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吻逆时差 作者:八千桂酒   文案:自封天才少年钢琴演奏家的奚和光一朝跌落神坛,神秘消失四年,意外与恩师的弟弟官城重逢。   奚和光:现在我有几个问题。   1,官城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会带我回他家。   2,官城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会给我做饭吃。   3,官城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官城: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单纯的坏还是笨?   这是两个有时差的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也是两个少年成长的编年史,大概是一个很苏的攻和一个很皮的受。你是我心里的少年,长大了仍是少年。   还是过去的风格,虽然你们可能会哭哭但我觉得这是个甜文,HE~   我与你的纯真年代隔着时差,可你我天生注定要做有情人,让我来慢慢喜欢你,以长吻逆时差。 第1章   下午四点半,梧桐大街暴雨倾盆,街边的树叶被打落满地,街面上一片凌乱。   奚和光站在雨里,单手抱着一锅汤等红灯,十块钱一把的透明雨伞根本挡不住这阵急雨,他只好尽量让外卖包装别被浇湿,好不容易过了马路回到公司,他已经被浇透了。   这是他在这家工作室当制作人助理的第二个月,进来之前,老板说他的工作是帮着制作人监棚和录歌,但进来之后,他并没机会做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反而是帮着打杂跑腿比较多。制作人喜欢喝隔壁街餐馆的土鸡汤,但今天下大雨,餐馆不送外卖,奚和光就被打发出去买汤。   他捧着砂锅走到休息室,浑身湿透,冻得直发抖,砂锅却还热着。制作人张纯正翘着二郎腿玩儿手机,听他进来,张纯头也不抬,一边玩手机一边说:“怎么这么慢啊?”   奚和光把汤放下,搓搓被烫红的手指道:“外边儿雨太大了,没走太快,汤还热着呢,哥你趁热喝。”   他脸上仍然挂着笑,好像天生就生了一张笑脸,不笑的时候也有一点笑意露出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认定了一件事:奚和光此人没脾气。   “找借口。”张纯哼笑一声,“我发现啊,现在的年轻人别的不行,找借口一个比一个能耐。”   雨水从额头流下来,刘海黏在脸上,奚和光随手把头发往后捋,好脾气地说:“下回我提前打电话定。”   “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忙你的去吧。”张纯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拎过外卖开始喝汤。   奚和光转身离开,同是助理的魏瑶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魏瑶递给他一条干净毛巾,小声说:“快擦擦,冷不冷?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我去的。”   今天奚和光出门跑了一整天,刚回来就看见张纯指使魏瑶出门买汤,外面雨下的这么大,奚和光总不好让一个女孩子这时候出门,气还没喘匀就又往外走了。   奚和光满不在乎地说声没关系,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擦完了,随手把毛巾扔给她,转转眼珠子说:“瑶瑶啊。”   魏瑶最怕听他这种语气,瞬间警惕道:“干嘛?”   “我去混缩室偷着躺会儿,纯哥要是问,你就说我被打发出去送文件了,这会儿混缩室没人吧?”   “现在是没人……但是今天好像晚上会有艺人来录音,哦,还有老板也会来。”   “老板不是去国外玩儿了吗?早上我看他发朋友圈还在潜水呢。”   “啊,不是咱们那个老板。”魏瑶摆摆手解释道:“是总公司的老板,不是经常有好多艺人过来录歌儿吗,出名一点的都是和总公司那边有合作的,总公司在外地,他不经常来,你没见过。”   她脸上表情怪怪的,像是心有余悸,奚和光好奇道:“总公司的老板就总公司的老板呗,你怎么了?”   “我见过他一次,我觉得……我觉得那个人看着挺吓人的,看起来挺不好相处的,你最好还是别偷懒了,要是被他撞见就完了,他把你开了怎么办。”   “没关系,就睡一小会儿。”奚和光不当一回事,“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感冒了。”   “不是哦,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奚和光满脸严肃地凑过去,拉长了声音说:“我要变异了!”   “……”魏瑶无语道:“哦?”   “是真的。”奚和光捂着肚子,“你看。”   魏瑶皱着眉头看,他肚子果然鼓起来一块。   突然地,他咧嘴一笑,似乎对自己这个幼稚的玩笑非常得意,随即从衣服里面变出来一个毛茸茸的桃子,是他刚刚从休息室偷拿的。   魏瑶翻了个白眼,“你这人!”   随手把桃子扔给魏瑶,奚和光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走了啊,有事儿叫我。”   湿透的白短袖贴在背上,他清瘦的肩胛骨清晰可见,魏瑶看了几眼,直到他推开混缩室的门消失不见,才猛地回过神来,捏着桃子离开了。   混缩室一角有个驼黄色沙发,躺上去非常舒服,奚和光总是来这儿偷懒,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便睡。因为这几天加起来也没睡到十个小时,几乎是一倒下就睡着了,奇怪的是他平时从不做梦,今天却梦到了许多缭乱的景象,就在他睡得难受,心脏狂跳之时,他突然被人粗暴地推了几下。   他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发现张纯虎着一张脸站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道:“奚和光,你他妈给我过来。”   奚和光站起来,心想今天怎么逮着自己偷懒发这么大火?可眼看着张纯带着自己穿过一条走廊,走到办公室,他才发觉事情不对。   进了办公室,张纯猛地推了奚和光一把,反锁上门,奚和光踉跄一下,打了个喷嚏道:“纯哥,怎么了?”   “你他妈还有脸说!”张纯猛地拍了下办公桌,“你昨天交上来的那个歌,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   奚和光愣了片刻,微微皱着眉说:“当然是啊。”   他这几天没休息好,就是因为这件事。   进公司两个月,奚和光每天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杂事加上跑腿,张纯虽然年纪比他大十来岁,气量却向来狭小,生怕自己的风头被别人抢了,只有他不想做、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才轮得到奚和光和魏瑶去做,比如打扫,调设备,甚至去充当音响师灯光师。一般来说,制作人都会给助理讲课,除了基础知识外,还会讲讲音色的使用和调制之类,但他像是生怕别人学了他半分本领,从不和他们说这些。他这个人自视甚高,自觉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偏偏志大才疏,挂了个音乐制作人的招牌四处揽活儿,揽到手了,交出来的东西却又不尽人意,甲方催得急,他就动了歪心思——找自己的助理当枪手。   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张纯其实并没拿奚和光当回事儿,只觉得这小子除了长得好之外一无是处,好在接触下来发现对方脾气不错,手脚勤快,也就凑合用。后来他随手布置了几次作业,发现奚和光在作曲一事上很有天赋。这次张纯接了作曲的活儿,交了两版甲方都不满意,他理所当然地动了歪脑筋——找奚和光代笔。   奚和光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睛都亮了,一再保证自己会好好写的,张纯还当他好糊弄,不过从自己的报酬里抽几千块给他当劳务费,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可奚和光说,自己不要钱,只要加上他的名字就行。   张纯觉得好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想什么美事儿呢?但转念一想,要说也不能在现在说,怎么也该让他把曲子先写出来,到最后就算是不说,装作没这回事儿,奚和光又能把他怎么样?随即改口变脸,说可以,加个名字而已,问题不大。   于是得到了保证的奚和光异常开心,为了这首曲子连着几天觉都没睡好,闭上眼睛都在想着这件事,最终在昨天交了成品,张纯一听,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昨天把成品交上去,今天甲方就联系他,说这曲子是抄袭的,还把原曲放给他听,虽然没撕破脸,却也说的很难听,大意就是张纯好歹也算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我们花钱请你办事,你写不出来就抄吗?   张纯闹了个大红脸,气的踢翻了休息室的茶几,冲过来兴师问罪。   奚和光听了他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点,问张纯:“那首曲子能给我听听吗?”   张纯把手机扔给他,“自己听!”   奚和光接过手机,听完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坦然道:“我没有抄。”   “没抄?!你聋了?听不出来吗?”   “这两首曲子用的是一样的和弦级数,而且都是3/4拍,这个拍子作曲很受限制,常用的和弦就那么几个,你扒音轨或者仔细听一下,其实并不像,真的不是抄袭,我不知道对面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的。”   张纯被他噎的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说:“放屁!你说这些谁信,你糊弄鬼呢?”   奚和光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觉得和他这人无法沟通,但这种感觉从未像此刻这样明显过,明明是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制作人,怎么连这些都听不懂、听不进去?他耐着性子又把刚才的重点重复一次,平静道:“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甲方,他们那边会有专业的人去判断的,如果他们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也根本没必要去合作了。”   “你说的话管个屁用?你能负得起责任?”张纯急了,在他肩膀上猛地推了一下。   奚和光本来就几天没睡好,被他一推,更是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站稳,奚和光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让他们直接和我说吧。”   “你算什么东西,和你说得着吗?这他妈挂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儿,毁的是我的名声!我告诉你,你马上给我重写一版,这事儿处理不好,你丫马上滚蛋。”   奚和光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近乎长年累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站直了,他比张纯还要高上一点儿,还要微微低着头看张纯。   “你不是说会挂我的名字吗?”   张纯本来就容易动怒,这会儿因为他丢了面子翻了船,他还在这点儿小事上斤斤计较,瞬间火冒三丈,怒道:“挂你名儿?你算老几啊你,我摸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吧,我拿奖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吧!让你帮忙干活儿是看得起你,你他妈还不是我教出来的?就你写的这个破东西你以为有多好?要不是老子时间紧赶不出来,轮得到你?”   “张纯,请你说话有点礼貌,我是你的助理,公司雇我来工作,不是雇我来当你私人的出气筒的。”奚和光看着他,“还有,我不是你教出来的。”   “你不是我教出来的?你不是我教出来的是谁教出来的?就凭你个高中毕业的文凭公司雇你来给老子提鞋都是抬举你!”   他越说越气,倒先把自己给惹急了,平时在这个小公司横行霸道惯了,恨不得抬手就要打,他手随心动,朝着奚和光的脸抬起了巴掌,挥到一半,奚和光出手如电,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张纯呼吸一窒,发现自己一时片刻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手。   奚和光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道:“首先,我不是你教出来的,我的老师永远只有一个,其次,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摸琴,七岁就开始拿奖,请你不要因为比我虚长几岁,就拿你那点不扎实的功底和我比,我承认我的曲子写的不算顶尖,因为我的本行不是作曲,但就算这样,我也自认无论哪方面都比你专业,至于我为什么没有上大学,那是我的私事,我的学历在进公司之前就和老板坦白了,是老板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把我招进来的,你没有权利因为这个贬低我,懂吗?”   张纯哪里见过奚和光这幅样子,一时之间被唬的呆了,奚和光松了手,张纯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   奚和光额前半湿的碎发垂下来,雾沉沉的眸子被遮住一半,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头晕耳鸣,他抱着肩膀靠在墙边,等那阵耳鸣过去,才用那种冷静又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你没有权利开除我,我要老板亲自说,在他说之前,我会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他,如果他要开除我,我马上走,就这样。”   气氛一时之间近乎凝固,外面的雨声突然变大,仿佛近在耳边,奚和光下意识回头一看,办公室的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隔着不过两步远的距离看着他。   奚和光惊呆了,片刻后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竟是不自觉露出一张惊讶参杂着惊喜的笑脸,像是在不经意间和故友重逢,他眼睛都亮了,咧开嘴笑道:“官城!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对方突然走了过来,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情竟然暴戾的可怕。   奚和光反应不及,下意识想把他的手甩开,可官城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攥的更紧了。   像是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捏碎。   “是我啊,我是奚和光,你不认识我了?不是吧。”奚和光又疼又糊涂,顾不得别人在场,很没骨气地求饶,“你先放开我,疼疼疼!”   官城终于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腕,极深极慢地呼吸一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冷静地和他讲话,过了片刻,官城终于开口道:“奚和光。”   奚和光揉着自己的手腕,赶紧说:“在!”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奚和光觉得今天真是邪门,故友重逢,虽说巧合,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再说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虽久,可是没什么很深的渊源,自己更没得罪过他,为什么官城要这幅模样,自己有什么和他可说的?他又想听自己说什么?   “我——”奚和光绞尽脑汁道:“你来干嘛的,录音的吗?”   官城像是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脸色更难看了。   转向张纯,官城开口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张纯,我再问你一次,那首曲子是不是奚和光本人写的?”   张纯早就被突然出现的官城吓傻了,也不敢狡辩,老老实实地说:“是、是他写的。”   官城转向奚和光,轻声说:“你被开除了。”   “……哈?”奚和光无语道:“我被开除了?为什么开除我?”   “因为你私下接活,损害公司利益,还因为我是总公司的老板,我有这个权利开除你,不用等你们老板回来了,能听懂吗?”官城像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一样,看向门口说:“滚出去。”   奚和光愣了片刻,张张嘴,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却全被他收了回去,他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去和对方纠缠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眼前的景象一跳一跳,他的手指也不自觉开始抽动,好像随时都有猝死的危险,过了片刻,他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拿了手机就走。   魏瑶和别的同事在外面听了个大概,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奚和光就冲她笑了一下,低声道:“走了,再见。”   遮不住雨的透明雨伞是公司的,奚和光没拿,就这么走进了如注般的大雨中。   十分钟后,官城坐回了车里,肩头的水珠落下,打湿了座椅,他踩了一脚油门,因为视线被雨阻挡,开的并不快。   离着很远,他就见到了一个清瘦的背影顺着无人的长街前行,直到车开过了,才再也看不见了,可对方那张脸一秒钟都不愿多等,马上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偏过头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随即想要开回去,可是这里不能掉头,要往前开好久才能绕路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奚和光已经不见了。   无尽的长街只剩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倾泻而下。 第2章   奚和光挣扎着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住的房子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一无是处。   这里破,旧,有味道,怎么打扫都显得脏兮兮,唯一勉强能值得夸奖的优点,大概就是他不用和别人合租,但是这间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合住也挤不下再多一个人。   他的猫正趴在床上睡觉,被他吵醒动也不动,睁开眼睛看看就算是打招呼,奚和光早就习惯了此猫的冷漠,并没当一回事。钻进狭窄的卫生间洗了个澡,他总算觉得暖和了点儿,一直混乱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不自觉开始回想刚刚的事情。   官城这个人,其实要说和他多熟,倒是算不上,但是要说多生分,好像也不是。   奚和光并没有和张纯吹牛,他的确是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摸钢琴,从七岁就开始拿奖,而从小到大一直悉心教导他的老师,就是官城的亲哥哥,官明霖。   就算是之后奚和光因为自己过人的天赋改变了境遇,获得了更高的成就,认识了很多帮助教导过他的前辈名家,他也从没再正儿八经认过第二个老师。   奚和光今年二十一岁,官城比他大五岁,官明霖又比官城大十岁,按理来说,他应该和官城关系更亲近一点儿,毕竟他们俩的年龄差更小一点儿,但是奚和光从小就和官城不对盘,还不是那种吵吵闹闹的关系,而是完全没有话题,丝毫玩儿不到一起去的气场不合,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说过的话还没有奚和光和官明霖说过的万分之一多,原因无他——官城似乎很不喜欢奚和光,就算是奚和光这种和谁都能硬聊上几句的交际花性格,也和他没话说。   而且奚和光还知道有一段时间,官城嫌他太吵,弹钢琴吵,说话更吵,离多远都躲不开他的声音,只要他去了官城就带上降噪耳机听歌,好几次家里人敲门叫官城吃饭,他都没听见。   但是奚和光并不觉得这件事怪自己,官城就没对谁热情过!他只不过对自己格外冷淡一点儿罢了。   奚和光心想,官城今年多大了?好像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岁就这么厉害了吗?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官城嘛……而且生在那种家庭,人生过得很失败才稀奇吧。   那个问题又绕了回来,官城为什么对自己这幅德行?难不成当年那点芝麻大的矛盾记到现在,因为嫌自己吵就把自己开除了,还让自己滚出去?   他直到躺回床上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猫勉强挪动身体给他让了地儿,奚和光一头栽倒在床上,随手扯过枕头边旧的变了颜色的小熊抱在怀里,盯着猫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呢?”   猫当然是不能回答他的,奚和光突然打了个喷嚏,抱着熊睡了。   好像只是眼皮闭上再睁开那么一小会儿,奚和光就醒了,他闹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还当自己在做梦,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儿,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勉强挣扎着下了床,他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外面的敲门声停了片刻,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奚和光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喊:“别敲了!敲个头!”   门打开,官城站在门口,奚和光吓了一跳,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奚和光。”官城隔着一扇薄薄的门说:“开门。”   奚和光把门打开一条窄缝,他从门缝里偷着看官城,警惕地问:“干什么?”   官城沉默片刻,说了句让奚和光很意外的话,他说:“为什么非要让张纯在作曲上加你的名字,你还想找机会被人看到,是吗?”   奚和光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道:“当然不是啊,挂了我的名字我以后才能有机会多接活儿赚钱,我要别人看我干什么,看我好看吗。”   “跟我回去。”官城说:“我帮你。”   奚和光眼冒金星,晕晕乎乎道:“哈?你帮我什么?”   “继续上学,开独奏,回乐团,你想干什么,我就帮你什么。”官城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右手拇指却紧紧压着食指,在奚和光看不到的地方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奚和光说:“你发神经吗?什么开独奏,我早不弹琴了,我也不上学了。”   “我哥一直很担心你。”官城说。   提到他哥,奚和光立即蔫了,官城见他不说话,推开门走进他狭窄凌乱的家,环视一圈之后,官城问奚和光:“当年你回家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和我们联系过?”   奚和光顾左右而言他,慌乱道:“就是一点儿私事儿,都过去了。”   四年前,奚和光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进了重症监护室,当时奚和光正在国外比赛,听到消息之后连夜坐了红眼航班回家,官城和官明霖第一时间处理好手头的事情,随后也去了他家所在的城市,最终奚和光的父母不治身亡,还是他们兄弟二人帮他和他姐姐料理了后事,后来奚和光说自己没事,叫他们回去,自己留下来陪陪姐姐。   官明霖自然没有勉强,才十七岁的少年遭了这么大的难,想安安静静和自己唯一的家人待一段时间也很正常。   没想到自此一别,他们谁也没再看见过奚和光。   试遍了姐弟二人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无法联络,家里大门紧锁,和他关系亲近的朋友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官城今天突然见了他,千言万语都化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也不再和他啰嗦,态度强硬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凭什么啊?”奚和光终于硬气了一点儿,“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疯,我警告你啊,你不要觉得我现在好欺负了就胡来,这是法治社会,你懂不懂?出去!”   “你也不想我哥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吧?”官城不理他的胡言乱语,一句话打在了他的痛点上,“如果你觉得无所谓,我会告诉他你的现状,他没那个义务一直担心你。”   “不许你告诉他!”奚和光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这人这么这样,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很熟吗?”   一想到视他为骄傲的官明霖要是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会用怎么样失望的眼光看他,他就恨不得马上跳楼算了。   “那就和我走。”官城说:“现在。”   奚和光觉得自己的世界可能攒了好多个水逆,一股脑在今天释放了威力,他先是被人坑了一首曲子,然后被人骂了一顿又开除,现在官城又作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简直是——简直是攒了好多个水逆!   “我不走,你下午不是把我开除了吗?还让我滚,你脾气大得很啊,我滚了你也滚,现在就滚,滚滚滚滚滚。”   他一边说一边把官城往外推,官城自觉退到门口,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找出一个人点了进去。   奚和光看清了上面的备注:哥。   “你干什么!”奚和光吓得要死,“把手机放下!”   “跟我走,或者是跟我去见我哥。”官城的态度很强硬:“自己选。”   奚和光深吸一口气,脑袋里一片混乱,最终,他翻了个白眼投降认输,闷声闷气地说:“行行行,我不和你争,和你走就和你走,前提是你不许告诉老师,知道了吗?等我——等我那个什么,我会自己去联系他的。”   “好。”官城干脆道:“收拾东西。”   奚和光的东西实在不多,一个背包就能装满,反倒是猫的东西比较多,他背着包,一手拎着猫,一手抱着那个破旧的小熊,哆哆嗦嗦地跟着官城出了门。   上了车,奚和光过了会儿才觉得暖和起来,但是随即变得有些局促,他生怕猫一个不小心尿在车里,万一官城让他赔,把他卖了也不够洗车的钱。他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捂着嘴打几个喷嚏。官城突然说:“是不是感冒了。”   “啊?”奚和光说:“没有没有,我身体好着呢,下午回家就洗澡了,不会感冒的。”   官城又沉默了。   回到他家,奚和光的局促感更甚,活像是乡下小媳妇带着孩子来城里投奔丈夫,看得出来这里不常住人,干净到没什么生活气息,装修十分奢华,他心想我明明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家小户出身,怎么现在就这么没出息呢?恨不得抱着猫千叮咛万嘱咐,这个不要碰,爸爸赔不起,这个也不要碰,爸爸更赔不起!   奚和光尴尬一笑,试图找点话题暖场,问官城:“你现在怎么样啊,结婚了吗?”   官城本来已经微微缓和的表情瞬间冷硬起来,他随手扯了领带脱了外套,看也不看奚和光一眼,一边往自己卧室走一边说:“没结婚,客房不方便给你住,你睡沙发。”   “……”奚和光心想你也太狗眼看人低了!你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睡沙发的?   但他敢怒不敢言,只好看看沙发问:“连个枕头也没有啊?”   “没有。”   奚和光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好的,没关系,我就喜欢睡沙发,我可喜欢睡沙发了。”   “还有你的猫。”官城说。   “它很乖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动一下,平时怎么逗都不搭理你的。”奚和光紧张地说:“会用猫砂,绝对不会随地大小便,也不乱叫,猫砂我会按时清理,不会有味道的,就是现在是夏天,它可能有点儿掉毛,我明天去买一个粘毛器,哪里有毛了我随时粘一下。”   官城点点头,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奚和光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又不是自己上赶着寄人篱下,是官城强迫他来住的,他这么卑微干什么啊?他就去住客房又怎样,他的猫在官城枕头上拉屎又怎样?   但一想到官城那张没有感情的脸,奚和光瞬间怂了,他缩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过山车似的,忽悠一下到顶,又嗖地一下沉入谷底。官城非要找自己回来,可能也是看着老师的情分吧,找自己回来,让自己别混的这么惨,有脸去见老师,好让老师别再担心了……   奚和光抱着那个破旧的小熊心想,官城这个人虽然对外人很冷漠,但是对家人真的很好啊。   半夜两点,无法入睡的官城终于忍不住起身,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赤着脚走到客厅。奚和光已经睡着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都埋在小熊里,只露出一点线条流畅的下颌,官城盯着他看了好久,眼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情。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久,又收了回去,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转身走了。 第3章   第二天官城七点半准时起床,走到客厅一看,奚和光一条腿搭在沙发靠背上,睡得四仰八叉,宽松的运动短裤堆在大腿根,短袖也翻了上去,露出一大片白净的肚皮,他身材清瘦,有点薄薄的腹肌,虽然不明显,看起来却也赏心悦目,那件西装外套被他蒙在头上,皱的不成样子。   本想叫他起床的官城摇摇头,转身出门去跑步了,回来的时候奚和光又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都趴在沙发上,外套和小熊被他一起压在身下。   半小时后,奚和光被一股好闻的饭香味熏醒了,他眯着眼睛坐起来,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唔了一声道:“官城!”   “喊什么?”   官城就站在沙发后,奚和光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沙发上滚下去。   “吃饭。”官城转身去餐桌边坐下了。   奚和光哦了一声起身,却没有站直身体,而是弯着腰不住把短袖往下抻,官城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拿碗的手顿了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奚和光睡眼朦胧地走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就吃,官城一把拦住了他,“还没洗漱。”   “吃完了再洗不行吗?我好饿。”   “你现在怎么这么邋遢了?”官城微微皱着眉头,“以前不是很讲究的吗?”   他这话倒是不假,奚和光从前非常自恋,自封天才少年钢琴演奏家,自觉一言一行都要配得上自己的身份,非常有偶像包袱,早上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绝不见人,十四岁就开始买男士香水,衣服和鞋绝不能连着两天穿同样的,羽绒服都买了好几件换着穿,如果觉得今天不帅,肯定要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出门……穿着皱巴巴的短裤短袖,满头乱发赶来吃饭这种事,他打死也不会做的。   “我很讲究吗?那我从前还睡床呢,现在不也只能睡沙发吗?”奚和光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心想这面还挺香。   “奚和光,你这几年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奚和光唔了一声,擦擦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能说吗?”   “我不想说的事情,你就不要一直问了,好吗?”奚和光抬起眼睛看他,虽然脸上还挂着笑,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有什么事情是提都不能提的?”   奚和光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说话声音闷闷的,“是你硬拉着我来这里的,不是我想赖在你家不走,我没必要对你言听计从,也没义务回答把自己的私事全都抖出来给你听吧?”   他向来嘻嘻哈哈不正经,见人不说话就带三分笑,虽然有时傲气了一点,却不惹人讨厌,官城很少见他真的不高兴过。   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官城没说什么,继续吃饭,奚和光吃了几口面,自己却有点过意不去,心想自己现在怎么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了,随便和别人甩脸子做什么,食不知味地咬了口荷包蛋咽下去,他没话找话道:“那个,你今天几点走啊?”   “吃过饭就走。”官城说:“你上午准备一下,我下午带你去见几个人。”   “干什么?”奚和光很警惕,“我没什么人想见的。”   “那你就准备一直像现在这样过下去吗?为了给你自己写的曲挂个名,和别人争到动手打架?”   奚和光不知为何,一大早就被他烦到压不住火,提醒自己好几次,这是在别人家,别人大概也是因为关心自己,不要这么不识好歹……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吃面,官城看他不说话,又说了一句:“奚和光,不要总是让别人担心你。”   “谁担心我?”奚和光忍不住皱着眉说:“你担心我?谢谢你,我现在挺好,不用费心了。”   他起身去浴室洗澡,发现洗手台边放了一套新的牙具,还有一管他之前喜欢用的牌子的洗面奶,毛巾架上摆着条米白色的浴巾,看上去是新的。   更让他不自在的是,牙刷上居然还挤好了牙膏。   ……搞什么!奚和光心想,是不是在牙膏里给我下毒了。   官城等了他二十多分钟,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赤裸着上身,浴巾围在腰间。   “把饭吃完。”官城说。   奚和光点点头,不自在地坐下来继续吃饭,心想官城这几年真是转了性,变成熟了,要是从前自己敢这么和他说话,他还不把碗砸在自己脸上,狠狠踹自己几脚然后直接把自己掐死?   他吃了会儿,耐不住自己心里的愧疚感,厚着脸皮主动和官城说话,嘿嘿一笑道:“这面哪儿买的,挺好吃。”   “我做的。”官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再做。”   奚和光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还是那个总是摆着一张死人脸不爱搭理他的官城吗!这还是那个经常无视他把他当空气的官城吗!面里肯定下毒了!   “你——你辛苦了。”奚和光说:“要是有事你就先走吧,我会收拾的。”   官城点点头,并没说话,也没走。   奚和光吃完了面,官城带他去了自己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墨绿色的条纹睡衣递给他,“没穿过,买来之后洗过一次就放起来了,你先穿着。”   奚和光从前矫情得很,睡衣一定要真丝的,声称自己不穿真丝睡衣就睡不着,但是这两年他一件睡衣都没买,有时候工作太累,下了班就直接穿着牛仔裤体恤往床上一躺,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睡衣是什么,能吃吗?冷不丁见了件正经睡衣,竟然觉得十分感动。   他倒也不避嫌,把浴巾一扔就开始穿睡衣,官城动作僵硬片刻,转身整理自己已经很整齐的床铺,反而把床弄的更乱了点儿。   “我先走了,要是你不想出门,就在家里休息几天,冰箱里有水果和零食,你挑你喜欢的吃,午饭自己做,不要吃外卖,晚上我带你出去吃。”   奚和光低头给睡衣系扣子,说:“嗯,知道了。”   他动作笨拙,扣子半天都系不上,官城转身看见了,走过去伸手帮他系好,奚和光低着头看他的手,“嘿嘿”。   “笑什么?”   “你管我笑什么?”奚和光眼珠子乱转,瞥见了床头柜半开的抽屉里露出来的一叠纸,上面花花绿绿,像是被涂满了颜色的剧本一样,他抻着脖子好奇地看,问官城,“那是什么?”   官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瞬间面色一沉,走过去砰地一声把抽屉摔了回去。   奚和光吓了一条,心想莫非是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商业机密?怎么紧张成这样?   “出去。”官城说:“如果我不在,你不能进来。”   “哦哦哦,好的好的。”奚和光说:“那我在客厅玩手机好了吧。”   官城走了,奚和光一个人倒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的行李还堆在门口,那个Nike的大双肩包破破烂烂,怎么看怎么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奚和光心想,最格格不入的是自己,活该只能睡沙发。   官城让他随便吃冰箱里的东西,他也不客气,打开冰箱,他吓了一跳,零食水果塞得满满当当,心想这个官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零食了,搞这么多零食干什么?   他抱着零食瘫在沙发上开始吃,吃了半天突然被呛了一下——官城平时不住这里,但是蔬菜水果看着都很新鲜,这些该不会是他早上出门给自己买的吧?   奚和光瞬间感觉毛毛的,零食也下毒了吗?那还吃不吃了?   低头看看,奚和光心想如果真的下毒,这个剂量自己早就中毒了,并不差这一口。   他吃吃睡睡,一直颓废到下午三点多,茶几上到处都是垃圾和果皮,猫在此期间除了吃饭喝水一动没动过,倒是和自己的主人非常相似。   下午四点半,官城终于回来了,奚和光正歪在沙发上啃苹果,对着面前乱七八糟的垃圾丝毫不脸红,头也不抬道:“你回来啦。”   他昨晚还信誓旦旦保证“猫走到哪里我就收拾到哪里”,今天自己一个人就把官城的家祸害成了垃圾场,却毫无悔过之意,官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茶几,问他:“中午吃了什么?”   “吃了果干薯条和果冻,那个果干挺好吃的。”奚和光说:“还剩一包,你吃不吃?”   “不吃,去换衣服,带你去吃饭。”   “吃饭换什么衣服?”奚和光警惕道:“我都说了我不想见生人。”   “只有我们俩。”官城递给他几个袋子,“去换吧,新买的。”   奚和光狐疑地接过来看看,是一套Gucci的西装和衬衫。   奚和光疑惑道:“我们俩吃个饭而已,用得着穿西装吗?”   “顺手买的。”官城说:“应该是你的尺寸。”   奚和光四年多没穿过这么正经的衣服了,冷不丁穿起来还很不自在,但是这种感觉又很熟悉,他心想,之前自己每次开独奏的时候都要挑好久的西装,好像不是去弹琴,而是去走秀的,怪不得别人都说他很自恋。   他在客房磨蹭半天,一点声音也没有,官城忍不住敲了敲门,“奚和光?”   房门应声而开,奚和光走了出来,问他:“好看吗?”   官城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好看。”   奚和光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觉还算满意,不得不说官城这衣服的尺码买的很准,正好勾勒出奚和光的身型,他已经成年,骨骼舒展,却还有些少年的清瘦,不管谁看,都不得不称赞一声赏心悦目,他情不自禁又开始自恋,得意道:“官城,你说我可以改行去当模特吗?”   “男模身高最低也要185,你好像还不到180吧。”   “……我只差一点点就到180了啊!”奚和光好像非常在意这件事,马上大声说:“1厘米而已能看出来什么,不,只有半厘米,半厘米就这么长,你凭什么说我不到180?”   官城不和他斗嘴,把门口放着的新鞋拿给他穿,奚和光就这么赌着气上了车。   他想坐副驾驶,没想到官城不让,奚和光说:“为什么不让我坐?”   他说完,很快反应过来,“哦,是不是你女朋友不让别人坐。”   “我没有女朋友。”官城说:“副驾驶不安全,车祸的时候司机会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以后坐别人的车也不要坐副驾驶。”   奚和光哦了一声,慢吞吞坐在后面,开始发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官城突然要这么对自己,这个人骨子里很绅士吗?可他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啊,不说以前,昨天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滚呢,对,他肯定是内疚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让自己滚?   “官城,你昨天为什么让我滚啊。”奚和光说:“你见到我一点都不开心的吗,是不是怪我让老师担心了。”   “是。”官城说。   奚和光百无聊赖,又怕晕车不想玩手机,拍拍驾驶位道:“你放首歌。”   官城打开音响,放的居然是《悲怆鸣奏曲》。   熟悉的旋律潮水一般涌来,奚和光猛地陷入了回忆里,他从前最喜欢弹这首曲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反复弹几次,从伤感悲怆的第一乐章,到温馨的第二乐章,再到明快却躁动的第三乐章,他的心境也会随着曲子变化,他当时心想,也许人生就是如此,从痛哭开始,过程中夹杂幸福与躁动,结局却往往是美好的。   但都是过去而已。   他现在再听这首曲子,只会觉得讽刺,因为人生往往是以虚伪的温馨开局,以无边的黑暗和痛哭结尾的。   见他沉默,官城问:“怎么了,晕车吗?”   “嗯。”奚和光说:“有点儿。”   他还提防着官城在骗他,说不定又要带他来见什么人,否则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干什么?但官城还真的没骗他,晚饭果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奚和光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江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所以官城把他打扮好了叫出来,就是为了和他一起看风景吃西餐?   他是不是让厨师在盘子里抹毒了!   官城帮他切了牛排,奚和光警惕地说:“你先吃。”   “嗯?”官城看看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奚和光紧张兮兮地说:“你以前从来都不爱搭理我的,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害怕。”   “……”官城说:“吃饭,不要说话了。”   奚和光忐忑不安地开始吃饭,官城表情冷淡,还真的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了。   直到他的手机响了,官城掏出来,按了通话键。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官城嗯了一声,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奚和光。   过了会儿,官城又说:“能确定吗?”   对面简单说了几个字,官城挂了电话,没过一会儿,一声提示音响起,官城低头,不知道看了什么,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面无表情道:“奚和光。”   “嗯?”奚和光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干什么。”   “你十七岁到十九岁一直在监狱里,入狱原因是故意伤人,被判了三年,减刑一年,是真的吗?”   奚和光放下了叉子,沉默半晌,才轻声说:“你查我?”   “是真的吗?”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奚和光的表情是罕见的冷硬,“是,你查的对,是真的,我那两年确实在坐牢,还有别的事吗?”   他起身就走,官城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快要走出自己的视线,官城赶紧追上他,从后面攥着他的手腕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奚和光的眼白上浮出一点红血丝来,似乎要强忍着才不失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就是和别人都没关系,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奚和光!”官城也动了怒,“你七岁就开始拿奖,别的孩子还只知道玩儿的时候你就已经去国外开独奏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让你因为一时冲动毁了的吗?你那年五月份还和我们见了面,一个月之后就犯了事儿,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冲动,让你不顾自己的前途拿刀去捅人?你就算不为了别人,总要为了自己家人想想吧,你姐姐当时多为你骄傲,整天——”   他话音未落,奚和光突然把他推到墙上,一手紧紧扼着他的脖子,手臂上青筋鼓起。   “你他妈闭嘴!”奚和光的眼神竟有些疯狂,“谁让你提我姐姐了,你他妈闭嘴!”   餐厅的工作人员见状赶紧冲过来把他拉开,奚和光站在原地不住急喘,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推开身边的人,转身走了。 第4章   夕阳西下,满世界都是橙黄色的光,奚和光在路边走的精疲力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双腿酸疼不已。   官城一直开车在他身边跟着,似乎打定了主意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奚和光假装看不见。   终于,奚和光停了下来,垂着头坐在路边,官城停车,走到他身前,低头看他。   “别走了,跟我回家。”   奚和光不说话,官城伸手抓着他的手腕,力气不大,却不容抗拒。   他脖子上还能隐约看见一点红痕,刚刚奚和光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可官城仿佛丝毫不在乎,和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温和。   奚和光起身,沉默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你脖子没事吧。”   “没事。”官城说:“走吧,既然你不想提,我以后不会再问。”   奚和光点点头,却不走,官城还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没想到片刻后,奚和光突然抬眼看他,眼圈微红,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竟似乎在强忍着眼泪。   他一向自恋又要强,当街流泪这种事,谁也不会想到会由他做出,有那么一瞬间,官城有些意外,只好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背,奚和光的眼泪却突然落了下来,紧紧抓着他手腕,强忍哽咽道:“你千万不要告诉老师,好吗?是我太冲动了,不该和你动手,对不起。”   官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告诉官明霖。   如果一向拿他当作骄傲的老师知道他曾经因为故意伤害坐过牢,前途尽毁,肯定会非常失望,他性格这么要强,当年因为别人说他一句虽然有灵气却不肯踏实努力,就气的好几天没有睡好,打定主意对方参加哪个比赛,他也一定要去,对方干什么,他就要干得更好,就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非逼着对方自己打脸夸他一句才算完,一句话尚且耿耿于怀那么久,更何况是这种事情?   官城被他一碰,身体僵硬片刻,奚和光拿一双泪眼恳求地看他,眼神忐忑又无助,那双饱满的嘴唇因为紧张被咬的没了血色,官城满腔的疑问和怒气瞬间消散,情不自禁道:“我答应你,别哭了。”   他没有告诉奚和光,这几年自己一直在找他。   去过的最多的地方是医院,最关心的新闻是意外死亡和交通事故。如果不是看到奚和光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却变化这么大,又知道他没有读大学,官城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去查他的案底的。   每次看到某地有新闻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他都会下意识地心里一紧,会担心奚和光是不是也来不及留给世界最后一句话就消失掉了,会不会也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痛苦,所以两个人重逢之后他才会那样无法自控,才会对奚和光若无其事的嬉皮笑脸那样生气。   但都无所谓了。   只要奚和光还活着,他可以什么都不去计较。   奚和光听到了他的保证,沉默着点点头,拿手背用力擦眼睛,跟着官城上了车,坐在了他的副驾驶上。   这次官城没有赶他到后面,只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奚和光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忍不住把事实和盘托出,但是第一个字马上就要说出口时,他却没由来地胆怯起来,右手紧紧攥着,奚和光不住深呼吸几次,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   “我那时候心情不好,一时冲动,只是因为——因为一点小口角,对方我根本不认识。”奚和光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了,他闷声道:“我也很后悔,所以——就这样,真的求你别再问了好吗,什么都别问了,我不想再提了。”   官城看了看他,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忍心开口,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开车带他回了家。   他们走后阿姨来过,家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奚和光似乎很拘谨,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官城去冰箱里拿了两个芒果切好,装在盘子里递给他。   奚和光此人,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如果官城对他态度不好,他肯定要凶十倍怼回去,但官城这样对他,他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接了芒果,奚和光完全吃不下去,不住地瞥着官城的脖子,发现上面还有一点红印。   “是不是很疼啊。”奚和光底气不足地说:“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我不是——不是那个,有暴力倾向,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他伸手碰了碰,官城浑身僵硬,躲开了他的手,沉默片刻道:“没关系。”   “你生气了啊……”奚和光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更加无所适从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这两年到底怎么回事,经常控制不情绪,我——”   “我说了没关系。”官城伸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哦……那个,你吃芒果吗?”奚和光借花献佛,叉了块芒果送给他,官城摇摇头道:“你吃吧,嘴唇都干了,还饿吗,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奚和光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更不想吃夜宵,起身去客房换了睡衣,随便洗漱一下就自觉走回客厅,躺在沙发上说:“我睡觉了啊。”   “去客房睡吧。”官城说。   “不。”奚和光闷声闷气道:“睡沙发好,视野开阔。”   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去,外面的夜景确实很美,霓虹闪烁,无边无际,车灯组成一道又一道小河,卷着晚归的人不知道往何处去。   官城并没强迫他,只起身把枕头和被子给他抱了过来,又把客厅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没再多话,转身离开了。   奚和光累的要死,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鼻尖上动来动去,他还以为是猫过来和他闹着玩儿,摸了摸才觉得手感不对,睁开眼睛一看,一只米白色的大蛾子正在他眼前飞舞。   “……啊啊啊啊啊啊啊!”奚和光瞬间清醒,吓得屁滚尿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开,闭着眼睛吼道:“官城!官城!!”   他此生没什么弱点,唯一怕的就是蛾子和蝴蝶,一想到那种东西上下翻动着满是怪异花纹的大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到自己身边,细腻的粉粘在皮肤上,他就恨不得原地猝死算了。小时候他借了同学一本词典,同学在里面夹了个黑色大蝴蝶的尸体没有告诉他,他翻字典的时候,那只蝴蝶掉在他腿上,他吓得哭了好久,还发烧了,连着几天觉都没睡好。   官城走出来,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他一阵风似的扑到官城身上,两条腿紧紧夹着他的腰,抱着他的脖子疯了似的喊:“你们家有蛾子!”   “蛾子?”官城迟疑地说:“蛾子怎么了?”   “你把它赶走啊!”奚和光崩溃道:“你家怎么会有蛾子!”   “你怕蛾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奚和光简直要抓狂了,“我怕蛾子不行吗!蛾子不恶心吗!我就是怕蛾子!我要死了!你杀了我吧!”   他不顾形象地攀附在官城身上,温热柔软的侧脸紧紧贴着官城的脖颈,夹杂了沐浴露和不知道什么味道的清淡香味钻进了官城的鼻子里,官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会儿才说:“你先下来。”   “我不!”奚和光抱的更紧了,呼吸都喷在官城脖颈上,“你把它赶走我就下去。”   官城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到了家里的手持吸尘器,他拿起来,将吸尘器靠近正停留在墙壁上的蛾子,按了开关,只过了片刻蛾子就被吸了进去。   “好了。”官城说:“你下来吧。”   “万一还有蛾子怎么办啊?”奚和光不放心地说:“它从哪里进来的。”   官城去阳台看了看,发现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严,露了一条小缝,他伸手关了,对奚和光说:“关好了,没事了,快去睡觉吧。”   奚和光嘴上答应,却仍然把官城抱的死紧,官城觉得好笑,“至于这么害怕吗?”   “我就是害怕你不让啊!”奚和光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我不要自己睡,你陪我睡。”   “……不行。”官城说:“你去客房,客房的窗和门一直是关着的,没有东西跑进去。”   “我要睡你的卧室。”   “好,我去客房。”   “我就是要你陪我睡!”奚和光开始暴露本性,撒泼打滚,“我好害怕,你把它吸走了,万一它变成蛾子鬼来找我怎么办。”   “什么蛾子鬼。”官城无奈地说:“算了,走吧。”   奚和光就这么骑在他身上回了主卧,走到床边才扑通一声跳下来,直接钻进了他的被窝里,拍拍被子道:“快进来。”   官城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小?”   “人都有弱点,难道你没有吗?”   官城看了他一眼。   “没有,快睡。”   奚和光闭了嘴,没一会儿又凑过来,两只手抓着官城的袖子道:“这么睡好不好。”   “可以。”官城说:“睡吧。”   可他早就该从今早看见的奚和光的睡姿预见到此人睡觉的不老实程度,不过十几分钟,奚和光就在进入睡眠之后一个劲儿往他那边挤,官城让了又让,眼看着就要被挤在地上,才忍无可忍地轻轻推了推奚和光。   奚和光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的胸口,终于老实了点儿,官城迟疑半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触感柔顺微凉,缎子似的。   奚和光没有反应,官城眼看着两个人都要掉出床边,就抱着他往另一边挪了挪,奚和光突然含糊道:“官城。”   “嗯?”   “我的熊。”奚和光说:“帮我拿过来。”   官城失笑,“你幼稚不幼稚?”   奚和光在他腿上轻轻踢了踢,“就在沙发上,我不敢去,求求你还不行吗,快点儿。”   熊被拿过来,奚和光一手抱着熊缩成一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官城的手腕,这才真的睡了。   官城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他犹带稚气的面容。   很多人说过,奚和光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太骄傲自恋,最大的优点是非常乐观,不管遇到了多大的麻烦,他都会努力去应对,实在无法应对也会尽力接受,一觉醒来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因为骄傲,所以从来不允许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习惯忽略自己的痛苦,这就是他的乐观。   即使现在已经失去一切,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还是在强迫自己忽略那种几乎可以毁灭一个人的痛苦。   依稀记得自己唯一在场的那次独奏,开场前,音乐大厅里极安静,所有人都在看钢琴前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他微微垂头,侧脸被暖光的灯光氤氲,竟有些动人到不真实。   他弹悲伤的梦幻曲,可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看起来矜持又静默,好像世间的悲苦与他无关,他是水月观音,是绮丽梦境,是被轻轻碰一下都会有人心疼的宝贝。   散场后,自己拦下了他,说他表现得很好,他显得很意外,又有些忍不住的得意,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啦。”   在这个仓促的夜里回想起这一幕,竟然像一场梦一样。 第5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官城就醒了,奚和光整个人盘在他身上,脸都埋在他脖颈里,官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奚和光迷迷糊糊地说:“官城。”   “嗯?”官城说:“怎么了。”   “有蛾子。”   官城帮他掖好了被角,低声说:“没有蛾子。”   奚和光一把掀开了被子,过了会儿似乎是觉得空调开的太冷,又凑了过来,紧紧搂着官城的胳膊,一条腿放在官城腿上压着。   官城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闭目养神,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奚和光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进卫生间尿尿。   官城无语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胳膊,换了衣服准备出去跑步。   “官城。”奚和光问:“你干嘛去。”   “跑步。”   “我也要去。”   “你回去睡吧。”官城干脆地拒绝了,“你想跑的话今天给你买双跑鞋,你穿过来的那双不适合跑。”   奚和光听话地回到了卧室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官城现在对他未免太好了吧,从前哪有这种好事儿?什么跑鞋不跑鞋的,他恐怕都不想带自己玩儿,奚和光都能想到官城那副德行,他肯定会面无表情地看自己一眼,然后说:“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跑”,说完转身就走,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邪门,奇怪。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瞥到了床头柜的抽屉把手。   昨天官城到底有什么东西藏的这么严实?奚和光好奇心顿起,伸手去拉抽屉,却发现抽屉被锁住了。   “???”奚和光盘着腿坐在床上,心想至于吗,就这么怕我偷看?   他啧了一声跳起来,跑到客厅把自己那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猫抱过来,和它商量对策,“你觉得里面有什么?”   猫的高冷简直深得官城真传,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喵了一声就跑走了。   过了会儿,官城回来了,冲了个澡就去厨房煮面,奚和光昨天睡着的时候没看见,今天抱着猫站在一边看热闹,他发现官城做起饭来动作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似乎是个熟手,他之前做过饭吗?好像是没有,肯定是为了交女朋友才去学的,不是都说会做饭的男人很加分吗?这么一看官城还不错,除了总是摆着一张死人脸之外就没什么缺点了。   “官城,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啊?”奚和光和他搭话:“算你聪明,知道现在的女孩儿都不会下厨,结婚以后万一没钱了请不起阿姨,也不至于整天吃外卖,啊哈哈哈。”   官城正在打鸡蛋,听他这么说,动作一顿,蛋黄顺着碗边流下来,弄到了灶台上。   过了半天也听不到他的回答,奚和光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官城官城官城!”   官城转过身,再开口时语气淡淡的,“出去,别捣乱。”   “干嘛呀?”奚和光撇撇嘴,“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我说错话了?啊,我不该咒你没钱,你肯定会越来越有钱的。”   “出去。”   “……出去就出去。”奚和光不高兴地说:“一大早就拿我撒气,我又没惹你!讨厌,我不吃了。”   他嘴上说不吃,却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翘二郎腿,官城端了两碗面出来,他抓起筷子就吃,官城说:“你不是说不吃了吗。”   “你做都做了,我不吃多浪费。”奚和光厚着脸皮冲他笑,眼睛弯成了两个好看的月牙。   官城没理他,奚和光非要没话找话,“你真生气啦?冷静冷静,你要是嫌我说话不好听,我以后就不说了,我闭嘴。”   他吃面的时候还翘着一条腿,一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在官城腿边晃来晃去,时不时蹭到官城的膝盖,官城看了一眼,“坐没坐相,越长大越没规矩。”   奚和光赶紧坐直了身体。   “今天还在家里呆着吃零食?”   “那不然我去干什么,你都把我开除了。”   “琴不练了?”   奚和光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闷声道:“不练了,我早就不弹琴了。”   官城看看他,“吃完了好好收拾一下,带你去琴房。”   “我说了我早就不弹琴了!”奚和光起身就走,往沙发上一躺,“我又不是混吃等死,我才休息了一天不到好吧!明天就出去找工作还不行吗,不就是吃了你几顿饭吗,小气。”   官城走到他身前,扳着他的肩膀让他正对自己,微微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不弹了?”   “我说了我不想弹!”奚和光打开他的手,“你少管我。”   “你说你因为心情不好一时冲动就去故意伤人,好,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付出了代价,这件事你不想提我就不提,我只想问你,两年就能决定你的人生吗?你就是为了弹琴生的,这是不是你从小说到大的?现在说不弹就不弹了?我说了,不管以后你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也许是因为昨天奚和光掉的那几滴眼泪,官城此刻的语气并不严厉,比平时温和不少,可饶是如此,奚和光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我的人生我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不行吗?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又没把自己饿死,你帮我什么?”   官城沉默片刻,沉声道:“你不要自甘堕落。”   “你至于吗?”奚和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好啊,我自甘堕落,我烂泥扶不上墙,你说的对,还有别的话想说吗?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惹人讨厌,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招你了,总算是被你找到机会教训我了,是吗?你是不是还想打我几下爽一爽啊?来啊来啊!”   他话音未落,官城就抬起了手,奚和光下意识护着脸,官城却一把抓住他的两只手腕,死死压在沙发扶手上。   “……你还真想打我!”奚和光挣扎起来,“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从来只有我骑在别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的份儿,你不要觉得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就好欺负了!放开我!”   可官城只是这么死死盯着他,似乎随时都要把他掐死似的,每分每秒都相当漫长,奚和光的嚣张气焰慢慢溜走了,他觉得官城很可怕,缩了缩脖子道:“你、你放开我,大早上的,我不想和你打架。”   官城果然慢慢松开了手。   可奚和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觉得唇上一痛,官城居然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唔唔唔!”奚和光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躲开,但官城死死压着他,他动也动不了。   奚和光疼的眼泪汪汪,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会儿拿开手一看,居然被咬的流血了。   “官城!”奚和光含泪看他,“你咬我干什么?”   官城看起来却冷静了很多,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抽了张纸巾压在他唇上,“把饭吃完,换衣服跟我出门,不想弹琴就算了,那就回公司继续上班。”   “啊?”奚和光懵了。   可官城再没理会他。   奚和光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去?他不但要去,还要让官城开车亲自送他去,他还要让张纯亲眼看见自己是官城开车送过来的!   “可以。”他马上把刚刚的事忘在了脑后,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两个人上了车,官城把手打在方向盘上,却没把车开出去,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转过去问奚和光:“还疼吗?”   “疼啊!”奚和光凑过来,撅着嘴给他看自己唇上的伤口,“你怎么这样,你也太狠了。”   “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   奚和光心想昨天自己掐了他的脖子,今天他咬了自己,算是两清了,自己大人大量,不和他这种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   车开出车库,官城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街景,突然问:“在里面有人欺负你吗?”   “忘啦。”奚和光转过去看窗外,“官城,我问你,你有没有把张纯开除。”   “我为什么要把他开除。”   “他欺负我。”   “你可以欺负回去。”   “可是你把我开除了,你在帮着他一起欺负我!”   “我这不是又把你带回来了吗?”   奚和光冷哼一声,官城看看他,开口道:“他正在做交接,这两天就会走人,还有,那首曲子会写你的名字,以后这种事不要私下做,做之前问问我,你要是还想写歌,我帮你找找合适的人合作。”   奚和光拉长了声音说:“哦——那谢谢你。”   到了公司门口,官城停了车,却不下去,奚和光看看他,“走啊走啊。”   “我不进去了,等等我要回家一趟,中午的飞机。”   “啊?”奚和光说:“你回去干什么,你不管我了吗,我连你家门锁的密码都还没记住呢。”   他高兴了就恨不得紧紧拴着官城不让他走,不高兴了张嘴闭嘴都是“你哪位,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变脸速度之快,专业演员看了都要汗颜,可官城似乎并不和他计较,只回答道:“我有点事,明早的飞机回来,最近会在这边常住,密码我等等发给你,去吧。,和你老板打好招呼了”   “……那你这次回去,会不会见到老师。”   “会。”   “你答应过我,不说在这边见到我的。”奚和关忐忑不安地说:“你说话要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我担心你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奚和光突然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你可千万不能说啊。”   “我不会。”   “你也不可以再继续查我了。”奚和光盯着他看:“我知道你会说到做到的,你答应我,不要再查我了,好吗?能说的我都对你说了,给我留点隐私吧。”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疼的嘶了一声,官城看看他,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拿大拇指在他伤口附近轻轻揉了揉。   “好,我答应你,你什么时候想说,自己告诉我就好。伤口不要碰,吃饭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哦哦……”奚和光有点懵,“那我先走了,拜拜。”   “奚和光。”官城的脸与他挨的极尽,“不要再做让别人担心的事情,遇到没办法应对的情况要及时和我说,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了。”奚和光结结巴巴地说:“我走了。”   他挣开官城,起身开了车门,走的头也不回。   好像就像从前一样,冷漠,决绝,会开很恶劣的玩笑,还随时都会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官城沉默地坐在原地,闭上眼睛闻他留下的清淡的沐浴露香味,直到完全闻不到那股味道了,官城才开车离开。 第6章   奚和光进门的时候,魏瑶正巧从混缩室里走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瞬间惊喜交加道:“奚和光!”   “在!”奚和光笑着说。   她显然是听了不少捕风捉影的八卦,却不太好意思问,犹犹豫豫之际,老板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奚和光赶紧礼貌道:“赵总。”   赵宣意对奚和光的态度倒是没怎么变——他从前给人的印象就是脾气不错,很大气的一个人,这个工作室员工不多,他似乎也没那个爱好摆架子,反而是张纯的架子要大些。   “回来了?”赵宣意像往常一样,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快坐。”   “啊,不了不了,我去——我去干活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纯有意躲着他,直到午饭的时候奚和光才抓着机会见到了他,对方满脸尴尬,奚和光咧嘴一笑,“哥,今天怪忙的啊?”   张纯这次丢了个大脸,早就悔的要命,假笑着说:“还行,你回来了?”   奚和光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只觉得自己要是和这种人置气,岂不是掉价死了?反正他也要滚蛋了。   想到这里,奚和光也挤了个假笑给他,“我去吃饭了,拜拜。”   “小光!”张纯突然拦着他,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下脸来说这话,“那天的事儿,是我不对,我错了,哥和你道个歉还不行吗?你看在咱们这两个月相处的还不错的份儿上,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奚和光说:“哦,这事儿我又不能决定,你去和老板说。”   “你不是官总的弟弟吗?你说肯定比老板说管用啊,小光,我家里两个孩子要养,你也知道,我——”   “我才不是他弟呢!我说了不算。”奚和光吓得要死,赶紧溜了,可回头一看,张纯的表情竟有点可怜,他没再看,赶紧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奚和光忍不住给官城发了消息,问他:你在干什么。   官城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他:在候机,吃午饭了吗?   奚和光:正在吃,官城,要不你让张纯留下吧。   官城:为什么?   奚和光:不为什么。   官城:他和你求情了,是吗。   奚和光:是的。   官城:你觉得不忍心,可以把他留下,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要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做错事的人情有可原,而是他的可怜完全是可恨造成的。   奚和光:哦……我知道了。   官城再没回复他。   晚上奚和光下了班回家,和猫虚伪营业了一下,铲了猫砂,洗了澡,就拿了个桃子躺在沙发上吃。   可睡了一晚的沙发这会儿怎么睡怎么不舒服,他还是想去睡床,睡官城的床。   “如果我不在,你不可以进来。”   这是官城的原话。   奚和光心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这是你家吗?哦好吧,这确实是你家,但是我昨天晚上都睡过了,我盖了你的被子枕了你的枕头,还抱了你的胳膊,今天我自己睡个床都不行吗?   他站起身来,进了官城的卧室。   主卧的四件套是蓝灰色的真丝材质,躺上去舒服的很,奚和光在床上打了个滚,整个人往下滑,就这么倒着看见了床边的床头柜,他随手握住把手拉了拉,居然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奚和光心想,这早上的时候抽屉还是锁住的啊,肯定是把自己送去公司之后他又回来拿东西了,走之前忘了上锁。   我看一下,他应该不会知道吧?   这么想着,奚和光把抽屉拉开,上次看见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剧本一样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藏的这么严实?!   他忍不住发消息给官城:我睡你床了啊。   官城:好。   奚和光:你不是不让我睡吗?   官城:你已经睡了,我有什么办法。   奚和光:切,讨厌你。   官城:我知道。   奚和光:开玩笑的,不讨厌你。   官城:早点休息吧。   奚和光:明天你几点回来,能看见你吗。   官城:大概中午,明天你不用去上班了。   奚和光:为什么!   官城:明天有人会去录音,很乱。   奚和光:我是员工啊,又不是去看热闹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官城:我说不要去就不要去,早点休息。   奚和光看着那几个字就觉得逆反心理大爆发,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一头乱发爬起来上班了。   官城果然没有骗他,今天公司比往常热闹很多,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艺人还没见到,工作人员先来了六七个,据说对方是个最近因为演了部热播穿越网剧蹿红的女艺人,张纯也顾不上躲着他了,赶紧招呼他来帮忙调试设备。   直到十点多,艺人才露面,奚和光远远看了一眼,心想果然长得很好看,但他早上没吃饭,肚子饿的直叫,忙完之后就自觉溜了出来,没心思再看美女,只想趁人不注意,去隔壁的便利店买点关东煮吃吃。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靠在混缩室门口的墙上抽烟,他赶紧走过去礼貌到:“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不能抽——”   说到这里,他话音顿落,惊讶地说:“陆哥?”   对于齐陆,奚和光的定义非常简单:狐朋狗友。   两个人在两年前相识,那时候奚和光刚刚出狱不久,一无文凭,二无亲友,根本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眼看着就要露宿街头的时候,他碰到了坐在公园长椅上抽烟的齐陆,对方扫了他两眼,问他要不要回酒吧当服务生,包吃包住。   