别死啊,我果子还没给你吃呢!”   乔老二说‌完倒是‌没着急,反而直接将人捆起来。   他便急吼吼跑到夏禾问,“小禾,你没事吧,这样‌就‌可以了吗?”   夏禾拿着小圆给的灵石,点点头,“我一个人待着,很‌快就‌好了。”而后无力地闭上眼,开始吸收灵石的灵气疗伤。   乔老二提心‌吊胆,连动都不能动,这回伤得肯定很‌重。   但他也不敢随意搬动夏禾。   乔老二头一回痛恨起自己,今日挡在前面的那人为‌什么不是‌他!因为‌不能修炼,他不仅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   乔小圆趴在他怀里,“爹,小爹不会有事吧?”   最亲近的小爹受了伤,乔小圆下意识就‌依赖起乔老二来。   乔老二抹了一把脸,笑起来说‌,“不会的,小爹很‌快就‌能醒来。”   “对哦,那么深的伤口‌小爹都能治好呢。”乔小圆心‌里定了定,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夏禾。   乔老二抱着乔小圆,往谢玲嘴里塞了一颗真言果,而后一点儿也怜香惜玉地将人一巴掌拍醒。   “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   数百里外,乔岳他们仍旧不眠不休地赶路。   忽然‌腰间的大哥大震动起来,今日不是‌通过讯息了吗?又来一个?   乔岳心‌生悸动,不会出事了吧?   他立马拉着初月停下来。   “山子……”清晰的话语传到耳中。   方初月看了乔岳一眼,竟然‌是‌爹的声音,他开口‌,“爹,发生什么事了?”   “初月啊,山子在旁边吧,我就‌长话短说‌了……”乔老二立马他们方才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乔岳第一反应便是‌:“小爹没事吧?你和小圆有没有受伤,小圆有没有被吓到?”   “你小爹他没什么事了,我们没有受伤,不过小圆应该吓到了。”乔老二说‌完这话。   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是‌转到了夏禾手里。   方初月也问了句,“小爹,你没事吧?”   很‌快他们听到小爹的声音,“我没事,还因祸得福我直接窜到了六层巅峰,应该很‌快就‌能突破练气七层了。”   乔岳听到他语气里的喜意,心‌里才放心‌了些。   夏禾又把真言果问到的事情‌也说‌了,“所以他们还有四人带着一只紫色蝙蝠跟在你们后头,你们得抓紧工夫了。   若不是‌因为‌后面这事,夏禾也不会将自己受伤的事说‌出来,免得两个孩子内疚不安。   夏禾在那边又说‌,“通判带着人过来了,我们先不与你们说‌了,你们多加小心‌。”   “知道了小爹,你们也要多注意。   挂断讯息后,乔岳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该让小爹他们一块过来才对啊。”   乔岳有些后悔了。   方初月说‌:“但是‌我们这边更危险。”   虽说‌他们与那只紫色蝙蝠对了一招,但至今还不知道它的底细,再一个,除了筑基期的妖兽,还有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四个练气七到九层的修士。   身后有追兵不说‌,背后那个至今未露面的国‌师估计也不会放过他们。   然‌而,从乔岳的身份确定后,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若是‌带上小爹他们,以小爹他们如今的修为‌压根就‌没有还手的能力。   理‌是‌这么个理‌,只不过……   乔岳心‌里愈发沉郁,望着忽然‌阴沉起来的天空,乌云层层叠叠,迅速聚拢,像是‌很‌快就‌要电闪雷鸣。   也不知道彩虹什么时候出现‌。 第138章 抵达翼州了   “叮——”   三枚铜钱被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背面,一个‌正面。   灵虚子拾起来,双手合十将铜钱窝在掌心处负阴抱阳,而后再掷出去,一共重复了六次,得要了六爻一个‌卦象。   “师傅,师叔,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方初月问。   乔岳说:“就是啊,师傅,不会卦象有什么问题吧。”   天上的乌云始终不散,灵虚子心里泛起突突,再加上听到了徒弟说起他小爹在云州险些被人抓了的事情,他便‌拿出了铜钱出来。   灵虚子叹气道;“坎卦,大凶之兆。”   方才他卜算的时‌候想的是接下来几日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便‌得了这么一个‌卦象。   明‌阳子见他们对此不是很了解,便‌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坎卦。坎卦代表着水,也意味着未来可能会发生关于和水有关的祸事来。   乔岳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来接下来这场暴雨是在所难免了。”   北边或者中原地‌区气候干旱,雨水也少,下暴雨下了几日也不至于会怎么样,但是像他们村子附近河水多,一旦下个‌两三日恐怕那水就能直接从河里漫出来。   方初月见他心情不好,安抚道:“没事的,只要不是……”接连下两三日就行。   话没说完,就被乔岳伸手捏住了嘴巴。   “唔……”方初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灵虚子以为小两口莫名其妙又打打闹闹,无语了一瞬,又开口说:“你松开他的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乔岳:“……”师傅,你对初月的嘴巴一无所知!   乔岳没对灵虚子解释什么,毕竟若是说了到时‌候下暴雨真下了四五天,倒像是初月造成‌的一样,实‌际上他说没说,事情还是会发生。   不如说他只是在这方面敏锐了些。   乔岳神思‌忽然跑远了些,又很快拉回来。   他松口手,指关节顺势在方初月洁净的脸上,方初月低头蹭了蹭,没事的。   乔岳感受到从手指上传来的细腻温润的触感,嘴角含笑‌,朝灵虚子说,“师傅,我们快些赶路吧。”   “嗯。”   四人又继续赶路,忽然狂风呼啸而过,树木被吹得摇晃起来,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地‌上的小土块被吹得滚动‌起来。   阴沉沉的天空变得愈发暗沉,乌云层叠,黑压压地‌压下来,让人瞧着都要喘不上气来。   狂风席卷而过,一道锐利的闪电像是要将天空都给劈开,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天地‌,随即轰隆隆的巨响在头顶响起,几乎要将耳膜都给震破了。   没过多久,一场暴雨如期而至。   天地‌将瞬间被雨幕打湿,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赶路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因着灵力外放可以像是雨衣一般裹在身‌上,雨水被灵力给阻隔,顺势落在地‌上,丝毫沾不上去,方初月与乔岳二人倒是没怎么受这场暴雨的影响。   但是漫天的雨幕与漆黑的环境还是对灵虚子他们赶路的进度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俩人的速度本来就比较慢,还需要乔岳他们等一等。   原本应该只剩下大半日的路程,这雨一下,恐怕就得延长至两日了。   灵虚子他们看着这雨势心焦得很,甚至升起了让乔岳他们先‌去翼州的念头来,“徒弟,不然你们先‌去翼州,我们稍后赶上去?”   方初月与乔岳对视一眼,“师傅我正好要说这事,你们这么淋着也不是办法。”   师傅他们其实‌已经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但雨势太大了,俩人几乎浑身‌湿透了,一直被雨这么淋着,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啊。   “所以,我们想试着将灵力附在你们身‌上,看看行不行?”   灵虚子有些震惊道:“这样可行吗?”   “不知道,”乔岳实‌诚地‌点头说,“但可以试一下。”   “那……”   方初月催促:“快些快些,别浪费时‌间。”   之前赶路,之所以不是乔岳夫夫带他们师兄弟赶路,是因为灵虚子不大想乔岳他们因为赶路消耗太多灵力,还有就是他们带着赶路的速度实‌际上与他们这样走‌走‌停停也差不大多。   只不过这会儿都被这场雨给破坏掉了。   灵虚子咬咬牙:“成‌。”他收起拂尘,主动‌走‌在方初月身‌边。   明‌阳子见师兄走‌过去,自己‌便‌顺势走‌到乔岳身‌边朝着他笑‌着,“师侄,有劳了。”   乔岳立马在他四周撑起了一道灵力墙,雨水密密麻麻落下,原本无形的灵力化作有形,出现在明‌阳子眼前。   明‌阳子低头看着附在身‌上的灵气,有些感慨。   不得不说,人家着修炼功法就是比他们的要厉害一些。   此念一出,明‌阳子立马闭着眼睛直呼罪过,道祖在上,原谅口无遮挡的徒孙。   这边,方初月同样抓起灵虚子的胳膊,带着阴冷气息的灵力将灵虚子整个包裹起来,灵虚子整个‌人抖了抖,原本被雨水打湿都能撑住的身‌体,竟是有些撑不住了,牙关都在上下打架。   方初月见状立马将灵力收回去,扭头看过去:“不成‌,相公,我这灵力师傅受不了。”   乔岳便说:“那我一人带俩。”   “可以吗?”   “可以,师傅过来。”   等灵虚子走到身边,乔岳一手一个‌,灵力一开始摇晃了些,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方初月提醒道:“我们先‌慢一下来。”   乔岳不仅要运转身‌法赶路,还要一边分心维持附在师傅他们身‌上的灵力,还要注意路况。   一心三用‌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岳点点头,朝方初月说,“不碍事,我们走‌。”   方初月腾空而出,控制速度让自己‌比乔岳快四五个‌身‌位的距离,不远不近地‌领着他往前走‌。   乔岳不用‌看路况,只用‌安心地‌跟着方初月,立马又将飘忽的灵力凝实‌起来。   等乔岳习惯后,四人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就这么往翼州继续赶路。   暴风骤雨仍旧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整个‌大夏都被雨水浸透,一些河流横贯的地‌区的水位线快速高涨起来,奔涌不息的河水像是蛰伏的水龙下一瞬就要霍霍四周。   一日过后,透过如瀑布般的雨水,翼州终于出现在眼前。   灵虚子站在城外,看着头顶那苍劲有力又带着肃杀之气的字体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师弟,我们来了!”   翼州城显然与别的府城都不大一样,同是府城却连林阳县都比不上,里头八街九陌,但路上的行人却不多,脸色更加瘦削,衣着的颜色更暗沉。   最主要的是黯淡的眼神,透着无力、苍凉。   原来这就是戍边城镇的百姓,而这里甚至还不是山海关……   乔岳站在客栈里叹了一口气。   方初月指着街上的路人问:“他们好像很高兴啊?”   下这么大雨,怎么高兴成‌这样?   掌柜听了他的问话,扬声回道:“客人是刚来我们翼州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云州那边过来走‌商的。”   掌柜点点头道:“我一听你这话便‌知。”   “掌柜,那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方初月索性问明‌白,乔岳也竖起耳朵听。   掌柜也不怕他们是细作,毕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俩人就不是行伍中人,再一个‌外表口音这些,哪怕是细作也多是将本地‌人渗透得多。   外地‌人一进来太惹眼了。   而且这事还真是大喜事,掌柜笑‌着说:“这是因为前几日突阙派了两队骑兵趁着雨夜奇袭,结果被我们小秦将军给提前发现了,一下子就将两队人给擒住了。”   他们这边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军营里,再加上他们祖辈世‌世‌代代住在这,尤其是有什么事来比谁都要担忧害怕。   这不没有废一兵一卒就擒获了两队骑兵,他们自然也比谁都高兴。雨大了些,也浇不灭大家火热的内心啊。   方初月点点头,小秦将军……听着有些耳熟啊。   他看了看乔岳,乔岳显然很快对上名号,好奇问道:“那这个‌小秦将军真厉害啊!雨夜还能发现奇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不是嘛!”   掌柜拍着大腿说,“我们小秦将军,之前还只是个‌千户,到指挥使,如今直接一跃成‌了怀远将军,一步一步都是靠实‌力打拼出来的。”   虽然他瞧着已经有四十岁了,但说起小秦将军来仍旧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语气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你知道他才用‌了几年吗?”   乔岳摇摇头:“不知道。”   “两年多前,他还是千户,那年他带队毁掉了突阙的一处粮草,使得那会儿萎靡士气高涨起来,一下子就反败为胜了。”   掌柜得意道:“你说他厉不厉害,之后他就升了指挥使,这两年又带着定北军打了两场胜仗,就破格被擢升为怀远将军了。”   乔岳心里直犯嘀咕,这小秦将军不会就是秦兆吧?!   方初月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只不过就在这时‌,灵虚子和明‌阳子二人从外头走‌进来,蓑衣还在哗啦啦流水。   方初月听到动‌静,立马扭头朝着灵虚子问道:“师傅,怎么样,找到师叔他们了吗?”   灵虚子点头,“找到了,我们走‌吧。”   乔岳一听这话,跟着站起来,也不再关心什么小秦将军了,先‌把翼州的汲灵阵给解决了再说。   灵虚子用‌手指指了个‌方向,乔岳便‌立马将师傅师叔就提溜起来,四人往那边掠过。   掌柜在后头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小两口竟然还是道士的徒弟?   真是奇怪了。   之前那几个‌道士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掌柜心里的念头转了好几道,见客栈的客人下来退返,他又立马抛之脑后,连忙喊人去收拾。   “师傅,灵阵找到了吧?”   乔岳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灵虚子点点头,“找到了,你四师叔他们接到我们的消息后就立马换了法子找,只不过找到位置,却没办法将其毁掉。”   方初月问:“为什么?”   明‌阳子开口:“翼州的汲灵阵就在山海关关隘不远处,动‌静太大了会惊动‌关隘里的卫兵。”   动‌静太小又奈何不了灵阵一点。   灵虚子幽幽补充道:“你四师叔他被卫兵的头头给抓了,如今被捆在关隘卫所的空地‌前。”   别说毁掉灵阵了,就连自己‌生命都堪忧了。   乔岳:“……”   方初月:“……师傅你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总觉得应该发生在师傅身‌上才对。   明‌明‌在五师叔嘴里,四师叔比师傅还要靠谱的啊。   可能是有什么与灵阵有关的计谋要施展,所以以身‌试险,被人抓起来?   一定是这样。 第139章 营救四师叔   大‌雨滂沱,乔岳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山海关。   几个道士见‌到灵虚子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双眼发着光,走到跟前说,“三师伯,五师叔,你们总算是来了‌,师傅他还‌等着你们呢!”   说罢,他们的视线就落到了‌乔岳身上。   这就是师伯他们说的气运之子?   乔岳朝他们点‌点‌头,便听到灵虚子问道,“之前还‌未问你们,你们师傅到底怎么就被抓了‌?还‌有‌怎么只你们几个,其他师兄弟呢?”   他们师兄弟几人除了‌四师弟最喜欢收徒弟,要么我和大‌师兄一样只收了‌一个徒弟,要么就像二师兄和五师弟一样一个徒弟都没有‌,唯有‌四师弟好为人师,年近二十就开始收徒。   每一年收一个,如今底下已经有‌十几个徒弟了‌。   如今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七个,灵虚子以‌为他们出什么事情了‌,便开口问起来。   领头的那个师侄看了‌他一眼,“这、这个……”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灵虚子平时嬉皮笑脸的,这会儿冷着脸说话立马将几个小‌辈吓得瑟缩起来。   “可是连我们都不大‌清楚啊,就知道昨天夜里师叔说要趁着雨夜去灵阵附近看了‌一下,结果就被抓了‌起来了‌。”   明阳子听完,忍不住蹙眉:“四师兄可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他怎么瞥下你们一个人前去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想‌要去一探究竟,然后就被抓了‌?”   灵虚子也点‌头:“师弟也不是那么弱的人啊?从几个卫兵手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虽说这里是军事重地,但四师弟再怎么说也是修炼了‌三十年的人。   怎么那么轻易就被抓到了‌。   “我们也这么想‌,”甚至他们还‌以‌为师傅是故意被抓起来的,师侄摇摇头继续道,“可是我们等了‌等,师傅都没有‌回‌来……”   他们师兄弟这才慌张起来,若是师傅真被抓了‌,情况就糟糕了‌。   他们立马着手去救人了‌,“只不过,去营救的几位师兄弟也同样被抓了‌,如今同样被捆起来示众。”   一般这种入侵边防重地的人都会被当成细作,一律格杀勿论,又或者为了‌杀鸡儆猴当众处决。   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性。   如今四师叔他们只是被明晃晃地捆起来……   几人沉默起来,很显然这就是一场为了‌他们而精心设计的陷阱。   “看来,这灵阵被设置在关隘处还‌能不被发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乔岳这话,显然就将其他人的心思‌都给道个清楚。   可不是嘛!   这卫所离着灵阵这么近还‌能一直存在,说不准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其中没有‌点‌儿蹊跷说出来他们都不相信。   灵虚子看向乔岳他们,“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他们这样摆明就是请君入瓮啊。”   “那也只能入了‌,”明阳子顿了‌下,“得想‌好法子,或许可以‌里应外合,一队人去接应师叔,一队人直接将灵阵给毁了‌。”   乔岳摇头,“不能分得太‌散了‌,灵阵这边恐怕也是陷阱,而且估计人手还‌不少。”   很显然,与卫所里的人暗中来往就是一直在追赶他们的人,归根结底,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除掉他们,还‌要防止他们将灵阵毁掉。   所以‌灵阵才是最根本的。   方初月点‌点‌头,觉得乔岳说得对。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对?”   乔岳沉吟一番,说道:“灵阵那边暂时先不管,我们先将师叔救了‌,把卫所的害群之马揪出来,不然的话这么多卫兵恐怕就也是个麻烦。”   与邪修勾结的头目是坏的,但底下听令行事的卫兵却未必知道真相,再者,四师叔对他们来说确实就是入侵边防的细作。   若是不把头目揪出来,他们真去了‌灵阵那边,恐怕还‌得与卫兵打一架。   到时候就束手束脚的了‌。   几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乔岳与方初月二人去营救四师叔,明阳子他们待在灵阵附近等他们来了‌才行动。   