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母游过夏天》作者：许湖
　　标签：暗恋、攻暗恋受、姜梦真是攻
　　简介：
　　“如果退出娱乐圈，你会去做什么？”
　　选秀末年，某杂志采访了几位选秀没出道的小糊豆。
　　网红主播、读书深造、创业开店…五花八门的答案中，姜梦真的回答格外脱俗：“可能会去海洋馆当讲解员吧。”
　　后来姜梦真彻底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粉丝都以为他永远不会出现了，直到偶然在一个海洋馆vlog里发现他的影子。
　　透明的玻璃回廊，深蓝色的海水，成群的赤月水母从头顶游过，掀起一片浮动的光影。
　　镜头往下移，是站在细碎光影里，漂亮而淡漠的讲解员。
　　镜头对着他停了许久，锐利的眼锋扫了过来，画面晃动几下黑屏。
　　粉丝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
　　他望着一片湛蓝，目光虚缈：因为我喜欢海洋生物。
　　他曾把赵逍比作海洋里的某种浮游生物。散漫，自由，色彩斑斓。
　　赵逍听后笑了：你知道吗？水母这种生物就像毒蘑菇，越是色彩艳丽可能毒性就越大。
　　我知道。姜梦真心想，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我漫长而晦暗的青春期里，所有的旖旎色彩都只与你有关。
　　可姜梦真对赵逍而言，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之一，若非要扯上什么关系，大概只能归结为：对你有过一瞬间好感，可惜最后还是不来电。
　　-
　　攻是敏感脆弱流泪猫猫头，受是喜欢吸猫但对猫毛过敏的酷哥


第1章
　　初秋傍晚，晚风吹到身上带着一点凉意。
　　赵逍漫无目的地在陌生校园里晃荡，不远处的教室隐约传来节奏轻快的器乐声，音乐白痴如他，也觉得这段旋律很好听，令人心情轻快，仿佛脚踩在柔软的云端。
　　上野校区只有美术和音乐两个学部，学生虽少，但周边设施完善，附近美术馆、博物馆、歌剧院一应俱全。最近赵逍每天都闷在实验室，这次应朋友之邀来她学校里看展，正好借此机会出来放放风。
　　这里离东大本部不远，但离研究所所在的柏校区有三十多公里，赵逍以前并未来过。作为日本最顶尖的艺术院校，校园里隔三差五就会举办各种类型的展览，赵逍没什么艺术细胞，对展览之类的活动也不感兴趣，不过这场展览有些特别，这是一场以水母元素为主的装置艺术展。
　　展览的主题是提醒人类保护海洋环境，设计者把废弃的塑料瓶作为材料，制作出带有传感器的交互装置，每当有人触摸水母身上的传感器时，这些由废弃塑料制成的水母就会发出相应颜色的光。
　　设计这个作品之初，邓施然找到了赵逍，想请他就水母的形态和生活习性等方面给出一些专业的建议。邓施然是他的高中学妹，今年刚申请到东京艺术大学念研究生，而赵逍的研究方向恰好是水母，尽管对装置艺术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从他的专业角度提一些建议。
　　看完展，时间还早，邓施然说展览结束想请他去附近的居酒屋吃晚饭，已经预约好了，不过她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可能需要稍微等一会儿。
　　“行，那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吧。”
　　赵逍也不着急，就自己在校园里四处闲逛。
　　继续往前走，器乐声渐渐远了。前面是个小广场，广场上和道路两边支起琳琅满目的小摊，大概是学生自发举办的集会活动，傍晚出摊，贩卖一些自己做的手工艺品。
　　这些手作大都充满艺术生的巧思，十分精致，赵逍走马观花似的一路走过去，被一个卖仿真动物模型的摊位吸引了注意。
　　桌边贴了手绘海报，用马克笔画满花花绿绿的动物头，中间是一行醒目的日文——
　　“主人，请尽情蹂躏我吧！”
　　是可以随便摸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仿真动物园，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其中一只仿真三花猫。
　　“动物毛皮都是合成纤维，我自己缝的，手感不错吧？”心灵手巧的摊主热情推销，“这里还可以定制兽装哦！”
　　第一眼看上去就挺喜欢，于是也没多想，赵逍便把那只仿真三花猫买了下来。
　　摊主弯腰从地上的纸箱中拿出一个粉色的手提袋，又絮絮叨叨地告诉赵逍一些清洗仿真猫的注意事项：“可以机洗，但是最好套一个洗衣袋，因为可能会掉毛……”
　　赵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经意间瞥了眼身侧。
　　旁边的摊位前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个摊位卖的是玻璃手工艺品，还可以现场烧制玻璃，工具台上摆满了烧玻璃的工具，左边还有一个展示架，上面悬挂着各种玻璃制成的手作，最多的是饰品，戒指、手镯、项链……看得人眼花缭乱。摊主是个留着公主切的女孩，正在给男生介绍着什么，距离有些远，赵逍没听太清。
　　男生拿起了一串渐变蓝色的水母风铃，晶莹剔透，像水晶一样，随风轻轻摇晃，玻璃撞击发出清脆的鸣响。
　　“给，装好啦！”
　　“……”赵逍的目光从那串漂亮的玻璃风铃上移了回来，“谢谢。”
　　接过袋子，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邓施然发来消息，导师临时找她有事，很抱歉要放鸽子了。
　　后面还跟着几个90度鞠躬道歉的表情包。
　　赵逍不甚在意，单手打字回复她没关系，有空再约时间。
　　抬起头时，旁边的那个男生已经走了，只能远远看到他伶仃的背影。
　　赵逍抬脚走到隔壁摊位前，询问摊主：“你好，刚才的那个风铃还有吗？”
　　“没有了，风铃只做了一个。”摊主说。
　　没有就算了，赵逍对此也无所谓。他提着仿真猫，不紧不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走，打算独自去那家居酒屋。
　　路过一处很小的喷泉，还没到开放时间，只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以及……一道情绪激动的女声：“你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吗？！”
　　赵逍疑惑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喷泉对面一男一女，似乎在吵架。
　　“我没让你找我。”
　　情侣吵架没什么好听的，但是，他们说的是汉语，赵逍不介意听一会儿墙角。
　　不同于女生的情绪失控，男生声音很平淡，甚至有点无动于衷的冷漠，“你这样和……没区别。”
　　和什么没区别？赵逍没听清。
　　“我太担心你了，”女生又说，“你一声不响地消失，我害怕你……”
　　“不会的，”男生打断她，“我有我的生活，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啧，渣男始乱终弃？这倒也不算新鲜事。
　　赵逍有些兴致索然，正准备离开，忽听那个女生带着哭腔说：“姜梦真！我没想过打扰你的生活……”
　　赵逍脚步倏然一顿。
　　姜梦真？这个名字莫名有点耳熟。
　　男生侧对着赵逍，瞥见他手里的透明PVC袋，赵逍顿悟，是刚才买水母风铃的那人。
　　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赵逍一边在脑中搜刮记忆，一边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
　　男生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带一副黑框眼镜，很学生气的打扮，头发有点长，碎发随意地垂在耳边，黑色的发尾快要盖住脖颈，讲话的声音也平平淡淡的，看起来像是艺术院校里常见的一款散漫随性的日系帅哥，除了个子太高之外。
　　“我没有跟踪你，也没有打探你的个人隐私，上次遇见你的确不是偶然，这个我承认。”女孩忽的转过头，似乎在平复情绪，她看到了赵逍，两人短暂对视几秒，大概以为赵逍是日本人听不懂汉语，她就又把头扭了回去。
　　“去年网上有人说在京都见过你，我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来京都大学交换一年，后来我查了一下研究生的录取名单，没看到你的名字。我觉得，如果你是来日本上学，那应该会申请这里最好的艺术院校。”
　　静了很久，男生开口：“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身上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丧气质，显得有距离感，只可远观。
　　“不是浪费。”女生却很执拗。
　　“你那个草台班子公司倒闭之后，你就一直失联，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都觉得你退圈回学校读书也很好，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后来发现你并没有回学校，再后来就有人造谣你自杀了，你那段时间的状态也确实……”女生声音哽咽，顿了顿，继续道，“总之，不管网上传得再离谱都没人出来辟谣，我们就很担心，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
　　公司倒闭？退圈？自杀？
　　这都什么跟什么。
　　对话中过载的信息量让赵逍逐渐拼凑出了一段过往。
　　姜梦真。
　　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高中时隔壁艺术班的男生，赵逍和他没有多少交集，认识但不熟，毕业后就再没见过。
　　听关系不错的同学说他后来好像进娱乐圈了，但赵逍没怎么关注过，自然也不清楚姜梦真在娱乐圈的经历。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所谓的明星气场，再普通不过的穿着，平静而寡淡的语调，一如赵逍记忆中那个模糊而消瘦的人物剪影，好像过去几年的娱乐圈生活并未给他带来什么改变。
　　“我没事，你……”姜梦真目光游离，微微偏过头，似乎要和赵逍对上视线。
　　然而下一秒，音乐声伴随着水声响起，喷泉中央，一道道水柱喷涌而出，飘散开来的水雾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也阻隔住一切。
　　晚六点半，音乐喷泉准时开启。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赵逍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真不是他想偷听，只是吃瓜吃到一半没有后续有点可惜。
　　姜梦真和那个女生应该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英俊迷人的男偶像与偏执狂热的女粉丝，通常会发生许多故事……但这和赵逍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要去吃晚饭了。
　　上野的居酒屋人气火爆，一到晚上几乎每家都满座，很多店都需要提前预约。
　　邓施然预约的那家居酒屋在街尾最深处，门口有人在弹三弦琴，几张小桌围绕着低矮的吧台，店面小，容纳的食客很少，所以氛围没那么热闹，适合一个人小酌。
　　不过赵逍还要开车，就没有点酒。
　　慢吞吞地吃了两串碳烤烧鸟，喝了无酒精的饮料，赵逍又挽起衬衫袖口，拿水果刀切柠檬，他喜欢在调好的蘸料里挤上两滴柠檬汁，鱼生的腥味恰好被柠檬的酸甜中和。
　　门外，又有人探头进来。
　　“……这家没那么多人。”
　　“里面还有位置吗？”
　　“好像有。”
　　听到两人用汉语低声交谈，赵逍手里的刀滑了下，刀刃一偏，柠檬差点切歪。
　　刚才没吃完的瓜这会儿又送上门来。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木质小桌上，赵逍坐在角落里，盯着灯光投落下的暗影，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继续吃瓜。
　　那两人找好位置后坐下，和赵逍中间隔了两个空位。
　　由于店里没什么人，所以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真真，”女生这会儿的情绪似乎比刚才稳定多了，语气挺平和，“对不起啊，我真的不应该这么冲动，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了。”
　　“嗯，我刚开始的态度不太好，也应该向你道歉。”
　　“没有没有！”女生连忙道，“我的做法确实和私生没区别……”
　　从女生的话里，赵逍又得知，姜梦真参加的那档选秀结束以后，热度逐渐降低，后来签下他的公司倒闭，他更是人间蒸发，在娱乐圈查无此人，选秀期间积累的粉丝陆续脱粉，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死忠粉还在等，这个女生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远万里来到日本做交换生，只是想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姜梦真。执着且长情，这种人十分了不起，赵逍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如果姜梦真被打动，那他会默默祝福。
　　走出居酒屋，迎面一阵闷热的风袭来，天色早已暗了下去，厚密的乌云压得很低，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这样的天气难免让人心生烦闷，走到巷口，赵逍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下点烟，望着闪烁的霓虹灯，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偶尔抬头看一看天空中低飞的鸟和乌云。
　　他拿出手机，回复同学发来的信息，又倚着墙安静地抽完了一支烟。
　　萦绕在四周的烟雾被风吹散，远处模糊的人影走近，慢慢变得清晰。
　　只有姜梦真一个人。
　　走到离赵逍两步远的时候，姜梦真忽然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
　　赵逍眯了眯眼睛，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莫名有种直觉，姜梦真认出了自己。
　　于是他主动上前一步，叫他：“姜梦真。”
　　“你……”姜梦真盯着赵逍的脸看了好几秒，才语气犹疑地问，“你是赵逍吗？”


第2章
　　“是我。”
　　周遭仿佛又升起雾，赵逍眼神有些迷蒙，而姜梦真不知为何，竟也如坠梦中，他的眼睛里似乎无端显露出一点脆弱，以及赵逍看不懂的情绪。
　　他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
　　赵逍又朝他走近，“好巧啊。”咳了一声，装作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样子，“你怎么来东京了？”
　　“我来这里读研。”
　　姜梦真定定地看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东艺的音乐研究科。”
　　“哦，挺好，”赵逍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高中好像就学音乐吧。”
　　姜梦真不自觉地抿唇，点点头，“嗯，”又问，“你呢？”
　　“我？”赵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在哪读书或者工作，“我在千叶那边的研究所。”
　　“千叶啊……”姜梦真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下，最终没张口。
　　赵逍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姜梦真和他对视时眼神会躲闪，唇线绷紧，身体也站得几乎僵直。
　　好像有点紧张。
　　是社恐吗？也不像，他刚才面对那个女生就完全不是这样的反应。
　　挺有意思。
　　赵逍自认为还算随和，并不会给人造成什么压迫感，或许姜梦真是因为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心情比较激动吧。
　　可是平心而论，他和姜梦真完全不熟，仅限于同校说过几句话的程度，这些年也从未联系过，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记忆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下雨了。”姜梦真微微低头，摘掉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赵逍仰了仰头，这才察觉空中有雨滴落下来。
　　镜片上沾了几滴雨水，姜梦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拭。
　　赵逍凝视着认真擦眼镜的姜梦真，问：“你近视多少度？”
　　姜梦真抬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好像也被雨水打湿了，于是那双眼睛也同这天气一般雾蒙蒙。
　　“两百多度，”他说，“我不经常戴眼镜。”
　　赵逍“嗯”了声，仍状似无意地继续观察对方。
　　眼前这个人的确有做偶像的资本，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戴眼镜时有些学生气，看人时的目光好像天然地带点钝感，摘掉眼镜后就显得锋利了许多，随便瞥人一眼也很有杀伤力。
　　其实赵逍高中时就觉得姜梦真长得不错，那时经常听到女同学谈论隔壁班的姜梦真，代称是“那个帅哥”。后来打过照面，注意到他确实好看得很出众，不过比起长相，赵逍觉得更吸引他的是别的东西。
　　尽管没看过姜梦真当年参加过的那个选秀，但他有在朋友圈刷到过高中同学的安利。
　　那位女同学发了一组图，配文是一串啊啊啊，后面还跟着一句话：“这是我高中同学吗？不，这是我在娱乐圈唯一的人脉！”
　　当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赵逍就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
　　评论区有许多共同好友的评论。
　　有人说：这不是隔壁班的姜梦真吗？
　　哦，姜梦真。
　　原来是他。
　　于是赵逍又顺着网线摸到了微博，搜索关键词。
　　这组图是粉丝拍的。选秀的决赛夜，主持人公布最终的出道人选，而姜梦真离出道位只有一步之遥。
　　他站在舞台边缘，表情平淡。四周是漫天飞舞的彩带，聚光灯并未照到他身上，所有欢呼与泪水仿佛都与他无关。
　　热评说他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眼含悲悯地俯瞰着凡俗世人。
　　无悲无喜的神像？赵逍觉得这个形容非常荒谬，因为现在这尊神像看向他的目光和无悲无喜没有半点关系。
　　“要不要加个微信？”姜梦真的语气带着点试探意味，“以后，”他顿了顿，接着说，“常联系。”
　　顶着张冷淡且距离感十足的脸说“常联系”，实在很有反差。
　　赵逍笑了：“好。”
　　或许是因为身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熟悉面孔难免会想亲近。他想，况且以姜梦真的性格，在这里估计也没有结交到什么好朋友。
　　“你住哪儿？”加完微信，赵逍看向他，“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
　　两人都没带伞，而这雨似乎有下大的趋势。
　　姜梦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迟迟没说话。
　　他是淡颜系的长相。肤色冷白，唇色浅淡，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清峭的气质，疏离而淡漠，唯独一双眼睛最动人。
　　赵逍注视着他的眼睛，又很有耐心地问：“你住校舍吗？ ”
　　“没，”姜梦真这才回答，“我在校外租了间公寓。 ”他们学校的宿舍空间有限，很难申请，留学生都会选择在校外租房住。
　　“你呢？”他又反问赵逍，“你在哪里住？”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和赵逍进行同等的信息置换。
　　赵逍好笑道：“我住的地方在柏市乡下，离海边挺近的，有空可以过来玩儿。”
　　“好。”姜梦真沉静地点头。
　　开车送姜梦真回去的路上，两人几乎一直在沉默，车窗外的雨声加深了这种沉默。
　　完全不熟悉的两个人其实也能找到共同话题，如果想的话，赵逍和任何人都能聊得来，但他现在却一点儿也不想说话，原因是他察觉到坐在副驾驶的姜梦真时不时地偷偷用余光看他。
　　都说人的眼睛很难说谎，而赵逍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一眼就能看穿其中蕴藏的意图。
　　车缓缓靠边停在公寓楼下，熄火后，又过了几秒，姜梦真才解开安全带。
　　“赵逍。”伴随着“咔哒”一声，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忽然开口。
　　赵逍好整以暇地侧过头：“嗯？”
　　“你，”姜梦真看着他，“现在单身吗？”
　　昏暗的车厢内，微弱的光打在他侧脸上，连带着眼神中仿佛也多了几分迷离和暧昧。
　　如果说先前的试探、眼神都是暗示，那这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明示了。
　　赵逍轻笑了声，不置可否：“问这个干什么。”说着，逐渐倾身靠近他，距离近在咫尺，目光相接、碰撞，可以看到姜梦真通红的耳垂，听见清晰的心跳声。
　　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喜欢我啊？”
　　……
　　姜梦真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下了车。
　　赵逍隔着挡风玻璃，望着他走进公寓楼。低头，一个透明的手提袋安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与车门之间的空隙。
　　里面装着那只熟悉的蓝色玻璃水母。
　　

第3章
　　故意把东西落在他这里，这样就顺理成章地有了下次见面的理由。这种拙劣的小伎俩赵逍见得多了，段位太低，对他而言没什么特别。所以，尽管的确对姜梦真产生了一点兴趣，但他还是没有联系姜梦真，而是等着姜梦真主动找他。
　　然而将近一周过去，姜梦真那边竟也没有一点动静，赵逍虽有些疑惑，却依然能沉得住气，放任他在联系人列表里悄无声息地躺着。
　　早上七点五十，赵逍刚停好车，正要迈进研究所大门，手机接连叮咚几声，终于收到姜梦真发来的信息，不止一条。
　　【我的东西好像忘在你车上了，一串蓝色的玻璃风铃，应该是下车的时候忘记拿了。】
　　【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找一下在不在你车上吗？】
　　【没有的话就算了。】
　　就这么几句话，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必要琢磨这么长时间才发过来。
　　赵逍看完消息，脑海里浮现出姜梦真和他对视时脸上的细微表情，看似冷淡、客气，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他忽然间有些心痒。
　　手里拿着路上买的早餐，不方便打字，他索性发语音：“上周忘的，怎么现在才问？”
　　故意问一些让姜梦真不太好回答的问题，等待他的反应。
　　果然，对面没动静了。
　　一直走到电梯口，手机才又响起。
　　【抱歉，今天才想起来。】
　　后面跟了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
　　赵逍一笑，不逗他了：“后天我去海大开会，顺路给你送过去。”
　　他这周五刚好要去东京海洋大学参加一场学术会议。这所学校离姜梦真住的地方有十几公里，严格来说其实不算很顺路。
　　【不用麻烦了，我去找你拿吧。】
　　“你来找我？”赵逍有些惊讶。
　　片刻后，对面也回了语音：“对，你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有空吗？我可以去你研究所找你，如果不方便的话之后再约别的时间也可以。”
　　赵逍收起手机，没继续回复。
　　他和往常一样卡着点儿来到实验室，实验室里的其他人早就到齐了，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对他投来多余的关注，这里的每个人都特别有边界感，对除了实验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
　　大老板是个严格到近乎苛刻的日本老头，所以整个研究室的氛围都非常内卷，赵逍虽然来得最晚，但也是走得最晚的人，并且还经常在休息日加班。过去他一直比较懒散，这两年内卷是常态，他被迫适应了这种生活。
　　啃完面包，赵逍就换上实验服做他的实验。他目前在做的是关于近岸水母生态灾害方面的研究，中途有读研的修士过来问了几个关于样品数据的问题，赵逍帮他看了下。研究室里一共有三个研究生，导师不在的时候主要由赵逍负责指导。
　　他在实验室的时候是很专注的，一上午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临近午饭时间，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姜梦真说完来找他之后，或许是因为赵逍没有及时回复，他又发了一条消息，但撤回了。
　　现在过来一趟再匆忙回去或许有点赶，明天上午来时间更宽裕一些。
　　赵逍想了想，回他：“你明天来吧，明天中午怎么样？我十二点下班，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好。】对方秒回。
　　赵逍把手机揣回兜里，边走边思考午饭吃什么。
　　“逍酱！”旁边有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空你几哇，中午吃啥！”
　　听到亲切的乡音，赵逍笑了声，转过头：“叶恒，你这次出海回来得挺快。”
　　叶恒是隔壁研究室的，他的团队在做养殖育种，定期发放免费海鲜，因此在所里很受欢迎。他和另两位同事前几天带着几个学生出海采集样本去了，今天刚回来。
　　“哎，”叶恒叹气，“最近忙得都快赶上藤本了，还是你们好啊，有淡季有旺季，早知道我也去你那儿了。”
　　现在水母爆发的季节已经过了，赵逍所在的课题组的确没之前那么忙了，最起码不需要出海捞水母。而藤本教授的研究室主要研究海洋污染防治，自从核废水排放事件发生之后，该团队的工作量骤然增加，所有人每天都愁眉苦脸的样子。
　　对此赵逍也深表同情：“没人和藤本有可比性。”
　　作为整个研究所唯二的中国人，两人自然交流最多。赵逍和叶恒分享了研究进度，叶恒也向他倒苦水，抱怨出海作业不顺利、学生太笨蛋之类的。
　　午饭吃得很简单，吃完短暂午休一会儿就又要回实验室做牛马，聊天也很难聊尽兴。
　　“晚上去喝酒吗？我请你！”叶恒提议道。
　　赵逍爽快答应。
　　晚上吃饭的地点在柏市最繁华的车站附近，一家中餐馆，做川菜，厨师是日本人，据说在四川学习过。
　　两人都没吃过川菜，无所谓正不正宗，中餐馆不是中国人开的，也很难唤起思乡之情。
　　“……有什么意思呢，环境也越来越差，所以我真觉得还不如回国……”叶恒又像往常那样开始聊人生聊前途，赵逍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忽听窗外响起一声闷雷，风也刮得猛烈。
　　“我靠，不会又要下雨了吧！”叶恒抓抓脑袋，烦躁道，“我们出海的那两天也下雨，这天气真够恶心的。”
　　“最近经常下雨啊。”赵逍划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明天也下雨，就告诉姜梦真不要来了。
　　吃完饭也才不过八点。
　　喝酒的两人都没有开车，叫了辆车回去，先送叶恒，他离得比较近，然后再送赵逍回稍远一些的公寓。
　　汽车沿着狭窄的街道穿行，赵逍坐在副驾驶，驶过公车站牌前，眼前缓缓掠过一道暗色的人影。
　　那人应该是在等车，身体微微前倾，侧着身看前方路面上有没有公车的影子。风拂过他的发尾，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后背修长而柔软。
　　赵逍猛地一惊：“等等，停车！”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是汉语。司机听不懂，并未减速。
　　见他着急，后座的叶恒忙又用日语说了一遍，司机这才停车。
　　“怎么了？”叶恒问他。
　　“等我一下。”赵逍来不及解释，打开车门便下了车。
　　姜梦真正低头看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亮了他的脸。
　　发尾垂至耳后，遮住一点脖颈。暗红色的T恤被肩胛骨微微撑起一道褶，有一种单薄的美感。
　　他好瘦。
　　赵逍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姜梦真。”
　　眼前的人受惊般抬起头，一脸愕然。
　　“不是说好明天吗，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赵逍直接问。
　　“……以前没有来过，提前逛逛。”
　　赵逍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你在这等公车？”
　　姜梦真点点头。
　　赵逍：“最后一班车是七点半。”
　　姜梦真愣了愣，“可是时间表上写的是八点半……”
　　“时间表不准。”赵逍简短道。
　　地方太偏僻，发车时间一向不准，末班车也是说提前就提前。
　　“先上车吧。”
　　赵逍打开叶恒那一侧的车门，“你坐前面去。”
　　感受到叶恒疑惑的目光，赵逍这才想起来要介绍，“这是我朋友。”
　　“你好。”姜梦真微微低头，有些局促地和他打招呼。
　　“哇，你好你好，你也是中国人啊兄弟！”叶恒下了车，激动道。
　　他非常喜欢认亲，由于过分热情，再加上粗犷的外表，差点让当初刚来日本的中国学妹以为他是人贩子而当场报警。
　　“你来找赵逍玩儿的啊？”叶恒扭过头问。他换到了副驾驶，留赵逍和姜梦真坐后排。
　　“……嗯。”
　　叶恒猜测：“从东京来的吧？”
　　“是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叶恒又问，“你也是东大的吗？不提前说一声是想给赵逍个惊喜？”
　　“我不是东大的。”后面的问题姜梦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用带有求助意味的眼神望向赵逍。
　　赵逍掀了掀眼皮，接过话，“他是东艺的。”说完，又问姜梦真，“你今晚打算住哪儿？”
　　“订了旅馆。”
　　“害，订啥旅馆啊，”叶恒心直口快道，“你直接住赵逍那儿不就好了，他的大house可空啦！”
　　大概以为他们很熟。
　　车厢里沉默少时，赵逍淡淡开口：“是啊。”看向姜梦真。
　　本以为姜梦真要欲拒还迎一番，哪知他很快答应：“好。”
　　赵逍：“……”
　　然后姜梦真就跟着赵逍回家了。
　　赵逍说他住的地方在乡下一点也不夸张，千叶柏除了车站附近繁华一些，其他地方都相当荒凉，叶恒曾来过赵逍的公寓，豪华得过分，荒郊野岭，背靠着山，他调侃说这里是小说里杀人抛尸的最佳作案地点。
　　让他来他还真乖乖跟来了，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赵逍看着弯腰换鞋的姜梦真，心想。
　　客房没收拾，赵逍让姜梦真先去洗澡，他来收拾客房。结果新的床单被套全铺好了，客房的浴室里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
　　怪了。
　　难不成不会开花洒？
　　这么笨？没长嘴不会问？
　　赵逍走到浴室门外，敲了敲紧闭的门，“姜梦真？”
　　几秒钟后，门开了。
　　姜梦真的眼睛红得吓人，眼尾湿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逍顿时蹙眉：“你怎么了？”
　　“……”姜梦真犹豫了一下，说，“戴了隐形眼镜。”
　　这下赵逍明白了，“摘不下来？”
　　姜梦真眨了眨眼，有点尴尬地“嗯”了声。
　　真够笨的。
　　“以前没戴过隐形啊？”赵逍哭笑不得道。
　　“没。”
　　“别动，我帮你摘。”
　　赵逍洗了手，没用姜梦真递来的小镊子，直接徒手帮他摘隐形。
　　两人靠得很近，赵逍的手很冰，姜梦真努力克制着不眨眼睛，但睫毛一直在微微发颤。
　　指腹轻轻一捏，薄薄的镜片便从眼球上取了下来。
　　“谢谢。”姜梦真的眼皮还在抖，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强烈的异物感依然存在，眼泪模糊住视线，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一道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他身上。
　　为什么突然戴隐形？
　　赵逍忽然想起来，上次见面时好像问过他近视多少度。
　　总不会是为了见我才特意戴的，赵逍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不至于吧姜梦真。
　　赵逍又上前一步，距离一下子比刚才摘隐形眼镜的时候还要近。
　　“怎么谢？”他声音低沉。
　　姜梦真下意识往后退，目露惊惶：“你……”
　　主动贴上来的人有很多，其中热情主动的居多，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的也不是没有，尽管姜梦真钓人的段位不算太高级，但赵逍愿者上钩。
　　毕竟这张脸实在是好看。赵逍手指轻轻抚摸他颤抖的眼皮，“姜梦真，你怎么谢我？”
　　