奚和光跑去做了几个月的服务生,一分钱没攒下,赚的工资全都拿去买了烟和酒,别人抽烟,他也抽烟,别人喝酒,他也喝酒,整天醉生梦死,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四个小时。   虽然如此,他却没被酒吧开除,因为酒吧是齐陆开的,据他自己说找奚和光来,只是为了拉高一下服务生的平均颜值,他下了班的时候干什么自己又管不到。   奚和光那时候觉得齐陆这个人又神秘又奇怪,因为他好像特别有钱,什么都干,又开酒吧又开餐厅,还和几个明星关系匪浅,酒吧开业周年纪念的时候,还有好多明星去捧场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有自己的影视公司,但是他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十几只猫扔到酒吧里让他们养,还有一次接手了个口碑非常差的餐厅,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盈利,他转手又把餐厅卖了,因为觉得很无聊。   本来两个人的交集应该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齐陆经常带着奚和光陪自己喝酒,哪怕奚和光完全不知道旁边坐着的都是谁,不过两个人虽然相处的时间很多,私下里却没说过几句话,齐陆其实是个很沉默的人,奚和光当时更是少言寡语。   到现在奚和光回想起那段日子都觉得非常荒唐,他能记起来的就是自己经常喝酒抽烟,偶尔齐陆也坐在旁边喝,两个人互不搭理,他的酒没了,齐陆就再递给他一瓶,好像只是想有个人陪着喝酒似的。   直到奚和光快把脑子喝坏了,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告诉齐陆自己要走了,齐陆也没留他,随手掏出钱包,把里面的几千块钱现金都掏出来扔给他,就摆摆手让他走了。   也多亏了他那点钱,奚和光扛过了一段时间,开始咬着牙戒酒戒烟,决定放下一切,好好思考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最终万分艰难地决定把心里难平的一切都忘掉,就当自己从来没碰过钢琴,改行去混别的圈子。   他当时还强撑着心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是样样都行,做什么都一样。   可今天看了齐陆,他猛地记起了那段时间的颓废,整个人都有点懵,强打精神笑到:“陆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女朋友。”齐陆朝着录音棚里的女艺人抬了抬下巴,“你在这儿上班?”   “啊,是。”奚和光点点头,有些尴尬,他根本不知道和对方说点儿什么。   “干什么呢,还给人打杂?”   “……算是吧。”奚和光勉强承认了,心想我确实是在打杂,但是你也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可以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那曲子有人给我听了,写的不错。”齐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再想写了可以联系我。”   “好、好的。”奚和光接了名片,“谢谢齐哥。”   他那段时间过的浑浑噩噩,别人就算是把他杀了卖器官估计他也不会反抗,当然也不在意齐陆这个人到底如何,这会儿突然觉得这个齐陆虽然脑回路有点古怪,但是人还不错,只不过他实在是饿了,也没心情再和对方叙旧,找了个借口就溜出去吃饭了。中午官城发了消息过来,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公司,官城再没回复过他。   这群人早上吵吵闹闹地来,晚上才浩浩荡荡地走了,他们还跟着加了半小时的班,奚和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安静得很,马上开始在心里唧唧歪歪,心想官城怎么不管自己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熟悉,但是自己只不过在他家住了短短两天,吃了他几顿饭,他就拿官城当自己人了,难不成他家的饭格外好吃一点吗?   不,只是他拿官城当自己人而已,官城肯定还是很烦他的。   但是官城越觉得他烦,他越是要去烦,反正他都拿官城当了自己人,烦他几下又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找出官城的微信,给对方发消息:你在哪里,是不是回来了,我下班了,快来接我。   官城过了会儿才回复:自己打车回来。   奚和光:我没有钱,你来接我。   官城转了笔钱给他。   奚和光把钱退了回去:我不,我就要你来接我。   官城:……   奚和光胜券在握,坐在工位上等,果不其然,半小时不到,官城就发消息给他:出来。   奚和光笑嘻嘻地出了门,找到官城的车,往副驾驶一坐,洋洋得意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官城看都没看他,平静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那你也可以不来啊!”   “我也可以让你现在下车。”   奚和光认怂了,“你凶什么凶,切。”   官城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去,目视前方道:“不是让你不要来上班的吗?”   “啊。”奚和光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来了呗。”   “有见到什么人吗?”   奚和光刚想说有,齐陆啊,但是转念一想,提到齐陆,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两个人的过往,他那时候整天半死不活抽烟酗酒,官城知道了又要教育他,最好还是别说了吧……   “见到了好多人。”奚和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都不认识。”   官城嗯了一声,脸色看起来缓和了点儿,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你给我做饭吗?你怎么这么好啊!”奚和光开始大拍马屁,“你做什么都好吃。”   官城似乎是被他哄的高兴了点儿,有点无奈地说:“嗯,安全带系好。”   回到家,官城脱了西装外套,松了领带,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洗手做饭,奚和光抱着肩膀站在厨房门口围观,闲不住地和他搭话,“官城,我记得之前从没看你下过厨啊,怎么突然有兴趣做饭了?”   “嗯,之前学的。”   “为什么学啊?请个阿姨不就好了。”   “因为觉得很遗憾。”   “遗憾什么啊。”   “遗憾自己没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过什么。”官城熟练地把西红柿切成几瓣,西红柿与刀刃接触,发出沙沙的声音来,“就连一顿饭都没给他做过。”   “啊……”奚和光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别这么伤感嘛,以后也有机会啊,怎么,不会是人家女孩儿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吧?那你就想开点儿啊,以后再遇到真爱好好对人家不就行了,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听过没?”   官城转过来看他,脸上的表情竟罕见地柔和,“是吗?”   “是啊是啊,缘分这种事很难说的。”奚和光非常认真地说:“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强求也没用,有缘分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在一起,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折腾都跑不掉,别多想了。”   官城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奚和光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勾起他的伤心事了?官城虽然表面看着冷淡了点儿,人品还是不错的,和谁在一起了,肯定不会三心二意,应该是分手了很久都没走出去吧,他胡乱伸手拍了拍官城的背,官城却将他抱的更紧了些,手心紧紧贴在他的肩胛骨上,似乎不想让他离开自己半寸。他的鼻尖贴着官城的鬓发,一张嘴差点亲到官城的侧脸,搞得他非常尴尬,慌乱道:“啊,好了好了,你心情不好就去看电视吧,我来做饭,可能没你做的好吃,但是也能吃。”   “不用。”官城慢慢放开了他,“你去玩吧,给你买了游戏机,在沙发上。”   奚和光马上跑过去拆游戏机,一边拆一边嘀咕,“这个是什么型号的啊?没玩过,我都好久没碰游戏机了,完了官城,我要和社会脱节了。”   “不会。”官城说:“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随便买的。”   他在厨房做饭,奚和光躺在沙发上坐没坐相地玩儿游戏机,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堪称温馨,他的猫过来倒在他腿边蹭蹭,他举着猫朝向厨房的方向,对它说:“快,叫爸爸。”   厨房离客厅很远,他的声音也不大,按理来说官城应该听不到,可他说话的时候官城刚巧出来,听见这话停了停脚步,问他:“让它叫我爸爸吗?”   “是的,我是哥哥,这个是弟弟,你是爸爸。”奚和光开心地说:“谢谢你给我们做饭吃。”   “……”官城沉默半晌,无奈地摇摇头,“没事。” 第7章   这顿晚饭吃的非常和谐,官城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好像没平时那么冷淡了,奚和光吃到撑,倒在座位上直哼哼,官城把餐具收好放进洗碗机,拍拍他肩膀道:“先去洗澡,早点休息,别睡太晚。”   他去书房开了电脑做事,出来时发现奚和光的衣服裤子扔了满沙发都是,估计直接在客厅脱光了就跑去浴室了。官城弯腰帮他收拾好,准备拿去洗了,刚走几步,一张小卡片掉了下来,官城捡起来看了看,是张名片。   奚和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仍然是大大咧咧地围着浴巾,刚准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续玩儿游戏机,官城就拦住了他。   “这个名片是谁给的?”   奚和光没由来地心虚,干咳一声道:“不认识,今天去公司的一个人给的。”   “给你名片做什么?”   “他问我想不想写歌,好像是听了我写的那个曲子吧,我就接了呀。”   官城瞥了一眼那张名片,随手把它撕了扔进垃圾桶。   “这个人,你最好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官城的态度很平淡,微微垂下眼皮看他,“听我的就是。”   奚和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看了看垃圾桶里的名片,他试探着问:“官城,我以后想专门作曲了,可能会给明星写歌哦,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反正我也不想弹琴了,那就改行呗,我又不是只会弹琴,我曲子写的也很好啊,而且赚的还比较多。”   他本来是非常期待官城能给他肯定,给他鼓励,因为他实在是太想要一点坚定的动力帮他走下去了,但是官城却没有如他所愿。   官城的眼神非常失望。   不得不说,官城和官明霖长得很神似,奚和光从前偷懒不想练琴的时候,官明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和他讲道理,然后就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奚和光最怕别人对自己失望,因为失望代表着有期望,他一直在追求的就是满足所有期望,别人的期望,自己的期望。   他不想被人用这种眼神注视着。   “那个环境不适合你。”官城说:“你太单纯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奚和光强笑道:“你也想的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太多,是你想的太少,你这个性格根本不适合呆在这里,和幕前幕后没关系。”官城伸手将他湿漉漉的短发撩到耳后,“我不想你受到伤害,知道吗?”   奚和光被他一看,也不知怎么,居然一下子脸就红了,他心想官城这双眼睛正经看人的时候可真不得了,可能看电线杆子都像在看小情人吧?他手足无措,胡乱答应:“嗯嗯,我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我把客房的四件套换了新的。”官城说:“别熬夜。”   “啊?我不和你睡了啊。”奚和光说:“我想和你睡。”   “为什么?”   “我怕蛾子变成鬼来找我。”   “蛾子不会变成鬼的,快去吧。”   奚和光不情不愿地把头发吹干,去了客房,发现四件套果然被换成了蓝灰色的真丝材质,之前衣柜里放的东西全都被清空,里面挂着的,除了他带来的几件洗到褪色的短袖短裤和昨天官城买给他的西装之外,还多了两排新的,都是奚和光从前喜欢穿的潮牌。   他看了一眼,闷闷不乐地倒在床上。   好想和官城一起睡。   一个人睡觉,实在是太孤单,太难受了,尽管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别人满世界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但直到四年前,他才突然发觉这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开始害怕天黑,害怕孤单。   孤单就是没有人在乎你。   他又想到了刚才官城失望的眼神,他对自己失望吗?是的,肯定要失望,他知道官城认定了自己不管去干什么,只要不再弹琴了,都是自甘堕落,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怀里的小熊软绵绵的,奚和光捏了捏它的头,抱着它起身走到官城的房间门口。   “官城,你睡了没。”奚和光小声说。   官城打开房门,有些意外地看他,“怎么了?”   “我和你睡好不好。”奚和光又用了那个听起来很可笑的借口,“我怕我梦到蛾子。”   官城抱着肩膀靠在门边,高挺的鼻梁把光切成两半,半张脸变得晦暗不明,“和我一起睡你就梦不到了?”   “你比较凶,蛾子会吓跑的。”   “你觉得我很凶吗?”   “是的。”奚和光肯定道:“小孩子见了你都要吓哭。”   “你很怕我?没看出来。”   “谁说的?我怕死你了。”奚和光一弯腰把他挤走了,倒在他的床上,“快过来睡觉,不要啰嗦。”   官城关灯上床,奚和光却没有睡意了,他拿额头撞了撞官城的肩膀,问他:“这几年你在忙什么。”   “赚钱。”   “还有呢?”   “没了。”   “无聊……那老师在忙什么。”   “弹琴。”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只是事实而已,你还要我说什么?”   “官城我讨厌你。”   “我知道,你不是向来都讨厌我吗?”   奚和光聪明的很,知道他还在为了那张名片的事情不高兴,心想这要怎么哄?放着不管,又太伤感情了,想到这里,他突然翻身骑在官城身上,两只手撑在官城的枕边,笑嘻嘻道:“是吗?”   官城看他一眼,“下去。”   “我不!”奚和光开始蛮不讲理,“你不好好和我说话我就不下去。”   “快下去,好好睡觉。”   “我就不。”   官城突然带着他翻了个身,随手扯了被子把他裹紧,一只手就把他压住,“赶紧睡觉,别闹。”   “你放开我!”奚和光开始挣扎,睡衣扣子开了两颗,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的皮肤,只觉得官城攥着他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他马上挣扎的更厉害了,两条腿也开始乱蹬,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官城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放开他,指着门口说:“出去。”   奚和光气喘吁吁道:“我不,怎么闹着玩还要生气啊!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朋友,真是的,你自己说除了我谁还愿意和你玩儿?你还不好好珍惜我。”   官城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不再说话。奚和光拍拍他手臂,“官城哥哥。”   官城从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   “干什么?”   “你家的密码不要改啊,我要是以后穷到吃不上饭,还要过来蹭饭吃呢。”   “嗯。”官城说:“好了,不要闹了,睡觉吧。”   他以为奚和光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还要不依不饶地闹,没想到奚和光听了他的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乖乖地躺好睡了。   官城松了一口气,帮他把被子盖好,犹豫片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第二天奚和光从起床开始就心神不宁,总觉得眼皮跳来跳去的,越是揉眼睛越是难受,正在他烦得不行的时候,张纯顶着一张笑的很尴尬的脸叫他去帮忙做音效,奚和光应了,起身进了后期室,一直忙到下午才算是把这点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   下午五点,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奚和光被自己听惯了的铃声吓了一跳,接起来,电话那边响起了齐陆的声音:“干嘛呢?”   “是陆哥啊。”奚和光按着眼皮说:“我上班呢。”   “晚上有时间吗?带你见几个人。”齐陆的声音听起来大大咧咧的,“不是想写歌吗?”   奚和光:“……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你不给我打,我就给你打。”齐陆说:“有时间吗,给个准话。”   他这个人的作风一向是这么奇奇怪怪,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绝的是他这个人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强势,大多数人和他打个照面就要被他压下去一头。   但奚和光之前不怕他,现在就更不怕他,反正他也不会坑自己——要坑自己早就坑了,那会儿他整天喝酒喝的神志不清,把他拉去干什么他都不会反抗,还用等到现在?   他这两年几乎入不敷出,温饱都成问题,不弹琴,他发现自己除了会写曲之外什么都不会,去教小孩子,哪怕只是教理论,他也有案底在身,家长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去给别人洗盘子,他倒也不是不能干,但是他总不能一辈子都洗盘子吧?   这两年他几乎每次失眠都是因为这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所有人都会有的焦虑在他身上放大了无数倍,从天上跌下来,才知道现实是这么难的。   现在有人想帮他赚钱,他没道理把人家拒之门外,根据他之前对齐陆的了解,他可能带自己见的不是朋友,而是合伙人,之后两个人应该也会有间接或者直接的合作。   想到这里,奚和光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他说:“好,我去哪儿找你?”   齐陆发给他一个餐厅地址,离公司不远,让他下了班之后再来就行。   下班之前,奚和光给官城发了个短信,和他说晚上和同事约饭,官城回了个好,没再多问,奚和光竟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松完了,他心想,奇怪,自己松什么气,难不成还怕官城问吗?切。   他去赴了齐陆的饭局,发现齐陆把女朋友也带来了,还有几个男的,奚和光不认识,他在这种场合有点放不开,好在齐陆的女朋友也是个交际花性格,几句话就把气氛搞得热络起来。   原来她现在除了正在播的那部网剧,还有另外一个作品在拍,据说也很有爆相,现在想找个人写片尾曲叫她来唱,要求就是洗脑好听,能唱成街歌才好,可找了人写来写去都嫌不够满意,她把这事儿和齐陆说了,齐陆就想到了奚和光,条件很简单,挂他的名,市场价两万块,等发了歌版税会有分成。   奚和光一口答应。   他说自己戒了酒不能喝,齐陆也没强迫,说正好自己最近养生不喝酒。既然不喝酒,饭局就结束的很快,只一个小时出头,齐陆就叫大家散了。   奚和光喝了不少鲜榨果汁,第一个走出来去了洗手间,方便完了,他站在镜子前前洗手,突然觉得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的眼皮居然又开始狂跳起来。   他拿湿漉漉的手指压了压眼皮,并没注意自己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过了几秒,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镜子,发现那个男人也在看着镜子。   两个人都在看着镜子里的彼此,奚和光下意识后退一步,身边的男人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男人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觉得很疑惑,他拉长了声音,慢慢地说:“奚和光,怎么又是你?”   奚和光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低着头说:“图哥。”   郑图听了想也没想,扬起手一个耳光打了下来。   这一下打得实在是太重了,奚和光当时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鼻子里痒痒的,下意识伸手一摸,手指上全是血。   郑图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墙角,砰地一声摔了过去,奚和光勉强扶着墙站稳,鼻血仍是不断流下来。   他伸出手紧紧掐着奚和光的脖子,眼看着奚和光因为呼吸不畅开始挣扎,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奚和光眼前一片模糊,两只手无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失去意识之前,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他难受地捂着脖子急喘,生理性的眼泪溢了出来,低着头不住咳嗽。   “不好意思,没忍住。”郑图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下次见了我跑快点,别让我一不小心真把你弄死了,我看你现在也是废人一个,活着的没几个看得上你,就别让死人失望了,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可以考虑去当鸭,我肯定叫朋友去捧场。”   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若无其事地走了,奚和光捂着鼻子慢慢地走到了洗手池前,呆立半晌,刚一低头,鼻血马上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洁白的陶瓷池面上。 第8章   四年前的奚和光十七岁,最大的烦恼是睡不够,他的世界里只有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金色,黑白两色是琴键,金色是太阳。   神爱世人,他是被偏爱的那个,太阳永远照耀着他,人间破碎凋零,他总被轻轻放过。   官明霖给他讲帕格尼尼多舛的命运,他捧着脸听,听完了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对官明霖说:“老师,我要吃桃子。”   官明霖无奈地摸摸他的头,把桃子放在他手心,他咬一口,很甜,甜的理所应当。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姐姐在那边哭得泣不成声,叫他回家,告诉他父母出了车祸。   ICU进出都要换衣服消毒,奚和光很讨厌这套程序,他已经有预感离别在即,多一秒钟都是浪费。   见到昏迷的父母,姐姐比他先哭出来,他马上就知道自己不能哭得比姐姐更大声,咬着牙保持冷静,攥着姐姐的手安慰她没事的,从病房里出来,姐姐抱着他哭到无力站稳,他紧紧回抱姐姐,脑袋里被海浪冲刷来,冲刷去。   医生说得很清楚,很难救过来,基本挺不过一周,双侧额涅急性硬膜下水肿,双侧额涅脑挫裂伤,弥漫性轴承性损伤……医生一个个名词列出来,他沉默地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官明霖轻轻拍拍他肩膀,他几乎快要窒息。   官城实在不忍心,拉着他手腕带他出门,他把眼泪擦干净,呆呆地看着地面,一晃神就是一场生离死别。   遗体告别仪式是他十七岁最后一次穿西装,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衫,那天雨很大,一切结束后他没有打伞就出了门,脸上一直热热的,眼泪是两道涓涓细流,混着雨水一起切割了一个人的一生,被偏爱的那个他一去不回头,被时光的洪流卷走,他站在这端看自己的残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特别的,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死去的灵魂游荡漂浮,总有一天他也会死,这么想着,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少年彻底没了踪影。   官明霖和官城想留下来陪他,他肿着眼睛说没关系,自己陪姐姐待一段时间,过段时间会主动联系他们。   姐姐难过到食不下咽,他去厨房开火做饭,一顿饭下来手上能多五六道伤口,手臂上热油烫的伤好几天都不好,他觉得疼了就站在水龙头边拿凉水冲冲,冲完了继续给自己找活干,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是一片黑,西装的黑,棺材的黑,晕厥前的黑。   姐姐的男朋友郑图经常会来家里,奚和光觉得好像对方比自己更会安慰人。   过了几天,郑图实在是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走了,奚和光只好伸出两只伤痕累累的手去攥着姐姐的手,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奚文心。”   姐姐抬头,他板起的脸突然露出了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珠像覆了一层琉璃做的膜,“没什么,叫你一下。”   看到他的手,姐姐的眼泪又要往下掉,奚和光故意叹气,“你是真的爱哭。”   姐姐抱着他,眼泪沁进他柔软的短袖,他摸摸姐姐的头发,突然说:“他们说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很大概率都是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但是我们俩都好看,你觉得谁是抱回来的。”   姐姐在他肩膀上拍一下。“你乱说什么啊。”   “奚文心,以后我就不管你叫姐姐了。”奚和光说:“你一点也没有做姐姐的样子,比我大四岁还这么爱哭,你觉得呢?”   姐姐随手抽了两张纸,把眼泪擦干净,摸了摸他的脸说:“我觉得不好。”   “为什么。”   姐姐看着他,沉默半晌,温柔的杏眼里水光淋漓,似乎奚和光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寄托。   那一晚奚和光睡得很不好,总是做梦,好像又梦到了小时候,他躺在小小的摇篮里,头顶的玩具哗啦啦地响,他跟着摇篮晃动,晃来晃去,晃不到尽头,醒来时反倒比睡前要累。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说起来这位客人他们姐弟两个都很熟悉,是爸妈认识很多年、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名叫张山昆,从前经常会来家里周末小聚,奚和光知道他非常有钱,似乎背景也很复杂,但是每次见了面,他都笑呵呵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在奚和光十岁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台施威坦钢琴。   出事后,他人在国外一时赶不回来,直到爸妈临终前一天他才出面,葬礼上他帮着跑前跑后,还没忘抽空和他们说了股权继承的事情。   奚和光的爸爸是一家通讯科技公司的大股东,现在人没了,股份自然由他们姐弟两个继承,公司章程也明确规定了自然人死亡之后,其股东身份可以被继承人继承,但是需要开一个股东大会,如果有股东不同意继承,需要购买他们的股权,而且公司章程还有一个规定,只有一名继承人可以成为股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继承事宜需要处理。   张山昆也是股东之一,和他们说事情有点麻烦,董事会那边似乎有点内部矛盾,他们的爸妈不在了,自己不能看着两个孩子吃亏,特意上门带了他们走,说去找个熟识的律师,好好了解一下事情应当怎么办。   他们两个和这个张山昆实在是认识的太久了,况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姐弟两个谁也没有起疑心,简单收拾一下,只带了家里的钥匙和手机,就上了他的车。   张山昆的车开了很久,奚和光越看旁边的建筑越眼生,张山昆还有心思给他解释,说别看这里安静人少,地皮已经炒到天价云云,奚文心似乎十分疲倦,一直靠在奚和光的肩头没有说话。   楼越来越矮,树木越来越多,张山昆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雅致开阔的中式庭院前,说今天约了在律师家里谈。   进了房间,有人过来倒茶,张山昆微微放松了身体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聊起了家常。   对方是长辈,今天又是为了他们的事情赶来的,姐弟两个哪怕再没心情聊天,也强撑着回应,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十几分钟,张山昆接到了一个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他话锋一转,问奚和光知不知道平时他爸爸会把重要的账目和文件放在哪里。   这问题问的太失水准,他大可随便找个借口,换个方式套话,但只这么十几分钟,他耐心已经耗尽,也觉得这年纪尚小的姐弟两个还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   奚和光还差一岁就成年,但他几乎是在钢琴前度过他的少年时代的,家里人宠他,他不感兴趣的事,没人强迫他多看一眼,他连自己家里资产到底有多少都不清楚,更不会关心自己爸爸放东西的习惯,而奚文心常年在国外留学,这次还是因为放假才比奚和光早回来,知道的比他多一点也有限。   奚和光虽然单纯,但人并不傻,张山昆一开口,他就觉得事情不对,想了想,他如实相告,说自己和姐姐都不太清楚家里生意的事情,奚文心也敏感地觉得气氛有些紧张,跟着点点头。   茶凉透,奚和光攥着姐姐的手,说如果今天律师不方便谈的话,改天再说,张山昆一笑,说不着急,在这里多住几天,看看风景散散心。   有人带着他们往外走,都是比他们高近乎一个头的壮年男人,奚和光皱了皱眉,问张山昆这是什么意思?   张山昆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让他们不要多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两个人的手机被拿走,还有人过来搜身,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带头,伸手去碰奚文心的腰。   奚和光一把将奚文心拉回来护在怀里,冷着脸盯着那男人看,张山昆一笑,很宽容地说:“算了。”   两个人就这么被软禁起来,一整个白天都有人在外面走动,中午和晚上有人来送饭,他们很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到了晚上,外面静了,奚和光坐在很硬的红木座椅上,轻轻地吹了个口哨,奚文心踮着脚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问:“你觉得他想找什么?”   “他破产了吗?”奚和光把声音放得很轻。   “没有吧。”奚文心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我也觉得没有。”奚和光想了想,“而且咱们家那点钱,他应该还看不上吧。”   “不为了钱的话,是不是他有什么把柄……”奚文心的语气有点不确定,“爸和你提过吗?”   “没有。”奚和光摇摇头,“但是我知道张山昆做事不干净。”   奚文心沉默半晌,习惯性摸摸他的头发,“不要害怕。”   “谁怕了。”奚和光说:“放心,他不至于闹出人命,估计咱们从家里出去之后就有人进去翻了,应该是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吧,你先去睡觉,看他明天怎么说。”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前全是闪烁的噪点。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奚和光趴在桌上对付一晚。第二天张山昆没有露面,第三天的中午,张山昆来了,见了他们仍是笑,看起来和蔼可亲,开门见山道:“还不想说?”   奚文心性格温柔大气,很少与人发生争执,突然见到张山昆这幅样子,难免觉得不安,奚和光说:“张叔叔,我们那天和你说的就是实话,你说的东西我们确实不知道在哪里,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两个有必要和你撒谎吗?倒不如我们把话说清楚,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直说就好,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会做。”   张山昆拿了根烟,却不抽,把玩着细细的烟,看着奚和光,“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   奚和光微微皱着眉看他。   “但我劝你啊,还是省省吧。”张山昆说:“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告诉我,这屋子床太硬,怕你们住不习惯。”   又这样过了大概一个礼拜,突然有一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急雨落地,惊雷炸响,世界只有黑白两色,黑的是夜,白的是雨,奚和光本来坐在椅子上啃苹果,听到雨声,突然跳起来,紧紧抓着奚文心的手腕往后窗跑。   窗户在外面被锁上,奚和光随手抄起窗边的椅子在窗上狠砸,只两下就砸开了,声音完全被震耳的暴雨声盖了过去,他将奚文心推出去,自己也跟着跑了出去。   脚下是绵软的草丛,隔几步就是一个人工湖,不远处隐约能听到狗叫,奚和光拉着奚文心往前跑,借着自己的记忆找来时的那扇门,也不该说他们到底算是幸运还是倒霉,居然真的找对了路,而且一路都没遇上什么人,但这阵遮天蔽日的急雨没过多久就停了,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们两个跑了,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汽车,这路边又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建筑,最后还是被人抓了回去。   张山昆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似乎这个雨夜让他非常厌烦,他长在脸上的假笑终于消失了,眼角往下垂,显得凶相毕露,他坐在椅子上,看也没看他们姐弟,瞥了一眼窗外变得绵长的细雨,慢悠悠地说:“我看在过去情谊的份儿上,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还不满意是不是?那好,今天你们是死是活,全都自找。”   奚和光身上湿漉漉的,雨水滴了满地,他盯着那滩水看,正晃神的时候,只觉得肋骨一痛,居然有人过来打他们,他想也没想,下意识扑过去护着奚文心。   那一晚他的意识很混乱,到后来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更疼,奚文心几次想把他推开,都被他死死压制住,她吓得哭都哭不出声音,只一个劲恳求对方不要打了。   终于结束的时候,奚文心觉得自己脖子上热热的,伸手一摸,全是奚和光的血。   张山昆带人走了,奚和光倒在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奚文心哭着跑去门口,疯了似的敲门,奚和光终于动了动手指头,难受地在冰凉肮脏的地上蹭了蹭脸,低声说:“姐,别敲了。”   他当晚就开始高烧不退,缩在被窝里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第二天直到下午才醒,奚文心赶紧喂他喝了粥,他刚咽下去就吐出来,难受地摆摆手,低声说没事。   可眼看着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整个人烧到人都快糊涂了,也不知道除了外伤之外还有什么伤,奚文心几乎快要疯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地上坐了很久,用尽全身力气去拍门,大声说要找张山昆谈谈。   也许是知道奚和光被打得半死不活,今天门外只有一个人守着,正是那个之前要搜她身的男人,对方看她一眼,示意她跟自己来,她艰难地扶着奚和光走出来,似乎不堪受力地踉跄了一下,半跪下去,膝盖差点磕在一丛牡丹周围围着的光滑石块上,对方看她一眼,哼笑一声,伸手过来扶,她紧紧皱着眉,似乎觉得很不舒服,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弯下腰凑过来,她猛地抄起一块比手掌略大的石头,又急又狠地在对方脑后砸了三下。   对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倒下去了,奚文心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脚把他踢开,猛地将奚和光抗在自己肩上,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块石头。   她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奚和光出什么事,她一定会把张山昆杀了。   天一亮,见到的景色似乎和那个雨夜有点区别,奚文心眼眶发红,扶着奚和光往前走,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一阵清楚一阵模糊。   她好像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又好像没有,只机械地扶着奚和光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脑里的恍惚突然消失了,发现自己好像又走到了上一次他们被抓回去的路口,她浑身的力气突然之间就消失了,踉跄一步,突然看到了远处驶来的一辆卡车。   她轻轻拍了拍奚和光的脸,奚和光勉强抬头,又神志不清地垂下头去。   她顾不得别的,挥着手臂示意对方停车,但那个司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看见,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奚文心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什么也来不及想,在车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居然硬生生追着车,半抱着奚和光,把他放在了高度几乎到她胸口的车厢里。   奚和光晕过去之前,只记得她踉跄一下跌倒在地,刚长到肩膀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再醒过来的时候,奚和光已经在医院了,那个司机在卸货的时候看到他吓了一跳,好在还是把他送到了医院,他看着医院的白墙呆了片刻,头痛欲裂地起身下床,着急地四处找人借手机。   他是昨天被送过来的,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当时谁也想不到,下意识联系了郑图,他们消失的这几天郑图都快急疯了,接了他的电话,不过二十几分钟就赶了过来,奚和光简单把事情和他说了,他当机立断带了奚和光走,一边报警一边让奚和光尽量认路,开车往那个宅子去。   宅子大门紧锁,郑图翻墙进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那天晚上郑图对奚和光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为什么你回来了,她没回来?   奚和光在警局等了一夜。   第二天,郑图接到了奚文心的电话,对方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声音没有波澜地说:“我回家了,你们也回来吧。”   她这样平静,奚和光不知为何反而更觉得害怕,到了家,奚文心果然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郑图下意识冲过去抱她,她没有表情地继续坐着,对郑图说:“你们报警了吗?”   “报警了。”郑图说:“你放心,他一定——”   “撤案吧。”奚文心说:“我们都回来了。”   郑图愣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奚文心的脸上没有悲喜,“就这样吧。”   郑图还要再说,她出声打断了他,“我去洗个澡,你们叫点东西吃吧。”   “姐。”奚和光拉着她手腕,连声音都不敢抬高,“你怎么了?”   奚文心眨眨眼睛,将他的手回握住,似乎非常非常舍不得似的,用力握了一下。   “没事。”她说:“你答应我,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奚和光唇角的伤还没好,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眼神又变得很温柔,很不舍。   郑图听了她的,订了餐叫人送来,她洗好澡,换了常穿的居家服,坐在餐桌上和他们一起吃了饭,看上去又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吃完了饭,郑图想留在这里陪她,她让郑图走了,说自己明天会联系他,然后就走去卧室看书了,窗户开得很大,白色的窗帘飘来飘去,她看了一会儿,把书放下,拿出新买的手机,不知道发了什么东西出去。奚和光不放心地过来看她,她表情如常,对奚和光说:“宝贝,你今天早点睡觉,不要总是熬夜了,明天记得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奚和光迟疑地点点头,她说:“我想吃西瓜,好渴。”   “我去给你切。”奚和光赶紧去了厨房,他刚刚拿起刀,就听见砰的一声响。   再去看,卧室里已经没人了。   23楼。   奚和光一直很恐惧这个数字,就像是恐惧从楼上往下看一样,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23楼,没办法忘记那一幕。   他不知道张山昆到底做了什么,只一个晚上就让奚文心如此崩溃,连活下去的意愿都没了。   他和郑图一起办了葬礼,葬礼结束以后,郑图第一次动手打他,奚和光没有还手,他很清楚郑图在迁怒,郑图从初中开始追奚文心,跟着她一起考中学,考大学,出国,奚文心随口说一句话,他能记好多年,他一直在和奚文心求婚,奚文心每次都说,“等我明年生日再说吧。”   他再也等不到奚文心的生日,只能去迁怒这个近在眼前的奚和光,他疯了似的问为什么只有他回来了,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奚和光沉默着不说话,他心甘情愿承受郑图的迁怒。   葬礼后,郑图没再和奚和光见面,奚和光在十三天以后被送进了看守所,因为他混进公司,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刀捅伤了正在开董事会的张山昆,一共两刀,一刀小腹,一刀胸口。   他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从被抓到宣判,他一直都很麻木,很配合,结束庭审,他被人带走,看着身边的陌生人,突然问对方:“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对方有些意外,点点头,他轻声说:“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他一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到头都疼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还是没死?   入狱一个月后,他进了医院,因为和狱友起了争执,对方好像知道他的手有多金贵一样,专门往手上打,出事的时候他被人按着起不来,好不容易被拉开了,他没去管自己的手,只怔怔地盯着对方说:“你认识张山昆对吗?你告诉他,我死也不会放过他的。”   右手骨折,肌腱断裂,大夫说会有后遗症,不可以提重物。   可能也不能再弹琴了。   仇恨让他支撑着服刑到结束,还因为表现良好减刑一年,出来以后,外面的世界却已经变了,张山昆因为行贿加涉黑一审被判了二十年,一审后因为身体原因取保候审,在那期间离奇自杀了。   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当初张山昆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那样兴师动众。   就为了一个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前途,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   十七岁的时候,他觉得人生真是就像一场梦一样呀,又美丽,又甜软,二十一岁的时候,他仍然这么想,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顷刻之间,天翻地覆,就像是幸福一样,不幸也来的理所应当。   恨也恨得有气无力。   万物倾倒,时空错乱,世界摇摇欲坠。   每一个夜晚的月亮都是暗的,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每一个夜晚的雨都落了满地,再急也透着倦怠,时间突然变得没有意义,一年是一年的煎熬,十年是十年的煎熬,是天长地久,没有尽头。 第9章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奚和光弯下腰慢吞吞地洗脸,血总是把水染红,过了会儿鼻血才慢慢不流了,奚和光松了口气,将自己手臂和脖子上的血洗干净,看了看自己的脸,又红又肿。   实在不想被人看到这幅样子,他掏出手机给官城发消息:我今晚不回去了。   官城和快回复:去哪儿?   奚和光机械地打字:回我租的房子,那边比较近,我有点喝多了,不折腾了。   官城:你在哪里。   官城:我知道公司今天没聚餐。   奚和光没有回复他,随手把手机扔回兜里,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这座城市的夏季多雨,雨水往往来的又急又猛,奚和光走出洗手间,隔着很远就听到了雨声,他站在走廊尽头,顺着窗外往下看,下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被雨打得一颤一颤,完全无力反抗,叶子都被打落,路上的积水映出了路灯和霓虹的反光,像是另一个世界,深不见底。他拿手背贴着自己肿起来的脸,望着外面的雨出神,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安静,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   手机铃声一次又一次地响了起来,奚和光知道是官城,但是他不想接,也不知道要对官城说什么。   手机安静片刻,官城契而不舍地又打了过来,奚和光掏出手机看看,好像一下子从虚空跌入现实,现实就是不管你的世界里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要吃饭睡觉,要上班赚钱,要回应外界的一切。   接了电话,奚和光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喂。”   官城似乎听见他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问他:“你在哪里?”   “在外面。”奚和光说:“我今晚真的不回去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官城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强硬,“我现在去接你。”   奚和光心想你凶什么凶,我有这么可恨,有这么讨人厌吗,为什么全世界都在烦我,恨我?   “干什么,我不想回去不行吗?”奚和光吸了吸鼻子,“在哪儿睡不一样。”   官城沉默片刻,缓和了语气道:“你的东西全都拿过来了,去你自己租的那个房子里什么也没有,怎么住?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   奚和光心烦意乱,不想和他啰嗦,报了自己的地址给官城。   夜幕四合,雨小了点儿,奚和光站在街边等人,面前的车一辆一辆过,总是等不来官城的那辆,积水溅过来,打在他小腿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的小腿被冻得发麻,原地跺了跺脚,他突然举起手在脸上用力揉搓几下,努力打起精神,低头看了看手机。   官城的电话恰好打过来,奚和光接了起来,闷声闷气地说:“喂。”   “出来。”官城说:“看到我的车了吗?”   奚和光看到了,赶紧跑过去,钻进车里,假装活泼地说:“冻死我了,你怎么才来,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不等你了。”   这边不好停车,官城没有分神看奚和光,也就没发现他脸上的异样,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没什么事,一边开车一边问:“怎么又没带伞?”   “我没有伞啊。”奚和光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努力嬉皮笑脸,“淋湿了回去洗个澡就好了,无所谓。”   官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回了家,车开入车库,刚刚停稳,奚和光就马上跑下车往前走,官城在后面叫他:“你慢点,跑什么?”   奚和光哪敢走慢了,恨不得马上冲回家里一头钻进客房再不出来,可他刚刚走到门口,只差一位密码就要解锁,官城突然从后面握住了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让他正面自己。   奚和光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甚至下颌上还有一点没洗干净的血迹,走廊常年亮着的灯恍如白昼,把他脸上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官城的面色冷若冰霜,拿虎口卡着他的下颌,就这么强行把他带进了家门,一把将他推在墙上,厉声逼问:“谁打的?”   奚和光哪见过他这幅样子,被吓得呜了一声,打了个哆嗦紧紧闭上了眼睛,话都不敢说。   官城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冷声道:“奚和光,我在问你话,聋了吗?告诉我谁打的?”   “……就是、就是吃饭的时候我朋友和隔壁房间的人吵起来了,因为都喝酒了。”奚和光下意识开始胡扯,“我是去拉架的,不小心挨了一拳,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打起来了,后来就被人拉开了……大家都有点儿挂彩,也没人报警,就散了。”   “今晚和谁出去吃饭,为什么要骗我同事聚餐?”官城没有放过他,“你不要说这是你的隐私,我对侵犯你的隐私没有兴趣,只是现在你住在我家里,我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道义都不想让你出事,懂吗?”   “是……是之前乐团的朋友,今天说来这边玩儿,突然联系我。”奚和光的眼皮一直在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官城,眼神忐忑极了,“我不想和你说,因为怕你又要说练琴什么的,就这样,我没有骗你。”   他拿这样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官城看,像个担心挨打的小狗,官城微微松开了自己的手,又用那种听起来让人腿软的口气问了又一次:“真的没骗我?”   “我真的没骗你,要是不信就去调监控啊。”奚和光说:“你喊什么喊,怎么这么凶……”   “算了,先去洗澡,我去给你拿药,出来再说。”官城放开了他,微微皱眉道:“快去。”   奚和光赶紧点点头,头也不敢回就冲进了客房,随便把湿衣服脱了扔在地上,转身冲进浴室洗澡,官城跟在他屁股后面捡衣服,看见了他那只脏兮兮的熊,捡起来走到浴室门口问:“熊也一起洗了,可以吗?”   里面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官城当他同意,抱着湿衣服和熊走到洗衣机前,启动了洗衣机。   洗衣机刚刚开始注水,浴室的门就砰地一声弹开了,奚和光抱着浴巾冲出来,紧张地说:“我的熊呢?”   官城指了指洗衣机,奚和光吓丢了魂似的跑到前面去,按了好几次暂停键,洗衣机总算是停了下来。   奚和光把湿漉漉的小熊拿出来,蹲在地上把熊裹在浴巾里用力擦,竟然急得眼圈都红了,他把小熊身上的水擦干,试探着用力捏了捏熊的脖子,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我的大宝贝今天好好练琴了吗?好好吃饭了吗?好好睡觉了吗?希望你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开心,早点长高高,生日快乐!全世界最爱你哦。”   它还能说话,奚和光猛地松了一口气,拿起浴巾的一角继续擦,官城拿了一条干燥的毛巾递给他,问:“是别人送的吗?”   “姐姐送的。”奚和光吸了吸鼻子说:“我小时候送的生日礼物。”   他刚刚说完,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官城有些意外,“你哭什么?”   奚和光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忍耐着,不想让自己继续哭了,过了会儿,他哽咽着说:“姐姐不在了。”   官城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将他抱住,在他赤裸的背上拍了拍,迟疑着问:“是……是意外吗?”   奚和光强忍着不出声,一手紧紧抓着官城的胳膊不住摇头,眼泪无法控制地大串大串掉落,官城不敢再问,只这么安静地抱着他,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和光脱了力似的跪在地上无法起身,官城扶着他回了客厅,拿热毛巾帮他擦了脸,他突然说:“她抑郁症跳楼死的,二十三楼。”   恨自己的懦弱,连真相都不敢面对,但也只能言尽于此。   一次次在心里祈求,求你不要再问,我实在是不想再梦到那滩血了。   那是奚文心的血,我姐姐的血,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人的血,我要怎么告诉你,她就死在我面前,我往下看,全世界都变成黑白两色,只有血是红的,她死前还在关心我,而我没有保护好她。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奚和光拿手捂着眼睛,强打精神道:“我去洗澡,还没洗完呢。”   官城坐在沙发上等了他半个多小时,他洗好了澡,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除了眼睛和右脸还肿着之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摆明了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官城知道这时候不好追问,也默认他姐姐是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突然离世的打击才患上抑郁症的,继续问也只会伤他的心,所以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等他,奚和光换了睡衣,坐过来拿毛巾胡乱擦头发。   官城找了消肿的药膏给他涂,奚和光唔了一声,下意识躲了一下,官城捧着他的脸,低声道:“别动。”   奚和光抬起眼睛去看官城,两个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先移开眼睛,奚和光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刚要说点什么,官城却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又转了回来。   “干什么。”奚和光浑身不自在,“你去睡觉吧,我自己来就好,拜拜拜拜,晚安。”   官城没理他,一手捏着他下巴,一手仔细在他脸上红肿的地方涂药,奚和光只觉得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比刚才更疼了,却动也不敢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饱满的嘴唇被舔得湿漉漉,官城的动作一顿,“弄疼你了?”   “……没有。”   “明天肯定会更肿,在家休息吧,别去上班了。”   奚和光说:“无所谓的,又没人看我,戴个口罩就好了。”   官城盯着他脸上的红肿,似乎觉得不对,靠近了想仔细看看,奚和光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都喷到了自己唇边,瞬间手无足措道:“官城!”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本来睡得好好的猫被吓了一跳,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扑在他怀里,抬起爪子拍了他几下,奚和光赶紧抱着头躲,猫不依不饶,还要打他,他攥着猫的爪子,紧张地说:“你怎么这么凶啊?对不起还不行吗。”   他倒是真情实感地抱歉,纤长的手指在猫身上摸来摸去,还在它头上亲了亲,猫叫了一声,奚和光的声音出奇地温柔:“对不起哦,别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的,都带你住大房子了,还要打我吗?嗯?”   官城说:“你和它说话,它听得懂吗?”   “它很聪明的,当然听得懂了。”奚和光抱着它正对官城,“快告诉爸爸,你能听懂我们说话,是吧?”   官城很少见他对谁这么温柔过,也就不计较他让猫叫自己爸爸这种荒唐事,问他:“怎么对猫这么好?”   “啊,它很可怜的,小时候没人要,被人丢在楼道里叫了一晚上,和我在一起以后也很可怜,我要上班赚钱,没时间陪它,平时吃猫粮,发工资了才能吃到罐罐,住的地方又不好,难不成我还要整天凶它吗?它会觉得很委屈的好吧。”   奚和光哄了好一会儿,猫才不生气了,奚和光松了一口气,把它放回猫窝里,从官城手里拿了毛巾贴在脸上,起身往客房走,头也不回地说:“涂好了吧,那我去睡觉了,晚安。”   他关上门,本来挺直的背突然弯了下去,半死不活地往床上一躺,过了会儿起身拿起自己的小熊继续擦。   “姐。”他低声说:“好想你啊。”   也不知擦了多久,他又按了按,那个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他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随即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奚和光。”官城的声音隔着一层门响起,“你还没睡吗。”   “啊。”奚和光赶紧说:“吵到你了吗,对不起。”   门被拧开,官城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犹豫片刻,轻轻放在他肩头。   “要我陪你睡吗?”   奚和光摇摇头,“我睡觉不老实,总是挤你。”   “没关系。”   “哦……”奚和光有点楞楞的,踢开拖鞋上了床。   他背对着官城躺,突然觉得眼睛很疼,抬起手在眼睛上揉了揉,官城伸手将他翻过来,微微皱眉道:“又哭了吗?”   “没有啊。”   黑暗里,官城什么都看不清,只伸出手臂让他枕着,很自然地把他圈在怀里,在他背上拍了拍,“嗯,快睡吧。”   奚和光哪里被别人这么抱过,瞬间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动也不敢动一下,就这么僵硬了很久,一股倦意突然上涌,他头一沉,居然就这么蜷在官城怀里睡着了。   黑暗里只有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弥漫。   官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凉滑柔软,但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变得乱糟糟,他会很认真地吃早饭,即使懒到不洗脸整个人也干干净净的,阳光一照,皮肤白出一股透明感,他吃面的时候喜欢把面卷起来,用力吹一吹,像是小朋友吹泡泡一样。   自己看他做什么都觉得幼稚,哪怕做坏事也带着一种天真,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变得这么隐忍,隐忍到哭都不愿意出声。   半夜的时候奚和光还是做了那个梦,他哭醒了一次,说了句什么,含含糊糊听不清,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抱官城的脖子,好像很害怕,官城下意识将他抱紧,他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急喘着去抓官城的肩膀。   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奚和光突然清醒过来,心跳漏了一拍,官城面色如常,并没把他放开,只在他单薄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温和道:“睡吧。”   奚和光呆呆地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脸上很热。 第10章   也许是前一天没睡好,奚和光第二天差点儿迟到,他跳起来火速洗脸刷牙,三两口吞了早饭就往外冲,官城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正无语地收拾他甩得乱七八糟的拖鞋,门突然被打开了,奚和光探出头来,抓狂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官城你送我!”   “……”官城说:“等等。”   他换了衣服,从客厅的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出门,奚和光急得不行,“完了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我要被扣工资了!”   “偶尔迟到一次没关系,你急什么?”   “我要拿全勤奖的好吗!”奚和光说:“我不可以迟到!”   两个人来到车库,走到了官城平时开的那辆卡宴旁边,他刚要上车,官城指了指旁边的车说:“这个。”   那是辆碳黑色的兰博基尼,官城按了钥匙,剪刀门慢慢打开,向上扬起,奚和光无语道:“为什么开这个?”   “你不是要迟到了吗?这个快一点。”官城抬了抬下巴,“进去。”   “这也太浮夸了吧!我不坐。”奚和光说:“我这样的好男孩子坐这种车,人家会说我傍大款的,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官城简直被他弄得没脾气,“我只带了它的钥匙出来。”   “你讨厌。”奚和光弯腰坐了进去,絮絮叨叨地说:“我不喜欢这个车,好矮,颜色也不好看,你为什么买跑车还买黑色啊,红色不好看吗,我觉得红色好看,黄色也好看。”   官城伸手捏了捏他没受伤的半边脸,“你怎么话这么多?”   奚和光不服气地瞪着他,“我就是话多,你打我啊,来啊来啊。”   “整天就知道无理取闹。”官城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今天路上不算太堵,官城开的很快,奚和光忍不住从侧面偷偷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自己偷看什么,正大光明地看不行吗?于是他正大光明地看了一眼,把官城英俊的侧脸看了个清清楚楚,连他脖子上微微鼓起的血管都看见了,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开到路口,官城把车停下等红灯,奚和光扭着脸认真照镜子,官城看着好笑,“你在干什么?”   “我看看自己脸好点了没啊。”奚和光说:“我长得这么好看,被打毁容了多可惜。”   官城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敲了敲,看了看他,“你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那当然了!”奚和光凑过来给他看自己的脸,“我就是好看,你不承认就是在撒谎。”   他眼缝很长,眼窝深邃,眼尾极灵动,鼻梁高挺秀气,小的时候稚气太重,漂亮到近乎模糊性别,长大一点,脸上线条明朗一些,如果闭上嘴不说话,是实打实地担得起一句“皎如玉树临风前”的。   “自恋。”   “才不是自恋呢,我上学的时候每天要收多少情书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官城说:“我只知道你明明不喜欢人家女孩还要和人家在一起玩,让人家帮你写作业。”   “嘿嘿,那是好朋友互相帮助啊。”奚和光说。   “那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官城扫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平淡道:“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主动勾引别人,等别人喜欢上你了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吗。”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奚和光愣了一下,迷茫地说:“啊?你在说我吗?”   “车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吗?”   奚和光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句话,他什么时候勾引别人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啊。”奚和光说:“我这个人虽然毛病多了点,但是没做过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会明确拒绝的,再说别人和我一起玩也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我啊,只是好朋友不行吗。”   他一副单纯又坦诚的样子,官城与他对视几秒,“是吗?”   奚和光点点头,只觉得身上毛毛的,抱着背包不敢讲话,一直到公司门口,奚和光忍不住对他说:“官城,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觉得委屈,那就当我误会你好了。”官城帮他开了车门,指了指门外,“快去吧,别迟到了,不是要拿全勤奖吗。”   奚和光下去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无辜。   官城盯着他的背影,紧紧握着方向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冲动一样,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托兰博基尼的福,奚和光没有迟到,他打了卡,慢悠悠地走到工位上坐好,在确认自己暂时没什么任务之后开始光明正大地干私活儿。   他找了近几年传唱度比较高的影视剧ost来听,听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点感觉,翻开齐陆传来的资料开始看。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奚和光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动过,专心致志地干活儿,这样一来,效率自然很快,比和齐陆约好的时间还要早上两天交稿。   齐陆只让他写曲,没想到他连词都填了,除了说好的两万块之外又给他加了两万,问了他的卡号,没一会儿就直接把钱就打到了他的卡里,奚和光吓了一跳,打电话过去忐忑不安地问:“你听了吗?能用吗?”   齐陆说:“你拿脚写的?”   “……”奚和光说:“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齐陆似乎懒得和他废话,“就这样,挂了。”   奚和光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心想怎么一碰到齐陆赚钱就这么容易,他是不是要给齐陆打个金身供在家里,保佑自己日进斗金?   不过齐陆这个人好像是确实财运旺盛,据说做什么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脑子好,他要是有齐陆那么有钱,也不会浪费时间计较这几万块。   当晚下班之前,齐陆打电话给他,奚和光接了,还以为有什么问题,没想到齐陆直接说:“歌写的不错,你考虑跳槽吗?”   “跳槽?”奚和光说:“去哪儿啊。”   “来我这儿。”齐陆似乎正在抽烟,含含糊糊道:“我还以为你当年走的那么潇洒是找好下家了,怎么两年多了还混得这么狗屁不是。”   奚和光:“……”   齐陆没管他,继续说:“行了,你的私事儿我没兴趣,想换条路走走吗?你就算当个十八线小明星也比现在强吧?”   奚和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你的意思是出镜什么的吗?”奚和光赶紧说:“不不不,我唱歌不好听,要是你那边还有活儿,作曲或者填词这种随时找我就行。”   “你确定?”   奚和光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官城生气的样子,他瞬间打了个冷战,坚定地说:“真的不了,我不可能上镜或者抛头露面做艺人之类的。”   不仅仅是怕官城发飙,如果他真的敢在镜头前露脸,那他的过去可能马上就会被人挖出来。   他死也不会做的。   “这么干脆?”齐陆说:“那过来专职做幕后,有兴趣吗?”   奚和光这次的语气明显迟疑了很多,“啊……可是我现在不方便辞职。”   “打杂上瘾吗?一个月开给你多少钱,三千五,四千?”   “……三千二。”奚和光挣扎到:“只是实习期,到三个月会涨到四千的。”   “你干四个月就够我请别人吃半顿饭了,得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儿要忙,想通了联系我。”   他没再废话,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奚和光还没反应过来,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晚上回了家,他一直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官城的饭吃到一半,伸手敲敲他面前的桌子,“想什么呢?”   “官城。”奚和光说:“你觉得我换个工作干干怎么样。”   “为什么要换工作?”   “我要吃饭的啊。”奚和光说:“哦好吧,虽然现在可以蹭你家的饭吃,但是总不能蹭一辈子吧。”   官城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不能蹭一辈子?”   奚和光听了这话瞬间神情呆滞,叼着鸡翅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脸上沾了点酱汁,官城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奚和光浑身不自在,赶紧吐掉鸡翅,抢过了纸巾拍在嘴上一通猛搓,看都不敢看官城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今天做的这个鸡翅还挺好吃的。”   “好吃明天再给你做。”官城随手帮他倒了一杯榨好的西瓜汁,“慢点吃。”   奚和光盯着那杯西瓜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官城,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正常。”   “嗯?”   “也不是说你不正常……我的意思就是,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家里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我都这么大人了,会自我调节的。”   他以为官城现在转了性,是因为看他可怜,他最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那你喜欢我怎么对你,像以前一样吗?”   “那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吧!”奚和光赶紧说:“你以前凶得很,我很怕的。”   “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啊!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连话都不敢说。”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连话都不敢说了?”官城似乎对他信口开河这件事感到好笑,“你自己都说了,只有你骑在别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的份儿。”   “那个别人不包括你好吗!我可不敢惹你,你要是在我连饭都不敢多吃,我怕吃多了你要骂我的。”   “我干什么了,至于让你这么害怕吗?”官城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住在我这里,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你不是很喜欢和我哥撒娇,让他帮你干这个干那个吗,怎么对着我就这么拘束?”   奚和光心想我还敢抱着猫亲亲摸摸呢,我敢碰狼狗一指头吗?   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说的,只好低头吃饭蒙混过关,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一直以来对官城的那种陌生感和疏离感,好像因为这几句话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原来官城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吓人,他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还会给自己做好吃的鸡翅吃。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很久没有见过别人一点好脸色了,他这几年挨的骂,受过的白眼,几乎比他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想到这里,奚和光不知为何有点鼻子发酸,为了掩饰赶紧拿过西瓜汁喝了一大口,突然唔了一声,表情有点不适。   “怎么了?”官城发现他的不对劲,“不好喝吗?”   “啊,不是不好喝,有点温了。”奚和光说:“我去拿点冰。”   他起身去冰箱里翻翻找找,看到个浅粉色的玻璃瓶,上面印的是韩国字,奚和光心想官城怎么买这种少女心的饮料,随手拧开灌了一大口。   他喝完了,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转身对官城说:“这个饮料怎么一股酒味儿啊。”   官城起身过来看了看,无语地说:“这不是饮料。”   “啊?”   “这是酒,度数很高,喝起来像饮料而已,之前朋友送的,你喝了多少?”   奚和光举起来给他看,本来就不大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你朋友送你这个干嘛?”奚和光说:“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我猜肯定是女的,对你有意思,想把你灌醉了然后……嘿嘿嘿。”   “什么乱七八糟的?”官城皱了皱眉,“不是,别乱猜。”   “这么急着否认就是心虚的表现。”奚和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快说快说,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不是。”   “切,没意思。”奚和光说:“你肯定都不知道谈过多少女朋友了,假正经。”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奚和光果断地说。   “那你呢?”   “我?”奚和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奚和光小时候自恋又傲娇,收了那么多情书,一封都没回应过,自认配得上他的,只有性别为女的他,但是他这样的人间极品一个已经难得,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已经被他吸光了,再出一个可以和他匹配的怕是有点难。他对自己源源不断的爱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这爱虽然蒙蔽了他的双眼,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挑别人的毛病,所以他并没有对爱情产生一丝渴望,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还没谈过恋爱。   之后就是天地倒转,一切不再如旧,爱情对他来说更是陌生又遥远的东西,他自己一个人活得已经够烦,更不想和别人产生什么牵扯。   这话当然不好对官城说,所以奚和光佯装镇定道:“我吗?忘了,那么多谁记得清啊,难道我要搞个备忘录谈一个记一个吗?”   他说完,突然觉得有点晕,赶紧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起来,希望把酒精冲淡,一直喝到嘴里没什么酒味儿了,他才停了下来,不过再回到餐桌上时,他已经吃不下去什么了。   吃过晚饭,官城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奚和光坐在他身边玩儿手机,大半个小时过去,聒噪如他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官城转身看了看,他捧着手机睡着了。   官城拍拍他的肩膀道:“困了吗?去床上睡吧。”   奚和光含糊地咕哝一声,居然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腰,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睡了起来,官城任他抱着,动也不敢动,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好像也很喜欢撒娇,当然了,只是对着别人,比如官明霖,他姐姐,或者是长辈们,甚至还喜欢抱着自己家里那只金毛犬亲来亲去。   除了自己。   “奚和光。”官城说:“去床上睡。”   “……”奚和光睡得迷迷糊糊,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嗯。”   官城看看他,发现他的脸很红,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来不是困了,是醉了。   官城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拿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就这样无声地看了半天,恨不得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心里才好。   对方洋洋得意炫耀自己情史的样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一再提醒他,他求而不得的,已经被很多人拥有过了。   他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吻上了奚和光柔软发热的脸颊。 第11章   两个人肌肤相贴,官城的手指紧压在他脑后,好像这样就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奚和光再也离不开他一样。   绵密的轻吻从脸颊流连到脖颈,也不知过了过久,他终于放开奚和光,眼看着对方已经醉到彻底没有意识,官城恋恋不舍地在他的唇角亲了亲,还是没舍得吻上他的唇,就这么抱着他去了客房。   官城把灯调到最暗,坐在床边看着奚和光平静的睡颜,刚刚满腔的冲动全部退去,只觉得他现在这幅样子非常可爱,和十几岁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帮他盖好被子,官城低头在他额前轻轻一吻,拿了电脑坐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工作。   第二天奚和光自然是迟到了,他醒来之后拿着手机看看时间,哀嚎一声,冲出去质问官城:“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你好几次,你自己不醒,我有什么办法?”官城神色如常,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砂锅里有粥,自己热一下。”   “不吃了,我走了。”奚和光说:“讨厌。”   “我让你吃了再走。”官城终于抬起头,屈起一指敲了敲桌面,“差这么一会儿吗?”   他只要稍微抬高一点声音,听起来就很吓人,奚和光看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梦回过去,吓得小声说:“吃就吃,你凶什么凶,你以为我怕你吗?切。”   他不敢在这里多待,赶紧跑去厨房盛了粥喝,发现官城还挺不嫌麻烦,大早上就做了海鲜粥,里面的料放的很足。   他正吃着,官城走了出来,一边低头打领带一边说:“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你自己做点东西吃吧,别吃外卖,嫌麻烦的话就煮点龙须面,几分钟就好,听见了吗?”   “哦——”奚和光拉长了声音说:“你去约会啊。”   “应酬。”官城说。   “好吧,应酬,你说是就是。”奚和光喝光了粥,擦擦嘴跳起来,“走,送我上班。”   在路上的时候,奚和光突然接到了齐陆的电话,他哪敢在官城面前接,手忙脚乱地挂了,齐陆再没打过来,官城看看他,问:“谁的电话?”   “推销电话。”奚和光赶紧撒谎。   到了公司,官城在他下车之前突然出声道:“奚和光。”   “在!”奚和光说:“怎么了。”   “我想带你回总公司,之前没和你说,是因为那边还没安排好。”官城说:“我想过了,既然你暂时不想弹琴,可以先做点别的,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说。”   奚和光听了这话,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他完全没想到官城居然不只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才把他捡回家,而是真的在为他考虑,替他着想。   可官城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愧疚,因为昨天齐陆问他想不想辞职的时候,他是真的动了心的。   他其实不是很想继续住在这里,他想离过去认识的所有人都远远的,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不管他们对他有什么离谱的猜测,全都无所谓,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此刻觉得又感动又愧疚,看都不敢看官城一眼,只嗯嗯几声,忙不迭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齐陆的电话是中午才打过来的,电话刚一接通,齐陆就没好气地说:“挂我电话干什么?”   “我手滑。”奚和光说:“怎么了,有事儿吗。”   “晚上吃个饭,来不来?带你认识几个人。”   奚和光瞬间警惕道:“什么人!”   “地球人啊,什么人?”齐陆被他气笑了,“我带你去卖屁股,干不干啊?”   奚和光吓得挂了电话。   齐陆的电话又打过来,劈头盖脸地吼:“怎么又挂我电话!”   “什、什么卖屁股!”奚和光紧张的要死,“我不是那种人好吧。”   “……”齐陆说:“我他妈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   “哦。”奚和光说:“是开玩笑吗。”   “等我见了面再骂你。”齐陆不耐烦地说:“晚上好好收拾收拾,别给我丢人,听见了吗。”   他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奚和光唔了一声,犹豫片刻,回答他:“知道了。”   反正官城今晚也不回家吃饭,他晚一点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已经答应了官城不会再和齐陆有联系……奚和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愧疚,祈祷自己今天会比官城早回家。   晚七点,奚和光准时到了和齐陆约好的地址,发现齐陆已经到了,正在抽烟,抽的还是很夸张的雪茄烟,见他来了,齐陆放下了手里的雪茄剪,不满地说:“不是让你好好打扮打扮吗?”   “我打扮什么,又不是那个,卖屁股。”奚和光说。   “算了。”齐陆说:“就是带你认认人,等会儿不该你说的话别说,别给我丢人,要是有人问你履历你就往大了吹,听见了吗?”   奚和光点头答应。   过了会儿,人陆续到了,齐陆一一给他介绍,一副大哥做派,奚和光心想齐陆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好的,就是骂人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十几分钟后,桌子已经快要坐满,居然还来了几个就连奚和光都眼熟的小艺人,他偷偷问齐陆:“还有谁没来吗?”   “金时娱乐的老总。”齐陆说。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服务生推开,官城站在服务生身后,与奚和光打了个照面。   奚和光:“……”   齐陆拎着奚和光过去认人,官城盯着奚和光看了几秒才开口道:“齐总,这位是?”   “奚和光。”齐陆和谁说话都是那副浑不吝的口气,“刚招的小弟,作曲很灵,有机会的话咱们约个时间聊聊?”   他那天会出现在录音棚,只是因为女朋友非叫他陪着去,除了感觉那个录音棚装地段还挺好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官城的产业多了去了,齐陆哪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录音棚,自然也不知道奚和光是官城的员工,自己正当着官城的面挖墙角。   官城把目光从奚和光身上移开,露出了一个很得体的微笑,“好啊。”   奚和光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整顿饭都坐如针毡,菜也没吃一口,只紧张地喝饮料,齐陆坐在他左边,官城坐在他右边,两个人时不时聊几句,饭吃到一半,一直都没搭理他的官城突然给他夹了点菜,笑着说:“吃点东西。”   奚和光觉得他笑起来比生气还吓人,慌乱地点点头说:“嗯嗯……”   “去齐总公司多久了?”官城的口气很温和,“还习惯吗?”   “我还没——”   “刚来没多久。”齐陆喝了口酒,看看奚和光说:“你怎么了你?”   奚和光心想我没怎么,我很好啊,只是快要死了。   好在后来那几个小艺人缠着官城敬酒,他就没心思搭理奚和光了,奚和光回光返照,还有心思看他的热闹,一边看心想这也太放肆了吧!就差坐到官城大腿上喂他喝酒了好吧!但除了他之外,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奚和光想到还有更恐怖的场面在等着他,瞬间没有出门的勇气了。官城喝了点酒,不算多,他叫了代驾,很自然地问奚和光:“你住哪儿?”   “……”奚和光说:“静安国际。”   官城放下手机,微微偏过头看他,“顺路,送你一程?”   奚和光吓到不敢看和他对视,苦着脸说:“不会太麻烦吗。”   “不麻烦,齐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麻烦的?”官城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推着他往前走,奚和光下意识回头看齐陆,可是齐陆已经喝晕了,搂着个女孩儿站都站不稳,哪顾得上管他。   他上了官城的车,和官城一起坐在后排,代驾刚刚把车开出去,他就赶紧抓着官城的手腕说:“你听我解释!”   官城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放手。”   “你不要生气啊啊啊!”奚和光说:“我还没答应去他公司呢。”   “我让你放手。”   奚和光慢慢松开了手,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他打死,只好闭了嘴,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官城就一直那么面无表情地坐着,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到了家,官城像是身边没他这个人一样,直接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去浴室洗澡,洗完后看都没看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奚和光垂头丧气地洗了澡,换好睡衣,在床上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去敲官城卧室的门。   “官城,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你不要这么生气啊。”   官城不说话,奚和光又拍了拍门,“官城官城官城!你干嘛啊?真的不理我了?”   他坚持不懈地敲了一会儿,官城似乎是被他烦到,终于开了门,态度冷淡道:“干什么?”   “我来找你道歉啊。”奚和光赶紧挤进去,“你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不需要你解释,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跟我回去?第二,我早就明白告诉你,齐陆这个人心术不正,你还要和他走的这么近,是不是并没有拿我当成可以信赖的人,反而觉得我挡了你的路?”   “没有没有没有!”奚和光赶紧否认,“我和你认识多久,和他认识多久,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他避过了第一个问题,只一个劲儿对着官城道歉,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觉得多认识几个人没有坏处,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机会而已。   他态度十分诚恳,官城的脸色似乎也没刚才那么难看了,但还是不太高兴,推开他说:“算了,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我陪你睡好不好。”奚和光厚着脸皮冲他笑:“嘿嘿。”   “你陪我睡?”官城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下,“你犯了错,就是这么认错的?惹了谁生气就要陪谁睡?”   他说的陪睡显然是另外一个意思,奚和光听懂了,挂在脸上的笑僵了片刻,强笑着说:“你不要——不要说这种话好吧,我们吵架归吵架,别出口伤人啊。”   “我说错了?”官城微微低下头看他,“齐陆叫你吃饭,你乖乖去了,他叫你去陪睡,你听不听?”   奚和光终于忍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吗?”   “你神经病!”奚和光推开他,“我回去睡觉好吧,有事明天说。”   他刚要转身离开,官城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奚和光,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想着害你,我让你别干什么你非要干,全世界除了我之外你都可以去信任去亲近,只有我不行,是吗?”   “……你胡说什么!”奚和光说:“那你告诉我我今晚除了吃饭干嘛了?我饭都没吃饱,你在那边和美女喝酒喝的不似乎挺开心的吗?就差让人家坐大腿了,你开心完了就来骂我,我就差跪下和你道歉了你还骂我!”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烦我就别搭理我啊,你带别人回来住啊!”   官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奚和光那张脸,瞬间失控,将他按在墙上狠狠亲吻起来。   奚和光愣了一下,不住挣扎,可他力气没有官城大,被压得动都不能动,他刚要张嘴骂人,官城就趁虚而入,连舌头都伸了进去。   是完全不容抗拒的掠夺。   奚和光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官城终于舍得放开他,奚和光还是那副回不过神的模样,官城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奚和光?”   奚和光这才回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干什么!”奚和光不住急喘,眼睛都急红了,“你疯了吗?!”   “没忍住而已,你实在是太会惹人生气了。”官城比他冷静很多。   奚和光听了他这话,眼圈居然也有点红了,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狠狠推开他,走进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官城想到他刚刚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心软,推开门走到他身边,沉默片刻道:“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你冲动就能随便亲我吗?”奚和光猛地坐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说:“那是我——”   “什么?”   奚和光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倒在床上,拿枕头盖着脸,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官城突想到他刚刚青涩至极的反应,试探着问:“奚和光……那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奚和光将枕头摔在他身上,抓狂地吼:“是啊!是啊是啊是啊!你满意了吧!”   官城的表情有点古怪,“你不是说你谈过很多女朋友吗?”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我说我是外星人你信不信!”奚和光简直要疯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出去!”   说完了,他才想起来这是官城的家,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往外走,“你不走我走好了吧!”   官城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回来,牢牢按在床上。   “你要去哪儿?”官城说:“这么晚了,别乱走。”   “要你管!”奚和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无处发泄的表情,“你不要和我说话。”   官城看他这幅样子,哪还有心思生气,再大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说话的口气也温和很多,“刚刚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   “你道歉就算了吗?”奚和光似乎真的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也不再纠结什么脸面,破罐破摔道:“我的初吻凭什么因为你生气就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纯情啊。”官城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都二十一岁了,恋爱没谈过,初吻还在,以后要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奚和光郁闷极了,“好了,扯平了,你走吧你,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扯平了?你不是还在生气吗?”官城说。   “我就是生气你不让吗?我生气都没资格了吗?我没有人权吗!”   “只有生气吗?”官城低下头,看着他不断抖动的睫毛,低声问:“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官城说话时似乎带点笑意,“你的初吻。”   奚和光瞬间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说:“就、就亲一下,能怎么样,哪来这么多问题,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官城终于大发慈悲放他一马,没再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起身离开了,奚和光倒在床上,脸上的涨红逐渐消退,堪比电线杆一般粗的神经终于敏感起来,盯着天花板心想,官城生气了,打自己几巴掌也好,为什么要亲自己呢? 第12章   奚和光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好不容易爬起来,发现官城摆了一桌子早饭,招呼他过来吃。   他食欲不振,拿筷子在灌汤包上戳来戳去,官城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好好吃饭,别玩儿了。”   “不想吃。”奚和光说:“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怕你饿肚子,昨晚不是没吃饱吗?”官城说:“先喝点粥。”   奚和光闷声吃饭,官城看看他道:“慢点吃,今天不用急着上班。”   “为什么?”   “想带你回去。”官城说:“公司里应该没什么东西吧,有资料的话,下午带你去拷走。”   “啊?”奚和光愣了。   官城说:“我昨天因为担心你,对你发了脾气,是我做的不对,不要生气,我想了想,你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可以理解,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起走吧,我那边安排的也快差不多了,你想作曲,有你自己的工作室,也会有成熟的制作人老师带你。”   奚和光手足无措道:“这么突然的吗?我——”   “嗯?”官城说:“怎么了,不想回去吗?”   “……我再想想,可以吗。”   “可以。”官城说:“你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感觉你最近挺累的。”   奚和光明显没心思再吃了,官城剥了个水煮蛋,捏了块蛋白放在他嘴边,他下意识张嘴,瞬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官城喂他吃东西?   他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劲了。   “……不吃了不吃了。”奚和光说:“回去睡觉,都怪你,我昨天觉都没睡好。”   “因为初吻没了吗?”官城坐在原地没动,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当然不是!”奚和光马上反驳。   “怎么,感觉很差吗?”   奚和光昨晚睡觉之前当然忍不住回想,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当时除了震惊,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有那么一秒钟,还觉得有一点舒服……   但这话他打死也不会说,只能装傻:“什么啊,我去补觉了。”   他睡了一上午,再起床的时候官城已经不见了,早饭吃的早就被消化掉,他捂着肚子往沙发上一躺,心想这个官城真的是讨厌,说不管自己就不管自己了吗?鸡翅还做不做了?   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不和他回去,也许以后两个人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然后越离越远,越离越远,可能他这辈子都吃不到官城给自己亲手做的鸡翅了。   明明是以前恨不得躲着走的人,为什么只朝夕相处短短一段时间,就这么离不开了?   难不成自己真的被他的糖衣炮弹腐蚀了?话说回来,官城他腐蚀自己干嘛?   他会不会,单身太久,饥不择食……   不不不不不,奚和光心想,连我都不挑,那也太饥了吧!是我想多了,肯定是我想多了。   他刚要给官城打电话喊饿,官城就回家了,奚和光冲着门口喊:“你干嘛去了?我都饿死了。”   “我以为你还没睡醒。”官城说:“出门办点事,等等吧,很快就好。”   “我要吃鸡翅。”奚和光冲着厨房喊:“还有螃蟹。”   “家里没有螃蟹,晚上带你出去吃。”   “哦,官城。”奚和光说:“你是不是很忙啊?”   官城公司的事情已经积累了一大堆,每天光是电话会议和邮件都快要没时间处理,更别提随时需要他出面的场合。他这几天在奚和光不在家的时候紧赶慢赶已经来回飞了大概有三次,却还是不嫌麻烦,宁愿这样拖着也不想把奚和光留下一个人回去,甚至有人猜测他在这边出了什么意外。   可他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他甚至希望外面的一切都停止运转,只剩下他和奚和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能舍弃的东西有很多,只要奚和光不要再突然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拿了鸡翅出来解冻,奚和光抱着游戏机走过来,时不时抬起头打量他的宽肩窄腰,看了好几次,奚和光忍不住说:“你肩怎么练的?”   “练三角肌。”官城说:“不用想了,你练不出来的。”   “为什么啊?”   “因为你很懒。”   “……”奚和光说:“我哪里很懒了?”   “哪里不懒?”   “我懒得和你废话。”奚和光打开冰箱,找了个橘子剥开,“官城,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有。”官城的声音很平静,“怎么?”   奚和光突然觉得非常不爽,他满怀恶意地问:“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是单身?因为人家不喜欢你吗?”   “是。”官城说:“他不喜欢我,我总不好强迫。”   奚和光心里的不爽简直要溢出来了,“还有你追不到的人吗?”   “爱如果靠追就能成就,也就不至于让人这么伤筋动骨了,只是追的话,是不可能让对方真的爱上你的。”官城回头看他,“单方面的付出,大多数仅仅是为了安抚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束手无策而焦虑罢了。”   奚和光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他能感觉到,官城肯定很喜欢那个人。   他瞬间想到了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学过一段时间钢琴的姐姐,虽然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但是他对对方身上那股优雅又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印象相当深刻,他记得当时官城好像对她很照顾,反正不会像看见自己一样不高兴地板着脸。   就算不是她,也只会是类似的女生,这样的人才会让官城这种人都求而不得,才会变成官城心里无法碰触的白月光。   “呵呵。”奚和光假笑,“听不懂。”   “听不懂是好事。”   奚和光粗声粗气地说:“哦。”   午饭吃的沉闷极了,奚和光垂着头,明显食欲不振,官城倒了杯冰镇果汁给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不是吃的挺多的吗。”   “还在为了昨天的事情不开心吗?”官城说:“别往心里去了。”   “你当然不往心里去啊。”奚和光用力拿筷子戳碗里的鸡翅,“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官城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对你来说是很大的事情吗?”   奚和光马上说:“当然不是,这算什么。”   他努力把碗里的鸡翅吃掉,恨不得骨头都嚼碎,擦擦嘴,起身道:“我走了,出去玩儿。”   “去哪里?”官城说:“我送你。”   “不用。”   “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奚和光胸口的不满简直膨胀到无限大,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心想,只是因为自己太争强好胜了吗?他的好胜心居然已经变态到了这个地步吗?   官城亲了自己,但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生气加冲动,第二天还说他有个喜欢了很多年还得不到的人,所以自己就开始不爽……那他想怎么样,让官城疯狂爱上他吗?   他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想到这里,奚和光突然无力地长出一口气,闷声闷气道:“不是,没有不高兴,刚睡醒心情不好。”   “还出去玩儿吗?”官城的声音很温和,“去找朋友的话,我转点钱给你,不想我送你可以开我的车走,哪辆都行,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他那副口气,活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奚和光浑身不自在,摆摆手道:“不要,我在这儿没有朋友,不知道去找谁玩儿。”   他说的理直气壮,官城听起来却觉得他有点可怜,想了想,官城说:“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想去哪儿?”   奚和光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去哪儿。   “去——去看电影吗?”奚和光。   “可以。”官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去换衣服吧。”   夏日的午后燥热极了,路边的树叶都被晒得打蔫,奚和光却像个被人带出来放风的狗一样兴奋起来,他抱着手机选了好久的的电影票,并且很有参与精神地买了一堆零食饮料,开场前有大概十五分钟的等候时间,官城买了一堆游戏币给他,他还抓了会儿娃娃,并且成功抓到了两个小飞象玩偶。   “喏。”奚和光把玩偶往官城怀里一塞,眼睛亮晶晶的,“送你一个。”   “谢谢。”官城说:“这么开心?”   “好久都没出门了。”奚和光捏了捏小飞象的头,“嘿嘿嘿。”   电影开场,奚和光发现去看电影的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或者几个女孩子结伴而来,他和官城两个人混在里面有点显眼,尤其是官城个子高,长得又帅,周围有几个女孩子一直在偷偷看他,奚和光也看了官城一眼,心想光是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甩了。   两个人跟随人群检票入场,电影开映,奚和光看得十分投入,抱着爆米花吃个不停,官城转过头看看他,觉得他那副样子幼稚又好笑。   奚和光发现了他这个动作,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官城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两秒,才把头转过去。   电影的剧情并不复杂,主打亲情牌,里面还有个非常可爱的拉布拉多做主角,这种电影本来就非常容易戳人泪点,更别提演到后来那只狗还因为车祸死掉了,电影院里一片拿纸巾的声音。   官城一贯泪点很高,也不太愿意感情外露,所以虽然也有点触动,但是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奚和光的身体微微前倾,官城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头到尾,官城都没看他擦过眼泪,或者是抽泣一下,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种题材。   电影结束,影院灯光亮起,屏幕上打出主创人员的名单,官城拍拍奚和光肩膀,低声道:“走吗?”   奚和光转过头来,脸上全都是眼泪,竟然话都说不清楚。比身后那个女孩子哭得还要投入,直到官城出去买了纸巾给他,他也把身体里的水分哭干净才停了下来,官城没想到他居然会被一部电影感动成这样,把他拉到影院附近的无人角落,帮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忍不住笑着说:“好了,别哭了,都是假的,怎么泪点这么低?”   “什么我泪点低。”奚和光吸着鼻子说:“是你、你没有感情!”   “嗯,是我没有感情。”官城说:“以后再也不带你看这种片了。”   “可是那个狗为什么要死。”奚和光提起这个又忍不住眼泪汪汪,好像很受伤似的,“我不想让它死。”   “它没死,后来不是还在彩蛋里出镜了吗?”官城努力帮他出戏,“只是故事里的狗死了。”   “故事里的狗就不是狗了吗……”   官城只好说:“你说是就是吧,过来,擦擦鼻涕。”   如果这眼泪是别人的,官城只会觉得无趣,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可这眼泪是奚和光的,他只觉得可怜又可爱,毕竟被偏爱的人总是有诸多特权,奚和光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哭完了又觉得丢脸,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借口要吃甜筒,冲过去排队,举着甜筒跟着官城上了车。   官城问他:“还想吃螃蟹吗?”   “嗯嗯,要吃。”奚和光说:“好饿。”   “哭饿了吗?”官城说:“奚和光,你从前也是这样?”   “哪样啊?”奚和光顾左右而言他,把手里的甜筒转到没碰过的那面举给他,“你吃不吃。”   官城突然侧过身,含住他柔软微凉的嘴唇轻吻,不过短短几秒就分开,面色平静地说:“挺甜的。”   外面的喧闹一时间全被切断,奚和光呆呆地看着逐渐融化的甜筒,车开出去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官城。   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街边伫立的商场像一棵流火的树,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墙洒出来,将万物都沾染上欲与念,奚和光就在这欲与念组成的四角银灯里懵懂地坐着,仿佛与这个世界脱节。   吃甜筒吃到嘴唇冰凉,凉到有些麻木,却还是觉得不够,下意识舔了舔,回忆起刚才的事,又是一阵呆滞。   官城打了把方向盘,侧脸被街灯和霓虹照得时明时暗,“害羞了?”   奚和光回过神来,下意识用力摇头,手背贴在快要红透的脸上,佯装镇定道:“没有。”   红灯亮起,官城将车停下,转过去看他。   “奚和光。”   “……干什么。”   “我刚才是在说你。”   “啊?”   “我是说你的嘴唇。”官城摸了摸他发烫的脸,“挺甜的。” 第13章   车里是长久的沉默。   官城还以为自己把他吓到了,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转过去看了一眼,奚和光正在大口吃甜筒下面的脆皮,脸颊都鼓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餐巾纸。”官城说。   奚和光紧张极了,“啊?”   “你不要把餐巾纸都吃下去。”   “……”   奚和光攥着餐巾纸用力擦手,纠结了半天才问:“你、你干什么。”   “嗯?”官城的声音淡淡的。   奚和光一颗心忽上忽下,却不敢再多问一句,两个人到了餐厅,奚和光坐在椅子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官城伸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奚和光。”   “干嘛。”奚和光下意识学他若无其事,“哦,你又要嘲笑我泪点低了,听不见。”   “不是。”官城说:“你很喜欢那只狗吗?”   “嗯。”奚和光点点头,“我最喜欢拉布拉多了。”   “你要是喜欢,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养一个。”   奚和光唔了一声,对他突然把话题转到“回去之后”上有点手足无措,他要怎么告诉官城,自己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去?   说什么都不合适,奚和光只好说:“养狗吗?你喜欢狗吗?”   “还好,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懒得遛……”奚和光说:“而且总觉得城市里养狗很不方便,尤其是大型犬被关在家里也不会很开心吧。”   “家里有院子。”官城说:“还挺大的,可以养在外面。”   “哦。”奚和光捏着小飞象的两只耳朵来回玩儿,憋了半天,又小声说:“哦。”   服务生把他们的菜端了上来,官城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很自然地帮奚和光拆了个螃蟹。   奚和光低着头吃螃蟹,眼神闪烁,并不敢看官城,螃蟹吃了一个半,官城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表情平静地接了起来,奚和光隐约听到对面传来了一个女声。   官城起身往外走,低声道:“方便,说。”   奚和光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咬了一口螃蟹腿。   是女的。   肯定是女朋友了。   当然了,他没有女朋友才不正常。   奚和光一边咯嘣咯嘣地嚼着螃蟹腿一边想,不是说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还和别人纠缠不清?   他嚼到腮帮子都疼了,才发现自己把壳也吃了,赶紧吐出来,端起杯子猛灌饮料。   官城回来的时候,他勉强忍耐住翻白眼的冲动,擦擦嘴说:“晚上是不是要出去住。”   官城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出去住。”   “刚刚那个,是不是女朋友。”奚和光死盯着他,一副要为了他那个白月光兴师问罪的表情,“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还谈女朋友!”   “是我的助理。”   “你居然连助理都不放过!”   “只是助理。”官城微微皱着眉头,“奚和光,你在想什么?”   “哦。”奚和光尴尬极了,“你吃不吃螃蟹腿。”   官城看看他,“你好像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我八卦一下不让吗……”   官城很宽容地笑了一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继续吃饭,过了会儿突然说:“抱歉。”   “什么抱歉?”   “刚刚的事。”   奚和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垂下眼皮安安静静地吃饭。   官城亲了他两次,每次都和他说抱歉,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这辈子唯二的两次亲吻只换来了两句抱歉。   官城是后悔了吗?还是没当一回事,随便亲过了就算了?   餐桌上气氛过于沉默,奚和光干咳一声,主动说:“你助理打电话做什么,是不是喊你回去干活了。”   “不是。”官城说:“来和我确认点事情。”   “我也想要一个助理。”奚和光开始尬聊,“做不完的事就丢给助理做。”   “可以。”官城说。   “真的可以吗?”   “嗯。”   奚和光随口胡扯:“那我可不可以指定一下,我想要那种温柔的,然后比我成熟的,但是又不要太温柔,最好还是有一点距离感……”   “你这是在选女朋友还是在选助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女生。”官城毫不犹豫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就算是有,也不会喜欢你这种小弟弟。”   “哦。”奚和光说:“真的不会吗。”   “是的,所以你别想了。”官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他笑了一下,“你知道你适合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的?”   “你适合那种凶一点的。”官城说:“能管住你,不会让你整天作来作去。”   “我哪里作了!”奚和光很不服气,“我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要成熟好吧。”   “你可能对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有误解。”   奚和光被他怼到无话可说,只好老老实实吃饭,吃到差不多了,他拿筷子在螃蟹壳上戳来戳去,想了想,对官城说:“你要是有事要忙不用管我,先回去吧,我一时半会儿又不能跑了,自己住也可以啊,别耽误你的正事儿。”   “没什么,已经处理好了。”官城说:“是撤资的事情。”   “撤资?”奚和光摸不到头脑,“从哪里撤资?”   “剧组。”官城说:“拍了四分之一不到就把钱烧没了,要查账又拖着没消息,没必要再和他们耗下去。”   “啊。”奚和光说:“那怎么办,这个剧组会解散吗,已经投的钱还能要回来吗?”   “应该不会解散。”官城耐心地解释给他听,“还有别人兜底,这个剧质量不错,咬牙接了这个盘,把账务问题处理好也不是没有回本的可能,但这和我们也没关系了,如果剧组解散,投的钱只能当打水漂。”   “是哪个冤大头兜底啊?如果那个人不兜底你岂不是亏了很多钱。”   “说了你也不认识,钱的话……对我们这边影响不大。”官城说:“吃饱了吗?”   奚和光赶紧又吃了一个蟹,擦擦嘴和他走了。   官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他去了一趟超市,这会儿还不算晚,超市人并不多,官城推着车和奚和光走在货架之间,伸手拿了包果干,“上次给你买的是这个吗?”   “啊。”奚和光仰头看了看包装,“是这个。”   官城又拿了几包放进购物车里。   两个人往前走,奚和光伸手去拿一罐辣酱,官城看看他,“这个太辣,你胃不好,换一个吧。”   “每次就吃一点点——”奚和光拿两根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距离,“一点点点点。”   官城还没说什么,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女孩子就用那种撒娇的口气说:“我就吃一点点。”   那女孩子身边的显然是她男朋友,被她攥着手腕晃来晃去,另外一只手拿着罐果汁软糖,板着脸说:“吃可以,周末去医院看牙。”   “不吃了不吃了。”女孩子摆摆手,赶紧拉着他走了。   “……”奚和光尴尬极了,假装无事发生转身就要走,官城在后面问:“你也不吃了?”   “你管我!”奚和光把辣酱扔进购物车里,抢过购物车推着就走,“我想吃就吃。”   官城似乎心情很好,脸上一直有点笑意,排队结账的时候,奚和光说:“我来付吧。”   官城看看他,“为什么?”   “你不是都亏钱了吗?”奚和光伸手在购物车里的薯片上戳来戳去。   “养你还是养得起的。”官城说:“暂时还用不到你。”   刚刚和他们一起在货架边买东西的情侣排在他们前面,那女孩子听到官城说话,下意识转头过来看了一眼,马上就转了回去,奚和光眼尖,一眼就看见她在笑,瞬间满头问号,是在笑自己吗?   上了车,奚和光忍不住问官城:“她刚刚为什么要笑?你也看见了吧。”   “笑你可爱吧。”官城说:“安全带系好。”   奚和光被“可爱”两个字雷得紧紧闭上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回到家,奚和光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官城把食材和奚和光的零食放在冰箱里,他趴在沙发上远远地看,心想这个人腿好长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量,官城从厨房走出来,随手把半湿的头发捋到后面去,问他:“看什么呢?”   “我在看你的腿,好长啊。”   “谢谢。”官城坐在他身边,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你在忙吗。”奚和光说:“我们来打游戏好不好。”   他以为官城不会陪他玩儿,没想到官城头也不抬地说:“好,你去把游戏机拿过来吧,我这边马上处理好。”   奚和光想玩儿的是一款名叫《足球运动员》的对抗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把足球踢进球门就可以,球场上偶尔会冒出障碍物,需要注意躲避。奚和光本以为自己肯定要虐杀官城,没想到第一局被官城完虐,他愣了半天,举着手柄说:“不可能!”   “你输了。”官城平静地说。   “再来!”   来了四局,他总是被官城虐,手指不听使唤一样,气到咬牙切齿,直到最后一局,他终于逮到官城的失误,乘胜追击,把比赛赢了。   “耶耶耶耶耶耶!”他高兴的像是中彩票了一样,一翻身跨坐在官城腿上,耀武扬威道:“输了吧!”   官城笑了笑,“嗯。”   奚和光也在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两个人的姿势有点暧昧,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唔了一声,刚想下去,官城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奚和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不想被占便宜的话就注意和别人保持距离,还是说你每次都是故意的?”   奚和光愣了一下,“什么故意的。”   官城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道:“你对谁都能这样吗,随便跑去别人床上睡,被人亲了也不反抗,还是说你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拇指压在奚和光的脉搏上,越压越紧,“你很喜欢勾引别人,看别人因为你失控,是吗?”   奚和光手足无措,紧张到只会摇头,他面色涨红,下意识想要起身离开,刚有一点动作,官城就抱着他翻了个身,将他压在沙发靠背上,顺着脖颈用力亲吻到嘴唇,把他薄而柔软的皮肤弄得发红。他哪里被人这么碰过,官城温热的呼吸靠近他耳侧,他瞬间腰都软了,动也不能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官城的唇终于与他分开,表情很冷淡,“没有的话为什么不推开我?”   奚和光眼睛半睁,只觉得自己被他拖进了从未窥见过的漩涡,神志都要被卷走大半,只剩下皮肤上又烫又麻的感觉不断被放大,他心脏跳得极快,好不容易开口,饱满的嘴唇上有点细微的水光闪动,声音竟掺杂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媚意。   “我没力气了……” 第14章   奚和光惯会欺软怕硬,官城惯着他,他就要蹬鼻子上脸,马上作威作福,官城一冷脸,他马上大脑死机,下意识就要怕,哪怕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敢大声说话,说完那句话,又觉得不对,晕晕乎乎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又没被人碰过这里,我怕痒,你干什么……”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坐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要光着脚往客房走,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官城突然觉得心软,心头烦躁退去,起身拦住了他。   “吓到你了?”   奚和光摇头,傻了似的,眼睛里满是无措。   官城捧着他的脸,微微低下头去与他对视,再开口时似乎有些无奈,“我只是有时候弄不懂你在想什么。”   官城常喷的香水钻进了奚和光的鼻子里,凛冽的雪松味搞得人晕晕乎乎,他说话时声音也很温柔,听得奚和光魂都丢了一半,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摇摇头道:“官城,你——你是不是空窗期太久了。”   官城动作一顿,“嗯?”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奚和光语无伦次,“我是说,我们这样算什么啊……”   客厅的落地窗打开一道长缝,窗帘被吹起又落下。   吊灯的光氤氲开来,把眼前人的表情照得一览无余,奚和光看起来忐忑又无措,饱满的唇被抿得很紧,几乎要变成一道柔软的线,这个小动作官城很熟悉——他有些抗拒。   官城知道他从前没和任何同性有过超出界限的交往,最少从表面上看很直,能接受现在这种程度的亲密,只是因为他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比起动情,怕是好奇都要来的多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把一切都告诉他,未免太突兀。   突兀到可能会把他吓跑。   一次的重逢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幸运,再与他分开,这种幸运不见得会降临第二次。   沉默片刻,官城柔声道:“你想算什么就算什么,不要有负担。”   不要有负担……   奚和光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官城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在他侧脸吻了吻,“好了,去睡吧。”   奚和光自然是直到半夜一点半还没睡着。   不要有负担,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要有负担,那官城也不会有负担,他这种人,想说什么肯定不会明着说,彼此都没有负担的关系不就是——   奚和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过了半晌,又无力地倒下去。   他现在去,能和官城说什么?他自己都还没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呢,难不成要揪着官城的衣领逼问他到底什么意思?那还不如直接说“我的初吻都被你抢走了你到底要不要负责啊啊啊啊啊啊”一次性把脸丢尽了算了。   也许他就是空窗期太久了,和自己每天朝夕相处,觉得有点感兴趣,想发展一下那种彼此都不用负责的关系,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   奚和光莫名想到了他英俊的侧脸和有力的手掌,突然觉得有点热,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他将近中午才爬起来,眯着眼睛走去卫生间洗漱,冰凉的水打在脸上,他突然想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尴尬不已,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去吃饭。   官城已经做好了饭,正在书房做事,听他起床了,也走了出来,很自然地说:“你先吃吧,我去切点水果。”   “我来吧。”奚和光抢先一步冲进了厨房里,从保鲜层胡乱拿了几个水果放在案板上切了起来。   他穿的是非常居家的宽松白色短袖,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下身穿的是浅灰色运动短裤,露出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身型清瘦,像个转身就会拎起书包去补习班上课的少年,官城看了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昨天睡得好吗?”   奚和光一刀切下去,橙子一分两半,粘稠的汁液流了出来。   他满脸不高兴地说:“挺好的。”   “那就好。”官城说:“多睡觉,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   奚和光机械地又切了一刀下去,橙子滑了出去,他的手指被切了一刀口子。   官城马上抓着他的手去水龙头边冲了冲,转身找了医药箱里的创可贴帮他贴好,皱着眉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奚和光摇摇头,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官城看着他,他也看着官城,看着看着,奚和光突然板起脸,面无表情地说:“都怪你。”   “嗯,怪我。”官城说:“以后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奚和光推开他转身就走。   “奚和光。”官城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奚和光闷声闷气地说:“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因为昨天的事吗?”官城愣了愣,“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奚和光不知为何被气到差点翻白眼,“你觉得对不起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就这么怒气冲冲地盯着官城看了几秒,奚和光突然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没有暧昧,没有温情,像是在发泄情绪一样,官城没有躲,反而抱着他,安抚似的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血腥味充斥了两个人的口腔,奚和光终于松了嘴,官城拿手背擦了擦,低头看了看上面的血,有些无奈地说:“我下午还要出去见人。”   奚和光刚刚的怒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见了血,他马上清醒过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简直无地自容,官城肯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吧……   “算了。”官城说:“快去吃饭。”   奚和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些佩服起他来,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这样镇定,这样若无其事。   真不愧是比自己成熟很多的大人。   官城吃过了饭就走了,奚和光坐在沙发上幸灾乐祸地想,别人看到他的伤肯定会笑话他的。   但是幸灾乐祸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奚和光很快就清醒过来,发疯的是自己,失眠的是自己,在这里脑补的也是自己,官城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撩自己一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在意吧,自己只不过是他哥哥的一个学生而已,认识再久也顶多只能算个普通熟人,从前有什么可在意的?   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了。   他应对不来官城的试探,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和一个几乎有记忆起就认识的人,发展出那种不用负责的关系。   他几乎马上就想收拾收拾走人,但是转念一想,又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了,官城肯定会担心他吧,而且这么做也太幼稚了,他还是要和官城把话说清楚的。   走了以后去做什么呢?奚和光倒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给齐陆发消息:齐哥,忙着呢吗。   他觉得去齐陆那边专职做幕后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哪儿干活不是一样干呢。   齐陆过了会儿才回复他:忙着呢,怎么了?   奚和光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说:上次你问我跳槽那件事,你那边还缺人吗。   齐陆:你先等等吧,出了点事儿,没功夫管你。   他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奚和光并没往心里去,回复:怎么了?   齐陆:吗的,被人坑了,找人弄钱呢。   奚和光:???你也有缺钱的时候吗?   齐陆:一个多亿现金,我他妈又不是开矿的!   奚和光:……你是赌博被人下套了吗。   齐陆:我要是真赌输了还不心疼了,让人坑了!   奚和光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回复,本想随便安慰一下,齐陆很快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奚和光点开语音,只听齐陆说:就是上次吃饭的时候坐你旁边那个男的,还记得吗?和别人合伙坑我,拍了一半撤资还说剧组有烂账,我他吗……   他骂起人来简直像个狂犬病患,奚和光勉强从一大堆脏话里提取了有效信息:官城控股的公司投资了他女朋友现在正在拍的那部剧,齐陆是出品方之一,也是最开始把这个盘子组起来的人,剧刚拍了没多久,剧组的账目就出了问题,把官城那边的投资花的差不多了,齐陆自然要过问,觉得把账查清了再换自己信得过的人进组,谁动了钱谁再吐出来,不够的地方资方补齐就算是解决问题了,没想到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儿,齐陆那边就发了撤资的通知过来。   他气的不得了,好像随时都要冲过来咬人,奚和光把语音听了两次,有些意外地想起了上次官城的说法,官城好像说,剧组账目有问题,问了之后迟迟不给回复,他不想再耗下去,只好撤资,如果剧组真的解散,投进去的钱就只能当打水漂了。   可这明显和齐陆的话对不上,齐陆认为是官城联合了别人坑他,逼着他接管这个烂摊子,钱其实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官城手里,只是官城这事做的实在滴水不漏,就算是齐陆明知道怎么回事,也找不出证据。   奚和光懵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谁在撒谎。   他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齐陆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就算是里面有猫腻,也不会完全像他说的一样,他虽然和官城最近才熟起来,但对方的行事作风自己还是了解的。   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可能去做这种事。   下午四点多,奚和光接到了官城的电话,官城让他下楼。   “我还没换衣服。”奚和光说:“等下。”   “没事的。”官城说:“不去人多的地方。”   奚和光哦了一声,穿着那身短袖短裤,随便配了双鞋就出门了。   官城果然在楼下等他,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手递给他一根棒棒糖,奚和光刚咬了人家,还有些不好意思吃他的东西,伸手接过来,犹豫一会儿才撕了包装塞进嘴里,问他:“谁给你的糖?”   “公司楼下买的。”官城说:“我听别人说,如果每次见到一个人都给他一点东西,时间久了,这个人一想到你就会觉得很高兴。”   奚和光:“……哦。”   他把糖拿出来看了看,又含了进去。   官城把车开出去很远,走的路越来越偏,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奚和光问:“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官城说:“下午在家里做什么了?”   “发呆呗。”   还有听狂犬病患发疯。   官城笑了一下,又开了一会儿,把车开到了海边,停下,带着他走下海岸边长长的台阶。   夕阳西下,眼前的画面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逐渐过渡的墨蓝,一半是还未被染黑的橘黄,璀璨的星点在海面上跳跃,橘黄和墨蓝中夹杂着明媚的浅粉色。天地寂寥,只剩下海浪相互拍打,发出悠长的响声来。   官城说:“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很好看,就想带你来看看。”   奚和光不说话,官城还以为他不喜欢,转过去看看他,却发现奚和光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两秒,眼里居然浮上一层水膜。   “怎么了?”官城有些意外。   奚和光摇摇头,仍是不说话,他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了,只因为官城刚刚的那句话吗?   “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很好看,就想带你来看看。”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想到他了。   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别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了。   奚和光坐在台阶上认真地看海,呼吸都放得很轻,官城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官城说:“你还这么小,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奚和光嗯了一声,很用力地点点头,官城听他声音不对,捧起他的脸看看,发现他哭的眼角红红的。   “哭什么呢?”官城拿拇指蹭了蹭他的眉骨,“有心事吗?”   奚和光想起了郑图打的那巴掌,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闷声闷气道:“没有。”   “我觉得你有,真的不能和我说说吗?”   官城的声音温柔到让人不敢相信。   奚和光只是摇头,眼神很可怜,像个怕挨骂站在路口不敢回家的小孩。   有些无奈地帮他擦了眼泪,官城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不想说就算了,哭得这么委屈。”   没人搭理还好,一被安慰,奚和光马上绷不住,强作镇定,忍到近乎耳鸣。   天高海阔,人像被流放的魂灵。   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渺小的个体能藏得住如此波澜的爱恨,更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一切会轮到自己。   努力去遗忘,去接受,却还是觉得自己像闭着眼睛在悬崖边走路,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只能真的紧紧把眼睛闭上,努力每一天都什么也不想,找一些无聊的乐子消磨时光,做一些无谓的抵抗,让自己变成一个很容易就能开心起来的人,可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重复,好害怕,好害怕。   孤单到感觉有些恐怖,买了日历放在床边,过去一天就撕下去一页,在上面写下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试图给生活增加一点真实感,却只增加了更多的恐惧,我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离开我的人们在天上会看着我吗,哪怕只是偶尔呢?有时候也会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恨我、讨厌我的人之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真的在意我了。   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呢?   好想让你再陪我久一点,我也想每天都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我也想在害怕的时候被人拥抱,就算是那种不用负责的关系也可以,我会努力把我有的一切全都给你,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求求你再陪我久一点……   几个小时之前才有过的想要逃离的念头消失到无影无踪。   不想做理智的人,不想只做别人眼里正确的事。   没办法压抑的恐惧和渴求几乎马上就要冲破理智被说出口。   官城突然温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的那么糟糕。”   奚和光又摇了摇头,官城也不再说话,只把他抱紧了一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橙色几乎已经消失不见,海面晦暗又平静。   真的很想让他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因为他难过的时候,有一双让人心碎的眼睛。 第15章   天彻底黑透,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官城带着奚和光上车,问他:“晚饭想吃点什么?”   “不想出去吃了。”奚和光说:“我们自己回家煮火锅吃吧。”   “好。”官城说:“下午定了两个行李箱给你,应该明天就会送到家里,我记得你以前的行李箱都是银色,就买了银色的,可以吗?”   他又在提让自己回去那件事了。   可这次奚和光心里却没多少抵触,反而觉得就这样和他回去也挺好的。   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奚和光心想不管他想干什么,只要能陪着自己,不把自己推开就好了。   然后呢?奚和光脑袋里开始咕嘟咕噜冒泡泡,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一了百了。   两个人回了家,奚和光似乎没刚才那么精神不振了,还兴致勃勃地拿着两包火锅底料开始研究,研究了半天,他转身问官城:“藤椒的还是牛油的。”   “挑你喜欢的。”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的啊!”   官城走过来,随手拿了藤椒的放在桌子上,奚和光说:“你不要为了应付我就随便拿一个,你认真点挑好不好。”   官城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奚和光,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欠揍?”   “我才不欠揍呢,你不要碰我的脸。”   他坐在椅子上,满眼期待地等着水开,官城说:“喜欢吃火锅吗?改天可以去成都吃洞子火锅。”   “洞子火锅很好吃吗?”   “洞子火锅是开在防空洞里的火锅店。”官城解释道:“抗战的时候挖了很多防空洞,一直留到现在,只是环境比较特殊而已,口味应该和别的店差不多。”   “哦。”奚和光拉长了声音,“那以后我可以去开火锅店,买一个防空洞,如果店开不下去了就住进去。”   “可以。”官城说:“睡在里面还比较安全。”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放松,奚和光看了看他嘴唇上不甚明显的伤口,突然想到自己上午还咬他了呢,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心想自己可能也被齐陆传染上狂犬病了。他唔了一声,问官城:“你嘴唇没事吧。”   “没事。”官城说:“不过以后还是咬别的地方吧。”   “……”奚和光说:“咬哪里。”   “肩膀,胳膊,随便哪里。”官城低头不知道在回复谁的消息,头也不抬地说。   “……”奚和光晕头转向,“你在说什么。”   官城没有回答他。   锅开了,奚和光往里面下了点青菜,他盯着不断上升的热气,想到了齐陆那条听起来精神不稳定的语音,忍不住问官城:“官城,我听别人说,齐陆好像最近很缺钱。”   官城放下手机,看了他一眼,“嗯?”   奚和光被他这么一看,撒谎都撒不利索,干脆直接问:“你上次说撤资的剧组,是不是齐陆他女朋友当主演正在拍的那个啊。”   “问这个做什么?”   官城明明没有对他冷脸,也没有抬高声音,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官城不高兴了,刚刚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奚和光缩了缩脖子,不敢和他对视,低声道:“我就是好奇而已……”   “可以好奇,但是不可以听到什么就信什么,知道了吗?”官城说:“你如果真的好奇,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还有,我不是告诉你离齐陆远点儿,为什么还在和他联系?”   奚和光后悔自己乱说话,一句话就把他惹得生气了,赶紧双手合十道:“我错了还不行吗,吃饭的时候不许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所以确实是你主动和他联系的?”官城说:“想去找他吗?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主动和你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告诉你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让你过段时间再去联系他?”   奚和光哪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被他看了个底掉,瞬间后悔的想把自己的嘴缝上,官城没等来他的回答,沉默一会儿,起身道:“你吃吧,吃完了放在这里就好,我等等过来收拾。”   “你干嘛啊!”奚和光赶紧拉着他的手腕,“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饭都不吃了?”   官城摇摇头,语气很平静,“我早就知道你讨厌我,还一直不顾你的想法让你和我走,你不愿意是正常的,不是齐陆也会是别人,就算谁也没有,你该走还是会走的。”   奚和光急了,猛地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手,“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荡开的水汽是人间烟火,官城站在那水汽后面,却一丝烟火气都无。   记忆飘得很远,往事涌现,想起那一天自己从天黑等到天亮,明知道只是他幼稚又残忍的恶作剧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期待落空,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应该死心,重新开始生活,他却突然消失,生死不明,活生生把人逼到快要发疯。   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沉得住气,因为知道无非只有两种结果,能解决,或者不能,再见到他的一刹那却罕见地失控,因为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和他会不会有结果,被扰乱到失神,理智完全无用,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你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讨厌我了吗?”官城自嘲地笑了笑,“不要说你当时年纪小,做过的事情都忘光了,十几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吧。”   “你讲不讲理啊!”奚和光觉得很委屈,委屈的理直气壮,“我干什么了?你非要说以前的事那就来说啊,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好吧!你对别人都有说有笑的,就给我一个人脸色看,你就不讨厌我了吗?”   “你说是就是吧。”官城无动于衷,“说完了吗?”   奚和光哑口无言,官城拨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卧室。   他呆坐在原地,不断回想刚刚在海边官城抱着他时候的样子,心里无比难受,心想官城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好像也不是不至于。   他一直都想让自己回去,自己说想转行,他就给自己准备了工作室,自己开玩笑说想要个助理,他也很认真地同意了,还问自己想不想养狗,应该是很期待自己和他一起走的吧?   他那么期待,自己却根本没想过和他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奚和光心烦意乱地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关了火,起身走到官城的卧室前,敲了敲门道:“官城。”   里面没有声音,奚和光拧了一下把手,门开了,官城坐在落地窗边的的小圆桌前看手机,窗帘飘起又落下,屋里只开了个橘黄色的壁灯,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官城。”奚和光走到他床边,拍拍他肩膀,“火锅那么好吃,你真的不吃了啊。”   官城看都没看他一眼。   奚和光无奈地凑近了说:“官城,你看看我呀。”   官城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眼神很冷漠。   “你嘴唇是不是很疼啊。”奚和光说:“我帮你吹吹好不好。”   官城说:“不用勉强自己和我说话。”   “我没有勉强啊!”奚和光着急地解释,“我当然是喜欢和你说话才说的。”   他试探着捧住了官城的脸,在官城嘴唇上吹了吹,官城没有躲开。   奚和光嘿嘿一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是不是吹一下就不疼了?”   “这招对我没用,也没有必要。”官城说:“我走之后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里你随便住,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做饭,车也留给你,至于工作,只要别去齐陆的公司,去哪里都行,工作室的职位暂时给你挂着,工资会涨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突然消失,定期和我联系,从这里搬走之前要对我说,如果你做不到,我也没义务替你和我哥保守秘密。”   他语气冷静果决,奚和光瞬间就慌了,想也没想,下意识吻上了他的唇。   碰到他的伤口,官城疼得躲了一下,奚和光马上追了过去,含住他的嘴唇轻轻舔吻起来。   官城的手机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修长的手指僵在半空,半晌没有动作。   奚和光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他开心,奈何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小狗一样地舔,舔了一会儿,奚和光放开了官城,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我不想和你回去只是因为怕回去之后碰到老师而已啊”   奚和光心想,他没有撒谎他没有撒谎他没有撒谎,这确实也是原因之一。   也许是他的眼神实在是太真挚,官城的脸色没刚才那么冷淡了,问他:“就因为这个?”   “嗯嗯!”奚和光用力点点头,“回去之后肯定会碰到啊,万一他去你公司呢?”   “他从来不去。”官城说:“我们很少见面,他很忙。”   “哦……这样吗。”奚和光伸手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拉了拉,“那你就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我——”   他想到刚才官城冷漠的眼神,瞬间觉得心头一痛,冲动道:“我和你回去。”   官城对他这么好,他不想两个人分别之前还吵了这么伤感情的一架,而且他真的舍不得官城。   “我说过了,不用勉强。”官城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奚和光简直要崩溃了,“你怎么这么难哄啊!真是铁石心肠,那你要我怎么才能证明不是勉强?你说吧,你说了我马上就做,做不到我就是小狗好了吧,喵喵喵。”   他伸出胳膊搂着官城的脖子,很黏人,黏人到他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麦芽糖的甜味,勾勾缠缠,让人寸步难行。   官城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你一直都是这么哄人的?”   “我哪儿哄过人啊,都是别人哄我的好吧。”奚和光松了一口气,“所以哄你没有经验,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看在我这么真诚的份儿上,你再笑一个好不好。”   官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没有说话。   “说翻脸就翻脸,真是的。”奚和光撇撇嘴,“快走,出去吃饭了,你不饿我还饿呢,等了这么半天一口都没吃到。”   他起身往外走,官城也站起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可以什么都不和你计较,而且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官城在他耳边说:“我只是不想你明明不喜欢我,却因为别的理由勉强和我相处,我说了,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奚和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喜欢……吗?   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突然落了地,他第一次用理智而不是直觉去思考这件事,如果真的喜欢,要坦诚相待,没有秘密,还有亲密无间,被侵占生活甚至是——   好像一瞬间所有他从来都没考虑过的问题全都砸了过来,奚和光懵了半天,想象了一下那种关系,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好像遇到官城以后生活就变得仓促起来,每天都被推着走似的失控。   他回过神来,慌乱地点点头,官城在他侧脸吻了吻,用那种让人听了无法招架的声音说:“听话。”   奚和光瞬间心跳如擂鼓,刚刚的烦恼马上被抛到一边,只想躲在他怀里当鸵鸟。   他晕晕乎乎道:“官城。”   “嗯?”   “……”奚和光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迷茫地盯着官城看。   官城也许是被他弄得有些失神,明知不可能,却仍然问出了口:“看什么,爱上我了?”   他英俊的脸近在咫尺,奚和光腰都软了,下意识摇头,“当然不是啊!”   他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支支吾吾往回找补,“我——”   “嗯,我知道。”官城的声音平静到没有波澜,“快去吃饭吧。”   “哎。”奚和光伸手去勾他的手指,“一起去。”   理智回笼,官城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想让我多陪你一段时间,是吗?”官城说。   奚和光迟疑着点头。   “可以。”官城起身,“这段时间内我身边不会有别人。”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着还呆呆地坐在原地的奚和光说:“你也最好不要有。” 第16章   晚饭吃得有些沉闷。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香气扑面而来,奚和光饿的要死,却只敢老老实实正襟危坐,时不时偷偷看官城一眼。   官城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奚和光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不断复盘刚刚两个人的对话,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越想越乱,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根本就应该一直闭嘴。   肉熟了,他夹起一片,很认真地吹了吹,有些紧张地夹给官城,像个讨好主人的小狗。   “你吃。”奚和光说:“好香啊。”   官城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奚和光说。   “对不起什么?”   “我也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奚和光越说声音越小,“你不高兴肯定是我的错。”   他身上总有种令人感到矛盾的特质,只要被他那双单纯的眼睛盯着,别人就会情不自禁开始心软,忘了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哪怕一颗心已经沉到底,也能被他勾起来,浮浮沉沉,不得安生。   低头吃了他夹过来的肉,官城慢慢抽了张纸擦擦嘴,“快吃吧。”   “官城。”奚和光抓着他手腕,“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是因为齐陆吗,我再也不和他联系了,你这样我今晚都睡不着了,会一直想这件事啊。”   “……”官城说:“嗯,不生气了,好好吃饭。”   他随手摸了摸奚和光的脸,奚和光赶紧低头在他手心里蹭蹭,官城的无奈更甚,“好了,不要闹。”   奚和光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不放心,把椅子搬到官城身边,与他挨得很近。   “我不想你不理我,家里只有两个人,你不理我就没人理我了啊。”奚和光说。   离得近了,官城更觉得他清瘦,侧面看过去薄薄的一层,锁骨深到能盛水,也许是很久都没休息好,眼睛下方有点淡淡的阴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好了。”