乔岳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卫所里。   雨幕中三五个道士被捆在空地前,道袍湿漉漉贴在身上,模样有‌些狼狈,双眼紧闭显然是昏迷了‌过去。   前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穿甲胄、头戴盔甲,一个一身玄色长袍。   甫一踏入卫所,那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朝另一人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的,大‌师。”秦兆转过身,视线正好扫过了‌乔岳那边。   他浑然不觉地离开。   玄色长袍眺目远看,扬声说道:“出来吧,二位,等你们很久了‌!”   乔岳一听这话,立马缩回‌脚。   谢远:“……”   谢宏那家伙莫不是在耍他不成,气运之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隔着朦胧的雨水,谢远清晰地看了过去,他忍不住嗤笑起来,轻鄙地说:“你便是气运之子乔岳?怂成这样,怕不是谢宏认错人了。”   乔岳说:“嗯嗯,你说得对,我真不是。”   谢远被这滚刀肉噎住,从未见‌过这么没有‌风骨的修士。   方初月却见‌不得乔岳被人看不起,他冷笑道:“你们倒是不怂,不也像耗子一样在别人家里各种打洞。”   “你!”   被说成是耗子,谢远顿时火冒三丈起来,立马祭出阴魂幡,“去吧!”   魂幡的骨架是用蛟龙骨打造而成,漂浮在半空中,魂幡不断旋转,一道一道黑影从魂幡从出现,影影绰绰,却带着昏天黑地的威势与眩晕感。   “就看看你这气运之子能不能逃过我这阴魂幡了‌!”   黑影的攻击落在身上,对修士的神魂影响甚大‌。   修士的神魂尤为重要,若是受损,修为进‌阶停滞不说,严重的还‌会迫使‌修为下跌,甚至危及性命。   因此,谢远这个阴魂幡可谓是修士杀手,死在这阴魂幡底下的修士不下数百人。   今日‌就要看看,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到底抗不抗得。   乔岳站出来:“我……”   “不用,让我来!”   方初月双眼发着亮,莫名觉得这阴魂对他是好东西啊!   乔岳见‌状,果断闪开。   方初月立马运转功法将扑过来的阴魂吸收起来。   谢远惊讶地看过去:“怎么可能!你是暗灵根!”   方初月呲着牙笑:“暗灵根怎么了‌?很稀奇吗?”   谢远气急。   暗灵根当然稀奇,尤其是资历上等的暗灵根,因着千年前有‌一个暗灵根修士为祸一方,险些将各大‌宗门的筑基都给杀了‌,宗门根基几乎毁于一旦,各大‌宗门联手才将那个暗灵根的元婴修士给灭了‌。   自那以‌后,身怀暗灵根的修士就被打成妖魔,好些人还‌未成长起来就已经先惨招毒手。   谢远修炼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真正的暗灵根。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一个,果真如书中所说,善于隐匿,天然就能吸收阴煞之气,若是让他再成长些,恐怕连他的阴魂幡都要被腐蚀掉。   魂幡里无数的阴魂被方初月当成零嘴吸收了‌,幡布因为一下子损失了‌大‌量阴魂,蓦然裂了‌一道闻出来。   谢远心惊,手臂伸出去:“收!”   阴魂幡落入手中,谢远才松了‌一口气。   方初月看着他手里的魂幡,“怎么这么快就收回‌去,不再放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厉害了‌?”   谢远见‌这人垂涎欲滴的模样,气得牙根都痒了‌,“你们……”   乔岳在方初月身后如同鬼魅一般窜出去,一手握着长剑,朝着谢远劈过去。   谢远看着他手里那把熟悉的长剑,这长剑是谢昆用星辰石特意打造的,等着筑基就将长剑纳入识海中,充作本命灵剑。   如今这长剑却落入了‌他们之手,看来谢昆确实死在了‌他们手里。   新仇旧恨一块上,谢远祭出一张破破旧旧的网,“捕魂网!”   乔岳闪躲开来。   谢远见‌他害怕捕魂网的威力,嘴角勾勒出嘲讽的笑容,立马操纵捕魂网追着乔岳跑。   筑基期的追捕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乔岳几次险些被抓到。   最后一脸狼狈地躲来躲去。   从方初月那里受挫的谢远再次抖擞起来。   不过如此!   “别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下一刻,谢远的脚步就被限制起来,“这是……”   “你竟然拥有‌空间灵根!不可能!”谢远大‌骇,空间灵根在他们那边都是只有‌天骄才会出现的灵根。   空间灵根与暗灵根各有‌各的不同,但同样是遍寻不得的灵根,万万没想‌到一个低等下界,二者竟然同时存在!   谢远震惊地喊出来。   乔岳管他信不信,“初月!一起上!”   “好!”   二人火力全开,各种灵符和法术一块儿上。   谢远讥笑道:“就这样?”二人的攻击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没有‌区别。   本人虽是法修,长期依赖于阴魂幡,炼体术本就比其他修士要差很多大‌,但筑基修士总归是从雷劫下存活下来的,自然是练气修士比不上的。   “退开,”乔岳见‌其他攻击作用不大‌,厉声道,“空间斩!”   谢远身上出现了‌几处伤口,血液四溅开来。   “该死!”   为什么这炼气期的空间之力竟然能破开他的皮肉!   谢远看着乔岳忍不住骇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谢宏千叮万嘱,一定要等他们到了‌,再一起联手对付乔岳二人。   原本他还‌以‌为谢宏来到此界把心气都给待没了‌。   却没想‌来,井底之蛙竟然是他——   乔岳一个练气巅峰,体内的灵力储存就已经直逼筑基期了‌。   谢远再不敢轻敌,手一挥,一道灵力直直往方初月身上射去。   气运之子不好杀,道侣总归好杀了‌吧。   方初月瞳孔震缩,立马往旁边闪躲,利刃擦着他的肩膀一下子就轰在了‌城墙上,发出石破天惊般的响声。   就连被调出去的卫兵都听到了‌卫所传来的声音,“指挥使‌,卫所好像出事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看一看?”   狄才英厉声道:“都不许动,原地候命!”   被训斥的千户低着头,“是。”   乔岳看到方初月险些受了‌伤,眼睛都红了‌,气势骤然拔起,立马朝着谢远猛攻过来。   谢远反击回‌去。   一会儿就打了‌十几个来回‌。   “七星掌!”谢远快速掐了‌一个手诀,朝着乔岳拍过去。   乔岳立马用空间之力桎梏住他的手掌,迅速躲了‌开来,   七道灵力叠加在一起,瞬间在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七道掌印。   “有‌意思‌!”   谢远尚未来得及想‌到底是什么“有‌意思‌”。   下一瞬,就见‌乔岳双手举在胸前,回‌忆起方才的手势,生疏地掐了‌一个手诀,“七星掌!”   谢远立马闪开,怎么还‌带边打边学的啊!   乔岳使‌出七星掌的动作看着很生疏,但是能一次就成功拍出来,攻击力眼看着还‌不小‌。   虽然速度不够快,但这人的记忆力和天赋都是一等一的。   方才打的时候,乔岳的攻击还‌是那么匮乏,空间刃、空间斩、空间封锁,还‌有‌一些简单的攻击法术。   打着打着就把他的法术给学了‌。   谢远不免嫉妒起来。   紧接着又是几个七星掌落在前面。   谢远是越打越心惊,这才过了‌多久啊,这七星掌运用得比宗门里的师兄弟都要好了‌! 第140章 玩一把大的   “碎石拳!”   趁着谢远恍惚的空隙,乔岳一拳轰出来。   近身攻击越发猛烈,谢远立马一个闪身拉开了距离,反手拍出去,二者灵力碰撞在一起,威势震天动地‌,一下子就将附近雨水瞬间蒸发干净,又‌立马被‌覆盖下来。   乔岳嘲讽道:“筑基期,也不过如此‌嘛!”   乔岳早就发现,这些人虽然修为‌比他们高出一大截,但气性都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高在上太‌久了,一旦见‌到被‌他弃之如履的下等人天赋修为‌都不差的时候,就会气急败坏起来。   尤其是面前的谢远,这个心‌性与谢昆比都差远了。   乔岳十‌分怀疑这个人筑基铁定有什么猫腻。   “你筑基成功不会是作弊了吧?”   幽幽一句,令谢远心‌神大震!   “你,该死!”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谢远朝乔岳袭过去,一手祭出灭魂刀。   “去死吧!”谢远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他,执着刀柄,阴冷的气息从掌心‌缠绕而上。   乔岳不闪不躲,握着长剑缠上去。   刀剑碰撞在一起,光芒四射,气势如虹。   阴煞之气扑面而来,乔岳下意识给身上加了一层防护,转瞬整个人就被‌打出了几丈远。   乔岳双脚用力,扎在地‌上,湿淋淋的泥土出现了两‌条道来。   “咳……”胸腔被‌灭魂刀的刀气震得闷哼出来,乔岳轻轻舒了一口气,长剑握在前方,忽然“咔嚓”一下,长剑迅速出现一道裂纹,裂纹由一化多,斑驳的纹路遍布整个剑身。   乔岳丢掉手里的破剑,目露错愕:“你……”   “哈哈哈——”   谢远大笑出来。   心‌中的憋闷总算是畅快起来,以‌为‌他的法‌器就只有阴魂幡和捕魂网吗?   谢远跃跃欲试地‌看过去,就等着乔岳被‌阴煞之气缠绕,神魂错乱的样‌子!   随即,就见‌乔岳眼神恍惚起来,表情逐渐开始狰狞,“啊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远不介意给死人解惑,“灭魂刀啊……哦对了,忘了你们这些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灭魂刀。”   灭魂刀顾名‌思义‌与神魂有关,在对战时,刀刃的阴煞之气就会顺着交接之处缠绕过去,从剑身一直落在修士身上,穿透各种防护,直接钻进体内,深入骨髓神魂中,让人神智错乱,甚至癫狂起来。   “不!”乔ⓢⓌ岳抱着头,声音听起来痛苦万分。   “这声音实在是……”谢远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大了起来,“太‌美妙了!”   “你们……”   不好!   那个暗灵根去了哪里了!   暗灵根最擅于隐匿,谢远一激灵,危机感从身后传来,立马就要‌飞出去。   就在此‌时,“砰——”如同烈日响雷般一声巨响,猛烈的能量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瞬间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谢远猝不及防之下被‌炸了个彻底,灭魂刀飞出去老远。   一百张灵符的重创下,谢远咳出了一口血。   “无耻……咳咳,”他扭过身看着悄无声息的方初月,“竟然偷袭!”   方初月笑道:“是你忘乎所以‌,我这么一大个人,你都能看不见‌。”   怪谁呢?   乔岳也抬起头,立马将飞到附近的灭魂刀收起来,笑容满脸地‌点头:“还是要‌多谢阁下了。”   不枉费他刚才演得那么辛苦,就为‌了给初月转移视线隐匿起来。   说罢夫夫两‌口子便齐齐攻了上去。   “你竟然没事?”谢远震惊道,一边将灭魂刀招回来。   灭魂刀从空间中挣脱出来,乔岳引爆二十‌张灵符,“是啊,你这灭魂刀真的一点儿用更没有。”   其实还是有用的,乔岳方才的神志确实错乱了一瞬间,很快又‌在小‌云朵的叫喊下醒来过来。   如今乔岳的骨缝里都感觉到一片阴寒。   “空间锁链!”   谢远挣脱开来,下一瞬方初月的攻击就落在了后背上。   被‌重创过后,谢远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若是放在刚才方初月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谢远被‌俩人前后夹击,立马退出包围圈中。   “极乐陨星拳。”   谢远挥出去一拳,声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过境。   立马又‌欺身上去,反手将灭魂刀劈出去。   乔岳恍惚了一瞬,刀刃就来到了眼前。   他下意识运用空间之力阻挡起来。   “唔——”乔岳捂着被砍伤的胳膊,快速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方初月的鞭子也缠上谢远。   一个霸道的空间灵根,旁边又‌有一个阴煞之气的克星在虎视眈眈,谢远逐渐开始疲于应对,身上的伤口也多了起来。   虽说对面两‌人身上的伤口比他还厉害,但是谢远心‌中还是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仿佛此时再不跑,就……   谢远捂着心‌脏,“卑鄙小‌人,你们竟然下毒!”   见‌三头蛇的毒液终于发挥作用,方初月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没赶上,乔岳就先被‌谢远给重伤了。   “这叫智取!”乔岳得意笑道。   这毒囊可是他们特意从三头蛇那摘下来的,果真用上了。   方初月落在乔岳身上,嘲讽道:“真是可笑,你不卑鄙怎么不把修为‌降到和我们一样‌对打啊。”   谢远闻言,周身的气息乱了起来。   随着气息打乱,体内的毒液游走得迅速,谢远试图用灵力逼出蛇毒,然而……   “这毒你们从何处得到!”   不一会儿,谢远的嘴唇就变成黑紫色的。   谢远不免后悔起来,早知道就该听谢宏的话,如今这样‌,他还能回去见‌爹吗?   “你问这毒啊,”乔岳摇头说,“这毒液还是从你们那三头蛇的,初月这叫什么来着?”   “我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乔岳扶额,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谢远听完再度吐了一口血,三头赤目蛇是他爹的契约灵兽,就这么死在他们手上不说,连尸骸和毒囊都不放过。   难怪他怎么逼都逼不出来,他爹这头蛇早就接近筑基了,蛇毒不要‌说他一个筑基初期扛不住了,就是筑基后期都得受一番折磨才行。   早知道他就该多备一些解毒丹的,谢远恶狠狠地‌看着他俩,眼神闪过一丝阴霾。   “你们俩个等着,我已经传讯回去了……”   乔岳说:“现在很显然不是我们有事,是你就快要‌死了。”   方初月点头:“而且是越气死得越快。”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吧!”   谢远冲了过去,一边丢出一个玉牌,玉牌里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乔岳大喊:“不好。”   在磅礴的气势下,他只来得及挡在方初月面前。   小‌银在方初月的手腕处呼呼大睡,忽然就跃出来,小‌巧玲珑的尾巴一扫,金光就直接消弭在空中。   谢远说:“不可能。”   玉牌存有三道金丹期的灵力攻击,是谢崇山特意留给他的最后护身符,怎么可能被‌一个灵兽轻而易举地‌给就化解了。   “筑基期的银鳞蛇,你们竟然有筑基期的灵兽。”谢远震惊地‌看着小‌银将玉牌咔嚓咬下去,喊出来。   “不对,这不是银鳞蛇,是……”   话音未落,谢远体内的蛇毒再也压抑不住,眼前一黑,轰然到底。   死得那么猝不及防。   方初月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死了。”   乔岳点头,“没错,没想到这修真界竟然还有这种法‌器。”方才那道攻击气势磅礴,一看就不是寻常修士的攻击。   乔岳有些后怕,方才打斗了那么久他都能冷静应对,这会儿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初月点头,注意力却在别的上面,“若是我们也有玉牌就好了,这样‌给爹娘他们都给来一个。”   “要‌不是小‌银这回我们可就糟糕了。”   乔岳看着又‌懒洋洋盘在肩膀上的小‌银,问道,“所以‌小‌银你不是银鳞蛇是什么?”   小‌银:“嗷——”   本大爷这么英明神武,爪子这么锋利,怎么可能是那种臭东西!   方初月瞧他那样‌,也听不懂,但点头吹捧道:“小‌银真厉害啊。”   “嗷——”小‌银无力地‌叫了一声,也还行。   要‌不是见‌两‌个两‌脚兽这么弱,需要‌好好锻炼一番,方才它就出来将人给咬死了。   说了两‌句话,乔岳便说:“走,四师叔他们该醒了。”   俩人走到函虚子身边,人果真醒了。   乔岳将趁乱设在附近的空间档板收回去。   不然的话以‌方才的四处横飞的攻击与气息,四师叔他们就算本身没受伤,也该受伤了。   “四师叔,师傅唤我们来救你。”方初月看着警惕的函虚子一边说,一边切开他们身上的铁锁。   函虚子转动了一下身体,一边问,“你们师傅?大师兄啊?”除了他最爱收徒外‌,好像就大师兄有徒弟,三师兄和五师叔二人从未收过徒弟。   难道大师兄又‌收徒了?   他身后的三个弟子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半道醒来,对话倒是听了不少,但对于这俩人的师傅,还真没听到是谁。   方初月说,“不是,灵虚道长是我师傅。”   函虚子一听他这么说,恍然大悟道:“原来三师兄之前说他收过一个徒弟竟然是真的。”   函虚子一下子就对应起来,显然是相信他们说的话。   “四师叔,你为‌什么会被‌抓?”   听到这话,函虚子便说:“我们在破阵时时常有卫兵寻了过去,打断我们的破阵……”   一开始函虚子还未发现异常,只以‌为‌是正‌常巡逻队巡逻,毕竟关隘处巡逻队密集些是正‌常的。   然后前天雨夜,突阙那边派骑兵奇袭,对于战争的事情,他们太‌和观里向来是不会主动介入的,但这回发生在眼前了,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函虚子便想着等骑兵过来就先将其解决了,结果还未等他们动手,这边的小‌秦将军就先一步设好埋伏,将骑兵围困在山坳处。   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函虚子觉得很奇怪,因为‌他探过卫所,见‌过所谓的小‌秦将军,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威武杰出的英雄好汉。   反而是一个无胆鼠辈。   所以‌他特意跟着他,之后果然摸到了他晚上要‌与人见‌面。   函虚子有些窘迫,“之后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他以‌为‌他发现了能破解灵阵的秘密,结果是一个故意引诱他过去的陷阱。   谢远与谢宏通讯后,很是不服气。   明明他才是谢崇山的血脉,结果谢崇山把谢宏这个样‌子留在身边,把他派过来当守阵人。   就连名‌字……宏远宏远,都是宏在前,远在后。   谢远对于谢宏心‌存嫉妒已久,再加上听到了谢宏万般叮嘱,他就想着要‌干一把大的。不仅要‌将谢宏的气焰给压下去,还要‌让谢崇山知道,谁才是他的嫡亲血脉!   结果下场便是身死道消。   见‌到函虚子窘迫的表情,几个徒弟纷纷帮着劝解。   乔岳点点头,“师叔,三位师兄,如今师傅他们还在另一边,我们快过去将灵阵毁掉。”   “对,正‌事要‌紧!”   函虚子看着阴沉的天气,和一落就是三日的大雨,这雨瞧着真的不对劲。   不赶紧把灵阵卸掉了,恐怕这雨停不了。   方初月他们跑去与灵虚子他们汇合,“四师弟!”   “师兄!”   两‌厢人马寒暄的话没多说,便快速交换信息。   灵虚子惊讶道,“所以‌这里便是最后一处灵阵了吗?”   函虚子点头:“对,另外‌一处灵阵已经被‌茅山那边的给搞定了。”   茅山派与他们太‌和观虽同是修道,师祖还是一个,但两‌派之间竞争还不少。   这次太‌白犯荧惑,紫微星黯淡,世道大乱,两‌派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出山。   灵虚子感慨了下,“这样‌正‌好,此‌处解决了,就剩下京城的主阵,只要‌大师兄他们撑着……”   这大夏完不了。   乔岳他们听着师傅师叔交换完信息,就来到了灵阵前。   雨水仍在宣泄不止,蒙眬的雨帘下,站着密密麻麻的一队人马。   前方身穿甲胄的将领狄才英厉声道:“靠近关隘要‌塞,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身后振臂齐呼,声势浩荡仿佛像雷鸣响起般震耳欲聋。   “轰隆隆——”   所有人同时抬头望去,怎么还真打雷了啊!   方初月手臂指过去,“那边的云怎么那么像之前的劫云。”   乔岳点头:“是有些像,那边好像是……京都方向?”   说罢,乔岳就见‌乌云暴雨下一道雷劫轰然劈了下去,瞬间将半壁天空就给照亮起来。   京都,雷劫之下。   因着雨水多,护城河水势高涨,放眼看过,周围已是一片汪洋。   雷劫落下,水花溅到半空中去。   谢崇山目眦欲裂地‌看着头上的劫云,“滚开!”他现在就要‌过去将乔岳他们给杀了!   谢远那边一死,留在谢崇山这边的魂灯就瞬间灭掉了。   谢崇山勃然大怒。   谢远是他百多年来唯一的血脉,要‌不是怕他走后,其他仇人会向谢远下手,谢崇山压根不会带他过来这蛮荒地‌域。   山海关那地‌也是他多番斟酌后才让他去的,再加上他还有玉牌,本该万无一失才是。   谢崇山发誓,一定要‌将乔岳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能一解他的心‌头气。   还有谢宏……人解决不了就算了,竟然连弟弟都保护不了。   要‌他又‌什么用。   谢崇山直接就御剑飞了出去,一出皇宫,劫云立即出现在头顶,且酝酿了一会儿,在谢崇山来到护城河处就轰然降下来。   谢崇山一边躲,一边赶路,很快又‌一道雷劫落下。   劫云连着两‌回劈不到人,酝酿得愈发厉害,“轰隆”一声,雷柱骤然落下,威力竟是之前的十‌倍!   这天道果真恢复了不少了啊。   谢崇山险些被‌劈中,抬头看着头顶愈发猛烈的雷劫,露出一丝疯狂的眼色。   他就是顾忌太‌多了,才会让这天道寻到机会恢复过来。   随即转身,飞回皇宫。   既然如此‌,这元婴不做也罢,不是要‌玩嘛!   那就玩一把大的。   谢崇山直直往乾清殿飞去。   头顶的劫云仍在头顶打转,不肯散去,直到谢崇山隐入乾清殿后,劫云仿佛失去了人的踪迹,飘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散去。   天上的劫云散去,乔岳他们便一心‌将灵阵毁掉。   对面面前的卫兵们,他们也不再想着什么怀柔策略了,乔岳飞出去,直接将将领擒在手里。   “全部人,即刻离开此‌处,否则!”   乔岳将人扔在地‌上,气势从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将震怒的卫兵队给吓得不敢动弹。   “走!”   狄才英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峻锐利的面容,眼神平静又‌带着肃杀之气,比他们大将军还吓人!   再待下去,真的会死!   狄才英浑身一哆嗦,方才卫所那边难道就是他们……   他立马站起来,“我们走。”   而后卫兵队就如潮水般退去。   千户嗫喏了下,“指挥使,我们就这么离开啊?”会不会显得太‌怂了些。   “不这么离开,你想一群人死在那里?”狄才英瞥了他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了那边布置的阵法‌别人不知道,他作为‌秦兆的直系下属,还能不知道?   就不是什么正‌派东西。   本就不是他们军营的事务,狄才英可不想为‌了秦兆和别人的交易,让底下所有人都赔命。   再说了,估摸着就是为‌了阵法‌来的。   毕竟方才对方若真想杀人,他压根活不下来。   不管怎么看,这伙人可比秦兆身边的顺眼多了。当然,这事也不能完全不管,万一整出点事把关隘给折损了就不好了。   狄才英脑子里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军令如山,将军那边……”   狄才英冷笑道,“他秦兆这将军怎么来的还不好说呢。”本来以‌为‌秦兆虽然搞些小‌动作,但好歹没有祸及大家,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如今这般,他是不能再忍了,不管大将军那边信或者不信,他都要‌拆穿这个小‌人!   “行了,有事我扛着,我们走。”   “是。” 第141章 (二合一) 对手在这里……   卫兵队撤退后,函虚子却没有贸贸然带着他们闯进‌去,指着深色的泥地,“那里是前‌两日灵阵所在的位置。”   “只不过‌今日不知道不知道灵阵还在不在此处……”   乔岳开口问:“四师叔,这灵阵位置还会改变不成。”   “是的,此处灵阵的位置变幻莫测,每到一个时间段,灵阵就会从一处换到另一处,”函虚子拿出几片龟甲出现‌,测了个卦象说,“果然又换地方了。”   虽说大体还在这个地方,但是位置变了阵眼也跟着改变,破阵起来就尤为困难。而且重‌新寻找灵阵的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来。   要不然函虚子也不至于花了这么‌久时间去从细微末节之处入手。   乔岳蹙眉:“这就棘手了。”   “难怪我压根感受不到这边灵气有多充盈,原来是这个原因。”这就没办法通过‌灵气含量去判断了。   方初月四周看了下‌,听到师叔说位置会变,他是压根不敢随意走动‌。   毕竟上一回他直接闯进‌去,那种‌灵力快速被抽走,险些被吸干的感觉他至今都历历在目。   乔岳伸手在他背后上抚摸了下‌,安抚道,“没事,我们先‌在这边看一下‌。”   “嗯嗯。”方初月往乔岳身边挪动‌。   雨水冰冷潮湿,热意透过‌层层布料,从肩膀处传过‌来,一股踏实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函虚子又抬头看了阴沉的天‌色,皱眉说:“这回……”有些糟糕了,天‌色阴沉得‌天‌象都不大好看出来的。   灵虚子说:“让五师弟来。”   “对,我来吧。”明阳子站出来。   方初月二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五师叔身上。   只见明阳子拿出一个八卦阵盘,放在地面上,拨动‌了一下‌上面的指针,指针转动‌,有缓缓停下‌来,指向某个方位。   明阳子走了几步,又站定重‌复拨动‌的阵盘,嘴上絮絮叨叨。   一行‌人‌压根不敢出声,就这么‌看他寻摸了一会儿,最终敲定了一个位置,说那便是灵阵所在之处。   “只不过‌,这位置好像变得‌很快啊。”明阳子觉得‌哪里不对劲,开口和他们说。   而后明阳子朝着乔岳他们说,“好像又变了。”   函虚子震惊道:“不应该啊,之前‌我在这边灵阵的位置是一日一变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变了,绝对不可能。   “你‌真没看错?”函虚子问。   明阳子点头。   灵虚子见他说得‌很认真,便说:“那我们分开来,都先‌不要过‌去。”   否则一伙儿都陷了进‌去,就完蛋了。   乔岳自然也不想就这么‌一锅端,一行‌人‌迅速分成四五人‌一边,而后才继续想办法。   只不过‌几人‌讨论了一番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出来。   “不如我直接去走一走,如何?”函虚子忽然提议道。   灵虚子坚决摇头,“以身试险,不可!”   函虚子高‌声道:“那不然怎么‌办,就这么‌干耗下‌去,时间不等人‌啊。别告诉我,你‌方才看到那黑云心里没什‌么‌感觉啊。”   灵虚子说:“那就我来。”   俩师兄弟争论起来,乔岳看着四师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会被人‌抓了,感情他还是个急性子。   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就直接莽。   乔岳又看向灵虚子,师傅他平日到底是有多不靠谱,才会让人‌觉得‌四师叔都比他稳重‌啊!   只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乔岳又听到五师叔开口说他来。   几个师兄弟自然也不例外,争先‌恐后要以身试险。   嘈杂的声音令小银躁动‌起来,方初月摸了摸它的脑门,额头上的突起在指腹中滑过‌,他顿了下‌又在上面摸了摸。   小银不耐烦地从方初月身上落在乔岳肩膀上。   乔岳扭头看了下‌他肩膀,问道:“小银怎么‌了?”   方才将玉牌敲碎后,小银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乔岳以为它只是想睡觉,不过‌如今看来更像是真累了。   方初月摇头说,“它好像把玉牌给啃了,可能吃撑了。”   小银“嗷”了一声,又继续挂在乔岳肩膀上。   乔岳他们看了一下‌,见它真在睡觉,便扭头,看师傅他们讨论出结果没有。   最后,争论了一番,还是函虚子打这个头阵。   函虚子将身上的拂尘、龟甲等重‌要的东西交给灵虚子后,迈步走出去,回头说,“若是找到了,不要管我,直接把灵阵毁掉再说。”   “嗯嗯,你‌慢一些,别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不然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灵虚子叮嘱道。   函虚子笑了下,却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被汲灵阵锁定了,就不可能逃命的机会。   茅山派为了毁掉那个灵阵用了不少人的性命去填,他们太和观又何惧!   灵虚子知道他不以为然,“总之你‌想打头阵,就听我的,不然我就来。”   函虚子见他生气,默默点头。   “知道了师兄。”   而后函虚子还真乖乖听话,慢慢往外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逐渐开始凝滞起来。   平日没个正形的灵虚子这会儿嘴角也是耷拉下‌来的。   方初月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他仿佛从中看到了师傅,看到了茅山派道士,看到了所有为了这乱世‌奋身不顾的人‌群的缩影。   阴冷连绵的大雨落在身上,漆黑昏暗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哪怕无人‌知晓,依然义无反顾。   乔岳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下‌意识在周围支起屏障,而后低声问他怎么‌了。   方初月有些窘迫。   他做了十八年的普通哥儿,以前‌只想着大富大贵过‌完一生,还要睡觉都能笑醒的那种‌,哪怕是这次来这边,他也不算是完全自愿的。   若不是因为乔岳,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千里迢迢跑到边关这边,救人‌这事在他那,压根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是初月,”方初月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嘴巴动‌起来,听到他说,“我们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从青山村走出来,到林阳县,到山海关,一步一个脚印。   他们之所以站在山海关,站在此处,与师傅他们,不过‌是殊途同归。   乔岳不觉得‌他们比师傅他们差在哪里,哪怕是被推着走,他们仍旧走在前‌面。   “我之前‌曾和你‌说过‌‘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但在我看来,善行‌恶行‌都一样,不看他怎么‌想,要看他怎么‌做。”   “我们这样的,就大顶顶的大好人‌。”乔岳得‌意叉腰。   方初月视线落在他身上,“好吧。”   方初月笑起来,模样比盛开的牡丹更为灿烂,乔岳将屏障收起来,而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函虚子身上。   只见他踱步了好一阵子,而后忽然停住脚步,浑身不在动‌弹。   乔岳说:“找到了!”   方初月他们瞬间围了上去,几个师兄弟试图用拂尘卷起函虚子,“师傅,我来救你‌。”   方初月见状制止道,“不要。”   哪知道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说完,其中一位师兄已经牢牢被定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方初月无语:“剩下‌的人‌都别动‌了。”   灵虚子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办法,“徒弟你‌们有办法?”   “对,师傅你‌们离远一些。”   乔岳已经将小云朵叫出来,那边已经再合力将函虚子二人‌推出去。   灵虚子见到四师弟师徒二人‌像是被无形的手一点一点地从汲灵阵内推出去,他忍不住与明阳子对视一眼,张大嘴巴压根不敢开口。   生怕惊扰了这……鬼大侠?   等函虚子从灵阵中脱离出来后,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乔岳顾不上问话了,继续和小云朵一块将灵阵毁掉。   灵力挥出去,地面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阵纹粉碎,灵石落在小云朵手上。   灵虚子他们虽然看不到小云朵,但是对于忽然显现‌又粉碎掉的阵纹还是看得‌很清楚,他们忍不住欢呼出声,“太好了!”   函虚子与徒弟虚弱地看着乔岳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无力又喜悦的笑容。   他也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也没想过‌这灵阵竟然一下‌子就给破坏掉了。   难怪方才师兄千叮万嘱,原来气运之子与他们真的不一样。   灵虚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扭头,就见徒弟不知道在看什‌么‌,徒婿也一副眉头紧蹙的模样。   “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乔岳拧紧眉头,“嗯,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是总觉得‌……有些太轻易了。”   苎麻地那边他们解决得‌也很轻易,除了那边想来本就不是很重‌要,守阵的也只是两个练气八层外,还因为俩个守阵人‌忽然就出事了。   而林阳县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险些引发大乱的兽群外,还有两头练气巅峰的妖兽,一头更是半只脚踏进‌了筑基期,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个隐蔽的星辰阴阳阵,手臂不可谓不大。   解决起来也极其困难。   而山海关这边,首先‌地势就十分险峻,且还有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把守,和林阳县不相上下‌,按理说,这灵阵也该有其他的防护才对。   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解决掉。   灵虚子他们听完,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起来。   就在此时,方初月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开口说:“你‌觉不觉得‌,这四周景象有些奇怪啊,有一种‌怪异、又别扭的感觉。”   “哪里?”   “就是整个感觉,很奇怪,”方初月又看向明阳子,“五师叔,你‌觉得‌呢?”   明阳子点点头,“是有点儿。”   方初月不说,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是吧,”方初月顿了下‌说,“像是……”   “假的一样!”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出来。   乔岳倏地抬头,看着初月和五师叔,“所以这里灵气之所以没什‌么‌区别,可能正是因为这里压根不是灵阵所在的地方。而是……”   方初月点头,哪怕是他们当时在洞穴阴面感受过‌的,同样也是灵阵附近的灵气更充盈,给人‌的感觉更舒服才对。   起码给人‌不会是这种‌压抑的感觉。   乔岳沉吟片刻,“那这里是……是幻境?”   “嗤——”   随着一声嗤笑突兀地响起,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转瞬破碎、湮灭。   乔岳再定睛一看,四周的景象与之前‌相差无异,多了一份真实,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初月……”   方初月说:“我没事。”身边灵虚子他们也没事,就是对于面前‌的景象有些应接不暇。   对面站着五个人‌,嘲讽地看过‌来,“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方初月抬头看去,领头的那人‌正是他梦里见到的那个男人‌,“是你‌,谢宏!”   乔岳闻言,立马想起之前‌初月做的噩梦,是他……   他看向谢宏。   “豁,大师兄,这人‌认识你‌哎!”谢子明说。   “你‌见过‌我。”   谢宏脑海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的样子,“但我没见过‌你‌……”   “不会是预知梦吧。”   “是梦到了什‌么‌?梦到我将你‌们抓了?亦或者……”谢宏笑着看向方初月,“是把你‌们都给杀了?”   方初月听到这话,捏着拳头,怒意恨意缠绕在胸口,就要从眼眶里喷发出来。   谢子明四人‌在旁边笑起来,“大师兄,你‌不要笑着说出这么‌吓人‌的话,没见到他们都吓得‌不行‌了吗?”   乔岳抓着方初月的拳头,挑衅道:“你‌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是步卫所里那个筑基的后尘吗?”   谢子明怒火蹭蹭往上涨。   “不过‌是一个练气八层一个练气九层,嚣张什‌么‌!放我们宗门里,你‌们也不过‌如此。”   “啊?可你‌不是才练气七层吗?那你‌在宗门里是什‌么‌,扫地的吗?”乔岳疑惑道。   练气七层看不上练气九层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方初月被逗笑了一下‌,紧绷的情绪消散了些,他附和道,“有的人‌嘴里整日说‘我师兄’‘我宗门’,实际上自己菜得‌还是练气七层。”   灵虚子他们一直没吭声。   因为对面每一个人‌给他们的压迫感都太强了,实力差距太大,他们不仅插不上话,就连等下‌开打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还好他们这边人‌多,四个人‌缠住一个,应该可以。   这会儿听到徒弟的话,灵虚子率先‌开口:“可不是嘛,我二师兄比我厉害,我出去可从来不说,毕竟啊,别人‌厉害,又不是自己厉害。”   谢子明气急败坏,“你‌们真该死!”   方初月继续挑衅道:“方才你‌那筑基期的师兄也是这么‌说的,临死前‌还说让我们小心些,可惜啊,死得‌太快了。”   方初月摇摇头。   “可不是嘛。”乔岳附和。   夫夫二人‌的做派相似得‌十分欠扁。   谢子明和另外两个练气八层一下‌子就炸了,“谢远师兄是我们师傅的亲儿子,你‌们死定了!”   乔岳抱着自己:“哎呀我好怕啊。”   语气轻松淡定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愈发沉重‌。   他都那么‌挑衅激怒他们,但除了一直破防的谢子明,还有后边跟着动‌怒的两个练气八层。   剩下‌一个练气九层,与领头的谢宏,俩人‌情绪丝毫没有波动‌,仿佛谢远死了就死了。   乔岳十分怀疑,或许谢宏就是故意来迟的,不然他都有时间设置幻境了,竟然没时间去找谢远。   这不对吧。   一个心狠的筑基中期,修为比谢远还要高‌一个小阶。   这下‌麻烦大了。   他们之所以能解决掉谢远,谢远那易怒不稳定的性格占了一半的因素,若是他慎重‌,稳定一些,他们都不一定能成功给谢远下‌毒。   然而,这回,这样的人‌物竟然有四个,不对是五个。   “你‌们不是还有一只紫色的蝙蝠吗?”方初月走前‌一步。   