第4章
　　姜梦真低垂着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
　　赵逍细细地凝视着他的脸，视线又扫过他的眼睛、嘴唇，绷紧的下颌线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落在姜梦真眼皮上的手指也缓慢往下游移，如同羽毛拂过脸颊，最后捏住他的下颌，轻轻抬起，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扑通，扑通。
　　他心跳得好快。
　　已经给了他机会，但姜梦真并未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于是赵逍缓缓压过去，吻也顺势而落。
　　“唔……”
　　姜梦真身体不由得后仰，下意识伸手搂住了赵逍的腰。
　　嘴唇相贴，他不仅没有抗拒，反而出乎意料的顺从。
　　更让赵逍意外的是，姜梦真试探性地伸出了舌尖，轻轻舔他的唇缝。他的吻技比想象中生涩很多，好像完全没有经验的样子，更多的是凭借本能。接吻就只是接吻，纯情得不可思议。
　　唇瓣逐渐由干燥变得湿润，呼吸灼热，浑身都像着了火，停留在赵逍腰间的手却带着凉意，几乎令他头皮发麻。
　　赵逍可不像姜梦真这么纯情，强势地顶开他的牙关，缓慢加深了这个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一只手按着姜梦真后脑勺，另一只手沿着衣服下摆伸进去，触碰到那截窄薄的后腰。
　　姜梦真在他手里没有挣扎，只是微微颤抖了下。赵逍喜欢他表现出来的这副反应。
　　两人都沉浸在这个意乱情迷的吻里。
　　直到姜梦真呼吸越来越急促，逐渐喘不过气才分开。
　　姜梦真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眼睛比刚才更红，似乎有些动情，亦有些无措。
　　这种眼神在赵逍看来当然也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暗示。
　　那双淡色的薄唇被染成石榴红透的颜色。赵逍抬手，指腹按在他唇珠上揉了揉，“你想做吗？”
　　姜梦真看着他，停顿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逍眼神微沉。
　　如果单看脸的话，确实很难找到比姜梦真更符合他审美标准的人，但是姜梦真的性格并不是他钟爱的类型，比起这样冷淡而有距离感的，他更喜欢热情主动的，而且他也不喜欢一上来就直奔目的。
　　可……谁让姜梦真这么会勾引人。
　　“先洗澡。”
　　姜梦真洗完澡，穿着赵逍的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两人身量相仿，他穿赵逍的衣服刚好合身。
　　“你好像要比我瘦点儿。”赵逍走到他面前。
　　他的眼神露骨，并未稍加掩饰，看得姜梦真有些难为情：“没有吧……”
　　姜梦真并不觉得自己比赵逍瘦弱，相反，他还要更高一些。
　　“就是很瘦啊。”赵逍倾身靠近，隔着薄薄的棉质布料，用手一寸一寸抚摸他的肋骨。
　　痒意与酥麻感激起一阵战栗，姜梦真无法忍受似的捉住赵逍的手腕，“别摸了……”说着，将脸主动贴过来，吻住赵逍。
　　赵逍的手依然没有移开，顺着肋骨往下，这次摸的地方更加敏感。
　　他清晰地感受到手里的温度，一切都在升温。
　　直到脱掉了姜梦真的上衣，赵逍才发觉，原来他的身材并不似想象中那样过分纤瘦，腰腹有线条漂亮的薄肌，很性感。
　　刚才姜梦真主动亲他时的样子，也让他很有感觉。
　　赵逍朝姜梦真扬了扬下巴：“抽屉里有套，拿一下。”床头柜在离他更近一些。
　　姜梦真忽的一僵，呆愣在那里。
　　“不想拿啊？”耳畔传来赵逍揶揄的声音，“那不戴咯，我是不介意的。”
　　姜梦真忙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抽屉。
　　入目是显眼的深蓝色包装，一盒没有拆封的冈本。旁边还有盒万宝路黑冰，以及一串挂着樱花铃铛的钥匙。
　　姜梦真盯着抽屉里的东西，神色凝重，仿佛在暗自下定什么决心。一旁的赵逍看得想笑，拿个套怎么还莫名有信念感。
　　姜梦真并没有把东西递给他，而是攥在自己手里，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搂住赵逍的脖子，很黏人地低头索吻。
　　他好像很喜欢接吻。
　　尽管十分受用，但赵逍内心缓缓生出一丝疑惑。
　　姜梦真的手在他后颈摩挲了会儿，又滑过线条流畅的肩背。
　　“等等，等等——”赵逍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问道，“姜梦真，你不会是1吧？”
　　姜梦真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赵逍当即领悟到他的意思，脸色一变：“别跟我说你想…，我可没做过下面的。”
　　“嗯。”
　　赵逍难以置信：“……真的啊？”
　　他的脸上似乎只有惊讶，看不到明显的排斥或嫌恶。
　　于是姜梦真大着胆子问：“要试试吗？”
　　“……不了吧。”
　　赵逍的确没那么在意体位，但也确实从来没做过下面的。虽然他对姜梦真有些好感，可并没有到甘愿为爱做0的地步，想必姜梦真也一样。
　　都是见色起意，本质上没那么喜欢。
　　撞号这种事多少会让人觉得有点扫兴，赵逍犹豫了一下，试图和他商量：“我在上面吧，我技术很好的。”
　　姜梦真还是没有说话，神情明显是抗拒的。
　　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勉强就没意思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赵逍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倒也没生气，只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好像很难承受赵逍的审视，姜梦真颇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我、我可以帮你……”
　　他的意思是用手，赵逍却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压，“愿不愿意？”力度很轻，给了姜梦真拒绝的余地。
　　但姜梦真答应了。
　　赵逍完全没想到他会答应。这人看上去矜持而疏冷，实际上比他想象中没底线。
　　所以“纯情”或许也只是姜梦真钓人的手段，一种人设，毕竟他以前混过娱乐圈，说不定连笑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思及至此，赵逍忽有些意兴阑珊。
　　“你以前没给人…过？”
　　姜梦真什么技巧都不会，但眼神含情，实在太令人动容。
　　明知道是假的，可被这样的一双眼睛仰视着，赵逍几乎有一种“他好像很喜欢我”的错觉。他摸摸姜梦真的脸，进而提出更过分的要求，问他可不可以。
　　姜梦真嘴里有东西，根本没办法回答，赵逍就当他同意了。
　　完事之后，他被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眼睛更红了，“咳咳咳……”
　　赵逍也想礼尚往来，但姜梦真拿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无声地拒绝。
　　赵逍揽着姜梦真的肩膀，凑过去亲他，啄吻他的脖颈。又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亲亲他的嘴唇。
　　姜梦真偏过头，“不要，脏。”
　　“你给我…的时候怎么不嫌脏？”赵逍低声笑道。
　　姜梦真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一眼：“你也脏。”
　　“哦，嫌弃我，”赵逍声音带着笑意，哄他，“好好好，我也脏。”
　　趁姜梦真放松下来，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按住，缓缓俯身。
　　“赵逍，”姜梦真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
　　听得出他是真的抗拒，而不是欲拒还迎，赵逍只好放开他，纳闷地嘀咕：“你都…了还不想。”
　　他想了想，“那我用手总行吧？”
　　遒劲有力的小臂上青筋浮动，许是赵逍手活太好，姜梦真的反应很剧烈，全身都要红透。
　　凌晨三点半，姜梦真按亮手机。
　　赵逍侧身面对着他，像条蚕蛹一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此刻睡得很安稳。
　　空调温度打得有点低，姜梦真摸到枕边的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摸到赵逍的手，捏了捏他修长的指节。他右手中指那里有颗颜色浅淡的小痣，手腕内侧也有一颗。
　　他眉峰处有一道月牙似的小疤，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发现。
　　姜梦真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道疤。
　　赵逍长了一副英气俊朗的风流相，为人却温柔体贴又有风度，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爽，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人。和这样的人有一段露水情缘，似乎也挺划得来。
　　但姜梦真要的不是这些。
　　这套公寓背山面海，再加上刚下过雨，晚上格外凉快。窗户留有一点缝隙，微风吹得落地窗边的纱帘鼓鼓的，飘飞起来。
　　姜梦真动作很轻地起身下床，把窗户关紧了。
　　视线往下移，赵逍脱掉的衣服就随便扔在地毯上，没来得及收拾。
　　他弯腰拾起赵逍的衬衣和西裤。
　　虽然是科研人员，但赵逍的穿衣风格并不刻板端正，而是偏休闲散漫，黑色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反倒有点痞气。
　　衣服上还闻得到一点很淡很淡的后调香。
　　赵逍用的香水是辛辣苦涩的木质调，非常出名的一款渣男香，暧昧而勾人，用在赵逍这样的熟男身上仿佛催情香。
　　每个人对香味的感知都是不同的，姜梦真对此尤其敏感，甚至还记得赵逍很多年前用过的香水味道。
　　可惜赵逍是一个没有定性的人，换过很多款香水，对什么品牌什么味道都不长情。
　　姜梦真在原地站了很久，又捡起赵逍的内裤，走进浴室，把衣服放进了脏衣篓里。


第5章
　　每到休息日，赵逍的生物钟就会自动往后调，尽管枕边多了一个人，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睡眠，反而睡得相当好。不过他睡相一般，还有卷被子的习惯，所以昨晚睡前又拿了一个夏凉被给姜梦真盖。
　　醒来的时候，赵逍发觉双人床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人了，印着奶牛印花的夏凉被叠得整整齐齐。
　　“姜梦真？”他起身，纳闷地喊了声。
　　屋里没有人回应他。
　　走了？
　　赵逍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姜梦真早上八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有事先回去了。】
　　睡完就跑？
　　也正常，毕竟撞号了，两人又都不想退让，那就不会有进行到下一步的可能。赵逍有些可惜地想。
　　洗漱完，他来到厨房，准备随便搞点吃的糊弄一下胃。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他一眼便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份黄油烤吐司和鱼片粥。这些都是冰箱里有的食材。
　　姜梦真居然还给他做了早餐？
　　赵逍越发迷惑，搞不懂姜梦真到底是什么意思，思考无果，索性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那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喂？”
　　“姜梦真，”赵逍直接道，“你怎么回去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学校有事。”
　　“什么事？”
　　“我……”姜梦真停顿少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好像对赵逍有意的刨根问底感到无奈。
　　“也没什么，”他含混道，“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昨晚……”他说着说着，音量渐低，最后彻底失声。
　　“昨晚怎么了？”赵逍压低了声音，略带笑意，“别说你没爽到。”
　　姜梦真果然如他所料地陷入了沉默。
　　听筒里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赵逍猜测他现在应该在车上。
　　过了几秒，又听到他说：“我还以为，你会讨厌我。”
　　讨厌他？姜梦真指的应该是撞号这件事。
　　赵逍觉得姜梦真要么是自我认知有问题，要么是装的。如果他讨厌他，那后来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讨厌啊，我还挺喜欢你的。”赵逍实话实说道。
　　至于有多喜欢……至少他希望今早醒来时可以看到姜梦真，而不是只有一块叠好的奶牛被子。
　　这句话说完，姜梦真不知怎的又沉默了。
　　难不成是害羞了？
　　但赵逍这会儿并不急着逗他，而是说：“谢谢你的早餐，我还没吃呢，先挂了。”
　　早餐已经变成了早午餐，不过味道还不错，姜梦真是擅长做饭的。
　　吃饭时，赵逍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却怎么都抓不到头绪。
　　这时有风吹进来，水母风铃随风飞舞，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赵逍循着声音望向窗户。
　　那串水母风铃被赵逍顺手挂在了面对着海的窗边，姜梦真没有把它带走，而赵逍也忘了提醒他。
　　其实姜梦真来找他本就不是为了拿风铃，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赵逍还是给他发了消息询问。
　　【所以风铃你还要不要了】
　　他又拍了张风铃的照片发给姜梦真。窗外风景很好，能看到远山与海。
　　玻璃制成的水母晶莹剔透，仿佛在被窗户框起来的海里游动。
　　【我又忘了……】
　　姜梦真发了那个熟悉的流泪猫猫头表情包，紧接着还有一条消息。
　　【之后还可以见面吗？】
　　看到这句话，赵逍不自觉勾了勾唇角。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也想和姜梦真有下次。
　　【可以】
　　【想见面就直接约时间，不用拿风铃当借口】
　　姜梦真回了句好。
　　这之后，姜梦真并没有立即约赵逍见面，而赵逍却开始频繁地想起他。
　　只要看到窗边的水母风铃，赵逍就会想起姜梦真。这让他产生一种微妙的不满，感觉自己被钓了。
　　姜梦真一点也不笨，他简直手段高明。
　　与此同时，赵逍也难以避免地对姜梦真产生了一些好奇。
　　他试着在国内的社交软件上搜索姜梦真的名字，看了他六年前参加的那档选秀，由于过于无聊又一直找不到姜梦真的镜头，只看了半期就关掉了，转而去搜他的cut。
　　姜梦真在娱乐圈属于无名无姓的底层，他参加过的那档选秀里，包括舞台在内的全部镜头也不过十几分钟，名次卡位，没能成功出道。后来他接过一些小商务，发过几首歌，又演过一部低成本网剧里的边角料男配，都没掀起什么水花，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匿迹了。
　　他在互联网上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少，而赵逍检索信息的能力又很强，不知不觉间就全部看完了。
　　尽管好奇，但赵逍并未有更多举动，他没有去追问姜梦真过去的经历，也没有生出想要进一步了解姜梦真的想法。
　　大部分时候，与人产生交集或者维持一段关系都会令赵逍感到无聊和厌倦，偶尔对某个人有兴趣，也只是因为生活需要一点消遣。
　　姜梦真再次出现在他的聊天框里是在三天后。
　　【我这两天在准备校园祭，有点忙，下周末去柏校区找你可以吗？】
　　校园祭？原来姜梦真这两天在忙这个，难怪没主动找他。每年日本各大院校都会举办校园祭，赵逍刚来东京的时候，对周围的事物尚有新鲜感，参加过不少类似的活动，其实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好玩的。
　　【你会不会在台上表演节目？】赵逍问。
　　姜梦真很快回复他。
　　【不会，我负责幕后】
　　很显然，姜梦真把天聊死了，不然的话应该顺势邀请赵逍过来玩。
　　不过他又很快发过来一个小猫鞠躬的表情包，上面有四个汉字——斯米马赛。
　　赵逍一向对这种卖萌的表情包无感，这次却莫名其妙地被可爱到了。
　　他又收到一张图片，点开一看，居然是姜梦真的课表。
　　【空的时候我都可以去找你】
　　【如果你也有空的话】
　　他的专业课程排布并不密集，一周里有很多空闲时间。
　　赵逍想了想，回他：
　　【行，我下周要出海，回来之后再说吧。】
　　不是他故意拿乔，只是时间确实不凑巧，这也没办法。
　　研究所有自己的科考船，定期进行出海作业。这次出海主要是为了带学生做实践，为期两天，赵逍是这次的科研领队，负责指导学生，回来之后还要批改他们提交上来的实践报告，另外他还有自己的研究要做，估计有的忙。
　　他们这次主要采集的是最常见的藻类样本。乘船到第一个海藻采样点有三个多小时的海程，船上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失去与外界的联系，路途因此变得格外漫长，由另一位带队的研究员先给学生进行安全培训并讲解实践方案。
　　船舱里空间密闭，再加上海况有些颠簸，有人出现了晕船的症状，同伴慌忙找赵逍求助。
　　赵逍有着相当丰富的出海经验，什么糟糕的情况都遇到过，处理这种事情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他有条不紊地从医药箱里拿出缓解晕船的应急药物，把晕船的学生带到船舱中部摇晃幅度较小的地方，又陪他待了会儿，安抚他的情绪，见他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才放心。
　　航行里程过半，暮色将至，到了晚餐时间。科考船的餐厅已经开放，各种肉类海鲜、水果蔬菜一应俱全，还有冰淇淋和零食供应，学生们一窝蜂似的涌入一楼餐厅。
　　赵逍独自来到船尾的甲板吹海风。
　　天空与大海都无边无垠，向远处眺望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海面上波光粼粼，夕阳渐渐沉入海里，薄云与天空被染成赤金色，是在陆地上难以捕捉到的壮丽景象。
　　“前辈。”身后有学生走过来，她礼貌地和赵逍打招呼，“你也来看日落吗？”
　　赵逍朝她笑了笑：“对啊。”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这场日落。
　　吃完饭，学生们陆续走出船舱放风，船尾的甲板上逐渐聚集起更多的人。
　　“哇！太漂亮了！”也许只有第一次出海的人才会感到如此新奇，大家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录视频。
　　赵逍悄悄从甲板上离开了。
　　他是一个不需要和世界产生太多连接的人，必要时可以轻松融入集体，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独处。
　　科考船在夕阳完全沉入海里时靠岸。当天晚上一行人住在一座人工养殖海藻的岛上，来这座岛实践、考察的团队有很多，这里有专门为他们提供的住所。
　　第二天一早便开始来到采样点实地采集样本，学生们带着大大小小的采样瓶和检测仪器进行取样工作。
　　赵逍先给他们做示范，用绳子把取样瓶放进水面下0.5米处采集藻类样本以及海水样本。人工养殖的藻类比较容易采集，操作简单，学生们上手之后，一个多小时便全部完成了采样返回船舱，来到检验室进行实验分析。
　　检验室里有各种实验设备，由另一位领队教他们在实验台上如何处理样本以及检测数据，需要检测海水的温度、盐度，藻类中的溶解氧含量和绿素等等，最后再把数据填写到采样记录表上。
　　分析样本的过程就相对要繁琐很多，从中午一直忙到傍晚，中间几乎没休息过。
　　实验全部完成后，赵逍负责收尾工作，清理实验台，检查仪器设备，又安排了两个学生一起帮忙把样本处理干净。
　　这些藻类样本是供第一次出海的学生练习实践的，没有太多研究价值，记录过数据就会被统一处理丢掉。
　　“前辈……”其中一个学生犹犹豫豫地开口，“可以给我一个空的采样瓶吗？”
　　“嗯？”赵逍看了她一眼，“是你啊。”认出了她是上次在甲板看日落的那个女生。
　　“你要多大的？”
　　“最小的就可以。”
　　赵逍看着她把自己采集的样本用小小的采样瓶装了起来，放进背包里，疑惑道：“装这个干什么？”
　　“第一次出海，”女生有些腼腆地笑，“留个纪念嘛。”
　　这有什么好纪念的……赵逍看着玻璃试剂瓶里的深绿色海藻陷入了思考。