官城拍拍他肩膀,“再不吃水要煮干了。”   沉默片刻,仍然没忍住,“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吗?”奚和光说:“我吃的不少啊。”   奚和光是个单线程,脑袋里只能记挂一件重要的事,看官城好像不生气了,马上开始认真吃饭,他吃饭的时候没声音,却吃得很快,脸上一鼓一鼓,喝饮料的时候也很投入,好像不管干什么都能从中得到满足。   吃完了,奚和光瘫在椅子上不动,拽着官城的袖口说:“我不想动,等等再收拾吧。”   “我来就好。”官城起身,很自然地对他说:“晚上一起睡吗?”   奚和光正在喝剩下的椰汁,差点喷的满桌子都是。   “这、这么快的吗……”   奚和光说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本来官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对自己格外温柔一点,也许只是因为过去的情谊在,也许只是因为可怜自己,但即使是这样也应该满足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官城就有些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只是想陪你睡觉而已,感觉你最近很没精神,是一个人睡不好吗?”   “……哦。”奚和光干笑:“哈哈哈。”   吃过晚饭,奚和光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在浴室里磨蹭了四十分钟,在阳台发呆四十分钟,又在客房磨蹭了半个小时,直到官城推门进来,问他在干什么,他才一副“哇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的表情,冲官城挥了挥手。   官城觉得好笑,“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呢?”官城坐在他身边,“心事很多吗。”   “没有心事,我在想——想猫怎么办。”奚和光灵光一闪,“它坐飞机会不会害怕。”   “不会,现在宠物托运很安全,一般没什么问题。”官城说:“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开车回去,但是猫应激反应比较严重,如果在路上时间久了,可能还不如坐飞机。”   “哦。”   “你是在担心晚上要和我一起睡吗?”官城说:“我说过了,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人睡不好而已,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不要紧张。”   奚和光被他一看,手心都开始冒汗,下意识舔舔嘴唇,小声说:“没有紧张啊,再说就算是那个也没什么吧……你不、不就是为了那个吗……”   他含糊其辞,官城却听懂了。   又是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奚和光手心里的汗越冒越多,盯着自己的睡衣下摆紧张到快要窒息。   “嗯。”官城的表情很平静,一手捏着他下巴让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也只是想找个人陪吗,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奚和光第一次见他这样,总觉得已经触及底线,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只能忐忑地与他对视,越来越不安,不敢有半分动作。   官城看了他很久,手指越收越紧。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好感,但身边有他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不去注意。   不过十几岁就已经有所建树,灵气多到近乎满溢,骄傲到从来不肯服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还真的从未失手,仿佛世间所有的落花都是为了让他踩踏,一步一步别人认为登上遥不可及的天梯。   偏偏自己又能见到他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喜欢撒娇,犯了错第一反应不是认错,而是马上冲别人讨好地笑,喜欢和别人聊天,再尴尬的场合也能聊的起来,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分享,喜欢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和谁都是笑眯眯的。   吃东西的时候会很专心,陪狗狗玩的时候也很专心,干什么都很专心。   对朋友很讲义气,承诺的事都会做到,小时候总和他形影不离的是个家境不太好的男生,别人都觉得那是他找的跟班,其实他喜欢和对方玩只是因为对方能带着他打游戏,有人在卫生间里偷偷笑话对方,他会很冲动地和别人打架,差点弄伤了手,官明霖气的直骂他,他第一次和官明霖顶嘴,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我要装没听见吗?那算什么朋友啊!”   好像对全世界都能亲近起来,偏偏对自己很疏远,不知为何总是很害怕自己,见到自己话都不敢多说,自己递给他一个桃子,他紧张地伸出两只手接过去,说谢谢官城哥哥,走了之后桃子还是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   一天又一天,模糊的感情逐渐变清晰,清晰到再也没办法忽略,终于决定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对他告白。   到现在还是能回想起那一天的心情,看他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门坐在自己对面,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走到露台上,看他好像很热,衬衫扣子都解了几颗,红着脸一下一下地吹自己的刘海,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放着一瓶香水,不知道谁送给他的礼物,也许是觉得好玩就喷了不知多少下,空气里满是浓郁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玫瑰味道,还夹杂一点着新开封的香水特有的酒精味。   知道很突兀,却仍然想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说的什么已然记不太清,只记得他听完以后无动于衷,眼神终于聚焦到自己身上,慢慢眨了眨眼睛,很不屑地笑了一下。   以前只以为他对自己是疏远,那时候才知道是反感。   自尊心第一次被打消,第二天他当作无事发生,自己也只能沉默。   开了这个头,好像就已经预示了结局。   三番两次过来招惹自己,故意接近又故意离开,好像生怕自己有机会忘了他,很多次都想和他说,就算你什么也不做,我也没办法忘掉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没想到直到今天他还在装傻,生怕给自己一点粘上他的机会,迫不及待把两个人的关系说清楚,是各取所需,只是各取所需。   迟滞的自尊终于起了点作用,因为知道再放低只会凭空让他厌烦,也只能这样。   下巴已经被捏到有些发疼,奚和光难耐地皱了皱眉,官城突然放轻了力道,拿手指在他唇边一下一下地抚摸。   “可以接受到什么程度?”官城的表情很冷淡。   奚和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一只手揪着床单,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奚和光一颗心七上八下,“你随便吧……”   “不害怕吗?”   奚和光迟疑着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给他。   官城不知道应该说他单纯还是傻,或者是聪明到把自己完全拿捏住。   与他对视片刻,刚刚的情绪突然消散一空,想到他抱着玩具熊流泪的样子,在大雨里微微弯着腰走路的样子,从梦里哭醒下意识过来抱自己的样子,不受控制地心软,无声地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说:“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你可以不理我啊。”奚和光说:“你不理我就没人理我了,我就会很难过。”   明知道他在装可怜,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嗯。”官城说:“不会不理你。”   奚和光伸手去碰官城的手指,勾住,拉了拉,官城低头看看,“干什么?”   “在发誓呀。”奚和光说:“你刚刚已经发誓不会不理我了。”   “那你呢?”   “我也发誓我永远不会不理你。”奚和光说:“你可真幼稚。”   “现在不讨厌我了吗?”   “谁讨厌你了啊。”奚和光说得很坦。   他说完,突然揉了揉官城的眉心,嘀嘀咕咕,“怎么老是不开心,赚钱很辛苦吗。”   “还好。”   “我的工作室也会帮你赚钱的。”奚和光笃定地说:“你猜我什么时候能帮你赚到一个亿,你拿去买大别墅吧。”   “你先养活自己再说吧。”   奚和光低落下去,“哦。”   搞不清官城在想什么,好像他一直都离自己很远,远到遥不可及。   从小到大对他的印象都是“那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哥哥”,完全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脑袋里又开始打结,奚和光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长的睡衣袖口,试着把它往上挽,手却突然被官城握住,紧紧压在床上,他瞬间浑身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别紧张,等你准备好了再说。”官城微微低下头,呼吸都氤氲到奚和光敏感的耳垂上,“我会……很温柔。”   官城说完,奚和光傻了,深呼吸几次,抬头看他一眼,傻的更彻底。   “怎么了?”官城捏捏他的脸。   奚和光用力摇摇头,“没怎么。”   “去睡觉吗。”官城说:“很晚了。”   “……”奚和光点点头。   到了主卧,官城与他并肩躺着,一只手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话都没和他多说一句。奚和光松了口气,马上又因为自己居然被忽视了感到不开心,他拍拍官城,“你在干嘛。”   “买点东西。”官城说。   奚和光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买什么东西啊?”   “家里有个娱乐室一直没怎么用过,给你改成专门的游戏房吧。”官城说:“但是回去之后可能很忙,没时间陪你逛街,先在网上看看软装,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这种可以吗?”   他从手机里翻出图片给奚和光看,奚和光哇了一声,“这个装的好好看。”   “嗯。”官城说:“你喜欢就好。”   奚和光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官城对所有在一起过的人都是这样吗?哪怕是自己这种连正式关系都没确定的?那怪不得他读书的时候追他的人那么多,原来除了自己之外,大家都很有眼光。   不,这也不能证明自己没眼光!   想到这里,奚和光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官城的脸,官城没感觉似的,平静地说:“怎么了?”   “没怎么。”奚和光说:“和你交流一下感情。”   离得近了,奚和光发现官城的五官还真是一点缺陷都没有,剑眉星目,英挺俊朗,而且天生带一股威严,尤其是板着脸不笑的时候,让人不自觉敬畏又惧怕。   只有他在用那种很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奚和光对他的恐惧才会消失。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官城更像是那种会让人一见钟情的人,无论是看外表还是内在,你都会无法自控地被他吸引,会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忍不住靠近,哪怕已经预见自己会受到伤害,但是一想到生命里出现过这样的人,还是会冲动地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去拥有他。   因为一旦他对你温柔,你就会有一种错觉:他的温柔也许只属于你一个人。   甚至会开始幻想他的一切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官城,你的嘴唇好薄啊。”奚和光说:“他们说嘴唇薄的人比较无情。”   “是吗。”官城看了看他,“你觉得我很无情?”   “那倒也没有。”奚和光伸手碰了碰他嘴唇上的伤口,“你要是对人好的话,还是很好的,哎,这么说来你明明是个很多情的人啊,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对你念念不忘。”   “我没有多余的感情四处送人。”官城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别乱猜。”   “哦。”奚和光说:“我不是说——唔……”   官城吻住了他。   在这种非常让人放松的环境下接吻,和平时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奚和光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官城的床,官城用过的枕头,甚至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官城的睡衣……   太过界了。   他的手被扣在床边,就连身体也被紧紧压住不能动弹,似乎不管官城做什么自己都没办法反抗一样,奚和光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失控的迷乱中,觉得自己好像要活活被官城弄死了。   官城嘴唇微凉,嘴里只有一点非常细微的烟草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奚和光迷迷糊糊地想,他抽烟吗?可是我没见过他抽烟,还是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抽……   终于,官城放开了他,恋恋不舍地在他唇角亲了亲,“很紧张吗?”   奚和光回过神来,无法控制地满脸通红,手指都不敢动一下,支支吾吾道:“没有啊。”   官城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看着他那双无措的眼睛,“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我以后会注意一下。”   “这个怎么注意……”   “这样吧。”   官城又低下头,在他唇上咬了咬,与他浅浅地轻吻起来。   奚和光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脑袋里出现了尖锐的嗡鸣声,明明只是非常纯洁的嘴唇相碰,带给他的冲击却比刚才还要严重,过了几秒,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推开了官城。   “怎么了?”官城坐起来,看着他迷茫的脸。   奚和光用力摇摇头,“没怎么,我要睡觉了。”   “只是接吻就害羞成这样吗?”官城说:“还是说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奚和光赶紧说:“呃……就是、就是……我害羞不让吗?!关你什么事?怎么话这么多?玩儿你的手机去。”   他恼羞成怒,官城看的好笑,“好吧,你困了就睡觉吧,明天收拾一下,后天下午的飞机。”   奚和光倒在床上,抓过自己的手机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官城,你抽烟吗?”   “有味道?”官城说:“偶尔抽,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戒掉。”   “啊,不是,没关系。”奚和光说:“我就是觉得奇怪,好像没看过你抽烟。”   “嗯。”官城说:“没当着你的面抽。”   “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抽烟吗。”   “没有啊,我自己也抽的。”奚和光说:“不过现在都戒了。”   官城看他一眼,“戒了就好。”   “睡觉吗?”奚和光敲了敲他的手机,“别玩儿了。”   “好。”官城放下手机,关了灯,很自然地将他揽在怀里,拍拍他后背道:“睡吧。”   奚和光安静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为什么要抱着睡。”   “因为你长了一张很想让人抱着睡的脸。”官城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你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就好像在求别人抱你一样。”   “……”奚和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长了一张到处勾引人的脸吗?”   “什么?”官城笑意更浓,“你是这么理解的吗?也没什么问题。”   “我长得很纯洁好吧!”奚和光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盯着谁就像在求谁抱吗?明明是盯着谁,谁就会疯狂爱上我,但是又不敢靠近我才对!”   “嗯。”官城拍拍他的背,在他额前吻了吻,“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正确,快睡吧。”   官城的动作很自然,奚和光却觉得他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火烧过似的滚烫,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安分,瞪着眼睛睡不着。   他闻到了官城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家里的沐浴露,和自己身上的混起来分不清,还有一点他常喷的香水味,隐隐约约往自己鼻子里钻。   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朦胧地对他有一点点好奇,但是不太敢接近,因为觉得他不太好惹,总是冷着一张脸,又对他有点崇拜,觉得这个哥哥肯定很厉害,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那种厉害。   再长大点,发现自己猜的没错,不像自己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官城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小男孩对大哥哥的崇拜和他加在官城身上的神秘感并没有被时间消磨殆尽,反而在重逢之后变得更浓烈了,被这样的人压在身下亲吻,甚至是抱在怀里睡觉……   奚和光有些绝望地想,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官城了吧。   官城结实的手臂就被自己压在脖颈下面,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也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他忍不住蹭了蹭,官城低声道:“干什么?”   “……”奚和光说:“头发弄到脸上了。”   官城伸出一只手帮他把头发捋到后面去,奚和光趁机抬头去看官城的脸,两个人在朦胧的月色里对视,奚和光突然失了神似的,主动去亲吻官城的嘴唇。   官城愣了一下,很快回吻,动作强势又温柔,奚和光受不了似的嗯了一声,官城马上将他抱得更紧。   再分开,官城的呼吸急促了些,奚和光还是那副失了神的样子。   官城问他:“很喜欢和我接吻吗?”   “我——我就是好奇。”奚和光自己都不懂在强撑什么,“我又没和别人亲过。”   “还好奇别的吗?”官城的声音有些玩味。   “没没没、没有了。”奚和光又开始结巴。   “你好奇什么,我都能满足你,最好不要被我知道你好奇到别人身上。”官城说:“听到了吗?”   “……哦。”奚和光说:“我还能好奇到谁身上啊。”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好凶啊。”奚和光伸手去搂他的脖子,“不和我谈感情就要这么凶吗,你刚刚还说自己会很温柔的。”   官城满腔旖旎因为这句话消散一空。   不谈感情四个字太刺耳,刺耳到无法忽略,官城忍不住将他推开,“你也知道不谈感情,何必搞得像在和男朋友撒娇。”   奚和光再没脸没皮也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愣了半天,小声说:“对不起。”   转过身去,盯着床上的月影发呆,难堪到动都不敢动一下,怪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不懂分寸,也怪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官城会怎么想他。   灯突然被打开,奚和光下意识捂着眼睛,反应过来,慢慢拿开手,微微皱眉看着身边的人。   官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抓着他的手腕,硬拉着他坐起来。   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奚和光张了张嘴,话也不敢说,过了半天才低声道:“是我太不懂分寸了。”   官城的手越捏越紧,奚和光疼了也不敢出声,因为本来就怕他,还因为从未体会过的难堪。   “你是觉得自己对我来说很特殊吗?”官城的眼神很冷,“不用强调不谈感情,我比你清楚。”   一颗心吊在高处摇摇欲坠,好像保全了这一刻的面子就能把过去那些毫无尊严的时刻一一抹除。   占了上风,却毫无意义,看他有些受伤的眼神,只想将他抱在怀里,能把他揉进自己骨血里才算安心。   奚和光呆坐在原地,眼圈发红,强忍着眼泪,但是搞艺术的天生感情丰富,看个恶俗电影还要哭,更别提此刻,委屈到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只能勉强冷静地开口:“我没觉得自己很特殊,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哭到鼻头都红了,官城动作僵硬地放开他,他随意拿袖子擦了眼泪,钻回被窝里不动了。   奚和光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到睡不好,没想到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不过睡着了以后好像又不老实,明明是对着墙那边睡的,醒来时却对着窗,窗帘紧紧拉着,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洗漱好了走出房间,发现官城正坐在餐桌前等他吃饭。   不是不尴尬,却只能厚着脸皮和对方打招呼,“起这么早啊。”   “嗯。”官城看看他,“过来吃饭吧。”   早饭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海参粥熬的又香又稠,虾饺晶莹剔透,奶黄包咬起来要流心,奚和光很认真地吃,官城却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看他微肿的眼睛一下。   吃完了,奚和光擦擦嘴,小声说:“那我去收拾东西了,晚上可能要出门一趟,和朋友吃顿饭道个别。”   “不是说在这里没朋友吗?”   “啊……就是公司里的同事,对我挺照顾的。”   他说完起身,官城突然拦住了他。   “眼睛有点肿了。”官城说:“坐下,我给你敷一敷。”   热毛巾贴在眼皮上,奚和光默不作声地等着他弄好。   官城想到他昨天的眼泪,胸口发闷到几乎无以复加,却没办法开口安慰,毕竟伤人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毛巾变凉,眼睛也舒服点了,奚和光老老实实对他道谢,起身去客房收拾东西。   衣服还没叠好一半,手机突然响了,打开看看,居然是银行短信,奚和光愣了一下,不过几秒又来了一条。   他一脸懵逼地走出去找官城,“你给我打钱干什么?”   “不是要和朋友吃饭吗。”官城说。   “……吃顿饭哪用的了这么多。”奚和光看着那一串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我自己有钱。”   “给你你就拿着。”官城又掏出一张黑金花纹的信用卡递给他,“平时买东西可以用这个,不限额的。”   好像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似的,官城随手抻了抻他睡衣领口,“男孩子身上总要带点钱,要不然像什么话,好了,快去收拾吧,我还有事要忙。”   奚和光赶紧说:“真的不用啊,我没什么地方要花钱的,我总丢东西,卡放我这里也不安全。”   “别把自己丢了就行。”官城转身走了。   奚和光看着那张卡发愣,不知道官城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没心思去琢磨这些了,他发现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越是忙越是发现时间不够,晚上他还要抽时间请魏瑶吃饭,权当是两个人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照顾。   他不来公司这几天,魏瑶大概也差不多猜到他会走,但是没想到他会直接从这个城市离开,奚和光告诉她的时候,她显得有点意外,而且本来还算是开心的情绪很快就低落下去。   “你一走就我一个人受张纯的气了。”她叹了口气,“我好惨,为什么会这么惨。”   “那你想和我一起走吗?”奚和光很讲义气地说:“但是我不知道去了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是老板带你走的吗?我怎么可能去哦,没想到他居然是你哥。”   “都说了他不是我哥。”奚和光艰难地说:“就是一个,认识的……哥哥,呃,好吧,也算是我哥吧。”   “朋友啊?”魏瑶说:“好好抱大腿啊,苟富贵勿相忘。”   奚和光沉默半晌,小声说:“也不算朋友。”   “?”魏瑶没听懂,“那是什么。”   奚和光看看她,“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魏瑶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你是——”她扯了几张纸巾擦擦嘴,压低了声音说:“啊?!不会吧,我完全没看出来啊。”   “我以前也没有。”奚和光老老实实地说:“可能就是喜欢他一个人。”   “……”魏瑶说:“那他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奚和光懵了半天,“他有时候对我特别好,特别温柔,但是有时候又对我很不耐烦。”   魏瑶觉得他有点可怜,“为什么不耐烦,你惹他了?”   “是吧。”奚和光说:“可能我太亲近他,他觉得我有点儿……没分寸吧。”   “哎呀。”魏瑶忍不住安慰他,“那你就克制一下啊,不要急,慢慢来,但要是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也不要想了,搞僵了多难堪。”   想了又想,魏瑶又说:“要不你就整天冲他卖萌吧,说不定卖着卖着他就心动了。”   “……”奚和光说:“我只会卖萌吗。”   “那你还会做什么啊?”   奚和光的心被她一句话戳成了筛子。   在官城眼里,自己现在除了吃吃喝喝玩手机,偶尔卖个萌,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没有了。   因为他确实除了这个什么也没做。   饭吃完了,奚和光还是一副有点受伤的表情,魏瑶于心不忍,换了个口气道:“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换个环境就会认识新的人,而且老板不是对你挺好的,肯定有很多新的机遇,加油。”   “谢谢。”奚和光说:“你也加油。”   魏瑶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再见,祝你一切顺利。”   她家就在附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奚和光送她到楼下,又在附近的星巴克坐了会儿,官城才过来接他,他坐上了官城的副驾驶,低着头不说话,官城看看他,问:“怎么不开心了,舍不得朋友吗?”   奚和光摇摇头,“不是。”   “那怎么了?”   奚和光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住进官城家里的时候,官城让他去琴房,他不想去,两个人还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官城说他自甘堕落……   一瞬间,奚和光觉得心里闷闷的,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将头靠在车窗上发呆。   没过几分钟,官城找了地方停车,侧过身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奚和光摇摇头,“吃撑了。”   “你朋友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奚和光闷闷的,“回家吧,我好困。”   官城微微抬高了声音说:“奚和光,不要让我担心。”   奚和光看自己的手腕,“好吧,就是我们聊到了以后,我突然觉得做人好累,因为我烂泥扶不上墙。”   “就因为这个吗?”官城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想的这么多。”   “你不是也这么说过我吗?”奚和光抬起头看他。   “那只是气话。”官城说:“别想太多,未来的事情顺其自然,你好好活着,身体健康,我就很满足了。”   奚和光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官城摸了摸他的脸,“以后不会了,不要再委屈了,嗯?”   “……”奚和光说:“没有委屈啊。”   “没委屈还哭得那么伤心?”官城攥着他的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你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对我发脾气,还是真的不喜欢我没分寸。”奚和光有些忐忑地看他,“可能我确实没分寸,因为一直都这样,没注意过,你不喜欢,我会改的。”   奚和光的眼睛被路过的车灯照亮,又暗淡,像天上的孤星。   官城知道他的忐忑是怕自己离开,年幼失恃,好不容易有人陪伴,恨不得听之任之,把自己都给出去,只要不再孤单地生活。   不知道应该说现实无情还是残忍,把一个骄傲到高高在上的人变成这样,会一个劲认错,会流着泪睡觉,生怕多做多错,惹人厌烦。   回过神来,才觉得自责,恨不得把过去的事全都一笔勾销,随便它去,就当两个人重新开始,也没什么不好。也终于明白不管输赢难受的还是自己,争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现在也不大,何必和他斤斤计较。   更多的还是无奈,从不信命的人,居然找不到除了命运二字之外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不是因为你。”官城将他的手攥紧了点,“在我面前不用注意分寸。”   “哦。”奚和光眨眨眼睛,“你这是在哄我吗。”   “是。”官城说:“所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了,好不好?” 第17章   回到家之后,奚和光就坐在沙发上抱着猫发呆,官城拿着平板在他身边看股票,客厅里一片安静。   行李已经打包好,奚和光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官城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两个人分开了,自己也不会再呆在他的公司了吧?那自己要去哪里呢?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在25岁那年选择自己是不是要继续活下去就好了。   奚和光心想,本来人活着就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啊,为什么被带来这个世界这么轻松,想离开却那么难呢?要面对恐惧,面对不舍,面对指责,如果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在25岁那年是要继续生活还是离开,那这个世界应该会更加幸福。   他低头看了看猫,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猫叫了一声,跳下来跑了。   ……连你也烦我。   奚和光心想,白眼狼,再也不给你买罐罐吃了。   官城放下平板,转过去看了看奚和光,“过来。”   奚和光听话地坐过去一点,垂头丧气道:“干嘛。”   “你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奚和光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是沉得住气。”官城说:“别因为一点小事就自乱阵脚,心烦意乱,没意义,也没必要。”   ……让我心烦的不是别人的话,是你啊。   奚和光差一点就要把这话说出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看着官城,认真地点点头,突然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官城。   少年的身体十分清瘦,简直清瘦的有些单薄了,他抱的很用力,官城迟疑片刻,也抱住了他。   奚和光搂着他的脖子,想放手,还有一点舍不得,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好像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躲在这里都会安然无恙一般,成年男人挺拔舒展的身体几乎能完全把他盖住,奚和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突然之间十分后悔自己之前幼稚又简单的想法。   只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和几个缠绵的吻而已,自己就无法自控地喜欢上了官城,那之后呢?   他忍不住推开了官城,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很轻松的声音道:“谢谢你的开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去洗澡了,顺便好好思考一下人生,拜拜!”   他不等官城回话,就一头冲进浴室,开了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突然觉得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呢?   为什么第一次心动的,是一个很可能不会和他有结果的人?   本来挺直的背慢慢弯下去,奚和光强打精神吹了个口哨,将花洒开到最大,对着自己的脸一通乱冲。   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不是刚刚才被教育要沉得住气吗?   再说了,官城也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他就不信官城没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对了,官城不是说自己有个喜欢了很多年,但是根本不搭理他的人吗?奚和光非常幼稚地想,官城也许就在这个浴室里和自己一样拿花洒冲过脸!说不定他被折磨的比自己还要惨,自己好歹伸手就能摸到官城,官城过去说不定连那个人的手指头都摸不到!   ……那他在亲自己的时候会把自己想像成别人吗?   奚和光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把花洒关掉,随手扔回原位,黑着脸想,如果官城敢把自己当成谁的代替品,那他就把官城暴打一顿,再把他掐死。   想象了一下自己把官城打得很惨的画面,奚和光心情好了一点,叼着牙刷开始刷牙,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忍不住又开始自恋,心想我这么讨人喜欢,连我自己看了都把持不住,官城肯定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可他走到书房,看见官城,刚刚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官城坐在那个宽大的欧式雕花书桌前,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时不时回应一句,语气冷静又疏离,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他表情淡漠地看着屏幕,好像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对他产生一点影响。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突然有了这个认知,奚和光更觉得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又看了官城一眼,若无其事地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官城看见了,拿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示意他过来。   奚和光:“……”   他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你在叫狗吗?”   官城很自然地将他揽到怀里,修长的手指覆在他的腰上,继续讲电话,奚和光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他看也没看奚和光一眼,抓着他的手腕放在自己唇上无声地吻了吻,又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奚和光瞬间觉得心跳加速,心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那就先这样。”官城说:“细节问题和Vivian沟通吧,开会的话——后天下午三点吧,在二十六楼的大会议室。”   他挂了电话,奚和光说:“Vivian是人吗?”   官城无语道:“当然是人。”   “为什么非要起英文名啊?”奚和光也很无语,“你们又不是外企,那我去了也要起个英文名吗?”   “你不想起就不起。”   “可是大家都有英文名就我没有,岂不是很没面子。”   “没人笑话你。”官城起身,在他脸上吻了吻,居然很自然地一手托着他的腿弯,一手搂着他的腰,抱起他往卧室走去。   “……”奚和光被他的时冷时热搞得手足无措。   第一次被人这么抱,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自己再瘦好歹也快一百三十斤,他居然一点都不显得吃力。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不累吗。”   “我卧推100公斤,你很轻了。”   “看不出来。”奚和光捏捏他手臂,“你不像那种肌肉男。”   官城的语气淡淡的,“穿着衣服当然看不出来。”   “……”   晚上睡觉前,奚和光瞪着天花板睡不着,直到快要十二点过,他才忍不住起身,盯着官城的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在官城唇上亲了一下。   空落落的心被这个动作填满,奚和光又躺回去,轻轻攥住官城的手腕准备入睡。   “亲我干什么?”官城突然说。   奚和光吓得要死,差点儿没滚到地上去,他冲着官城狂吼:“你搞什么!你不是睡了吗!”   “你一直在翻身。”官城坐起来,开了床边的小台灯,“怎么了?”   奚和光被他吓得尿急,跳下床去卫生间方便了一下,又噔噔噔地跑回来往床上一躺,大声说:“睡觉睡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奚和光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又开始不讲理,“你躺在那里又没感觉,我亲一下不行吗?你能亲我我不能亲你吗?”   官城平静地说:“可以。”   他这幅样子,奚和光觉得自己像个欺负人的坏蛋,干脆横下心来,跨坐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肩膀,一脸凶巴巴的表情,“反正你也醒了,让我亲一下不行吗?”   没等官城回答,奚和光就猛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亲的又凶又急,官城始终眼带笑意地回应,奚和光喘息着坐起来,看着他眼里温和的神色,突然自暴自弃地想,还是认命吧。   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办法呢?开心一天算一天,有什么不好吗?   “哼哼。”他倒在床上,意义不明地哼了几声,“睡觉睡觉,我不翻身打扰你了。”   “你太轻了。”官城说:“多吃一点。”   “哦。”奚和光眨眨眼睛,“我很轻吗?也没有很轻吧?”   “快要和女孩子差不多了。”   “你抱过女孩子吗?”奚和光攥紧了拳头,按耐住揪着官城衣领质问的冲动,假装云淡风轻地说:“也还好吧,肯定比女孩子重啊。”   “嗯。”   然后呢?奚和光的拳头攥的更紧了,心想为什么不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官城伸手关了台灯,奚和光气的更加睡不着了,他转过身搂着官城的脖子,一头撞在他胸口,“我要这么睡。”   官城迟疑片刻,抱住了他,在他额前轻轻吻了吻,“好,快睡吧。”   “官城。”奚和光还是很沉不住气地问了出来,“你抱过女孩子吗?”   “没有。”官城说。   奚和光哦了一声,“我也没抱过。”   “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奚和光抬头,看到他温和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过了片刻,奚和光喃喃道:“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啊。”   “怎么?”   “我以前觉得你很凶的。”奚和光说。   “那现在呢?”   奚和光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觉得你……很好。”   他一句话,官城竟有一种大愿得偿的错觉。   不明白为何他能左右自己情绪到这个地步,难过是极致,快乐也是极致。   刚刚还想问清楚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这会儿却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   他说自己很好。   两个人目光对视,气氛竟是从未有过的暧昧。   奚和光眨眨眼睛,瞳孔被台灯映成暖黄,“明早还想吃你煮的那个面,可以吗。”   “可以。”官城摸摸他的脸,“睡吧,晚安。” 第18章   奚和光梦到自己在吃一个巨大无比的棉花糖。   他吃的头都痛了,棉花糖还是横在他面前,奚和光口干舌燥,心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棉花糖?是不是后面有个机器正在转,我吃多少,它做多少?   实在是吃的痛苦极了,奚和光伸出手在棉花糖里摸索,突然地,他被人推了几下,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他。   奚和光从梦中惊醒,迷茫地四处看看,看到了官城的脸,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现在他们正在飞机上。   “……要吃饭了吗?”奚和光眯着眼睛看官城。   “不是已经吃完了吗?”官城有些无语,“别睡了,快到家了。”   奚和光说:“哦哦,是吃完了。”   他揉揉眼睛,像个午睡被吵醒的小孩子似的微微扁着嘴,官城看看他,柔声道:“又饿了吗,等会儿想吃什么?”   “都行。”奚和光说:“官城,我梦到我在吃一个超级大的棉花糖,怎么吃都吃不完,气死我了。”   “怎么做梦也这么幼稚?”   “哪里幼稚了!”奚和光拍拍脸,努力打起精神,“是不是快落地了?”   他刚说完,机上广播就提醒旅客不要随意走动,飞机缓缓下降,奚和光刚刚的睡意全都不见了。   就这么跟着官城回来了……   他问官城:“我们怎么回去啊?”   “有人来接。”   过了会儿奚和光才明白“有人来接”四个字也没他想的那么温馨。   一个踩着最少十厘米高跟鞋的漂亮姐姐紧紧跟在官城身边,一脸生怕他跑了的表情,身后一个目测比奚和光高大半个头的西装男拿着他的行李箱和猫,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还有个看起来就非常难搞的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走在一边,偶尔会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一眼。   奚和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接他们的是一辆六座SUV商务车,他坐在了最后面,眼镜男坐在他身边,官城和那个叫Vivian的漂亮姐姐坐在了中间那排,她好像真的非常害怕官城一转身又跑路消失不回来一样,恨不得把下半辈子的工作都和沟通好,所以一路上官城并没分神回头看看奚和光,也没有给他介绍身边的人。   那种隐约的疏离和落差感更加严重了。   好在奚和光是个外向的交际花性格,心想别人不和他说话,他主动和别人说话不就好了,于是他转身对身边的眼镜男说:“你好,我叫奚和光,是官城的朋友。”   眼镜男看了他几秒,伸出手,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你好,我是公司副总俞均,主要分管制作,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可以和我沟通,希望你在金时娱乐能有更好的发展,公司欢迎你。”   奚和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和他握了握手,“好的好的,我会努力的。”   他还以为俞均认为自己又是个过来占用资源吃闲饭,又给别人添麻烦的关系户,所以刚刚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没想到聊了会儿,他发现俞均对他还挺友善,和他聊了聊工作室以后发展的方向,还和他讲了两个八卦,奚和光听的津津有味,恨不得当场掏出零食塞给他,并且当场大声宣布“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起说过惊天大八卦的好朋友了!”   “和官城认识很久了吧。”俞均话锋一转,“听说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啊。”奚和光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不好说太多,说多了官城也会不高兴吧,“也不算……”   “俞均。”官城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晚上有时间吗?”   “有时间啊。”俞均说:“怎么了?”   “去我家坐坐?”   “可以啊,那不在外面吃了?我还想给小朋友接个风呢。”   “你想去哪里吃?”官城终于回头看了看奚和光。   “我都可以。”奚和光说:“看你们方便。”   “那就去外面吃吧。”官城又转了回去。   “小朋友想吃点什么啊?别说随便啊。”俞均对奚和光说。   “我真的都可以,不挑的。”奚和光说。   俞均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奚和光的紧张感更加严重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默念几句“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才跟在俞均身后下了车。   没想到官城在站在车门边等着他,很自然地用手帮他挡了一下,防止他不小心撞到头。   俞均和那个漂亮姐姐都盯着他看。   “……好热好热!”奚和光看都不敢看官城一眼,对着俞均说:“我们快进去吧!”   几个人走进楼内,奚和光以为自己要先去熟悉一下办公环境,认识一下新同事之类的,没想到官城带他去了自己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帮他连了Wi-Fi,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堆零食水果放在桌子上,又把游戏机递给他,用一副家长送小孩上幼儿园的语气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忙完了我就过来找你,外面的电脑可以随便玩,但是里面的文件不要乱动,听到了吗?”   “……”奚和光说:“你不要搞得我像个熊孩子似的好不好,我不会乱动的啊。”   “只是怕你无聊,我这两天可能会有点忙。”   他抬起奚和光的下巴,弯下腰吻了吻他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后天正式入职,就没这么多时间玩儿了,要好好工作,不能偷懒,知道了吗?”   灿烂的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来,官城的眼珠颜色被照的浅了一点,给人一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错觉,奚和光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嗯嗯,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官城转身要走,奚和光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西装外套,“等一下。”   官城回过身看他,“怎么了?”   奚和光站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笨拙又热情地亲吻起来。   反正也没办法永远拥有这个人,不想错过能拥有他的每一分钟。   这么想着,奚和光吻的更深了一点,官城像平时一样温柔地回应他,还伸手在他脖颈上轻轻抚摸,过了会儿,两个人分开,奚和光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摆摆手道:“快去忙吧,拜拜!”   官城离开了,奚和光马上垮了脸,闷闷不乐地躺在他的床上,回味着自己刚刚闻到的香味,是他常用的男士香水,清新又凛冽的雪松味道。   奚和光伸手拿了包薯片,想了想又把薯片丢回去,心想官城肯定不能容忍自己把他的床上搞得满是零食渣,还是不要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了吧。   大概等了四个多小时,奚和光睡到口水都流到了枕头上,官城才回来找他,奚和光坐起来醒盹,官城说:“等很久了吧?走,去吃饭了。”   “……”奚和光清醒了一点,尴尬地说:“流口水了,不好意思。”   官城伸手帮他抻了抻衣领,语气平静道:“没事。”   奚和光以为晚饭只有三个人,没想到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最少有十多个人在等着了。   他虽然还算开朗外向,但是看着满屋子不认识的人,还是忍不住社恐发作,只是怕给官城丢脸,勉强撑着,好在俞均一一给他介绍,奚和光努力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和职位,经纪人制投主任公关经理媒介经理……还有以后会和他一起工作的团队。   还有——奚和光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长相非常美艳,正笑容满面,热情又亲密地和官城打招呼的女艺人。   为什么所有漂亮姐姐都喜欢搭理官城呢。   漂亮姐姐喜欢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都喜欢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他故意不往那边看,俞均介绍完了,拍拍奚和光肩膀道:“下午去你的工作室看了吗?”   “还没去。”   “那去哪儿了?”俞均有些意外。   奚和光:“……就、就随便走了走。”   “哦。”俞均拉长了声音,“吃菜吃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奚和光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不管两个人私下再亲密,在人多的地方,官城还是会把那个度把握的非常好,虽然不至于完全无视他这么夸张,但绝不会像平时一样,给他那种两个人几乎不分你我的错觉。   他生性如此,越是不舒服,越是不想表露出来,别人和他搭话,他就满脸笑容地找话题和别人聊,还加了一圈微信。   饭局结束的时候,他反倒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还有人约他一起去看演唱会。   他一一应了,心想果然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人!官城你居然不喜欢我,以后你不要后悔!我很红的好吧!我要去和别人一起去看演唱会了!   他脑补了一堆,官城自然是一个字都听不到,直到他走到门外,才有些失落地想,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官城才不会在意他和谁去干什么吧,只要别在外面乱搞闯祸影响到他就好了。   刚刚的快乐转瞬即逝,奚和光叹了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跟着官城上了车,俞均也坐了上来,奚和光这才想到下午他约好了去官城家里坐坐。   车子在街道上前行,车里一片安静,居然没一个人说话,奚和光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主动和俞均搭话:“均哥,你没事吧?看你刚刚喝了好多酒。”   “多吗?洒洒水吧。”俞均说:“不到我实力的十分之一,喝着玩儿的,你酒量怎么样啊?”   奚和光心想每天醉十多个小时,是个人酒量都很好,他正要回话,官城就说:“他不能喝酒。”   俞均说:“我看他也不太能喝。”   不知为何,官城一说话,奚和光一点搭话的欲望都没了,他垂着头玩儿自己的手指头,假装左手的拇指是自己,右手的拇指是官城,左手把右手打得躲闪不及,最终,右手倒了下去,左手跳到右手上,用力敲了几下,右手抖了抖,彻底不动了。   官城,你被我打晕了,好惨啊,鼻涕都流出来了。   奚和光盯着自己的右手想。   “奚和光。”官城突然转身看他,“怎么了?”   奚和光闷声道:“没怎么啊,还有多久到家?”   “快了。”   远离闹市,车驶入一片静谧的住宅区,俞均往窗外看看,“你们家附近这是又种树了吗?快成植物园了。”   “没有。”官城说:“上次你不是想在这附近买房吗?看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没合适的。”俞均打了个哈欠,“都没眼缘。”   官城的家是一栋典型的现代主义风格别墅,建筑外观线条非常简洁,窗户都是面积很大的落地窗,院子里的草丛修剪的十分精致,游泳池里水光荡漾,被窗户里透出的光映出斑斓的浅蓝色波纹。   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俞均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摆了很多鲜花,呦了一声道:“还挺有情调。”   “下午叫人过来收拾了一下。”官城转身对奚和光说:“二楼开着门的是卧室,先去休息。”   奚和光和俞均打过招呼之后就上了楼,发现从卧室的窗户往下看居然能看到海,景色相当漂亮,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沾了点烟酒味,说不清的难受,没心思去欣赏,把自己脱到只剩内裤,站在衣柜前找睡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在哪儿,刚要拿手机发消息给官城问,门就被推开,官城走了进来,“你想洗澡的话去——”   奚和光下意识抱着肩膀,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有点奇怪,都是男的……应该没什么吧……他这么想着,慢慢把胳膊放下来,假装无事发生似的问官城:“我的睡衣在哪里啊。”   他天生就白,最近总是宅着不出门,更是快要白出一股透明感来,灯光一照,肩膀发出玉一般莹莹的反光,后背一道流畅的线,顺着脊骨往下,逐渐变淡,又在后腰处显现,被仅剩的布料遮挡,突兀地消失不见。   “你的衣服我叫人放在隔壁衣帽间了。”官城走到他身边,“买了几件新的睡衣给你。”   他似乎是不经意地抚过奚和光腰上的皮肤,奚和光动也不敢动,紧张地说:“好,谢谢。”   “你喜欢穿真丝的,是吗?”官城说。   “嗯。”奚和光点点头,盯着他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官城一手搭在他腰上,不经意似的说:“真丝的穿起来舒服……很滑。” 第19章   官城说完这句话,似乎也觉得太暧昧,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干净衬衫给他披上,“去泡个澡吧。”   奚和光点点头,官城转身走了。   他泡完了澡,犹豫了一下去楼下看看,俞均居然还没走,不知道和官城说什么,见他来了,两个人都闭了嘴,奚和光又有些悻悻的,好像自己打扰别人了一样。   见他来了,官城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盒冰激凌递给他。   奚和光:“……”   俞均一笑,“哎呦,还吃冰激凌。”   奚和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盯着盒子上的商标发呆,官城摸摸他的头问:“不喜欢吃吗?”   奚和光只好打开包装吃了一口。   “有人约你看演唱会吗?”俞均对他说:“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社交能力可以啊,不过也是,你们小朋友和小朋友当然有话题了,喝喝奶茶看看电影听听演唱会,很好嘛,但是不可以搞办公室恋情啊,我们公司不提倡这个,主要是分手以后撕的太凶,闹个没完,真的烦。”   “呃……”奚和光说:“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不会撕还是不会搞办公室恋情啊?”俞均说:“现在你这种小奶狗很吃香的,万一有人看上你了,天天追你屁股后头跑你怎么办?”   官城就在他身边,奚和光怎么回答都不对,只好低头吃冰激凌。   俞均似乎觉得他这样非常好玩,非要问出个答案来,官城突然出声道:“你逗他干什么?”   俞均一笑,随手开了电视,没过多久就起身走了,官城出去送他,奚和光吃完了冰激凌,上楼自己找到了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突然觉得刚刚的那个冰激凌还是挺好吃的。   远远地,他听到浴室门响了一下,大概是官城进去了,奚和光又伸出了自己的两个拇指,拿左手在右手上打了好几下,右手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奚和光脸上的笑僵住了,拿左手紧紧攥着右手,用力捏了捏。   完了,就算是这样也会遭报应吗!奚和光心想,官城这个人还真的不好惹。   他怀揣着对官城的恐惧趴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闻到一股微湿的水汽,随即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官城在他耳垂上吻了吻,柔声道:“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奚和光心跳加速,支支吾吾地说:“你也在这儿睡吗?”   “不想让我和你一起睡吗?”   “不是。”奚和光说:“这是你家,最大的卧室当然给你睡好吧,你不要搞得好像我这个人很不讲理一样。”   官城笑了笑,将他抱起来,揽到自己怀里,很自然地与他接吻。   没有什么色情的意味,只是那种亲密又缠绵的吻,虽然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但是他的手只是贴在自己背上,连动都没动一下。   奚和光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过了会儿,官城与他分开,又在他脸颊上吻了吻,问他:“今天认识了新朋友吗?”   奚和光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说:“加了好几个人的微信,人都很好,还有人约我一起去看演唱会了。”   “你答应了?”   “就是口头答应了一下。”奚和光看看他,“你是怕我和同事走的太近乱说话吗,不会的,呃……你要是担心这个的话我就少和他们接触吧,其实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也挺不经大脑的,不知道哪句就说错了,可能会给你惹麻烦。”   “你要是想去看演唱会的话,我可以帮你弄内场票,或者去后台合影也可以,有喜欢的明星吗?”   “……”奚和光说:“没有。”   官城不再说话,奚和光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聊天,突然生出一股无措的紧张感来,舔舔嘴唇,绞尽脑汁地想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他的嘴唇生的很好看,唇峰微翘,唇角上扬,看起来十分秀气,又有点肉嘟嘟的可爱,尤其是现在这样微微张着嘴的时候,好像在等着别人去欺负一样,官城捏着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又一次吻了上去。   强势的吻从嘴唇一直流连到脖颈,官城把手伸进了他的睡衣里面,在他柔韧的腰上暧昧地抚摸起来。   奚和光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吧,官城也是个正常男人……他紧紧抓着床单,慌乱地想,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自己当初也已经答应了,没什么好紧张的,又不会少块肉,更何况他们两个又不是什么山盟海誓谈恋爱的关系,难道他还等着官城手捧玫瑰和自己求爱然后洞房花烛吗?   可越是这么想,他越是觉得心里发堵,简直堵的他气都喘不过来,他从小到大都争强好胜,最恨的是别人看他不起,最讨厌的是被别人当成备选的planB,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这么束手束脚的,什么都忍着不敢说?   可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看见官城那双眼睛,瞬间失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官城的唇在他耳侧流连,低声道:“奚和光。”   “嗯?”奚和光的声音简直不像他的了。   “你是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床头柜突然震颤起来,是他放在上面的手机响了,官城闭上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起身拿起电话接了,语气平静道:“喂?”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官城嗯了一声,“稍等我给你打回去”。   他把电话挂了,转过头对奚和光说:“你先休息,我有点事。”   奚和光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用力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道:“要出门吗?”   “不出门,去书房和别人打个电话,可能会很晚。”官城摸了摸他的头,一副哄小孩的口气,“早点睡,乖。”   他走了,奚和光呆坐了几秒,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恨不得狠狠拿头撞墙,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过去有意无意看过的所有情感鸡汤在此刻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脑海,不要和成熟男人玩暧昧!你玩不起!先动心的就输了!不要患得患失!不要无理取闹!啊啊啊啊啊!   他无声地咆哮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鸡汤。   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舍得和你玩暧昧。   他觉得这句话虽然很雷,但是真的很有道理,真是又雷又有道理,他以后再也不嘲笑什么情感鸡汤了。   所有写鸡汤的人都比他这个没谈过恋爱的菜鸟来的经验丰富,他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   第三天,他终于开始正式上班了。   官城给他准备的工作室在十五楼,宽阔明亮,位置很好,虽然奚和光算不上设备发烧友,对品牌了解的不多,但他还是能看出来工作室的设备都相当专业,光是那个德律风根的话筒就要十万出头,更别提别的了,奚和光瞬间觉得压力很大,打起精神鼓励自己好好干活,好好学习。   虽然名义上这个工作室由他负责,但他确实确实没什么经验。官城想必也知道这一点,找了个业内出名的制作人老师过来带他,老师为人和善,同事们都比他大不了几岁,很好相处,奚和光上了一天的班,第一次觉得上班也挺开心的。   那个之前提过和他一起去看演唱会的同事又联系他,问他过几天有没有时间,奚和光知道她不是客气客气,就更高兴了,他这两年生活的圈子很小,几乎没有新朋友,刚刚换了个环境就有这么大的变化,突然觉得对未来充满希望。   对方说还有几个人一起,他自然是答应了,答应完了,奚和光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官城说,不过他想了想,不说也没什么,自己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也不会乱说什么,再说官城这几天忙得很,也没工夫管自己。   周六晚上,奚和光终于和那个同事见了面,果然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对方一一给他介绍,奚和光努力让自己记住,到最后,还剩下一个姑娘站在同事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姑娘长相漂亮极了,眼睛水汪汪的,非常惹人怜爱,穿了身高定连衣裙,身材娇小,气质优雅,明显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她撩了撩头发,对奚和光笑了一下,主动说:“你好呀,我叫唐月池,不是你们公司的同事,过来凑个热闹。”   “这位呢——”那个同事用那种很八卦的语气对奚和光说:“是官总的女朋友,算同事家属哈。”   奚和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不要乱说。”唐月池笑着在那同事手臂上轻轻捏了一把,“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   “那不也快了吗?你都来参加我们公司团建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往前走,奚和光才反应过来,忍着那种迟滞的窒息感跟着他们往前走,唐月池走的慢了点儿,和他并肩走在最后,笑眯眯地在他脸上打量几眼,柔声道:“你千万别听他们乱说啊,我和官城还没确定关系呢……话说我一直都想见见你,听说你特别厉害,钢琴弹的很好,我自己也会弹,但是弹的不好,好羡慕你这种有天赋的。”   奚和光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往下坠,简直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扯的疼痛不已,他忍着不让别人看出异样,强打精神笑到:“谢谢……不过我很久之前就不弹了。”   “那改天也可以给我指导一下嘛,话说你现在是住在官城家里吗?”唐月池说:“他家太大了,房间多的我头晕,改天有时间来我家玩儿呀,我们可以一起打打游戏什么的。”   奚和光下意识地摇摇头,马上反应过来,点点头笑道:“嗯,好。”   “感觉你脾气好好啊,怪不得能和他当这么多年的朋友。”唐月池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快走快走,等会儿我们要掉队了。”   奚和光完全记不起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演唱会上人山人海,喧闹不已,到处都是荧光棒四处挥动,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热爱的感动,这无数的爱与感动盘踞在空中,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脱离片刻的生活。   奚和光站在这片喧闹中,呆滞地看着眼前这片刺眼的星海,终于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他还没说出口的喜欢在别人那里不值一提,他不是别人的备选项,也不是什么planB。   他什么也不是。   胸口的难受已经到了极致,反而有一点轻飘飘的感觉,好像一个一个气球飘起来又被刺破,一直到他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消耗殆尽,他也没有力气去维持自己的平静,好在演唱会终于结束,众人四散回家,奚和光远离了人群,一个人站在路边,看了看漆黑的天空。   居然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   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第20章   唐月池看完了演唱会出来,那个和她关系还算亲近的女生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她笑的甜甜的,摆摆手道:“不吃啦,在减肥。”   对方很不舍似的和她道别,她也满脸不舍地抱了对方一下,道了别后上了自己的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好像心情很差,把车开的飞快,脸上阴云密布,直接把车开出了市区冲上了盘山公路,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开来这边发泄一下,那种不知道自己会奔向何处的不确定和刺激感总能让她冷静下来。   今天也是如此。   一直开到山顶,她猛地踩了刹车,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烟抽了起来。   心头的烦闷消散不少,她微微眯着眼睛掏出手机,发现群里正聊的火热,这个群里都是她关系亲近的朋友,她回了几句,有人问她在哪儿,她发了条语音,过了会儿,有人私聊她,问她出不出来喝酒。   她回了个好,开车到了约好的私人会所,刚刚约她的人正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嗤笑一声,“你怎么穿的像要去给别人颁奖似的。”   “你别损我啊郑图。”唐月池说:“今天心情不好。”   “怎么心情不好了?”郑图递了根烟给她,“谁惹你了。”   唐月池捏着烟,好像压抑着什么说脏话的冲动,过了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情敌。”   “情敌?你哪儿来的情敌,还有你搞不定的男的吗?”   郑图话音刚落,突然哦了一声,“是不是姓官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唐月池翻了个白眼。   唐月池的爸爸是官城公司的大股东,算起来她和官城也是去年才熟悉起来的,或者说,她去年才找机会加了官城的微信,能找机会和官城聊上几句。   她前半辈子还没在男女一事上栽过跟头,只要是她想,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撩到手——她这样的长相家世,哪怕是块木头也有大把男人追着不放,更别提她知情识趣,情商极高,和什么人都能很快做成朋友,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现在说一句想结婚,马上就会有不下十个人捧着钻戒赶过来向她求婚。   最开始她对官城的印象只是长得很不错,为人有点冷淡,她很少遇到对她不主动的男人,一时求胜心上来了,总想着把官城撩到手,撩过了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也就算了,但官城这种男人,相处多了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他外表出众,富有多金,能力极强,性格沉稳,甚至认识久了,那点冷淡也成了优点——她一想到官城的冷淡,就不可避免地想象他热情时的样子,虽然谈过这么多恋爱,但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春心萌动的感觉。   和官城私下接触的机会很少,对她,官城一向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个人最开始是没有公事的,但她交际广阔,总能让朋友弄出点公事来和找机会和官城见面,每次见面,官城对她照顾的都很周到,尽管官城对所有人都很周到礼貌,但她胜券在握,总觉得官城对她的周到和别人不一样,一来二去,就陷得更深了,更别提她有意无意和官城公司的同事结交暗示,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觉得她稳坐老板娘之位了。   她知道官城一直都是单身,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突然听说官城带了个人回家,心里警铃大作,打听了一圈,是个和官城认识了很久的男孩子,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坏就坏在有八卦的人传了饭局上偷拍的照片给她看,她越看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一个男孩子长得一副狐狸精样,怎么看怎么反感,更别提还有人告诉她,官城对他好像格外上心,砸了不少钱给他弄了个工作室。   她身边有朋友也会玩玩小男孩,有不少还是直男,问了一圈,越问越觉得危险,也觉得自己从前总是撩完了等着别人主动的套路不对,对官城这种人不能用这招,她从前不主动是因为知道不主动效果更好,但是如果这会儿还不主动,那很可能官城这个人就抓不住了。   她从小到大都性格霸道,哪怕装的再随和,也认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肯定最后能抢到手,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知道人和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微妙了,也许一念之间的想法就能摧毁一段关系,从别人手里抢男人这事儿她轻车熟路,就连订了婚的男人都能为她悔婚,更别提对付这个好像还没和官城确定关系的奚和光。   但今天见了对方真人,她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刚刚有生人在场,她不好发作,这会儿见了朋友,马上拉着脸把事情说了。   郑图听完,觉得很有趣似的,一边笑一边说:“我看你还是你换个人得了,看他拽的二五八万那副样儿,有意思吗?”   “我凭什么换啊?!要换也是别人换。”唐月池又翻了个白眼。   “现在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聪明,你争不过也正常。”郑图看热闹似的,“男人多得是,缺他这一个了?”   “是男的!男的!怎么刚才和你说那么半天还没听明白?哄的官城五迷三道的,又给他开工作室又把他接家里去住,我就闹不明白了,怎么一个男的也这么会这套?”   郑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男的啊?长什么样儿啊?”   唐月池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饭局上偷拍的照片,郑图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了。   他把手机扔给唐月池,“这个人我认识。”   “你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你不用管。”郑图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现在过得很好吗?”   “傍上官城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啊?”   “想让他过得不好很简单啊。”郑图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唐月池不知为何,居然从他眼里看出一点阴暗的神色。   “真的假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郑图拍拍她肩膀,“走吧,进去说。”   ……   奚和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官城好像正要出门,见他回来了,松了一口气,说话时语气难得有些严厉,“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   奚和光伸手往兜里一摸,手机不见了,不知道是落在了车上还是在看演唱会的时候被挤丢了。   “手机好像丢了。”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说。   “明天我叫人把新手机和卡给你送过去,快去洗洗睡觉。”官城说话时微微皱着眉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先走了,这几天有阿姨来家里做饭,想吃什么就和她说,别总熬夜,听到了吗?”   奚和光呆呆地问他:“你要去哪儿啊?”   说完了,他自己也想起来了,早上的时候官城还和他说今天晚上要飞日本,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但是——他恍惚地想,都这么晚了,他会误机的吧,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等的吗?   “出差啊,早上不是才和你说过?”官城看到他的神情,愣了一下,“你怎么了?累了就快去睡觉。”   奚和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麻木的钝痛里,反应慢了不止半拍,下意识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官城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一声,随手在奚和光头上揉了揉,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外走,门一声轻响,他离开了。   奚和光又在原地站了很久才作出反应,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但是很奇怪的,眼前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心脏被越勒越紧,紧到不能再紧的时候突然被炸开一般,他不断深呼吸,眼前一片黑,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了一点,用力搓了搓脸,走上楼去洗澡了。   