话音刚落,暗处的紫蝠王便显出位置,落在了谢宏的前‌方。   “这事你‌们竟然也知道。”旁边一直没开口的谢子亮说。   “到底有什‌么‌事是你‌们不知道的?”   方初月一边听着后边乔岳与小银的交流,这次若是小银不出手,恐怕他们都得‌团灭。   一边说,“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又比如,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家搞得‌天‌翻地覆,甚至到现‌在都不肯罢休?又比如,你‌们的死期是……”   现‌场凝滞起来,连呼吸声都缓了,只剩下‌耳边的雨声。   战况一触即发。   “上!”   谢宏与方初月二者一声令下‌,两边的人‌迅速颤打在一起。   一道银色的身影飞扑出去,落在了谢宏面前‌。   乔岳与筑基初期的紫蝠王对上,方初月与谢子亮是对手。   剩下‌的谢子明三人‌,灵虚子他们十几人‌迅速分成四人‌一组,各自围着一个,打得‌轰轰烈烈。   “空间斩!”   乔岳身上的气息蓦然攀升起来,紫蝠王一道音波攻击就将空间之力给撕扯开来,短时间竟打了个不相上下‌。   谢子亮有些震惊,这乔岳才刚进‌入练气巅峰,体内的灵力竟然比他还厉害,若是放任他不管,恐怕再过‌不久,恐怕他就能直接筑基了。   方初月长鞭一甩,“眼睛看哪里!”   谢子亮明回过‌神来,伸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伤口,“有毒?”   “你‌还不傻嘛……”方初月猛地甩起鞭子,谢子亮快速吃了一颗解毒丹,灵力快速将丹药化开,他与方初月缠斗起来。   谢宏看着小银说,“金龙和银龙的崽子?谢远是死在你‌手里的?”   小银不理不睬,朝着他发出一声龙吟。   听起来奶声奶气的,谢宏手一挥,将其打散。   神色却紧张起来了,别看这龙还是幼崽,修为却是不低。   一人‌一龙打得‌昏天‌黑地。   甚至波及到了旁边的灵虚子他们,一行‌人‌全部被掀翻。   谢子亮扫视了一下‌四周的战况,既然如此,就由他来打破僵局吧。   他祭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弓,“今日,就让你‌尝一尝我这九转皓日弓的厉害。”   谢子亮缓缓拉开弓箭,二者气息快速融合,让人‌压根分不清楚是人‌还是弓的气息。   “人‌弓合一,去吧。”   方初月莫名感受了死意的到来,下‌意识将鞭子丢出去,在空中引爆后快速逃离。   法器引爆的威力滔天‌,顺势将谢子亮掀翻。   漆黑的弓箭从滚滚浓烟中穿过‌,直直追着方初月而来。   方初月一个拐弯,弓箭擦肩而过‌。   谢子亮站在原地吐了一口血。   不得‌不说,这姓方的下‌手真果决啊,好好一件趁手的法器竟然能在一开始就下‌手引爆。   这心性比他好些师兄弟都要强。   可惜,他们始终是对手。   谢子亮看着方初月的背影,他这九转皓日弓可不是那么‌好躲开了。   果然,还未等方初月松一口气,飞出去的弓箭像是锁定他一样,一个急转弯,又追着他跑。   方初月瞳孔震缩,不断地绕圈转弯,又将储物袋里的法器引爆,试图逼停紧追不舍的弓箭。   体内的灵力在急剧消耗,他不断地拉开距离,又立马被弓箭逼近。   方初月猛地冲出来,“师傅……”   灵虚子四人‌和谢子明打得‌不可开交,然而实力差距甚大,师傅早就伤痕累累。   方初月再度转身,将弓箭带离这片区域。   “徒弟……”灵虚子余光扫到他有危险,立马想要脱身跑过‌去。   谢子明见状,挡在灵虚子身前‌:“你‌的对手在这里!”   而后一刀刺中了灵虚子,血液四溅,落在了谢子明的脸上。   “师叔!”三人‌大喊,朝着谢子明攻过‌去。   乔岳闻声,一扭头,就见初月神色惶然地从师傅那边跑走。   乔岳顿感不妙,立马冲上去。   紫蝠王挡在他前‌面,乔岳手一挥,“滚开!”空间锁链将紫蝠王桎梏住了住。   乔岳抓住空隙,一跃而过‌,在半空中腾空,飞扑出去。   “初月。”   方初月面露喜意,“相……”   “唔——”猛烈的痛感袭来,方初月低头,看着箭头直接穿透肩胛骨,箭头冒着森然的冷光,汩汩流出来的鲜血无比滚烫。   乔岳目眦欲裂:“初月!!” 第142章 突破筑基啊   怒吼声蕴藏着‌惊人的痛楚,乔岳的身影化作一道流星,飞速将方初月接入怀里‌。   方初月脸色煞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在一下一下地挖着‌他的皮肉,却他还是笑着‌说,“我没事。”   “初月……”   乔岳看着‌方初月肩膀的布料被鲜血早已染红,拥住的身躯也因为剧烈的痛感而颤抖,血液迅速滑落,从指尖上‌一滴一滴地落下。   肩胛骨处的伤口皮肉翻滚,箭镞发着‌冷光。   那张明媚张扬的笑脸如今成惨白成这样,乔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又缓缓放下。   上‌一回‌方初月也是肩胛骨受伤,这次过了多久,还是同一个位置。   “我没事。”   乔岳自然知道初月不是真的没事,只不过眼下压根容不得他问‌多两句。   方初月见他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开口道,“蝙蝠要过来了,你快帮我将箭头拔出来。”   乔岳:“我……”颤抖的嗓音将恐慌与痛苦都掩藏起来,   “拔!”方初月知道他于心‌不忍,若是换了他也未必下得了手。   不拔出箭头的话,血液会一直流下,届时就麻烦了。   而且,另一边紫蝠王正死‌命挣脱掉束缚,眼看着‌就要往这边飞过来。   方初月抬起手,作势就要行动起来。   乔岳按住他的手,“还是我来吧。”   看着‌方初月镇定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怀抱。   就在这个时候,“收!”箭矢带着‌鲜艳的血色飞回‌谢子亮手中。   谢子亮看着‌手里‌的弓箭,有些可惜。   浪费了他这一支皓日箭了,以他现在的灵力,也就能射出两支而已。   谢子亮看着‌方初月,不是一击毙命,他竟然还活着‌。   一年的时间就能从引气入体到练气八层的人,身手与灵气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是不能小瞧了你们。”   若他不是祭出了皓日弓,恐怕打下去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将人擒住。   谢子明将灵虚子轰出去,而后‌飞到谢子亮身边,“子亮师兄,只是对付一个练气八层,需不需要将皓日弓给用上‌啊?”   九转皓日弓是一把玄阶上‌品法器,射出去就不会落地,会跟着‌目标直至将其击溃。   谢子明对此眼红了许久,只不过这法器是谢子亮从秘境中带出来且认了主‌的,旁人就算再眼红也没用。   谢子亮看了他一眼,将皓日弓收起来,“聒噪。”   “人都解决了?”   “还有俩……”谢子明讪讪笑了下,快速跑走‌。   乔岳看着‌方初月的肩膀,原本不大的伤口,如今破开了个洞,心‌疼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器插入他的胸口中,将他搅得天翻地覆。   他快速将方初月肩膀的经‌脉封住,血液立马止住。   乔岳抬头看着‌罪魁祸首,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响。   “空间锁链。”   谢子亮眉头挑动,迅速逃脱空间锁链的范围。   乔岳看着‌逃走‌的身影,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初月怎么会受伤!   怒火如同火药般在他胸膛处炸开,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入目的身影都给燃烧殆尽。   在极致的怒火与愤怒下,乔岳只觉得脑子“嗡”一下,整个人进入一种奇怪的境界。   空气彻底凝固,声音从远到近,一点一点抽离,乔岳发现自己‌好像整个人从体内脱离出来,他看着‌静止的初月,远处的小银、师傅……   四周无形的空气忽然有了形状,划出一道一道银丝,踪迹清晰可见,乔岳看着‌繁乱的银丝,像是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一样,拨动了一下。   时间异常缓慢,实则只是刹那间。   乔岳恍若惊醒,倏地动了起来。   方初月:“你方才……”   乔岳点头,“我有办法。”而后‌他将初月推了出去。   半空中小银他们打得轰轰烈烈,身后‌是初月,旁边是师傅他们,眼前只剩下面前紫色又丑陋的蝙蝠,还有不远处握着‌长弓的谢子亮。   乔岳闭着‌眼睛,厉声道:“空间封锁!”   附近的石头被空间之力瞬间碾成齑粉,谢子亮闻言,下意识往旁边掠出去,然而才飞到一半,一道无形的墙壁出现在他面前。   谢子亮试图逃跑,然而,不管他走‌去哪里‌,他都出不去。   谢子亮再也保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来,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翻起了惊天海浪。   这是什么魔鬼。   还未筑基就能封锁空间!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片区域,但在他们那边这也是金丹修士才懂的技能啊!   乔岳见一次就成功,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朝着‌方初月,张嘴说道:“初月你小心‌些!”   声音消弭在两处空间内,方初月看着他的嘴型点点头,心‌里‌愈发担心‌起来。   方初月看了一下四周,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不如快点将另外几人给解决了。   他一跃而出,落到了明阳子他们身边。   明阳子面露喜意,“初月!”   原本这边一共有八人,如今只剩下五个,且每人身上‌都出现了深深浅浅的伤口。函虚子的腹部伤口深得可怕,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方初月快速封住函虚子的静脉,“师叔,让开。”   明阳子立即让开,方初月将十张雷火符引爆,朝着‌练气八层的其中一个丢出去。   “砰——”   方初月在那边与两个练气八层缠斗起来,虽说肩胛骨受了伤,但是他还有不少灵符,明阳子和函虚子他们连百般武艺都使出来了。   倒是很‌快就将人压着‌打。   灵虚子这边。   “碎石拳。”   谢子明见灵虚子他俩站了起来,又冲过去,像是将嫉妒与愤怒都融在了这个拳头中,威力一时间十分惊人。   灵虚子挡在前面,“五行剑阵,起!”   得益于方才谢子明,让他有时间布置剑阵。   五把桃木剑在空中快速盘旋,只留下粉色一圈残影,四周的空气发生‌急剧的震动,立即将谢子明迅猛的拳风给弹了出去。   灵虚子倏地睁开眼,咬破舌尖,以舌尖血在半空中飞速画了一个符。   血红色的符文融入剑阵中,剑阵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原本清脆的响声变成沉闷,如同蜂群汇聚的嗡鸣声,听着‌神‌魂都要摇晃起来。   “破!”剑阵骤然停下,带着‌冷冽的剑气,朝着‌谢子明攻去。   谢子明收回‌拳头,朝着‌直直冲过来的桃木剑挥出去。“七星斩!”   长剑挥舞,七道攻击一道猛于一道。   剑气碰撞,瞬间将四周的粉尘、雨水驱散,火光如同白日流星一闪而过。   谢子明露出笑容,“也不过……”   下一瞬,剑阵的第二波攻击落下,谢子明身上‌的护体灵气被剑阵不断切割,在巨大的响声中“咔嚓”一下。   谢子明瞳孔震缩,以极致的速度向谢子亮逃去。   “五行合一!”   五柄桃木剑合为一体,带着‌令人窒息的能量,寒意从脊骨直冲头顶,谢子明感觉四周悄然静止,周遭的一切都放慢了速度,“师兄!救……”   就在这一瞬间,剑阵将目标锁定。   “噗——”护体灵气瞬间破碎,血液飞溅,像是下了一场血色暴雨。   谢子明躺在地上‌,睁着‌双眼,手臂伸出去,似乎还在等着‌谢子亮救他。   然而,压根没人发现他没了生‌息。   剑阵仍在空中盘旋,灵虚子手指一挥,桃木剑又再度分成五把,朝着‌另外两个练气八层攻去。   剑阵不断在眼前快速切割,俩人一边闪躲,一边使出各种法术。   灵力在急剧消耗,方初月见他们这个样子,立马抓住机会,骤然将体内的灵力外放出去。   带着‌独属于暗灵根的阴冷气息弥漫在四周,两个练气八层动作慢了下来。   “师傅!”   灵虚子站在远处,手指按下,“下!”   五柄桃木剑高速旋转,一击即中,直接将目标穿了过去。   另一个人立马丢盔弃甲逃跑,方初月见状,紧追不舍,很‌快也将其解决了。   灵虚子立马跌在地上‌,大笑起来。   死‌了,终于死‌了。   “师傅!”   “师兄!”   方初月跑过来看着‌灵虚子虚弱无力的样子,“师傅你没事吧?”   “我没事,”灵虚子摇摇头,又看着‌函虚子说,“就是两个师侄……师弟,我愧对于你。”   函虚子捂着‌伤口,叹气道:“师兄,生‌死‌有命。”   他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嘛。   方初月点点头,正要放心‌下来,就见到师叔他们表情很‌奇怪,像是难过又像是悲愤。   方初月张大嘴巴,“师傅你的头发……”从发根开始一点一点变成白发。   灵虚子拂起一缕黑白相间的头发,笑道:“嗯,驱动五行剑阵需要付出点什么。”   连练气之境都没踏入的先‌天武者,驱动如此庞大的剑阵,自然需要付出点代价了。   除了一身修为,便是这寿命。   二选一,灵虚子选择了后‌者,或许后‌面他还能再用一次这剑阵。   “师傅,你为什么……”   方初月看着‌灵虚子的眼神‌,质问‌的话说不出口,翻涌的情绪反扑上‌来,他眼眶都红了,“一定有办法的。”   灵虚子倒是没像之前嬉皮笑脸,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办法了,寿命还能怎么补回‌来,   他用力点头:“嗯,会有办法的。”   明阳子他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听着‌俩师徒的对话,他们还是忍不住扭头去擦了擦眼角。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立马将底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个巨鼎出现在头顶,银色的影子被倏地一下收了进去。   四周黑漆漆的,小银在里‌头四处乱撞,巨鼎被撞得哐当响。   方初月呢喃出声:“糟糕了,小银被吸进去看,这是什么东西?”   谢子亮抬头:“太好了,是破元鼎。”   破元鼎一出,谁与争锋!   地阶破元鼎,不仅能防御力十足,还能将敌人吸进鼎内炼化,最主‌要的是还能破除禁制。   “小银!”乔岳大喊。   这破元鼎不是个好东西!   他好不容易凭借长进了一大截的空间术法,就快要拿下谢子亮了。   可恶啊!   乔岳快速朝着‌谢子亮猛攻过去。   紫蝠王从中阻挡,“吱吱——”   “滚开,有没有新的招数了!”乔岳气恼,这该死‌的蝙蝠,除了叫就是叫,声音长短高低,作用还不一样。   攻击力不算特强,但是辅助能力和逃跑能力都十分强大,而且还刀枪不入,实在恼人得很‌。   话音刚落,谢宏立即引动巨鼎一砸,整片空间都晃动起来,周遭的禁制“啪”一声,在巨鼎的袭击下碎掉。   谢子亮拖着‌手臂,逃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姓乔的有没有脑子,一脑子就想‌着‌对他下手,搞到他险些没了一只手。   乔岳追了过去。   紧接着‌,巨鼎升起,里‌头的动静停了一瞬,又立马猛烈起来,顶部被撬开一个小口。   “封!”谢宏咬着‌牙,快速结了几个手印,彻底将小银按死‌在鼎内。   只要再过些时日,这小龙就会化为菁纯的灵气反哺到他身上‌。   届时他说不定就能突破筑基后‌期,甚至筑基圆满。   一想‌到后‌头的事情,谢宏难免心‌情好起来,直接挡在乔岳面前。   乔岳磨牙,一个个缺德的,敢不敢不用法器!   原本他们这边已经‌锁定胜局,结果才一会儿,就因为一个破鼎给生‌生‌逆转了。   方初月他们表情凝重,没了小银这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就需要重新分配战力了。   他们负责拖着‌谢子亮,乔岳应该能解决掉紫蝠王,可是还有谢宏……   但就一个谢宏,一个筑基中期,他们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局。   方初月忽然有些气馁,若早知这样……   “你把小银怎么了?”   谢宏看着‌乔岳笑道:“不用着‌急,等会儿你就能去见那条小龙了。”   他不能杀掉乔岳,也能将其吸到鼎中。   气运之子解决了,剩下的人就好解决了。   乔岳脸色难看。   听到他又说,“还有没有其他招使出来啊?没有的话,你们就要和天上‌的太阳说再见了。”   “还有,”乔岳还真点点头,开口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抵达这里‌的?”   谢宏不急不缓地说:“你是想‌问‌,是谢远死‌之前,还是死‌之后‌吧?”   “是啊,所以是之前还是之后‌?”   “有什么区别,人已经‌死‌了。”   谢宏神‌情变得很‌奇怪,心‌情又变差了,“好了别拖延工夫整你们的什么剑阵了,没用。”   乔岳见状,笑起来:“谁说我要整剑阵了。”   方初月眼皮跳了下,当即决定道:“师傅你们立马撤出去。”   “什么?”   方初月冷声:“快走‌!”   灵虚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利索听话,快速撤离。   方初月远远和乔岳对视一眼,就见他露出一个笑脸,而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这就是……他之前说的“有方法”吗?   乔岳不断地运转功法,手里‌的灵石化成齑粉,体内蕴藏的灵力一下子冲突瓶颈,全身爆发出庞大的气息。   一朵朵雷云聚集在山海关关隘处,速度极快,眨眼便黑压压一片,让人措不及防。   谢宏看着‌天上‌的雷云,心‌里‌顿感不妙:“你不要命了,竟然就这么突破!”   胆大包天!   毫无准备就敢筑基,是嫌命长了不成。   乔岳摆摆手:“反正都是死‌了,与其死‌你手上‌,不如搏一把呗~”   谢宏:“……”   谢宏立马逃出劫云的区域。   随即,一道道雷劫呼啸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可怕能量朝着‌乔岳降下来。   乔岳不管不顾,只朝着‌谢宏紧追不舍,猛烈的雷电跟在乔岳身后‌。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想‌出来的!   “你有病啊!不知道其他人进入你的雷劫范围,会让雷劫变得更厉害,想‌死‌也不是这样死‌吧?”谢宏一边躲,一边还要被雷劈,很‌快头发都劈炸了。   雷电噼里‌啪啦落在身上‌,劈得人精神‌都恍惚起来,这雷电比他筑基的时候猛烈多了。   乔岳看到他的样子,忽然觉得身上‌落下的雷劫也不那么难受。   他转身又朝着‌谢子亮挥出去两道攻击,主‌打谁也别落下。   雷劫迅速分成几道,劈向了谢子亮。   谢子亮显然就没有他俩自在了,结结实实挨了几道雷劫后‌气息都萎靡了。   乔岳看着‌逃窜的俩人一蝙蝠,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让这雷劫再来得猛烈一些吧!”   天上‌的劫云像是应和一般,轰隆响起,一道道雷电变得更为粗壮。   谢宏恨不得钻进鼎里‌。   “疯子!” 第143章 彻底解决了……   翻滚的劫云如同彻底激怒的巨兽,震得整个山海关晃动了起来。   雷电一道一道落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直直冲着惊慌奔逃的几人落下。   四‌周被下了禁制,雷光炸开,谢子亮一边仓皇逃窜,一边咒骂起来,“你个疯子!”   乔岳沐浴在雷劫之下,身体腾空,雷电萦绕在四‌周,“疯了?我很清醒。”   雷电一落在身上,乔岳抬头看着天穹。   他赌对了。   雷劫粗壮得如同巨蟒,落在他身上的威力却没想‌象中那般恐怖,虽不像挠痒痒一般轻松,但也不至于‌被劈得皮开肉绽。   最主要的是‌,头顶的雷劫仿佛早就不满了这些入侵者,威力再度暴涨。   随着乔岳不断地朝着俩人一蝠杀过去,雷劫紧跟其后,朝着他们轰然劈下去。   