第6章
　　从海上回来后，赵逍又忙了好几天才终于忙完手头的事情。
　　他明天要去一趟东京市区。国内的朋友拜托他帮忙代购一样东西，他原本打算周末有空的话去市区买，答应下来之后又顺手点开手机相册看了一下里面保存的课表，发现姜梦真明天下午没课，于是临时决定提前给自己放一天假，周五就过去。
　　自从赵逍来了日本上学，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都会找他代购，有些纯粹是开玩笑，有些则是真的想买。他代购过的东西简直数不胜数，有药物保健品、美妆护肤品、富士相机、十四代清酒、还有一些他不太懂的二次元周边。
　　朋友最近在追求的对象是个机车爱好者，他的生日快到了，朋友便投其所好给他准备礼物，看上了一款arai刚发售的头盔，目前只在东京买得到，为此他好说歹说求赵逍帮忙代购，好不容易才把人说动。
　　东云的Ricoland是整个东京最大的摩托车装备店，朋友查了攻略说这家店可以买到，于是赵逍就直奔目的地。
　　附近的机车氛围很浓，门口的停车场停着许多造型拉风的改装车，路上也有不少颜色、型号各异的摩托车，排气管冒出黑烟，轰鸣声阵阵，呼啸而过。
　　一进店门就能看到货架上摆满了整排整排的头盔。赵逍没什么闲逛的兴致，直接拿着手机里的图片问店员有没有他要的这一款。
　　店员看了眼照片说有，从货架上把头盔拿下来。
　　红黑配色，哑光质感，版画款式很特别，有一种赛博朋克风。
　　赵逍爽快地结了账，等店员装好头盔，就立刻开车前往姜梦真的公寓。
　　他开的这辆雷克萨斯型号很老了，是刚来东京那年，从一个即将毕业回中国的学长那里买的二手车，他开了很多年。
　　其实他高中的时候就考了摩托车驾驶证，也买了辆摩托车，但没开过几次就对此失去了兴趣，还是觉得轿车开起来更舒服，从此那辆摩托车就一直放在车库里吃灰。后来有天表弟来他家玩，参观他的车库，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辆摩托车，赵逍就说那你直接开走吧。结果由于太长时间没开，车连打火打不着了，表弟又厚着脸皮说那你送我辆新的呗，就当生日礼物，赵逍哭笑不得地让他滚，但最后还是送了。
　　投其所好是送礼物的不二准则，赵逍是这么认为的。
　　水母风铃姜梦真很喜欢，那他可能也会喜欢活体水母吧。
　　赵逍的视线落在了中控台的水母瓶上。受学生的启发，他来之前用水母瓶装了一些海月水母。
　　其实也想过要不要直接送姜梦真水母标本，这样就可以一直保存，但最后还是决定送他活体，看着它们从米粒大小的碟状体慢慢长大，更能体会到养水母的乐趣。而且海月水母是最常见的水母品种之一，很容易养活。
　　车开到姜梦真的公寓楼下，赵逍熄了火，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一直等到自动挂断还是无人接听。
　　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万一他今晚有别的安排呢？
　　赵逍的确忘了考虑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又给姜梦真发消息：
　　【下午来市区买东西，正好路过你家，晚上有没有空吃个饭？】
　　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对方没空自己就去哪儿玩。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才收到姜梦真的回复：
　　【我刚才在上课，晚上有空的，你几点到？】
　　赵逍：【你下午不是没课？】
　　姜梦真：【调课了[流泪猫猫头.jpg]】
　　【上午的课调到了下午，六点下课，你不要太早过来】
　　赵逍没告诉姜梦真他早就到了，而是回他一个ok的表情。
　　姜梦真的公寓离他学校很近，几分钟就开到了。
　　赵逍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下车去上野公园买了杯咖啡，又慢慢悠悠地散了一圈步，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又给姜梦真发消息：
　　【我到音乐学部正门口了。】
　　姜梦真：【我这就偷偷溜出去[恶魔/]】
　　赵逍盯着那个紫色的小恶魔，品出了几分迫不及待的意思，有些好笑地回复：【我不着急啊，你别早退[天使/]】
　　姜梦真：【好吧[凋谢/]】
　　赵逍没在停车场等他，而是站在校门口，仿佛一位等女友放学的男大学生。
　　他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六点一到，姜梦真很准时地告诉他下课了，现在正在往外走。
　　再次抬头时，便看到姜梦真走出校门，淡淡的橘色夕阳流到他的衣襟上。
　　姜梦真四下扫了一眼，很快便望见赵逍，眼睛倏然亮了亮，加快脚步朝他走过来。
　　“等很久了吗？”
　　“没，我刚到，”赵逍说完，又自然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姜梦真在吃饭方面并不挑剔，“我都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两人边谈论晚饭吃什么边走到停车场。
　　上了车，姜梦真的注意力果然被中控台上的水母瓶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瓶子里成群地在水中浮游的生物。
　　赵逍发动车子，同时开口：“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的？”姜梦真有点惊喜地转过头看他。
　　赵逍目视前方，“是啊，你拿起来看看呢。”
　　“……谢谢，”姜梦真小心翼翼地把扁圆的玻璃瓶拿到眼前凑近，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是什么水母？”
　　赵逍挑了挑眉，他居然认得出这是水母。碟状幼体看上去像蝌蚪，不太能看得出水母的形态，不了解的人很难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什么生物。
　　“你怎么知道这是水母？”赵逍饶有兴致地问。
　　姜梦真沉默少时，说：“我很喜欢看海洋生物的纪录片。”
　　好小众的爱好，赵逍意味深长地“嗯”了声，“难怪呢。”
　　又接着说：“我现在主要研究的就是水母。”他只告诉过姜梦真自己在大气海洋研究所，并未提及过自己的研究方向。
　　“……我知道。”
　　难不成姜梦真也在背地里偷偷上网搜他？他是发过几篇关于水母的论文来着。
　　“哦？”赵逍假装讶然，“这你也知道？”
　　“上次去你家的时候，”姜梦真顿了顿，“我看到床头柜上有本水母图鉴，就猜到你做的研究是和水母相关的。”
　　水母图鉴只是一本科普读物，学龄前儿童都看得懂，又不是什么专业书籍，用这个来佐证赵逍的研究方向，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姜梦真心中忐忑，觉得赵逍应该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但赵逍只是轻轻勾了下唇，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好像并不在意。
　　“不过，我研究的不是怎么保护水母，而是怎么杀死它们。”
　　“啊？”姜梦真闻言，看这些水母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怜爱，“为什么？
　　频繁的水母暴发会给沿海地区带来灾害，影响生态和渔业，甚至还会堵塞发电站的冷却系统，导致无法供电，破坏正常的生产生活，所以必须要在近海区域开展水母灾害防控工作，找出种群暴发性增殖的源头，研究杀灭水母的有效方法。
　　赵逍解释完，又指了指水母瓶：“这里面可不是我要杀死的那种水母，这是隔壁团队研究的新品种观赏水母，可以无性繁殖。”
　　“那这种水母好养吗？”姜梦真问。
　　“好养，勤换水母就行。”
　　“勤换……”姜梦真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我开玩笑的。”赵逍笑了。
　　前方是一个红灯路口，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给姜梦真发了一份文档，是自己写的水母饲养教程。
　　姜梦真把文档打开，粗略地看了眼。
　　喂食、换水、兑海水素、避免阳光直晒……
　　注意事项列得简单明了，很容易看懂，从上到下依次是新手版-进阶版-高阶版。
　　“养死了也没关系，”赵逍说，“就当体验一下。”
　　他说这话时不掺杂任何感情，只是把水母当作一个活体研究对象。
　　“这样吗……”
　　瞥见不忍的表情从姜梦真脸上一闪而过，赵逍又多说了一句：“水母寿命普遍很短，都活不长，但是繁衍能力还挺强的，我家里有闲置的水母缸，你想要的话回来拿给你。”
　　如果想让水母活得时间久一点，就必须得有一个有循环系统的水母缸，否则只能把水母当限时摆件看几天，能活过一周就算幸运了。
　　姜梦真犹豫了下，拒绝道：“不用了吧，我应该也养不好。”
　　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要的，所以拒绝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干脆。赵逍觉得姜梦真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点拧巴。
　　“没事儿，死了还有，下次我再拿几只其他品种的，随便养着玩儿。”
　　

第7章
　　赵逍带姜梦真去了一家他以前常去的和牛烤肉店吃晚饭，在涩谷那边。
　　店面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乍一看不大，穿过走廊，拉开木质拉门进去就是个室，屋子里被橘黄色的暖光笼罩，私密性很好。
　　服务员送来菜单、擦手的毛巾以及几道小菜，他居然还认得赵逍，和他寒暄了几句，问他怎么好久没来了。
　　“我现在不在这边上学了。”赵逍解释说。
　　待服务员离开，姜梦真问他：“你以前很经常来这边吗？”
　　“对啊，涩谷的板场比较多，我在上野校区的时候经常和朋友来这边滑板。”
　　涩谷是东京板仔的天堂，这里有很多滑板店和室内室外的滑板场地，为防止滑板冲撞行人影响交通，满大街都立着「滑板禁止」的牌子。
　　“为什么不在上野公园滑？”姜梦真又问。
　　东大有三个校区，主校区在上野，赵逍读本科是就在主校区，毗邻上野公园，和姜梦真的学校也离得很近。
　　“会被警察抓。”
　　“被抓到会怎么样？”
　　赵逍一本正经道：“会被处死。”
　　姜梦真：“……”
　　听出他又在逗自己，姜梦真有些郁闷地喝了口汽水，不想理他了。
　　赵逍要开车所以不能喝酒，姜梦真也没有点酒，而是点了两瓶蓝色的弹珠波子汽水。
　　“我大三的时候搬了校区就不怎么玩滑板了，之后修士博士跟的一个导师，一直在柏校区，”赵逍继续开启话题，他语调懒懒的，说完，又随口把问题抛给对方，“你呢，来东京多久了？”
　　“这学期开学刚来。”
　　那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赵逍暗自思忖。姜梦真参加那档选秀的时候好像才大二，这样算的话，他是在本科毕业三年后又继续读书，也许中间还因为闯荡娱乐圈而休过学。
　　那天听姜梦真的粉丝说，去年有人在京都见过他。
　　他那个时候在京都干什么？如果是提前一年学语言或者读预科，也应该是在东京学才对吧……
　　可能是去京都旅游也说不定呢。
　　见赵逍沉默，姜梦真便主动开口：“我原本想申请京都艺术大学，所以在京都学了一年语言。”
　　“为什么要申请京艺？”赵逍有些奇怪。据他所知，这所学校在日本艺术类院校中的排名并不算靠前。
　　虽然不太清楚姜梦真的专业水平如何，但赵逍就是觉得他可以申请到比这个更好的学校。
　　“因为京大没有音乐学部。”
　　京大？京都大学？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京都这座城市，起初想申请的两所学校都在那里。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来东艺了？”
　　“东艺学费更便宜。”姜梦真说。东艺是国立院校，学费在他可以承担的范围内。
　　赵逍却觉得他在开玩笑，“国内的学生能申请上东艺的可不多。”东艺是日本最顶尖的艺术院校，赵逍喜欢的音乐大师坂本龙一就毕业于这里，这所学校无疑是来日本学音乐的最佳选择，但是申请门槛很高。
　　姜梦真扬了扬嘴角：“希望两年后可以顺利毕业吧……”先前他一直在回避赵逍的视线，一对视就躲开，现在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应该是一起毕业的，对吧？”姜梦真了解过，赵逍的专业读博一般读三到五年，以他的能力应该不至于会延毕。
　　刚上的海胆和牛在炭火上慢慢炙烤，发出“滋滋”的声响。
　　“嗯，我觉得，”赵逍语速缓慢，没什么起伏，“应该没办法一起。”
　　他观察到姜梦真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住，继续说：“我明年就毕业了。”
　　本科时他提前一年修满了学分毕业，后来跟同一个导师读的五年制硕博连读，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这样啊，”姜梦真听完他的解释，垂下眼帘，喉结浅浅滑动，应该是有点失望，“好吧。”
　　吃完饭，赵逍开车送姜梦真回去。打开车门时，姜梦真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后座，眼睛忽然亮了亮：“ARAI？”
　　“啊，”赵逍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后座上的头盔，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是吧。”
　　“这个是哪一款？”
　　上了车，赵逍拿出手机翻看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忘了，我看一下。”
　　朋友给他发过头盔的型号和图片，反复提醒他千万不要买错了，赵逍买的时候还特意拍照片给他确认过。
　　“RX7X。”
　　话音落下，汽车的引擎声便交替响起，前往姜梦真公寓的方向。
　　“这款好像刚发售，”感觉到赵逍对这方面似乎不太了解，姜梦真猜测道，“你……给别人买的吗？”
　　“嗯，送朋友的。”赵逍漫不经心道，说完又偏过头看他一眼，“你也喜欢摩托车啊。”
　　姜梦真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有车吗？”
　　“有，就停在楼下。”
　　赵逍顿时来了些兴趣：“那回去让我看看你的车？”
　　“好。”姜梦真答应道。
　　花坛边的停车位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川崎ninja400黑武士。赵逍上次来的时候就看到过，但当时并未留意。
　　“你竟然会买这个型号的车。”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黑武士是非常重工也非常酷的一款车，赵逍觉得，以姜梦真的气质，应该衬更轻盈一些的街车型号，而不是这种重型仿赛。
　　“很奇怪吗？”姜梦真歪了歪头。
　　“啊，不是，”赵逍稍稍停顿，“挺酷的。”
　　姜梦真眼眸一弯，“我上楼拿钥匙，带你去兜风？”他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仿佛有波光流动。
　　难得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赵逍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啊。”
　　姜梦真脚步匆匆地上楼，赵逍在楼下等他。倚在车旁等了一小会儿，抬头看到四楼窗户的灯光亮起，片刻后又关上。
　　姜梦真很快就拿了钥匙下来，手里还拿着头盔，臂弯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防风机车外套。
　　“你穿这个吧，晚上有风，坐车会有点冷。”姜梦真把外套给他。
　　他穿着卫衣，而赵逍只穿了件短袖，的确更单薄一些，赵逍也没扭捏，接过了外套。
　　姜梦真把头盔一起递给赵逍。这顶头盔也是纯黑色的，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版画。
　　“头盔还是你自己戴吧。”赵逍说。
　　可姜梦真的手并没有收回去，仍固执地举在那里。
　　赵逍见状，只好接了过来：“你不戴头盔没问题吗？”
　　“嗯，放心，只要不跑山就很安全，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交警。”
　　赵逍心想也是，姜梦真开车应该不是那种激进冒险的风格，他身上那股平和淡漠的气质就很让人放心，肯定不会油门到底或者暴力提速。
　　扣上头盔前，他又打量了眼姜梦真，突然发现似乎有哪里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目光下移，看到姜梦真的鞋，发现他换了双鞋底高一些的黑色机车靴。两人原本差不多高的，结果现在姜梦真冷不丁比他高出了好几厘米。
　　“你多高啊？”赵逍忍不住问。
　　姜梦真抿了抿唇，克制住笑意，“比你高一点吧。”
　　“没有吧，”赵逍回想了下姜梦真穿平底鞋时的身高，在脑海中对比，“我怎么觉得我们差不多高呢？”
　　“那就没有吧。”姜梦真很认真地附和他。
　　赵逍无奈地笑了，“你……”
　　路上有很许多悠闲散步的行人，车速很慢地驶过上野公园。
　　赵逍坐在后座，手轻轻搭在姜梦真腰间，身体却隔着一点社交距离，也没有更多暧昧的举动。
　　“你是不是还没有看过上野公园的樱花？”
　　赵逍的气息仿佛停留在耳边，耳朵有点发痒，姜梦真缓了缓才说：“没有。”
　　他八月中旬才来到东京，而这里的樱花季通常在三四月份。
　　“春天的时候，这里的樱花很好看。”赵逍说。
　　那时的游人要比现在多得多，樱花如同粉色云朵覆盖住整座公园，春风拂过，花瓣随风摇曳。
　　看樱花逛公园，好像是情侣约会才会做的事情。
　　而他们或许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城市晴朗的夜空，依稀能看见两三颗星星在闪烁，青白色的月亮摇摇晃晃，耳边刮过靛青色的风，如此美妙的夜晚。姜梦真并没有邀请赵逍上楼。
　　回程时内心有过纠结，但赵逍没逾矩，于是他也自动退回到做朋友的距离，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晚上他们就像朋友一样吃饭聊天，姜梦真对赵逍的了解又多了一点，已经非常开心了。
　　姜梦真看着赵逍关上车门，隔着一层玻璃窗，视线短暂交汇，他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手，用口型和赵逍说拜拜。
　　就在他以为赵逍要开车离开时，车窗却缓缓下降。
　　“姜梦真。”赵逍看着他，目光沉静。
　　“嗯？”姜梦真疑惑。
　　“我们是做不了朋友的。”他并不想打着“做朋友”的幌子和姜梦真搞暧昧，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试探也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姜梦真表情一僵，“为什么？”
　　为什么做不了朋友，在他的理解里，无非是因为赵逍想和他上床。问这个问题时，姜梦真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他还是想听赵逍亲口说出来，即使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自虐。
　　赵逍见他瞳孔猛然放大，神情呆滞，仿佛猫咪应激一样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我喜欢你啊。”语气轻飘飘，说出的话却充满浓情蜜意。
　　他只想抓住这片刻心动，至于话里有几分假意几分真心，并不需要深究。


第8章
　　“喜欢”这个词，姜梦真不是第一次从赵逍口中听到了，如此轻易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像告白，反倒像一句轻佻的玩笑。
　　赵逍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会绝对用心，绝对真诚，其实姜梦真一直清楚这一点，他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对每段关系都这样。
　　姜梦真能感觉到现阶段的赵逍对自己很有兴趣，他说的喜欢当然也是真的，只是这份喜欢的保质期太短，很容易就厌倦。如果他答应了赵逍，和他上床，谈一段时间的恋爱，然后不久后被甩掉，那和赵逍过去的任何一任交往对象都没有差别。他想要在赵逍这里特殊一点，如果成为不了那个例外，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所有的可能。
　　如果赵逍对他坏一点，也许他就可以说服自己远离他、放弃他，可是赵逍说了喜欢。
　　可是赵逍对他说喜欢。
　　……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更近。主持的课题进入收尾阶段，赵逍大部分时间都很忙，没空再往市区跑，姜梦真也没再来找他。
　　赵逍平时看手机的频率不高，他上网并不热衷于漫无目的地冲浪，只会有目的地搜索想了解的东西，手机更多时候发挥着通讯工具最原始的作用。姜梦真也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是去品川水族馆买水母缸时，发来照片询问他的意见。
　　赵逍回了句：【这个不错】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再次和姜梦真见面时已经是冬天，关东地区迎来大幅度降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赵逍刚从本部的一场会议中离席，约了姜梦真在食堂门口碰面，一起吃晚饭。
　　今晚他们还要去听音乐会。
　　演出地点就在姜梦真学校里的音乐厅，是一个很有名的乐团。几天前，姜梦真给赵逍发了几张海月水母长大的照片，以及演出的相关信息，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赵逍原以为和姜梦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姜梦真竟然还会约他。
　　他忽然有些琢磨不透姜梦真了。
　　看上去挺冷淡的一个人，但又能时常让你感觉到被在意，他给人的感觉就像绝对盐度，一种永远无法被准确衡量的量。
　　“好啊，”赵逍看了眼姜梦真发来的音乐会信息，“不过我不太了解这些也没关系吗？”他缺乏艺术细胞，也不懂鉴赏，在音乐方面恐怕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
　　“没关系的。”姜梦真说。
　　会议结束得比较早，现在还没有到饭点，食堂门口几乎没有什么人，赵逍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姜梦真。
　　姜梦真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发呆。
　　“姜梦真。”
　　听到声音，姜梦真猛地抬起头，和迎面走来的赵逍视线相接。
　　“发什么呆呢？”赵逍走到他面前。
　　姜梦真像是还没回过神，依然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你今天很帅。”
　　赵逍今天穿了件铅灰色的西装外套。他一向不太喜欢穿正装，觉得很拘束，但这场会议是很正式的场合，更何况日本又有着相当盛行的制服文化。所以不得不这样穿。其他参会学者穿上西装都显得文质彬彬、学识渊博，只有他活脱脱像一个斯文败类。
　　赵逍也在拿目光打量他，轻轻一笑：“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
　　不同于以往的随意松弛，今天的姜梦真堪称光彩夺目。复古的白色丝绸飘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头发也精心做过造型，长至耳后的黑发微微卷曲，随意又有层次感地散落在肩上。耳朵上还带着一条银色的长耳链。
　　不知道他今天这番精心打扮是因为要听音乐会，还是因为要见他，总之非常令人赏心悦目。
　　到达音乐厅时，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他们的位置在二楼前排，而一楼几乎座无虚席。
　　“这么多人啊。”赵逍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人感叹了句。
　　“这个乐团挺有名的，有很多校外的人来看。”
　　灯光柔和地洒在舞台上，营造出宁静而和谐的氛围。演出时间渐渐临近，观众陆续落座。
　　坐在里侧的观众来得有些迟，找座位时需要从他们前面经过。身穿黑色长裙的女生微微欠身和每个人小声说抱歉，路过姜梦真时，脚步突然停住，神情惊喜地看着他。
　　“你也来了呀。”女生落落大方地和姜梦真打招呼，她做了很精致的妆造，声音甜甜的，让人心生好感。
　　姜梦真点点头，和她说了两句话，态度礼貌而疏离。
　　音乐会还没开始，低声交谈并不会影响到别人。
　　待女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赵逍冷不丁地开口：“Makoto酱？”他身体靠过去，嘴唇附在姜梦真耳边，音量很低，故意学女生说话的口吻。
　　“干什么……”姜梦真有点受不了地瞪他。
　　隔了两个座位的女生一直在偷瞥姜梦真，见两人举止亲密，投来好奇的目光。
　　赵逍早就注意到了，偏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继续用汉语和姜梦真说话：“她是你朋友吗？刚才叫你名字叫得好可爱啊。”
　　女生听不懂汉语，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以为打扰到他们交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赵逍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别处。
　　“她是我同学，之前有个作业是和她一起完成的。”
　　姜梦真不喜欢社交，所以总是独来独往，除了一些需要小组合作才能完成的作业，其他时候他都尽量避免和人交流。
　　“Makoto酱——”赵逍又故意声音黏黏地叫他。
　　姜梦真伸手捂住他的嘴，片刻后又放下。
　　他停顿片刻，“你的朋友都怎么叫你呢？”问赵逍。
　　“你猜。”
　　姜梦真想了想，来这里上学倒是不用入乡随俗起日本名，中文名也可以用日语的读法去发音。
　　“逍酱？”语调微微上扬。他日语学得马马虎虎，有点拿不准逍要怎么发音。
　　“你叫得也很可爱。”赵逍笑着点评道。
　　“……”姜梦真又问，“叫你逍酱的人很多吗？”
　　“嗯……”赵逍假装思考，“那还是叫ちょうさん的更多一点。”
　　动人心弦的乐曲悄然在音乐厅中响起，如微风拂过耳畔，姜梦真全神贯注地听，而赵逍却无心欣赏。余光瞥过姜梦真的侧脸，他发现姜梦真耳朵上有好几个耳洞，耳垂和耳骨的耳洞用耳链相连，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来，银色链条在昏暗中轻轻摇曳，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赵逍想起第一次见东艺的校园里见到姜梦真时，他穿普通T恤戴黑框眼镜的样子，又想起他参加选秀时，化清淡的舞台妆，眼尾有闪闪的亮片的样子，这才有一种原来他确实做过偶像的实感。
　　音乐会散场，赵逍和姜梦真等到人都快走光了才慢悠悠地离开。
　　校园里空荡荡的，出学校的路上，一旁的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猫，摇头摆尾地从他们眼前经过。赵逍觉得那只猫和姜梦真喜欢发的流泪猫猫头简直一模一样，于是拉了拉姜梦真的手臂：“你看。”
　　姜梦真看过去，目光只是很平淡地从那只猫身上掠过，“怎么了？”
　　赵逍一时怔住，直觉姜梦真似乎并不怎么喜欢猫，不会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猫，可能只是单纯喜欢用猫猫表情包而已。
　　“你喜欢猫吗？”
　　“不喜欢，”姜梦真看了赵逍一眼，补充道，“也不讨厌吧。”
　　或许是人类的交谈让猫产生警惕，它飞快地跑远了。赵逍心想这也可能是同类相斥。
　　“我们学校里有很多流浪猫，每次见到人都跑得特别快，”姜梦真淡淡道，“流浪猫不亲人是好事，免得被坏人惦记。”
　　“你的意思是，我是坏人？”赵逍疑惑。
　　姜梦真眼里浮现出一些笑意，反问：“难道我是？”
　　“你是它的同类。”
　　“我才不是。”
　　“你是Makoto酱——”
　　姜梦真不理他。
　　“姜梦真。”赵逍忽然一改刚才的散漫，认真叫他的名字。
　　“嗯？”
　　“我们要不要试试谈恋爱？”
　　“……嗯？！！！”姜梦真一下子愣住。
　　“你不喜欢我吗？”赵逍继续问。
　　他在感情方面一向坦率而直接，无论是对待朋友、家人还是恋人，永远不会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姜梦真被他问懵了，停顿许久，才语无伦次地说：“喜欢，我，但是，我……”
　　“但是你不想被我上？”
　　“……”姜梦真被他这么直白的问题噎住，脸骤然变红。
　　赵逍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好了，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他耐心道，“我们可以慢慢来嘛。”
　　于他而言，恋爱是一种消遣，但亲密关系却是人生体验里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对姜梦真是有一种征服欲的，所以肯定是在上面会更爽，可如果只是追求肉体或感官上的短暂愉悦，那人和动物没有区别。
　　他不认为谁在下面就低人一等或者算某种牺牲，如果足够喜欢，体位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他的确喜欢姜梦真。
　　但是有多喜欢，到了非他不可的程度吗？
　　好像也没有。
　　他只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姜梦真改变主意。