他没有用那个浴缸,只是随便用花洒冲了冲,唐月池笑着说“他家太大了,房间多的我头晕”的样子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映,一想到很有可能她也用过那个浴缸,奚和光就觉得一阵恶寒,心脏都要绞在一起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总是无法成功。   如果从前还能骗骗自己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没有负担”,但是一旦直接面对这个现实,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去接受。   自己这几年失去了很多东西,亲人,前途,甚至连好好生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也所剩无几……有时候还会想,也许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自己,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难受的一刻,竟然直到现在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勉强把自己洗干净,湿着头发躺到床上,木头人一样发呆,好像大脑和身体一起罢工,根本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想看看时间,伸手去兜里掏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丢了。   凌晨两点多,他头痛欲裂,还是毫无睡意,终于反应过来空调开得太低,湿着头发吹了半天,不头疼才怪,起床关了空调,蹲在行李箱前找到了那个小熊,抱着熊爬到床上,越抱越紧,突然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头越来越疼,连自己为什么难受都给忘了,只知道往被子里躲,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点消失不见。   头疼到甚至有点想吐,起身去卫生间干呕了一次,什么都没吐出来,再回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的,恍惚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自己生病住院,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很难受,睡觉都要家人拉着他的手才安心。   半梦半醒,他下意识去抓枕头一角,越抓越紧,再开口时声音含含糊糊,很无措似的小声说:“妈妈……”   第二天,奚和光被闹钟吵醒,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洗了很久的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去上班。   去公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个新的手机还有一张电话卡,他本来想拆开,却不知怎么,笨手笨脚的,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外面的包装,瞬间烦躁不已,把手机和卡一起扔进了抽屉里,再没碰过。   上午过得很快,吃过午饭,奚和光去休息室看了会儿书,午休结束,奚和光回到工作室开始干活,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本来已经和他混的很熟的同事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很怕他一样,尽量避免和他对视,他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直到他想管同事要个资料,从背后拍了拍对方,对方看到是他之后,脸上下意识的嫌恶和恐惧被他看了个清楚。   他有点发愣,问对方:“怎么了?”   “没事没事。”同事的笑容又假又勉强。   他微微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也是这样。   那种被孤立的感觉实在是太明显了,尽管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什么,但是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感觉不出来,只有那个制作人老师对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但是他不经常来,来了之后也不怎么理会别人,似乎并不知道公司里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还准备在周末请大家吃饭,看现在这样,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中午,他不小心在休息室门口听到了几个同事的对话。   “你有没有看到他刚刚的样子好可怕啊,就不说话,也没表情在那里坐着,我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现在越看越吓人。”   “我也是!我之前还觉得他长得特别人畜无害来着……”   “人不可貌相,那些变态杀人狂不也是文质彬彬的吗?坐过牢的人,你哪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本来正常人在里面关两年也会学坏的吧,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好像是当着好多人的面拿刀伤人了,差点儿就出人命了,这不就和神经病一样的吗?我真的想辞职了,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工作啊?”   “我们又没看到判决书,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捅人啊,万一是因为别的呢,比如……”   “啊好了好了,别说了别说了,好恐怖……”   奚和光呆呆地站在门口,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过了会儿,他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手心有点疼,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刚刚一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扎进了肉里。   他松开了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他那两年听到的最多的话,但是当他真的去经历那个过程,他就很清楚地知道,人心永远不会代替法律去原谅你。   只要他犯过错,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是他无法争辩、无法洗脱的污点,所有人都有立场去怀疑他指责他,把无端的猜测横加给他,他却没资格反驳一句。   刚刚来到这里工作时候的快乐早就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了,他甚至有一点不知何去何从的恐惧。   奚和光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一直在看墙上的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下午这么难熬。   下了班,他完全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回到官城的家,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快捷宾馆,外套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   一直以来都不断洗脑自己的“一定要好好生活”的话语声变得很弱,他突然开始怀念刚刚出狱时候那段只需要负责把自己灌醉的生活。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过完这个生日,他就二十二岁了,长大了一岁,要比之前更加勇敢,更加坚强,要去承担更多的责任,这是很小的时候别人和他说过的话,长大代表的就是这些,他的父母,老师,姐姐,全都和他这么说过。   但是他没有达成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期望,反而变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失望的人。   也变成了一个不值得别人认真去爱的人。   十七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就算是没有的东西,他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他是这世上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应该银鞍白马度春风,他一定会踏着落花,奔向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及的尽头。   那种无惧的心境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像做梦一样,他也学会了害怕,学会了犹豫,学会认输低头,劝自己想开,然后继续在泥沼里打转。   夏夜的雨来的又急又凶,奚和光被雨吵醒了几次,干脆开了窗,坐在窗边发呆,脑袋里空空荡荡。他与月亮遥遥对视,忍不住去床头柜上拿了包烟拆开,一根接一根地抽。   就这样呆坐到三点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然是迟到了,他头痛欲裂,勉强打起精神去洗了洗脸,犹豫好久,还是挣扎着去了公司。   甚至是刷卡进门都会下意识地产生一点恐惧,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强迫自己往里走。   没想到工作室里气氛很活跃,离着很远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奚和光推门进去,里面安静了一瞬,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唐月池见了他,满脸笑容地招呼他“小光你来了,怎么迟到了,是不是偷着干什么坏事儿去了?”   奚和光强笑到:“有点儿失眠,睡晚了。”   “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熬夜,很伤身体的,我带了蛋糕过来,是我自己做的哦,快吃。”唐月池递了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过来,上面挂了个蝴蝶结,“最好看的一块给你留着了。”   奚和光接过蛋糕,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又努力笑的自然了点儿,“嗯,谢谢。”   “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呀。”唐月池笑眯眯的,“我今天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不打扰你工作哦,我去看看书,这些乐理知识还挺有意思的。”   她随便抽了本书,坐在小沙发上看了起来,奚和光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过了会儿才想到把自己的包摘了。   他一进来,大家都沉默了,只有唐月池没事人一样,看了会儿书,突然语气轻松道:“官城好像明天回来哎。”   奚和光说:“我不太清楚。”   “他没和你说嘛?”   “嗯。”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一直到午休的时候,唐月池放下书,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啦,中午陪我吃饭好不好?”   奚和光根本什么也吃不下去,但是又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两个人一起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等菜的时候,唐月池很怜爱地看着他,声音温柔道:“小光,你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   奚和光有一种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的难堪,沉默片刻,低声道:“嗯。”   “这种环境,也没办法沉下心来搞创作吧?”唐月池说:“我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分了,但是众口铄金,这种事情开了口子,也没办法堵回去了。”   奚和光迟钝的思路终于稍微敏捷了一点,他察觉到了唐月池的暗示,哑着嗓子说:“是我给公司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你不要这么说呀,听他们那么说你我也很生气。”唐月池皱着眉头说:“我真的很恨自己没办法保护你,不知道官城知道这件事了没?其实他也很难做,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公司的同事,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哎。”   “如果实在没办法解决,我会主动离职。”奚和光说:“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你别这么说呀!怎么能让你说走就走?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我去隔壁买杯饮料给你,看你脸色好难看,喝点凉的提提神。”   她起身走了,过了会儿才回来,递给奚和光一杯饮料,奚和光接了,半天都没喝,唐月池看看他,“小光,是不是怪我刚刚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你要是不想提,我们不说这个了。”   奚和光摇摇头,勉强笑到:“没有。”   一顿午饭吃的煎熬不已,唐月池不知道想干什么,吃过饭又和他回去了,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书,直到下班的时候,她突然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工作室角落的钢琴边随便按了几下,笑眯眯地招呼奚和光:“小光,过来。”   奚和光走过去,她弹了一首致爱丽丝,有点怀念地说:“我记得小时候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致爱丽丝,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只能弹好这一首初学者的曲子,你第一首学会的曲子是什么啊?”   “……记不太清了。”奚和光盯着琴键说:“你弹的挺好的。”   “是吗?我觉得我属于那种做什么都没灵气的人,好在我还算努力,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练。”   奚和光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突然鼻头一酸,好像手指也有点隐隐作痛,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说:“嗯,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的。”   “但是我觉得你好可惜啊,怎么说不弹就不弹了?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奚和光一眼。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不是,是因为别的原因。”   “因为什么原因啊?”唐月池眨眨眼睛看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哎,不好意思,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乱问了,你教我弹一首你拿手的曲子好不好啊?”   她拿手指在琴键上一戳一戳,盯着奚和光看。   “我很久没弹了,不会了。”奚和光说:“你要是想学的话,可以找专业的老师教。”   “啊……”唐月池说:“你还在生气啊?”   她这么说,剩下的人更加不掩饰,都盯着他们两个看,尽管已经下班了,却没一个人想走。   “我没有——”奚和光突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不敢和唐月池对视,也不敢去看其他人的目光,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一言不发地转身拿了自己的包,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官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奚和光瞬间愣住了。   官城慢慢走了进来,反手关了门,也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穿堂风,门关上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他像是没看见唐月池一样,走到办公桌前,修长的食指屈起,轻轻敲了敲桌面,看着一个制作助理道:“工作室闲人免进,公司章程里有没有规定?”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对方却吓得差点儿把手机摔到地上,结结巴巴道:“有、有规定。”   “那为什么放别人进来?”   他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生怕谁先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瞥了一眼奚和光桌子上放着的蛋糕,官城觉得有点眼熟,走过去看了看,他拎着外面的蝴蝶结把蛋糕扔进了垃圾桶,随意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本就干干净净的手。   再开口时,他语气竟罕见地有些嘲讽,“公司哪条规定允许工作场所吃东西了?”   唐月池面子上挂不住,出声道:“官城,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呀?”   官城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皮都没抬一下,“工作室所有人扣半个月工资,手抄公司章程,下周一开大会公开检讨。”   “官城。”唐月池起身,微微皱着眉头,委屈道:“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过来看看大家,带了点儿吃的,我不知道这里不让吃东西,你要是这么介意我以后不来就好了,你别因为我冲大家发火好不好。”   “你刚才是在让奚和光教你弹琴吗?”官城终于回头看了看她,好像刚发现她的存在一样。   “是呀,我听说——”   “他以前给别人上课最少要提前半年预约,而且是按分钟收费的。”官城神情淡漠地说:“还有,这架钢琴是他的,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经允许碰他的琴,希望唐小姐以后能懂点礼貌,动别人的东西之前先问问别人的意见。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是他,他对你礼貌是因为他家教好,请你不要有什么误会,觉得谁都是你能呼来喝去的跟班。”   唐月池从前只看见官城极有风度的一面,哪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几乎撕破脸皮地说话,脸色难看至极,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官城又说:“也不要觉得所有男人都像你手底下那些凯子一样不长大脑,整天只想围着你打转——当然,这是你的私事,是我多嘴了,抱歉。”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难听,但他居然一点也没压低声音,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说抱歉的时候还堪称优雅地笑了一下,唐月池更是整个人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官城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呆在原地的奚和光身前说:“下班回家。” 第21章   奚和光跟在官城后面,完全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这么一路沉默地下了电梯,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开了出去,奚和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并不敢看此刻的官城到底是什么表情。   官城把车开的很快,奚和光非常害怕,好像自从去看完那场演唱会之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不安的情绪里。   只用了大概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官城就带他回了家,奚和光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官城突然攥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进了家门。   被他一碰,奚和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踉踉跄跄进了门,忍不住鼻头一酸,赶紧闭上眼睛忍着,可他越是忍,越是忍不住,终于在刚刚走进家门的时候哭了出来。   官城看他哭了,动作一顿,恨铁不成钢道:“奚和光,你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给欺负哭了?!”   奚和光说不出话,只用力拿手背擦眼泪,官城说:“那是你的工作室,你有权利让所有人随时滚蛋,为什么要让她在那里散德行?”   奚和光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嗯。”   “嗯什么嗯?”官城难得真了动怒,“你和我蛮不讲理撒泼打滚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欺负,就那么站在那里听她呼来喝去?”   他这么一说,奚和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抽噎着说:“她、她是你女朋友,我怎么说啊。”   官城差点被他气死,拿虎口卡着他的下颌让他抬头看着自己,“你怎么现在还在说她是我女朋友,你刚才没在我身后站着吗,没听到我说话吗?你魂儿丢了还是让她欺负傻了?”   “我、我听到了啊!我是说之前以为……那个是、是她自己说的。”奚和光吓得语无伦次,哭都忘了,“不是,她也没说,是我自己乱猜的……”   “你为什么会乱猜?”   奚和光病还没好,昨天熬了那么晚,今天又折腾了这么一通,几乎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官城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老实答道:“那天去、去演唱会,有同事说她是你女朋友,她说还没正式确定关系……”   “我和她根本没有关系,确定什么?”官城果断道:“你那天回来状态不对就是因为这个?”   奚和光迟疑片刻,老实点点头。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奚和光突然觉得非常头疼,一瞬间有些失语。   “算了。”官城说:“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   奚和光的语气有点茫然,“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家门口有监控。”   奚和光哑口无言,官城的语气很严厉,似乎真的被他气得不轻,“你到底怎么回事?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有事情要和我说,什么也不问就憋在心里自己乱猜,你觉得你这样对吗?买了新手机给你,好几天都不开机,我以为你又在闹小脾气不想和我联系,这就算了,好歹白天还去上班,晚上还知道回家,昨天连家都不回,你知道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有多担心吗?自己闻闻身上烟味儿有多大,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奚和光头晕脑胀地低声说。   官城看他这样,本来想让他先去休息,等等再说,可攥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汗湿冰凉,微微发抖,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烦意乱,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更差了点儿,“我现在在问你话,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凭什么要和你说啊?”奚和光的头突然要炸开一样疼,不管不顾地说:“你前一天还抱着我睡觉,第二天我就要问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不觉得这种话听起来很可笑吗?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分得那么清楚吗?”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积累的难过和委屈也突然爆发,想到那天晚上的绝望和无助,越想越委屈,竟然不过几秒钟就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要、不要在这里住了。”奚和光用力拿袖子擦眼睛,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不要喜欢你了,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为什么要、要整天担心你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朋友,没有她就没有别人了吗,我要辞职,你不要再找我了,你、你去找别人陪你上床吧……”   官城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奚和光哭到眼前发黑,手脚都有点麻了,刚要转身就走,手腕突然被他死死攥住。   官城的声音轻到有些不真实,“……你喜欢我?”   奚和光里子面子全都丢了,想掩饰也没力气,还以为他又要说自己不懂分寸,哭到满脸通红,大声说:“我喜欢你怎么了!你不要——”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拉回来,按着肩膀压在墙上,嘴唇被咬住,尖锐地疼了一下,而后对方的唇舌欺上来,强硬地吻他。   嘴里满是咸涩的眼泪,他傻了似的睁着眼睛,只觉得越来越窒息,下意识挣扎一下,马上被对方用力压住,稍微动一动手指都会被压得更紧,根本无法反抗。   脑内嗡鸣半晌,终于被放开,奚和光靠在墙上,哭也没了力气,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干什么……”   官城突然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竟是从未有过的难以自持,刚刚的怒气烟消云散,什么都抛到一边,一切都无足轻重,满脑子只有他哭着说出来的那句“我喜欢你”。   被他一碰,奚和光更懵了,“我、我说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我当然……听到了。”官城看着他的眼睛,居然有些失神,“在一起吧。”   奚和光张了张嘴,话都说不出。   “和我在一起吧。”官城将他抱在怀里,一手紧紧压着他的腰,用尽浑身力气强行冷静下来,“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只有你一个,不是为了上床,是因为喜欢你,想好好对你,懂了吗?”   奚和光半天不说话,官城去看他,发现他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轻轻拍拍他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支撑不住似的蹲到了地上。   官城赶紧把他扶起来,攥着他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   奚和光头疼低烧了好几天,浑身都不舒服,刚刚又情绪激动地哭了那么一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突然又听到他这么说,身体马上撑不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脚下踩了棉花似的不踏实,过了会儿才说:“我……我这几天没太睡好。”   官城抱他上了楼,他平躺了一会儿,侧过身抱着一个枕头,难受地把脸埋在里面,呼吸很重,却又想挣扎着和官城说话,官城果断地把他按回去,拍拍他的背,“你先休息,醒了再说。”   他还是哼哼唧唧地不老实,挣扎着探出头去看官城,官城伸手将他满是烟味的外套脱了,帮他把遮光窗帘拉好,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终于疲惫到极限,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纤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上倒是不难受了,迷茫地坐起来发了半天的呆,才想起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官城说他喜欢自己?奚和光想了半天,是假的吧?做梦还是幻觉?   想来想去,眼睛酸疼,回忆起自己刚刚崩溃大哭的样子,脸色更是难看到一定地步。   居然因为这种事,在官城面前哭了。   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在官城面前哭,他脑袋坏掉了吗……   奚和光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公司里的流言蜚语他还不知道怎么解决,也不知道后续到底还会给官城带去多少麻烦,今天又因为这种事情闹成这样。   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就是唐月池不是官城的女朋友,但这件事并没让他轻松多少,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更愚蠢了,居然被别人几句话就骗得团团转,简直是——   他恨不得马上跳楼算了。   就在他和自己生闷气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拧开,官城走了进来,见他醒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了点,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说:“好点了吗?”   奚和光看着他,脑袋又开始打结,傻了吧唧地看着他,“官城,我刚刚好像梦到你了。”   官城似乎有些无语,“梦到我和你谈恋爱了吗?不是梦,是真的。”   “……是真的吗?”   “我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现在听清楚了吗?”官城无奈地说。“怎么哭完了就傻乎乎的。”   奚和光还是没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揉揉眼睛,“你真的喜欢我吗。”   在一滩泥水里沉底的心突然跳动,看着官城的脸,想去抱他,又有点不敢,犹豫着碰了碰他的手,突然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手被越攥越紧,官城沉默很久才点头,“我——很喜欢你。”   很多话想说出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到那个夏夜的玫瑰花味道,最后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不知道是时也命也还是上天眷顾,居然能听到他这样忐忑地确认自己的感情,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笨拙,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几乎已经到一个极限,怕自己更加失态,只能强行收回情绪,松开自己的手,摸了摸奚和光的头发,声音温和道:“饿不饿,先去吃饭吧。”   奚和光只好起身和他下了楼,在见到餐桌的时候瞬间愣住了。   餐桌上摆了很多菜,中间是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   官城将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拨到一边,声音温和道:“来不及做了,就从酒店订了菜,本来想好好给你庆祝一下的……算了,改天再补给你吧,生日快乐。”   奚和光被他牵着走到蛋糕前,他点燃了蜡烛,“许个愿吧。”   奚和光赶紧闭上眼睛心想,我希望这不是在做梦,不是在做梦,不是在做梦……   他一连默念了三次,睁开眼睛发现果然不是在做梦,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一下。   官城问:“许了什么愿?”   “我许愿不是在做梦啊。”奚和光说。   官城沉默片刻,“嗯,不是做梦,是真的。”   他看着奚和光的脸,忍不住把对方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的脸贴在自己脖颈上的温度,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奚和光犹豫着回抱住他,晕晕乎乎地说:“不知道。”   “不能说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奚和光说:“就、就喜欢上了呗……”   官城摸摸他光滑的侧脸,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嗯,我不问了,快去吃饭。”   奚和光去切蛋糕,“我要先吃这个。”   官城从他手里拿过了餐刀,“我来切吧,先去喝点汤暖暖胃,这家的竹荪花胶汤做得还可以。”   奚和光饿的肚子疼,也懒得和他客气,端起碗就把汤喝光了,抄起筷子开始吃饭,官城看看他,“怎么饿成这样?”   “我中午就没吃东西啊,早上也没吃,你说我饿不饿。”   “中午怎么也没吃,食堂的饭不好吃吗?”   奚和光叼着块花菇,含糊道:“你女朋友陪我吃饭,我当然吃不下去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说了,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官城想了想,耐心解释:“她爸爸是公司股东,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之前也没有发生什么正面矛盾,只是有一些工作往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认为她是我女朋友,很可能是她自己说的。”   “她为什么会那么说啊。”奚和光看看他,“是不是你做什么让人家误会了。”   “我敢肯定我没有。”   “你这么敢肯定啊……”奚和光嘟嘟囔囔地说:“你以前不是对谁都挺好的吗,人家会很容易误会啊。”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对谁特别好过,只不过是基本的礼貌而已,并没有过界的地方。”官城说:“如果你觉得那算好,我确实会对很多人因为很多理由好,但和对你的好是完全不一样的,并不会让人误会,懂不懂?”   奚和光被他哄的晕头转向,花菇都差点从嘴里掉下来,憋了半天才说:“哦。”   官城夹了块乳鸽喂给他,“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你家房间很多。”奚和光总算是把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官城似乎有些无语,“我家房间很多这种事,不是随便猜猜就可以猜到吗?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阿姨都只是定期过来打扫不住家,这个房子除了我之外只有你住过,你在想什么,别人来这里过夜吗?”   奚和光觉得非常丢脸,尴尬道:“没有没有。”   “奚和光,你怎么这么好骗?”官城将切好的蛋糕装进纯白色的浅口盘子里,放在他手边,“以后不管是谁去和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就好,别在那里猜来猜去的。”   奚和光咬了一口蛋糕,心想官城肯定不高兴了,也是,如果站在他的角度看,什么人都能过来欺负自己几下,那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自己才不是狗,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话……   他一边吃蛋糕一边点头,脸上沾了一圈奶油,看起来呆乎乎的,官城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倒了杯果汁,“我很想知道,难道你只对着我凶的起来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凶了?”奚和光说:“我都说了,我一直很怕你好吧。”   “现在还怕我吗?”   奚和光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唔了一声道:“还是有一点。”   “为什么?”   “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   “你生气的时候就是很可怕啊。”奚和光看看他,“比那种会跳起来打人的还要可怕,刚刚在公司里就很吓人。”   官城忍不住笑了一下。“哪有那么夸张?”   奚和光说:“本来就是。”   “那也是因为你太会惹人生气了。”   “……”奚和光说:“我什么都没干啊,你刚才不是在对别人发脾气吗,关我什么事。”   “我平时连大声和你说话都舍不得,就是为了让你在别人那里受欺负的吗?”官城说:“我除了对别人发脾气还能怎么样,难道要进了门先拎着你训一顿?”   “你讲不讲理啊!是你自己——”奚和光一时语塞,“你自己那个!我又不知道,怎么能怪我!”   他架都不会吵,官城顿时觉得很无奈,点点头道:“嗯,不是你的错,怪我。”   他起身去拿了什么过来,走到奚和光面前递给他,“生日礼物给你赔罪吧。”   奚和光把他递过来的梵克雅宝的盒子拆开,是个人形胸针,一个男子一手捧花,一手持剑,身后披着斗篷,上面镶嵌着蓝宝石,造型别致,做工极其精巧。   “喜欢吗?”官城说:“这个是罗密欧。”   他看着奚和光拿着那胸针的纤长手指,对他说:“本来想把朱丽叶给你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把罗密欧给你,朱丽叶我自己留着吧。”   奚和光出神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道:“喜欢,很好看。”   官城帮他把胸针收好,“嗯,你喜欢就好。”   奚和光的手搭在桌边,与官城修长的手指相碰,顿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偷瞄官城一眼,忍不住问官城:“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为什么不知道?”官城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记不住别人的生日吗。”   “……”奚和光心虚地说:“我没有记不住啊。”   “我的生日是哪天?”   奚和光赶紧吃蛋糕掩饰尴尬,吃着吃着又觉得有点愧疚,咽下嘴里的蛋糕,紧紧攥着他的手腕道:“你不要不开心,我本来就不擅长记这种事情啊,我家人的生日我都记不住,而且你……你又没对我说过,我都不知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忘了。”   官城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备忘录,在里面输入了自己生日,举给他看看,“记住了吗?只告诉你这一次。”   “嗯嗯!”奚和用力点头,“记住了记住了,不会忘的,会给你准备好礼物还有蛋糕,还会给你煮鸡蛋和长寿面吃。”   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油,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真挚极了的样子,官城盯着他看了几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记住就好,礼物就不用了,你能记住我就很开心了。”   奚和光说:“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无情无义好不好!”   “好。”官城说:“快吃饭吧。”   奚和光饿了好几天,突然放松心情,不禁食欲大增,撑的肚子都鼓了起来,歇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澡,官城去了另外一间浴室,两个人几乎同时洗好,走到了卧室门口。   “去睡觉吗。”奚和光有些局促地看着他说:“你累不累。”   “有一点,本来要明天才回来的,因为想给你过生日就提前了一天,没怎么休息好。”官城眼睛里有点淡淡的红血丝。   奚和光赶紧走进了卧室,把灯关了,本以为官城会和他说点什么,没想到官城躺在他身边,很久都没动,也没出声,好像睡着了。   奚和光没什么睡意,侧过身背对着他躺,看着窗帘的缝隙发呆,过了会儿,官城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我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宾馆睡觉啊……”奚和光说:“太累了,不想回家睡了。”   “对不起,生日这天让你不开心了。”官城将他抱紧了点,“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啊。”奚和光手足无措道:“没事……”   官城嗯了一声,与他十指紧扣,声音疲惫又温柔,“今天你又长大了一岁,我希望你身体健康,不要生病,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奚和光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把他的手握紧了一点儿,“谢谢你。”   “你说你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官城吻了吻他的侧脸,低声说:“晚安,宝贝。”   官城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沉静绵长,脸贴在奚和光温热的脖颈上,似乎十分放松,奚和光却因为那两个字满脸通红,好半天动都不敢动一下。 第22章   第二天是周六,奚和光起的很晚,他睁开眼睛,发现官城已经不在身边了,空气里都是花香味,迷迷糊糊坐起来一看,床头柜上多了个花瓶,里面插满了开得正旺的玫瑰花,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床草草洗漱一番,推门下楼,发现之前楼下放着的那些花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全都被换成了玫瑰,官城正站在厨房里煮牛奶,温暖的香味弥漫在厨房里。   他穿了身简单的居家服,看上去温暖又干净,奚和光犹豫片刻,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官城,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闷声道:“早上好。”   官城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看他贴在自己腰间的白皙手臂,唇角上扬道:“都快中午了。”   “那中午好。”奚和光见他没推开自己,搂的更紧了点,在他背上蹭了蹭脸,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真实,“你今天还喜欢我吗?”   他这幅样子官城很熟悉,他很小的时候也喜欢抱着别人撒娇,尤其是在自己哥哥批评他的时候,长大了一点之后,自尊心也随之增强,很要面子,挨了批评就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改正补过,一副非常成熟的样子,然后转身去找自己家里养的金毛狗抱着蹭蹭,还会嘀嘀咕咕地和狗说话。   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官城笑意更浓,“每天都很喜欢你,以后不用总是问了。”   奚和光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转移话题,“你从哪儿搞这么多花啊。”   “上午订的。”官城说:“本来想送给你,但是送过来之后发现包装不太好看,感觉你不会喜欢,就拆开放在家里摆着了,等等再补给你吧。”   他突然这样,奚和光被搞到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故意大声说:“哦,也不用补给我,反正给我了也要拆开放花瓶里养着。”   “那怎么能一样呢。”官城说:“别人谈了恋爱要收花收礼物,你没有花就算了,还因为我哭了一晚上,你这么小心眼,今天不补给你,以后你和我吵架了翻旧帐怎么办?”   奚和光不好意思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还要嘴硬:“补了也要翻旧帐,你管我!”   “我什么时候管得住你了?”官城说:“好了宝贝,去那边坐着,别烫到你。”   “你不要这么叫我。”奚和光说:“好奇怪啊。”   “很奇怪吗?”官城转过身,在他额前吻了吻,“那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许这么叫,讨厌。”   “你知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讨厌听起来都很像撒娇,你是故意的吗?”   “……你好烦啊!”奚和光恼羞成怒,“你走开。”   官城忍不住笑着说:“这句听起来也很像,你都不会骂人的吗。”   “关你屁事啊!”奚和光终于硬气了一点,“你讨——啊啊啊!烦死了,你闭嘴吧,谁不会骂人啊,我只是不想骂人而已,骂人不好,没有礼貌。”   官城笑着转过去给他煮牛奶,“新手机在客厅的桌子上,自己去拿,以后不许关机了,听到没?”   奚和光哦了一声,乖乖去客厅把东西拿过来,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官城,你这个大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要养狗的。”   官城握着搪瓷小锅的手柄,将牛奶倒进圆圆矮矮的马克杯中,暖香的热气顿时氤氲开来。   “没有骗你,朋友家里的拉布拉多正好生了几个小狗,我帮你要了一个,但是还没满月,等满月了就可以接回来养,大狗是冠军犬,基因很好。”   “真的吗?”奚和光眼睛都亮了,“有没有照片!”   “有,等下我找给你看,或者我可以带你去她家里看看。”   “嗯嗯。”奚和光点点头,“你好虚荣啊,怎么养个狗还要看基因,长得可爱不就行了吗。”   “基因也很重要吧。”   奚和光切了一声,“也是,比如你这么好的基因就要遗传下去,要不然很浪费。”   “也不一定。”官城说:“如果养小孩的话,我不想他像我一样。”   “啊?那你想让他变成什么样?”   官城想了想,“单纯一点吧,少点心事。”   “……哦。”奚和光翻了个白眼,“那你要给孩子找个单纯一点的妈啊,如果妈也像你一样,孩子怎么长都长不成傻白甜的吧。”   官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嗯。”   奚和光说:“否则孩子就不是你亲生的。”   “嗯。”官城的表情毫无波澜,端起放在一边的玻璃杯接了点水。   “如果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奚和光拿起盘子里的吐司狠狠咬了一口,“那你就被人戴绿帽子了。”   “所以?”官城握着水杯,平静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奚和光又狠狠咬了一口吐司,“不要随便和别人结婚生孩子。”   他话音刚落就被噎到了,表情痛苦地拍着胸口,官城赶紧把水递给他,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有余悸地又喝了好几口水,不敢乱说话。   “奚和光。”官城撕开一小袋砂糖放进马克杯里,一边拿小勺子搅拌一边说:“你知道我哥说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老师夸我的话多了去了,我的优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好吧,我哪知道是什么。”   “他说你最大的优点是单纯,所以心思比较纯净,不会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到,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官城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   “傻和单纯不是一回事。”官城捏了捏他的脸,“吃饭吧,还有,以后不要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话,我如果结婚的话也只会和你结,而且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顿了顿,他又说:“你也不要去考虑这些了。”   他把早饭放好,坐在餐桌边,动作自然地把奚和光揽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奚和光无所适从,又不想站起来,只好佯装镇定地说:“你干什么啊。”   官城的嘴唇在他脖颈上碰了碰,“怎么了?”   “你——你抱我干什么?”   官城结实的手臂牢牢地抱着他的腰,随手帮他整理睡衣领口,“宝贝,我喜欢你,所以想抱你,这很难理解吗。”   “我都说了你不要那么叫我!”奚和光回头瞪他,看到他温柔的眼神,瞬间没了声音。   他虽然从小到大都不缺人追,却从来没人这样对过他,好像他真的是个什么宝贝似的,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不放。看见官城的眼神,周围的空气都变甜了一般,心跳越来越快,奚和光赶紧把脸转回去,专心吃饭,官城摸了摸他的头发,“慢点吃。”   “哦。”奚和光说:“你吃了没啊。”   “我早就吃完了。”官城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懒,睡到中午才醒吗。”   “哼哼。”奚和光含义不明地哼了几声,“你管我。”   他吃完早饭,一口气喝光了牛奶,官城随手抽了张餐巾纸帮他擦擦嘴,“好了,去换衣服吧,不是要去看小狗吗?我和朋友打好招呼了。”   奚和光这个人的大脑比较单线程,而且非常沉不住气,如果有一件让他非常期待的事情,那其他什么都可以放在一边,听完这话就从官城怀里跳起来,冲去水池边咕噜咕噜地漱口,又噔噔噔冲上楼去换了衣服。   他找了件米白色的薄衬衫,配了条黑色短裤,踩着拖鞋又跑了下来,迫不及待地说:“快走,去看狗。”   “嗯。”官城在他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上看了看:“走吧。”   “啊等等等等,我要去和猫打个招呼。”   奚和光跑到猫窝前蹲下去,摸了摸猫说:“宝宝,我还是很爱你的。”   猫瞥了他一眼,动动耳朵,推开他的手继续睡觉。   奚和光:“……它不爱我。”   官城失笑,把他拉起来,一手捧着他的脸端详片刻,奚和光瞬间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走——唔……”   官城吻了他一会儿才与他分开,揉揉他的头发说:“安慰你一下,走吧。”   奚和光愣愣地哦了一声,跟着他出了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他家并不算远,开车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奚和光佯装礼貌镇定地和主人打了招呼,放下了给主人带的花,在见到狗之后很快就失去理智,坐在地上抱着那只准备送给他的小狗摸个不停,官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眼神非常温柔。   官城的朋友叫尤米,是个制片人,今年34岁,长了张很有活力的小圆脸,看着非常年轻,好像比奚和光大不了几岁,她顺着官城的目光往奚和光那边看了看,低声道:“这谁啊?”   官城回过神来,“嗯?”   “我说他。”尤米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远处的奚和光。“你公司新签的小孩儿啊?长得真好看。”   “不是。”过了片刻,官城又补充道:“是我爱人。”   尤米瞪大了眼睛,“啊?!”   “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就是那个——”尤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他吗?”   官城点点头,“是。”   官城心里有人,他身边的朋友一直都知道,但官城从不把自己的私事往外说,尤米和他关系还算亲近,也只是隐约知道对方好像不是女孩子而已,别的信息一概不知,她还以为是个什么段位高超的妖魔鬼怪,冷不丁见了真人,居然是个看着这么单纯显小的男孩子,惊的嘴都合不拢,看了又看,转过来对官城说:“你可真能瞒,不请我们吃顿饭说不过去了啊!”   “嗯,等会儿回去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尤米说:“我们还能给他看坏了吗,你别自己想藏着掖着就拿人家说事儿。”   “我有什么好藏的?”官城笑着说:“他自己工作也很忙,又不是整天围着我转。”   “他多大就工作了,有二十吗?怎么看着这么小啊?”   “二十二了,昨天刚过的生日,长得显小而已。”   “那也很小啊。”尤米叹了口气,“我老公二十二的时候也很好看,但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了,我下半辈子是没机会和二十二岁的小男生谈恋爱了。”   官城说:“越小越爱作,什么事都得哄着来。”   “你可得了吧你!我要是找个年轻又好看的,我也愿意天天哄,我抱怀里不撒手,一边亲一边哄,你嫌累就把人留下吧,我们家条件也不差,不能亏待他,我老公说不定都要和我一起哄。”   官城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尤米还想再八卦,却怕奚和光听到,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八卦的印象,只能压抑住冲动,强行转换了话题。   官城不知道的是,奚和光的听力比平常人要好很多,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他也离得很远,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一点,最开始那句“是我爱人”他也听到了。   怀里的小狗蹭了蹭他的手,奚和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伸手戳了戳小狗的肚子,总觉得这四个字很不同寻常,和男朋友不一样,和恋人也不一样,“是我爱人”,听起来好像……好像官城真的很慎重很慎重地看待他一样,他懵了半天,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陌生,又让他很安心,他抱着狗心想,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吗?官城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吗?   奚和光非常喜欢留给他的这只小狗,甚至有冲动今天就带走,但是狗还没满月,他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倒在副驾驶上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官城问他:“这么喜欢吗?”   “嗯嗯。”奚和光说:“好喜欢。”   他神游天外,一会儿想狗,一会儿想官城刚刚说过的话,突然觉得如果官城变成狗就好了,那官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谁也抢不走。   想到这里,奚和光忍不住说:“官城。”   “嗯?”   “我刚刚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说我是你爱人。”   “怎么了?”官城的表情很平静。   “为什么……不是男朋友什么的呢。”   “你不喜欢我这么说吗?”   官城英俊的眉目被阳光照亮,奚和光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没有啊,我很喜欢。”   他说完了,突然觉得很肉麻,强行转换话题道:“那个小狗真的好可爱啊。”   官城帮他系好了安全带,“还好吧。”   过了片刻,又在他唇角吻了吻,“没有你可爱。”   “……”奚和光面红耳赤,“你干嘛啊。”   “嗯?”   “你不要老是这样,我又不是女孩子!”   “和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官城说:“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回家。”奚和光说:“快走吧你,你不走我自己打车回去了。”   他脖子都快红了,却还在故作镇定,转过脸盯着外面的花丛,脸绷的紧紧的,微微抬着下巴,官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眼带笑意地说:“嗯,知道了。”   车开出去,快到家的时候,官城突然说,“本来今天想带你出门走走的,有个朋友办展,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很喜欢看展还有逛艺术馆。”   “那我们就去看展啊,为什么不去。”   “因为是之前决定的。”   “啊?”奚和光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听不懂算了。”   奚和光靠在车窗上打量官城,又觉得他这会儿冷冷淡淡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奚和光觉得自己从前虽然不算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却也没人说过他笨,至少情商智商都在线,和什么人都能处得来,怎么一遇到官城就这么多问题,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整天一副很不聪明的样子。   他又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情感鸡汤,恋爱最开始的时候对方说喜欢你笨笨的样子,但是到后来对方就会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   想到这里,奚和光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官城会觉得他很没脑子吗?那怎么装的聪明一点?不对,他本来也不是很笨,为什么要想这个?   想来想去想不清楚,奚和光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下了车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到了家,他刚刚在官城身后把门关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突兀地抵在门上,嘴唇微痛,居然又被对方吻住。   站都要站不稳,快要无法回应他的热情,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比他这个第一次谈恋爱的菜鸟还要急切,被越抱越紧,骨头都有点发痛,鼻子里都是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下意识深呼吸,大脑都要被麻痹,情不自禁去抚摸对方的侧脸,却被猛地抓住手腕,摸索着十指紧扣,连挣扎也不能。   终于被放开,奚和光半睁着眼睛看他,官城似乎也有些失神。   衬衫下摆被撩开,官城的手伸了进来,在他腰线上热切地抚摸,奚和光瞬间浑身僵硬。   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也是个什么都懂的成年人了,知道所谓的亲密关系不是亲亲抱抱这么单纯,甚至也隐约知道两个男人之间要怎么做,但一想到那种事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不过如果官城想做什么,他也不会拒绝,他知道官城不会伤害他……只要官城开心就好了。   他长得显小又干净,一露出这种无措的表情,看着更有种和实际年龄不符的天真,饱满的嘴唇都被他咬的没了血色,官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脸,慢慢把手抽了出来。   “别紧张,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奚和光抬头看他,努力装成熟,“没紧张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紧张的,也……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说完了,又忍不住补充一句:“你不要太暴力就好。”   看他明明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还在故作镇定,官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怎么会。”   沉默片刻,又说:“这个不重要,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奚和光抬头看他,竟有点失重的错觉。   很多时间是多少呢?   牵着奚和光走到楼上,官城把空调温度调低,拿了羊毛毯给他,起身去楼下给他洗水果。   上午比他早醒,坐在床边看他熟睡的样子,居然动了买戒指求婚的念头,甚至真的上网看了款式,回过神来自己也很意外,强行打消了这个想法。   水龙头哗哗作响,官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知道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冷静自持,知道过度热情会很快让他厌倦甚至反感,更知道玩弄人心的方法有无数种,有很多手段可以让他离不开自己,甚至是掌控他本就支离破碎的人生,完全不必如此殷勤,却不想那么对他。   总觉得他就应该不必考虑一切现实的问题,只去做他喜欢的事就好,看他皱皱眉头都舍不得,更别提让他被虚情假意地对待。   到现在都不是很相信他会喜欢上自己,不知道他是真的情难自控,还是因为孤单才一时迷惑了对自己的感觉。   手被水冲到冰凉,官城终于回过神来,将水果装好转身离开。   奚和光抱着毯子等的无聊,见他来了,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辛苦你啦。”   把水果放在他手边,官城随手摸了摸他的脸,奚和光嘶了一声,“手好凉。”   很自然地握着官城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帮他暖,奚和光抬头看到他的表情,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官城回过神来,表情淡淡的,在他身边坐下。   找了部将近四个小时的文艺片,奚和光靠在他肩膀上看的很投入。   “宝贝。”官城突然说。   “嗯?”奚和光的声音懒洋洋的,“干什么?”   “没什么。”官城说。   “我都说了你不要那么叫我。”奚和光换了个姿势,抱着他的胳膊,纤长的手指搭在他的黑衬衫上,被衬出玉似的莹白。   “你习惯戴戒指吗?”   奚和光说:“你不要乱花钱给我买,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总是丢,好麻烦。”   “这种也不习惯戴吗?”   差一点就要把那个选好的婚戒给他看,动作顿了顿,还是改了主意,随便找了个别的,红宝石在屏幕上闪闪发光。   “……好丑啊!”奚和光把手机推了回去,“我有那么没品味吗?我才不要戴这个。”   过了会儿又觉得实在被丑到似的,忍不住说:“真的好丑啊,你不要告诉我你给别人送过这种,如果别人说喜欢,很可能只是因为这个石头看起来很大很值钱,收到了转身就卖掉换钱买包了!”   官城忍不住笑,“嗯,谢谢提醒,我选礼物的品味确实不太好。”   “但是那个胸针很好看,你是超水平发挥了吗。”奚和光看看他,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庆幸自己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   “你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会被人骗钱的。”   官城笑意更浓,“那谢谢你没有骗我的钱。”   奚和光心情沉重地摇摇头,“看着挺聪明个人,怎么回事。”   官城把手机放在一边,“当然还是你比较聪明。”   奚和光沉默半天,又开始唉声叹气。   “其实你被人骗过不少钱吧,别人说喜欢你,你就开始往外掏钱了。”他拍了拍官城的肩膀,“现在的人都很精明的,你不要这么单纯了。”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官城说:“是,你再说一声喜欢我,我就把刚才那个丑戒指买给你,你可以拿去换钱买包,我不会介意。”   “啧啧啧。”奚和光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怪不得别人这么想当你女朋友,以前别人说越有钱越单纯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官城捏捏他的脸,“嗯,你说得对,所以你要管好我,别让我有机会被别人骗钱,听到了吗?”   “你不要闹!”奚和光认真起来,“我说真的,你不要觉得别人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你!”   “那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奚和光眨眨眼睛,“当然是啊。”   官城语气平淡地说:“我从来没为了除你之外的人付出过什么,更谈不上被骗,如果是你的话,只要不做破坏我们感情的事,干什么我都不会介意,钱更不算什么,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奚和光楞楞地看着他。   官城将他抱在怀里继续看电影,奚和光忍不住问:“你这么喜欢我啊?”   官城沉默片刻,“嗯。”   “为什么啊……”   官城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应该怎么说呢?   喜欢你才华横溢,光彩夺目,喜欢你性格讨喜,长相出众。但是你现在跌下神坛,连琴都不碰了,我还是很喜欢你,甚至偶尔会想,如果你长得普通一点,别总是那么讨别人喜欢就好了。   因为你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再去吸引别人的注意。   官城攥着他的手,“因为业力吧。”   “业力是什么。”奚和光反应过来,“你是说你作孽太多才和我在一起吗?!”   他一副马上就要闹了的表情,官城突然捏住了他的脸。   “不是。”官城说:“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有机会和你在一起。”   “哼哼。”奚和光唧唧歪歪,“这么想还差不多。”   过了会儿,奚和光忍不住拍拍他大腿,“不,你不可以这么想,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很讨人喜欢,这是我自己的功劳,和封建迷信没关系!”   官城又忍不住笑,“嗯,我也觉得你很讨人喜欢。”   他很少笑的这么开心,奚和光盯着他看了看,拍拍他的头说:“哎,官城,你真的很单纯,以后还是多听听我的吧,要对别人有点戒心,不要真的被人骗走了。”   官城点点头,“好,我有不懂的问题会第一时间请教你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不关心你我关心谁啊。”奚和光想了想,“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掏出手机,把官城的微信备注改成老婆,还挑衅似的举给他看,官城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开心就好。”   官城说完,随手撩起奚和光衬衫下摆,在他腰上扫了一眼,“宝贝,你腰很细。”   “……”奚和光顿时词穷,好几次要说什么都没说出来,过了半天才说:“反正这个备注我是不会改的!”   “我说了,你开心就好。”官城环住他的腰,在他肚子上拍了拍,“以后还是锻炼一下身体,下了班别总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想跟我去健身房的话,家里的泳池空着也是空着,闲着无聊就去游几圈。别像昨天晚上一样,突然头晕蹲在地上不动,真的很让人担心,照这么下去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以后是不是路都不想走,还要我整天抱着你?我看公司里那些整天减肥不吃饭的小姑娘也没你这么娇气吧。”   说完了,他又看了一眼奚和光的手机,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很宽容地笑了一下,“改个备注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和你计较。”   奚和光总觉得自己被他人身攻击了,却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吵也吵不过他,官城却无事发生一样,还很亲密地搂着他继续看电影。   过了会儿,官城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过来看看,不知道在回复谁的消息,奚和光戳戳他的胳膊,“在干嘛。”   “在和俞均聊天。”官城说:“改天你和他见个面谈谈吧。”   “谈什么?”   “其实也不用谈什么。”官城漫不经心地说:“他之前说有个项目想找人投资,正在做尽职调查,我想用你的名义入股。”   奚和光说:“你让我和他一起做生意吗?但是我帮不上他什么忙的啊。”   “不会占用你的精力,你不用管。”官城捏了捏他的脸,“给你赚点零花钱而已,以后离家出走可以飞远一点,去国外玩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我就更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奚和光沉默片刻,微微皱眉道:“官城,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很满足,而且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又不是……别的什么关系,你在我身上花很多钱,我觉得很奇怪,我会好好工作,肯定会让工作室有盈利,所以我可以安心在工作室上班,但是这个我又不能帮上什么忙,你还是不要用我的名义入股了。”   他说完了,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昨天晚上才确定的关系,但这件事肯定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了,他很清楚官城这种人不会把没确定好的事情随便说出口,也就是说,官城在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这样做了吗?   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官城看着他,他还以为官城要说什么奇怪的话,没想到过了会儿,官城说:“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们领证了吗?”   “……”奚和光无语极了,“暂时还没有。”   “那你就别管了。”官城说:“认清你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奚和光拿靠枕砸他,“我是你爸爸!”   官城二话不说把他压在床上,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两下,奚和光疯狂挣扎,奈何武力值低下,靠枕都扔不准,气得要死,电影也没心情看,很委屈地说:“哪有你这样的啊,谈恋爱第一天就打人,你今天不要抱我睡。”   “随便你。”官城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是谁整天主动往我怀里钻。”   “你走开。”奚和光踢他一脚,“你别看了。”   官城说:“公主又生气了。”   “……你说什么!”奚和光恨不得跳起来打他,“你再说一次?”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天天说。”官城看他一眼,“小时候我妈整天管你叫公主,还没听够吗?”   他说的小时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了,奚和光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听他这么说简直整个人都要炸了,又怕越炸越像他说的什么公主,只好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想到官城又说:“很好,越来越像公主了。”   奚和光气到眼前发黑,“你不要太过分!”   “宝贝,你看看你,怎么架都不会吵,在我面前这样也就算了,在外面要硬气一点,知道了吗?”   奚和光崩溃道:“你不要和我讲话了,你这个人这么这样!”   官城忍不住笑着把他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道:“怎么逗你玩也要生气?”   他抱着奚和光接吻,奚和光唔了一声,过了会儿还是主动抱住了他的脖子,官城动作一顿,偏过头吻的更深了一点。   两个人的嘴唇分开,官城很自然地抱着他躺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奚和光不知道说什么好,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他电影也没心思看,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了今天不抱着我睡的。”   “那是你说的。”官城拍拍他的背,“我又没答应。”   “可是你说随便我。”   “随便你的意思就是你可以选择把我推开。”   奚和光假装没听到,伸手去抱他的腰,官城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第二天官城带他去看展,还带了幅画回来,奚和光想了半天,把画挂在了客厅,自觉很满意。晚饭过后,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官城看书,奚和光玩手机,就在奚和光昏昏欲睡的时候,官城突然说:“我走的这几天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他这么一问,奚和光瞬间想起了前几天的痛苦回忆,脸上有些不自在,勉强笑着说:“嗯,挺好的啊。”   他实在是不会掩饰,官城一眼就看穿了,“怎么了?”   奚和光摇摇头,伸手拿了个苹果啃,“没怎么。”   “奚和光,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撒谎?”   “呃。”奚和光说:“好吧,有一点事情,但是我会努力处理好的。”   “什么事?”   “就是……有同事知道我之前的事情。”奚和光难堪地说:“可能是谁不小心说出去的吧,大家就有点不敢接近我,可能怕我是个神经病,随时会伤人吧,但是也正常,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下周会和他们好好谈一谈的。”   官城果断道:“不可能有人不小心说出去,你的入职流程是我一手经办的,正常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个,谁也不会闲着无聊想去查你的案底,为什么会有人不小心知道?”   “我也不清楚。”奚和光蔫巴巴地说:“我就是听他们在背后说的,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了吧,不知道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官城没过多久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看了看还无知无觉的奚和光,瞬间觉得有些无奈,但是又觉得不好和他直说。   奚和光看看他,突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给你添麻烦了。”奚和光说:“实在不行我还是走人吧,这样大家都没心情工作了,我非赖在工作室也没什么意思。”   “工作室是给你开的,什么叫你赖在那里?”官城说:“算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管了。”   他总是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好像不管多大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就一定可以解决,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如果自己是官城这样的人就好了。   奚和光心想,如果自己是他这样的人,那很多事情的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心跳变得很慢,心脏被束缚一般,却又不是完全的自责,更像是空落落的无力。   越来越难受,悄悄深呼吸,不想被身边的人看出异样,嘴里的苹果变得很涩。   “不好吃就别吃了。”官城捏捏他的脸,“吃桃子吗?我去给你洗。”   “啊。”奚和光回过神来,“不吃不吃,不用麻烦了。”   “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官城说:“人的价值在自身,不在别人的看法上。”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别因为不重要的人不开心了,好不好?”   奚和光眼眶发热,快速眨眨眼睛,强行把情绪压下去,用力点点头,“嗯,谢谢你。”   “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后天再去上班。”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官城摸了摸他的头。   “我又没生病,有什么好休息的?你是不是要开除我啊。”   官城说:“奚和光。”   “在在在。”奚和光挺直了背坐好,一副紧张的样子,“你说吧。”   “我希望你能在这个岗位上多坚持几年。”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去别的地方工作。”   “什么意思。”奚和光说:“听不懂。”   “算了。”官城说:“明天搬钢琴,所以你不用去。”   “为什么搬钢琴啊。”   “换架新的给你。”   “也、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我确实不喜欢别人碰我的钢琴,但是我现在都不弹了,而且那个钢琴平时工作室的别人也会用啊,是公共财产,不算我一个人的吧……”   官城看看他,“笨。”   奚和光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嘴硬:“你不笨,你最聪明。”   “我当然没你聪明。”   “哦。”奚和光说:“官城,我问你一个事情,你答应我不可以生气。”   “问吧。”   “你为什么不喜欢唐月池呢?”   官城:“……”   过了半晌,官城才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啊,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还会做蛋糕。”奚和光说:“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才对我那样的,但她不是很喜欢你吗,以前应该对你很好吧,你都不喜欢的吗……我没别的意思,呃,就是随便问问。”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词不达意,看官城的脸色,又不敢再多解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很没水准,官城不会觉得他在装什么傻白甜吧。   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官城以前有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有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   官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平静了很多,“你可以自己先去思考一下。”   “那我、我自己去思考一下。”奚和光说:“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官城无奈到一个极限,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你还是别想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很做作地撩了一下头发,所以我不喜欢她。”   “这是什么理由啊!”奚和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也太容易不喜欢别人了吧!”   官城面色如常,“我确实很容易不喜欢别人,你可以认为我很刻薄。”   “你、你很刻薄吗,没看出来,我觉得你很有风度。”   “风度和刻薄并不冲突。”官城说:“宝贝,其实你可以默认大多数表面有风度的人实际上都很刻薄,因为有心理预设,所以才能对所有人都保持风度,和我相比,你才是那种真正有风度的人,你好像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任何人的坏话,也不会记恨别人对你的不好,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这一点。”   奚和光看看他,“有什么坏话好说的……很无聊啊。”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那你都会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   “因为别人不是你。”   “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官城打量他几眼,“其实你可以试试像她那样撩头发,或者捂着嘴笑什么的,我还挺想看看的。”   说到这里,官城伸手抬起他下巴仔细端详,“改天你可以注意观察一下她,回家了自己对着镜子练一下,学学她怎么撩男人的,不要整天就知道吃。”   “我练这个干什么!”奚和光说:“为什么我都谈恋爱了还要学怎么撩男人,再说凭什么要我学,你怎么不学啊!”   官城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衬衫里,让他摸自己分明的腹肌,“这个算吗?”   奚和光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伸手摸,越摸越不好意思,又不想把手抽出来,干脆躺在他身上继续摸,假装镇定地说:“这个勉强算。”   摸了半天,官城突然说:“我觉得这个算你勾引我。”   “哦。”奚和光说:“老婆说算就算吧。”   官城不说话,奚和光又忍不住话多。   “是你求我摸的,你空虚寂寞冷,老婆好可怜。”   官城看他一眼,“是吗?”   “是啊。”奚和光抽出手,又要去拿苹果,“嘿嘿。”   他刚起身,就被官城拉了回去,整个人都被按在柔软的沙发上,还没说什么,嘴唇就被吻住。   奚和光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掀开,官城的手在身上抚摸,他下意识夹紧了腿,官城的吻流连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进去,可以吗?”   “不进去……”奚和光紧张地重复他的话,“什么意思……”   “只是用腿。”官城的手在他大腿根处抚摸,“不疼的,嗯?”   奚和光迟疑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点头。   抱着他回了卧室,官城把灯调的很暗。   衣服被脱掉,只剩下一条内裤,官城的手伸进去,摸了摸他硬起来的部位。   奚和光叫出声,马上忍住,突然觉得下身一凉,连内裤都被脱掉扔在一边。   心跳加速到有点难受的程度,紧紧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他,竟是从未有过的羞耻。   “宝贝,别紧张。”官城的手在他腿根抚摸,“只是蹭蹭而已。”   “……嗯。”奚和光的声音很小,“我知道。”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皮肤,然后强硬地挤了进来,热得吓人,跪都要跪不住,睁开眼睛低头看看,还没看清就马上把眼睛闭紧。   官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   “想看就看吧。”   粗长的性器隐没在自己臀缝里,又被抽出,像是真的在做一样,呆呆地看了半晌,傻了似的,一副回不过神的表情。   官城还穿着正装,只松了腰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很暗,完全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一下又一下,奚和光终于反应过来,张了张嘴,竟是忍不住的呻吟。   官城的手握着他性器不住撸动,不断在他脸上亲吻。   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奚和光勉强撑着床跪稳,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比平时数十倍的敏感,想忍也忍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不住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官城闷哼一声,射在他腿间,奚和光感觉有东西顺着自己皮肤往下滑,瞬间浑身紧绷,也跟着射了出来。   他脱了力似的倒在床上,看官城低下头系好腰带,看对方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忐忑,又有点难堪,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   刚要说点什么,突然被官城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亲吻。   “宝贝。”官城叼着他的耳垂吮吸,含糊道:“你真可爱。”   夜色降临,时间突然变得很粘稠,奚和光躺在卧室的床上,时不时攥紧官城的手,又因为睡意慢慢松开,有很多话想说,却总是迟疑。   “宝贝,别睡了。”官城拍拍他的背,“现在睡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奚和光眨眨眼睛,嗯了一声,慢慢拿了自己的衣服来穿。   官城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衬衫扔给他,“穿这个吧。”   “这不是你的吗?”奚和光随手穿上,低头看看,“有点大了。”   官城没说话,伸手抱着他下楼。   “……我还没穿裤子呢!”   “不是穿了内裤吗。”官城没理他,“又不冷。”   “哦。”奚和光懒得和他争,“你说是就是吧,你是我老板,你说了算。”   他说到这个,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是不是也要抄公司章程啊?”   官层看看他,“你觉得呢?”   “我不要抄。”奚和光马上说:“我最讨厌写字了。”   “但是你也要写。”   “……她去的时候我迟到了啊,又不是我让她进去的,那个蛋糕我也没吃,不算在工作场所吃东西,我哪里做错了。”奚和光每到这种时候思维都很敏捷,“再说你都扣我半个月工资了。”   “故意不联系我,晚上连家都不回,你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官城说:“不抄的话就去做检讨,正好让你露个脸,和大家认识一下。”   “那我还是抄吧。”奚和光赶紧说:“纸和笔在哪里,我现在就抄,我写字很慢的,要抄很久。”   官城带他下楼,找了纸和笔给他,他坐在地毯上老老实实地照着手机屏幕写。   “宝贝,我发现你做事很专心。”官城突然说。   “那还要一边玩儿一边做事吗。”奚和光说:“好讨厌啊,怎么这么多,我不想写了,好累,我上学的时候连作业都没怎么写过,都是别人帮我写的,为什么现在还要抄这种东西。”   他不提还好,一提官城又想起他小时候出卖色相让小女生帮他写作业的事情,面无表情道:“再抱怨就抄两遍。”   奚和光说:“我都抄了还不让我抱怨吗,我就是很讨厌写字啊,小时候天天写字帖,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字帖给我写,写了一本又来一本,我都写不完,就偷偷求我同桌帮我写,但是后来她的字好看了,我的字还是不好看,说我还是写的不够多,又买了一大堆,想想就生气,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写字。”   他一边嘟嘟囔囔地说话,一边慢吞吞地抄,官城又觉得他有点好笑,根本气不起来了,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小时候知道求别人,怎么现在不知道求我?”   “对哦,那你就帮我写吧。”奚和光把纸和笔塞给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我去玩游戏了,谢谢你,你抄完了也一起过来玩吧。”   官城:“……” 第23章   说好去上班的当天,奚和光早早就被官城叫起床了。   虽然一想到前几天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奚和光还是有一点害怕去公司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总要比之前成熟一点,有什么事情不能一味逃避,官城花了这么多钱给他准备了工作室,他不能说走就走。甚至还在肚子里打了几版腹稿,准备在重新开始工作之前和同事们好好谈一下。   没想到再到公司的时候,大家对他的态度居然又和从前一样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而且他还发现有两个同事的工位空了,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两个新人。   虽然他心里清楚肯定是因为官城,但是他知道,就算去问了官城不会承认的,也许只会又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说类似“因为大家本来就都很喜欢你啊,之前只是误会,不要多想了”这种话,他也不会傻到去问同事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让他意外的是,在当天下午,唐月池居然来了。   他一见到她就心里一紧,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而且唐月池看起来心情很差,居然连妆都没好好画,脸色不太好,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之前一样可爱又温柔了,奚和光紧张地看着她,刚要开口问发生什么了,她居然快步走到奚和光身前对他说:“对不起。”   奚和光懵了,“啊?”   “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了歉,眼神满是怨恨,说完了,她深吸一口气,细瘦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包,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又恨恨地说了一句:“好了吧?”   奚和光手足无措道:“怎么——”   她似乎被奚和光这幅样子气的不轻,居然眼含泪花地转身就走了。   办公室安静了很久,然后大家都开始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奚和光懵了半天,想了想,掏出手机发微信给俞均,把刚才的事情和他说了。   俞均回了他一串哈哈哈,奚和光更加惶恐了,问俞均:是官城和她说了什么吗?   俞均:不是啊,是她良心发现,官城要是不拦着她,她还要把自己名下房子都过户给你呢。   奚和光:……   办公室里,俞均拿着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官城抬头看看他,“你笑什么?”   俞均把手机扔给官城看,官城说:“别回复他了。”   “你现在过去直接告诉他,老公给你出头了就得了呗。”   官城说:“他不想和我提这件事,没必要让他尴尬。”   俞均摇摇头,心情复杂地说:“以前我们还说以后谁和你谈恋爱了肯定会被气死,没想到你这么会,完了,我看不用时间长了,你再坚持一个月,他肯定骂都骂不跑。”   “我骂他干什么。”官城随意地把手里的钢笔放在抽屉里,“谈了恋爱,对别人好是最基础的吧,这很奇怪吗?”   “这个事儿你做就很奇怪。”俞均说:“你也控制一下,别太过了,我知道他人不坏,但是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啊?”   官城想了想,对俞均说:“以后的事怎么样……看他吧,他这几年过得不好,家人都不在了,身边除了我也没别人,我总要为他做点打算,没必要防贼一样防着他。”   “哎。”俞均又开始唏嘘,“没想到在你身上我还能看见真爱,那要是他踹了你跑了呢?”   “没有这么多假设。”官城说:“我曾经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但现在也见到了。”   俞均啧了一声,低头看手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发现你有一个误区。”官城说:“你一边想要真爱,一边不断换人,发现对方有一点不符合你的期待就马上扔钱走人,但其实你也没付出什么。要么你就潇洒一点,上床就是上床,要么你就坦诚一点,喜欢谁就好好对谁,你不付出,别人凭什么要回应?你先防着别人,就不要怪别人也防着你。”   “你教育我干什么?”俞均说:“我什么时候想要真爱了,我本来就过得很潇洒,真爱能当饭吃?”   “嗯。”官城面色如常,“记得定期体检。”   俞均沉默半晌,比了个中指给他。   官城没看见似的,淡淡地笑了一下。   俞均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一张脸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能找个知根知底又单纯的啊。”   官城想了想,“他很单纯吗?”   “他不单纯吗?他不单纯谁单纯啊?”   “某些方面吧。”官城说:“他犯坏的时候也挺坏的。”   “他怎么犯坏了?”   俞均也只是随口问问,因为他太清楚官城是什么脾气了,他的私事儿就算是他爸妈也别想打听出来,更别提是和奚和光有关的隐私。   但是官城沉默片刻,居然说:“他十多岁的时候——”   顿了顿,又说:“算了,没什么。”   “你不想说就别起这个头!”俞均简直无语了,又突然觉得很好奇,“你不说我去问他了。”   “他更不会说的。”官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点玩味,“对他来说,那是非常……非常隐私的东西。”   奚和光完全不知道有人正在背后疯狂议论自己,他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虽然之前隐约也猜到了一点,但是突然被俞均证实了还是觉得有点懵。   唐月池这么做,就像是非要把他过去的老底都掀开来,再把他从公司赶出去一样。   如果自己没和官城认识这么久,这件事之前官城就知道,那官城肯定不会允许一个因为故意伤害坐过牢的人陪在他身边,甚至是和他同床共枕。   就算是因为感情问题——奚和光有些迷惑地想,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她就算是很喜欢官城,就算她嚣张惯了,可她又不是非在官城这棵树上吊死,至于做的这么绝吗?再说她怎么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的?   想了又想,奚和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瞬间心烦意乱,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如果是郑图的话……奚和光烦躁地想,他连对方的面都不想见,更别提去主动处理这件事。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上一次破釜沉舟,不顾前途地去面对好像已经消耗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知道他这几年越来越偏执,知道自己完全不用忍受这些,却还是没办法真的去把话和他说清楚。   “不是我的责任,不怪我。”   光是想一想就要窒息,根本一个字也没办法说出口,无数次想如果自己早点看出不对劲,如果换个方式和张山昆谈,如果自己的身体再好一点,当时能带着她一起走……   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跳楼,不敢想象她到底遭受了什么。   他知道郑图是怎么想的,凭什么自己就能过得好呢?凭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因为无数次自己也这么想过。   奚和光下楼买了包烟,刚刚拆开,手又顿住,发了半天的呆,掏出手机发微信给官城:在忙吗。   官城很快回复:还好,怎么了?   奚和光慢慢打字:没。   官城:要我去找你吗?   奚和光:不用啊,找我干什么。   官城:感觉你不是很开心。   奚和光:打字也能感觉出来吗?   官城:嗯。   心头烦躁退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奚和光随手把它放在走廊的阳台上,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回复官城:可以去找你吗。   他到的时候,官城正在给他养的那棵黄杨盆景浇水,奚和光走过去,官城看看他,“给你也浇点水吗?”   “……”奚和光说:“不用。”   总觉得在公司不像在家里,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也不好太亲近,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浇完了水,官城突然转身将他抱住,拍拍他的背,“想回家了吗。”   “没有啊。”奚和光说:“还没下班呢。”   “你求求我的话,我可以让你提前走。”   “回去干嘛啊。”奚和光脸贴在他肩膀上,“你又不在家。”   “那就是想我了?”   沉默片刻,奚和光将他紧紧抱住,用力点点头。   官城摸摸他的头发,声音温和道:“有个杂志要采访我,采访提纲刚发过来了,Vivian没时间,你帮我看看吧。”   知道这是他的温柔,连安慰都心照不宣,看着他的侧脸,居然有一种“就算是马上就去死也不会有遗憾”的想法。   实实在在地感觉自己被人爱着,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会原谅自己,恐惧也慢慢消失不见。   奚和光捏着打印出来的纸沉默半晌,官城拍拍他的手背,“不要发呆,干活了。”   “哦。”奚和光说:“这些问题都好奇怪啊。”   “那你觉得什么问题不奇怪?”   “他们都不关心你的私生活吗?”奚和光拿着手里的笔在纸上点了点,“为什么不问你谈恋爱了没。”   “很好。”官城说:“回头让Vivian和那边沟通,把提纲改一下。”   “你真的会回答吗?”奚和光看看他。   “如果真的问我的话……”官城想了想,“我应该会说,和想去共度一生的人在一起了,正在认真经营这段感情。”   尽量隐蔽地深呼吸好几下,奚和光佯装镇定地说:“哦。”   “但是经营一段感情真的很难。”官城继续说:“毕竟是和公主谈恋爱,总是有很多问题。”   “你说什么!”奚和光差点把笔捏断,“你不要以为我脾气好就真的不会打你!”   “嗯。”官城说:“你算是那种脾气好又心地善良的公主,这个我承认。”   “烦死了,你自己想吧,我才不给你干活呢。”奚和光翻了个白眼。   想了又想,突然哼笑一声,把扔在一边的纸又拿了回来。   “算了,还是帮你看看吧,毕竟是老婆的采访,万一说错话老婆会挨骂的,是不是。”   “是。”官城摸摸他的头,“那就辛苦你了。”   “老婆!”奚和光盯着他。   官城面色如常,“干什么。”   “你都不反驳的吗?”   “我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称呼而已。”官城说:“心虚的人才反驳,越心虚喊得越大声。”   “……你这个人!”奚和光恨不得真的打他,“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公主!”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瞬间气到眼前发黑,把纸揉成一团丢给他,黑着脸起身去折磨他的盆栽。   “你再气我我就把它剪了。”奚和光威胁他。   “你可以剪一半。”官城说:“反正以后也都是一人一半,你留半个给我就好。”   实在是无力,奚和光被他搞到头晕眼花,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这么会气人啊?”   官城说:“宝贝,是你太沉不住气了,你刚才的问题主要是太在意自己的面子,如果换一种情况,换一个人,你这样很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知道吗?你的弱点是好面子,所以我一直拿这个逗你,如果你假装不在意,那我就不会觉得这是你的弱点,也不会逗你了,其实所谓的成熟冷静就是假装不在意很多东西,没那么复杂。”   “……”奚和光说:“那你岂不是整天假装什么都不在意。”   “我吗?”官城笑了一下,“我是真的不在意。”   “你好恐怖啊。”奚和光说:“什么都不在意,那不是没有感情吗。”   “我在意你,你又总是出很多状况,所以我需要在意的其实不比别人少,甚至比别人都多。”官城说:“这么一说,我还要谢谢你。”   奚和光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却想到他刚才的教育,努力学他淡定的样子,点点头道:“不用谢,我这么迷人,你多在意一点是应该的。”   “宝贝。”官城看看他,“你脸红了。”   奚和光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冲他吼:“你真的烦死了!”   虽然奚和光又在办公室里和官城闹了一通,差点被他气到半死,但是好像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之后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还恋恋不舍地抱着他亲了好几下,差点被人看到。   到下班之前心情都很好,不知道谈恋爱真的比较开心,还是官城这个人能比较让人开心。   下午六点半,奚和光坐上官城的车,嘴里叼着个棒棒糖,官城看看他,问:“谁给的糖?”   “自己买的,不让啊?”奚和光系好安全带低头玩手机。   “谁说不让了?”官城说:“晚上想吃什么。”   奚和光隔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官城转过头看看他,“怎么了?”   “齐陆……”奚和光皱着眉头盯着手机看,“这是齐陆吗?”   “什么?”   奚和光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警方抓获吸毒人员的通报,主角居然是齐陆的女朋友。   因为对方也算是公众人物,这条消息引起了很大关注,奚和光点进去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里面还提到了别人,其中就有一个齐某。   下面的评论有很多人自发科普,还带上了主角的履历,这么一看,好像她在的就是齐陆那个公司。   不会吧。   奚和光有些呆滞地想,齐陆会碰这种东西吗?他虽然看起来很没谱,但不至于这么疯,这么不拿自己的人生当回事儿吧,而且两年多之前,自己和他接触了那么久,他顶多就是酗酒而已,并没见他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啊。   奚和光把通报简单和官城说了,官城居然丝毫不意外。   “碰这种东西,出事是肯定的。”   “他真的碰那个吗?有可能是冤枉的吗?”奚和光有些着急,“如果是冤枉的话——”   “他确实吸毒,不是被冤枉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官城看看他,“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没什么。”奚和光锁了手机,过了会儿忍不住问:“那对他的公司有影响吗?”   “影响很大,看之后怎么运作了。”   奚和光虽然觉得齐陆这个人奇奇怪怪的又不太好相处,但是齐陆并没害过他,反而一直在帮他,无论是两年多之前甩给他的那几千块钱,还是前段时间找他去工作,奚和光都是记在心里的,他很清晰地感知到齐陆根本不图他什么,就是为人仗义而已,虽然这算是他自作孽……但还是有点替他担心。   直到吃饭的时候奚和光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想着这件事。   官城剥了虾递给他,问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齐陆,呃……”奚和光说:“我在想他以后会怎么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官城抽出一张湿巾慢慢地把手擦干净,看着奚和光说:“我早就说过了,离这种人远一点,”   “可是——”   “奚和光。”官城将湿巾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声音冷淡地说:“吃饭。”   “哦……”   奚和光把虾夹起来放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官城看他一眼,“你很关心齐陆?”   “没有没有。”奚和光赶紧说:“就是觉得有点震惊。”   可说完了,奚和光又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自己没必要对官城撒谎吧,想了想,他说:“好吧,我确实有点担心他,其实我们俩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就是那时候我刚出狱啊,找不到工作,也不知道去哪里,有一天他在街上乱逛,碰到我了,突然走过来问我去不去他开的酒吧做服务生,我就去了,然后就经常陪他一起喝酒,后来我说要走,他还给了我一点钱,就这样。”   官城本就冷淡的表情看起来更难看了一点。   “你陪他一起喝酒?”   “……你不要误会啊!只是喝酒而已,我没必要骗你,要是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和你提起这件事,他只喜欢女的,对男的又不感兴趣,你也知道吧?”奚和光有点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因为我那段时间状态很不好,有人找我去工作,我就去了,他总让我陪他一起喝酒,可能觉得我酒量好吧,后来我突然觉得这样不好,身体都要垮了,就辞职了,找了别的工作做,我会担心他是因为他在我走之前给了我一点钱,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所以才——”   说来说去,又觉得解释不清,抓着官城的手紧张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啊,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你和他有什么,别紧张。”官城的表情还是很冷淡,“你那时候找不到工作,为什么不来找我?”   奚和光愣了一下。   他去找官城才比较奇怪吧?!那时候两个人又不熟,他为什么要去找官城?   官城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可奚和光又觉得这种时候说这句话很不合适,好像只会让对方更生气。   官城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餐桌上的气氛简直要凝固了,奚和光搞不清楚官城在想什么,只好低头剥虾,剥好了讨好地递给官城,官城看他一眼,“你自己吃吧。”   他摆明了不高兴,奚和光一瞬间也觉得很郁闷,心想这个人怎么回事,每次生气都这样,还总说自己有话不直说,难道他有话就直说了吗?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不高兴了。   越想越生气。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当时不找官城是因为两个人不熟,他和齐陆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之前官城因为齐陆不高兴,他还道了好久的歉,也没再和齐陆联系过。今天也只是因为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觉得比较震惊,多问了两句而已。   暗戳戳的生气变得理直气壮一点,把虾肉举了半天官城也没看一眼,他突然觉得很烦躁,随手把虾肉丢在桌子上,官城见状,放下筷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干什么?”   “剥给你吃的,你不吃就扔了呗。”奚和光撇撇嘴,抽了张湿巾擦擦手,起身说:“吃完了,你慢慢吃。”   “把饭吃完,不要浪费。”   “我不想吃了。”   “奚和光。”官城微微抬高了声音说:“现在不吃等会儿饿了也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奚和光噔噔噔跑上了楼。   他往床上一趴,心想官城怎么这么讨厌,他今晚都不想喜欢他了!   翻了个身,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奚和光唔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计时,可等了十多分钟,官城居然还是没来找他。   奚和光瞬间气的又翻了个身,想到了小时候官城对他莫名其妙的冷淡和排斥,他到底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才会觉得官城这个人很温柔啊!   他气到翻白眼,气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挠挠鼻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突然听到自己肚子咕噜一声。   好饿。   推开门看了看,楼下一片漆黑,想了想,他把拖鞋踢到一边。光着脚无声地下了楼。   站在冰箱前挑挑拣拣,拿了一堆东西,就在他想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离开的时候,客厅的吊灯突然被打开,官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奚和光理直气壮地说:“干嘛。”   官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冷淡,“晚上刚刚说过的话就忘了吗,成年人了,最起码说话算话吧,以为自己是小孩子闹脾气吗?”   奚和光看看他,转身把吃的放了回去。   “搞不懂你在气什么。”奚和光说:“我出狱了之后不去找你很奇怪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俩那时候很熟吗?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如果是因为这句话的话,我向你道歉,但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是事实而已。”   官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你觉得我们那时候的关系只是不熟,是吗。”   “不是吗?”   官城说:“嗯。”   他上了楼,奚和光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居然看起来有点……有点难过?   可那不是实话吗?奚和光百思不得其解,至少在两年多之前,两个人确实是不熟啊,认识再久也不亲近,这算熟吗?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接下来的两天官城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虽然还是会接送他上下班,给他做饭,中间奚和光因为吹空调太过感冒了发高烧,昏昏沉沉起不来床,他还给奚和光喂药擦脸量体温,甚至奚和光迷迷糊糊地记得他那天还抱着自己睡觉了,但是如果不是必要,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和奚和光说过。   奚和光好几次主动找话题和官城聊天,无数次厚着脸皮抱着他的胳膊亲他,还强行挤到他怀里一起睡,但是官城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是懒得搭理他。   奚和光很无奈也很着急。   他甚至忍不住问官城:“你干嘛啊,又不搭理我,你想和我分手吗。”   官城听到他的话,本来平静的眼神竟变成从未有过的阴鸷。   “奚和光。”官城用力捏着他的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分手两个字,我只提醒你这一次。”   奚和光被他吓到话都不敢说,怂得要命,居然还乖乖地点点头,过了会儿才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没有勇气去找他理论。   周六早上他起得很早,生怕官城一转眼又不见了,官城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把早饭做好了,虽然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煎蛋培根和煮牛奶,但他还是满脸得意地把托盘端给了官城。   “你吃吗?”奚和光说:“吃吧吃吧。”   官城看着他,突然感觉由内而外生出一股疲惫来。   虽然有很多瞬间下定了决心不提过去的事情,但毕竟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地说出“不熟”两个字,很想知道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想问问他拿自己的感情搞恶作剧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两个人只是不熟。   甚至还想问问他,是不是现在也没觉得和自己有多熟。   如果不是一无所有,孤单一人,他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接近吧。   可看着他的眼睛,又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在他面前一退再退,什么底线都没有,就像他说的一样,能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不理他,但相比他,好像自己才是更难受的那个,只是听他说出分手两个字,竟然不受控制地心脏紧缩,有一瞬间的窒息,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提分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官城慢慢吃完了奚和光做给他的早饭,奚和光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他,对他说:“我们今天还去你朋友家里看小狗好不好啊。”   “嗯。”官城擦擦嘴,声音没什么起伏,“可以。”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奚和光突发奇想道:“今天我开车吧?我年初拿的驾照还没怎么上过路呢。”   “好。”   官城坐上了副驾驶,随手系了安全带,奚和光说:“你不是对我说不要坐副驾驶的吗?万一出车祸了,开车的人会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你就被撞扁了。”   官城没理他。   奚和光撇撇嘴,把车开了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奚和光假装官城没和自己冷战,吹了会口哨,开了音响放歌听,就在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前面刺耳的刹车声。   完全来不及反应,一辆逆行的红色法拉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前面的一辆黑色奥迪躲闪不及被撞偏了,眼看着对方就要撞了过来,奚和光想也没想,猛地把方向盘往右打。   耳边嘭的一声巨响,奚和光只觉得眼前一黑,有那么几秒钟他是完全听不见的,过了会儿他才有了一点感觉,只觉得额头上痒痒的,还有点热。   他眨了眨眼睛,世界一片猩红,然后意识就开始断断续续,耳边的声音他听不清楚,可是又昏不过去。   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甚至是进医院,这些他都是有一点意识的,腿上最疼,不疼的地方都麻麻的,好像有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在挤压着他的身体一样,   身边很吵,依稀能分辨出是陌生人在说话,也知道官城没什么事,一直跟在他身边,但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只紧紧攥着他的手,弄得到后来他的手比受伤的腿还疼。   他的世界一直是红色的。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浅金和纯洁的白色,他眨了眨眼睛,官城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奚和光刚要说话,就觉得头很晕,很想吐,他难受地动了动脑袋,官城赶紧按住了他,眉头紧皱地说:“别动。”   他还不算倒霉透顶,那辆发疯的法拉利在撞上他们之前被缓冲了一下,他反应又快,方向盘打得及时,几乎躲开了大半冲击,只脑震荡加左腿小腿骨折,等做了身体评估之后再选择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官城则非常幸运,一点事没有。   奚和光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没见官城的眉头松开过。   奚和光盯着病浅金色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心想大夫不是说问题不大吗?他至于这么担心吗?   好不容易大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官城帮他盖好被子,皱着眉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出去。   “官城。”奚和光说:“你还在和我生气啊?”   官城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低声道:“没有。”   “骗人,你又不理我。”奚和光努力忽视腿上剧烈的疼痛,忍着头晕恶心说:“你看我那时候还在下意识保护你呢,我都舍不得让你受伤,你就不要和我闹小孩子脾气——”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官城突然转身走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奚和光感到官城温热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还有……他居然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奚和光说:“没事吧你,你也撞到头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   “啊?”奚和光眨眨眼睛,“什么。”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官城说的是他为什么会往右打方向盘。   电光火石间哪来的及想太多,可奚和光又觉得这会儿气氛怪怪的,还晕乎乎地和他开玩笑:“想保护老婆呗,要不然你又不让我吃饭了。”   官城沉默了很久,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奚和光的伤虽然当时看着吓人,但是并不算伤得太严重,又送治及时,大夫都说没什么大问题了,他还以为官城不会有时间陪自己,顶多找两个护工照顾一下,晚上抽空过来看看而已,没想到他在医院的时间居然不比护工少多少,奚和光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找个综艺都要声控官城,还故意指使他干这个干那个,官城虽然还是没什么话,但是令行禁止,非常听话,反倒搞得奚和光背后毛毛的,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他住院期间,俞均拎着个果篮来看过他一次,给他带了饭,还在他腿上的石膏上签了个名。   “你官城哥哥不在,我给你喂饭。”俞均笑眯眯地举起勺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你好恶心。”奚和光赶紧把饭抢过来自己吃。   “我恶心?”俞均走到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官城不还天天喂你吃饭呢吗?他怎么不恶心?”   奚和光说:“他那是愧疚好不好,他前两天还不给我饭吃呢。”   “屁大点儿事,你还挺记仇,你怎么不想想他的好?”俞均说:“医院的营养餐他都舍不得让你吃,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前两天看你挺喜欢喝那个干贝松茸汤,我看他都恨不得飞云南给你摘鲜松茸去了,这病房是给什么病人住的啊,是给你这种活蹦乱跳还能气人的住的吗?你还不领情,要我说就不该找这么多人伺候你,直接让你睡走廊你就老实了。”   奚和光又翻了个白眼,“哦,那你现在就让我去睡走廊啊。”   “行了,别记仇了,你这回把他吓得不轻。”俞均拿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往后面一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等他老年痴呆就忘了。”   “他变成鬼都忘不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他下个月就忘了。”奚和光撇撇嘴,“人活着不就是撞大运吗,没事就是没事,有事我早就死了。”   “你还看的挺开,那官城要是因为你出事,你会隔一个月就把他忘了吗?”   “他会因为我出什么事啊。”奚和光嘟嘟囔囔地说。   他闷头吃饭,把最后一粒饭都吃干净,又随手拿了个杨桃啃,尽量不让自己的嘴闲着,因为他不想和俞均说话。   可等俞均走了,官城来了,他还是没机会说话,官城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话很少,他主动找话题,官城也是问一句答一句,闲下来的时候宁可坐在他床边帮他切水果也不和他多聊几句。   等他出院了,官城居然还是没什么话,奚和光越想越生气,难道这怪自己吗?!又不是他酒驾逆行发疯的,要不是他反应快,两个人都玩儿完,他还下意识让对方先撞自己,官城不夸夸他也就算了,怎么还对他这么冷漠?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本以为回到家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官城会对他亲近一点,没想到官城却还是像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话更少了,搞得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官城,晚上他想起床上卫生间,看看官城似乎很累,梦里也是微微皱着眉头,他只好扶着墙悄悄蹦到了卫生间,方便完了,他跳到洗手池前洗手,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洗手液,玻璃瓶子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官城被吵醒了,赶紧起床过来扶着他,急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突然有点晕,脑震荡后遗症吧。”奚和光伏在他肩膀上,“完了,我是不是要变傻了。”   官城的怀里很温暖,没有他熟悉的香水味道,只有一点沐浴露混合着洗衣液的淡香,他闻着居然很快就不恶心了,一时之间有点不想动,在官城肩头蹭了蹭脸,哼哼唧唧地说:“官城,我是不是真的变傻了。”   抬起头来,奚和光的睫毛被头顶氤氲的暖黄色灯光拉到很长,那张脸居然也显得虚虚实实看不清楚,亦真亦幻。   他天真的眼神像是一团雾,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得很远,似乎只要稍微一松手,他就会化作一缕风,转瞬间就消散在这世界尽头,再也无从寻觅。   官城与他对视几秒,突然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闭上眼睛极深极慢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奚和光眨眨眼睛,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犹豫着轻轻抱住了他,出声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那句话生气啊,不要生气了,好小气。”   官城的回应是捧着他的脸与他接吻。   奚和光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官城把自己抱的更紧,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势,像是恨不得把他的灵魂都夺走,他稍微挣扎一下,官城马上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终于分开,奚和光靠着官城的肩膀喘息,眼神有些迷茫,官城又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   “……哦。”奚和光说:“那、那回去睡觉吧。”   官城扶着他上床,像之前一样从背后抱住他,奚和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官城突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干燥微热的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腕。   “不要再离开我了。”   奚和光被吵醒,睁开眼睛,声音很茫然,“嗯?”   官城没有回答他。   过了片刻,奚和光回过神来,握着官城的手,慢慢与他十指紧扣。   “官城。”奚和光在枕头上蹭了蹭脸,“你不要害怕啊,只是意外而已,又没什么事,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意外啊,也许只有这一次,我第一次进急诊室,还挺好玩的。”   “别说了。”官城将他的手握紧,“睡觉吧。”   “你真的别担心了,开心一点啊,怎么这几天话都少了。”奚和光说:“大夫都说没事了,等拆了石膏我也会好好做复健的,也不会有后遗症,我这不是还能喘气吗,又没死在——”   “我让你别说了!”官城突然抬高了声音,把他的手捏得生疼。   奚和光觉得有些不对,挣扎着把灯打开,发现他眼圈居然有点发红,瞬间吓到话都说不清楚,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怎么了?”奚和光紧张地说:“我真的没事啊,你干什么……”   官城闭上眼睛,极深极慢地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再看到他那张脸,仍然有些失神。   “我知道。”官城低声说:“没事了,睡吧。”   “哎……”奚和光试探着亲了亲他的脸,“吓到你了啊,对不起,但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那个车先撞过来的啊,我还保护你了呢,你要不要给我写表扬信。”   官城嗯了一声。   后知后觉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奚和光说:“你这么担心我啊,那以后我一定好好吃饭,锻炼身体,见到不拴绳的狗都躲远点,争取活得比你久,要不然你没有我怎么办啊。”   说完了又觉得有点得意,“原来你这么喜欢我,那你以后就别动不动不理我了啊,要不然我就离家出走,看你离开我能撑几天。”   官城勉强笑了一下,关了灯,让他转过去,仍然在身后将他抱紧。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剩呼吸交错,奚和光缩在他怀里,觉得温暖又安全,没过多久又昏昏欲睡。   “我已经撑了四年。”官城突然低声说:“四年够久了,我真的……多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窗帘露出一条狭长的缝隙,外面的光照了进来,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跑马灯一般明灭闪烁,仿佛他们所处的并非现实。   奚和光一时之间竟有些如坠梦中的恍惚。 第24章   第二天奚和光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唔了一声,动了动胳膊,官城马上就醒了,很自然地在他额前吻了吻,帮他把被子盖好,柔声问:“去卫生间吗?”   “不想去。”奚和光迷迷糊糊地说:“几点了。”   官城看了看手机,“六点五十。”   “怎么醒这么早。”奚和光揉揉眼睛,“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了。”   “我尽量早点回来,白天家里有人照顾你,我走之前护工会来,今天我没时间,阿姨来给你做饭。”官城说:“游戏房也装的差不多了,还差几个灯没到,不影响什么,你白天就在里面玩吧,去一楼的卫生间还比较方便,不要自己上下楼,有事情一定马上打电话给我,听到了吗?”   “哦……”奚和光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了。”   官城说:“再睡一会儿吧。”   “你找了新护工吗?”奚和光问:“是男的吧,方便一点。”   “不是男的。”官城声音平静地说:“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奚和光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满头问号地说:“你没睡醒吧。”   官城揉揉他的头发,“还想吃那个面吗?早上有时间给你煮。”   “好啊。”奚和光拉长了声音说:“谢谢老婆——”   早上八点过,官城走了,奚和光坐在游戏房的沙发上抱着个软软的靠垫,盯着自己腿上的石膏发呆。   官城为什么会坦然地说出那种话?   “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他是被人附身了吗?   还有昨天晚上的四年,什么四年?是指他消失的这四年吗?可是官城为什么要说自己撑了四年,那时候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啊,只不过是自己哥哥的学生突然消失而已,这种事也会让他这么在意吗?   茫然。   更让他茫然的是晚上的事。   他腿上打了石膏,不方便洗澡,官城就让他坐在小凳子上帮他擦洗,他把腿伸直,动了动自己露出来的脚趾,看着那个石膏说:“官城,你说等石膏拆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很臭,哈哈哈。”   官城偏过头吻了吻他的脸,柔声道:“不会的。”   奚和光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哦,别人都会只有我不会吗?”   “嗯,”官城说:“你一直都很干净。”   奚和光彻底无语了。   微凉的毛巾在他大腿上擦了擦,奚和光盯着浴缸上的水龙头发呆,官城说:“下面要洗一下吗?”   “啊啊啊啊?”奚和光瞬间满脸通红,“我自己来!”   “嗯。”官城起身,“我去给你拿条新的内裤。”   “我自己拿!”奚和光着急地说:“你不要翻我抽屉。”   他手忙脚乱把自己弄干净,被等在外面的官城扶着回到卧室换了内裤,官城拿了干净睡衣给他换上,似乎觉得他这样有点好笑,“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   “你什么时候看过了?!”   “我说你的抽屉。”   “……哦。”奚和光说:“呵呵。”   “而且你我也看过了。”官城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这么笨,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没忘啊!”奚和光差点把内裤甩到他脸上,“你闭嘴。”   “宝贝,我发现你害羞的时候说话就会很大声,这样会显得很欲盖祢彰,知道吗。”   “你不要那么叫我!”奚和光在他肩膀上怼了一拳。   “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随便。”   “我想不到别的。”官城攥着他的手腕,慢慢将他压倒在床上,细碎的轻吻从脸颊流连到脖颈,“今天怎么样,还像之前那么疼吗?”   “好点了吧。”奚和光犹豫着抱上他的脖颈,在上面蹭了蹭脸,“官城,等我石膏拆了是不是就可以把小狗接回来了。”   “嗯。”官城说:“你还想要什么吗?”   他摇摇头,官城也没再说话,只更加热情地吻他。   那张总是显得冷淡又不可接近的脸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似乎两个人从未有过离别,也从未有过生疏,奚和光一瞬间有些失神,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两个人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   卧室里沉默了很久,奚和光却觉得越来越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是他误会了什么吗?要么是官城误会了什么?   可他刚要说话,官城就对他说:“好了,我有点事要去做,你想在这里还是想去楼下?”   “我……我在这儿躺着就好。”奚和光有些失落地说:“你去忙吧。”   “你要是不嫌无聊的话,可以和我去书房坐着。”官城说:“不要整天打游戏,偶尔也看看书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看书!”奚和光马上不服气起来,“我小学的睡前读物是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你那时候在看什么!”   “你很厉害。”官城又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说:“我小时候都不看书。”   “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啊!”奚和光较真起来,“你告诉我你小时候在看什么!”   “记不清了,什么都看一点吧,有点印象的是海德格尔,但是那时候看不太懂。”官城说:“他说不能让恐惧或者别人的期望划定我们命运的边界,我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印象很深。”   “哦……听起来就很像你的作风。”   “我喜欢不代表我认同。”官城说:“人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命运没那么容易挑战,人能做的只有尽力珍惜现在有的,不要再失去更多了。”   他不等奚和光说什么,就抱着他下了楼,居然没有把他放在沙发上,就这么抱着他坐在书桌前,让他坐在自己怀里,随手打开了电脑。   “你腿会麻的吧。”奚和光赶紧说:“我去那边沙发坐就行。”   “没关系。”官城说:“你很轻。”   他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塞给奚和光,奚和光愣了会儿,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翻开了书,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拿倒了。   不过官城的怀里真的很舒服。   他在官城胸前蹭了蹭脸,终于沉下心来从第一页开始看,官城突然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奚和光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光滑的纸张顿时出现一道折痕。   “我们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你还没完全信任我,你不想说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希望你有困难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想到我,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知道了吗?”   官城背后,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伫立,干净的玻璃倒映出两个人交叠的身影。   “我……我没有不信任你。”奚和光慢慢地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重要的人了。”   “我很开心你能这么想。”官城抱紧了他,“对我来说,你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奚和光突然觉得安心下来,也没刚才的心烦意乱,终于把那本书的第一行字看了进去。   官城的左手在他膝上放着,手指修长,骨架舒展,指节分明得恰到好处,奚和光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一直看到了他的脸。   官城觉察到他的目光,低下头道:“看什么?”   奚和光被人勾了魂似的,情不自禁地说:“看你长得帅。”   “谢谢。”官城的表情淡淡的。   他说完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瞬间感到很丢脸,心想自己难道神经了吗?想叫两句老婆之类的找补一下,又觉得很欲盖弥彰,官城肯定会嘲笑他的。   他一苦着脸,眼角就往下垂,纤长的睫毛也跟着往下垂,从上往下看,脸颊鼓鼓的,像个无辜的小孩似的,叫人看了忍不住心软,官城抬起他下巴,温声道:“怎么了?”   “我逗逗你,不让啊。”奚和光学他说话。   “虽然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点自大,但你不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夸奖我外表的人,我对这种行为其实没什么好感。”   奚和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声说:“哦!知道你讨厌别人花痴了!不要嘲笑我了好吧!”   “没有嘲笑你。”官城说:“我想说的是,我刚刚发现如果这件事由你来做,我就会觉得很可爱,所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官城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点玩味。   “不过这么一看,人的审美确实是会变的。”   “啊?”奚和光说:“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那么讨厌我,现在居然会觉得我好看。”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你为什么总这么说啊。”   “不讨厌我,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还搞那种幼稚的恶作剧干什么?”官城捏了捏他的脸,“你是怕我和你算账吗,别担心了,你以后乖乖的,别出什么事,别生病,我就很满足了,不会和你计较这个。”   “你在说什么啊。”奚和光皱着眉说,“什么恶作剧?”   “你没必要和我装傻。”官城说:“我说了不怪你了。”   “我没有装傻,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官城与他对视几秒,拿了手机点了几下,找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他眼前。   奚和光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张像素很低的照片。   一个没露脸的少女穿着条粉色短裙跪坐在地上,露出两条修长白嫩的腿。   奚和光见了鬼似的把手机打开,瞬间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这什么啊!”   官城收起手机,淡淡地说:“这不是你吗?”   官城手机里那张照片确实是奚和光的自拍。   奚和光十六岁那年在官城家里过了一个非常郁闷的中秋节,因为老师叫他去官城房间里拿书,被官城撞了个正着,还没等奚和光说什么,官城就面色冷淡赶他出去。   说赶算是客气,如果不是家里还有别人在,奚和光觉得官城会一脚把自己踹出去。   他从小到大都被人放在手心里捧着,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官城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又害怕又生气,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但是他又不能跑去和老师告状,因为他知道老师肯定会去批评官城,然后官城就会更加讨厌他,恶性循环。   他决定亲自报复官城。   他要假装女孩子和官城网恋,然后欺骗他的感情。   虽然这个想法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幼稚,但是当时的奚和光觉得它简直是妙极了,他随便注册一个小号去加官城,就算是失败了,官城怎么知道他是谁呢?   于是他马上就开始行动,注册了小号,在发送好几次请求之后终于加上了官城。   他说自己是官城的学妹,暗恋他很久了,非常非常喜欢他,问他现在是不是单身。   官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直接把他删了。   他契而不舍又发送了无数请求,官城终于被他烦得不行,再次添加了他,对他说自己不是单身,让他别再烦自己了。   奚和光当然知道官城在撒谎,他不甘心计划中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求胜心,居然一咬牙买了条短裙拍了张坐着的腿照发给官城,还说自己家里非常有钱,如果官城答应和自己谈恋爱,他什么都可以满足官城,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在当时的他看来,自己这个网络身份非常完美,又好看又有钱,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从头到尾都可疑到不忍直视,糊弄个稍微机灵点的人都有困难,更别提官城这种人精。   消息发出去,奚和光恨恨地想,让你再装正经。   和他期待的一样,然后官城对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他当时捧着手机笑的气都喘不过来,几乎已经想到了官城在知道真相以后的气急败坏。   他一直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和官城聊天的,就这样聊了很久,他还是觉得自己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直到官城的父亲因为生病住院,要动一场很危险的大手术,纵然他家里没有经济压力,但亲人遇到生老病死相关的大事却也不可能不担心,奚和光从老师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也知道官城因为这件事心情很不好。   他突然对官城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因为一想到平时那么坚强冷淡的人也会有出脆弱的一面,就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他就用那个小号问官城,感觉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官城把父亲生病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笨拙却真挚地安慰官城,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还劝他一定会没事的,那段时间官城主动找他聊的次数很多,无论多早或者多晚,他都会马上回复。   后来官城父亲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奚和光也想结束这场无聊的恶作剧了。   没想到官城提出想和他见面。   奚和光当然不肯,还扯了很多理由,比如说自己其实长得很丑,家里也没他说的那么有钱,很多信息都是骗人的。   但是官城说,没关系,我不会怪你骗我的,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官城说了很多次,不会怪他,让他不要害怕。   奚和光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却不敢去和官城见面,他觉得官城的反应肯定不只是气急败坏,也许还会很伤心吧……如果官城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打死他,他真的死得很冤枉。   官城和他约好了时间地点,说会等他,他一紧张,把官城拉黑了,退出了那个号,再也没登录过,还好久都没敢去老师家。   他向来对感情非常迟钝,完全不觉得自己和官城聊天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官城为人很正派,在网上从没和他说过什么私密的话题,更别提开黄腔,他只觉得好像养了个qq宠物一样,而且他一向对身边的朋友都很关心,安慰过的人也不止官城一个,虽然差点被抓包的时候觉得很紧张,但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连官城这个人都很少想起,后来更是一丁点都记不起这件事了。   奚和光被一张照片吓得回忆起了这么多往事,几乎连心脏都不会跳动了。   官城到现在都存着这张照片,还这么笃定地拿给他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个人是他?   他突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设想,是不是官城最开始就知道是他,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愿意和一个陌生人聊天?   然后他和官城聊了很久,还陪他度过了一段很糟糕的时光,每天都会说很多关心安慰的话。   官城提出见面,一直说“我不会怪你骗我的,不要害怕”,还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说会等他。   再然后他就把官城拉黑跑路了。   想到这里,奚和光吓得要死,赶紧解释,“我当时只是开玩笑而已啊!我不知道你知道这个人是我!”   “是么。”官城说:“所以你明知道会被我一眼看穿,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只是为了开这种幼稚的玩笑。”   “我哪知道你会一眼看穿啊!”奚和光着急地说,“再说了,你也知道这个玩笑很幼稚,最开始就一眼看出来那个人是我了,你当时和我现在差不多大,又不是什么好骗的小男生,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当真?”   官城似乎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很可笑。   “就因为看出来是你,所以才会当真,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奚和光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   “你等等,就算你最开始就认出那个人是我又怎么了?你那时候不也很讨厌我吗?我不是说我做的对,我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对不起,但是——但是你为什么会明知道是我还把这个当真?”   官城似乎无语到一定地步。   “奚和光。”他说:“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你,你说我为什么把这个当真?”   往事涌现,官城脸上的表情慢慢变淡了。   虽然心里清楚很可能只是他的恶作剧,却还是决定去赴约。   站在约好的游乐场门口从天黑等到天亮,一次次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如果他真的那么讨厌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关心我了吧,也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一下我对他的感觉是不是变了。”   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忆起去年对方生日时自己失败的告白,却又忍不住有所期待。   天亮以后,期待落空,对面再没回应过,终于明白只是他的恶作剧而已。   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愚蠢一样,回到了家,下定决心忘掉这个人,再也不抱任何期待。   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子骗成这样,除了愚蠢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却也不想把对方说的有多十恶不赦,反正人对不喜欢的人都不在乎,自己也只是不被喜欢的那个,又有什么特殊。   其实做起来也没多难,人都是有自尊的,哪怕只剩下一点,时间久了,回过神来,也会慢慢变多。   没想到他突然消失,什么自尊和面子都抛到一边,自己无措到一定地步,居然开始一次次地梦到他的死相。   梦到他穿着一件有点大的黑衬衫倒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身下都是血,蔓延成不规则的一大滩,脸上一道伤口,把他好看的眼睛都划坏了,长长的睫毛被血粘在一起,变成黑红相间的一簇。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甚至有段时间看到黑色衬衫都会觉得崩溃,一想到他的眼睛也会崩溃,却又没办法和别人倾诉,几乎快要发疯。   一开始是害怕,后来就是恨,恨自己也恨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喜欢这样一个人。   强迫自己认真工作,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到他,想到他笑眯眯地和自己家里的狗聊天,想到他认真地叼着排骨啃,脸上一鼓一鼓的,想到他拿着桃子拘谨地说谢谢官城哥哥。   想到他的死相。   甚至会想,他一定是真的死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总会梦到他,连细节都没变过,他是被人害了吗,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那种痛苦?   早早从家里搬出来也是因为他,因为实在是没办法听到家人提起他,听到一次就窒息一次,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去找,却一无所获,有段时间睡眠障碍很严重,必须要吃药才能睡着,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拖得越久越严重,完全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看他在自己眼前出了车祸,当时的样子居然和梦里差不多,细长的血迹像一道伤口,划过他无神的眼睛,把他身上的白衬衫都染红了,突然想到自己梦里的黑衬衫也许本来就是白的,是上面的血凝固了以后才会发黑。   第一次经历那种程度的崩溃,好几个人拦着才把自己拦在抢救室外,听大夫重复几次他没什么事才勉强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坐在椅子上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情绪积累到一定地步,居然变的有些失重,官城低头看看坐在自己怀里的人,再多话也说不出口,过了半晌才忍不住心情复杂地捏了捏他的脸。   奚和光终于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你。”官城无奈地重复一次,“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奚和光一脸神经错乱的样子,“我小时候你天天对我摆脸色,理都不理我,你喜欢谁就对谁这样吗?”   官城的无奈更甚,“你都拒绝我了,我还要整天在你身前讨嫌吗?离你远点你不是很高兴?”   “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奚和光满眼无辜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啊。”   官城沉默了很久。   “宝贝,你不要说你失忆了,你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当着你的面告白,你自己不记得了?这种事也会忘吗。”   “我十五岁生日?”奚和光懵了半天,“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他迷茫地回忆了半天,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玫瑰花。   第一瓶玫瑰味的香水是谁送的呢?好像是自己当时的朋友,是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吗?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奚和光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他,声音都有点发飘。   “我那天喝多了。”   官城无语道:“你喝多了我会看不出来吗?”   “我喝多了本来就不会闹啊!”奚和光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喝多了耍酒疯?”   官城微微皱眉,“你喝多了身上也一点酒味都没有吗?”   说到这里,语气突然有些迟疑,想起那天晚上铺天盖地的玫瑰花香。   如果里面夹杂的一点酒精味不只是新开封的香水的……   官城浑身僵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你自己笨,误会我了还要怪我!”奚和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马上开始甩锅,“我就是喝多了啊!”   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抓住重点。   “官城。”奚和光微微眯着眼睛,语气很玩味,“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喜欢了很多年但是得不到的人居然是我吗?”   官城不回答,他用力去摇晃官城的肩膀,大声说:“你居然喜欢我这么久,还整天装的一副正经人的样子!你完了,我今天不会放过你的!你到底是怎么喜欢我的,快说!”   他一副听到了什么大八卦的样子,还要再闹,手腕突然被官城紧紧攥住。   官城的脸色难看到一定地步。   “你好凶啊,你凶什么,是你自己误会了还要凶我吗?前几天一直不高兴也是因为我说和你不熟?”奚和光忍不住想笑,“你是害羞了吧,老婆不要害羞,我都说了我这么讨人喜欢,你爱上我也是正常的,老婆亲一个,么么——”   “我是在想,为什么我当初会认为你在拒绝别人的时候露出那种表情是正常的。”官城的手越攥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一直觉得那是因为你很讨厌我,所以才会那么不屑。”   “奚和光,我早就该想明白……以你的智商,根本做不出那么复杂的表情。” 第25章   奚和光第一次没有在官城说他的时候顶嘴,他坐在官城怀里笑的脸都要歪了,一边拍桌子一边说:“你——你居然暗恋我这么久!我那时候未成年你就敢表白,你不怕老师打死你吗?”   他笑完了,看看官城的脸色,勉强冷静下来,过了几秒又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   “我要是答应了你会怎么办啊,你要和我早恋吗?”奚和光搂着他的脖子,逼官城看着自己,“算不算诱拐未成年!”   官城拨开他的手,他又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老婆,你不要害羞了,你和我说说呗。”   “闭嘴。”   “我就不闭嘴!”奚和光说:“你好纯情啊!我的天,怎么被我拒绝了还要喜欢我,我和你搞恶作剧你还当真,我——唔……”   他的嘴被官城堵住,唇舌都被侵占,最开始还忍不住笑,过了会儿就自觉将手搭在官城肩膀上,温顺地回应他的吻。   官城吻得太凶,他觉得呼吸不畅,刚要离开,又被官城按着头,动也不能动,下意识拿另一只手轻轻去推他的肩膀。   再分开时,他眼神都有点散了,下意识舔舔嘴唇,看到官城的眼睛又停下了动作。   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年对对方来说意味着什么,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心再大也笑不出来,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对方的脸,低声说:“真的不高兴了啊?