谢子亮激动道:“不可‌能,这是‌什么雷劫!”   这筑基雷劫绝对不对劲,从未见过筑基雷劫如此狂暴迅猛,普通修士绝对不可‌能从这种雷劫下突破瓶颈。   乔岳张开手,朝着谢子亮弹出一道攻击。   谢子亮的修为本就逊色许多,仓皇之间被乔岳击中,头顶的雷电骤然落下。   “不——”   一声哀嚎之下,身上的衣袍被劈得焦黑色,头发卷曲焦黑,伤口处还‌冒着缕缕黑烟。   谢子亮气‌息瞬间萎靡一半,还‌未等从原地离开,又一道雷劫落下。   很快,他陨灭于‌雷劫之下。   紫蝠王见状,更‌是‌仓皇逃走。   然而雷劫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紫蝠王穷追不舍,一道亮白色的雷电猛地落下,劈在了蝙蝠的翅膀上。   “吱吱——”紫蝠王朝着谢宏呼救。   谢宏只顾着一边逃窜一边将封锁的空间打开。   破元鼎被留在外头,他必须撬开空间裂缝,才能从这怪异的雷劫下活下来。   数道雷劫将紫蝠王劈得皮开肉绽,边缘翻滚,连里头的骨骼都被电得焦黑色。   痛苦的音波波及四‌周。   紧接着,在如暴雨般落下的雷劫之下,紫蝠王颤颤巍巍地从空中飞着,而后一头栽了下去,“砰”一声砸在了灌木丛中。   浑身抽搐,再也没起来过。   雷劫在头顶再度凝聚,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乔岳从容地站在雷劫中心,原本轻柔的雷电之力忽然变得狂暴,犹如狂风暴雨落在他身上。   乔岳恍惚觉得自己‌此时置身于‌火热的熔炉中,像是‌一块铁矿石被雷劫翻来覆去地捶打、锻造。   浑身的血肉在一下一下轰击中绽开,经脉反复撕裂。   极致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啊——”   然而,就在这种痛苦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经脉的每一处溢出来,皮开肉绽的血肉快速痊愈,经脉撑开后又再度紧闭。   识海中一滴一点的灵力汇聚在一起,汇入成涓涓细流。   细流顺着经脉,淌过身体每一处角落,乔岳舒服得灵魂都在颤抖,忍不住喟叹出声。   再过不久,恐怕乔岳就要筑基成功了。   谢宏见状愈发着急,术法攻击越发凌乱,他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的破元鼎,朝着岌岌可‌危的空间壁垒又落下许多攻击。   破元鼎!   只要破元鼎在手,他就一定‌能反败为胜!   乔岳在雷劫之中睁开双眼,双眸将谢宏锁定‌。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受死吧!”   已然半步筑基的乔岳化作一道闪电,朝着谢宏猛攻过去。   谢宏看着那双决绝的眼睛,头顶雷劫酝酿着庞大的能量。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顶。   “滚开!”谢宏用‌尽全‌力朝着空间壁垒攻过去,整个空间被撬开了一道缝隙吗,他立马拼命地催动着破元鼎。   破元鼎落在他掌心处,谢宏朝着奔袭过来的乔岳一砸:“去!”   乔岳引动空间之力,锁链层层锁住破元鼎,地阶法器在层层包围中朝着乔岳撞过来。   刹那间,异象陡生。   头顶的劫云轰隆隆响起,谢宏汗毛都立起来,危机感袭上心头。   他一抬头,身边便‌多了一道身影。   乔岳朝着他露出笑脸,张开手臂将谢宏拖住,“别跑啊,我们一起享受这雷劫啊。你不是‌筑基期嘛,这雷劫对你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谢宏拼命挣扎,“滚开!”   话音刚落,一道如同水桶粗细的雷劫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着乔岳他们劈过来。   雷劫先落在破元鼎上,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响声。   破元鼎在雷劫中晃动起来,被劈得乒乒乓乓。   里外同时出力,忽然破元鼎就撬开了一个口子,小银从里头窜出来。   “嗷——”本大爷终于‌出来了!   小银嗷嗷叫。   随即,雷劫落在小银身上,一身银色的鳞片熠熠发光。   银色的身影滋溜一下又跑回破元鼎中。   “嗷——”太痛了,小银大人还‌是‌回去吧。   雷电再度寻找目标,而后落在了乔岳和谢宏身上。   “不——!”谢宏双眼惊恐地看着就在落在身上的雷劫,他快速掏出法器抵挡,又引动破元鼎过来。   一件、两‌件……所有法器与‌雷电接触的瞬间就被念成粉尘。   雷劫贯体,谢宏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瞳孔倒映着远处奔逃的破元鼎,哀嚎声隐于‌雷劫之下。   他就像是一根柴火被投入炉子中,全‌身的皮肤皲裂,皮开肉绽,血肉翻飞焦黑,雷光没入体内,又从七窍中射出来。   恍惚间,谢宏想‌到了谢远临死前的景象,那时候他是‌不是‌也像这般痛苦。   又想‌起被谢崇山收为弟子后,第一次见到谢远的场景,师傅……   几乎同时,悍然的雷劫同样留在乔岳身上。   真正的筑基期雷劫,此时才要开始。   雷劫呼啸而下,隔着雷劫,乔岳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方初月对上,朝着红着眼睛的哥儿笑起来。   重构到一半的经脉再度被撕裂,痛楚却叠加在一起,一下子翻了无数倍。   乔岳看着旁边那道摇摇欲坠的焦黑身体,嘴角却浮现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这些该死的入侵者合该万雷轰顶,到死为止!   胸口沉甸甸的石头被人挪开,像是‌将身上背负已久的重担卸下来一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从胸口处直达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脑海里除了畅快,便‌是‌空茫茫一片。   在这令天地失色的雷劫之下,乔岳只觉得雷劫骤然停止。四‌周静谧得可‌怕,可‌又洁净得仿佛被洗涤过一般。   仿佛连神魂都变得澄澈起来。   乔岳忽然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咔嚓——”   一道清脆的破碎声自灵魂深处传来,又像是‌在遥远的天际响起。   灵气‌疯狂涌动,形成一个一个旋涡盘踞在乔岳附近,从气‌穴中涌入体内,识海重构、搭建,涓涓细流变成了海浪汹涌澎湃。   乔岳倏地睁开眼,筑基已成!   随即,天上的劫云散开,虽还‌是‌阴沉沉的,暴雨却小了许多。   乔岳将禁制打开,一道甘露降下。   通体焦黑的皮肉在甘露下迅速愈合,皲裂的皮肤亮泽又弹性,完好的骨骼一动便‌咔哒咔哒地响着,狭小的经脉扩大了数倍。   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   “相公!”方初月心急如焚朝这边跑来。   “初月!”乔岳迅速将人拉过来,最后一点甘露飘飘洒洒,落在方初月身上。   方初月:“我……”   乔岳制止:“你别动。”   方初月便‌愣愣地不动,他低头看着肩胛骨,原本血肉翻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空荡荡的识海灵力也再次充盈。   在甘露的作用‌下,方初月浑身的气‌息暴涨,立即突破到练气‌九层。   乔岳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肩膀,“不错,还‌突破了!”   方初月高兴点头,问道:“相公,你筑基成功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方才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用‌了许多办法都进不去。他知道是‌乔岳将空间封锁了,特‌意不让他进去。   他多怕乔岳会出事,多怕他哪里受了伤。   方初月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便‌是‌当危机来临时,能力不够,就是‌再心急也无能为力。   他便‌强撑着意志去在旁边等着乔岳。   待到战况愈发明朗,他这心里才松了半口气‌。   只不过,方初月看着乔岳痛苦得面露狰狞的样子,就知道这筑基雷劫还‌真不是‌随便‌就能挺过去的。   乔岳摇摇头:“没有,我如今壮得能一只手碾死谢子亮他们,就算是‌谢宏来,我打不过应该也能安全‌跑掉。”   方初月目露喜意,声音哽咽道:“太好了!”泪珠子便‌扑簌簌地掉落,晶莹剔透地挂在卷翘的睫毛上。   “怎么哭了?”乔岳见状手足无措起来,初月鲜少‌会哭,几次三番流眼泪好像都是‌因为他。   “我错了,是‌我不对。”   乔岳心疼地将人搂在怀里,又说:“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我都盘算过的。”   方初月推开他,眼眶红红的,气‌愤地说:“你盘算过鬼啊,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若是‌没有这雷劫,他们一行人只有一个下场。   在雷劫到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这雷劫到底会不会真的如乔岳所愿那样区别对待。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不管怎样,都只是‌为了赌一个机会。   若是‌会的话,自是‌最好。   若是‌没有,雷劫一视同仁,不管怎样,乔岳都希望自己‌能拖住谢宏,为初月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乔岳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我这不是‌赌赢了嘛。”   “而且啊,这老‌天爷指不准早就对他们这伙人不满了,一直想‌将他们挫骨扬灰呢,我这将他们引到雷劫之下,不过是‌替老‌天爷找机会而已。”   乔岳噼里啪啦,说了许多话。   方初月哽咽了下,却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他没再继续揪着这个问题说,而是‌指着他的衣裳,“换一身衣裳吧。”   “嗯,你也换一下。”到底是‌受伤了,身上的衣裳血迹模糊,叫人看了就想‌起之前的样子来。   方初月点头,很快换了一身衣裳,“只是‌可‌惜,这鲛绡就这么穿了一个洞。”   “不碍事,再补补,还‌有一截呢。”乔岳说完,挺着结实的胸膛在方初月面前晃悠一下。   从练气‌突破到筑基,乔岳腹肌分明,身上的肌肉愈发流畅结实,每一块都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爆发力。   方初月实在没忍住,在上面摸了一把。   又摸了一把。   乔岳也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换好衣裳后,俩人走去将谢子明和两‌个练气‌八层身上的储物袋给扒了。   至于‌谢宏等人已经被雷击劈得像炭火一样了,估计里头什么都没有。   “这破元鼎……”方初月左看右看,“好像没坏啊。”   乔岳有些惊喜道:“还‌真是‌啊,那它为何没有跑到谢宏那边。”   若是‌有它在,谢宏还‌真不一定‌会死。   “嗷——”小银闻声钻出来。   乔岳自问自答道:“原来是‌你在带着它跑啊。”   小银落在乔岳的头顶上,有气‌无力地趴在上面。   “嗷嗷——”   可‌不是‌嘛,险些累死本大爷了!   “好东西,”乔岳拍了拍,又说,“初月,你拿着。”   方初月抬头,没在一开始就拒绝,“好。”   说着,他就将破元鼎收起来,至于‌之后到底谁拿着,这就不好说了。   见他直接应承下来,乔岳有些高兴地说:“如今我已经筑基,你拿着这个我也安心些。”   方初月点点头。   乔岳想‌起正事来,“事不宜迟,我们去找灵阵。”   方初月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让师傅他们去找了,走这边。”   俩人很快找到了灵虚子他们。   几人狼狈地坐在灵阵前,见了他们过来,明阳子立马笑道:“你们没事!太好了!”   “看吧,我就说他们肯定‌没事?”   一道与‌小云朵别出一致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乔岳厉声道:“是‌谁?!” 第144章   小云朵从飞窜出来,看着009叉腰大笑起来:“哈哈哈009你也有今天!一个位面系统弄成你这样也太狼狈了吧!”   小云朵在009头上飞来飞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009诧异道:“祥云系统?你竟然生出了意识?”   小云朵抱着手臂,软绵绵地飘在半空中,“大惊小怪,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连实体都有了,生出意识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009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不过一年多以前,祥云系统还是它底下的一个附属系统,哪成想从它身上剥离后,连实体都有了。   小云朵吵吵闹闹,009沉沉闷闷。   灵虚子几人心里好奇得很,站在旁边不住地看过来。   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要说,这怪鸟什么身份,云团又是?乔岳他们怎么认识的?   方初月见师傅看着自己,抬头回望,问道:“师傅,你没什么事吧?”   灵虚子摆摆手:“我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他现在精神百倍,一点儿事都没有。   方初月没再说话,打算迟点看看刚刚搜刮回来的玉瓶里有没有能用的丹药。   他将视线落回到小云朵身上。   便听到小云朵啧啧称奇:“你这样不行啊,从管理局下来时是多么威风啊,现在搞得这么狼狈,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气运之子吗哈哈哈……”   一朝见到压在头顶的上司落魄,小云朵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简直是太爽了!   “好了,小云朵你别闹了。”   乔岳开口制止它,再说下去就真的像熊孩子一样了。   一看009的样子就知道它估计经历了不少事情,那会儿虽也是漆黑色,但一身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现在别说熠熠生辉了,就连身上的羽毛坑坑洼洼的。   小云朵“哦”了一声,“好吧。”   小云朵最后补充道:“哦对了,我现在叫小云朵,你可别用那种冷冰冰的称呼喊我。”   说罢,小云朵转身跑回乔岳肩膀上,下一瞬就被小银整个抽飞出去。   小银摇着尾巴:“嗷嗷。”   一边儿去,这里是大爷我休息的地方。   小云朵在空中打了两个滚:“可恶,你这条臭蛇,别以为我会怕你!”   小云朵急吼吼冲过去,细伶伶的手脚用力踹过去,小银懒洋洋伸出尾巴挡了一下。   一来一回打得不可开交。   乔岳:“……”这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塞。   乔岳薅起在他肩膀上互殴的两团小东西,一把扔出去,“一边儿打去!”   这才将注意力返回009身上,他问道:“你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方初月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熟稔,好奇地看过去。   这就是之前乔岳所说的系统009么?一身黑漆漆的样子,瞧着还没有小云朵顺眼呢。   009看向说话的男人,心里止不住后悔。   原来它第一回压根没有绑定错人,或许说,那一回估计就是世界意识特意将它抛过去的。   结果,从它强行解绑、找到林昊天帮他恢复神智、受制于林昊天这个宿主帮其做了很多事情、被谢宏他们带去京都、与谢崇山斡旋……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说再多也没用了,009想到谢崇山要做的事情,立马将这一年多发生在它和林昊天身上事情说出来。   方初月听完沉默起来,因为这零零玖的经历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倒霉了。   好端端一个灵宝系统,还是比他们小云朵威风许多那种,结果出去晃悠了一圈,竟然只剩下一个主体在。   就活像家财万贯的富家老爷出门做生意,一时看走眼了与人签订了合同,没成想人竟然是骗子,最后落了个人财两空的境地也就罢,险些性命都不保了。   乔岳点点头问道:“你怎么躲过姓谢的搜查的?”   不是说人家是金丹修士嘛,就算如今被压制到了筑基,那也是金丹。   009解释道:“自爆后,我护住核心,直接藏回林昊天的体内。”   利用灯下黑的原理,009瞅准了空隙逃出来,只不过为了将谢崇山瞒过去,009显然是下了狠手的,除了核心数据和主体外,其他所有附属系统与数据,它都直接一股脑引爆。   乔岳万万没想到这还是狠人……不对,狠统一个!   009本来是想与乔岳绑定的,虽说它功能丢失了大半,但作为位面系统,只要与它绑定,它还是可以运用其中的功能。   在对敌上面,肯定能派上用场。   结果没想到竟然冲出了一个小云朵,这下子可就不好办了。   只不过绑布绑定,都不是重点。   而是谢崇山这人……   “谢崇山布置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且亲儿和徒弟都死在你们手里,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初月赞同,这谢崇山一看就是心胸狭小之徒,所以接下来他们必须将灵阵毁掉,“但是接下来要如何做还需要再商议。”   乔岳看它还有话要说,“你知道他的计划或者动向?”   009点点头,它不是白白留在皇宫里的。   作为系统而言,探查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009不敢在谢崇山面前露脸,但通过进出宫人与谢谦谢宏他们的对话,009还是很快将他们的身份摸清楚。   “谢崇山原是天玄大陆冥仙宗的金丹长老,此人算不得天资卓越,只能称得上天赋还不错,三十岁筑基,五十岁金丹,在其百岁时却因着急化婴,导致碎丹失败……”   从金丹进阶元婴起码要过四关,第一关碎金丹,第二关突破心魔劫,第三关是凝结元婴,最后才是度雷劫。   而谢崇山第一步便失败,恰巧说明了本身的修为并不足以支撑他碎丹成功。   宗门本想让谢崇山接受冥仙宗掌门一职,可如今他突破元婴失败后,金丹也因此受损,再想突破便会难上再难,谢崇山在宗门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之后的数十年里,谢崇山闭关疗伤,痊愈出关后,谢崇山一直在寻找进阶的方法,只不过作用都不大。   大约是知道了自己无望再结婴,谢崇山就返回宗门,开始娶妻生子,广收徒弟。   听到此处,乔岳问:“那他该安心养老了啊!”   009又说:“我听谢谦与谢宏交谈时说过,大概在二十年前,谢崇山去到一处秘境中,从那里意外发现了一道空间裂缝,空间裂链接了一个未知的小世界。就是那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禁术,一个可以让他成功进阶的禁术。”   数百年前,有一位修士为了今后修炼的道路舒畅一些,修炼至练气九层巅峰都不筑基,反而选择修炼至练气十层再进行筑基。   结果待他修炼到练气十层,再筑基时却失败了。   后头吃了七八颗筑基丹,重新筑基了两回,同样以失败告终。   后来这位修士为了成功进阶,竟然修习了禁阵——汲灵阵法。   他选了一个蛮荒的城池,通过在城池内布置汲灵阵法抽取灵力灌入体内,强行将瓶颈打开成功,同时抽取地脉之气蕴养自身,增加筑基成功的可能性。   到了突破当日,直接以一城凡人的精魂作为养分。   最后还真被那位修士筑基成功了。   只不过,好景不长。成为筑基当日,那位修士就被击杀在地。   谢崇山便是想效仿这人。   金丹修士只有五百年寿命,谢崇山因为金丹裂过,折损了上百年寿命,如今已经三百岁。   