第9章
　　尽管姜梦真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但赵逍就当他默认同意了。
　　提出试试谈恋爱的人是赵逍，可是最近忙到没空谈恋爱的人也是他。课题结项的事情占用了他相当一部分时间，除此之外还要提交博士论文初稿，他每天都在研究所加班，就连休息日也是如此，反倒是姜梦真有很多空闲时间，来找他的次数多一点。
　　姜梦真大概每周来一次，频率其实不算高，但赵逍内心还是生出了一些愧疚。天气越来越冷，不适合骑摩托车过来，从上野到东大柏校区，无论是坐地铁、电车还是公交车，至少都要一个多小时，打车的话又太贵。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不太愿意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姜梦真通常是下午来柏市，和赵逍约定好时间就在研究所外面等他下班，如果赶上盯实验，赵逍会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就只能先陪姜梦真在研究所的食堂里简单吃点晚饭，然后再赶回实验室。
　　在食堂吃饭经常能遇到熟人，这里的人大多边界感比较强，没那么多窥私欲和八卦心理，碰到了也只是礼貌问候一句，对赵逍的私生活不会过多关心。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
　　有次吃海鲜盖饭的时候遇到了同在一个课题组的女生。
　　赵逍和她关系还不错，女生打了个招呼，询问过意见便端着餐盘坐在他们对面。
　　“这是你的朋友吗？”她的目光时不时地在两人之间打转，露出些微探究的表情，“他也是中国人？”
　　女生无意间发现了赵逍的性向，她本人又很爱看腐漫，时刻准备着嗑cp。
　　“是的。”赵逍点头。
　　“第一次见你带朋友来这里啊。”
　　她似乎对姜梦真很感兴趣，问了姜梦真的名字，在哪里上学，又说姜梦真长得像某个她喜欢的电影演员，帅得很不真实。
　　姜梦真刚开始还能和女生聊两句，后来就渐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逍听到女生的话，勾了勾唇说：“你不觉得他更像音乐家么？”
　　“……”姜梦真无语地盯了他几秒，索性埋头吃饭。
　　今天原本可以早一些回家，结果学弟突然求助，他的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需要赵逍帮忙看一下，又得晚会儿才能回去。
　　研究所门口，赵逍拿出手机，给姜梦真发了一串数字：“这是我家大门的密码，你先开我的车回去，以后如果你来得早，就直接去我家吧。”他把车钥匙也给了姜梦真。
　　姜梦真接过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钥匙扣上的皮革。赵逍居然把房门密码和车钥匙都给了他。
　　“那我等会儿来接你。”姜梦真说。
　　赵逍：“不用，我让叶恒送我，他也在实验室，正好顺路。”
　　“不是，谁跟你顺路啊？”
　　实验室里，听到赵逍提出顺路送他回家的要求，叶恒出离愤怒。
　　赵逍家靠近三番濑，和他家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很远，跟顺路不沾半点边。
　　“我车没在这儿。”赵逍懒散道。
　　“那你走回去。”
　　叶恒说完，又问：“你车呢？”
　　“姜梦真开走了。”
　　“姜梦真？”叶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噢，上次来找你的那个长头发帅哥是吧，他又来找你玩啊？”
　　他起初只以为两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没往别的方面想，但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一周之后的某个中午，叶恒帮赵逍跑腿取落在家里的u盘，下午开会要用到，赵逍人在报告厅暂时抽不开身过来。
　　他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赵逍家的大门。
　　知道密码是因为之前突发奇想要赶海，而赵逍家离海很近，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借住在他家，第二天一大早赶完海，他又把捡到的贝类螺类拿到赵逍家里吐沙。早上不到六点赵逍就被叶恒的电话吵醒，不想起床给他开门，就告诉了他房门密码，之后也懒得再改。
　　叶恒打开门，窗外阳光落在木地板上，他看到一个系着围裙、踩着拖鞋的人从料理台前走出来，吓了一大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靠，我走错了？不可能啊，我是用密码开的锁。
　　姜梦真有些长的头发绑了个低马尾，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浅浅的亚麻色。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来人：“……叶恒？”
　　叶恒险些以为赵逍家里有个田螺姑娘，听到姜梦真叫他，才反应过来：“哦，小姜啊。”
　　“你在做饭？”
　　“嗯。”
　　“挺、挺好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同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叶恒想，他们肯定是那种关系，妈呀，我再也不会来赵逍家了。
　　姜梦真想，原来赵逍的房门密码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忙完这段时间，赵逍便不让姜梦真坐公共交通过来了，轮到赵逍去找他。
　　每次见面，赵逍都不会忘记给他带礼物。一副限量发售的骑行手套，索尼的最新款耳机，还有声卡、吉他等等，不是只凭自己喜欢往贵的挑，而是挑姜梦真用得到且又不会觉得很有负担的。
　　赵逍懂得享受生活，也喜欢浪漫情调，他选择的约会地点多是一些文艺浪漫的场所。
　　出发去银座三越看金鱼展前，赵逍带上了闲置很久的相机。
　　姜梦真看向他脖子上挂的相机：“你很久没有用相机拍照了吧。”
　　“是啊，这么漂亮，没有留下照片的话会很可惜。”赵逍说。
　　这个展相当热门，展厅里的人流量每天都很大。
　　最大的金鱼缸那里聚集了很多人，赵逍拍了几张都不太满意。
　　转头发现姜梦真站在一个圆柱形的金鱼缸前。
　　人群拥挤，成群的金鱼在水中，光与影交织在一起，琥珀般静静流淌，营造出梦境一般的氛围。姜梦真置身在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中，无端给人一种孤独感，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就在这一刻，赵逍忽然体会到了日本文化中的物哀之美。
　　“姜梦真。”赵逍忽然叫他的名字。
　　姜梦真毫无防备地回过头，听到相机快门响起的声音。
　　赵逍的镜头正对着他。
　　姜梦真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
　　赵逍低头看屏幕里刚拍的照片，姜梦真很上镜，无疑是他拍过的人里最漂亮、镜头感也最强的。
　　“你刚才拍我了？”姜梦真走过来。
　　“嗯，”赵逍把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取下来，递给姜梦真让他看，“想多拍几张。”
　　“……”姜梦真摇摇头表示不想看，“没事，你拍吧。”
　　看完金鱼展，两人便就近在银座吃了晚饭。
　　吃过饭赵逍照旧把姜梦真送到公寓楼下，他手里拿着水母瓶，问：“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这次他带了几只巴布亚水母幼体过来，蓝色的，晃晃悠悠在水中浮动，有点像洗衣凝珠。水母互相碰撞之后弹开，看上去很q弹，又有点像软糖。
　　他断定姜梦真一个人住，毕竟以他这么抗拒社交的性格，不像是会和别人合租的样子。
　　明天学校里有别的事，赵逍没打算久留，怕姜梦真误会他想做些什么，又补充了句：“让我看看你的水母养死了没有。”
　　从来没谈过这么纯情的恋爱，赵逍觉得挺新鲜。
　　“当然没有了，”姜梦真极力强调，“我养得很好！”
　　“但是，我家太小了……”他接着说。
　　姜梦真住的公寓是很小的单人间，最多不超过10平，天花板低矮，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压抑，好在收拾得井井有条。
　　墙角有一架电钢琴，以及其他一些做歌的设备，墙上还挂着一些管弦乐器。
　　这间屋子一眼便看得到全貌，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
　　赵逍站在门边，思考片刻，问姜梦真：“你平时在家不做饭啊？”就只有去找他的时候才有条件做饭。
　　“嗯，一般都在食堂吃。”
　　所以姜梦真本来就很会做饭，而不是像他这样来到日本才开始学。留学生大多掌握最基本的做饭技能，赵逍也会做饭，只不过很难像姜梦真一样把饭做得好吃。
　　水母缸被放置在书桌上，很显眼的位置，里面的海月水母的确都活得好好的。
　　姜梦真把它们的新伙伴放进水母缸里，又重新换了水。
　　他也送过赵逍礼物，但不是任何可以长久保存下来的东西。一场具有时效性的演出、造型精致需要排很久队才能买到的甜品、清晨花店里新鲜而含露的花朵，枯萎了就可以丢掉，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临近期末，姜梦真有门选修课要排一场歌舞剧作为结课作业，每天晚上都要排练，赵逍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们最近两周都没有见过面。
　　这晚排练的时候突然有同学说下雪了，姜梦真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飘起零星雪花。
　　排练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姜梦真看了眼手机，发现赵逍半小时前发了消息给他。
　　【今晚排练到几点？】
　　【下雪了】
　　【图片/】
　　照片是路灯下的雪花，拍得很模糊，但姜梦真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他回复：【刚排练完】
　　【你在哪拍的照片？】
　　赵逍：【你猜】
　　心跳倏忽之间乱了两拍，姜梦真似有所感地跑下楼。
　　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地上积起一层白。
　　路上空荡，远近都洒满了白色的雪，周围没有半点动静，只听得到飒飒风声。
　　赵逍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肩上落满了雪，身形高大挺拔，眼神含着笑意，雪色映到他的眼睛里。
　　站在姜梦真面前，像那种浪漫的爱情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姜梦真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复。
　　话音未落，赵逍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好冷，快让我抱抱。”
　　路灯的暖色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更加温柔英俊，似有款款情深。
　　姜梦真揽着赵逍的腰，微张开嘴，吻上他的唇。
　　他一边告诉自己警惕所有被爱的瞬间，却又一边沦陷。
　　

第10章
　　道路上覆盖着薄雪，建筑物与路灯的光源被雪面反射，夜晚也变得明亮了几分。
　　出了校门，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姜梦真低头看着地上的雪，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儿就行。”赵逍回答道。他是开车过来的，由于下雪开得比较慢所以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说着，他侧过脸看向姜梦真：“你吃过了吧？”
　　“我也还没吃。”姜梦真下午的课排得满，晚上也有课，中间休息的时间比较短，他索性就没吃晚饭，原本是想等排练完再去吃的。
　　“那正好一起，你想吃什么？”赵逍仍旧看着他，“不要说都可以，这次你来决定。”
　　“……好吧，”姜梦真略感苦恼地蹙了下眉，他晚饭通常吃得比较随便，“让我想想。”
　　公寓附近有家火锅店，思考的最终结果是带赵逍去这家店吃什锦火锅。
　　冬天是适合吃火锅的季节，红汤在锅子里翻滚沸腾着，氤氲出浓浓的雾气。姜梦真隔着一层雾看赵逍，看得不太真切。
　　赵逍专心吃饭的时候话不是很多，而姜梦真就更不是什么健谈的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得很浅，不提过去也不谈未来，仿佛只有现在。
　　菜被一一丢进锅里，碗里的栗子饭也逐渐见底，赵逍瞥一眼姜梦真，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菜也没怎么动，便问：“你吃好了？”
　　姜梦真抬眸，下意识回答：“吃好了。”
　　“是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
　　点的菜很多，还有好几盘没下锅，赵逍又拿公筷下菜，等锅里的食物熟了再一一打捞上来，盯着姜梦真把它们一点一点消灭掉。
　　“之前一直没问过你，怎么会来日本上学？”
　　姜梦真刚吃了一块赵逍给他捞的虾滑，脸颊鼓鼓的，闻言，嘴里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下。
　　他吃完才说：“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想换个环境。”
　　“哦……”赵逍点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就是，”姜梦真继续说，“毕业之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想着不如继续上学提升一下学历。”
　　“找工作？”赵逍眉梢微挑，有些匪夷所思。
　　既然已经踏进娱乐圈了，就留在娱乐圈发展不好吗？用得着找工作？
　　赵逍从来没有考虑过工作的事情，他以为姜梦真也是这样。
　　“嗯，你也能看得出来吧，我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在台前。”姜梦真语气淡然。
　　过去参加选秀时曾被冠以“无聊”的评价，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无聊又沉闷的人，和赵逍待在一起，总是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聊。
　　“当初参加选秀是机缘巧合，选角导演来我们学校挖掘素人，找到了我，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后来想，要不就试一试吧。可是试了之后才知道，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努力了也没用。”
　　“怎么不适合了，我觉得挺好的。”赵逍不认同道。
　　尽管姜梦真性格内敛，不会展现自己，但也是有很多粉丝的。看那档选秀时，每个有他出现的镜头，赵逍总能看到“神颜”、“帅得很超过”、“统一饭圈审美”这种浮夸的弹幕闪过。
　　“你……你也看了？”
　　“对啊。”赵逍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保存在相册里的照片，将屏幕转向姜梦真。
　　——是选秀出道夜粉丝拍的那组图。
　　看到屏幕上熟悉的脸，姜梦真短暂惊讶一瞬，不由得失笑：“你怎么还存我的照片？”其实姜梦真心里早就清楚，赵逍喜欢自己的长相，他的审美偏好一直挺固定的，以前交往的男友都是同一种类型。
　　赵逍也笑了：“对啊，觉得好看就存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其实我很好奇，”他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这张照片，你当时在想什么？”
　　“这个……”姜梦真望着屏幕里的自己，记忆被拉回到好几年前，“我当时很困很累，大脑应该在放空吧，什么都没想，毕竟眼睛都困得快睁不开了。”
　　在他过分平淡的叙述中，赵逍恍然意识到，粉丝眼中的无悲无喜、眼神悲悯，其实都是浮夸的臆想。所以每当看着姜梦真那双分明的眼睛，会觉得他喜欢自己，或许也只是一种臆想。
　　“我在节目里的表现一般，最后没有出道，”表现好坏倒在其次，某些行业内幕姜梦真并不想展开和赵逍讲，见赵逍似乎对他的经历有点兴趣，他难得多说了些，“还有之前签的那家公司，我和他们相处得也不太愉快，想提前解约，但是违约的话要赔很多钱，没办法，就只能一直耗着，幸好最后公司倒闭了……”
　　赵逍听着听着，思绪却渐渐飘远。
　　他回忆起高中时的姜梦真，发觉自己是对他有一些印象的，但回想不出过去他们是否有过更深的交集。高中毕业后的某次聚会上，偶然听同学提起隔壁班的姜梦真考入了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是那年的专业课第一，而那位同学同样是音乐生，差两分与梦校失之交臂，为此耿耿于怀了很久，她在饭桌上狂吹了好几分钟姜梦真有多厉害，难免令人记忆深刻。
　　不可否认，姜梦真在音乐方面天赋出众，比起男团选秀可能更适合参加音乐类的比赛，虽然他跳舞很难评价，但是在台上唱的歌非常好听。
　　“除了选秀，或许还可以试试别的节目？”
　　姜梦真笑了笑，摇头：“试错只需要试一次就可以了，不然的话成本太高了。我确定自己不喜欢台前，比起站在台上唱歌，更想做幕后。”他现在学的专业是音乐制作方向的，未来也许会从事相关行业。
　　赵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那也不错。”
　　“你呢？”姜梦真适时追问，“你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
　　话题既然已经进展到这里，那就干脆聊得更深入一点，他想知道赵逍以后是会回国还是继续留在日本。
　　“呃，”赵逍对这个问题没有预设，脑中空白片刻，“还没想好。”
　　姜梦真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这么随性吗。”
　　赵逍清楚他这个微表情是失望的意思。他并不是在敷衍姜梦真，只是的确没有设立过太具体的人生规划，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因为对未来感到迷茫，而是因为他的选择足够多，无论选什么都永远有退路。
　　“也不是，”赵逍斟酌着说，“主要是变数太多了，现在思考这些没什么意义，到时候再说吧。”
　　吃完饭，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火锅店。姜梦真放慢脚步，等赵逍走过来和他并肩。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
　　“赵逍，”冷风吹彻，脑中混沌消退，姜梦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今晚住哪儿？”
　　赵逍饶有兴味地看向他：“你觉得我应该住哪儿？”
　　姜梦真迟疑少时，张了张嘴：“住酒店？”
　　赵逍对于住哪儿倒是无所谓，但嘴上却说：“可以，不想让我住你家啊。”
　　“不是，”姜梦真忙解释，“我家床太小了，两个人睡会有点挤。”和赵逍的公寓相比，环境也是天差地别，他担心赵逍住不习惯，本意是不想让他迁就。
　　“小吗？挤挤也能睡吧。”赵逍依稀记得他公寓里的那张床是普通的双人床规格，其实也不算很小。
　　“……那也行。”姜梦真一方面觉得他没苦硬吃，另一方面却也对这个冬夜多了一点期待。


第11章
　　赵逍之前来过姜梦真的公寓，大致熟悉这间屋子的格局，所以再次上门，他丝毫没有拘束感。
　　姜梦真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夏天的凉拖鞋给赵逍穿，回过头发现赵逍脱掉了大衣，挂在门边的简易衣架上，动作自然得仿佛进自己家一样，仿佛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
　　“怎么了？”赵逍轻轻推了推他。
　　姜梦真这才心神回笼，抬脚走进客厅。
　　赵逍也跟上来。上次他来只是简单扫了眼，眼下才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姜梦真生活的角落。
　　离他最近的墙角放着一台白色的日系圆形暖炉。炉子边缘的桌板上有两个干瘪的橘子，显然已经被烤干了水分，但还散发着橘子的清香。小小的炉子驱散了从冰天雪地里挟裹的寒意，也让人内心变得宁静。
　　见赵逍的目光被暖炉所吸引，姜梦真走过去把上面的橘子拿起来，丢进垃圾桶，“这个公寓没有通暖气，开空调又太费电了，我就买了个暖炉。”
　　“动森里面就有这种暖炉。”
　　“是吗？”姜梦真朝他笑道，“那我买到了同款。”他知道这个游戏，但没有玩过。
　　说着，他又从小冰箱里拿出几颗新鲜的橘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炉边。
　　赵逍：“给我一个。”
　　姜梦真递一颗给赵逍，皱了皱眉：“这次买的橘子有点酸，你最好别吃。”
　　“好。”赵逍接过橘子，漫不经心地放在手里把玩。
　　屋里太热，姜梦真也脱掉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藤青色的圆领毛衣，看上去很温暖。
　　赵逍想，姜梦真这个人乍一看冷冰冰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其实还蛮居家的。他住的地方充满强烈的生活气息，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布置得很温馨，而且他在厨艺方面也很精通，无论是简单的蔬菜，还是不太好处理的生鲜肉类，都能做出花样来，而且做的刚好都是赵逍爱吃的。
　　他们在吃饭口味这方面心有灵犀。
　　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似乎也不错，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梦真拿了睡衣和浴巾先去洗澡，赵逍则得到允许参观起姜梦真的屋子。
　　他不像是来做客，而是巡视自己的领地。
　　一排高低柜当做卧室与客厅的隔断，矮脚柜上放着CD机和透明的黑色音箱。
　　床边铺着黑色地毯，上面摆了张白色的小圆桌，桌子上有一盏造型独特的灯。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留意过，赵逍俯身观察这盏灯。
　　……
　　“姜梦真。”
　　姜梦真拉开浴室门，忽然听到赵逍叫他。
　　“啊？”他应了一声，嗓子被热气熏得有些哑，喉间发出疑惑的尾音。
　　“你这个灯，能打开看看么？”赵逍坐在地毯上，指了指桌上的台灯。
　　姜梦真边擦头发边点头：“看吧，随便看。”
　　赵逍这才抬手去摁底座开关。
　　顷刻间，床边小小的角落被笼罩在柔和的氛围里。
　　这盏灯的构造很特别，灯罩是水母伞盖的造型，有一种白玉的质感，明净剔透的白玉散发出奶油一样莹润的光，像极了水母在海里闪闪发光的样子。
　　又是水母……
　　赵逍抬头看着走近的姜梦真：“这在哪儿买的？”
　　“找灯具工作室定制的手作。”
　　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姜梦真盘腿坐在他身边。
　　两人身上有相同的沐浴露香气，赵逍却觉得姜梦真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些。
　　他把头凑过去，肩膀挨着肩膀，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水母？”
　　“小时候就感觉它很好看，赶海捡到过好几次水母，而且还是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养，带回家没多久就死掉了。”
　　“你小时候还赶海啊。”赵逍有些意外道。
　　他们的家乡是一座很美的沿海城市，与海有关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在记忆里。
　　“嗯。”
　　“我也想，但是太早了根本起不来。”
　　姜梦真低头笑了：“我也只赶过几次，新鲜劲儿过了就不好玩了。”
　　视线无意中掠过桌上剥开的几瓣橘子，他顿时抬起眼，震惊地望向赵逍：“你吃了？”
　　“对啊。”
　　“这个橘子特别酸，不知道是品种的原因还是我不会挑，看起来比较好看我就买了，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酸……”
　　也许是在自己家里比较放松，姜梦真话变得很密，一口气说了很多，赵逍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其实并没有认真听他说了些什么。
　　高中时有人说姜梦真性格孤僻，很难相处，赵逍以前跟他不熟，没注意过。
　　现在的姜梦真难相处吗？一点也不。赵逍忽然很想知道高中时的姜梦真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别人会觉得他难相处呢？
　　可惜时光无法回溯。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谁和从前相比，都会有改变的吧。
　　姜梦真看向他时的眼睛似乎始终是温顺的，偶尔会流露出一点脆弱，像海洋馆里折射出蓝紫色光线的有机玻璃。
　　在这片朦胧的灯影里，赵逍突然很想吻他。
　　“不酸啊，我吃的这个挺甜的，”他嘴角轻轻勾起，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下来一瓣，“你尝尝。”
　　姜梦真面露狐疑。
　　“唔……”
　　赵逍靠过来，往姜梦真嘴里塞了瓣橘子。
　　而后扳过来他的肩膀，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扬起头，嘴唇随即覆了上来。
　　橘子被咬破，汁水淋漓，强烈的酸充盈整个口腔。
　　姜梦真身上沾着刚洗完澡还未消散的水汽，被赵逍压在床沿，被橘子酸得眼睛冒泪。
　　赵逍一边亲他，一边将手贴在他侧腰上，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会儿。
　　直到那处肌肤隐约开始发烫，又移至中间继续向下。
　　细微的感觉如同电流般蔓延，从腰腹窜至姜梦真的脑后。
　　姜梦真牙齿磨了磨，不轻不重地在赵逍下唇咬了一口。
　　赵逍“嘶”了声，松开姜梦真，吃痛道：“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姜梦真面色泛红，抿了抿唇，无辜地说：“我又没用力……”
　　赵逍笑了声，俯身亲了一下他过分红润的嘴唇，“怎么样，橘子甜吧？”
　　姜梦真顿时蹙眉：“特别特别酸。”语气十分幽怨，怀疑赵逍味觉异于常人，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酸的东西入口都面不改色。
　　“特别甜。”赵逍再度揽过姜梦真的腰，埋下头，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的脖颈，接着缓慢地游移至锁骨。
　　起初只是吻，后来变成咬，攻势愈加猛烈，赵逍报复性地咬姜梦真的喉结，如他所愿地感觉到姜梦真肩膀猛地一颤。
　　姜梦真喜欢和赵逍接吻，但在其他方面却鲜少主动，或许是需求不太高，不过他每次都很配合，也会在赵逍的撩拨和逗弄之下情难自抑，给赵逍想要的回应，只是唯独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试一次好不好？”赵逍试探道，“我保证会让你舒服。”
　　姜梦真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赵逍看了他几秒。
　　有些人会对在下面这件事有心理障碍，还有些人有生理障碍，在下面根本就…不起来，难以获得直接的快感，所以怎么都接受不了。赵逍不太清楚姜梦真到底是哪种情况。
　　如果姜梦真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那赵逍也不是不能考虑在下面。
　　坦白来讲，赵逍从来不觉得在下面是一种牺牲，双方都能爽到的事情，没必要纠结体位。
　　如果说他愿意为姜梦真打破原则，放弃一些无谓的坚持，而姜梦真却不愿为他做到这个程度，是不是证明自己对这段感情更在意也更认真？
　　应该还不至于。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姜梦真，开口道：“所以你是有什么心理或者，生理上的障碍么？比如说在下面就……”
　　“没有，”姜梦真干脆地打断他，直视他的眼睛，“赵逍，我就是想上你。”
　　赵逍：“……？”
　　谁想上谁？
　　他说得太直白，赵逍一时间竟有点懵，这完全不像是从姜梦真嘴里说出的话。
　　姜梦真在他面前一贯是柔和的，眼神极少有这么锋利的时刻，让人感觉到攻击性。
　　不过姜梦真这话并没有震慑住赵逍，他略带红意的眼睛只会让赵逍觉得兔子急了会咬人。
　　氛围一时间有些僵持，然而赵逍却突兀地笑了：“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你的技术……嗯，至少你的吻技就挺差的。”
　　姜梦真神色复杂，半晌没说话。
　　“……很差吗？”有点挫败的语气。
　　赵逍强忍笑意，认真道：“嗯，很差。”
　　方才的强势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赵逍眼睁睁看着姜梦真像暖炉上被烤干的橘子那样迅速蔫掉了。
　　赵逍又说，“我在下面也可以，”他停顿片刻，“不过……”
　　“有什么条件？”姜梦真顺着他的话问。
　　“你再喜欢我一点。”
　　姜梦真怔住，眼神迷茫，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不解。
　　赵逍伸手摸摸他的脸，“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肯定是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
　　他说情话简直信手拈来，也实在是很动听。
　　“但我不会，”姜梦真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波动，“我比较自私，只会把自己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第12章
　　姜梦真在说谎，赵逍一眼就能看穿。
　　即使他从未在赵逍面前展露过任何负面情绪，但赵逍就是能够很敏锐地察觉，他在许多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陷入内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事全凭自己意愿。
　　这个冬天没有那么漫长，不久后就是寒假，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回国，赵逍要忙毕业论文的事，姜梦真不知为何也没回去，赵逍没多问，只是问他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几天。
　　“好啊，去哪里？”
　　“北海道怎么样？”
　　札幌是赵逍每年冬天都会去的地方，那里有好几座优质的滑雪场。往年他通常会和朋友一起去，他们都是高阶滑雪玩家，可以交流技术，今年雪季刚开板，滑雪搭子就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他却一反常态地说今年不一定会去。
　　搭子奇怪地问他在忙什么。
　　赵逍：【忙着谈恋爱：）】
　　搭子：【？？？之前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谈恋爱哪有滑雪好玩？】
　　赵逍：【突然发现谈恋爱也挺好玩】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对方有提议过冬天一起去滑雪，那时赵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没兴趣也没耐心陪新手滑初级道。
　　“你会不会滑雪？”赵逍问姜梦真。
　　姜梦真：“会一点……但是只能滑初级道。”他见过赵逍家里的一整面墙上挂的全是雪板和滑板，猜测此人滑雪水平必然不低。
　　赵逍：“没关系，我们就随便滑一滑，然后再去别的地方玩。”
　　他想，如果姜梦真不喜欢滑雪的话那就不滑，北海道除了滑雪场也有很多地方可以玩。
　　他们要先从成田机场飞往札幌，接着乘电车去车站，之后还要再打车前往滑雪场附近的温泉酒店。
　　下午，赵逍开车去姜梦真家里接他，出发前特意交待过姜梦真多穿点，北海道的天气比东京冷得多。
　　隔着车窗，赵逍望着姜梦真拉着行李箱走过来。他身着版型挺括的灰色长风衣，里面叠穿了件衬衫，外加一条蓝咖配色的格纹围巾，看上去分外单薄，围巾也只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姜梦真的这种行为和冬天光腿穿短裙的高中女生一样令赵逍无法理解，打扮得这么好看干什么，偶像包袱未免太重了点。
　　“冷不冷？”
　　上了车，赵逍一摸他的手，果然是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还好。”姜梦真眼睛微弯，嘴角也扬起弧度。
　　他又说：“我带了厚衣服的，在行李箱里。”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新千岁机场，透过玻璃，赵逍看到廊桥外面下起了雪。他们去搭乘电车的路上，一阵猛烈的寒风混杂着雪粒劈头盖脸地袭来，赵逍冻得忍不住龇牙，姜梦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偶像级别的表情管理。
　　踏上开往雪国的电车，窗外是变幻流动的雪景，整个世界逐渐被银白色覆盖，温暖的车厢驱散身上的寒气，倦意慢慢涌上来。
　　赵逍瞥见身侧的姜梦真安静地垂着眼，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最后身体终于向另一侧倾斜，头靠在车窗上。
　　视线越过姜梦真看向窗外，景色不间断从眼前飞驰而过，赵逍却无心去欣赏。玻璃上面蒙着一层水汽，映照出模糊的侧脸，赵逍不知不觉就看了很长时间，视线掠过姜梦真乌黑的头发，挺拔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上。
　　或许是周围太安静，那种心脏震颤的感觉格外强烈。赵逍心里缓缓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将他的脸朝自己的肩膀靠了过来。
　　姜梦真睫毛颤了颤。
　　尽管赵逍动作很轻，但好像还是把他弄醒了。
　　姜梦真缓缓睁开眼皮，朦胧着睡眼，撞进赵逍歉疚的目光里。他直起身，摇摇头说：“我没睡着。”
　　“昨晚没睡好吗？”赵逍贴近姜梦真的耳朵，小声说，“你困了就再睡会儿。”
　　“没有。”
　　“硌不硌？”
　　姜梦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迷茫：“啊？”
　　赵逍指了指车窗，又看向他，“靠我肩膀上会更舒服点儿吧？”
　　“……嗯。”姜梦真歪头，小心翼翼地贴过去，把脸靠在赵逍肩上。
　　直到残冬的日影彻底沉入地平线，电车才缓缓停靠在站台。
　　到了酒店，赵逍在前台办理入住，姜梦真去大堂吧台点了两杯热红酒，然后拉着两人的行李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赵逍很快办完入住，走到姜梦真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俯身问：“点了什么？”
　　“热红酒，”姜梦真回过头看他，“酒水单上还有咖啡、茶和冰可乐，都不太适合现在喝。”前者喝了容易睡不着，后者又太冰。
　　热红酒做好了，姜梦真去吧台拿，递一杯给赵逍。
　　赵逍笑着接过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谢谢真真——”
　　一个简单的叠词，声调恨不得拐八个弯。
　　故意的。
　　“……”姜梦真无奈地看他一眼。
　　赵逍打开房门，把热红酒随手放在门口的玄关台上。
　　他朝身后的姜梦真伸手，姜梦真以为他要拿行李箱，便把墙边的行李箱拉了过来。
　　赵逍：“酒。”
　　姜梦真有些不明所以，一边把手里的热红酒递过去，一边关上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赵逍抓着姜梦真的手腕，把他抵在门上，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门上，将他困在狭小的角落。
　　赵逍靠得极近，呼吸交缠，鼻尖触碰到姜梦真的鼻尖，却迟迟没有吻上去。
　　姜梦真看到他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脸稍稍往前凑了下，嘴唇轻轻压上赵逍的嘴角，如同羽毛拂过般轻柔。
　　赵逍很享受姜梦真主动亲他。姜梦真的吻并不像他那样强势且不容拒绝，而是小心翼翼的、带着很珍惜的意味，纯情得不能再纯情。没有刻意撩拨，却轻而易举地勾动赵逍的情欲，直戳他命门。
　　“叩叩叩——”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姜梦真猛一激灵。他后背紧贴着门，响声通过骨骼传导，连带着胸腔里都仿佛有回音，于是不自觉地往赵逍怀里缩了缩。
　　赵逍顺势将他搂紧，继续亲他，对敲门声置若罔闻。
　　停顿几秒，敲门声复又响起。
　　以为没人开门外面的人就会走，但那人却格外执着，不把门敲开不罢休。
　　姜梦真想要推开赵逍，但又担心弄出声音让门外的人听到，故而连喘息声都刻意压抑。
　　明知姜梦真脸皮薄，赵逍还要变本加厉地逗弄，按着他的手腕不松开。
　　姜梦真只好咬他。
　　“好了好了，”赵逍先一步预判，忙松开他，做出投降的动作，“我开门。”
　　姜梦真挪动脚步走到一边，听到赵逍边打开门边说：“刚才我跟前台说把邮寄过来的雪板送到房间。”
　　他用日语和门外的人道谢，又嘀嘀咕咕地交谈几句。
　　姜梦真则拉着两人的行李箱走到衣柜前，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挂好。
　　工作人员送过来两块雪板。两人身高体重都相仿，所以姜梦真可以直接滑赵逍的板子，不用在雪场租。
　　赵逍把装雪板的箱子拆开，“这两块雪板都是新的，你看你喜欢哪块？”
　　姜梦真一件一件地挂衣服，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真真？”
　　“理我一下啊，刚才不是挺主动的？”
　　姜梦真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抬头瞪他一眼，“有本事刚才就别松开。”
　　赵逍笑出声：“不然呢，你就咬死我？”
　　姜梦真佯装生气：“你好烦！”
　　“什么？”赵逍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面前，“”再说一遍。”
　　“你……过分。”
　　“说‘你好烦’。”赵逍居高临下道，眼里却有笑意。
　　两人对视几秒，姜梦真也忍不住笑了：“赵逍你好幼稚。”