是我的错,我那天不该喝酒的。”   “……”官城轻吐一口气,“这怎么能怪你。”   “那怪你吗?”   “嗯,怪我。”   奚和光诶了一声,“还是怪我吧。”   “是我把你想的太聪明了。”官城有些无奈,“你要是有那么深沉的心思装糊涂就不是你了。”   奚和光觉得理亏,没和他顶嘴,哦了一声,转转眼睛道:“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记不清了。”官城将目光移开,“很久了。”   确实是久到记不清了,好像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对这个人格外关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很小,自己妈妈抱着他喂他吃点心,自己也想抱一下,却不知为何只是坐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没过多久就转身离开了。   自己一年一年长大,他也长大了,从一个小朋友变成一个小少年,最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时,不是不慌乱,但是慌乱过后却觉得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好。   他沉默不语,奚和光看到他的神色,又有点嘴角抽搐,“哎,你不要害羞了,你再这样我真的忍不住想笑了。”   “奚和光。”官城抬眼看他,“你真的觉得我在害羞吗?”   “……”奚和光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啊,不是吗。”   官城声音平淡地说:“你觉得是就是吧。”   “什么叫我觉得是就是,你这是什么态度!”奚和光说:“现在在一起了就不喜欢了吗,果然男人除了我之外没一个好东西。”   官城简直拿他没办法,“你有的时候真的很缺心眼。”   “哦!我缺心眼,你喜欢我这么久,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奚和光眯了眯眼睛,“前两天因为我说和你不熟就生气了,你有话就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出口。   自己这么没脸没皮还知道要面子,他平时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说这种几乎放弃自尊的话。   喜欢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只是觉得我么不熟,我的喜欢算什么?   这种话要怎么问出口。   越想越不安,看也不敢看他。   空气湿润,雨声渐起,树叶缓缓颤动,墨蓝的天越压越低。   官城只沉默地看他,几次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奚和光不喜欢他的沉默,每次官城不说话,他就会觉得心里闷闷的。   再发出一点声音好像也是聒噪,只能跟着他一起沉默,迟钝地想过去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好像突然都有了答案,越想越愧疚,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心里空空荡荡,外面的雨声隐约传了进来,像是万事万物都在陪他一起飘零离散。   雨越下越大,世界变成汪洋一片,巨大的镜面从楼宇间浮现,星月云雾全都坠落在地。   天地倒转,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过了片刻,奚和光的心跳反倒异常缓慢,仿佛有些麻痹,他看着官城,看着他描金的轮廓,却隐约生出了恐惧的感觉。   他竟已开始恐惧失去。   官城语气有些迟疑,“怎么了?”   奚和光摇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连思考都不会,盯着官城失魂落魄地说:“你不要走。”   尘埃全被大雨涤荡,一下又一下,镜中的月亮被雨水打散,一次又一次。   官城没想到他突然说这种话,下意识攥紧他手指,只觉得说什么都是词不达意。   奚和光突然变得拘谨起来,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袖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闷气地说:“我腿疼。”   官城回过神来,赶紧抱着他起身往楼上走。   卧室的灯被调到最暗,奚和光靠在枕头上,低头摆弄自己手指,绕来绕去,光被切成一道一道,他看的眼晕,刚把指尖分开,官城就屈膝半跪在床边,亲了亲他的额头,再开口时声音很温和:“是因为什么才喜欢我的?”   奚和光吓了一跳,“问这个干什么。”   “不想说吗?”   “也不是。”奚和光支支吾吾,“就是、就是你亲了我以后,我就有点……”   “就因为这个?”   他抬头,说话的声音很理直气壮,“之前又没别人亲过我,呃,反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官城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知道什么了。”   “可以理解。”官城捏捏他的脸。   奚和光说:“哦。”   他往下滑,缩在柔软的被褥里,大脑又开始死机,绕来绕去绕不清,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才觉得不好意思,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怎么傻乎乎的。”官城说:“后悔了吗?”   奚和光呆的彻底,摇摇头,又往下滑,下巴埋进被子里,恨不得跳起来跑了算了。   官城在他身边躺下,掀开被子去碰他的脸。   “官城。”奚和光突然出声,“雨下得好大。”   “嗯。”   “我记得以前这里没这么多雨的。”   “嗯。”   “你喜欢下雨吗。”   “还好。”   “那你喜欢晴天吗。”   “还好。”   “……”奚和光说:“你干嘛。”   “和你聊天。”   “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聊天。”   官城俯身,嘴唇轻轻含住他的的喉结,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细碎的轻吻流连徘徊,奚和光紧张的不得了,他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耳朵都红了,官城终于起身看他,神情有些无奈。   奚和光话也不敢说一句,简直怂到一定地步。   他十六岁抱着手机笑的眼泪直流的时候如果能看见这一幕,肯定马上疯跑过来往现在的他屁股上踹几脚,还说不定还要抓着他的肩膀狂摇一通,一边摇一边吼你是谁啊!你给我正常一点!再顶着我的脸干这种事我杀了你啊!   然而事实不因人的意志改变。   官城两根手指夹着他一缕乱发,轻轻提了提,他缎子似的黑发一晃一晃,“好了,找个电影陪你看吧。”   奚和光不方便动,官城就没再折腾他下楼,拿手机随便找了个电影,将他揽在怀里看,奚和光枕在他肩膀上,什么也没看进去。   “怎么这么单纯。”官城突然说:“别人亲你一下你就喜欢上了?”   “……”奚和光嘴硬,“关你什么事。”   “亲你的人是我,为什么关不关我事?”   “就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喜欢啊。”奚和光胡言乱语,“你不单纯,你不幼稚,你最成熟,不对,你为什么问我,我还没问你呢!”   “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奚和光觉得理亏,有点不敢惹他。   官城语气很平淡:“嗯,过去的事情,不说了。”   外面惊雷炸响,奚和光吓了一跳,竖起来的那缕头发都跟着抖了抖,官城似乎觉得他这样很好笑,“胆子这么小?”   “这是自然反应!”奚和光往他怀里缩,“你没有正常人的感觉。”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就好,别想着找什么大姐姐。”官城说:“她们不会喜欢你这种要人哄的小弟弟。”   “记这么清楚干嘛?”奚和光虚张声势,“你这么在乎我啊。”   官城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很在乎。”   他顶着这张脸说情话,奚和光实在招架不住,嘴上又不服输,故作不在意,“在乎我还不理我。”   “还不是因为你太会惹人生气了。”   “我不是缺心眼吗!”   “嗯。”官城忍不住笑,“你知道就好。”   雷电交加,雨声连绵,仿佛世界只剩他的怀里有温度,奚和光伸手去碰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官城盯着他的指尖看了会儿,放下手机,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说话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不好……我会好好对你,宝贝,以前的事不要提,也不要想了,我们重新开始,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恋爱里的人全都一个样,因为太在乎,所以要保证,说自己的保证,听对方的保证,做多少次都不嫌多,生怕一转眼自己爱的人就消失不见,因为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命运,无法挑战时间,所以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对方看,被规训,去服从,非要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未知。   奚和光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官城垂头看他,眼神温柔的让人想要落泪。   “好。”奚和光闭上了眼睛,越闭越紧,却还是很快就把睫毛打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很高兴却想哭,不想被官城看到,只努力平静地说:“我们……重新开始。”   出院之后大半个月,奚和光终于摆脱了完全不能自理的境地,能勉强自己蹦跶着去卫生间了,甚至还狗胆包天地一个一个台阶蹦下楼去冰箱里找吃的,虽然官城发现之后气的劈头盖脸教训了他一顿,他也老老实实认错了,但他心里仍然忍不住有些得意——试问官城如果骨折了能只过大半个月就独立下楼吗?那显然是不能的!   官城倒是想像以前一样整天哄着他来,但他发现奚和光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惯着,要是什么都依着他,说不定哪天把房子都要拆了,他越嬉皮笑脸,官城越生气,沉着脸将他手里的苹果和平板都放在一边,微微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危险,再摔一次腿还要不要了?和你说了我就在楼下书房,想要什么东西给我发个消息就行,非要自己下楼吗?”   奚和光怂得很快,哎了一声,轻车熟路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不想麻烦你吗?你每天工作那么忙,还要抽时间照顾我,好不容易安静会儿干点正事儿,我哪好意思指使你干这个干那个。”   “你指使我的时候还少了吗,昨天晚上非要和我一起遛狗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轮椅也不坐,我抱着你也不行,非要让我扶着你自己走,你这样怎么走?是你遛狗还是我遛你?”   官城顿了顿,又说:“狗都比你省心。”   奚和光瞬间遭到了一万点暴击,随手扔了个枕头在官城脸上,马上开始唧唧歪歪,“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什么叫狗都比我省心!那你和狗过日子去吧,我马上就走好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非常悲凉,这才几天,他温柔的老婆就变成这样了,居然拿他和狗比,就算是狗刚来家里没几天,还很金贵,那也不至于把他贬低至此,什么情情爱爱的,根本靠不住,喜欢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在一起了就马上不耐烦了,这还没睡过呢,要是睡过了说不定就让自己去外面睡狗窝了!   他越想越生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官城把他按回去,“你又作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怎么作了!”奚和光大声说:“你不想过了就离!是谁说会好好对我的,你这是好好对我的态度吗?我不过了,我要离家出走,你别来找我,狗留给你,猫我抱走,放开我,我要走!”   “……”官城说:“你想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奚和光说:“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不要假惺惺地关心我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可有可无的前夫。”   他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说的动感情了,“你以后要是再喜欢谁,就对人家好点儿,不要嘴上说喜欢人家又整天嫌弃人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坚强的,也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就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没到手的时候那么温柔,到手了就马上翻脸,你只伤害我一个就够了,没关系,我喜欢你的,我不记恨你,以后你好好的,记得多喝热水,我真的走了。”   官城沉默了很久。   “宝贝,你要是真想看看我不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可以继续说下去。”   奚和光瞬间觉得背后凉凉的,伸手把被子扯过来盖好,还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嘀嘀咕咕道:“我真的难受啊,好像有蚂蚁在咬我的腿一样,又不能上班,又不能出去玩,干什么都不方便,你回来了就去书房,又不让我进,我一个人躺着玩儿手机很没意思啊。”   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官城马上就心软了,摸摸他头发道:“受伤了本来就要好好休息,又不只是让你玩手机,你想干什么都行,和我说一声就好,不让你去书房是因为我要工作,你坐在我怀里,我哪有心思做事?”   说完了,低头看看奚和光的腿,“还是很疼吗?”   “疼啊。”奚和光去拉他的手,“疼死了。”   官城俯身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等你好了就带你出国玩几天,这段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千万不要再自己随便乱走了,知道了吗?”   “哦。”奚和光说:“可是我躺着真的很无聊。”   “想去上班吗?”   “……不想去,好丢人啊。”奚和光摇摇头,“我撒个尿都不方便。”   “那就去我办公室坐着吧,闲着无聊就帮我干点活儿,我照顾你还方便一点,好不好?”   “这不好吧。”奚和光假惺惺地说:“我天天去你办公室坐着算怎么回事儿,人家会误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的。”   他迟钝的要死,完全没想过唐月池闹过那一次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官城的心肝宝贝,官城为了他要和别人撕破脸的,他还天天和官城一起上下班,傻子都知道他们住一起了,有胆子大的小姑娘去旁敲侧击地和俞均八卦,俞均也不反驳,只笑一下,慢悠悠地说:“那你觉得呢?”   这还用觉得什么,明摆着的事儿,奚和光要是个女的,估计他不来的这几天别人都要猜他怀孕了在家养胎。   官城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和他解释,只捏捏他的脸,温声道:“你是在我办公室坐着,又不是在我怀里坐着,有什么可误会的?”   “哦!”奚和光被他说服了,“那我明天开始就去公司了,我要干活的。”   “好。”   “别人真的不会误会啊?”   “当然不会。”官城说:“现在去洗澡吗?”   “等等再洗。”奚和光搂着他的脖子,“抱抱老婆。”   官城有点想笑,不知道他一口一个老婆叫的怎么就这么自然。   第二天官城按时叫他起床,他从官城怀里探出脑袋,懵了半天,官城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亲,“没睡醒就接着睡吧。”   奚和光强撑着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去摸手机,“我先把卡打了……”   “你在家里打什么卡?”官城哭笑不得,“怎么整天迷迷糊糊的。”   奚和光哦了一声,又一头栽进他怀里,“我们家离公司好远啊,他们说住公司隔壁公寓的话躺床上就可以用手机打卡。”   “谁说的?”官城搂着他的腰,“回头叫行政那边把打卡范围缩小点。”   奚和光瞬间精神了,赶紧说:“怎么这么小气啊,人家就晚来几分钟而已,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听到没,被人知道了要在背后偷偷骂我的。”   他洗漱完了被官城抱下楼吃早餐,头发乱七八糟往后梳,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有种很昂贵而精致的帅气,和平时那副呆乎乎的样子差别很大,官城看了看,伸手将他的头发揉乱,奚和光忙着吃骨汤小馄饨,头也不抬地说:“干嘛呀。”   “不干什么。”官城说:“慢点吃。”   他都快要把人看化了,奚和光瞎了也能感觉出来,又开始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他:“你最近忙不忙啊。”   “最近还好。”官城说:“以后可能我个人的曝光会少一点,很多场合不会出席了,应该能多出点私人时间。”   “为什么?”   “少点关注不好吗,还是你很想整天在网上被人八卦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才不想。”奚和光很严肃地说:“别人肯定要说我和你是不正当关系。”   “什么不正当关系?”   “说你包养我呗。”奚和光翻了个白眼,“都怪我长得太好看,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是个人都想包养我。”   “是吗?”官城把声音放得很轻,“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奚和光差点咬了舌头,“我开玩笑的,吃饭吃饭。”   “不用紧张。”官城说:“其实你这个天资,还真没几个人敢碰,像你这么缺心眼的有几个?缺心眼的人比心眼多的人更难搞,你不知道么。”   “我缺心眼你也不聪明!”奚和光说:“物以类聚,你没听过啊,我看咱俩玩儿的挺好的,你挺喜欢我的呀。”   “嗯。”官城又忍不住笑,“你说是就是吧。”   两个人一起去了公司,奚和光像模像样地坐在官城办公桌侧面,抽出一张纸开始叠飞机。   官城看他一眼,他把飞机扔过去,还撅着嘴飞吻。   “奚和光。”官城说:“你很寂寞吗?”   “我很寂寞啊。”奚和光又折了个飞机扔过去,“我们在搞办公室恋情呢,你不配合我,我当然寂寞。”   官城想了想,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继续低头看电脑,奚和光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人敲响了,官城头也不抬地说:“请进。”   奚和光:“……”   进来的人奚和光见都没见过,他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在地上,官城一手牢牢扶着他的腰,没事人一样嘱咐他:“别乱动。”   奚和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对方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只过了一两秒就冷静下来,和官城打了个招呼,很体贴地装作没看见惊慌失措的奚和光,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官城,官城接过来看看,居然面不改色地和他谈起了公事。   奚和光恨不得一头钻到桌子底下不出来,低着头动也不敢动,其实对方从进来到出去不过三分钟,奚和光却觉得过了一万年,等对方终于走了,官城低头看看奚和光,“你还寂寞吗?”   奚和光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我不寂寞了,我去那边坐,不打扰你了,我错了。”   官城没理他,反而又将他抱紧了点,沉默片刻道:“还挺有意思的。”   “……”奚和光无语了,“有什么意思啊!”   官城只笑了一下,不说话,奚和光无意间瞥到他手里的文件,当即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去看。   “看什么?”官城捏捏他的脸,“这么笨,看得懂吗?”   奚和光向来很注意界限,虽然整天都要和官城闹来闹去,恨不得骑着他睡觉,但是他的公事奚和光从来不多问,家里的文件和电脑更是碰都不会碰,可这会儿他却微皱着眉头盯着那份文件,问官城:“这是什么?”   “收购方案。”   “……这家公司是要被卖掉了吗?为什么?”奚和光指着转让方的法人说:“他公司经营的不好吗?”   “企业被收购有很多种情况,宝贝,不一定经营的不好才会卖,你想听的话我可以仔细给你讲。”官城说:“这个人——”   他拿指尖点了点那个名字,“你认识?”   奚和光终于将目光移开,下意识去攥官城的手,有些紧张地捏来捏去。   “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   奚和光此话一出,办公室里安静片刻,官城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奚文心和奚和光感情最深,突然提起和奚文心有关的人,奚和光肯定会难过,怕自己一句话说的不对惹他伤心,可奚和光的反应有点奇怪,他好像只是很好奇这个郑图到底要去做什么一样,微微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公司卖掉?”   官城想了想。“我不太清楚别人的隐私,但是他好像已经把手头的资产抛售的差不多了,我猜很大可能是要出国定居。”   “出国?”奚和光更迷惑了,“他为什么要出国啊?”   “宝贝,我真的不太清楚,只是我的猜测,这是他私人的事情,如果你很好奇的话我可帮你调查一下。”   “不不不——”奚和光赶紧摇头,“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特意去调查,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他就这么坐在官城怀里,居然有些魂不守舍了,一直在想郑图为什么要卖公司?还把手头的资产抛售的差不多了?真的要去定居国外吗?   对这个人实在是知道的太少,手里只有他的电话号码,还不知道他到底换了没有,贸然打过去,可能除了被骂一顿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回应……但他这么做真的很奇怪,他要干什么呢?拿着钱去国外养老?这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奚和光少见地安静,官城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没有。”奚和光摇摇头,下意识对官城笑了一下。   官城看着他的脸,他也看着官城,过了许久,官城突然微微皱着眉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奚和光愣了一下,“啊,好。”   他低下头去,看着干净的地面发呆,官城突然把文件放在桌上,将他抱到办公室一角的小沙发上坐好,奚和光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看他坐在自己身边。   “宝贝,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也谈不上有什么生活情趣,可能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很无聊。”官城说:“但是我不希望因为这个,你就觉得我是那种不会关心人的人,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就算有人力不可逆转的事情,至少也可以说出来让我开导一下,最少也能排解一下压力,不要总是一个人心烦,好不好?”   奚和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可看见他的眼睛,动作突然顿住,也不知道怎么,鼻头一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想哭,他勉强忍住,下意识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说:“嗯。”   “那你能和我说说,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忧心忡忡的吗?”官城握着他的手,“是因为想家人,还是因为别的?”   奚和光努力镇定下来,却还是觉得无措,意识有点混乱,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都有吧。”   官城沉默片刻,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点,“宝贝,我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难过了哭一哭或者用别的方式发泄一下也没什么,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还这么小,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且你还有我,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为以后担心,好不好?”   他越是这样,奚和光心里越是难受,那个过不去的结又拧了起来,难受到一定地步,居然不受控制地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他握着官城的手,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是,我、我就是觉得我没有——”   几个字的功夫,他居然就控制不住情绪,哭到话都说不下去,又想到奚文心印在墓碑上的遗照,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拿手背擦眼睛,一下又一下,浓长的睫毛都给粘到了一起。   官城没想到他突然哭的这么伤心,下意识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没有什么?”   奚和光哭到满脸通红,呛得咳嗽两下,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没有保护好我姐姐。”   奚文心死的太突然,他反应都来不及,办葬礼的时候都是懵的,再然后就是进监狱,受伤,他整个人都死了一大半,好长时间饭都吃不出味道,晚上不是睡不着就是睡得昏昏沉沉满头汗,没人去问,他自己更不敢想,掉一滴眼泪都是奢侈。等出了监狱,突然发现连想去恨的人都死了,心底的洞越来越深,一睁眼就要赚钱吃饭,捡了只猫,好歹家里有了点生气,强迫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还要谢谢它的功劳,赚了钱自己舍不得花,马上给它买吃的,因为自己是个已经碎掉的人,早就不完整了,看不到什么希望,而它还完整,钱花给它,它会高兴,比花给自己有意义。   越来越失控,把眼前的人抱得很紧,甚至没过一会儿就哭到有些干呕,气都要喘不过来,意识一片混乱。   好像已经憋了很久很久,只等着他问一句似的,如果他不问,自己永远也不敢提。   官城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想,紧紧抱着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背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奚和光只是哭,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失控到这个地步,他手脚都有些麻了,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了,整个人沉沉地往下坠,官城拿纸巾帮他擦干净脸,见他好像冷静了点,再开口时竟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奚和光的眼泪又溢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我没能好好陪着她,如果我当时再想的多一点,她就不会、不会自杀……我都不知道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官城,我真的——我真的好后悔,我都害怕我死了以后爸妈说我没把她照顾好,我好难受,官城你救救我,我真的好难受……”   他生平第一次哭成这样,所有事情都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还有官城,真是恨不得当场死了更轻松一点。官城哪知道他居然是这么想的,还不声不语地憋了这么久,一时间又心疼又着急,看他呼吸急促到脸色都有点不对了,赶紧伸手在他胸口揉了半天帮他顺气,好在没过多久,奚和光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完了,这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脱了力似的坐在原地,红着一双眼睛不住急喘。   官城也不敢说什么,只拿了纸巾帮他擦干净,又伸手去理了理他的头发,看他傻了似的任自己摆弄,更觉得他凭空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可怜,坐都要坐不稳似的,只好伸手将他抱起来走到里面的休息室,将他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攥着他的手沉默半晌,想了又想才开口:“宝贝,我帮你约个心理医生,我们去和医生聊聊好不好?”   奚和光愣了一下,马上摇头,胡乱拿被子盖在身上,哽咽着说:“我不想去,不用看医生。”   官城帮他把被子弄平整,低声道:“但是这件事错不在你,我知道你和姐姐感情好,她离开了我也很难过,可是她得抑郁症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无论哪种都和你没有关系,这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哪怕你二十四小时盯着也防不住,怎么能怪你呢?”   奚和光捂着眼睛,有些含糊地开口:“她不是抑郁症。”   官城愣了一下,“不是抑郁症……是因为什么?”   奚和光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官城坦白一切,他忘了自己最开始是从哪里说起的,好像很多地方都说的重复了,还颠三倒四的,也许是刚才哭了那么一通,再多害怕都发泄了出来,这会儿虽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却勉强还能把话说清楚,官城沉默着听了一半,总算是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乱,看他一边说一边拿袖子擦眼泪的样子,忍不住俯下身将他抱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放低了声音引导他把剩下的事都说了出来。   奚和光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还知道避开自己的手还有郑图,他的手是因为不想提,至于郑图,是没有必要去提,反正就算是没这个人,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何必多生事端。只是越说越害怕,下意识又要佯装镇定,说完了,突然觉得不知所措,好像一秒钟的沉默都难以忍耐,他坐立不安,只好越过官城的肩膀去看床头柜上的百合花,看到眼睛生疼,才伸手揉了揉眼睛。   官城觉察到他的动作,慢慢与他分开,坐起身看着他,他也看着官城,神态很迷茫,好像最后一点心力都被抽空了似的提不起精神,突然觉得爱也虚无恨也虚无,浑身都轻飘飘的使不上力。   官城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奚和光消失的几年居然经历了这些事情,震惊过后竟是抑制不住的窒息,不知道奚和光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居然要遭这样大的一场横祸,偏偏还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到现在木已成舟,他家破人亡,前途尽毁,连个能去追责的人都找不见,一时间真是为他去杀人的心都有了,又想问他为什么连这么大的事情也要自己憋着,为什么不早点说?可是有了这个念头又马上打消掉,说了又能怎么样?也只能靠着理智强压情绪,不想表露出来而已。   房间里一片安静,奚和光的喘息声也越来越轻,他不知道官城为什么不说话,心里的忐忑越来越多,好在过了半晌,官城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连个能去恨的人都没有,只能怪自己了,是不是?”官城伸手捧着他的脸,“你也知道不怪你,但是你忍不住这么想,因为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太善良了,总是为了别人考虑,想了这么多次,连自己都要信了。”   奚和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官城一说话,他就很想哭,哪怕已经哭的眼睛生疼,突然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鼻头发酸,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沉默着拿手背擦眼泪,快要把眼角都给擦破。   “你爸妈怎么会怪你呢?”官城说:“他们把你教的很好,如果是我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那种情况,你又能怎么办?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这就是事实,这件事你去说给谁听,谁都不会觉得觉得是你的责任。”   奚和光动作一顿,终于不再擦眼泪了,官城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以前不和我说呢?”   奚和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以为时间久了,我自己想清楚就好了。”   “怎么说的这么可怜?”官城摸摸他湿漉漉的脸,“你整天怪自己,说都不说一句,怎么好?”   奚和光以前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但也不知怎么,下意识觉得官城的可怜和别人的可怜不一样,他哭得晕乎乎,拿一双泪眼看着官城,官城的心都要给他看碎了,俯下身抱着他,在他额前不住轻吻,低声道:“如果这件事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或者是你还能去做什么,我肯定会尽全力帮你,倾家荡产也不在乎,但是它已成定局,我们只能去接受它,只是你需要去接受的事情是亲人因为意外去世了,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你没办法去抵抗的意外,怎么能怪得到你身上?”   奚和光这几年过得浑浑噩噩,脑子都要糊涂了,虽然自己也清楚这样不对,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转不过弯来,唯一知道真相的郑图又那样对他,他更是连开导自己都懒得开导,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竟有点无措,哭到眼泪也流干了,只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发呆,时不时生理性地抽泣一下,好像魂都要丢了一半。官城更觉得心疼,躺在他身边将他抱紧,也不说什么,知道今天就算是到此为止,不能把他逼得太紧,总要给他一点时间自己去想,依他的性格,可能也不会继续再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开导,实在不行还是要把人带去看心理医生。   果不其然,奚和光在他怀里躺了会儿,又用力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刚才在想什么,或者干脆是什么都没想,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刻意的开朗,“我好渴啊,嗓子疼。”   官城也不再多话,只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去给你泡点茶喝,好不好?”   “好。”奚和光看着他,“谢谢你。”   他一本正经地道谢,官城不知为何,更觉得他可怜,也一本正经地说:“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官城出去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奚和光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眼巴巴地等,几乎要睡着了才把官城等了回来。   他端着一个托盘,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将托盘放在小茶几上,倒了杯茶在一个圆圆矮矮的蓝色马克杯里,奚和光眨眨眼睛,“怎么用这个杯子啊。”   “刚刚叫人去楼下买的,只有这种,回头买个好看的给你。”官城说:“我这边的茶具都是来客人的时候才用的,你不是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吗。”   奚和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嫌我事儿多啊。”   “公主不都这样吗?”官城故意逗他。   奚和光这次却没说什么,只盯着官城修长的手指发呆,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倒霉,现在能和官城在一起,是很好很幸运的事情了。   他其实不喜欢喝茶,总觉得太苦,却没有驳了官城的好意,拿过来喝了一口,有些惊讶地说:“怎么是甜的啊?”   “放了点冰糖。”官城打开壶盖给他看,“还有橙皮和蔷薇实,可能味道杂了点,但是应该不难喝。”   确实是不难喝,苦味被冲淡,甜味又不腻,越喝越好喝,奚和光一边喝一边看着官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好,做什么都厉害,更觉得压在心里的恐惧逐渐淡了,刚刚的迷茫也逐渐消散了,好像有这个人在,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似的。   也许这么想很危险,毕竟感情这种事很难说,这世上的任何事都很难说,如果有一天官城不喜欢他了,可能他这辈子都完了,大概很难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吧,只是杞人忧天也没什么意义,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不会去怨恨官城。   官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喝吗?”   奚和光回过神来,“好喝,你也尝尝。”   “这是小孩子喝的东西。”官城说:“你自己喝吧。”   “老师也很喜欢吃甜的啊,他也是小孩子吗?”奚和光强打精神和他斗嘴,“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很成熟。”   “你觉得他喜欢吃,是因为每次你吃不完的东西都要塞给他吧。”官城看看他,“我哥不喜欢吃甜的。”   “……”奚和光说:“哦。”   “以后再见了他,别像以前那样整天和他撒娇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注意点分寸,知不知道?”   “你怎么连老师的醋都吃啊。”奚和光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红着眼睛闷声闷气地说:“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整天和他撒娇,那以后我吃不完的都给你好不好。”   他伸手去拉官城的手腕,让他来自己身边坐着,将自己碰过的那边杯口放在他唇边,“我不嫌弃你,你喝吧。”   官城接过来喝了一口,端着马克杯说:“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奚和光挣扎着坐起来去抱他的脖子,与他脸贴着脸,是个很亲密又很依恋的姿态,沉默半天,小声说:“我知道你不嫌弃我的。”   那天过后,奚和光虽然没再主动和官城提起这件事,但是官城能感觉出来,他好像不像之前那样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呆,也很少晚上睡到一半就突然哭醒了,他知道这和奚和光本身的性格有关,对方不是一个非常愿意钻牛角尖的人,遇到事情,他是下意识去逃避的,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用逃避来解决,至少这件事不能,他说出来,自己安慰两句,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愿意去面对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奚和光也觉得有点奇怪,好像他那天和官城不管不顾地哭了一通之后,一直郁结在心里的情绪突然就散了不少,也许他一直都在等一个人和他说一句“不怪你”,只不过他之前一直都没等到。   养了两个多月,他腿上的伤算是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不能跑跳,但是好歹能勉强自理,不用上下楼都被官城抱着了,他去拆石膏那天,官城还很迷信地带他去庙里上香,求了个护身符给他,很郑重地把那个符叠好放进他的钱包里,奚和光直乐,“你怎么还信这些啊。”   “求个心安。”官城说:“回家了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晚上带你出去吃。”   奚和光觉得好笑,“洗个澡就能去晦气吗,说你迷信你还不听。”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回到家,他还是乖乖听了官城的,拿了饮料和平板跑去浴室泡澡,泡了一半,他又觉得肚子饿,拿平板发消息给官城:“我想吃东西。”   没过多久,官城拿了一托盘的零食水果过来,看见他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见过谁洗澡还洗的像春游一样。”   “就这么泡着很无聊啊,你不是说要我好好洗洗吗。”奚和光趴在浴缸边缘盯着平板看,“谢谢你哦。”   他突然感觉下巴一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官城把脸抬了起来,温柔又细腻地吻住。   手里的平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奚和光伸手去拿,湿漉漉的手腕被官城压在浴缸边缘。   过不多时,两人分开,奚和光舔舔嘴唇,故作镇定,“你很喜欢参观别人洗澡吗。”   “我没那个癖好。”官城捏了捏他的脸,“快点洗,洗好了出门吃饭,晚上回来再说。”   奚和光脑袋里一直在想着他的“回来再说”,饭都吃的不专心,吃到一半,擦擦嘴起身道:“我去上个卫生间。”   官城点点头,他走了,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越看自己越好看,刚要转身出去,手机就震了一下。   上面是一条来自陌生好吗的新短信。   周三晚上七点,在你们公司楼下咖啡厅见个面,有时间吗,郑图。   奚和光看着那条短信愣了一下,郑图找他出去?想干什么?   从前郑图见了他,必定不会给一点好脸色,但每次见面两个人见面都确确实实是偶遇,他不觉得郑图有这么闲,无聊了就把他找出去打一顿,骂几句,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来郑图到底要说什么。   对方也许是怕他有什么顾虑,还把地点约在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奚和光心想反正公司楼下咖啡厅人来人往的,郑图总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也许真的是和官城相处久了,他演技居然也有所提升,回去吃饭之后也没被官城看出什么异样,两个人现在相处起来十分放松,奚和光不会像之前一样,在面对官城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尴尬和紧张了,他东扯扯西扯扯,官城只专注地盯着他看,时不时回应几句,奚和光说得累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红酒,没过多久就觉得脸上微热,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拿起在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貌似无意地问:“对了,上次我记得不是看你在忙收购郑图公司的事情吗,怎么样了?”   “还在推进。”官城说:“这几年你们一直都没联系过吗?”   “……没有。”奚和光说:“他可能也不是很想见到我吧,看见我就会想起我姐姐,平白无故伤心一场,有什么好见的,大家好好过自己的就行了。”   “也对。”官城说:“之前我也不是很想听我哥提起你。”   “哎,老师肯定很想我。”奚和光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拉大提琴的年轻女孩出神,“可惜我现在更不敢见他了,他要是知道我和你搞在一起了,还不打死我。”   “怎么会?”官城失笑,“我刚才还想和你说,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和我回去一趟吧。”   “我找死吗!”奚和光大惊失色,“老师打我怎么办!你爸和他一起打我怎么办!”   说完了又反应过来,“哦,你没有对他们说我们搞到一起去了,那——那可以回去啊,不过老师要是说我的话,你要帮我说话,我很脆弱的,我不能接受批评,我们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慢慢和他们沟通。”   “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心,想带你回去就是因为已经和家里沟通好了,他们可以接受你,懂了吗?”   他说的轻松,奚和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官城的意思是他居然已经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家里出柜了,还说服家里同意两个人的事情了吗?!   “……你什么时候说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奚和光说:“那他们就同意了吗?你怎么说的啊?”   “现在已经同意了。”官城说:“实话实说,还能怎么说?”   他那样的家庭,这种事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可以想见,就算奚和光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毕竟也是外人,比起他,当然还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下半辈子更重要,官城到底是怎么实话实说的,中间又有多少困难,奚和光简直没办法想象,但官城好像丝毫没有拿这件事邀功请赏的意思,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时间,若无其事地问奚和光:“吃饱了吗?”   奚和光内心五味杂陈,伸手去抓官城的手腕,“老婆,你怎么这么好啊……”   “你知道念着我的好就行。”官城拍拍他的手背,“我有自己的考虑,你不用想太多,要是真的感动,以后就轻点气我。”   奚和光呜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磨磨蹭蹭把剩下的红酒喝完,起身和官城走了。   也不知道是被官城哄的还是因为喝了酒,他上了车就觉得晕晕乎乎的,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路灯发呆,车开出去一半,他突然开始傻笑,“老婆。”   官城面色平静地说:“干什么?”   “我要给你生猴子。”   “……”官城无语道:“你要是觉得自己能生,可以试试。”   “你怎么不试试。”   “不是你说的吗?”   “那你也可以试试,我们两个一起试试。”   他越说越不着调,官城专心开车,也不理他,回了家,奚和光又开始闹人,一刻都不消停,官城满腔旖旎被他闹的一丝不剩,简直开始怀疑人生,眼看着怎么都压不住,官城威胁他:“喝多了就赶紧睡,再闹不带你回家过节了。”   奚和光听了这话赶紧老老实实躺好,简直动都不敢动一下,过了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抓官城的手,很严肃地说:“我睡觉了啊。”   “嗯。”官城说。   “那你要带我回去的。”   官城没想到这话对他有这么大的震慑力,觉得很好玩,伸手摸摸他脑袋,“这么害怕我不带你回去啊?”   奚和光沉默了很久,突然重重地点点头。   “我只有你了。”奚和光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眼神竟然脆弱到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你不要我,我什么都没了。”   官城心头一痛,俯身亲了亲他的脸,低声道:“我怎么会不要你。”   奚和光拆了石膏的第二天就挣扎着去上班了,他的心情并没怎么受到那条短信的影响,还因为能重新工作十分兴奋,一点也看不出宿醉的样子。   周三这天,奚和光直到下午才想起郑图和他见面的事情,他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到,没想到郑图已经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等着他了。   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奚和光坐在郑图对面,突然语塞,完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最终还是郑图打破了沉默,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色平静道:“最近过得挺好的?”   他说的明显不是好话,奚和光也不会天真到觉得郑图真的是在关心他到底好不好,只好开门见山地说:“图哥,有事儿吗。”   “你和官城在一起了?”郑图打量他,“官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段多着呢,别让他哄几下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奚和光沉默片刻道:“我觉得官城很好,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和他的感情是我的私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己承担,如果你叫我来只是想说这个,那我们也没什么必要谈下去了,浪费我的时间,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我闲的吗?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郑图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和唐月池一样不长脑子,整天就想着这点破事儿。”   他明摆着告诉奚和光,上次的事情是他说的,奚和光懒得和他计较这么多,忍不住皱眉道:“那你想说什么?”   “你姐临死之前给我发了条短信。”郑图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面色冷淡且平静,“她说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奚和光愣了半天,强行忍住情绪,问郑图:“你什么时候收到的短信?”   “我不都说了吗,你姐临死之前,她发出来我就收到了。”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有必要告诉你吗?”郑图似乎觉得很可笑,“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当然是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再说这是发给我的短信,我说不说都是我的自由吧。”   “……那你今天找我出来干什么?”奚和光说:“就是为了告诉我她发过这条短信给你?”   “我是来和你解释我接下来这么做的理由。”郑图甩了张支票在桌子上,“给你的。”   奚和光迟疑着拿起来一看,看到上面的数字之后皱起了眉头,“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官城要是哪天真一脚把你踹了,你还真想去当鸭?”郑图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以后咱们再没牵扯,你死了以后别去和你姐告状,说我亏待你。”   他起身就要走,奚和光一把拉住了他,“你别走!”   “干什么?”郑图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别他妈碰我。”   奚和光没有放开手,反而攥得更紧了点,“你为什么把手头资产都给抛售了,真的要出国吗?”   “这是我的私事儿,和你无关。”郑图说:“这钱你想要就收着,不想要就捐了,别和我在这儿拉拉扯扯的。”   “郑图!”奚和光抬高了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你。”郑图把声音压得很低,“我想把你们都杀了,都他妈一起死了算了。”   他说完,又冷笑了一下,“但是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还怕我死了以后你姐不放过我呢,她对我一向能狠得下心,我可不敢惹她。”   郑图把奚和光推开,打量他几眼,“我对你啊,是真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好自为之吧,姓官的以后真玩腻了把你踹了,你可别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你的命这么金贵,就好好活着吧,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混入夜色不见了。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奚和光坐在角落的软椅上沉默不语。   眼前的咖啡早就凉了,一杯没动过,一杯只被喝了一口,他看着杯口,两只手交叠握住,复又放开,不断思考刚刚郑图和他说过的话。   不看他的语气,不看那些夹枪带棍的话,郑图今天叫他出来,竟然真的只是为了给他一笔钱,劝他他好自为之的,比起对方从前对他非打即骂的态度,这简直堪称温情了。   为什么?   奚和光心里非常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很难见到这个人了。   难不成是真的想离开这里,彻底告别过去,重新换个新的生活环境?   如果是这样,他当然会祝福郑图,但是想到他阴鸷的眼神,奚和光实在是不觉得他像放下一切的样子。   那个猜测呼之欲出,奚和光却又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呢?   回了家,奚和光拿了本书假装认真地看,半天也没有翻过一页,官城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在他脸上映出莹莹的光,奚和光啪地一声将书合上,若无其事地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到官城身边拍拍他肩膀道:“老婆。”   官城抬看他,“怎么了?”   “没事。”奚和光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在他脸上亲了亲,“确认一下我的家庭地位。”   第二天奚和光在午休之前去了总助办公室一趟,Vivian正在眉头紧皱地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字,好像随时都要砸键盘一样,见他来了,愣了一下道:“哎,奚老师来了,快坐,有什么事儿吗?”   她拿不准管奚和光叫什么,总不好直接叫老板娘,心想他毕竟也算是半个搞创作的,叫老师也不算乱叫。   奚和光笑着说:“不好意思,突然过来打扰你,有个事儿要麻烦你一下,我想要郑图现在的住址,能请你发给我吗?你这边应该有的吧。”   Vivian一愣,“可以。”   她说完,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奚老师是……”   “这么叫我听着怪怪的,我算什么老师啊,你叫我和光就行了。”奚和光挺不好意思似的摆摆手,“这件事麻烦你不要告诉官城,可以吗?是这样的,其实我和郑图认识很多年了,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但是几年之前我姐姐意外去世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一直都没走出来,我听说他最近好像要去国外定居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面,之前我和他电话联系过,但是他不见我,可能怕见了我想到我姐姐更伤心吧,我是觉得,人不能一直钻牛角尖,不放过自己,他走之前,我还是想和他好好谈谈,能帮到他最好,索性就没礼貌一次,直接登门拜访吧。”   他说完,想了想又说:“官城不想让我去,怕我热脸贴了冷屁股,态度还挺坚决的,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他闹矛盾,知道你做事稳妥,人也好,就想着求你帮我这个忙,也别对他提了,不会为难你吧?”   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Vivian还能说什么,只好说:“没关系,小事情,等等我发你微信吧。”   “太谢谢你了。”奚和光说:“我记得你颈椎不太好吧?别太累了,有时间去按个摩放松一下,这家的理疗师都很专业,我之前做复健的时候常去,你有时间就去做个理疗吧,身体重要。”   他递给Vivian一张会员卡,Vivian赶紧说:“奚老师你太客气了。”   “没什么,那我先走了。”奚和光又笑了一下,“你忙吧,不打扰了,辛苦了。”   还没走到工作室,奚和光就收到了Vivian的消息,他低头看看,随手把手机放了回去。   这过后的第三天下午,官城说自己晚上有饭局,让他自己吃,奚和光回了个好,下班之后坐在楼下咖啡厅等到了晚上八点半,起身叫车去了郑图所在的小区。   他走到郑图家楼下,才突然清醒过来似的,自己要怎么开场呢?你好,郑图,我担心你做什么傻事,所以想和你谈谈心。这合理吗?会被郑图一脚踹出来吗?他心想,有可能。   上了电梯,他还是在考虑自己的开场白,但是电梯门打开,他发现自己不用去考虑这件事了,只几步之遥的距离,郑图家的门突然被摔上,一个女人一边疯狂拍门一边喊:“郑图!郑图你赶紧给我开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我说清楚啊!我把钱给你还不行吗,郑图你开门!”   她喊完了,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转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奚和光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到底是不知道说什么。   唐月池看见他,马上收敛了表情,若无其事往电梯口走,刚要和他擦肩而过,奚和光就拦住了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可真是恨透了奚和光,见了他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不耐烦地说:“关你什么事儿?”   “郑图为什么不见你?”奚和光没听见似的,“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钱?”   “和你有关系吗?”唐月池抱着肩膀,微微抬着下巴道:“走开。”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和官城说今晚我是被你叫出来的。”   “你胡扯什么,我叫你出来干什么?你以为我整天都想着害你吗?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谁知道你叫我出来干什么呢。”奚和光说:“反正官城肯定不会认为我有病。”   唐月池反应过来,鼻子都要气歪了,“要不要脸啊你!你还是男人吗?!你真的是——贱不贱啊你!”   “这和我是男的是女的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今天到底找他干什么,你不说,我当然要强迫你说出来,你要是觉得这个方式你不喜欢,我完全可以再想别的,你觉得什么方式算男人,这个算吗?”   他拉着唐月池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36楼,只有个齐腰高的护栏,下面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唐月池被他抵在护栏上,只觉得脚下的高跟鞋都要踩不稳,手腕被奚和光用力攥住,手链硌得她生疼,回头一看,当即吓软了腿,闭着眼睛喊:“你放开我!”   奚和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一下,差一点摔倒,只扶着护栏不敢动,还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哆嗦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见奚和光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个被自己欺负到话都说不出的男生简直不是一个人,她也不知道今晚撞了什么邪,一咬牙推开他,带着哭腔说:“我说行了吧!你有病啊!”   “下去说。”奚和光指了指电梯。   唐月池还有点腿软,和他保持了很远的距离,奚和光带她去了星巴克,买了杯饮料给她,她很嫌弃地接过来看了看,“我才不喝这个呢,我只喝矿泉水。”   奚和光随手拿起来自己喝了一口,没心情和她客气,“想喝水自己买去,说吧。”   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开口道:“郑图之前找我帮了个忙,说给我钱,我帮了,但是我发现事情不对,不想波及到我,来找他谈谈。”   她之前得罪了奚和光,也不知道官城干了什么,害得她被她爸爸好一通狠骂,还断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这她哪受得了,郑图找她帮忙送钱,她自然是同意的,没想到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说具体点。”   “我有个朋友是……这个不重要,就是我认识一个朋友,能帮他查点东西,他之前给一个账户打过几次钱,他想知道钱到底是谁拿走的。”   “查到了吗?”   “我不知道。”唐月池说:“应该查到了吧。”   “然后呢?你为什么觉得事情不对?”   “我有辆车之前一直放在他那儿,我之前想转手卖了,就把车开回来了。”唐月池好像突然很不安似的,脸色都白了,“车座上有血,已经干了,看不出来,我那天穿了条白裙子,下车以后就……就看到了。”   她说到此处,好像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一般,“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车里怎么会有血?”   奚和光的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里去,放下饮料,起身就要走,唐月池一把拦住了他,“别走啊你!”   她话音刚落,奚和光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官城。   “喂?”他接起来。   “在哪儿呢?怎么没回家?”官城的声音传过来。   “我出来……买个蛋糕。”奚和光越过唐月池,推开门走了出去,“这就回去。”   他在路上的蛋糕店随便买了个芝士蛋糕拎回去,官城看了觉得好笑,“你怎么突然想吃蛋糕了?”   “想吃就吃呗。”奚和光把蛋糕递给他,“你吃吗,赏你一块。”   他走近了,官城闻到他身上极细微的香水味儿,微微皱眉道:“什么味儿?”   “啊?”奚和光闻了闻胳膊,“什么味儿,人味儿啊。”   “怎么这么香?”官城说:“女生的香水味儿吧。”   奚和光当场喷了,“你是狗鼻子吗,还能闻出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蹭的,你别那么看我啊,好像等着捉奸一样。”   “暂时还不用走这个流程。”官城想了想,“再过个四五年吧。”   “你什么意思啊?”奚和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果茶喝了一口,“再过个四五年那我不就是你现在的年纪吗,你已经准备好出轨了吗。”   “我和你不一样。”官城说:“尤其是在自制力方面。”   “你要靠自制力才能忍住不出轨吗!”奚和光臭着脸说:“这么辛苦那就不用忍了,我给你幸福,你去出轨吧。”   “我和你没办法沟通。”   “你不爱我了当然没办法沟通,你爱谁就和谁沟通去吧,出轨快乐,但是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奚和光说完跳起来往楼上跑,被官城一把抓了回去,攥着手腕死死压在沙发上。   十一点半,奚和光倒在浴缸里,无精打采地拿湿漉漉的手搓了搓脸。   他真心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浑浑噩噩,脑袋都有点不够用了,明明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他却想了很久才想出来一点头绪。   事情的起因是郑图给别人打钱,然后找唐月池帮忙查出到底是谁把那些钱取走了,从这一点看,郑图打钱并非自愿,一般来说,这样的操作更像是什么诈骗犯的手段,但第一,郑图不像是会被谁骗的人,第二,钱打了好几次,他没道理知道自己被骗了还继续把钱打给对方,不是被骗,是被胁迫吗?   奚和光想,什么事情能胁迫到郑图?   还有他车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他和自己见面的时候看起来一切正常,并没受伤的迹象,血不是他的,难不成是别人的?   这件事和姐姐有关吗?   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很血腥的画面,奚和光越想越觉得心烦,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来,溅了满地的水。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唐月池坐在金时娱乐附近的咖啡厅角落,紧紧抿着一张嘴瞪着眼前的人,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似的开口道:“你又把我叫出来干什么?”   “行车记录仪呢?”奚和光说:“你的行车记录仪。”   “坏了啊!郑图能把它留下吗?”唐月池说话声音很大,把自己吓了一跳,惊慌地左右看看,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好像随时都准备起身走人似的,和昨天拦着奚和光不让走的样子大相径庭。   “坏到什么程度,能修好吗?”   “我为什么要修?”唐月池看着他,“我不想去插手这件事了。”   “你昨天还跑去郑图家里让他给你一个解释。”   “昨天是昨天,我今天改主意了还不行吗?!”唐月池抓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了,你以后别来找我。”   “车是你的,如果郑图真的在车里杀人了,你觉得自己真的能说得清吗?”   “你不要再说了!”唐月池尖叫一声,“你神经病吗!”   “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神经病,那肯定不是我。”奚和光将她按了回去,“你为什么改主意了?”   唐月池看着他的脸,突然哭了出来,她哭的稀里哗啦,好像随时都要心肌梗死一样,边哭边说:“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害怕,我不行了,我难受,我要去医院……”   她捂着心口,好像真的气都要喘不过来,奚和光平静地掏出手机打了120,刚把电话拨出去,就被唐月池伸手按掉了,她抓狂地说:“你到底要干嘛啊你!啊——!!”   所有人都转过来看她,奚和光面不改色,“我想让你把行车记录仪修好,数据恢复,看看那辆车之前开去哪里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唐月池倒在沙发上用力拍自己的胸口,拍了一会儿,突然捞起一杯咖啡往奚和光怀里砸去,奚和光没躲,拿纸巾在自己衬衫上随便擦了擦,“还是说已经修好了,你只是不想给我看?”   唐月池哭着说:“我要给官城打电话,你让他把你带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要给官城打电话——”   “这不关他的事,你还是别把他扯进来了吧。”奚和光说:“而且你刚泼我一身咖啡,叫他来好吗?”   唐月池又尖叫了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奚和光说:“抱歉,我不该这么逼你,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情况特殊。”   “你怎么不去报警呢?”唐月池抽泣着说:“你去让警察处理吧,我宁愿让警察把我抓走也不想看见你!”   “你真的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奚和光说:“你可以随时报警,这是你的权利,不要后悔就好。”   唐月池好像真的要崩溃了似的,从己包里掏出很多零碎的小玩意往他身上砸,砸了两下,又反应过来,直接把包砸了过去,但是包已经快被她掏空了,软绵绵地打在奚和光身上,他慢慢帮她把东西都捡起来,一一收好,把沉甸甸的包递给她。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说出来。”奚和光说:“说出来了,这个秘密就由我来承担,不好吗?”   唐月池瘫在沙发上,哭都哭不出来了,“我要去医院,我真的要去医院……”   “我把我的邮箱留给你,如果明天我没收到你的邮件,那我们再出来当面谈,用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唐月池捂着脸抽泣一声,“滚!”   奚和光找了张纸写下自己的邮箱递给她,彬彬有礼地说:“再见。”   他起身回到了工作室,没去管自己身上的咖啡渍,下了班,他坐上了官城的车,官城看他衣服一眼,微微皱眉道:“怎么搞的?”   奚和光低头看看,“咖啡不小心洒身上了。”   “烫到了吗?”官城伸手去掀他的衬衫,“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好,不是很热。”奚和光笑了一下,“可惜这个衬衫了,应该洗不干净了。”   “喜欢回头再给你买一件。”   “老婆。”奚和光说:“我觉得你真好。”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情绪很稳定。”奚和光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亲,“而且很成熟可靠。”   “……”官城说:“你第一天发现吗。”   “我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奚和光叹了口气,“咱们回家吧。”   也许是心里装着事,他当晚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极轻微地震了一下,他翻出来一看,推送栏里显示的是来自陌生人的新邮件。   拿手机的动作顿了顿,他悄悄把官城抱着自己的手臂移开,官城在睡梦里将他抱紧,他动都不能动,只能轻轻推了推官城:“我去喝水。”   官城醒了,习惯性地在他脸上亲了亲,低声道:“我去给你拿吧。”   “不用。”奚和光有些舍不得从温暖的床上下去,只能狠心将他推开,穿着拖鞋自己下楼了。   他坐在餐桌前,深呼吸几下才敢点开邮件,里面有两个文件,一个是视频,但是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最开始只听到一些杂音,突然地,一个男人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嘴被堵住了似的,但是没有人回应。   过了会儿,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门被打开,又被砰地一声甩上,又是开车门的声音。   那个男人嘴里的东西好像终于被拿走了,马上大声说:“你干什么?你抓错人了!”   郑图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说:“你化成灰我都忘不了你啊,怎么会抓错人呢?”   他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对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你真的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们见都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   那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像是厉鬼在哭。   视频结束以后,奚和光好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他心脏狂跳,不知道视频里的那个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郑图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发出那种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奚和光关掉了视频,手心里全是冷汗,犹豫片刻才点开了第二份文件,但是出乎他意料的,这份文件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是一个地址,他拿软件查了一下,是距离市区二十多公里的一个化工厂,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出门,但是他刚刚走到客厅,楼上卧室的门就被打开,官城的声音响了起来,“奚和光?”   奚和光只觉得后背发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官城听不到他的回答,微微抬高了声音又叫了他一句。   “啊,怎么了。”奚和光故作镇定,“我想煮点牛奶喝,那个火怎么都打不开。”   “你先回来吧,我去煮。”官城边说边往楼下走。   “不用了不用了!”奚和光说:“明天早上起来再喝。”   直到回到了床上,与官城温暖的身体紧紧贴着,奚和光才勉强冷静下来,官城平缓的呼吸声安抚了他,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盯着窗帘的缝隙久久没有眨动一下。   第二天官城叫了三次才把他叫醒,看他皱着眉头坐起来揉眼睛的样子,官城摸摸他的头说:“怎么这么没精神,身体不舒服吗?”   “没——”奚和光顿了顿,“嗯,有点没睡好,头疼,我今天请假行吗。”   “难受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吧。”官城说:“除了头疼之外还有别的感觉吗?”   “没有了。”奚和光又倒在床上,捂着眼睛说:“那我接着睡了。”   “睡吧,醒了下去把早饭吃了,晚上想出去逛逛吗?”   “可以啊。”奚和光说:“正好去把送给你家人的礼物挑了。”   “好。”官城帮他把被角掖好,“那你白天就好好休息,要是晚上觉得好点了,我就回来接你出去吃,吃完了一起去逛逛。”   奚和光不说话,官城一个人往门口走,奚和光突然起身道:“官城!”   “怎么了?”官城回头看他。   “……没什么。”奚和光冲他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有很难受,就是想偷懒不上班。”   “我知道。”官城也笑了一下,“没关系,不想去就在家睡觉。”   官城下楼了,奚和光躺在原地动也不动,半小时后,官城走了,奚和光慢慢摸出自己的手机,盯着屏幕发呆。   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非常非常的不舒服,他当然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是心安理得地收下郑图给的钱,但是他做不到。   他甚至做不到对郑图之前那些毫无道理的、神经质的行为产生任何一点怨忿的情绪,他看郑图,就像在看自己,像是在看所有没有寄托的可怜人,而现在自己有了寄托,但他依然没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如果告诉官城,官城肯定会选择报警,而且亲疏有别,郑图的性命绝对没有他的安危重要,官城就算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也不会让他再插手这件事,要是官城知道了之前郑图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会让对方的处境更加艰难,再也翻不了身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奚和光甚至不想去思考对方到底是谁,只希望那个人不要死。   如果那个人死了,那郑图就真的完了。   要报警吗?   他犹豫着在屏幕上按下了110,只差一点就要把电话拨出去。   ……如果那个人死了。   那郑图就真的完了。   这个念头让奚和光坐立不安,他猛地起身,随便换上一套方便行动的短袖和运动长裤就下了楼,他看了一眼餐桌官城留给自己的早饭,深吸一口气,心想等我回来再吃,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按照导航往那个旧工厂开,逐渐远离了市区,路边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色,连行人都变得稀少,楼越来越矮,逐渐出现了一些蓝色屋顶的自建房,还有那种两三层高的楼房,但是再往远处开,这些建筑物也不见了。   就在奚和光怀疑自己走错了路的时候,那个三层楼高的化工厂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外面院子的门是半开的,门口还有很新鲜的车辙印,奚和光把车停在外面,试探着推了推这栋建筑物的大铁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响,但是并没有被推开。   