他再不化婴,这一生也到头了。   如今有了一个机会,谢崇山高低想搏一把。   之后的事情,谢宏他们没说,但009也能推测出来,谢崇山估计是先一个人从空间裂缝落到这里。   期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瞒过天道,还当上了国师,并且成功将幼年的林昊空给弄成了傻子。   布置完一切后,谢崇山返回去又带了谢宏他们过来。   只不过这回因为动作太大,穿过空间裂缝时,谢崇山受了不少伤,而且还被天道给发现了。他牵引小皇帝身上的龙气作为掩护,龟缩在皇宫里。   通过远程操纵,让手下的徒弟散去各个地方去布置汲灵阵法。   那个以全城生灵精魂为祭品的恐怖故事,就这么被谢崇山一步一步,以更加恐怖宏大的方式复刻,只为了虚无缥缈的一线化婴生机。   数十年心血,眼看着没俩年就要成功。   最后化婴的机会失之交臂,又在痛失爱子和爱徒,在重重打击之下,可想而知,谢崇山必定会发疯。   009说:“我怀疑待这里的灵阵毁掉后,谢崇山在那边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乔岳沉吟片刻,“这汲灵阵法是必须要毁掉的。”   如果不毁掉,获利的人仍旧是谢崇山。   “你说得也有道理,因为按照我的推测,谢崇山可能已经入魔了。”再按照常理去推测他的举动显然是不合理的。   “入魔?”乔岳咂舌,听上去怪吓人的。   方初月没觉得奇怪,这人干事就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感觉。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直接入魔恐怕还有机会活得更久,那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入了。   009点头,“对,如果他真的入魔了,那么情况会更加危险。”   原本谢崇山对天道还有顾虑,所以龟缩起来。   如今自己九死一生的境地,他没有任何顾虑,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选择一切具有毁灭性的方法进行报复。   龙气一旦注入到阵法中,阵法启动后,不管阵法的作用是什么,血祭之术,亦或者是诅咒,又或者直接引领动物暴动起来,四处袭击人类……   届时都将会有亿万生灵在短时间内死亡,小世界也会陷入混乱无序中。   而谢崇山本人,只需要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第145章   亿万生灵涂炭……   009的话语像是一块寒冰砸在心头,四周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这个疯子!”乔岳愤然站起来,周身的灵力因为暴怒而涌动起来,头发随着涌动的灵气摆动,“他突破元婴无望、寿元将近,他绝望是他的事,却发泄在无辜的生灵身上,如今计划失败后又试图拉整个世界陪葬,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乔岳抬头看着天空大喊:“这样的人,凭什么化婴成功!”   “可能凭他缺德带冒烟?”方初月幽幽一声,补充道。   乔岳:“……”一语中的。   正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谢崇山的绝望催生出的毁灭力量足以让他们整个世界崩溃。生在此界,除了迎难而上,别无他法。   009看着乔岳,说出它的目的:“所以我想和你绑定。”   009倒是想从这个小世界脱离出去,但是它能量已不足以让它这么做,而且它总觉得若不是一开始选择错误,事情也不会演变成如今这个结果。   小云朵坐在方初月的脑袋上,一下子跃起来:“不行,你想与他绑定,我不同意。”   009冷冰冰地说:“不需要你同意,一个宿主绑定两个系统管理局又不是没有,多一个份力量好办事。”   “可是……”   009又道:“你除了抽奖什么都干不了,绑定了我,我还能带着宿主一块转移,而且抽奖池还能重新注入一批新的奖品。”   “你的抽奖池已经空了吧?”   小云朵整个蔫巴了。   009说得也有道理,自从宿主开始修炼后,它作为抽奖系统除了抽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抽奖池里头很多功能性的卡牌也已经被它暗箱操作抽得差不多了。   而009作为它原本的主系统,一旦重新绑定后,抽奖池确实会注入新的卡牌。   不如就答应它?   可是小云朵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被009压在头顶,整个统子都不好了。   “好吧……不好不好……”小云朵的数据流混乱起来,“还是好吧。”   乔岳见状,开口:“那就绑定吧。”   009随即落入他的掌心处,“是否绑定位面系统009?”   “是。”   一道耀眼的白光刺入眼中,待方初月再睁开眼时,009和小云朵同时消失在面前。   方初月问道,“成功了吗?”   灵虚子他们忙跑过来,看着乔岳稀罕得不行,真是活得久什么都能看见啊,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乔岳紧闭眼睛,神情紧绷起来。   灵虚子说:“看来是没有。”   方初月见状,忙将储物袋里的大哥大拿出来,按了几下拨通通话。   此时,乔岳的识海中,一团白一团黑为争夺主次地位打得难分难舍。   最后小云朵被胜利之神眷顾一般,一踹翻009,成功夺得主系统的名号。   小云朵踩在009身上,洋洋得意地说:“我可是藏了不少能量呢,你想打过我,门都没有!”   乔岳:“……”这家伙,这会儿倒是说起大话来了。   009倒是不意外,毕竟它现在真的快要停摆了,哪像祥云系统一样,能量多都胖成球了。   胜负已见分晓,两个系统就开始融合,数据流滋滋啦啦在眼前流动交汇。   没过一会儿,小云朵便从白色变成了黑白相间。   小云朵问道:“宿主,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了?”   乔岳莫名地将“黑白相间”的事实咽下去,说道:“挺好,看着和之前差不多。”   小云朵得意道:“那就好,奖池还在更新,一会儿就能再抽奖了。”   看来与009融合真是它多虑了,虽然它的能量需要分出三分之一给009,但是,好处也不是没有。   “还有还有,009这边存了京都的坐标,等下我们可以直接过去……”   小云朵快速将009成功绑定、他们合二为一之后的改变讲了一遍。   乔岳听完,倏地睁开眼,就见师傅他们像看猴子一样看他,“……”   明阳子函虚子他们尴尬地咳嗽一声,灵虚子直截了当问道:“如何?”   “成功了。”   见方初月手里还拿着大哥大,乔岳开口说:“你与小爹他们说了吗?”   方初月点头,虽说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后结果又将会是如何,但方初月觉得还是应该提前告知小爹他们一下。   待事情发生的时候,说不准他们能早些防范起来。   只不过他也没多聊,只简单将事情说清楚就将通话挂断了。   “他们知道了也好。”总归是要让小爹他们知道,他们的去向的。   乔岳又说,“对了,奖池也更新了,而且,小云朵说我们可以直接过去京都。”   方初月闻言,眼睛亮起来:“那太好了,这样不用赶路。”   他们此番是一定要去京都,若是还像之前那样赶路赶上一两天,怕是他们还在路上,谢崇山就已经将全部东西布置好了。   乔岳说:“但是有限制的,说是只能够带两人。”   灵虚子他们甚至没有纠结,立马说那他们不去了。灵虚子将桃木剑递过去道:“到时你将这个给我师兄他们,而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们去做。”   除掉青阳子平阳子师兄弟,京都还有不少太和观的师叔师伯们,若是有什么事来,总归有人要先行一步。   乔岳又摇摇头。   灵虚子立马着急道:“为何不要,你师伯他们……”   方初月看着他那副神情倒像是有后招了一样,“还没问你,筑基后有什么长进了吗?”   除了灵力外,该是还有别的才对。   乔岳赞赏地点点头,“知我者,初月也。”   筑基成功后,乔岳的空间之力就直接翻了好几倍,水滴一般的灵力化作河流,空间也从一开始背篓大小变成了一亩地那么宽阔。   除此之外,他对空间之力的运用显然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除了之前熟练运用的空间斩、空间刃、空间阻挡……等等基础的术法外,在与谢子亮谢宏的战斗中,他还领悟了新的术法——空间封锁。   还有筑基的时候领悟的空间瞬移。   “空间瞬移!”方初月惊叹出声,“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直接转移到京都去!”   乔岳却摇头说:“那也不成,山海关距离京都约莫有五六百里,估计得瞬移三回才行。”   方初月点头:“那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开始吧。”   乔岳将小云朵换出来,这回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止,一人一统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几息功夫就将最后一个灵阵给解决掉。   随着阵纹彻底破碎,阴沉沉的乌云快速散开,接连下了接近三日的暴雨总算停歇了,发生水涝的各地百姓躲在高处嚎啕大哭起来。   之后方初月拿出一个玉瓶,这瓶丹药是从谢子明身上搜刮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丹药。   里头的丹药飘逸着灵气,嗅一下就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被微微牵引,但他还是不放心。师傅寿元有损,服用丹药一事一定要谨慎。   他在小云朵面前晃了晃问道:“这里面的丹药吃了会怎么样啊?”   009被放出来,扫描了一下才说:“下品培元丹,固本培元,增强体质,修复暗伤……对寿命受损有些作用,若想根治,需要……增寿丹或者一些关于寿元有关的灵草灵果才行。”   方初月眼前一亮,有用就行。   他递给灵虚子:“师傅,你快吃了。”   灵虚子拜拜手,就听到乔岳也跟着劝,“对啊,师傅你快吃吧,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京都呢,你不吃怎么行。”   一听他这话,灵虚子顿了一下,接过培元丹,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胃里暖洋洋的,乔岳引了一道灵气帮着灵虚子将药力化开。   一股温暖的溪流流至全身,身上的毛孔仿佛都舒张起来,灵虚子喟叹了一声,原本因为透支寿命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色红润起来。   方初月见状,又晃了晃,“里头还有五颗,两口我们拿着,另外三颗师傅你们拿着。”他又拿出一个空玉瓶将丹药分好。   灵虚子也没再推脱。   方初月又拿出其他几个玉瓶问起来,其中一颗回春丹,一颗解毒丹,还有两颗致幻丹。   “相公,这个回春丹你拿……”   忽然之间,盘在头上的小银躁动起来,乌云将将散去的天空尚未彻底放晴,便又出现了新的迹象来。   乔岳抬头,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庞大的、躁动的力量正在某处孕育着,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引得大地微微颤抖。   阴沉沉的天空倏地投射出一道黑色阴影,阴影飘在空中,以漩涡状在不断地扩大、往外延伸。   “不好!阵法启动了!”   乔岳没有丝毫犹豫,一挥手,立马裹着方初月他们消失在原地。   转瞬就出现在了百里之外,方初月问,“相公你还支撑得住吧?不成就把回春丹吃了。”   回春丹是用来快速增补灵力的,要不是谢子明死得太快,恐怕是一颗都没剩下的。   “可以。”乔岳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瞬间掉了三分之一。   乔岳连着又发动了一次,而后才将回春丹吃下去。他用灵力快速化开,体内的灵力迅速回升,约莫七八成的时候他又转移了一次。   一路往京都走,越靠近京都,出现的景象愈发骇人。   苍翠葱郁的山林死气沉沉,草木发蔫,鸟兽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命。百姓尚未来得及高兴,便看着头顶怪异的漩涡状黑色阴影发起愣来。   一落到京都城内,整座城已然被黑色阴影给笼罩起来,八街九陌的街上寂静无比,只有风吹过带来的血腥之气和难闻的恶臭味。   百姓或低头走路,或从店里探着头看着天空,或是撑着伞交谈……人间百态,如今都仿佛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呆滞的双眼、僵硬的躯体,以及头顶一道黑色的丝线被牵引到了天上去。   方初月他们心悸得厉害,血祭之阵还只是前奏,并未真正启动,就已经恐怖成这个模样,若阵法真的启动……   岂不是一夕之间,无人生还?   乔岳再度将他们卷起,“走!”   越靠近皇宫,空气便躁动得越厉害,像是一头狂暴巨兽在撞击着囚笼,四周弥漫的怨气凝成实质,几乎让灵虚子等人站都站都不住。   “就在前面。”   乔岳指着祭坛厉声道。   祭坛是汉白玉建造的三层圆台,附近围着雕花栏杆,原本庄严肃穆的祭坛如今已经被一个繁复的血色阵法给覆盖着,阵法的纹路繁复,瞧着与之前看到汲灵阵法有些相似,但规模却大了数百倍。   阵法纹路像是血液在其中流淌,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阵法中心,一团金色龙气被无数道黑色细线缠绕捆绑,强行拘禁在阵法中,正发出痛苦愤怒的咆哮。 第146章   约莫半时辰之前。   暴雨倾泻,各地正处于汛期前后,长江流域更是正好在汛期档口,阴雨绵绵再加上暴雨冲击,本就汹涌澎湃的河水一下子决堤。   各地陆陆续续河水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消息却像插上了翅膀一样传回皇宫里,朝臣为了此事争执起来。   “陛下,水患一事绝非天灾,实乃人祸啊!”兵部尚书率先发难,痛心疾首的摸样让人以为他真的担忧水患,实际上不过是意有所指。   户部尚书反驳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汛期暴雨不过是天行有常,怎就称得上是人祸,当务之急该遣人安抚、赈济灾民……”   “去岁到如今,灾祸频频,今岁水患酷烈,就连护城河也……百姓流离失所,波及整个大夏又岂是天灾?这分明是上天警示,陛下理应下罪己诏,昭告天下,平息天怒啊!”   “臣附议!”   文惠帝坐在龙椅上,鎏金扶手显得愈发冰冷,指尖泛白,面容却铁青起来。   他登基才三年,自问从未有过懈怠,下罪己诏,日后史书上必有他昏庸的一笔,可是不下……   文惠帝看向底下看似恭敬的大臣,冷汗打湿了衣衫。青阳道人曾说固守皇陵不让龙气外泄,解决掉龙脉上的纰漏就能稳固四周发生的天灾。   难道是青阳子他们并没有将龙脉上的纰漏解决?。   亦或者就像国师所说的紫微星旁落,国运衰微,需要重启皇陵引动里头的龙气才可以?   “陛下!”   户部尚书再次叩首,“陛下作为万民之首,当以社稷为重,身系天下,顺天应人啊!陛下!”   文惠帝只感觉到一阵窒息感传来,他不答应就是不以社稷为重?   文惠帝手指紧紧抓着扶手,“诸位卿家所言……甚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朕需要,需要问一问国师对着天象的见解。”   此时宫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笑声。   诸位纷纷扭头,看向身后。   宫殿外暴雨滂沱,来人身穿一身白袍,面容爬满了黑色的纹路,一双赤红色像是要滴出血的红瞳。   唯有那一身白袍,瞧着十分眼熟。   户部尚书惊呼道:“你是国师……?不可能!”   国师本人虽然深居浅出,但是实力高深莫测,数次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就连当今刚继位的时候也是多亏了有国师的扶持,才能坐稳上面的龙椅。   而面前这人虽身着同样的白袍,佩戴同样的琉云仙鹤玉佩,但这面容看起来妖冶又怪异,实在不像是常人。   谢崇山缓缓走进来,笑道:“我为何不可能是国师?”   “国师大人是……”   “是好人?”谢崇山讥笑起来,“谁说的,救你们这群废物就是好人了?发生天灾这么大的事,外头人都死没了,你们这群蠹虫还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要我说啊,最该死的就是你们。”   户部尚书看着谢崇山的眼睛怔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涌起了一股寒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冰冻起来一样,他总觉得若是开口了,一定会发生什么让人措不及防的事情。   兵部尚书却道:“我就说是人祸吧,现出原形来了吧,偏你们还不……”   “啊!”   “来人,救驾!”   殿内殿外的侍卫以及武官蜂拥而至,谢崇山压根将他们当一回事,一挥手就将靠近的人全部绞杀掉。   还有一些转身想跑的,谢崇山也没落下。   殿内的大臣见到他出手如此狠辣,就连武力高强的侍卫都躲不过去,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顿时噤若寒蝉,压根不敢动弹。   文惠帝看着地上遍血淋淋的头颅,面色惨白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不可能,这绝对不是国师,一定是人假冒的。   谢崇山好歹哄过他几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可如今他却没有这么好心思哄人了。   “怎么,不识得我了?”   谢崇山身法诡谲,一眨眼将文惠帝擒在手中,手掌握住纤细的脖颈,笑着说:“你猜猜我若是用力的话,你能坚持多久?”   随即他缓缓收紧手掌,文惠帝脚尖挣扎,胸腔内的空气在快速减少,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的大臣。   却见他们或视若无睹,或面露难色,都不曾有一个站出来。   文惠帝双眼发黑,透过朦胧的光线,他看着面前的谢崇山,喉咙吭哧吭哧漏着风,“为、为什么?”   他如此信赖他,为什么!   谢崇山倏地笑起来,手掌微微松开,小皇帝快速呼吸着,胸腔不断起伏。   “方才忘了说了,如果他们是蠹虫,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废的废物,若不是看在你有护体龙气的身份,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只不过可惜,你不如你那老爹好用啊。”   如师如父的国师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文惠帝感到一阵窒息,胸口闷得就快呼吸不上来。   那他这些年到底干了什么?   所谓的利用价值,又是什么?!   文惠帝尚未理清楚到底发生什么,天上的乌云快速散去,殿外的暴雨骤然停下,谢崇山一拂袖立马将众人裹着飞出宫殿内。   “砰——”众人像下饺子一样掉落在祭坛附近。   此时的祭坛尚未启动阵法,但是圆台上隐藏多年的阵法显露出形状来。   大臣骇然,六月初月那日才祭过天,那会儿可还没有这怪异的阵纹在上面。   阵纹一圈一圈围绕着天心石,繁复的纹路与谢崇山脸上的纹路交相呼应,很难不叫人怀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户部尚书躲在大臣中,龟缩起来,下一瞬他就见到谢崇山朝着他们一挥袖。   一股寒冷森然的气息扑面而来,昏迷之前,他看着谢崇山抓着陛下,正在往圆台上走去。   ——大夏,危矣!   恍惚之间,时间好像没过去多久,待户部尚书睁开眼时,天却仿佛黑透了一般。   