第13章
　　为了滑压雪机压过的面条雪，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在健身房简单热了下身就直奔滑雪场。
　　姜梦真上次滑雪要追溯到五年前，只滑过两三次，那时虽然找了教练来教，但时隔这么久，早已把基本的动作要领忘干净了。
　　赵逍陪姜梦真去了初级道，手把手教他滑，帮他唤醒熟悉的肌肉记忆。
　　在赵逍的保护下，姜梦真没有摔过一次跤。当然，也得益于他本身的肢体协调性足够好，练习转弯和换刃时重心很稳，精准地控制身体各部位的动作，没有出现晃动。这种肢体协调性以及核心力量，一般的新手恐怕很难做到。
　　姜梦真学得很快，毫无疑问是有运动天赋的，但赵逍并未听他说起过是否有在健身或者运动。
　　赵逍调侃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偷偷锻炼，不然为什么协调性这么好。
　　“没有偷偷，”姜梦真含笑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经常游泳，不过现在很久没游了。”
　　在海边长大的小孩很少有不会游泳的，小学的时候学校就开设了游泳课。姜梦真喜欢游泳，赵逍则完全相反，他不爱泡在水里，讨厌泳池的消毒水味道，平时要运动的话也绝对不会选择游泳。但如果姜梦真去游泳的话，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下一次水。
　　到了下午，姜梦真已经可以上中级道了，赵逍依然寸步不离地陪着他。除了滑雪装备，赵逍还带上了录视频用的手持云台。
　　以前带云台是为了方便之后回看自己的技术动作有哪些问题，一部云台最多再加个支架，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拍摄。可这次他并没有拍自己，而是把镜头对准姜梦真，给他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
　　经过一上午的练习，姜梦真的直滑降已经相当熟练了，便试着在更陡的雪道上提升一点速度。
　　赵逍站在山下，望着逐渐朝他滑过来的人影，忽然心血来潮，“姜梦真，等下我给你拍个视频。”
　　“什么视频？”姜梦真微微屈腿，脚下的雪板横斜过来刹车。
　　“拍了你就知道了。”赵逍抬手敲敲他的头盔。
　　姜梦真摘下雪镜，眼睛在阳光与雪地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那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赵逍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雪道上找到一处没人的位置，确保在这里拍摄是安全的，姜梦真不会被别人撞到，“你就站这儿不动，或者坐下也行。”
　　“哦。”
　　虽然不明白赵逍到底要拍什么，但姜梦真还是乖乖站在了他指定的位置。
　　在原地站了会儿，他想了想，又坐下了。
　　“我要拿着云台拍吗？”他后知后觉有点累，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抬头望着赵逍。
　　“不用。”
　　赵逍说着，弯腰把雪板固定器松开一只脚，然后半跪在他身前。
　　姜梦真一愣。
　　雪道已经不比早上那么硬实，用手一刨就能刨出一大捧雪。赵逍把云台的底座插进刚刨出的小坑里，然后再用雪埋好，这样就能让云台固定在雪地上。
　　“你看没看过呲雪墙的视频？”
　　“没有。”姜梦真摇摇头，仍注视着他的举动。
　　赵逍又调整了下镜头角度，正面低机位，既能够捕捉到呲雪墙过程的仰拍视角，又能让姜梦真整个人出现在画面中央。
　　不少人来滑雪只是为了拍照打卡，滑雪五分钟，拍照两小时。以前的赵逍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现在却也乐在其中。
　　拍这个视频不需要运镜和复杂的拍摄技巧，姜梦真什么也不用做，一切交给赵逍。
　　“等会儿你看到我从上面滑下来，转头面对镜头就好了。”
　　赵逍去往山上，姜梦真托腮坐在原地等，目光凝视着身后的雪道，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才把脸转回去面对镜头。
　　赵逍踩着雪板沿雪道飞驰而下，速度很快，逐渐接近前方的姜梦真。他把握好时机，双腿微微弯曲，将重心压低，上下身反拧，用前刃刹车，雪板横切雪道，减速的同时后手扶雪。
　　雪板与雪地剧烈摩擦，“唰”的一声，瞬间呲出一道高高的雪墙，雪花飞溅。
　　层层叠叠的白色巨浪将姜梦真淹没，盛大的雪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璀璨而梦幻。
　　“怎么样？”
　　赵逍停到姜梦真跟前，俯身捡起地上的云台，递到他手里。
　　姜梦真慢半拍地接过来，查看刚才拍的视频，一遍看完又看一遍。
　　“拍成功了吧？”赵逍也凑过来看。
　　“嗯。”
　　直到看完第三遍，姜梦真才缓缓吐出四个字：“人生视频。”
　　“这就人生视频了？”赵逍好笑道。他觉得姜梦真在选秀舞台上那种万众瞩目的样子才称得上人生视频。
　　“回去得再剪一下，然后配个酷一点的bgm。”赵逍把雪板脱下来，雪镜头盔手套全都摘掉，放松地坐在姜梦真身边，“哎先坐下歇会儿。”
　　姜梦真又回放了一遍视频，“我也想学呲雪墙，你做这个动作好帅。”
　　“这个不难学，你现在就已经掌握一半了。”赵逍往后一仰，直接躺倒在雪地上，他滑雪滑累了就喜欢随地大小躺。
　　“只要再把直滑降的速度提上来，前刃刹车直接刹死就行了，回来我教你。”
　　“好。”姜梦真偏过头，盯着赵逍冷得没什么血色的唇，克制住了那一点点想亲上去的冲动，躺在了他身边。
　　碧蓝的晴空、纯白的雪地、啤酒色的日光。
　　两人一起躺在雪地上，心跳和呼吸仿佛同频。
　　直到傍晚，赵逍和姜梦真才从雪道上离开，先回酒店冲了个澡，然后再去一楼餐厅吃晚饭。
　　赵逍把两人的滑雪板竖立在门外的走廊上，靠着墙。
　　“雪板上沾着雪，放房间里会弄湿地板，先放到门外晾干。”赵逍解释道。
　　姜梦真目光担忧，欲言又止。
　　看出他在想什么，赵逍揉了把他的头发：“不会被偷的。”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赵逍问姜梦真有没有其他想逛的地方，姜梦真说没有，于是两人便早早地回房间休息。
　　来到走廊，惦记着雪板的姜梦真看到两块雪板好好地站在那里，地毯上两滩洇湿的水渍，这才放下心。
　　赵逍这次出来还带了电脑，没打算写论文，只是以备导师突然给他安排任务，现在还可以用来剪视频。
　　他把照片和视频导进电脑，然后把云台丢给姜梦真玩。
　　姜梦真拿着云台研究起来，搞懂了基本操作，就举着云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胡乱拍了一会儿。
　　他走到书桌前，把镜头对准赵逍，360度转了一圈。
　　赵逍抬眼，给了镜头一个懒散的眼神，拇指与食指竖起，朝姜梦真比了个手枪的手势，然后继续剪视频。
　　姜梦真无聊地靠在床上摆弄云台，“赵逍，这里面以前拍的视频可以看吗？”
　　“可以，不过里面没几条，之前的我导完就删了，等我找找拍得好的发给你。”
　　过了一会儿，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赵逍没有发视频给姜梦真，而是分享了一个视频账号主页。
　　这个账号的粉丝将近六位数，但主页空空荡荡，什么内容也没发过。
　　“什么都看不到。”
　　“以前发了很多，隐藏了。我现在把权限打开，你去看吧，看完我再隐藏。”
　　“为什么隐藏？”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感觉没意思。”赵逍说。
　　或许是过了喜欢装酷耍帅的阶段，也逐渐丧失对外界的分享欲，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他就把那些视频都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赵逍开了权限，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姜梦真早就点了关注。
　　大学的时候姜梦真从赵逍的朋友那里知道这个账号，起初每天都会看，后来取关过，再后来又重新关注了回来。
　　中间他有很长时间没有点进去看过，再次点进去时，发现什么内容都没有了。
　　账号主页除了滑雪视频，还有一些摄影作品。
　　全部是风景，没有人像。
　　姜梦真被某种情绪拉扯着的心放松了一些。
　　他看到眼熟的上野公园、东京塔、富士山，更多的是陌生的风景。点开其中一组照片，火山口喷出的烟雾缭绕在上空，远处是澄澈的海洋。
　　“这座火山是在哪里？拍得真好看。”
　　“樱岛。”赵逍回答。
　　剪完视频，走到床前，发现姜梦真还在看他的账号，屏幕里是前年去小樽时拍的照片。
　　赵逍心里一动。
　　“真真，你想不想去小樽玩？”
　　他原计划在札幌玩两天，然后去二世古滑粉雪，但是继续滑雪的话姜梦真可能会觉得无聊，或许可以带他去小樽逛一逛。
　　“好啊，我知道这里是拍情书的地方。”
　　“对，”赵逍弯腰，把姜梦真从床上捞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景色很漂亮，适合冬天去玩，等春天……”
　　日本的很多城市赵逍都去过，冬天和夏天，好玩的地方他几乎逛了个遍，脑子里冒出以后还可以带姜梦真去哪里玩的想法，临开口前忽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顿住，没再说下去。
　　“等春天到了就可以看樱花了，”姜梦真自然地接过他的话，从他怀里挣脱，踩着拖鞋下床，“去哪里看樱花比较好？”
　　“哪里都能看吧，”赵逍也起身，“上野公园不是就有？”
　　不想回答得这么敷衍，可他没有特意去其他地方看过樱花，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
　　“夏天呢？”
　　“镰仓吧，”这次赵逍倒是可以认真推荐，“冲绳也不错，或者伊豆，夏天很凉快。”
　　不知道这些地方赵逍都是和谁一起去的，姜梦真没有问，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我还想看花火大会。”
　　“我记得有好几个地方都能看，我只去看过江之岛的，人太多了。”
　　“嗯，”顿了顿，姜梦真又问：“那你去过京都吗？”
　　“京都？”赵逍有些莫名，旋即回想起姜梦真曾在京都待过一段时间，很喜欢这座城市。
　　“你那个铃铛，是不是在京都清水寺买的？”
　　“什么铃铛？”赵逍更疑惑了。
　　“你房间抽屉里那个，挂着钥匙的粉色樱花铃铛。”
　　赵逍冥思苦想，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早扔了呢，”他看了眼姜梦真，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别人送的，我没去过京都。”
　　姜梦真没再说什么，于是赵逍轻轻揭过了上个话题，“京都好玩么？”
　　姜梦真望向窗外，夜晚时分的落地窗，窗外已经亮起盏盏灯火，赵逍走过来，离他很近，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却离他很远。
　　他眼神放空地思考了一会儿，淡淡道：“不如东京。”
　　

第14章
　　赵逍以前看向姜梦真的眼睛，只看得到一泓清水，里面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可他现在才发觉，姜梦真的眼睛更像是海洋，表面风平浪静，却也可能会悄无声息地酝酿出一场风暴。
　　赵逍并不关注别人的内心世界，在这一刻，却忍不住想要探究。然而姜梦真略带疲倦地对他说有点困了，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于是赵逍想问的话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他把剪好的视频发给了姜梦真，按照以前的习惯，发完就可以把电脑里的视频删掉，这次却没有，连带着云台里的原片也一并留了下来。
　　这趟旅行中，除了剪辑视频之外，赵逍的电脑只在回东京的前一晚掏出来用过一次。夜深人静，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努力程度仿佛开学前一晚连夜补作业的初中生。
　　姜梦真唯恐打扰到他，连走路时的脚步都放得很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像一只蹑手蹑脚的猫。
　　赵逍眼睛虽然盯着屏幕，但仍时不时分心瞄他一眼，笑道：“没事儿，你该干嘛干嘛，不会影响我的，”他说完又补充，“我在帮导师审稿，很快就弄完了。”
　　原来是在做导师安排的工作，不是在补作业。姜梦真走到他身边，把头凑了过来：“那你的论文呢？”之前听赵逍提过几句关于论文的事情，这可是事关毕业的大事。
　　“早就写完了，只剩下一点儿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这个不着急。”
　　“那就好……那你，”姜梦真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什么时候毕业答辩，六月吗？”
　　赵逍“嗯”了声，没抬头，继续敲键盘。
　　其实他原计划的答辩时间是三月。早在去年他就已经写完毕业论文，也早已经达到博士毕业要求，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今年的上半年或者下半年答辩，有三个时间节点可供选择。论文初稿完成之后，赵逍和导师商量过，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三月份就可以答辩。
　　学生时代固然美好，然而已经读到博士，大家都抱着能早毕业就早毕业的想法，除非达不到毕业要求才会不得已地把毕业时间往后推。
　　至于赵逍为什么会往后推……那天和姜梦真吃饭时，姜梦真问他是不是可以一起毕业，回去之后，他想了想，把最后的答辩时间确定到了六月。多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样既可以不紧不慢地处理工作，也能留出更多的时间和姜梦真约会。
　　他甚至有想过干脆再往后延到九月，和叶恒聊天时说起，叶恒怀疑他是不是喝核废水喝多了把脑子喝坏了。
　　“你有什么非延到九月不可的理由吗？”叶恒先是感到疑惑。
　　赵逍：“导师安排的活没干完，不让我毕业。”
　　叶恒：“我不信，你个卷王怎么可能干不完？”
　　赵逍：“对日本有感情了，舍不得走了。”
　　叶恒：“哈哈别逗我。”
　　尽管对未来没有一个明晰的规划，但在回国和留日之间他还是更倾向于回国。
　　从情感上讲，他的人际关系基本都在国内，家里人虽然不干涉他的决定，没有直接表达过，可内心还是希望他回国的。他们从未要求赵逍必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赵逍才能成为现在的样子，他对自己目前的人生大体还算满意。
　　回国之后的生活就很明晰了，找个研究所继续做科研，这种简单的环境是他喜欢的，能沉得下心做研究，所以也不会觉得枯燥。
　　“什么舍不得日本啊……”最后叶恒不知想到哪里，一下子顿悟了，“你小子，其实是舍不得温柔乡吧？”
　　“是啊，”赵逍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姜梦真和赵逍在北海道玩了一个多星期才回东京。还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从赵逍告诉他的那一刻起，姜梦真就已经开始在心里倒计时。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有与赵逍有关的记忆都是美好快乐的，可相处的时候越快乐，分开后的戒断反应就越痛苦。因为赵逍没有和他说起以后，所以姜梦真明白自己不能太过沉溺其中。
　　白昼一天长过一天，两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赵逍比之前更忙，每天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过了一段时间才忽然意识到，姜梦真好像变冷淡了。有好几次，赵逍特地抽出时间想去找他，姜梦真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拒绝了，一开始赵逍并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以为他是真的有事，直到发现聊天记录里发起聊天的人始终是自己，姜梦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也没有再来千叶找过他，这才逐渐回过味来。
　　也许是因为新鲜感过了。
　　姜梦真没有主动说结束，但潜台词是“我们结束了”。
　　也许是为了体面，在等他先开口。
　　既然姜梦真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也没有什么追问的必要了，赵逍觉得自己应该识趣一点，就这样吧。
　　因为没有付出真心，所以才能够毫不留恋地从这段感情中抽身吗？
　　和姜梦真相比，他反而是不够洒脱的那一个。
　　恋爱对赵逍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剂，如果从中得不到乐趣就到了结束的时候。有没有真心都无所谓，他不需要从恋爱关系中获得情绪价值，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给予的那一方，也无所谓得到与付出是否对等。
　　这样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觉得这样不公平呢？
　　人是一种需要温度和情感的生物，有时候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水母这种生物就很好，没有脑子也没有心脏，死后就消融在水里，连尸体也不留下。
　　姜梦真消失在生活里，赵逍依然能够按照原本的节奏过自己的生活，直到晚春的樱花开始凋谢。
　　有天手机里收到一条新消息，是许久不联系的邓施然。她提前祝赵逍毕业快乐，并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聊了两句，邓施然图穷匕见：“学长，你有没有什么带不回去的打算出掉的东西？我这里有一个闲置出物群，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加一下……”
　　“不用了。”
　　答辩完还需要一系列的审核评定才能拿到学位证，满打满算也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赵逍打算把一些重要物品寄回国，剩下不重要的带不走的东西都扔了得了，省时省力。
　　“那你什么时候回本部啊？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上次布展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都没好好感谢你。”
　　“下周一吧，”赵逍看了看时间，“我正好去送个材料。”
　　吃饭的地点还定在上次那家居酒屋。
　　邓施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会儿，赵逍则稍晚一些，但也没有迟到。
　　“学长！”一进来，便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邓施然朝他招手。
　　赵逍走了过来，“你来挺早。”
　　“我们除了考试和做作业，其他时候都特别闲嘛……”瞥见赵逍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邓施然奇怪道，“诶？你的材料没送过去吗？”
　　“送过了。”
　　赵逍把袋子递给她，“这里面装着拍立得和相纸，我用不到了，你要的话给你，不要就发闲置群里卖了吧。”两人高中的时候就是在摄影社认识的，都对摄影比较感兴趣。
　　“要要要！”邓施然眼睛猛然一亮，激动地接过来，“谢谢学长！”
　　她先拿出拍立得端详了一番，又拿出相纸：“哇，有两盒相纸！”
　　两盒的重量好像不一样，她打开更轻一点的盒子，看见里面空了一半，“哦不对……”
　　她看向赵逍：“是一盒半。”
　　赵逍沉默了一下，“嗯，那半盒我用掉了。”
　　邓施然注意到，学长在提到用掉的半盒相纸时，表情似乎有点奇怪。
　　“本来我想把上次布展做的那只最大的发光水母送给你的，你说那只的形状最好看，但是后来想想你好像也不方便带回去，所以就没拿……”
　　她说着说着，发现学长的表情更奇怪了。


第15章
　　还没搬校区的时候，傍晚去上野公园散步是赵逍的日常。
　　吃过饭，和邓施然道别后，他独自来到熟悉的上野公园。
　　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有人站在路边举着手机拍夜樱。风吹过来，粉色花瓣纷纷飘落，春天就要过去了。
　　姜梦真看到上野公园的樱花了吗？
　　……
　　继续往前走，路过各种售卖甜点、小手工艺品的帐篷，这时候的公园里总是很热闹，赵逍没有驻足停留。
　　“风筝！”突然有小孩大叫。
　　赵逍抬起头，只见杂乱的电线上挂着一只风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还是死死地缠着电线不放。
　　月亮升起来了，蓝黑色的夜空浮动着浅浅的清辉。
　　不知不觉又走了很久，停下脚步时，赵逍发现已经走出了公园。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姜梦真住的那栋公寓楼。四楼那扇窗里的灯没有亮，他今天有晚课，应该还没回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赵逍摇摇头，正打算离开，忽听到寂静的花坛里一阵窸窸窣窣，继而传来一声猫叫。
　　又是那只流浪猫，它是花坛的常客，赵逍在这里见过它很多次。
　　姜梦真不喜欢猫，在楼下见到这只流浪猫总是拉着赵逍远远绕过去，有时在大街上也会遇到拴着绳的猫猫狗狗，他同样不会多看一眼。
　　赵逍其实很想养猫来着，可惜对猫毛过敏。
　　流浪猫从花丛里探出一个脑袋，又叫了两声。赵逍缓缓向它走近，它也没有直接跑掉，而是卧在花坛上盯着赵逍。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赵逍没有犯傻和猫说话，而是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个罐头，拉开盖子放到地上，静待猫过来吃。
　　猫起初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没有感觉到威胁，才低下脑袋，伸出舌头慢慢地舔了一口罐头。
　　一直等到猫吃完罐头，赵逍才转身回去。
　　走到路灯下，他又踟蹰着想，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吗？赵逍承认，来之前心里就抱着一些或许能见到姜梦真的想法。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感情陷入纠结和犹豫。不过，仅仅考虑了几秒钟，他就做好了决定。
　　不管姜梦真想什么，反正赵逍只要想见就必须要见到人。
　　二十分钟后，赵逍站在音乐学部楼下。
　　他知道姜梦真在哪个教室上课，但是直接出现在教室门口怕把人吓到……也许姜梦真并不想见到他。
　　下课铃声响了很久，上晚课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从楼里出来。以往赵逍也在这里等过姜梦真下课，每次他总是出来得很早，这次却等到教学楼里的人都快走光，很多教室都关了灯，赵逍才看到姜梦真慢吞吞地走出来。
　　他低着头，戴着耳机，步伐缓慢，脚步轻飘飘，心不在焉的样子，并没有看到赵逍。
　　赵逍走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姜梦真毫无察觉地继续往前走，险些撞到上去。他脚步滞住，下意识道歉：“すみません。”边说边抬起头。
　　看清楚对方的一刹那，他犹如雕塑般站定在原地，呼吸仿佛都凝固了。
　　的确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走路不抬头很容易撞到人。”
　　“……”姜梦真张了张嘴，动作缓慢地摘掉耳机挂到脖子上，“你、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赵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姜梦真嘴巴张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像突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赵逍仍然凝视着他。
　　“可是……”姜梦真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你很快就要回国了吧。”语气听上去平静无波。
　　有太多次，赵逍都被姜梦真这样温和无害的样子所蒙蔽，这段关系的主导权究竟在谁手里，他其实一直都搞错了。
　　姜梦真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喜欢，对以后没有期待也没有挽留。
　　“就算走了也不是不能回来找你，”赵逍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日本离中国又不远，一张机票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好像早就计划好一样。
　　如果他们是十几岁的年纪，姜梦真也许真的会相信。
　　“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没有以后了。”
　　赵逍皱了皱眉，很快否认：“不是。”
　　“那你会等我回国吗？”
　　“我……”赵逍果然迟疑了一下。
　　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他不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尽管在当下，在这一刻，他是愿意的。
　　“算了，”姜梦真表情依然平静，“回去吧。”
　　“姜梦真。”
　　赵逍拉住他的手臂，“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次没有再躲避赵逍的视线，姜梦真看了他一会儿，又露出那种有些失落的表情，轻声说：“喜欢你啊，一直很喜欢。”
　　“好。”拉着姜梦真手臂的手瞬间松开，改为牵住他的手，很用力。
　　“跟我走。”
　　姜梦真就这么被赵逍牵着走出校门，也没问他要去哪里。
　　“上车。”
　　黑色的雷克萨斯静静停在路边，赵逍拉开副驾驶车门。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呼吸声在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逍没有说话，表情在昏暗的空间里晦暗不清。沉默片刻，姜梦真忍不住先开口：“赵逍……”
　　结果下一秒就赵逍俯身过来，一句话都没说，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属于赵逍的气息彻底将他笼罩，呼吸变得炽热。嘴唇刚一触碰到，舌头便探了进来，极具侵略性的吻，下唇被死死咬住，牙齿陷进肉里。
　　后背因为刺激而猛地绷紧，姜梦真不由自主地想往后躲，但退无可退。
　　狭小的空间被姜梦真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填满。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啃咬变成了厮磨般的舔舐。
　　“喜欢我？”赵逍好心地给了他一点换气的时间，松开他，指腹轻轻摩挲他殷红的嘴唇，贴着他的脸，柔声道，“那为什么还故意躲我，吊着我，对我忽冷忽热，你根本不喜欢我，一直都在装。”
　　姜梦真眼眶泛红，胸口起伏了下，想要反驳，然而没有开口的机会。
　　吻再一次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下。