里面反锁了。   奚和光在四周转了转,找到一个破了的窗户,他小心地从窗户里钻了进去,跳到地上的时候地上的灰尘被带了起来,又缓缓落了下去。   里面看起来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废旧工厂,掉了色的塑料大桶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没有被拆除的旧设备上面落满了灰尘,奚和光小心地绕过那些障碍物,尽量无声地往楼上走去。   看清了二楼的景象,奚和光惊骇到不能出声。   这里比一楼干净很多,也简陋很多,窗户连着窗框都被敲掉,四面漏风,阳光洒了进来,照亮了角落里那个蓝色的塑料大桶,也照亮了大吊扇上吊着的那个人。   对方几乎浑身都是血,没有一处裸露出来的皮肤是干净的,衣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皮肤一起变成了肮脏的一片,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是很大的一滩,蜿蜒着流向奚和光脚下。   奚和光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刚要往对方身前走,就听到身后有一阵极轻微的声音,噗,噗,好像是被厚重的灰尘缓和了的脚步声,奚和光猛地转过身去。   好像慢动作似的,郑图从楼上走了下来,脚边的灰尘扬起又落下,他衣冠楚楚,甚至好像还刚刚理了头发,露出一张奚和光很熟悉的脸。   奚和光第一次看见郑图的时候,对方也不过十几岁,站在自己家楼下拿一本书卷成一个大喇叭,面无表情地喊:“奚文心!奚文心!奚文心!”   奚和光跑到窗边看热闹,郑图就把那本书拿开,奚和光冲他招招手,问:“你找我姐啊?”   郑图还没来得及回答,奚文心就捏着奚和光的耳朵把他拉了回来,罕见地严肃,“别搭理他。”   奚和光问自己的姐姐:“为什么啊。”   “我说,别搭理他。”奚文心又重复了一次,将窗户关上了。   后来奚和光才知道,这个郑图一向是没人搭理的,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每一个都传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说他爸爸是杀人犯,说他是他爸爸和一个来头很大的日本女人生的,还有人说他小时候差点就把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给掐死了,奚和光当时听的目瞪口呆,不知道郑图在别人嘴里怎么像可怕的怪物一样,明明郑图这个人很好的啊,整天给自己买吃的,自己已经说了不会把姐姐的手机号告诉他,他还是要买,最后奚和光吃到不好意思,就悄悄把奚文心的手机号告诉他了。   那天晚上奚文心找到了奚和光,让他承认错误,奚和光说对不起,突然又觉得奚文心好像真的很烦的样子,他终于有了点做弟弟的自觉,问奚文心:“姐,他欺负你啊?”   奚文心撑着下巴很忧郁地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啊?”   “他学习不好。”奚文心说:“那么简单的题都不及格,这是有多笨啊,以后我们俩的孩子也会很笨的,”   奚和光有点晕了,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要孩子身上。   “哎。”奚文心看着还是个傻小孩的奚和光,毫不避讳地说:“我喜欢他的呀,当然要想的远一点,我给他讲那么多题,他还是学不会,那我等他什么时候变聪明点什么时候再和他在一起吧。”   奚和光很认真地说:“可是我听别人说他爸是杀人犯,你不害怕吗。”   “那都是他们胡说的。”奚文心说:“再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了,他说过他很讨厌他爸的,以后我带他走就好了呗。”   第二天奚和光就去和郑图说,我姐嫌你学习不好,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后来郑图果然就好好学习了,而且居然可以给成绩很好的奚文心辅导功课,可是他们还是没在一起,因为那些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老师开车来家里做家访,奚文心被狠骂了一顿,她倒是没有哭天抢地,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坐在沙发上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说:“哦,那我知道了。”   晚上奚和光去安慰奚文心,奚文心一边翻书说:“我以后一定会和他在一起的,又不着急这一年两年,有什么的呀,宝贝,你快去睡觉吧,睡少了长不高的。”   后来的事情奚和光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他长大了一点,奚文心也不好拿他当傻小孩,什么都给他说,他只知道郑图很爱奚文心,还总是给奚和光买东西,让他管自己叫姐夫。奚和光那时候想,是啊,郑图就是应该很爱奚文心,还有哪个女生能胆子这么大,满不在乎地说带他走吗,还有哪个女生能不厌其烦地给他讲那么多题吗,还有哪个女生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严肃地考虑两个人的小孩笨不笨吗。   奚和光站在这个破旧的化工厂里,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过去的影子,但是他失败了,他看着郑图,连个像样的开场白都说不出来,还是郑图先开了口。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奚和光说:“我逼唐月池说的。”   郑图嗤笑一声,“她啊?败事有余。”   “他是谁?”奚和光看着郑图,“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不认识他吗?”郑图推着奚和光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好像很怕把眼前这个昏迷的人叫醒一般,轻声说:“你肯定……见过他吧。”   那个满脸血污的人动也不动一下,奚和光看着他瘦削的轮廓,迟滞的记忆突然复苏,好像一道惊雷劈过大脑——他确实是见过这个人。   那个跟在张山昆身边,被他姐姐拿石头砸晕的男人。   心脏被冻住了一般,连跳动都变得缓慢,奚和光甚至开始害怕听到郑图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知道你姐为什么要跳楼吗?”郑图抓着奚和光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盯着那个血人看,“因为她被这个人强奸了,还拍了录像,如果她走了之后敢去报警,或者把自己听到的事说出去,他们就把录像卖了。”   郑图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足轻重的事实,奚和光却觉得自己幻听了,在他说完以后居然开始长达十多秒的耳鸣,站都要站不稳,脸色难看到仿佛濒死。   郑图放开了他,毫不客气地把他往楼梯口推,声音一丝起伏都没有,“你走吧,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我就当你没来过。”   他比奚和光要高大半个头,身型瘦长,但是也要比奚和光壮上一圈,他用力一推,奚和光丢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往后退,腰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一声巨响。   过了会儿,奚和光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低声问郑图:“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他?”郑图冷笑一声,“很想知道吗?”   奚和光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遮住他大半眼睛,他隔着头发看自己眼前被切割到支离破碎的郑图,手脚都要麻痹掉,隔了好半天才开口问:“他不会死吧?”   “他当然会死了。”郑图说:“看我什么时候发发善心给他个痛快吧。”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有可能活的,是吗。”奚和光去抓郑图温热的手腕,拉着他向前一步,“你先跟我走。”   “你他妈有病吗?”郑图甩开他,“赶紧滚。”   “我让你跟我走。”奚和光又抓住了郑图的手腕,因为太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郑图惊讶于这个每次都会被自己一脚踹在地上的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让他甩也甩不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不耐烦,“你想干什么啊你?”   “你想干什么?”奚和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你想把他杀了吗?”   郑图似乎觉得他这话问的很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像被奚和光逗乐了似的,他笑够了,眼带笑意地说:“是啊。”   “……你跟我走。”奚和光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发抖,“你冷静点。”   “奚和光,我没听错吧,你这是在劝我冷静点?”郑图猛地变了脸色,“你有资格劝我吗?!”   “我是奚文心的弟弟。”奚和光说:“我没资格,她总有吧。”   “去你妈的!”郑图冲他吼:“奚文心有资格?!她他妈有什么资格?她心里除了你还有谁,她想过我吗?宁可自己不要命了也护着你,她多伟大啊,遇到事了连一个字都不和我说,说跳楼就跳楼,她多豁得出去啊!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劝我的人,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她有什么资格来劝我?我他妈死了以后,我他妈下辈子,都不想再和奚文心这个人有一点牵扯!”   郑图眼里全是红血丝,好像真的恨奚文心恨到无处发泄,快要疯了,他握着奚和光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奚和光,你看看我,你觉得我是什么啊?我是人吗?不,我不是人,我就是奚文心身边的一条狗,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她说过一个不字吗?她就算是想去摘星星摘月亮我他妈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去给她弄来,那她呢?她怎么对我的?她死之前想都没想到我,她唯一发给我的一条短信还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在她心里只有你是人,我什么都不算,她不清楚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现在你和我说她有资格劝我,你告诉我,她有他妈什么资格劝我?!”   郑图的声音回荡在厂房里,一圈一圈,像是一个巨石被投了湖,他真的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爱过这样一个人,哪怕奚文心带给他的温暖和幸福是没办法去形容与衡量的,他什么都想到了,想到了奚文心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想到了奚文心对他的感情会逐渐变淡,但是他觉得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在奚文心面前,他是没有底线的,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去原谅,不过是放下自尊去死缠烂打,奚文心心软,他以为他很了解。   但是他死也不会想到,奚文心的心是石头做的,自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是这世上无数的石头和草木一样,都是垃圾,都是她可以毫不犹豫去抛弃的东西。   阳光很灿烂,外面的天空也很蓝,奚和光看着郑图,竟有种奇异的割裂感。   “……我以前和你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其实我知道没什么意义。”   “知道没意义就赶紧滚远点,别他妈给我添乱!”郑图将他推开了。   “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还是会过自己的生活,我现在谈恋爱了,也有了新的工作,再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去拿刀捅人了。”   “你他妈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很想把他杀了,但是我不能,因为还有人等着我回去。你也不能,你不能就断送在这里,奚文心不会感谢你,也不会原谅你的。”   郑图语带讽刺地说:“她当然不会感谢我,我用得着她的感谢吗?要不是我死缠烂打赖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会和我在一起吗?原谅?她有资格原谅我吗?”   “是她先喜欢你的。”奚和光。   郑图愣了一下,“什么?”   “她和我说过很多次,是她先喜欢你的。”奚和光说:“你上学的时候没人愿意理你,只有她主动和你说话,你真的觉得只是因为她善良吗,因为她喜欢你啊。”   郑图沉默片刻,皱着眉说:“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希望你误会她。”奚和光面色平静地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之后,她开始偷偷存钱,她说那是用来带你离家出走的钱,后来她说你好像用不到了,就拿去给你买了块很贵的手表当作生日礼物,就是你手上戴着的这个吧,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还留着一定会很高兴,因为她真的攒了很久的钱。”   “其实我爸妈一直都没同意过你们两个在一起,因为你,我爸动手打过她好几次,不打了是因为有一次出手太重,差点把她耳朵打聋了,后来每次你去家里,他们都会好好招待你,因为他们拿我姐没办法,她没有不在乎你,你在她心里是很重要的人。”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能怎么样?”郑图明显有些心烦意乱地说:“别他妈说了,你走吧,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我说了,我是奚文心的弟弟。”奚和光说:“我了解她,我知道她绝不会想让你去这么做,更不想让你的人生就断送在这里,如果你觉得她没资格管你,那也请你不要打着为她报仇的名号杀人,更不要把她说成一个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人,要是你真的那么想和她一刀两断,下辈子都不再见她,就把这块表还给我吧,我会埋在她墓碑旁边,这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要是被你真的扔到马桶里冲走了还挺可惜的,你把它还给我,说清楚去杀人只是因为你自己想发泄,不是为了她报仇,我马上就走,再也不会干涉你的事。”   郑图动也不动一下,奚和光伸手去碰那块表,被他猛地躲开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那个被吊着的血人的粗喘。   “你说她临死前一个字也没留给你,那你希望她和你说什么呢?你觉得她要说什么,你才不会恨她,你才能原谅她?”奚和光的眼泪聚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落在灰尘里,“如果你真的只因为这个就觉得她不爱你,下辈子都不要见她,那我真替她委屈,那个时候她会护着我,因为我伤得很重,她担心我会死,她跳楼是因为没办法接受自己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总不能要求她时时刻刻都那么坚强吧?”   奚和光试探着往他身前走了一步,郑图下意识往后退,奚和光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把他杀了以后打算怎么做?”   郑图指了指摆在角落,盖子被打开一半的蓝色原料桶,“汽油。”   一把火点着,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奚和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真的是——”   他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先把人放下来再说。”   奚和光转身往吊扇处走,郑图突然拦住了他,眼里又涌上一股狠意,“算了,你走吧,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你该怎么做,你该把他杀了吗?”奚和光抬高了声音,“你要是真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绑到这儿来!”   “他把你姐害死了!”郑图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突然从怀里掏出了打火机,“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走,你死在这儿了官城可不知道找谁去偿命!”   “你死了以后不想在下面见我姐我还想见她呢!”奚和光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可以继续恨我,这是你的自由,我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管你,你是我姐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夫把下半辈子都断送在这里,她死了,你不是还活着呢吗!”   郑图不知怎么,居然被他说动了一般,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奚和光神经紧绷,郑图突然把打火机扔了,转了个身,慢慢往吊扇处走过去。   “我还有一笔钱。”郑图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刀,横着往上一劈,将吊扇上被血浸泡的麻绳砍断,那个人不知死活的人应声而落,沾血的手指动了动,“我要是真的进去了,会叫人打给你。”   “……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奚和光背后都是冷汗,“找律师不要钱吗。”   他走过去,帮郑图把对方抬了起来,往楼梯处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没断气吧?”   郑图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死不了。”   那个好像一直都昏迷的男人突然发出一点含糊的咕哝声,好像有话要说,奚和光和郑图同时停下了动作,对视一眼,郑图低头看他,“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发出了更大的声音,但是一样很含糊,奚和光摇摇头,“算了,先抬下去。”   突然地,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咧开嘴冲着奚和光笑,好像突然恢复了精力。   奚和光听到了极细微的声音,嚓,嚓。   有什么东西晃过了他的眼睛,闪过一道银色的线,那是郑图扔在地上的防风打火机。   奚和光一个字也来不及说,他猛地扑向郑图,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一起从已经被拆除的窗前跳了下去。   片刻过后,还有火苗闪烁的打火机被准确无误地扔进了装满汽油的蓝色大桶。   天空闪烁,太阳摇摆不定,奚和光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低头拍自己的肚子,啪啪啪,圆鼓鼓,他发现自己两条腿加起来也没有凳子腿长,藕似的白白胖胖,抬头看看天,突然觉得太阳摇摆的更厉害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想了想,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哭了半天,一滴眼泪没掉,倒是把人给哭来了,奚文心穿着条墨蓝色的长裙,光着脚跑过来,抱小狗似的把他抱起来,“你嚎什么嚎?”   奚和光不会说话,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指着太阳,手背凹下去一个小坑,他刚要咧开嘴干嚎,奚文心就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脸道:“你是害怕了呀?”   奚和光点点头,咕噜咕噜吐口水,奚文心啧了一声,拿了张雪白的纸巾帮他擦干净脸。   房间里有滴滴滴的声音回响,很规律,奚文心亲亲他的额头,“我走了哦。”   奚和光抓着她柔软的长发不让她走,只知道啊啊啊,这次是真的急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奚文心把自己的头发救出来,抱着他走到床边,弯下腰看他。   “你怎么长大的这么快啊?”奚文心摸摸他的头。   奚和光低头一看,自己小冬瓜一样圆圆的身体变得消瘦修长,他又能说话了,外面的太阳像坏了的电灯一般闪烁,他没去管,只紧紧攥着奚文心的手腕,流着泪求她:“姐,你别走。”   “嘘嘘嘘。”奚文心安抚他,“其实不可怕的。”   奚和光浑身颤抖,哽咽着说:“你骗我。”   “没骗你,真的不可怕。”奚文心想了想,“你不是很喜欢把空调开得很低,盖着毯子睡觉吗,其实就像是那种感觉,很温暖,很安全……也很轻松。”   滴滴滴的声音更大了,奚文心笑着说:“宝贝,我走了哦,你也回去吧,不要自己吓自己,哎,你怎么长大的这么快啊,你比我还要大了。”   她好像真的因为这件事很苦恼一样,又揉了揉奚和光的头发,转身走出了房间,滴滴滴的声音大到令人心烦,太阳闪烁一下,屋子里变黑又变亮,奚和光无措地看着窗外,片刻之间,天地颠倒,世界被卷入了没有尽头的漩涡。   眼前又有了光,他极慢极慢地睁开眼睛,又闭上,滴滴滴的声音还在响,他后知后觉,原来是医院的心电监护仪,那些滴滴滴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   耳边有人在说话,很吵,他在这吵闹的说话声中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滴滴滴的声音在响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俞均的脸,对方瞪大了眼睛看他,好像受了很大惊吓一样,过了会儿,对方长出一口气,“你可算是……”   奚和光浑身都疼,也就没觉得哪里特别疼。他眨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很小地说:“嗯?”   “能听懂我说什么吗?”俞均冲他摆摆手,“这是几?”   “你的表好难看。”奚和光迷迷糊糊地说:“换一个吧。”   “你知道这表多贵吗!能不能有点品位!”俞均瞪他,“我去叫大夫,等会儿官城来了你给我好好装,啊,听到了吗?最好装的马上就要死了,要不然他真把你打死了我可拦不住。”   奚和光终于清醒了点儿,“你说什么啊。”   “我说你最好别惹官城。”俞均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完了,别怪哥没提醒你,你真完了。”   “什么完了……”奚和光的理智回笼,忍着疼痛不安地看着他。   “郑图伤得没你重,比你早醒一天,他可都交代了,你们俩但凡晚点儿跳下去绝对就当场被炸死了,砸一身砖头算是运气好,知不知道?”俞均说:“我是没见过官城发那么大火,你就自求多福吧,他要是真想收拾你,我可拦不住。”   他这幅态度,搞得奚和光也很忐忑,过不多时,官城和大夫一起进来,奚和光越过白大褂往他身上看,大夫说的什么他都没心思听,但是官城的脸被挡着,他看不见。   等大夫走了,官城走到他床前,伸手摸了摸他输液那只手的手背,把被子盖在了上面,奚和光动了动手指头,“老婆。”   官城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病房门被关上,俞均长出一口气,“我也走了,晚上再来看你啊。”   “等一下。”奚和光急了,头嗡嗡直响,难受地问:“他怎么了?”   “……”俞均说:“这个我没办法和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我真走了啊,电话都快让人打爆了。”   “郑图——”奚和光终于反应过来,“他怎么样了?”   “他也没死,你放心吧,有那精力多担心担心你自己,拜拜。”   他走了,奚和光有些不安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原因还是身体太疲惫,他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奚和光下意识想抬起手揉眼睛,却马上被人按住了手腕,官城居高临下地看他,奚和光反应过来,小声说:“老婆。”   手背回血了,官城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处理,针被拔出去,官城帮他按着胶带,奚和光没由来地紧张,没有底气地说:“老婆,我饿了……”   官城终于回了他一句:“五点半吃饭。”   “你怎么了。”奚和光说:“你是不是——”   “自己按着,别松开。”官城起身,“饿了就睡觉,少说话。”   奚和光只好闭了嘴。   晚上七点,俞均果然来了,官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坐在病床边,沉默一会儿干咳道:“那个什么,你想看综艺吗?我给你找个什么节目看啊?”   “我不看了。”奚和光偷偷瞥了官城一眼,“有点头晕。”   “你脑袋被砸成脑震荡了能不晕吗。”官城说:“幸亏你那是脑袋不是豆腐脑。”   “……”奚和光说:“哦。”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奚和光说:“你还是找个节目给我看吧,我其实也没有很晕。”   “看什么看?”官城说话了,他起身看着俞均说:“出去。”   俞均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那行,你请我吃个夜宵,回来再陪小朋友玩儿。”   官城冷淡地说:“陪他玩儿什么?”   “老婆。”奚和光有些无措,“你也走啊?”   官城终于看了他一眼,“我留在这儿干什么?”   “你……你留下来陪我啊。”奚和光越说声音越小,“你不陪我了吗。”   官城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你用得着我陪吗?”   “走走走。”俞均往外推官城,“咱们先去吃饭,让他自己睡会儿吧,有护工进来看着。”   奚和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无助地看着官城,官城脸色更加难看,俞均一看要不好,赶紧说:“官城!”   “你急什么?”官城说:“我能把他怎么样?”   “你们是亲两口子,你能把他怎么样啊。”俞均干笑,“这话说的。”   官城似乎觉得这话很讽刺似的,冷笑一下,“我担待不起。”   奚和光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完了。   官城推开俞均走到奚和光床前,面无表情地说:“奚和光。”   奚和光心脏紧缩,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嗯。”   “如果和我在一起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你大可以直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你想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说什么呢!”俞均赶紧拉着他往门口走,“你再吓着他,这话能乱说吗。”   官城甩开了俞均的手,转身看着病床上的奚和光,“你在乎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你会被我一句话吓着?”   “你说什么啊……”奚和光整个人都懵了,“你要和我分手吗。”   官城走到他身前,拿虎口卡着他的下颌,冷声道:“你觉得我们在一起过吗?你要是真觉得我们在一起过,好歹也要把我稍微往心里放放吧?你呢?你要是真的有一点良心,就不应该出那个门,奚和光,谁和你在一起,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这个人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真该庆幸自己这回伤得重,我不好动你,要不然我真想打死你!”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奚和光却被吓到眼泪都要流出来,只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官城放开了他。   奚和光下意识抬起脸咬住了他的手,官城微微皱眉道:“放开。”   奚和光不松口,反而咬的更紧了,官城抬高了声音,“我叫你放开!”   他这样实在是太可怕,奚和光吓得缩了缩脖子,慢慢地松了嘴,官城转身要走,奚和光急了,踉踉跄跄起身下床,脚刚一挨地就稀里哗啦地摔倒了,监护仪滴滴滴乱响。   官城回身把他抱回床上,抬手按了呼叫铃,再开口时神情竟有些暴戾,“你闹什么闹?!”   奚和光想哭还不敢哭,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腕,官城帮他把被子盖好,冷声道:“再掉下来一次就自己爬上去,没人管你,地上舒服就在地上躺着。”   大夫推门进来帮他把监护仪弄好,又把人挨个训了一顿,奚和光挨训的时候偷偷看官城,官城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夫走了,气氛沉闷到快要凝固,奚和光倒在枕头上无措地看他,官城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抽泣。   他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摔门走了出去。   奚和光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疼,简直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地方,又害怕官城真的要和他分手,简直不敢细想,哭都没心思哭,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开始数数。   他头晕脑胀的,数错了好几次,数到了四千多,官城才回来。   奚和光眼巴巴地看着他,又不敢说什么,官城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奚和光大着胆子开口:“老婆,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官城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   奚和光的声音小了下去,“能不能来得及去你家过节啊。”   “不去了。”   奚和光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拿眼睛在被子上蹭了蹭。   官城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声音冷淡地说:“你哭什么哭?”   奚和光摇头,“对不起。”   “你确实对不起我。”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是吗。”奚和光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   “我没有、没有觉得很委屈。”奚和光哽咽着说:“我舍不得你。”   “这会儿知道舍不得我了?”   奚和光挣扎着坐起来,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哭到话都说不清楚,官城只能分辨出一句含糊的“不要分手。”   官城皱着眉说:“你再哭我马上就走。”   奚和光哭得更厉害了,头都开始发晕,他一边哭一边说:“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奚和光简直要崩溃了,哭得一抽一抽,“我不要、不要分手……”   他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恨不得撒泼打滚地拦着官城不让走了,眼泪把官城的衬衫都打湿,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官城低头看他微乱的短发,强忍住回抱着他的冲动,冷声道:“奚和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想什么呢?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你哭几下就能过去的。”   奚和光鼻涕都哭出来,偷偷往他衬衫上蹭,“那你答应不和我分手。”   官城把奚和光推回到床上,拿纸巾给他擦了脸,奚和光攥着他的手腕,泪眼朦胧地着看他,想去抱抱他又不敢,只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官城低头看看他的手,“手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奚和光想清楚了他为什么生气,也就不敢胡乱回答,过了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   “……”奚和光小声说:“我怕你担心。”   “不要用这句话当借口。”官城冷着脸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我没有不信任你啊!”奚和光急了,“我、我和你说不清楚。”   “你可以回家了以后再好好找个理由敷衍我。”官城说:“我等着。”   他说完,低头看看自己的衬衫,面无表情道:“你往我身上蹭鼻涕干什么?”   “你说不嫌我脏的。”   “蹬鼻子上脸。”   奚和光哪被他这么一句一句地说过,又害怕又委屈,却也知道是自己先不对的,说什么都是错,他忍了一会儿,越想越难受,突然说:“反正你不能和我分手。”   “我为什么不能?”   “我怀孕了。”奚和光脑袋一抽,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   “……”官城沉默片刻道:“奚和光,我们还没睡过呢,你真怀孕了孩子也不是我的。”   他越冷静,奚和光越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太不好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他的手放开了,官城坐了会儿,看看他哭花的脸,起身走了。   奚和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又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奚和光哭得眼前模糊成一片,脑袋里也嗡嗡直响,心想官城是不是真的要和他分手,他知道官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回头,别说他撒泼打滚,就算是他真的跑去天台跳楼官城也不会妥协的,但官城不是说喜欢他很多年吗,应该也会有点舍不得他的吧……不过这次官城好像真的很生气,都不愿意搭理他了,是讨厌他了吗,怎么办……   他对着官城一向是没什么冷静自持的,想哭就哭,想闹就闹,这会儿不敢闹了,只好悄无声息地哭,哭了半天,突然觉得脸上一热,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脸上蹭了蹭,他睁开眼睛一看,是官城回来拿了条干净的热毛巾给他擦脸。   “老婆……”奚和光马上就不哭了,“你不生气了啊。”   “谁告诉你我不生气了,你单方面决定的?”官城仔细地拿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又去擦他的手,语气很冷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冷血,好歹也在一张床上睡过这么长时间,说把人扔了就扔了,你不会良心不安,不代表别人不会。”   奚和光稀里糊涂的,也听得出来他在骂自己,吸了吸鼻子道:“那你到底怎么才会不生气。”   “你是在让我教你怎么多点良心吗?不好意思,我教不了。”   奚和光小声说:“你干嘛啊,我们能不能好好说。”   “觉得我不讲理是吗?”官城捏着他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好,那我就和你好好说,我生气是因为你心里完全就没有我,你想去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没想过如果自己出事了之后我要怎么办,会给我带来多少痛苦,甚至是把我的下半辈子都毁了,如果你真的被炸死了,我可能以后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我后悔那天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我,因为我从头到尾对这件事都毫不知情,我甚至没有机会去阻止你,你如果觉得我和你分手这件事让你害怕难过,那请你换位思考一下我是不是也会害怕,也会难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分手,我的感情没那么不值钱,说丢就丢,但是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就过去,你哭也没用。还有,不要问我关于郑图的事,我不想提这个人,以后你也别再去插手他的事了。”   奚和光本来还想问问他郑图到底会不会进去,听完后也只能沉默半晌,哼哼唧唧地说:“那你先别生气了。”   官城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奚和光郁闷到很想咧着嘴大哭,一边哭一边满地打滚,滚够了就滚过来抱着官城的腿,他什么时候说不生气了才放开,但是他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得官城生气,想了半天,才说:“你晚上要不要陪我。”   “你一个人很害怕?”   他语气不善,奚和光苦着脸说:“不是害怕,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啊。”   “那我没什么必要陪着你。”   奚和光简直要被他搞到崩溃,眼睛一闭,大声说:“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官城说:“你去报警吧。”   “你把手机给我。”奚和光伸手。   官城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他点进了通讯录,官城低头一看,他搜到了官明霖的电话。   “你不是要报警吗?给我哥打电话干什么。”   奚和光说:“我让老师劝劝你,他是家长,他说话你要听。”   “你要是想听我哥训你你就打吧。”   奚和光只好把手机扔给他,开始干嚎,“我真的报警了!你精神虐待我!”   “别在这里无理取闹,你几岁了你?”   “我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奚和光嘟嘟囔囔,“我过生日那天你还管我叫宝贝呢,你给我买了那么大的蛋糕,送了我一个一看就很贵的胸针,还抱着我睡觉。”   “所以呢?”   “……所以你是不是死活都不肯原谅我。”奚和光看着他。   “你连自己的错误都不肯承认,我凭什么要原谅你?”   “我已经和你承认了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说的,我说了你又告诉我这是借口,我说什么你都骂我没良心,哦……我确实是没良心,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我哪知道那里那么危险啊,我要是知道我死也不会去的,你这么好,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你不知道很危险吗?难道你不是因为知道郑图有可能杀人才去找他的吗?这在你眼里都不算有危险,奚和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奚和光终于看出来了,官城好像在讲理,但是他根本就不想讲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找理由教训人,偏偏自己理亏,总能被他揪住小辫子。   而官城只是想骂人而已。   想通此节,奚和光彻底萎靡了,他看着官城说:“老婆。”   “别这么叫我。”   奚和光心想,哦,果然是这样,原来只要一个人想找茬,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古人已经看懂了这个道理,他怎么还看不懂。   “我想尿尿。”   说这个总不会挨骂了吧。   官城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伸手去脱他的裤子。   “……你干嘛啊,我要去卫生间。”   “去什么卫生间?”官城说:“尿壶没用过吗。”   “什么啊!我不要用那个!”奚和光简直没办法把尿壶两个字和自己联系起来,一时之间只觉得急火攻心,也忘了自己的地位,抬高了声音说:“你别拿那个东西给我!”   他说完,看见官城的脸色,突然觉得背后一凉,瞬间安静了,过了片刻才说:“其实也没有很想尿,你不用麻烦了。”   “你不用的话我就走了,晚上你有两个选择,尿床上,或者叫护工帮你拿尿壶。”   “……”奚和光觉得很委屈,“我真的不想用那个。”   “奚和光,你如果去卫生间就要把身上的东西拆掉,然后医生就会过来骂你,你是挨骂有瘾吗?”   “那你走吧。”奚和光自暴自弃地把脸转到了一边,“不要你管。”   官城冷着脸去脱他的裤子,奚和光瞬间爆炸,居然狗胆包天地大声说:“你别拿那个东西碰我!”   “这是新买的,买回来之后就洗过了,还是我能买到的最贵的,你不要觉得它配不上你尊贵的尿。”官城说:“还有,虽然你很看不上我,但我在外面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男人,给你接尿也不算辱没了你的公主身份。”   奚和光欲哭无泪,闭着眼睛干嚎,“我真的不想用那个,老婆我求求你把它拿走吧,明天医生把我身上的东西拆了我就可以去卫生间了,我用不到它。”   官城懒得和他废话,强行把他裤子脱了,奚和光到底还是没忍住,只能一边撒尿一边干嚎,嚎着嚎着就真的很想哭,他伤心地问:“老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官城帮他提上了裤子,面无表情地说:“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对一个刚刚给你接过尿的人问出这句话。”   “……”奚和光崩溃道:“啊——!!”   官城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奚和光一副很警惕的表情,“你洗手了吗,多洗几遍,要拿消毒洗手液好好洗。”   官城没忍住用力捏着他的脸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欠揍?”   “你不要碰我的脸!”奚和光闭着眼睛喊:“放开我!”   官城捏得更用力了,奚和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没洗手。”   “我洗了两次。”   “为什么洗两次啊,你嫌我脏吗。”   “……你刚才不是还说让我多洗几遍吗?”   “我说和你说是不一样的啊,你就是嫌我脏吧。”奚和光说:“老婆,你还是回家去睡吧,我不留你了。”   “你给我闭嘴!”官城恨不得掐死他,“非逼我动手吗?”   奚和光怕真的挨揍,只好把嘴闭上,官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沉默不语,过了会儿,奚和光突然小声说:“老婆啊,你真的洗手了吧。”   官城猛地起身,奚和光吓得大喊:“你别冲动!我就是问一——”   他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官城堵住,奚和光紧张地睁着眼睛,却动也不能动一下,他唇舌都有些发痛,过了好半天才被放开,舔舔嘴唇道:“你舍不得打我啊?”   官城嗤笑一声,“你可以等出院了以后再问这句话。”   “那时候你就不生气了。”奚和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一定会哄好你的。”   “你不把我气死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怎么气你了……”奚和光去抓他的衣服,“你要是生病了我也会照顾你的啊,你对我这么凶,不怕以后老了我报复你吗,你比我大五岁,等你动不了了还是能动,我还能拿拐杖敲你的头,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的。”   “你倒是敢。”   “我舍不得。”奚和光厚着脸皮说:“你吓唬我要分手,我可担心你了,你不和我在一起,被别人骗了怎么办,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是真的爱你。”   官城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点儿,“你少在这儿花言巧语,别人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真的没有良心。”   奚和光沉默片刻,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你把我的良心掏出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你。”   官城:“……”   “我没有在哄你。”奚和光看着他,眼神很真诚,“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被你骂几句又没什么,你不生气就好,但是你不要说我心里没你了好不好,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你,你非说我心里没你,我还是觉得有一点委屈的。”   “你委屈什么?”官城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别说了,睡觉。”   “那你抱我睡。”   “你这样怎么抱?”   “哦。”奚和光说:“那你把那张床推过来,我们拉着手睡,这样我做梦也能梦到你了,你可以在梦里打我,我不会还手的。”   官城终于遇上了对手,欲加之罪也没了借口,只能无可奈何地把床推过来,攥着他的手睡觉,奚和光晃了晃胳膊,低声说:“老婆,你以后不能拿分手吓我了。”   官城说话的语气终于没那么冷了,“你还怕这个吗?”   “我当然怕啊。”奚和光说:“我从小就很害怕一个人的,你不要我的话,我就去找姐姐了。”   官城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哦,那我就只能被别人欺骗感情,我这么招人烦,除了你之外别人都不会真心对我好,我会被骗得很惨,说不定还会被卖去搬砖,要不然就是去要饭,反正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官城说:“你到底睡不睡?”   奚和光消停了一会儿,突然抬高了声音说:“我的老婆啊——!”   官城忍无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   奚和光本以为自己昨天折腾了那么一通之后就算是把人哄好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他被鼻血呛醒,枕头都被打湿一大片,官城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脸色又难看下去,奚和光欲哭无泪,废话说了一大堆,官城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好不容易等到吃饭,官城扶着他坐起来喂给他吃,奚和光眼巴巴地看着官城,官城也许是被他看烦了,终于开口道:“看什么看,好好吃饭。”   “老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没兴趣听。”   “这个秘密就是,我流鼻血不会死,但是老婆不理我我就会死。”   “……”   “你再不理我我马上就死掉了,3,2,1——”   官城冷着脸说:“理你了,赶紧吃。”   奚和光咧嘴一笑,“你早上吃了什么好吃的啊。”   “还没吃。”   “那你先去吃啊,我自己来就行。”奚和光有些费力地伸手去拿碗,看见官城的脸,一时语塞,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瘦了。”   “话这么多,还吃不吃了?”官城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张嘴。”   俞均来的时候,就看见官城正坐在病床边给他切芒果,奚和光吃了一块,拽着官城的领带让他低头,撅着嘴在官城脸上亲了一口。   而官城非但没有摆脸色给他看,反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给他喂了一块芒果。   俞均目瞪口呆——你那个表情是微笑吧,是吧是吧是吧!那天站在抢救室外面又急又气恨不得冲进去补刀的人是你吧!我劝你等人醒了不要发脾气毕竟是两口子你是不是还说“等他醒了我们就没关系了!”,昨天你还恨不得摔盘子砸碗扯证离婚,人家躺病床上吓得直哭你都不管,好歹你也多坚持几天,怎么过一个晚上就又在这儿给人家喂芒果!   还喂!   他又看了看奚和光,瞬间觉得这个小孩不简单,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当不成这个嫂子,只有他能当。   换一个人——不对,换一个人,官城估计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别人作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奚和光见他来了,叼着小叉子冲他招手,他一笑,走过去说:“今天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官城把芒果放在一边,语气冷淡道:“早上还没睡醒鼻血就流了一枕头,呛得直咳嗽。”   俞均哎了一声,“怎么搞的?”   “他老是不理我,我一着急就上火了,上火了就流鼻血。”奚和光很严肃地说:“真的。”   俞均再一次被震撼——这是什么等级的甩锅天才!   官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吗?”   “……不是不是。”奚和光赶紧说:“你不理我那肯定是我不好,我罪有应得,你别生气。”   俞均再一次被震撼——居然这么能屈能伸!   官城似乎是彻底被奚和光搞到无奈,扶着他躺好,低下头道:“我先走了,中午尽量赶过来,俞均可能坐一会儿也要走,等会儿有人来照顾你,有什么事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听到了吗?”   奚和光哦了一声,又去拽他的领带,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得在奚和光脸上亲了亲,“好了吧?”   俞均彻底无语——你吗的,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看到这个!拿走!我不想看!   官城终于走了,俞均神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奚和光,奚和光很坦然地与他对视,“干嘛呀?”   “官城怎么就碰上你了呢。”俞均摇摇头,“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说他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我了。”奚和光说:“据我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他之前的八辈子都特别倒霉,所以这辈子就特别幸运,和我在一起了。”   “……”俞均说:“你还挺会自我安慰。”   “那我怎么办啊,他都要和我分手了。”奚和光苦着脸说:“我哪敢惹他,不自我安慰一下我还活不活了。”   “你放心吧,他也就是说说气话,你真往外迈出去一步,他马上拿个链子把你锁起来,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俞均一敲二郎腿,开始吃芒果,“他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人,还不是因为你吗,因为这个就放你走了?想的美。”   “他心很硬的,你不知道。”   “哥教你一招。”俞均凑过去,“等出院回家了,你就往他被窝里一钻,第二天早上起来说你怀了,不负责不让走。”   奚和光唉声叹气,“你这招我已经用过了,他非说孩子不是他的。”   “……”   奚和光生无可恋,“我的老婆啊——”   俞均陪他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也被人一个电话叫走了,奚和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身上又疼又麻,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他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午饭也没好好吃,下午官城来了,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奚和光侧过头去看官城的脸,把这个男人和自己认识这么久以来的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除却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并不算长,但即使是这么短的时间,他感受到的幸福也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多了,他清楚完全是官城一直在付出和迁就……所以为什么当初完全就没有把这件事和官城提一提的打算呢?   如果他是官城的话……奚和光想了想,估计会真的气死吧。   奚和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官城抬头看看他,“叹什么气?”   “老婆啊,你真的不带我回家过节了吗。”奚和光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呗。”   “你这样怎么回去?”官城说:“你知不知道自己那天有多危险?出院了也得在家养着。”   奚和光总算确定了他不想和自己离婚,一直在心里挥散不去的郁闷也没了,并且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错误,决心不再唠唠叨叨地讨人烦,让官城拿了个耳机给他放歌听。   他这样安静,官城反倒觉得不习惯了,没过多久就起身走到他床前,捏了捏他的脸道:“想什么呢?”   “我想我老婆。”奚和光说:“我要给老婆写作文,我的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他做饭很好吃,长得很好看,肩膀很宽,赚钱很多。”   “……”官城说:“那你接着写吧。”   奚和光很快就适应了无聊的住院生活,每天都坚持给自己找点乐子,躺在床上看完了二十多本书,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躺到地老天荒的时候,他终于被医生允许出院,回家继续躺着去了。   他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官城又照料的精心,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儿报废,这会儿也能自己溜达着遛狗了,这么长时间不见,狗长得飞快,脸变得长长的,搞得他很郁闷,官城安慰他等狗再长大点就好看了,他只能故作镇定地摆摆手说没有关系,我又不是看脸的人。   周五这天官城起得很早,奚和光还缩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不肯动,官城拍拍他的屁股,“起床了。”   奚和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这么早干嘛。”   官城与他对视很久,“没什么。”   可嘴上这么说着,官城却没下床,好像在等他说什么似的,奚和光疑惑地说:“嗯?”   官城不说话,过了会儿才无奈地摇摇头,“我去给你做饭了。”   奚和光哦了一声,爬起来刷牙洗脸,吃完了官城做的早饭又往沙发上一坐,继续看他的科幻小说。   官城走到他身前说:“宝贝,我走了。”   “拜拜呀。”奚和光冲他招招手,“哦对了,晚上咱们出去吃呗,我还想吃螃蟹,我去公司找你——我能开车吗?”   他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恢复的相当不错,官城想了很久,才犹豫着点点头,“可以,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老婆!”奚和光头也不抬地说:“再见。”   官城这一整天都很注意自己的手机消息,尤其是奚和光的,但是他只收到了一次,是奚和光拍了自己正在看的书,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堆吐槽,官城听了好笑,回复他:那你就换一本看。   晚上七点,奚和光在公司楼下给官城发消息:下楼。   他发完了,突然觉得自己很帅,真有了点接老婆的感觉。   官城下楼,发现奚和光打扮的很用心,好像还特意理了头发,他坐上副驾驶,奚和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领带,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你干什么?”   “我今天要带你去一个超级好吃超级好吃的店,我和你讲,以后每次我们去这家店,都只能由我带你去,你自己是找不到路的。”   官城由着他折腾,眼前漆黑一片,语气平淡道:“你不知道手机里有个软件叫地图吗。”   “回头就把你的地图卸了。”   奚和光把车开出去,官城只听见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小了,他就这么沉默着被奚和光带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突然停下,奚和光走到副驾驶边帮他把车门拉开,拉着他的手说:“下车。”   官城的动作顿了顿,“这个可以摘了吗?”   奚和光伸手帮他摘了,官城过了几秒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这会儿快要天黑,不远处已经有街灯亮起。   奚和光把车停在一处空无一人的游乐场前。   他拉着官城走到游乐场售票处旁边坐下,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官城,很认真地说:“官城哥哥,你好。”   这是那年他约好了和奚和光见面的地方。   “我不会怪你骗我,见个面吧,我很想看看你。”   这样的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等到。   奚和光双手撑着下巴,盯着回不过神的官城看了会儿,开口道:“非常抱歉骗了你,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出来和你见个面吧,现在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不是女孩子。”   官城沉默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女孩子,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没有。”官城轻声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骗我。”   “知道我在骗你还和我聊这么久,你喜欢我啊?”   官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奚和光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来着呢,你老是对我凶巴巴的。”   街灯亮起来,一盏接着一盏,蔓延到很远的地方,长街像是没有尽头的河,载着无主的船驶向海的边缘。   奚和光的眼睛里映出了许多灯,也像是许多小小的星星,官城和星星一起飘在他的眼里,荡来荡去。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还没成年呢,我妈不让我早恋。”奚和光伸手去拉官城的手指,“你过几年再和我在一起吧,虽然那时候我也不太会谈恋爱,还老是惹你生气,但是最起码,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会觉得开心的吧,不知道到时候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啊?”   七点半,游乐场的灯亮了起来,点亮了漆黑的夜空。   繁花一般。   官城转过头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闷,“会。”   “哦。”奚和光攥着他的手举到自己眼前,“那我送你个东西,你天天看着,就能记得喜欢我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   “这个是不是很好看。”奚和光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套在官城的手指上,“我卖了一首歌,给了我版权费,我就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它了,你可千万别弄丢了,我没钱买了。”   他低头在官城的手指上吻了吻,轻声道:“生日快乐。”   奚和光说出那句话,官城半晌没有出声,他看着官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官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奚和光躲了一下,“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要回家吃饭了。”   “别回家了。”官城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跟我走吧。”   “为什么要和你走,我们也没有很熟。”   “你不是不喜欢写作业吗,去了我家的话就不用写作业了。”   奚和光觉得好笑,“哦,去你家我就为所欲为了?”   “是。”官城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骗我。”   “没有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奚和光拉长了声音,“昨天你还不让我熬夜呢。”   官城说:“今天可以晚点睡。”   “那好吧,我和你回家。”奚和光起身,“但是我还没成年呢,你要是被抓起来可不怪我。”   他刚走到副驾驶旁边,官城就打开了后面的门,低声道:“进去。”   奚和光哦了一声,坐到了后面去,很快就出戏了,“老婆,我们去吃饭吧,我定好位置了。”   没想到官城也坐在了他身边,奚和光还没来得及说地址,官城就将他推倒在座椅上,强势地吻住了他。   奚和光唔了一声,懒洋洋地回吻,突然觉得官城的手撩开了他的衬衫,在他身上不住抚摸。   车里太小,奚和光又被官城整个抱在怀里,动也动不了,他气都要喘不过来,哼哼唧唧地推官城,“你咬我干什么?”   不远处有车经过,朦胧的灯光把奚和光的脸照亮了一半,他半睁着眼睛,神情有些茫然,本以为官城会放开他,没想到官城居然把他的衬衫扣子解开了,奚和光吓得差点儿滚到了地上去,赶紧说:“还在外面呢!”   官城又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放开他,“回家吗?”   奚和光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回家干什么,不去吃饭吗。”   官城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奚和光瞬间脖子都红了,躺在座位上动也不动一下。   过不多时,车开了出去,奚和光勉强坐起来,从后面看见官城的侧脸。竟有些坐立不安,低头看看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伸手慢吞吞地把扣子一个个系好。   半个多小时后,这件衣服又被脱掉,和官城的外套一起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夜里十一点过,奚和光趴在床上,手指也不动一下,眼神竟有些呆滞,官城把他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宝贝,你没事吧?”   奚和光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微红的吻痕,过了会儿才说:“嗯。”   官城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脸,“想休息吗?”   奚和光的眼神从手腕上转移到官城的脸上,突然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依依不舍地吻上了官城的唇。   凌晨一点半,奚和光终于彻底失去意识,缩在官城怀里昏睡过去。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很热,刚一动就被官城抱得更紧,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又开始哼哼唧唧,“老婆。”   官城嗯了一声,“睡醒了?”   “嗯。”奚和光迷迷糊糊道:“好饿。”   他抬头去看官城的脸,想到昨晚的事,瞬间失语,官城在他身上摸了摸,“还疼吗?”   “……”奚和光说:“嗯,有一点。”   这段时间两个人朝夕相处,他受伤以后官城又亲自照顾了他这么长时间,奚和光竟有种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对彼此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不会因为什么事不好意思了,他发了会儿呆,突然哎了一声,“给你买的蛋糕也没吃。”   “没关系,等等再吃。”官城说:“你再躺一会儿吧。”   官城帮他盖好被子,起身穿衣下床,走到门口,又走了回来,奚和光说:“干嘛。”   官城从地上捡起那个小盒子,打开,把剩下的那枚戒指套在了奚和光的手指上。   “好幼稚啊。”奚和光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撇撇嘴道:“幼稚死了。”   “哪里幼稚了?这不是你买的吗。”   “戴情侣戒指就很幼稚!我这是配合你,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买,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戴戒指不幼稚,一边哭一边蹬腿很幼稚。”官城说:“你怎么像小孩一样。”   “……我那不是疼吗!要不然你试试啊!”奚和光拿枕头砸他,“你一点都不爱我,我算看出来了,我要离婚。”   “不知道是谁哭着求我别分手。”   “你有证据吗?你录像了?”奚和光凶神恶煞地坐起来,“我算看出来了,老婆就是不能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惯老婆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以后你和我说话放尊敬点。”   “你说的很对,老婆就是不能惯。”官城捏了捏他的脸,“下礼拜开始上班。”   奚和光马上无事发生一样躺了回去,哼哼唧唧地说:“听不见,我再睡会儿。”   官城觉得这是他有过的最混乱却也是最幸福的生日了——哪怕其余的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奚和光在意乱情迷时带着哭腔说出的那句“我爱你”,一切也都值得了。   过了几天,奚和光又去医院做了次体检,他和官城一起等结果的时候突发奇想,“老婆,你说如果我得绝症了怎么办。”   官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如果!”奚和光开始脑补,“如果我真的得绝症了,我就先给你生个猴子,你留在家里带猴子,有点精神寄托,不要想我,然后我就去北极,不是,南极,啊还是北极吧,我去散散心,什么时候我觉得活够了,我就把衣服脱了冻死,但是这样有点猥琐……我得带一套睡衣去北极,你买一个那种连体的恐龙睡衣给我。”   “你还是给我好好活着吧。”   “哎,老婆,说真的,我要是真死了,你会不会很快就再找一个。”   官城沉默片刻道:“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会尽量活着,因为我还有属于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没有你,其实很多事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他这样说,奚和光觉得很伤感,靠在他肩膀上道:“你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吗。”   “当然。”官城说:“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   奚和光捏捏他的手不说话了。   检查结果出来,奚和光一切正常,他马上恢复活力,跳起来大声说:“你不用担心我得绝症了!”   “……”官城说:“我真的要带你去看看精神科。”   奚和光才不管他说什么,拔腿就跑,在回家的路上也不消停,一个劲地烦官城:“你要带我回家的!”   官城居然开始怀念他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了,无奈道:“你能不能把安全带系好?”   三天以后,奚和光终于如愿,打扮的非常正式,拎着选好的礼物跟着官城回了家。   他站在门口,突然觉得有些忐忑,好像又没那么期待和官城的家人见面了,万一他们突然不欢迎他把他赶出去呢?   还没等他反悔,大门突然被打开,奚和光猝不及防看见了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官明霖,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圈就红了,过了几秒才勉强冷静地说:“老师。”   官明霖显然也有些难以自持,毕竟奚和光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在奚和光身上倾注的心血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两人见了面,他下意识就要往奚和光的手上看去,忍不住要为他感到心痛,可他到底比奚和光年长,又和官城一样不爱情绪外露,到底是没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进来吧。”   官城的家是奚和光小时候待惯了的,来这里倒像是进了自己家,更别提官城的家人对他还和从前一样,他更没什么见家长的感觉,搞得他还在心里犯嘀咕,官城到底有没有和家里说啊。   官城妈妈最疼他,坐在他身边长吁短叹他现在太瘦了,又问了他一堆问题,一边攥着他的手一边说:“你不知道,官城和我讲他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了,当时给我气的,我说你这么大不结婚不谈女朋友,就是因为喜欢男的啊?他说是,还要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说你不要带,我不想看,他告诉我是你,当时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说你看见光光了?他好不好啊?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结果呢,我问什么他都不说,说等把人带回来让我自己问。”   奚和光瞬间紧张,“我、我挺好的,现在挺好的,真的,你看我都长到一米八了,以前你们不是我说长不到一米八么。”   官城忍不住笑了一下,低着头喝茶。   官城妈妈却叹了口气,“你好就行,现在是在他公司上班啊?”   “嗯嗯。”奚和光点点头,“现在他是我老板。”   晚饭后官城爸爸妈妈出门散步,阿姨端了水果过来,奚和光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抬头一看,是官明霖。   官明霖与他对视片刻,笑着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每次和阿城坐在一起,你饭都不敢多吃。”   “……”奚和光说:“他老看我,我以为他嫌我吃多了。”   “他那不是喜欢你吗?”官明霖似乎觉得很有趣,“我早就看出来了。”   奚和光惊呆了,“真的假的啊?”   “也就是你那时候太小了看不出来吧,其实我们家人都能看出来一点,要不然我妈怎么一听是你就这么快就想通了?他小时候我还找他谈过。”   奚和光看看官城,“老师和你谈了什么?”   官城说:“你很想知道吗?”   “当然想啊!”奚和光用力点点头。   “我哥说你太小了,让我死了这条心。”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奚和光说:“你肯定冷笑了一声就走了。”   “我说我可以等。”官城递给他一瓣山竹,“等你长大了再说。”   气氛实在太暧昧,奚和光浑身不自在,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官明霖也适时转换了话题,“你姐姐男朋友那件事怎么样了?”   奚和光虽然答应了官城再也不去插手,但是哪能说不管就不管,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偷跟进,郑图的律师也是他辗转帮忙找的,在医院的时候警察来过几次找他录口供,他知道郑图已经交代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但是律师说这中间可以周旋的余地很大——谁也不知道那个人自己把自己炸死的时候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   但是这话他当然不好当着官城的面说,只好含糊道:“不太清楚,看律师靠谱不靠谱吧。”   官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花那么多钱找的律师,怎么会不靠谱。”   “……”奚和光说:“钱也是他给的啊,反正都要还回去的,花在他身上也一样,我赚的钱都要给你花的,那是我们俩共同财产,不给别人花。”   官城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官明霖又看了看他的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能治吗?”   他突然提到这个,奚和光愣了一下才说:“很难。”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出狱之后去医院检查过几次,大夫给他的回答都差不多,很难,希望不大……当时难受到每次听见这几个字都会窒息,现在却也有点麻木了。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官城说:“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时治疗的不及时,医疗条件也不好,一直拖到现在才告诉我,要不然也不会——”   说到这里,官城摇摇头道:“下个月带他去德国看看,我朋友帮忙联系了一个医生。”   奚和光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先去看看而已,你真的拖了太久了,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官城怕他期望太高,没再多说,“还吃不吃山竹了?”   奚和光倒是想窜到官城身上搂着他亲一口,但是官明霖还在,他总要悠着点,只好偷偷在桌子下面摸官城的手。   摸一下,再摸一下,官城脸上没什么表情,突然反手将他的手攥住,用力捏了捏。   晚上两个人留在了家里住,奚和光又被官城妈妈拉着聊了好久的天,等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外面下起了雨,奚和光和官城回了他的卧室,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昏昏欲睡。   “老婆,其实我一直都对你的房间很好奇。”奚和光抱着他的枕头说:“原来就是普通的房间啊。”   “那你以为是什么?”官城捏了捏他的脸。   “是盘丝洞呗。”   “你的房间才是盘丝洞吧。”   “放屁!”奚和光突然跳起来,“我不想睡。”   “不想睡你想干什么?”官城搂着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亲,低声说:“要我出去买套吗?”   “……什么啊!”奚和光脸红脖子粗,“怎么能在你家里那个!”   他顾左右而言他,过了会儿才说:“我们去看下雨吧。”   官城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抱着奚和光坐在躺椅上,沉默着看向窗外。   “其实我有些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累。”奚和光把脸贴在他脖颈上,嘀嘀咕咕地说:“我不是很想去上班,你是不是也不想上班。”   “偶尔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上班呢。”   “现在就可以。”官城说:“我又不会让你没钱花。”   “哎,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没有负担地不上班呢?”奚和光的手指搭在他脸上,“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想过。”官城说:“别太抗拒,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   “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那我是不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官城低头看看他,“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你好肉麻啊。”奚和光有点不好意思,“你现在怎么这么坦诚啊。”   “坦诚一点不好吗?”   “没说不好。”   “那你有什么想坦诚的吗?”   雨大了点,全世界都不得安宁。   奚和光笑眯眯地说:“那我就说了,我爱我的老婆,因为我的老婆长得很好看,腿很长,对我很温柔,做饭很好吃,力气也很大,我的老婆没有缺点,他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心里只有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所以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不会让老婆伤心难过,努力赚钱给老婆买车,只对老婆好,绝对不会多看别人一眼……还有什么来着?”   “没什么了。”官城忍不住笑,“已经够了。”   “那你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幸福吗?”奚和光坐起来,眼神澄澈地看着他。   官城点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很幸福的意思。”   雨下个不停,城市里是湿漉漉的灯火通明。   奚和光看着官城眼里倒映出来的夜色,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