户部尚书抬头看一下,却发现不是因为夜晚才这么黑,而是因为雾气萦绕在圆台四周,阵法一下一下闪着暗黑的光芒,纹路像是活水一般在流动,黑色雾气凝聚在一起,腾空而上,在天空中盘成旋涡。   户部尚书内心一紧,收回视线后才蓦然想起,陛下?陛下哪里去了?   他四周看着,身边的昏迷的大臣各个头顶都有一道黑色的细线牵引到天上,包括他自己。   随即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一点一点从体内抽离出去,四肢开始变得僵硬麻木,动一下都能清晰听到骨头里的响声。   户部尚书听到阵法中传来的咆哮声,像是有东西在沸腾的开水里挣扎却脱身不得,咆哮声凄厉带着刺骨的寒意。   户部尚书转头,他发现自己脖子也动不了了,紧接着是耳朵,眼睛……   当黑暗彻底来临,户部尚书陷入了真正陷入沉睡中。   与此同时,同样的景象以祭坛为中心辐射而出,头顶的漩涡越大,陷入昏迷的百姓就越来越多。   ……   “师弟!”   乔岳他们刚来到祭坛前,就先遇到了青阳子与平阳子二人。   俩人也是刚来到此地,这危机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龙脉的灵阵都已经被毁了,有些事情甚至还没有乔岳他们知道得清楚。   这不见到了天上余城里百姓的异象,他们才反应过来,又出事了。   青阳子朝他们点点头,而后说:“观里的师叔和茅山派的人正在想办法救城里的百姓,还有这异象……”   估摸着一会儿也会过来。   青阳子他们是着急前来,只不过一看到祭坛的景象,他就发现,要想救下城里的百姓,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祸害的根源解决掉。   灵虚子点头,快速交换了一下信息,而后掐指一算。   灵虚子看着面前的卦象,与青阳子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青阳子默然,俩人来之前就已经掐算过。   卦象是一样的,皆是大凶之兆,三次大过卦,只有一次是屯卦。   也就意味着此次行动困难重重,甚至可能回因此丧命,但困难之中又藏有一线生机。   方初月见他们眉来眼去,就知道这卦象做不得好,嘴巴动了下,开口问道:“这道金色龙气,不会是……”   “不知道,可能是……”乔岳蹙眉。   009便从识海中飞出来说:“这道气息确实是文惠帝夏文滨的,不过气息很杂乱,应该是将地脉的龙气、皇陵的龙气全部灌注到文惠帝身上,再由文惠帝充当媒介……”   撬动阵法的龙气不是一个有些软弱的皇帝该具备了,为了成功撬动阵法,谢崇山显然无所不用其极,将皇陵里历代皇帝的龙气都给充作了阵法核心。   或许除了掩护自身的存在,这才是他一直充当温和国师的真正目的所在。   乔岳没问文惠帝到底会如何,因为如今的境地只有两个结果,一谢崇山死,二就是他们整个世界跟着一块陪葬。   方初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怨气,他指着黑影说:“那是谢崇山?”   乔岳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悬浮在半空的白袍男子,脸上的魔纹从黑色转变成猩红色,双目赤红如血。   四周的黑气缠绕在枯槁的身躯上,   血祭之阵源源不断地产生黑气,黑衣笼罩在四周凝聚成一根粗壮的柱子,柱子延伸至天穹之上,汇成漩涡状,而后又降下无数的黑色丝线,同时将地上的人锁定起来。   通过黑线抽取生灵体内的生机,之后全部反哺到阵法中。   漆黑的柱子像是无数扭曲的面孔在痛苦挣扎,空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仔细一听又像是风声戾戾。   “气运之子哈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   谢崇山倏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尖锐,双目噙血地看着他们,“你们来得正好,见证我如何颠覆这个世界的。”   “以亿万的性命填入阵法中,得来的精魂怨气可比汲灵阵吸来的灵气要澎湃汹涌得多了!”谢崇山感受着四周的怨气,只觉得瞬身舒坦极了,修魔可比修仙痛快多了!   随即,谢崇山将自身魔气与阵法汇聚的精魂一通汇入阵眼中,气势逼人。   灵虚子他们瞬间被魔气压得背脊都弯了下去,乔岳立马在四周支起一道屏障,几人才好受一些。   漩涡之下逐渐显露出婴灵形状的黑影,他癫狂大笑起来,周身的魔气涌动着:“以龙气为引,亿万精魂为炉火,铸就的魔婴,不知道你们看着还满意吗?”   龙气被加速吞噬,发出凄厉的龙吟声:“嗷——”   龙气一下子就萎靡了不少,血祭之阵终于走向了高潮!   009道:“不好!”   金色龙气乃是此界的根基所在,血迹怨力化作锁链将龙气死死缠住,拽入深不见底的阵眼之中,一边吞噬一边镇压。   若是龙气被完全吞噬殆尽,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乔岳目眦欲裂,“你这个魔头!”   全身的灵力汹涌澎湃,看他的眼神几乎要将其撕碎。   009一把拦下:“别冲动,看到阵法中的八条锁链没有,那八条锁链是传输精魂的命脉所在,要想将血祭之阵毁掉,必须要先将阵法与阵眼之间的八个方位的锁链同时切断!”   “切断后,阵眼的力量就会减弱,龙气也能从中脱离出来。”   一旦龙气从阵法从脱离出来,那么这血祭之阵才算彻底毁掉。   “若是不能同时切断,那么其他切断的锁链也会在下一瞬重新连接上,一定要同时!”   他们对这种邪恶的阵法显然没有009了解得清晰,自然得听它的,乔岳立马安排起来,说:“我一人来,你们再一起攻击阵眼。”   他是空间灵根,同时切断锁链显然会更加轻松一下。   “好。”一行人不再犹豫。   乔岳全身肌肉贲张,将无尽的愤怒与战意灌入灵气中。   “我们上!”   谢崇山双手插入阵眼中,不断用魔气污染着阵眼里的龙气。   随即,乔岳便直接在将数道空间刃同时往八个方位去,谢崇山直接朝着乔岳一挥手:“魔神斩!”   魔气带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挥出去。   乔岳立马调动全身灵力奋力一躲,“空间锁链!”   几道更加凝视的锁链快速游过去,迅速缠在了谢崇山身上,锁链落在手上、腿上、脖子上,一下子将谢崇山从阵眼中拽出来。   方初月见状,立马问道:“师傅他们……”   009立马说:“可以,桃木剑汇聚天地灵气而成,又被蕴养了几十年,对于怨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正好可以用来切断阵法的连接。   如今谢崇山与小银他们一直拖着谢崇山,压根动不了阵眼的八道锁链,方初月立马改变主意:“师傅五师叔,你们俩人一个南边,一个东南,大师伯四师叔分别负责西边、西南……剩下两道,我一个人,同时来。”   灵虚子他们立即心领神会:“明白!”   方初月一行人迅速落到了七个方位中,灵虚子立马将桃木剑握在手中,方初月在一侧,手里握着长剑,灵力附在上面。   方初月厉声道:“准备!”   谢崇山将乔岳轰出去,怒吼道:“就凭你们连金丹都不是就想在我面前逞威风,门都没有!”   谢崇山眼中寒光闪现,浓重的黑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砰——”   庞大的魔气瞬间将在场所有人都给掀起来,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轰然掉在地上。   灵虚子几位道人“噗”一下,血液像暴雨一样喷射出来,气息萎靡,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谢崇山闻着空气中浓烈的化不开的血腥味,发出冰冷的嗤笑道:“不自量力。”   他眸光猩红,如同带血淬毒的利刃,牢牢锁定在乔岳身上。   就是这个人!   屡次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因为他,谢远也不会死!   多年苦心经营、即将成就的元婴之路也不会毁于一旦,如今变成神不神、魔不魔的样子,都是因为他!   “今日,就用你,连同这所谓的天道,为我今后的魔将之路奠基!”   谢崇山朝着乔岳猛地伸出漆黑的魔爪。   一个幽深的旋涡自掌心出现,带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道,恐怖的吸力瞬间攫捕住了一旁的乔岳。   乔岳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向深渊,空间仿佛凝固起俩,就连调动灵力都变得滞涩无比。   他拼尽全身力气,构建空间屏障,但是身后的力量太过霸道,他的身体还是快速地被拖拽过去。   方初月强忍着翻腾的气血从地上挣扎地站起来,抓起长剑。   看着乔岳毫无抵抗之力地就要落入谢崇山手里,他心脏几乎骤停,巨大的恐惧与慌张瞬间冲破极限。   “不要——” 第147章   千钧一发之际,“嗷——!”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藏于乔岳空间内的小银化作一道银色闪电飞出来,身躯跃起,在空中急剧膨胀,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   小小的银蛇瞬间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银龙,额头的龙角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龙口张开,一股蕴含着极寒气息的冰冷龙息,如同冰川融化,精准地朝着谢崇山喷涌而去。   这股龙息不仅冰冷无比,还携带着一股天然的净化之力。   所过之处,翻腾的魔气、怨气如同雾气被太阳蒸发,在冰冷的龙息之下,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龙息将旋涡的吸引力大大降低,乔岳得以从旋涡中脱身。   谢崇山猝不及防,他看着散发着凛冽龙威的银龙,血眸睁大,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这气息……不可能!上古银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刺耳,谢崇山万万没想到,此界竟然还存在了龙族,还是上古的银龙。   阵眼中的龙气仿佛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萎靡的气息又高涨起来,阵法的黑气再度涌动,仿佛不受制一般四处逸散。   谢崇山见状,只能再度引动阵法中的怨气,注入到阵眼中。   就是现在!   009在旁边煽动翅膀。   方初月眸光一闪,求生意志与强烈的恨意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体内的暗灵根以空前的速度在运转。   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在四周的黑气掩护之下,如同鬼魅般落在了乔岳前方。   “破!”   金色的破元鼎被方初月果断投掷出去,又被迅速注入了灵气。   地阶法器引爆的瞬间立马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谢崇山抬头,视线将方初月锁定,“该死,本座决不轻饶!”   方初月呼吸停止,眼见着谢崇山就要朝这边攻过来,刺眼的光芒立马将谢崇山包裹起来。   方初月莫名松了一口气,仿佛不是死在谢崇山手里便已是幸运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亟待着庞大的气息连同他一起吞没。   下一瞬,胳膊被人抓住,感官被屏蔽,方初月感觉自己在急速奔走。   “砰——”如火海一般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   一睁开眼,方初月转头看向乔岳,竟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说:“你真及时。”   乔岳见他双眼发着亮,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一股气堵在胸口处,“你还笑得出来,差一点……”   离得这么近,方初月又尚未筑基,如何扛得住这地阶法器爆发出来的能量。   乔岳此时又庆幸起来,还好初月尚未契约破元鼎,不然的话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初月被说了两句,也不反驳。能给谢崇山来一记重创,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他压根来不及多想。   也是想着乔岳就在他身后,他才敢这么放手一搏。   破元鼎仍在熊熊燃烧着。   乔岳收回视线,立马动了起来,“我来砍断阵眼的锁链……”   方初月点点头,只直面谢崇山一次,他就知道兔子和狮子之间的差距了。   方初月施展身法落在阵法之外,说:“师傅,快,趁乔岳他们将谢崇山拖住,我们快点。”   灵虚子强忍住肺腑的剧痛,立马将回春丹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吃下后,伤势才好了一半。   几人拿着桃木剑,就在阵法外伺机而动。   乔岳转瞬落在了阵眼上,八个方位的锁链忽明忽暗,八道空间之刃同时落下。   就在锁链就要被砍断的时候,熊熊烈火中伸出一只漆黑的手。   烈火立即被魔气吞噬干净,谢崇山的身影从中显露出来。   “休想!”   随着一声怒吼,空间之刃被魔气击中,方向陡然改变,七道锁链同时被砍断。   乔岳看着仅存的那一道锁链,叹了一声,又转身朝着谢崇山攻去,“小银!”   空间之力再次在他周身波动起来。   小银盘在乔岳头顶,冰冷的龙息在口中酝酿,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小银拖住他!”乔岳厉声道,空间之力再次涌动,身形变得飘忽不定。   明明才筑基,然而他的动作却未见丝毫的生疏迟缓。   一道道空间屏障在谢崇山周围层层叠叠地落下,谢崇山轻而易举地将其踢碎,空间屏障破碎,又再度生成。   层层叠叠的,虽无法彻底阻挡谢崇山的步伐,但仍旧迟滞他的动作,让其变得缓慢了些许。   小银在空中游动,庞大的龙躯再出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极寒的龙息混合着威压,如同风暴般朝着谢崇山席卷而去。   谢崇山怒视,五指化爪撕裂空间屏障,龙息立马散去,“待本座将另外几个虫子绞杀了,再来处置你们!”   他试图越过乔岳他们的纠缠,冲向阵法核心。   小银见状立马俯冲,喷吐,得逞后又再度腾空。   乔岳则不断地给谢崇山设置障碍,一人一龙配合无间,死死缠住了谢崇山的脚步,为方初月他们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就是现在,动手!”   009瞅准时机,声音在灵虚子五人耳边炸起。   方初月用尽全力挥出去,萦绕在阵法周围的黑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五人快速进入到阵法之内。   灵虚子看到那粗如巨蟒的符文锁链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符文锁链一路延伸,直往阵眼深处去。   “师兄师弟,准备!”   灵虚子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明阳子等人紧跟其后,纷纷将手中的桃木剑举起。   随着方初月一声令下,八道剑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狠狠砍向锁链的最脆弱的地方。   “咔嚓!”   八声碎裂声叠加在一起,清脆却又带着震撼地响起!   承载着生灵精魂与怨力的八道锁链在方初月的带领下,应声断裂。   一声蕴含着无尽愤怒的龙吟骤然自阵眼中响起,浑身威势爆发出来。   冲破阵法的层层束缚,带着璀璨夺目的金光直冲云霄。   小银见状,飞窜出去,与之一起引吭高歌起来。   昏暗的天地忽然传来清透悦耳的龙吟声,一下子将天上的漩涡震得逸散开来,像是旱灾里的及时雨,给各地仍在苦苦挣扎的人们带来一曲振奋人心的伴奏曲。   龙吟拂过云州大地,乔小圆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原本黏腻腻的忽然变得舒服起来,“小爹,快听。”   夏禾眼神一凛,这龙吟……   不能再等了!   夏禾手一挥,一把将乔老二头顶的黑线精准地砍掉。   黑线应声断裂后,竟是没再像之前那样重新连接在一起,反而像是彻底没了生息般消弭在半空中。   失去黑线后,乔老二僵硬的躯体软绵绵起来,轰然向后倒下。   “二哥,”夏禾冲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乔老二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滚动起来,眼眶湿润道:“二哥,醒醒……”   乔小圆一直紧紧抓着夏禾的裤腿,“小爹,爹没事吧?”   他亲眼看到爹头顶长了黑黑的线团,而后一动不动的,看起来特别吓人,他还是想要会动的爹!   乔老二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恢复,记忆慢慢回笼。   方才他与小禾从初月那得知消息后,就准备一家人去到通判府找通判。   然后他们就出门去,紧接着……紧接着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紧接着他就失去意识了。   “小禾!”乔老二心里一激灵,倏地睁开眼,喊出了心里一直惦念的那个人的名字。   “二哥,你终于醒了!”乔老二一睁开眼,就看到夏禾焦急万分的表情,他挣扎坐起来,“我晕过去了?”   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只感觉头顶黏糊糊的,又阴又冷。   夏禾见他表情疑惑,解释道:“天上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你头顶出现一道黑线后,就很快失去了意识。任凭我怎么叫,小圆怎么哭喊,你都没有反应。”   就当他无能为力的时候,龙吟声响起在耳畔响起,天色像是明亮了些许。   “这时候我砍掉了你头上的黑线,你才醒过来。”   乔老二点点头,下意识抬头看,漆黑的天幕颜色竟然变得浅淡起来   难怪……   看来山子那边有新的进展了。   夏禾看着面容苍白的乔老二:“二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别人也砍掉这黑线。”他眉头紧蹙,一想到这黑线一直挂在头顶上,他总觉得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来。   “我也去,”乔老二跟上去,尽管脚步有些飘忽,但眼神坚定。   见夏禾担忧地看着他,他强调道,“我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累。”   “我也去,我也去!”乔小圆像小陀螺一样绕圈圈,“打坏蛋,我也要去。”   夏禾无奈地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圆:“那行,一起去。”   如今也没什么危险,只要乔小圆自己稳重点,估计是连摔跤都遇不上的。   夏禾三人立马出门去,乔老二边观察边提议道:“先去府兵的训练场那边,估计还有不少衙役兄弟在那里被困住。”   他思路清晰地继续道:“最主要的是,整个云州城这么大,光靠我们几人肯定不是,救了他们就该组织人手,呼吁更多的人一块行动。”   而训练场的府兵,乔老二如今还能说上几句话。   夏禾点头:“嗯,就按你说得办。”   乔小圆拍拍大白鹅,“大王,出发!”   而后轻车驾熟地趴在大王身上,振臂高呼道:“走啦,打坏蛋咯!”   大白鹅“嘎”了一声,威风凛凛地驮着乔小圆出发,身后紧跟着一高一矮俩人。   三人一鹅很快来到了训练场这边。   场上的景象看着比想象中更加触目惊心,当大部分府兵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千奇百态的样子,或坐,或立,又或者俩俩打起来。   