第16章
　　车在路上开了好一会儿，姜梦真的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目光望向窗外，发现外面是全然陌生的街道。浓墨重彩的东京夜晚，霓虹灯在眼睛里不停闪烁跳跃，这既不是回公寓的路，也不是去柏市的路。
　　“我们去哪儿？”姜梦真微微侧头，看到灯光洒落进来，映在赵逍脸上，锋利的侧脸轮廓半明半暗。
　　赵逍目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找个地方，杀人抛尸。”
　　姜梦真并没有被唬住，反而翘了翘嘴角，“那也可以。”声音也变得轻快，似乎发自内心地对此感到愉悦。
　　赵逍扫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就被这个笑容蛊住了心神。也不知道是姜梦真段位太高，还是自己太没定力。
　　被感情冲昏头脑，下定决心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姜梦真，我改主意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让姜梦真改变主意，但最后改变主意的却是他自己。
　　是他先让步。
　　以后会怎样那是以后的是，他更在意的是当下的感受。
　　姜梦真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车停在酒店大门口，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微微躬身为他打开车门，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过脸看赵逍。
　　“下不下车？”赵逍朝他投来一瞥，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在车上接吻的时候，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姜梦真早就感觉到赵逍…
　　原来赵逍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
　　这算什么？分手，炮吗？
　　背脊突如其来地窜起一股冷意，姜梦真脸色有些发白，瞬间血都凉透了。
　　这么长时间，始终没做到最后一步，对于赵逍这种在情场中来去自如的人来说无疑是个败笔，他主动来找自己……只是觉得不甘心吧。
　　门童等得有点久，疑惑地抬起头，用眼神询问。
　　姜梦真说了句抱歉，还是不得已地下车了。
　　赵逍也下了车，把车钥匙抛给门童，就走到姜梦真身边，手臂一揽，圈住他的腰。
　　姜梦真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比起来这里，他宁愿赵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杀了然后抛尸。
　　“不进去的话，”赵逍嘴唇贴在姜梦真耳边，温热的吐息侵袭而来，“我就在这里亲你了。”
　　有人路过，视线在这对举止亲密的人身上停留了少时。
　　姜梦真试图推开他，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压制住。
　　“赵逍，你放开。”
　　“不想去酒店，那就在车里做好了。”
　　“你在说什么？”姜梦真觉得很荒唐。
　　伤心、失望、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脑中纠缠，他语气加重，又重复了一遍：“放开我！”
　　他很生气，但对着赵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心想，这就打个车回去，再也不要看到赵逍了。
　　“好了好了，”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姜梦真的腰，然后松开，又去牵他的手，“我让你在上面，好吧？”
　　姜梦真诧异地望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什么，”赵逍的手指轻轻摸着他的手背，漫不经心的，“我这么喜欢你，你还对我这么坏，好狠心。”
　　“你才狠心……”姜梦真佩服赵逍这种倒打一耙的能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手背痒痒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他清楚赵逍是不屑于说谎的，心动是真的，对他说的一遍又一遍的喜欢也都是真的。
　　只不过，一切都有期限。
　　他们还能在日本见几面呢？
　　巨大的金色旋转门闪着奢靡的光芒，两侧的立柱高大，门内是另一个世界，踏进去就仿佛踏进一场幻梦。
　　电梯里，赵逍看着镜面的人说：“谁上谁下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从迈进酒店的那一刻起，姜梦真就一直着保持沉默，对赵逍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算重要？姜梦真很想这么问他。他差点就以为，在赵逍心里他是有一点特别的。
　　原来并没有，他还是和其他人没区别。
　　那些东西就放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姜梦真伸手去拿，脸上的表情再镇定也难掩紧张。
　　他蹲在地上，盯着盒子背面的日文看了很长时间。
　　赵逍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姜梦真全神贯注地看着包装盒，正在研究上面的说明。
　　“姜梦真，”赵逍表情忽然间有些复杂，心中生起一种直觉，“你是不是没做过1？”
　　姜梦真动作一滞，含混地“嗯”了声。
　　“……操。”
　　这谁能想到。
　　“不是，”赵逍大步走过去，伸手将地上的人捞了起来，纳闷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在上面啊？你以前跟别人……”
　　姜梦真看着他的眼睛：“我是第一次，以前跟谁都没做过。”
　　赵逍：“……”
　　在娱乐圈混迹数年，长了张拈花惹草的脸，居然还是个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失语半天，赵逍道：“你没经验的话，我会比较惨。”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嗯，确实没你有经验，”姜梦真终于开口，“那还是不做了吧。”
　　赵逍脸上有些烦躁，冷着声音又骂了句脏话，但还是一把攥住姜梦真的手腕：“我没说不做。”
　　他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但凡当初姜梦真在床上表现得强硬一点，他们就根本不会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
　　姜梦真依然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你……”
　　一张俊脸在他眼前骤然放大，赵逍掐住了他的喉咙。虎口上下滑动着他凸起的喉结，感受到跳动的温度。
　　“要做就赶紧做。”赵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怎么做，赵逍，”姜梦真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很温和，“不会让你难受的。”
　　赵逍对此存疑。
　　姜梦真主动凑过来，亲亲他的眼皮。
　　嘴唇缓慢往下游移，从眼皮吻到脸颊，又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他的鼻尖，“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教我，好不好？”
　　这让人怎么舍得拒绝。
　　他好像也不太会做前，戏，赵逍只好攥着他的手教他，手覆在他手背上，十指紧握，拉着他去触碰湿漉漉的地方。
　　姜梦真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闪视线，而是一直盯着他，眼睛里好像有亮闪闪的东西，令赵逍疑心那是眼泪。
　　起初很不适应，身体也很僵硬，但是姜梦真会控制不住地在他耳边喘，唇舌间溢出一点音调，声音并不黏腻，而是低哑的，带着克制的情动。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撩拨着，耳根痒而热，漫长而磨人的吻令姜梦真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直往赵逍耳膜里钻。
　　然而，…的那一刻，他还是冷汗直冒，望着天花板，把这辈子所有痛苦的事都回想了一遍。
　　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疼得想死。
　　毕竟是处男，也不存在什么天赋异禀，技术很差。
　　“很疼吗？”姜梦真发现他的异常，停了下来，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儿，”赵逍居然还有心情逗他，“宝贝，你喘大声点我就不疼了。”
　　“……”姜梦真又羞又恼地瞪他，“你还是疼着吧。”
　　嘴上虽这么说，赵逍却明显感觉到姜梦真的动作放得更轻，也没有再刻意压抑喘，息。
　　欣赏着姜梦真的动情、颤栗、小心翼翼，生理上的…几乎没有，心理却得到很大满足。
　　“这样可以吗，”姜梦真一只手撑在赵逍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低喘着问，“要不要再…一点？”
　　赵逍竟然硬生生被他喘得有了感觉。
　　他动作实在太温柔太小心，唯恐弄疼赵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以至于赵逍一脸麻木地想，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什么娇弱得一碰就碎的小，零。
　　恍惚中，脸上忽然一热，似乎有汗滴在他脸上。
　　赵逍定了定神，才发现，不是汗。
　　是姜梦真的眼泪。
　　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他抬起手，用指腹蹭掉他脸上的泪。
　　“哭什么呢宝贝，我难受还是你难受啊。”
　　姜梦真哑着声音：“我难受。”
　　赵逍一点也见不得姜梦真掉眼泪，哄道：“好好好，你难受。”手扶着他的腰，一发力就调转了位置，把姜梦真摁在了床上。
　　“换个姿势就不难受了。”手指轻轻按在姜梦真锁骨上摩挲，碰过的每一处肌肤都很烫。
　　姜梦真被牢牢禁锢着，一副很顺从的样子。赵逍更喜欢这样。
　　姜梦真撑起身，“那你这样会不会疼？”他的眼睛依然湿润，眼尾泛起一片潋滟的红。
　　赵逍伸手遮住了姜梦真的眼睛。
　　“不疼。”他说。
　　过程中赵逍又亲又哄，生怕姜梦真又哭，清理的时候也没让姜梦真跟着进浴室。
　　等他出来，看到姜梦真还站在门口，表情无措，罚站似的。
　　“怎么还在这儿站着？”赵逍都无奈了，“我可没你那么娇弱啊。”
　　“对啊我就是娇弱，”姜梦真眼睛眨了眨，又迅速泛起红意，“看见你疼我就想忍不住想哭，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让你疼，我说了不做了是你非要……”
　　“哎哟，都怪我都怪我好吧，”赵逍心神大乱，赶紧搂住人哄，“我错了，大错特错，你一点儿也不娇弱。”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躺在床上，赵逍突然想来根事后烟，“我出去抽根烟。”
　　想跑到阳台去抽，姜梦真却翻身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头。
　　“我天哪，怎么又要哭了？”赵逍揉揉他的头发，忙道，“我刚才真是开玩笑的宝贝。”
　　姜梦真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力度不大，小猫挠人都比这重。
　　“不要去外面，你就在房间里抽。”
　　赵逍彻底没辙：“行。”
　　他靠坐在床上，仰头点了一支烟。
　　姜梦真盯着赵逍的嘴唇，看着从他唇间吐出的烟雾飘散在半空。
　　起初是蓝黑色，慢慢升入半空，颜色变淡，灰白得几近透明。虚无缥缈的烟雾萦绕在姜梦真眼前，变成水母，一只又一只，它们有着圆圆的伞盖，又长又细的触手，烟圈消弭，水母也隐没在空气里，了无踪迹。
　　“像一只水母。”赵逍听到姜梦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嗯？”
　　“你看，”姜梦真伸出手，从赵逍唇边抓住一团飘散的烟雾，“蓝黑色的。”
　　“蓝黑色的可能有剧毒，”赵逍声音懒散，带着情事后的食饱餍足，“你知道吗？水母这种生物就像毒蘑菇，越是色彩艳丽可能毒性就越大。”
　　姜梦真闷闷地“哦”了声：“我知道啊。”然后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赵逍以为他嫌自己在说教，盯了他几秒，把抽到一半的烟递过去，“来一口？”
　　姜梦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赵逍想当然地认为他不会抽，没想到他把头凑过来，就着赵逍的手，含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吐出一缕烟雾，姿态娴熟。
　　“以前没见过你抽烟，我还以为你不会呢。”赵逍有些意外道。
　　“我会啊，只是早就戒了。”
　　“是吗，真看不出来，”赵逍又调侃，“就像我一开始没看出来你是处一样。”逗弄姜梦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想跟你说话了！”姜梦真脸上又浮现出红意。片刻后，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也不想看见你了，赵逍，你能突然在我眼前消失吗？”仿佛在自言自语，在梦呓。说完自己也觉得没趣，又把头埋进他怀里。
　　“能啊，怎么不能。”赵逍随口说道，口吻依然透着不在意，他手指夹着烟，指了指落地窗的方向，“我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梦真声音也很轻松，“好啊。”伸手抱他抱得很紧。
　　赵逍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没想到最后竟意外睡了个好觉。
　　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模糊地感觉到，好像有一点温软的触感落在了他脸上，然而停留的时间很短暂。


第17章
　　姜梦真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一个有毅力的人，想要坚持做的事情通常都能坚持下来，比如学琴，比如戒烟。虽然过程痛苦，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他尝试过不再和赵逍见面，不再和赵逍联系，可这都只是无谓的坚持，没有结果的事。
　　因为即使坚持再久，他也不会忘记赵逍，也不会不喜欢赵逍。
　　当他站在酒店门前，他多希望自此之后他能讨厌赵逍，怨恨赵逍，可是并没有。
　　依然很喜欢，比从前更喜欢。
　　从前的喜欢很简单，在学校里见到赵逍就觉得快乐，一想起他脑子里就冒粉色泡泡，后来姜梦真长大，变成一个复杂的人，可是对赵逍的感情始终是喜欢和更喜欢，也许还掺杂了更多的欲望，想要得到，想要独占。
　　一整个晚上，姜梦真都很难入睡，也不想睡，总担心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不过自己做的一场梦。
　　天逐渐亮了，一丝光线从没没拉紧的窗帘外钻进来。姜梦真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打算悄悄离开，走到赵逍那一边的床侧，想再看一眼，却冷不丁地被抓住了手腕。
　　“又想睡完就跑是吧？”
　　赵逍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起身看着他，眉峰压下来时，有种凌厉逼人的气势。
　　什么叫“又”？我以前哪有跑过，姜梦真在心里嘀咕了句。
　　“你……”姜梦真越说气势就越弱，“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理由。”
　　迎着赵逍冰冷的目光，姜梦真勉强维持镇静：“我不想见你了。”
　　“可我怎么觉得，我每次来找你的时候，你都是一副很想见到我的样子呢？”赵逍慢慢开口，“真真，这是我的错觉吗？”
　　姜梦真移开视线，“是你的错觉。”
　　“哦，那你看着我说。”
　　可是姜梦真不敢看他。
　　“好吧。”赵逍显然没信，松开了他的手臂，不再逼迫他。
　　“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要来找你，在你家楼下等你，等一天，等一晚上，直到你出来。”
　　“你……”姜梦真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你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赵逍抱着手臂，泰然自若。
　　相处了这么久，他逐渐懂得该怎么拿捏姜梦真的心理，知道怎么让他束手就擒。
　　到底还是没办法对赵逍说出拒绝的话，于是姜梦真又开始和他恢复了联系，坐很久的车去见他，再次感觉到久违的快乐。
　　每次去找赵逍的路上，都像是回到高一的时候，那时他坐在靠近走廊的窗边，而赵逍的教室在他隔壁，每到下课，他总是在期待着下一个路过窗边的人会不会是他。
　　他决心不去想以后，等赵逍离开日本再说吧，反正也没有多久了。
　　这个季节的雨下得很频繁。出门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出门时并没有下雨，到了车站却大雨倾盆，姜梦真站在站台里躲雨，等着赵逍开车来接他。
　　下雨的时候，两个人就腻在家里，一整天不出门。
　　安静的厨房里，只听得到切菜的声音和锅里煮东西的沸腾声，让人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赵逍非要下厨，姜梦真就走到水池旁，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梅子。
　　尝了一颗，酸得倒牙。
　　赵逍正在处理鱼，手上沾着粘液，凑过来，张了张嘴。
　　姜梦真喂给他一颗梅子。
　　赵逍嚼了两下，面不改色地说：“不酸啊。”
　　“我不信，你离我远点，肯定很酸！”见他靠过来，这次姜梦真说什么也不让他亲，抱着梅子碗跑到了客厅。
　　赵逍眼尾勾起来，心情愉悦地继续处理他的鱼。
　　把鱼蒸上锅，他们还是倒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梅子味的吻。
　　赵逍嘴里的那颗梅子的确是甜的。
　　只有像赵逍这样幸运的人才能尝到甜的，姜梦真就从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后来赵逍说要在地毯上做，姜梦真也听他的。
　　然而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套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少了两样东西——烟和樱花铃铛。
　　烟抽了，那樱花铃铛呢？
　　他问起赵逍。
　　“可能被阿姨扔了吧。”赵逍轻描淡写道。
　　家里会定期请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
　　开始一段新关系后，还留着前任送的东西是大忌，之前留着，只是因为忘了扔而已。
　　姜梦真猜到了那个铃铛可能是某个前任送给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大起伏，也没有什么很难过的情绪，只是想，如果自己也能像赵逍这样就好了。
　　不难过，但是也不开心。
　　“你做的鱼不太好吃。”姜梦真声音沉闷地开口。
　　赵逍拉着他坐在地毯上，一下一下地啄吻他的嘴唇，下巴和脖颈。
　　“是吧，”边亲边含糊道，“好像有点咸了，我也觉得。怎么刚才不说？”
　　因为刚才没有看到抽屉里少了什么。
　　姜梦真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拧巴的情绪，想了半天，才略带沮丧道：“下次还是我来做饭吧。”
　　……
　　毕业答辩结束，随着回国日期临近，姜梦真去赵逍家里时，还会帮他一起整理东西。
　　赵逍原本想找个搬家公司过来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归纳一下，姜梦真却主动说他可以帮忙。
　　把不同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打包好，放进箱子里，需要邮寄和人肉背回国的东西单独打包，这是一项细致的工作，赵逍嫌太麻烦懒得收拾，姜梦真却非常有耐心。
　　赵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用气泡膜把易碎的水晶杯包裹得严严实实，用胶带封好，然后再装进纸箱。
　　其他的杯子赵逍都打算扔掉，唯独这个是江户切子特别难买到的一款蓝雏菊杯，花了将近十万日元，说什么也得亲自背回去。
　　“你这也太熟练了，没少搬家吧。”他也蹲下来一起收拾。
　　“嗯，”姜梦真平淡道，“我以前经常搬家，都是自己一个人收拾的。”
　　赵逍愣了一下，“那你好厉害。”
　　姜梦真笑了笑。
　　“那块雪板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就不寄回去了，回头叫闪送给你送到家里，”赵逍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雪板，姜梦真只滑过一次的那块，“可以挂墙上，不占地方。”
　　姜梦真轻轻点头：“好。”
　　要寄回国的东西基本上都收拾好了。
　　家里的所有电器和软装基本上都是赵逍自己添置的，他什么也没打算带走，还有很多零零散散的物件，电子设备、咖啡机什么的，赵逍让姜梦真挑一下哪些用得到。
　　姜梦真走到窗边，取下了挂在窗边的水母风铃。
　　赵逍眼皮倏然跳了跳，“这个你要拿走？”
　　“嗯，”姜梦真转身望向他，“我买的。”
　　赵逍只好不情不愿道：“行吧。”
　　“在小樽拍的拍立得照片也给我。”
　　赵逍眼里闪过错愕，“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连这也要？”
　　“你拍的我很好看，我想留着。”
　　赵逍：“那是你本来就好看。”
　　“给我吧，我想要。”姜梦真又说。
　　赵逍沉思片刻，去了书房，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拍立得照片。
　　蓝色的相纸边框，和雪景很适配。
　　第一张拍的时候忘记切换模式，有点过曝。
　　姜梦真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毛衣，身后是被雪覆盖的松树，他微微歪头看着赵逍。
　　赵逍把这张过曝的照片重新塞进了抽屉。
　　滑雪板，拍立得，还有水母风铃。
　　所有的记忆，姜梦真会一个人收藏好，不想被赵逍扔掉。
　　周日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姜梦真准备去车站坐车回去，让赵逍把他送到车站就好，赵逍却直接把他送到了公寓楼下。
　　姜梦真一路上都很沉默，赵逍也反常地没有开口。
　　下了车，两人站在路灯下。
　　像往常一样，赵逍看着姜梦真上楼。
　　“赵逍。”姜梦真忽然开口。
　　“嗯。”赵逍眉头轻蹙着看他。
　　“我想了想，你回国之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真正说出来的那一刻，姜梦真发现自己并没有如释重负，心脏依然很沉很重地跳动，有一种缺氧般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刻意不去看赵逍的表情。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姜梦真停顿很久，“但是，我可能不会等。”
　　以为赵逍会不解，会质问，但他却异常平静，
　　所有情绪仿佛早就消解掉了。
　　“你早就想好了吧？”从昨天开始，赵逍就有一些预感。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想法，上个月？更久以前？还是说，一直就有？
　　赵逍在书房里用了很久才压下了那些狂烈的、危险的，想要把姜梦真关在这里，问个清楚的念头。
　　“对。”
　　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赵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行。”
　　好像也不需要再问了。
　　赵逍转身拉开车门。
　　“你、你开慢点，”姜梦真犹豫着，“路上注意安全。”还是像以前赵逍每次来送他那样叮嘱。
　　“好，你回吧。”
　　两人在楼下分别，平淡得好像几天后还会再见一样。
　　这是他们在东京见的最后一面。


第18章
　　姜梦真以前比较宅，除了上课吃饭，其他时候基本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现在却经常到公园散步，去游泳馆游泳，周末有空的话也会到离这里最近的海边走走，可惜并没有在沙滩上捡到过水母。
　　生活方式变得积极健康了一些，然而内心却没什么改变，依然有一些无法被时间过滤掉的困扰。
　　有段时间他睡眠不太好，精神上的压力再加上去游泳的次数太过频繁，许久没有发作过的神经性耳鸣又突然造访，会时不时地出现幻听。明明四周没有任何声响，他却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汽笛声，那声音离得很远很远，却在耳边停留许久，在脑子里留下回音。
　　刚来日本时，姜梦真住在京都，租了一间小阁楼，每天步行去语言学校上课。
　　狭窄的阁楼顶有一扇窗户，玻璃外是高远的天空，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晴空中大片的云朵缓慢流淌。阁楼附近有铁轨，每天都能听到火车驶过的汽笛声。那段时间，持续性的耳鸣伴随着眩晕、头痛，令他不堪其扰。
　　更久以前，读高一的时候，姜梦真每周都会坐最早的一班轮渡从岛上到市区上课、学琴。天蒙蒙亮，空中还能看得到暗淡的月亮，轮船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上，格外突兀。
　　居住的空间太闭塞，姜梦真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外面，耳朵也被更多的声音所占据。练琴时琴房的器乐声，校园里报时的钟声，东京街头嘈杂的市井声，公园草坪上玩耍的小孩的笑声……他逐渐听不到汽笛声。
　　樱花树下经常会撞见相拥的情侣，滑梯和秋千那里小朋友太多太吵，姜梦真更喜欢坐在池边的长椅上，看着傍晚时波光粼粼的水面，石道两旁亮起的石灯把树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所有事物仿佛都融化在模糊而温柔的黄昏里。
　　草坪的矮坡上有一个占卜摊。摊主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孩，头上戴着一顶巫师帽，看上去很年轻，但脸上的表情却肃穆端庄。每次路过这片草坪，姜梦真都会看到这个占卜摊，一直是无人问津的样子。
　　这天下了下雨，散步游玩的人纷纷找地方躲雨，只有那个占卜的女孩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点也不担心被雨淋湿。姜梦真也没有这种担心，慢慢走近摊位。
　　“你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女孩的眼睛，“要占卜吗？”
　　她身前的草坪上铺开一面黑布，上面摆着很多张塔罗牌。
　　自从在浅草寺抽了两连凶签，姜梦真就再也没信过这种东西。
　　不过，不同于以前在寺庙里摇的签，这个摊主用的是塔罗牌。
　　要不要再试一次呢？
　　“多少钱？”姜梦真问。
　　“随便给，多少都行。”
　　女生从好几副牌中挑选了一副五彩缤纷的塔罗牌问他：“你想算什么？”
　　“算感情。”姜梦真说。以前求签也是求感情，所以说的时候很坦荡。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感情状况和想问的问题。”
　　“分手了，他离开东京了。”
　　姜梦真的日语词汇量很匮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描述，“我喜欢他很久。”
　　“明白了，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问……”姜梦真眼神闪烁了下，“以后还会见到他吗。”
　　女生洗完牌，看上去很随意地抽出五张牌摆成了一个十字。姜梦真不懂塔罗，看不出有什么抽牌规律。
　　先翻开最上面那张。
　　图案是两个人面对面，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奖杯形状的东西，两人中间的上空悬着一只挥动着翅膀的狮面鸟。
　　“你们应该很少吵架吧？”女生问。
　　“没有吵过。”
　　“这张牌说明你们的交流是顺畅的。水元素的牌，你本身应该也是比较柔和的性格。”
　　“嗯。”姜梦真点了点头。
　　“但是你们的交流只停留在最表面。”
　　女生又翻开最下面那张牌，牌上是一个人拿着一把剑。
　　她继续分析；“对方和你刚好相反，理性、强势，有时候不太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且可能会容易不耐烦……”
　　“不，”姜梦真皱了皱眉，下意识否认道，“他也很温柔，没有过不耐烦。”
　　“好吧，”女生耸耸肩，“但是性格方面一定有很多和你不同的地方。”
　　接着是左边的牌，倒着吊在半空中的人。
　　“你们对待感情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和第一张牌的意思比较接近，很多事情不能相互理解。”
　　无论女生接下来说什么，姜梦真都不再否认了，只是安静地听，沉思着点头。
　　又翻开右边的牌。
　　“你们之间的冲突是水和风之间的冲突。”
　　最后是中间的牌。女生翻开后，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是什么意思？”姜梦真指了指中间那张牌。
　　“这张牌，代表最后的结果。”
　　“结果是什么？”{wb:哎哟喂妈呀耶}
　　“……换下一个人或许会有好的结果。”
　　这次换姜梦真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不换呢？”
　　“会失去一些东西，或者痛苦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也是好的，你这么想见他，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见到的。但是过程会非常痛苦，”女生停顿片刻，又问，“你有什么一定要坚持下去的理由吗？”
　　“没有。”
　　“那我的建议是换一个人。”
　　没有一次抽到好签，也没有一次好的结果，或许这些都预示着什么，让他不要再坚持。
　　姜梦真平静地点点头：“嗯。”
　　他付了五千日元，问女生够不够。
　　“够了够了，你是今天唯一的一位客人，便宜一点好了。能量是守恒的，如果不收钱的话会损耗我自己的能量。”
　　姜梦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雨要下大了，我该回去了。”女生摘掉巫师帽，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牌。
　　姜梦真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把摊子收好。
　　“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我应该去找他吗？”
　　“我还以为你要问能不能复合，”女生笑着说，“如果心里有答案的话，就不要再问了哦。”
　　小时候上游泳课，姜梦真被前来选材的教练选中，进行过一段时间的专业训练。后来患上了神经性耳鸣，游完泳经常会感到剧烈的神经痛，连太阳穴也在隐隐作痛。姜梦真问过教练，游泳时由于水压变化，耳道内气压失衡，就会引起耳鸣，很多人都会这样。起初他以为这是正常现象，不需要特殊治疗，直到症状越来越严重，才去看医生。医生说虽然游泳并非最根本的病因，但也会造成一些影响。
　　又坚持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很痛苦，姜梦真只好放弃了这项运动，也很少再去游泳馆。
　　可是赵逍带给他的快乐远比痛苦更多。
　　如果有一天感觉到的痛苦比快乐多，那他会放弃的。
　　这之后的生活依然如常。
　　忽然有一天，姜梦真看到水母缸里的水母好像死掉了一只，沉到了底部，一动不动。
　　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有次家里停电，姜梦真发现水母缸里的水母沉底了，急忙给赵逍打视频，自责地快要哭了。
　　结果赵逍笑了半天，安慰他，水母沉底并不是死掉，只是没有水流的话会静止，晃一晃水母缸，制造一点海浪感，它们就会游动了。
　　姜梦真按他说的晃了晃水母缸，果然是这样。
　　这次并没有停电，水母缸正常运转，制造出阵阵旋转的水流。
　　这只水母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姜梦真盯着水母缸出神。
　　上次换水是在三天前，那时候还很正常。他严格按照饲养教程操作，按时喂食、换水、清理水母缸。
　　可是为什么，水母还是死掉了？
　　这次姜梦真不知道该问谁。
　　他在网上提问，收到了一些回复，别人告诉他，应该就是自然死亡。
　　他想起赵逍说过，水母的寿命很短，坚持活几个月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会想起赵逍随心所欲地给自己讲水母的样子。他讲到自己在做的研究，讲水母的无性繁殖，讲他在清城的家里养了许多只桃花水母。
　　赵逍说其实所有的水母都有毒，只不过有些水母在进化过程中毒刺退化了，毒性可以忽略不计，对人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且还很好吃，比如海蜇，所以大家会说它没毒。
　　赵逍说他送的水母没毒，但姜梦真也不敢碰，害怕一不小心就摸坏了。现在水母死了，姜梦真徒手把死掉的水母捞了上来。
　　姜梦真曾在赵逍的公寓里读到过一本水母图鉴，是赵逍的导师出的书，赵逍也参与了部分编纂工作，见姜梦真感兴趣，就送给了他。
　　那本图鉴里夹着一张便笺，是一句赵逍手写的日文：
　　露の世は 露の世ながら さりながら
　　怎么翻译呢？
　　露水的世界，虽然是露水的世界。
　　这也许是一句歌词。
　　本想着查一下，但赵逍打电话过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细密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他匆忙去找雨伞，于是就忘了这件事。
　　新一年的入学式结束后，学校会举办各种迎新活动。姜梦真依然负责幕后，和几个不同系的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虽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一般也不会拒绝同学的好友申请。
　　有个新入学的男生在活动结束后依然经常给他发消息：
　　“Makoto酱，傍晚的夕阳很美哦，你想要出来逛逛吗？”
　　“Makoto酱，你唱歌一定很好听吧。”
　　“Makoto酱，你喜不喜欢吃玉子烧？”
　　一些无聊的废话姜梦真通常是已读不回，至于那些邀请，回复的话也多是礼貌拒绝。
　　对方受挫后并不气馁，姜梦真只好再次回复：
　　[我有喜欢的人了，请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可以吗？］
　　[抱歉，我只是喜欢你，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之后男生果然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后来清理联系人时，姜梦真无意中发现那个男生换了一条签名。
　　露の世は 露の世ながら さりながら
　　露水的世界，虽然是露水的世界。
　　人生如露水般短暂易逝，颇有些超然物外的洒脱意味。
　　于是姜梦真搜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位日本诗人创作的俳句。他猜想这位诗人应该是个旷达潇洒的人。
　　直到看到这位诗人的生平简介。
　　他的一生坎坷多艰，少年时期被继母为难，四处流浪，临近暮年才娶妻生子，然而妻子所生的三男一女却先后早夭。
　　婚后第九年，爱妻也离开人世。
　　人生还可以比这更加糟糕吗？
　　可以。
　　晚年时，他的家中失火，所有财物毁于一炬，最后穷困潦倒，郁郁寡欢，染病去世。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诗人，他应该写诗去诅咒这悲凉的人生，去反抗这无可奈何的命运。再怎么震撼人心的诗句好像都不足以言说他的悲哀与痛苦。
　　他的世界充满狂风骤雨，滔天大火，短促的雷鸣电闪与永不消逝的滚滚浓烟。
　　可他只是把人生比作一滴露水。
　　姜梦真偶尔会遗憾，他没办法出现在赵逍十八岁到二十六岁的生命里，也没办法和他坐在同一间教室。如果东京才是他和赵逍初次相遇的地方，也许他会比现在更从容一些。
　　一转眼，他也即将毕业了。
　　一年的时间，其实很短暂。
　　他再次找到赵逍在水母图鉴里留下的那张便笺。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第19章
　　清城是一座三面环海的城市，气候与北海道相似，都有着分明的四季。
　　姜梦真虽是清城人，但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并不强。他自小生活在清城管辖范围内的一座小岛上，距离陆地有十几海里，岛上只有几个小村庄，常住人口还不到一千人。
　　小岛周边的海域是清城的外海渔场，住在这里的村民大多是养殖户，以渔业为生，每天起早贪黑，非常辛苦。姜梦真的父母也不例外。
　　从记事起，姜梦真就在奶奶身边长大，父母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他。除了养殖，家里还在同时做一些海鲜批发的小生意，见同龄小孩都在上兴趣班，妈妈便给他报了钢琴班。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岛上只有一所学校，教育资源落后，父母便送他去岛外上寄宿学校，每周回家一次。
　　那是一段被遗忘在角落里，不愿回想起的记忆。仅仅是因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或者是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又或者长得像女孩子，姜梦真承受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恶意。被排挤、被孤立只是众多恶意里最不值一提的。
　　后来老师把这种情况告诉了姜梦真的妈妈姜柳，同他商量过后，父母又把他接回了岛上。
　　他在岛上唯一的学校里读完了小学，到了初中，就不得不去岛外。妈妈咬咬牙，送他去了环境更好但是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又在市区租了房子，让他不用再住校，还请了钢琴老师一对一辅导。家里四分之三的收入都花在姜梦真身上，但父母却没有过任何怨言，而是更加拼命地工作。
　　初二那年，父亲出海打渔时发生意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也是从那一年起，姜梦真开始害怕水，出现严重的耳鸣，不想再继续游泳。
　　然而姜柳却不愿姜梦真就这样放弃，因为教练说过他很有天赋，如果继续游下去，未来不可估量。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想让她更伤心，姜梦真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惜最后还是放弃了。
　　中考完的暑假，同学们大多会疯玩，出去旅游、或者在家打游戏，姜梦真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练六个小时的琴。
　　家里不再做养殖，也不再批发海鲜，而是在市区开了一家烧烤店。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姜柳便去采购新鲜的食材，姜梦真就负责帮她搬运。
　　烧烤店开在景区附近的夜市，正值假期，许多游客慕名前来，每晚生意火爆。店里原本只雇了两个人，后来又招了一个兼职的大学生，再加上上完钢琴课回来的姜梦真，勉强够用。
　　忙碌了大半个暑假，临近开学，姜柳希望姜梦真好好休息，便不让他再来店里帮忙。
　　钢琴课下午六点结束，姜梦真从老师家里出来，打算在街上随便买点东西带回去吃。
　　已经立秋，傍晚却仍旧很热，周遭没有一丝风，空气稠密得令人无法呼吸。柏油路面被晒得发烫，与闷热的空气混杂在一起，世界仿佛密不透风的蒸笼。
　　姜梦真推着自行车停在小吃店门口，排队等待新鲜出炉的虾仁锅贴。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看到姜柳十分钟前的一通未接来电，他上课的时候把手机静音了，错过了这通来电。
　　他回电话过去，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接听。
　　买完锅贴，他决定去烧烤店看看，店距离这里不远，骑车只需要十几分钟。
　　烧烤店的店面比较小，店里位置不够坐，便在店外支起帐篷和桌椅，远远望去，人头攒动，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姜梦真在路边停好车，走过去，只见靠近店门口的那顶帐篷下面一片狼藉。
　　烧烤店晚上偶尔会有喝醉酒闹事的人，处理起来很麻烦。姜梦真心里一紧，赶忙跑到帐篷前。
　　桌子似乎被掀翻过，桌面上和地上有一大滩没干透的酒渍，打碎的啤酒瓶玻璃碴散落一地，还有各种食物残骸。
　　店里雇的兼职是个女生，正拿着扫把弯腰打扫。
　　“思思姐。”
　　女生应声抬起头，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惊喜：“真真？你怎么来了？”
　　“刚才我妈打电话我没接到，”姜梦真往店里扫了眼，没有看到姜柳的身影，语气顿时急切起来，“怎么回事？她人呢？没事吧？”
　　“哎，跟上次一样，有个男的喝多了耍酒疯，当时就报警了，阿姨没伤到，你放心。那人已经被带到派出所了，阿姨也过去了，好像是要做笔录。”
　　得知姜柳没事，姜梦真稍微放下心，在店门口的水桶里涮了涮抹布，把桌子擦了。
　　刚擦完桌子，姜柳的电话又回了过来。
　　“喂，妈妈。”
　　“真真，我在派出所刚做完笔录。”
　　“嗯，思思姐和我说过了，你在哪个派出所，我去接你吧。”
　　“我没事啊，一点事都没有，不用来接我，”姜柳又说，“你先去一趟三院吧。”
　　“去三院干什么？”三院是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一听到医院，姜梦真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那个喝多的男的闹事的时候，酒瓶差点砸到我，还好有个小孩儿帮我拦了一下。”姜柳向他道明原委。
　　“那小孩儿看着跟你差不多大，胳膊被碎玻璃划伤了，血一直流还硬说没事。当时警察过来了我走不开，没办法陪他去医院，就让他先去三院，等会儿我再去找他，我想转给他医药费他也不肯收，还直接跑了！你现在帮我去三院急诊看看吧，他说不定还没走，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于是姜梦真骑上自行车一路飞奔赶往三院。
　　路上，他又询问姜柳那个男生的大致特征。
　　姜柳告诉姜梦真，男生和他差不多高，皮肤挺白的，长得也挺标致，穿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衫，上面有花花绿绿的图案，下面是短裤，滑着滑板来的，懒散随意的样子完全不像游客，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骑车时带起的风无法驱散黏腻的闷热，姜梦真出了满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跑到急诊室。
　　急诊室里只有几个挂水的人，并没有姜柳所说的男生。
　　姜梦真又去问护士：“姐姐，请问你刚才有没有见过一个手臂受伤的男孩？和我差不多高，穿……”
　　“噢我有印象，他刚离开不久。”护士说。
　　还是晚了一步。
　　姜梦真站在急诊室外，心头涌上愈发沉重的闷热感。
　　“你有看到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
　　后来姜柳询问过路人、周边商铺的店家、住在附近的居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男生。
　　不久后开学。
　　姜梦真就读的高中是一所特色化办学的私立学校，国际部和艺术部是金字招牌。他中考成绩还算不错，过了重点线，报志愿时，姜柳问他以后想不想继续学音乐，如果想的话就读这所学校，这样方便以后考艺术类院校。
　　他说想，于是就来了这里上学。
　　除了国际部和艺术部，这里的小语种课程也是一大特色，有俄语、日语、德语和西语。小语种班里，除了出国留学的学生，还有一部分选择小语种作为高考外语的文化生和艺术生。
　　姜梦真只知道隔壁班是小语种班，但不太清楚具体学的是哪门外语，后来是从前桌口中听说的。
　　前桌是个学古典舞的男生，活泼开朗，话特别多。刚开学那几天，前桌总爱和姜梦真搭过话，见他爱答不理的，就不自讨没趣了。
　　其实姜梦真并不讨厌他，只是不擅长应对话多的人，对方费尽口舌说半天，自己只敷衍地“嗯”“哦”两声，未免太没礼貌。
　　“隔壁班大部分人好像都是文化生学高考日语，真正申日本大学的没几个。”
　　前桌正叽叽喳喳地和前排的女生说话，他在短短几天内就和周围除了姜梦真以外的所有人都混熟了。
　　“是啊，欧美澳才是热门，谁会想不开去当日本留子，”女生话音一转，“不过我刚才看到隔壁班有个男生巨帅！”
　　前桌平淡地开口：“赵逍啊，那个巨帅的男生就想当日本留子。”
　　“你认识他？！”
　　“单方面认识，暑假的时候我经常在万象城看他玩滑板，要了微信。”
　　“你牛，”女生朝他竖起大拇指，“我见他胳膊上缠了绷带，怎么弄的啊？”
　　“我哪知道。”
　　“你有他微信你问问呗，或者你推给我。”
　　课间，两人说话音量正常，没有刻意压低，姜梦真离得太近，想听不见都难。听到胳膊上缠绷带时，他怔了怔。
　　“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是啊，”女生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他应该不难追吧？看着挺会玩儿的。”
　　“这么大一个帅哥不难追？那你觉得谁难追啊？”
　　女生悄咪咪地指了指姜梦真。咔组呀
　　“哈哈哈那确实，”前桌干笑两声，“不过你别想了姐妹，赵逍是gay。”
　　“你又知道了？”女生奇怪。
　　“我们舞室有个女生以前和他是一个学校的，跟他表白，结果他说他不喜欢女的。”
　　“靠！那你去追！”女生怂恿道，“我觉得他说不定会对你有兴趣。”
　　“……真的吗？”前桌将信将疑，“我还真想试试，我都蹲他一个暑假了。”
　　自此之后，“赵逍”成了这两人聊天时经常提到的高频词，姜梦真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后来真正开始对赵逍留心，是前桌无意中说起赵逍家在历史文化街区里，住的是有上百年历史的洋房，殖民时期外国人留下的建筑。
　　那个历史文化街区正是烧烤店所在的景区。
　　姜梦真愈发确定心中的猜想。
　　“赵逍说他胳膊是玩滑板摔的。”
　　“笑死。”
　　“有什么好笑的！我看到过他滑着滑板从那——么高的台阶上跳下来，很危险的。”
　　前桌又给女生讲起赵逍练滑板的事。
　　滑板入门简单，但进阶的话是很难的，得经常摔，破皮流血伤筋动骨都算轻的。赵逍刚开始玩滑板的时候，平衡能力和肢体协调性都不太好，天天摔，真的笨蛋，可以说是很没天赋了。但他贵在胆子大和不怕摔，坚持了好几年，现在竟然也成了清城滑板圈里叫得上名字的大神。
　　“这也是赵逍跟你说的？”
　　“没，我问的舞室那个女生。”
　　“别装，我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你俩肯定有戏。”
　　阴冷潮湿的平流雾，浓郁咸腥的包裹着海水味道的空气，以及校园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无一不昭示着冬天的到来。
　　从秋天到冬天，姜梦真从别人口中越来越了解赵逍，可赵逍对他来说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像玻璃窗上每天都会出现的水汽。


第20章
　　姜梦真说不清自己是在哪个瞬间开始对赵逍动心，但他知道，绝对不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原本睡倒一片的尸体立刻原地复活，争先恐后地涌出去，教室里空了大半。
　　姜梦真课上也有点犯困，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眯了一小会儿。
　　脑袋枕得手臂酸痛，睡也睡得难受，他把胳膊抽开，脸贴了会儿桌面。
　　不想睡了，他坐直身体，发了几分钟呆，打算去教室外面走一走。
　　“哎，同学。”
　　有道高高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窗外，遮挡住照进来的阳光。
　　姜梦真睡眼惺忪地侧过头，和一个陌生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他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
　　姜梦真缓慢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的手臂，又眨了眨，像在确认着什么。
　　男生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这样，很淡地笑了一下，“刚睡醒啊。”
　　姜梦真仍有点懵，慢吞吞地点头。
　　“倪藻在班里吗？在的话叫一下他。”
　　姜梦真扫了眼前面空荡荡的座位。
　　“他不在……”
　　赵逍微微蹙了下眉：“哦，谢了啊。”说完就转身走了。
　　留下姜梦真独自在座位上凌乱。
　　他的长相和姜柳描述的完全一致，然而姜梦真心里却只在想一件事——降温了还穿短袖不冷吗？
　　临上课前两分钟，倪藻回班，从姜梦真身边经过时，姜梦真叫住了他。
　　倪藻有点惊讶地望向姜梦真，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刚才有人找你。”
　　“嗯，我知道，我在走廊看见赵逍了。”倪藻垂头丧气地坐下。
　　他前面的女生顿时扭头：“怎么了怎么了？！”
　　倪藻便面向她：“他让我以后别给他送东西了。”
　　“可是上次那个很难买到现货的相机他不是收了吗？”
　　“嗯，但是他转我钱了，还说他自己会找代购，以后不要再送任何东西了，再送就直接扔。”
　　“妈耶……”
　　“还有他胳膊不是受伤了吗，中午我帮他在餐厅打饭了。”
　　“那他吃了吗？”
　　“没有，他说我打的菜都是他不喜欢吃的，而且他、他还说他不缺打饭小弟。”
　　“哈哈哈笑死我了他还挺损的啊，这拒绝得好明显！事已至此我觉得你还是放弃吧。”
　　“也没有吧，他就是嘴有点毒，但其实人挺好的。”
　　“你别自己给自己洗脑了。”
　　“我说真的！当时餐厅地特别滑，我差点滑倒，还是他扶了我一把……”
　　姜梦真还听到倪藻信誓旦旦地说：“你等着吧，我肯定能追到。”
　　后来赵逍对倪藻的态度的确有所松动。记不清过了多久，或许有半年。
　　赵逍身上的校服再次换成了短袖，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匀称，青筋若隐若现。
　　没有留疤，太好了。姜梦真这样想。
　　从那之后赵逍就经常出现在他的窗外，在走廊停留，看窗里的人。
　　尽管并不是在看他。
　　赵逍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冷，但如果眼里有笑意就会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他微微低着头，认真听对方讲话，没有因为对方话多而表露出不耐烦。
　　大多数时候，姜梦真只能瞥见赵逍的侧脸，有时赵逍也会直接走进教室，从他座位旁经过。
　　校园恋爱不是新鲜事，学校里特立独行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同性恋也没什么稀奇，只要不在学校里招摇，根本不会有人管。
　　度过淡季，烧烤摊又开始忙碌，姜梦真上学的时候放了学姜柳也不会喊他来帮忙，但每逢节假日，姜梦真练完琴就会主动来店里，即使姜柳说了很多次让他出去玩，他仍然要来帮忙。
　　既是想减轻妈妈的负担，同时心里又有一个隐秘的想法，也许赵逍还会来他家店里吃烧烤。
　　姜梦真暗自纠结了很长时间，想过要不要直接去问赵逍是不是那天在烧烤摊上见义勇为的人，但赵逍似乎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表现得很低调，如果贸然去问，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打扰，最后也没有鼓起勇气问他。
　　烧烤店很晚才打烊，收拾完关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租住的房子离烧烤店有一段距离，姜梦真把自行车锁在店外，和姜柳打车回去。这里坡多路窄，骑自行车其实没有那么方便，但比起坐车，姜梦真还是更喜欢骑车。
　　两人站在街边等车。
　　凌晨的街道归于寂静，夜风凉爽，带着大海的湿润气息，轻轻拂过姜梦真的脸颊。
　　“妈妈，我好像找到那个男生了。”他突兀地开口。
　　“哪个男生？”姜柳先是有些疑惑，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上次有人闹事那回……？”她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对，他和我一个学校，在隔壁班。”
　　“哎呀，那太好了！”姜柳顿时喜道，“我去你们学校送个锦旗？”
　　“……不要送锦旗了吧。”姜梦真想象了一下赵逍手里拿着锦旗的画面，感觉有点浮夸。
　　“也是，小孩子可能会不好意思，”姜柳否决了这个想法，又说，“或者买点什么东西送给他？给他医药费他也不肯收。你们这个年龄的男生都喜欢什么啊？妈妈不太懂，我给你钱你来买好吗？”
　　“不用了，妈妈，他不需要的，”姜梦真声音低落下来，“他不想让人知道。”
　　“做好事不想留名吗？那是个好孩子呀，你要和人家处好关系。”
　　“嗯，我会的。”
　　“真真，你和他关系怎么样啊？”
　　姜梦真想了想，回答：“挺好的。”
　　“那真好，真好，”姜柳很欣慰，连声说，“他是个好孩子，一定很热心的对吧？”
　　“对。”
　　“真真，你性子冷，但是人家对你好，你要知情知意的。”
　　“我知道。”姜梦真轻声说。
　　升入高二后，班里开始有很多人不来上课，有人去北京上海的培训机构上专业课，也有人请了专业老师来家里全天候一对一辅导。姜梦真依然正常来学校上课，他要到暑假才参加集训。
　　早读背书，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姜梦真可以听到每个人背书的声音，大部分人都在背语文。
　　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老师上课要提问，昨天刚学了一篇名叫《逍遥游》的课文。
　　以往的早读，倪藻要么迟到，要么干脆不来，今天却反常地准时坐到了座位上，翻开语文书就开始背文言文，背了一整个早读。
　　“朝菌不知晦朔，朝菌不知晦朔，朝菌……哎哟！”倪藻脑袋被谁敲了一下，一脸恼怒地转过头。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赵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像你这样死记硬背什么时候能背会啊？”
　　“要不是……我才懒得背！”
　　直到这一天，姜梦真才知道赵逍的逍是哪个逍。他记性很好，背完逍遥游只用了一个早读。
　　他记住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同时也记住了，是逍遥游的逍。
　　从音乐学院毕业后，有段时间姜梦真接不到工作，受公司合约限制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就整天窝在屋子里做歌，戴耳机的时间很长，耳朵不舒服了就摘下耳机，看一些闲书。
　　有天翻来了庄子，读到“庄生梦蝶”的故事。庄生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后却弄不清自己为何物，不知是庄生变成蝴蝶，还是自己原本是蝴蝶，而在梦中变成了庄生。
　　反复从梦中醒来，无法辨别哪一个是真实世界，姜梦真试图分析过去生命中的每一个转折和最终的走向，恍惚回想起高中时背过的逍遥游。
　　那些光阴似白驹过隙，可姜梦真到底不是庄生，赵逍也不是那只时常光临他梦境的蝴蝶。