周围还有少数未被黑线牵引的人惊恐地躲在角落里。   夏禾冲进去,调用身上的灵力,指尖翻飞,灵力飞速落下,快速将空地上的府兵头上的黑线切断。   随着黑线切断,一个个木偶人轰然到底,缓缓睁开了眼。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一动不动。   乔小圆见状有样学样,手臂在胸前挥舞,他踢踏踢踏地跑走,忽地又停下来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面庞,“周叔叔?”   “小圆来救你了,嘿哈!”一道蕴含木之灵气的温和灵力轻飘飘落下,径直落到了周洪宇身上。   乔小圆懊恼道:“好难对准哦。”   没成想此时,周洪宇的眼珠子竟也转动起来,“咦,好奇怪。”   乔老二跟在他身后,眸光闪过:“小圆再给你周叔叔来一下。”   “好。”乔小圆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周洪宇身上落下一道灵力,像是灵力激发了体内的求生意志一般,周洪宇的眼珠子动得愈发厉害。   云州的救援行动在极速扩大中,龙吟飘散在广阔的天地间,又飘到了青山村。   此时的青山村。   河里的水位蔓延到屋子里,村子里的人聚集在山脚下的周家老屋里,密密麻麻的黑线穿过危险的屋子,直直往上去。   田柱子正率领着打猎队不断地切割、复原,又再度切割。   一声悠长的龙吟穿透漆黑的五层,瞬间掠过每一个仍在坚持的人心头。   田柱子浑身一震,仿佛干涸的田地被注入了清泉,面对无尽再生的黑线的恐惧与无力消弭了大半。   一股源源不断的温和力量自心中散发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龙吟的方向,眼中爆发出强盛的斗志。   “快趁现在!黑线连接得越久,他们的肢体就愈发僵硬!”   “断了断了,这回没有复原!”李二牛守在窗边,用力地砍掉弟弟头上的黑线。   没成想这回黑线断掉后,直接就在空中化成了黑色的雾气,风一吹就散了。   “太好了!”   一声带着希望的欢呼生自人群中响起,瞬间点燃了大家沮丧沉闷的情绪。大家像是注入了新的能量,振奋地朝着黑线中挥舞过去。   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林阳县、翼州等无数的城镇村落。黑线率先吞噬掉没有灵气的百姓。   而少数拥有灵根的百姓或者习得武艺的武者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却能模糊地从中间感受到一股温和振奋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显然对于头顶的黑线有些抑制和净化的作用,大家为了守护身体逐渐僵硬的家人而选择奋起战斗。   悠远悠长的龙吟裹挟着亿万生灵在苦难中的无尽泪水,更融汇了百姓面对灾厄时那不屈的灵魂,直达谛听。   天地间,清风拂过,像是无声的共鸣。   ……   就在龙气脱困的瞬间,谢崇山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黑血,心神遭到了重创。   009却感受到了一股牵引,它立马与管理局联系,快速将申请打出去,要求上边立即派一个力挽狂澜的宿主过来。   又或者批准他们使用量子炮。   没成想下一刻就得到了回应。   然而,谢崇山已经彻底被激怒,眼底的杀意凝成实质。   一次又一次,血祭之阵的核心就这么被这群蝼蚁给毁掉了。   谢崇山彻底疯狂起来,一双血眸死死盯着那脱困出来的金色龙气。   他伸出手,空间扭曲成漩涡,从里面他掏出一颗猩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009骇然:“不好,那是文惠帝的心脏!”   谢崇山眸光锁定在009身份,“你这个怪鸟竟然还没死。”   乔岳他们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谢崇山将心脏一口吞吃入腹。   他舔了一下嘴角,“美味!”   话音还未落下,周身的魔气喷发出来,浓烈似墨水般让灵虚子等人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灵虚子他们本就受了好几回冲击,很快就彻底昏迷。   方初月大喊:“师傅!”   “魔炎掌!”谢崇山双掌齐出,毁天灭地的气息骤然炸起。   两道足以湮灭万物的魔气像两条黑龙一般纠缠盘旋,又在半空中合二为一,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咆哮着冲向了在空中盘旋的金色龙气。   “不要啊!”龙气没了就真的完了!   乔岳急速奔过去,而后被谢崇山狠狠一拍。   小银回首,龙目澄澈无比,朝着龙气:“嗷——”去吧,回归到你最该回的地方!   说罢,小银一头撞向了黑龙。   金色的龙气在空中翻腾,瞬间半空中化作无数道流光朝着世界各地落下。   银光与黑气撞击在一起,气势滔天,让人站都站不住。   “嗷——”   小银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庞大的龙躯被魔炎掌击中,银光熠熠的鳞片在恐怖的魔气侵蚀下黯淡,甚至开始剥落下来。   它再也维持不住庞大的龙躯,在空中摇晃摆动。   “歘”一下银光熄灭,庞大的龙躯急速缩小,最后化作一道如筷子一般长短的银丝无力地坠落下来。   “小银!”乔岳肝胆俱裂,他瞬移过去,一把接住了那道细小的身躯。   漂亮的鳞片翻卷,还有那微弱道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   “原来只是一条虚张声势的杂血幼龙啊。”   谢崇山看着银龙,竟是被它猝不及防地出现给哄骗了,“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上古银龙呢?”   谢崇山转身看向冲过来的乔岳,冰冷地发出一声嗤笑道,“轮到你了。”   乔岳感受了毁灭性的力量,空间之力瞬间爆发,仓促落下了无数道空间屏障与空间锁链,自身则在急速后退。   然而,魔龙仍旧击穿层层叠叠的空间屏障,拽断了无数了空间锁链,追着乔岳不断前行。   最后狠狠地轰向乔岳的胸膛!   乔岳如离弦之箭被轰飞了出去,砸在了坚固的墙壁上,一道又一道,直至连撞十数道城墙后。   “砰——”   乔岳轰然倒下,掩埋在了倒塌你的墙壁之下,碎砖块在地上滚了几圈。   乔岳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中,残存的意志被深入骨髓的刺痛冲击着。   他耳朵嗡嗡响,像是有人拿着锥子在他身上各处狠狠钉下,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将他折磨得晕过去。   方初月心神俱裂,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他看着乔岳半边身体被掩埋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乔岳。   他跪在地上,奋力地将身上的砖墙推开,“没事,不会有事的。”   “相公你快起来,乔岳,乔山子,我知道你是在装的。”   方初月这么跟自己说,然而绝望与痛苦已经将他淹没。   009在旁边喊:“你别急,我已经与管理局取得联系了。”而后009飞回乔岳体内。   祭坛内外一片死寂,谢崇山放肆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附近回荡。   “哈哈哈这就是与本座作为的下场!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管他怎么笑,方初月都跟没听到一样,只一味将两颗回春丹塞入乔岳的嘴里。   谢崇山舔掉了嘴角上的血迹,忽然他望着天穹上摇摇欲坠的魔婴。   阵法停摆,龙气尽数逸散,怨气和精魂的抽取被骤然打断,魔婴的炼制也被迫暂停。   谢崇山伸出手将其吸到掌中。   只见魔婴双目紧闭,五官扭曲,像是有无数的虚影萦绕在四周。   血腥味与怨念凝成了实质,谢崇山深吸一口,这美妙的味道!   这就是亿万生灵的精魂生机炼制而成的魔婴。   谢崇山看着只有头和躯干,却缺失了四肢的魔婴,叹道:“太可惜了,差一点儿就能成型了。”   只要魔婴练成,此界必定成为世间炼狱,待他一举冲到元婴……不,应该魔将,就能回到天玄大陆,将这边的魔气引到天玄大陆去!   岂不是甚妙!   还有什么能比更加美好的事情呢。   谢崇山狂笑着,一把将魔婴狠狠按入空荡荡的阵眼核心之中,“来吧,这回看看你们还能支撑多久!”   随着魔婴被投入阵眼之中,整个停滞的阵法像是老旧的摆件一般开始运作起来。   很快,一个比之前更加庞大的巨型魔阵骤然亮起,闪烁这更加猩红的血光!   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魔气从阵眼之中喷射出去,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整个天地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发出呼啸的悲鸣声。   大地震动起来,裂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滚烫污浊之气从裂缝中涌出来。   明亮了些许的天空瞬间变得漆黑一片,细看仿佛还能看到血色在里面游动。   以魔婴为引的血祭之阵瞬间席卷到了每一个角落。   山石倒塌,参天的树木枯萎朽败,河水变得漆黑如魔,鱼虾漂浮在水面上。   方才因龙气而恢复神智的百姓突然感觉心脏被一个冰冷的手攥住,生机在急剧里流失,皮肤干瘪,轰然倒在地上。   整个世界陷入了真正的水深火热之中,百姓的恐惧、绝望汇聚在一起,滋养壮大了血祭之阵。   夏禾和乔老二双双抱起乔小圆,他们看着大王倒在地上,蜂群扑簌簌地掉落,四周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没了生息。   “山子!”   乔岳的意识在痛苦中沉浮,身体仿佛被碾成一块一块,喉咙的血腥味像是充斥着四周一般。   忽然之间,他听到了初月的哭喊声,谢崇山癫狂的笑声,亦或者是亿万百姓的哀嚎声,一遍一遍地在他灵魂深处回荡。   “快起来,你不能死!”   “宿主,快起来,管理局通过了量子炮申请了,我们还有机会!宿主!”   一股熟悉的声音自灵魂深处响起,谁……?   小云朵?初月?一瞬间点燃了乔岳那微弱的意志,像是火堆燃起后的点点星火在风中倔强地不肯熄灭。   对!   我不能就这么结束!   乔岳发出一声嘶吼,血腥之气从喉咙飘出来,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力睁开双眼,一双朦胧的泪眼出现在眼前。   “咳——”   方初月扶着他,语气哽咽,双眼赤红地看着他,“你终于醒了。”他真怕乔岳会……   小云朵和009一块儿跑出来,“宿主,抽卡,量子炮!”   批准通过了!   但是009的主体数据破损了许多,压根撑在不了量子炮的数据,只能存放在卡牌中。   乔岳靠在方初月的肩膀上,“嗯”了一声,就开始抽卡,“抽——”   小云朵立即将所有前摇取消掉,璀璨的金光出现在眼前,一把带着科技感的量子炮落入乔岳的手中。   乔岳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个血印地朝着谢崇山去,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只能让其吐一口血,哪怕他就这样没了性命!   他要,一定要!   战到最后一刻!   方初月看着面前无比坚定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跟上去,一手托在了量子炮下来,将其扶稳。   乔岳:“初月……”   “一起吧。”   哪怕是死在一起。   像是听出了他话语真正的含义,乔岳笑起来,一双星眸犹如成婚当日般闪亮,“好!”   谢崇山看着面前仍在垂死挣扎的蝼蚁,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死到临头了还卿卿我我,本座这就送你们归西!”   “谢崇山!”   乔岳仇恨地看着他,恨不得寝其皮饮其血。   一把将量子炮对准谢崇山,幽蓝色光芒在炮口汇聚,空间扭曲起来,“轰”一声发射出去。   乔岳手臂都在颤抖,这量子炮的能量实在太过迅猛且无法捕捉,无形的量子洪流朝着谢崇山极速飞去。   谢崇山呼吸一窒,这是哪里来的法器!   比他之前见过的天阶法器还要来得可怕,索性,使用法器的人太过弱小。   谢崇山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施展身法离开。   乔岳咬牙切齿,难得的机会!可恶!   难道真就这样结束了?   他奈何不了谢崇山,且不代表谢崇山不会攻击他们!   乔岳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爹啊,你还不出来!再不出来,家都要毁掉了,你家气运之子也快没了!”   方初月:“……就是啊,爹。”   谢崇山嗤笑起来:“痴心妄……”   忽然,天地嗡鸣了一声,像是对于俩人话语里熟稔的“爹”,破防起来。   所有的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   天地间的声音戛然而止,清风扫过,翻腾的魔气被强行抚平,污浊之气被塞回裂缝中。   乔岳睁开双眼,一切都停止了。   初月惊讶的双眼一动不动,是那般好看,谢崇山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四周的魔气竟像小绵羊一样乖乖臣服。   什么情况?   不管了!   乔岳咬着牙,扭转量子炮,幽蓝的光芒再度朝着谢崇山飞去。   “荼毒生灵,逆乱阴阳者……”一道平静无波,冷淡至极的声音像是从天地间涌过来,层层叠叠回荡在寰宇之内。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了谢崇山的魔魂上。   “噗——”   天地间的声音再度重现,一切又动了起来,谢崇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道光束穿过丹田。   谢崇山看着穿透丹田的光束,不可能!   他还能再活上千年,他要遁入虚空,他还要回天玄大陆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给踩在脚下!   他要让天玄大陆同样陷入混沌之中。   “我不甘心。”谢崇山看着远处,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既然如此,那就一块死吧!”   “不好,他要自爆!”方初月神色凝重起来。   乔岳立马转身想走,但脚步却没有动,反而调动起仅存的空间之力,“空间封锁!”牢牢将谢崇山一个人缩在一个空间内。   俩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   谢崇山错愕万分,天道本该无情,为何……   “咔嚓”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响声,坚固的空间被人撕了一个口子。   乔岳:“……”   庞大的吸力一下子就将谢崇山与魔婴给吸了进去。   没有血肉飞溅的残酷场景,没有擂鼓喧天的爆炸轰鸣,更没有痛苦万分的灵魂哀嚎。   一个对他们来说就像是重重大山一样压在头顶的人物,就这么简单的、纯粹的,悄无声息,又转瞬即逝地湮灭在空间乱流之中。   像是所有的一切,滔天的野心,残忍的手段,都在空间裂缝消失的时候烟消云散。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乔岳歪着头:“……有没有搞错啊!”   啊!   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那你天道为何不一开始就将人丢出去啊。   非要他们伤痕累累才行?!   天道不语,只是一味觉得有的人很吵。   就像是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仍旧不让人发现。   随着谢崇山与魔婴的消失,祭坛上的血祭之阵如同失去地基的房屋立即倒塌下来,化作漫天的猩红色碎片,像是下着血色的雪花一样。   又在天地法则的净化之下,血红色褪去,晶莹剔透的碎片带着充盈的灵气在天地间飘散。   尚存一息的百姓被无差别地注入灵气,纷纷恢复过来。   天空褪去了污浊的漆黑,露出了澄澈的湛蓝色。   雪花洒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雪花落下,地缝缓缓阖上,草木重发新芽,空气中的恶臭味被心旷神怡的灵气覆盖。   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矿产开始萌发。   温暖的太阳刺破角落的阴霾,照亮断裂的河山,照进每一个活着的人的心里。   乔岳轰然倒在地上,头顶的甘霖像是不要命一般往他和方初月身上泼。   小云朵在甘霖中嗷嗷大叫,好多能量啊!   009踌躇了一瞬,飞身进去。   乔岳将小银从空间中捧出来,微弱的身躯仍在起伏,甘露哗啦啦倾泻而下   银色的小银竟然在甘露的作用下转变成金色的。   它倏地睁开双眼,细小的身躯在乔岳的脸上蹭了蹭。   方初月伸出手,摸了一下龙角,“小银,你没事太好了。”   小银倨傲点头:“本大爷怎么可能有事呢?”   俩人惊讶道:“小银,你会说话啊?”   “当然!”   “不过你现在变成金色的了。”乔岳跟着摸了一下它的龙角。   “是啊,”小银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走了!”   而后一跃腾空,一条金龙在天空中舒展,璀璨的金色比头顶的太阳更加耀眼。   乔岳他们追了两步,声音带着不舍:“小银,你去哪里?”   小银在阳光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微微垂下硕大威严的头颅,温顺地让乔岳他们轻轻拂过它的脸颊上的龙鳞与胡须。   清脆的声音此刻变得低沉悠远。   “嗷呜——”我走了!   随即,小银发出一声愉悦的长吟,如同一个归家的孩子一般轻盈的翱翔,不断地撒欢。   它在连绵不绝的地脉之上缓缓盘旋起来,深邃澄澈的龙目凝望着那两个小小的两脚兽,又落在山川河流之上。   最后,它不再犹豫,化成璀璨的金色光辉,温柔坚定地没入到地脉深处,与天地彻底融为一体。   乔岳凝望小银消失的方向,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胸前的小葫芦。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目光落在了并肩而立的哥儿身上,阳光勾勒出他姣好但坚毅的侧脸。   乔岳伸出手,坚定地、紧紧地握着方初月的手。   那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还有着宽厚深沉的爱意。   方初月感受到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唇间抿起一抹笑容。他倏地想起了成亲的哪一天,乔岳也是这样。   在喧闹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时候,他满腔迷茫不安,心中早已心生欢喜,却总忍不住犹疑害怕,也就错过了掌心传来的真实感。   然而,此时此刻,方初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力量,用以珍重的态度回握过去。   紧握的双手,就像是两道密不可分的生命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阳光慷慨,洒在双手上,洒在他们身上。   空气中仿佛回荡着小银那愉悦的龙吟,见证了天地间的赤诚情感,又是对所有盎然生机的无尽祝福。   皓日望岳,明月未阙。   未来的一切,都将浴火重生,在这片失而复得的无垠土地上铺展开属于他们的画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