第21章
　　“赵逍在水母宫待了好长时间，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还是更喜欢海底隧道。”
　　周日到校上晚自习，倪藻和同学讲他们白天去了海洋馆。
　　“你们约会还去海洋馆啊？这地方真的不想再去了。”
　　上学期学校组织研学活动，先后去了海洋大学和海洋馆，大家都对海洋馆很熟悉，姜梦真也是。初中时学校组织的研学也是去海洋馆参观。更小的时候，爸爸也带他去过一次海洋馆。那座海洋馆很漂亮，像城堡一样，站在观景台上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海。
　　“不是，是赵逍要去拍水母，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倪藻说，“他拍的照片确实很好看。”
　　姜梦真印象里只和赵逍说过两次话，两次都是同一个原因。
　　赵逍来他们班里找人，途径姜梦真的座位，不小心碰掉了他放在桌角的几本书和试卷。
　　“哎，不好意思啊。”赵逍连忙道歉，弯腰捡书。
　　“这期杂志被你借走了？”赵逍有些惊讶，“我说我去图书馆的时候怎么没找到。”
　　他捡起的是本生物杂志，这期的主题是水母。杂志封面上贴着学校图书馆的索书号，一眼就能认出来。
　　“对，好巧。”姜梦真说。
　　赵逍目光在姜梦真身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又去看杂志封面：“你也喜欢水母吗？”
　　姜梦真“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赵逍要不要看，“我已经看完了。”
　　赵逍摇摇头：“我订了一年的，会送到家里，只不过这两天没回家。”
　　“这个警报水母太可怕了，”他又指着封面上赤红色的水母对姜梦真说，“看得我san值狂掉。”
　　“警报水母有毒吗？”
　　“肯定啊，”赵逍笑道，“你看它的样子就知道了，长得就像个警报器。”
　　其实姜梦真那时更想问他，san值是什么？
　　“你想考哪个学校？”
　　“不知道啊我还没想好。”
　　“我也没想好，随便写个清华好了。”
　　自习课上，班长在班里分发印着励志语录的便利贴，让大家写上目标院校，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拼一个春夏秋冬，赢一生无怨无悔’，我这张好土啊，”倪藻一边吐槽，一边对同桌道，“咱俩换一下呗。”
　　同桌不愿意换。
　　问了一圈也没人和他换，倪藻又扭过头，发现姜梦真还没动笔，瞄见他便利贴上写的是“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你这句话不错诶！”
　　姜梦真又看了眼上面的句子，然后便伸手把便利贴递给倪藻，“那换一下？”
　　“你真跟我换啊？”倪藻难以置信道。
　　“嗯。”姜梦真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觉得这句话比较适合倪藻。
　　倪藻喜不自胜地接了过来。
　　“我是写北舞还是上戏呢，目标院校能写两个吗？哎这纸太小了，我还想多写几个呢，明年校考先考十个学校再说。”倪藻唰唰写完，又转过去和姜梦真说话。
　　“姜梦真，你写的哪个学校？”
　　“果然……”瞄见姜梦真写了什么，他感叹道，“你文化课这么好，只要单招能过，肯定没问题的！”
　　好的艺术院校对文化课成绩也是有要求的，更何况清城教育本就内卷，文化课至少要考到五百分才有把握。之前的各种大小测验，姜梦真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倪藻经常抄他的作业，姜梦真也总是很大方地让他抄，整理的笔记也会借给他看。
　　倪藻是一个不爱学习的艺术生，但现在高中阶段所有的课程内容都已经学完，开始一轮复习了，为了考大学他多少也得学一点，于是厚着脸皮让姜梦真给他讲题，姜梦真也不会拒绝。
　　他一向冷淡，从来不八卦，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却破天荒地问倪藻：“怎么不让赵逍给你讲？”
　　倪藻扁扁嘴：“他只会说‘这种题还需要讲？’”当然最后也会给他讲，只不过几秒钟就把解题步骤讲完了，他根本听不懂。
　　“还是你最有耐心。”
　　姜梦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有点好奇赵逍以后会去哪所学校，即使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说他家是医学世家吗，他以后不学医啊？”
　　课间，前桌又在和倪藻八卦，这是枯燥的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他好像不想学医。”倪藻蔫蔫道。
　　“那学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那他以后打算去哪个学校啊？”
　　“不知道，应该会多申几个学校，看哪个给offer吧。”
　　“赵逍怎么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想认真谈呗，随便了，反正一开始我也没想着能谈多久。”
　　倪藻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好像真的对此无所谓，但后来的某天轮到姜梦真值日，下过晚自习，班里的人都走了，他留下来打扫卫生，倒完垃圾回来发现倪藻还像刚才那样趴在桌子上。
　　以为他睡着了，姜梦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放学了，待他抬起头，姜梦真才发现，原来他在哭。
　　“你……没事吧？”姜梦真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没事，”倪藻揉了揉眼，“就是太困了。”
　　后来姜梦真才知道，赵逍和倪藻分手了，理由是倪藻家里养猫了，而赵逍对猫毛过敏。这怎么听都像是腻了想分手，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一下。
　　十二月，刚下过一场雪，学校路面上残雪积存。
　　统考刚结束，姜梦真回了趟学校拿复习文化课要用的资料。他还要继续准备校考，暂时不能回来上课，各科老师都整理了新的复习资料和模考试卷让学生自取。
　　倪藻也来了，班里还有几个同学在交流这次的统考。
　　听倪藻说，赵逍谈了新男朋友，好像是个走保送的竞赛生，“难道他喜欢脑子聪明的？我觉得我也不是很笨吧。”
　　“诶你知道那谁吗？他今天也来学校了……”
　　有些几乎从没来过学校上过课的艺术生也来了，有个表演生现在已经在拍戏了，似乎小有名气，来学校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倪藻的注意力也被那人吸引，不再聊赵逍了。
　　离开的时候，路过隔壁班，姜梦真匆匆往里看了眼，没有看到赵逍。
　　我好像也不算聪明，他想。


第22章
　　担心之后回学校上课会跟不上进度，姜梦真准备校考的同时还要复习文化课，那两个月的时光是最难熬的，他每天压力都很大，情绪也非常紧绷。
　　上完专业课通常是下午五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独自坐公交车回家。
　　平平无奇的傍晚，公交在万象城站停下时，姜梦真下了车。
　　公交车合上车门，缓缓在他面前开走，卷来难闻的尾气，脑袋昏昏沉沉。姜柳的生日快到了，姜梦真想给她买件礼物。姜柳平时给他的零花钱他都存了起来，虽然不多，但也能买一些简单的首饰衣服什么的。
　　他打算先去一楼的金店看看。
　　临近圣诞节，商场装点得格外有节日氛围，门口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街灯、树影、行人，落地玻璃上倒映着斑斓的霓虹倒影。
　　在一片泛着彩光的海里，姜梦真看到了赵逍。
　　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
　　他正和一群朋友在商场门口的广场上玩滑板。
　　姜梦真知道赵逍经常在这里玩滑板，有很多次想过偷偷来看一眼，但都不了了之。
　　这么冷的天，赵逍却穿着一件很薄的连帽卫衣，耍什么酷。
　　隔得有点远，姜梦真没有戴眼镜，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赵逍踩着滑板从陡峭的坡道上跃起，身形矫健，滑板在空中翻转一周后落在他脚下，他双脚稳稳踩住，动作流畅，行云流水。
　　灯光五颜六色，落在他脸上。
　　整个世界光怪陆离，赵逍像一场霓虹色的梦。
　　姜梦真看了一会儿，坏情绪就这样一扫而空了。
　　买完项链从金店出来，他没有再看赵逍，怕一看就忘了时间，回家太晚的话姜柳会担心。
　　姜梦真在班里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不过校考期间却和同班的一个音乐生时有联系。那个女生也要参加央音的校考，经常和他交流考试讯息，她还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社，姜梦真就是从她这里得知了赵逍的视频账号。
　　女生也有自己的摄影账号，和赵逍是互关，还在他评论区互动过。
　　赵逍从来没有发过自己的照片，但姜梦真从女生的账号里看到了赵逍的照片。
　　那是一张侧脸照。
　　他侧着头大概在和别人说话，嘴角有一点弧度，好看的薄唇微张着，身上的橙色T恤和阳光一样晃眼。
　　照片效果很好，明暗适度、层次分明，表情自然。
　　姜梦真保存了那张照片，打印出来夹在了乐理书里。
　　三月，校考成绩陆续公布，有人喜有人忧。姜梦真考的几所学校都拿到了合格证，女生没拿到央音的合格证，但也可以去不错的大学。
　　“我可能会复读吧，不然也太不甘心了。”女生一脸沮丧。
　　姜梦真便安慰了她几句。
　　“哎，我们摄影社的社长跟我一样惨，就是赵逍，你知道他吧？他拿到了京都大学和北海道大学的offer，他最想去的学校其实是东大，但offer迟迟没等到，听说应该是没戏了，虽然京都大学也挺好的，但毕竟不是梦校嘛，还是有点可惜。”女生又说。
　　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姜梦真不由得想，赵逍会很难过吗？
　　国际班的学生确定被录取后，一般就不再来学校上课了，只需要毕业的时候来领毕业证就可以。从那之后，姜梦真没有在学校里再见过赵逍。
　　有次刷到赵逍的账号，看到他拍摄的潜水照片，定位在三亚，还有一次是跳伞的照片，地点则是在国外。
　　赵逍的这个账号成了他看世界的一扇窗。那时他还没有想过以后会去日本，日本离他太远了。
　　姜梦真的高中生活主要由疲惫、困倦与幻想组成，分为正反两面。反面是永远缺失的睡眠、一团乱麻的专业课与文化课、贫穷与焦虑；正面是打了一层柔光滤镜的梦境，爸爸还在的时候、理想的学校、光明的未来以及离他很近的赵逍。
　　高三最后的冲刺文化课阶段，姜梦真每天凌晨四五点钟起床，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
　　记得小时候赶海，也是凌晨就要起床。年幼的姜梦真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滑的沙滩上，拿着小桶跟在爸爸妈妈身后捡东西。
　　他还跟爸爸出海打过渔。
　　租来的旧渔船配了一个发动机，船舱上盘着厚厚的渔网。
　　渔船发动机的嗡鸣与前往市区的第一趟轮渡的汽笛声一齐飞到他的耳朵里。
　　姜梦真看过很多场日出。
　　夜空辽阔，像一块巨大的墨布覆盖在海面上，时间不知不觉溜走，最亮的那颗金星逐渐看不见了，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鱼肚白。
　　天亮了，也到了返航的时候。船渐渐靠岸，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
　　凌晨的道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上学途中，姜梦真偶尔会想象赵逍踩着滑板在空无一人的海边公路上滑行的样子。
　　身体摇摇晃晃，风翻动着他的衣襟，吹乱他乌黑的发尾……
　　通往未来的道路是炎热夏天里的一场长途跋涉，每当想到赵逍心头就像掠过一阵熟悉的海风，清凉的，平淡的，情绪没有出现剧烈的起伏，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
　　心仿佛海水那样清澈。
　　高考结束后，同班的那个女生约姜梦真出来，在一家甜品店见面。他以为女生是要和他讨论考试题目或者填报志愿相关的事情，但女生把他叫出来，是为了表白。
　　姜梦真拒绝了她，后来就和她断了联系。
　　女生问姜梦真以后还能做朋友吗，他的回答是对不起。
　　她是姜梦真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同为音乐生，有比其他人更多的共同话题。
　　可是得知了女生的心意，他就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和对方做朋友了，无法回应对方的情感会让他感觉到愧疚。
　　女生在班里人缘好，朋友很多，对谁都热情大方，他的确没有察觉到女生对待他与对待别人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她掩饰得太好。
　　就像也没有人知道他喜欢过谁。
　　

第23章
　　高考完，姜柳问姜梦真想去哪里旅游，努力了这么久，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可以和朋友约着一起出去玩几天。
　　姜梦真说他已经答应了专业课老师这个暑假要去给他当助教。
　　“那也要等到高一高二放暑假了才开课吧？还早呢。”姜柳说。
　　姜梦真并没有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想在家休息，晚上还能去店里帮忙。”
　　“哎呀，不用你帮忙，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玩儿！”姜柳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心疼，她觉得姜梦真过于懂事了，有时候宁愿他像别的小孩那样任性胡闹，“而且，妈妈也想旅游啊，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你陪我去好吗？”
　　“……好。”
　　姜梦真心里明白姜柳的用意，很难再拒绝。
　　尽管现在是烧烤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姜柳还是决定关几天店和姜梦真出去旅游。没有想好去哪里玩，刷了刷网上的推荐，有很多人推荐出国游。从来没有出过国的她看着那些图文并茂的推荐非常心动。
　　“真真，我们出国旅游吧？”
　　“出国？”
　　“对呀，你有没有想去的国家？”
　　似乎是某种条件反射，浮现在姜梦真脑中的第一个国家是日本。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我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去意大利吗？我们去意大利吧。”
　　两人在意大利玩了一周才回国。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姜柳一高兴，当天去烧烤店吃饭的客人全部免单。姜梦真想拦但没拦住，凌晨关店回去的路上还在心里一笔一笔算着今天损失了多少钱。
　　路过某处别墅区时，姜柳忽然问他知不知道赵逍被哪所学校录取了。
　　自从姜梦真对姜柳说他找到人了后，姜柳就会时不时地问一下，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的伤好了吗，他成绩怎么样，他家住哪儿。
　　所以姜梦真偶尔也会自欺欺人地想，他之所以这么关注赵逍，很大程度上是受姜柳的影响。
　　停顿很久，姜梦真才说：“他出国留学了。”
　　“出国了啊，真好……”姜柳神色深沉，思考了好一会儿，“真真，你想出国留学吗？”
　　姜梦真惊讶地转头看向姜柳。
　　她的眼中满是慈爱，“要是想的话我们以后也可以去国外交换啊、读研啊……”
　　“不了，妈妈，”姜梦真迅速道，“我不想出国。”
　　学音乐本身就很烧钱了，如果再出国，姜柳只会更加辛苦。
　　有人说，娱乐圈是一潭浑水，是名利场、大染缸，姜梦真从前不太理解，直到置身其中才有真切体会，即使他只是最边缘的、没有太多人在意的十八线。
　　起初那档选秀的选角导演找上姜梦真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找错人了吧。
　　他对选秀的粗浅了解是选手要会唱跳，可他学的是器乐而不是声乐。尽管以前有老师夸过他声音条件很好，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擅长唱歌。
　　他时常思考毕业之后要干什么，走钢琴专业道路成为职业钢琴家未免太不切实际，他连进入交响乐团都没敢想。可能会回清城吧，去学校或者辅导机构当老师，或者从事一些幕后的音乐相关的工作。
　　艺术学院有不少人都想进娱乐圈，隔壁声乐歌剧系的同学参加了一档音综，一炮而红，身边也有同学拍短视频，或者辗转各个剧组试戏当演员。
　　无论是当歌手、演员还是网红，都要比普通工作赚钱得多。
　　姜梦真参加选秀的初衷也是——或许可以多赚点钱。
　　他交过报名表，唱了一首原创歌曲，通过第一轮面试后，又有娱乐公司联系他，看中他的潜质，想要和他签约。那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签了很多养成系素人，他们说可以提供专业的规划和资源，姜梦真懵懵懂懂地签了约。
　　他以为来参加选秀至少要有一技之长，后来才知道原来就算有人什么都不擅长，只靠性格也可以吸引到很多粉丝。
　　姜梦真显然不属于这种人。他不爱说话，不会接梗，社交能力不强，为人也不够鲜活有趣，无论是他本人的真实性格还是公司为他打造的“高冷”、“不食人间烟火”人设都不算讨喜。
　　然而他还是凭借优越的长相与唱作能力在公演中吸了不少粉。前三轮公演中他的排名都在前八，上下浮动不大，这个位置很尴尬，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别人的出道位，小公司也没话语权，所以越到后面他的镜头就越少，几乎一整期都查无此人。
　　选秀刚结束那段时间，热度尚存，姜梦真在公司的要求下接了一些商务活动，唱跳、拍摄或者单纯站台，发过歌，还出演过一部小网剧的边角料配角。高考完的暑假，他在专业课老师的辅导班里当助教，还去老师的一个朋友的录音棚里当学徒学录音和做歌，做了几首beat卖出去。忙碌两三个月，还不如拍一条五分钟的视频赚得多。
　　娱乐圈的钱来得确实快。除掉公司分成，他也赚到了一些钱，但是所带来的成就感和价值感还不如他当钢琴助教来得高。
　　想爆火需要很多条件，努力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项。
　　选秀的热度过了以后，姜梦真就逐渐接不到工作了。小公司虽然没什么好资源，但大公司有的“潜规则”这里也一样不少。经纪人带他频繁地出入饭局，美其名曰找机会，做的事和陪酒没区别，一些言语上的骚扰姜梦真能忍则忍，可是后来有个什么投资方直接上手摸他，姜梦真实在无法忍受，直接甩脸走人了。
　　经纪人发了很大脾气，把他臭骂一顿，说他不识好歹，活该糊一辈子。
　　姜梦真尝试过，但始终无法适应这里的游戏规则与生存机制。他开始后悔，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和公司签的合约条款苛刻，他又付不起违约金，只能任由公司摆布。
　　自己做的选择自己也要承担后果。学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当初因为参加选秀不得不休学了一年，后来回到学校，遇到工作和课业冲突的情况动辄请假，老师对他逐渐也有了意见，挂科重修，差点被卡毕业。
　　毕业后姜梦真又荒废了两年多，期间接过几个小商务，有次在活动线下遇到了倪藻。
　　高中那会儿倪藻就在做自媒体，一开始发舞蹈教学视频，大学受高人指点开始换赛道搞擦边，竟意外火了，如今账号已有几百万粉。
　　待活动结束，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是倪藻提出来的。
　　“姜梦真，你最近怎么样啊？”
　　梦真肉眼可见的状态不好，倪藻这么问并不是故意奚落他或怎样，只是觉得姜梦真看上去真的很不对劲。
　　他整个人都浸在一种幽冷的昏暗色调里，眼睛漂亮而空洞，仿佛橱窗里的展览品，没有灵魂的木偶。
　　“还好，准备和公司解约。”姜梦真说。
　　“那赶紧解约！你参加选秀的时候我听过你的歌还天天给你投过票呢……要我说你不如也起个号擦边吧，肯定比我火。”倪藻现在的本职工作是舞室老师，舞蹈是工作，擦边是生活。
　　姜梦真：“……”
　　倪藻又和他聊了一些其他同学的近况，姜梦真虽然不太感兴趣，但也耐心地听他说。
　　“对了，你加没加赵逍的微信？”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赵逍。姜梦真有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顿时有点紧张。
　　“你不是喜欢他吗？”倪藻漫不经心道。
　　姜梦真脸色瞬间变了，沉默片刻，才犹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最后一次模考完，我想抄你的卷子，没找到，就翻了一下你的书，然后就看到一本书里夹着他的照片。”
　　姜梦真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都不在意了，早放下了，”倪藻又说，“我真的一点没看出来你喜欢他，你看上去太没欲望了，好像根本不会喜欢谁，我记得你俩高中的时候都没说过几句话吧？”
　　“没有。”
　　“想不到你也是个看脸的人，我以为你比较注重那种灵魂上的共鸣。”
　　姜梦真笑了一下，“是啊，我就喜欢赵逍那样长得帅的。”
　　“你还真别说，赵逍可比你们圈子里那些歪瓜裂枣的男明星帅多了！”倪藻感叹了句，“虽然我跟他没联系了，但还有他微信，没互删呢，推给你？”
　　“不用了。”
　　“怕什么，喜欢就追呗。”
　　“现在也没那么喜欢了。”
　　“所以现在还喜欢。”
　　姜梦真没否认。
　　“他在日本肯定男朋友随便换的，不用太上心。”
　　“嗯。”
　　最后姜梦真还是没有加赵逍的微信，倪藻觉得他可能真的没那么喜欢了。
　　后来姜梦真的公司因为税务问题被查，倪藻还特地关注了他解约的事。
　　解约之后，姜梦真就仿佛人间蒸发了，微博和其他平台都没再更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倪藻一度以为他想不开自杀了，整天刷微博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刷到一个某爱豆轻生的热搜。
　　还好没有。
　　有天上网冲浪，在某个娱乐组刷到有人说在日本见过姜梦真。不知道真假。
　　他去日本……是去找赵逍了吗？
　　天啊。倪藻像被闪电击中似的呆愣了一瞬。
　　他一直以为赵逍去了京都大学，直到在毕业后的某次同学聚会上听赵逍的朋友说，赵逍当时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东大的offer，本来都没抱希望了，做好了去京都大学的准备，结果峰回路转，在最后一刻收到了东京大学的offer，自然不会再考虑别的学校。
　　姜梦真应该也以为赵逍在京都吧。他根本不知道赵逍在日本的哪座城市，也不知道他读哪所大学哪个校区哪个学部。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去找，会找到吗？
　　在京都一年，姜梦真去过两次清水寺，两次都抽到凶签。
　　第二次抽到的签文一共四句，最后一句是“鱼水未相逢”。
　　看到这句话时，姜梦真的心就死了半截，下面的解签则更是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愿望：难以实现。」
　　「盼望的人：不会出现。」
　　姜梦真来到东京，再次遇见赵逍之后，才知道他没有去过京都。
　　京都在日本是相当热门的旅游城市，然而赵逍这么喜欢到处玩的人，居然一次也没去过。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他和赵逍真的没有缘分吧。
　　

第24章
　　赵逍回国之后并没有急着工作，而是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
　　得知他回国，朋友们纷纷攒局给他接风洗尘。有发小、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朋友。
　　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回国，他给的理由一律是不想喝日本的核废水了，害怕变异。
　　以前他每次回国，一有空就会和他们聚，只不过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所以大家更是卯足了劲儿地要灌他。连喝了好几天酒，饶是一贯以海量著称的他也有点吃不消了。
　　他身边的朋友大多和他一样是留学回来的，读完本科最多再读个水硕，回来之后要么在自家公司闲散做事，要么玩票似的创业投资，要么什么也不做，一心啃老。
　　一群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吃完饭还要去酒吧续摊。
　　“改天吧，”赵逍说，“今天玩儿不动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国后对以前热衷的东西兴致缺缺。
　　“怎么，在日本夜夜笙歌累着了啊？那里的歌舞町和我们这儿的比哪个好玩？”
　　大概在这些二世祖的印象里，日本最为发达的产业是色情服务业。
　　赵逍嗤笑了声，随口道：“都一般般吧。”
　　“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整天忙着在比基尼海滩抓水母呢。”朋友知道他研究水母，经常拿海绵宝宝抓水母的梗调侃他。
　　几人哈哈笑起来。
　　赵逍其实没怎么认真听这群傻逼在说什么。
　　小时候一直觉得清城很小，社交关系网密切，很多小学同学和他一个初中，很多初中同学又和他一个高中，玩玩闹闹的总是那一群人。但是长大了才明白，世界不是一个圆，而是道道交织的直线，有一些人和你过了相交点，就再无交集的可能。
　　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也像退潮般远去，可赵逍却总时不时地回想他和姜梦真在高中时期有过什么交集。
　　印象里他好像坐倒数第一排。有时候去他们班，从后门进去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背影……
　　有次不小心撞到他的书，他弯腰去捡，姜梦真也站了起来。赵逍当时心想，这人真好看，但是怎么比我还高？
　　那时姜梦真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漠的、平静的，后来再遇见他，他脸上还会出现微微困惑以及害羞的表情，后一种最可爱。
　　回想完，赵逍最后得出结论：他们高中确实不熟，如果那时候熟一点就好了。
　　“今天绝对不灌你，我们去新开的那家玩玩吧？你还没去过呢。”
　　赵逍还是被拉着去了酒吧。
　　坐在卡座里，赵逍第一次觉得无聊，想明天就找个班上。
　　也许是因为从出生起他的人生就是easy模式，做什么都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刚开始可能还会有一些新鲜感，新鲜感一过就了无趣味。
　　“诶，”身边有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看那个小男孩怎么样？刚才一直在看你。”
　　“差点儿意思。”赵逍心不在焉的，实际上连眼皮都没抬。
　　正说着，那个男生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请他喝酒。周围一群人起哄，赵逍也没让人下不来台，接过来喝了一口。
　　谁知男生下一刻就大着胆子坐了过来，贴着他大腿。
　　赵逍当即冷下脸，站起身，拿上外套：“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儿。”
　　“不是吧哥，怎么这就走了？”
　　赵逍：“香水味太冲了，我过敏。”
　　男生一脸尴尬。
　　“你还洁身自好上了。”有人调笑。
　　“滚。”赵逍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我喜欢什么类型了？”赵逍不耐烦地反问。
　　说完，也没理其他人什么反应就走了。
　　他喜欢什么类型，不就是白幼瘦吗，他承认自己俗，那又怎么了？
　　抛开外表不谈，他喜欢的性格也很固定，一直喜欢主动的，乖的，会撒娇的。
　　震耳欲聋的声浪涌进耳朵，在这种嘈杂的声色场所，赵逍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姜梦真。
　　虽然姜梦真不主动，但其实他也挺乖的。
　　粘人吗？并不。
　　会不会撒娇？好像没有见过他撒娇。
　　赵逍是开车来的，没有叫代驾，就把车扔在这里，走路吹会儿风清醒一下。
　　这里离老宅比较近，他决定今晚回老宅。
　　高中毕业之后他就搬到了另一栋房子里住，如今只有爷爷奶奶和保姆还在那里。
　　走到一处市集，已经十一点多，其他摊位都收了，只有一个卖水母的小摊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桌子上摆着几个方形和圆盘形的小水族箱，细小的水流绕中心旋转，水里有一团团絮状物，脏兮兮的，应该很久没有换水了。水母絮絮拉拉地飘着，被水流拖拽，被廉价的彩光照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只有一种空虚的美。
　　摊主不太会养水母，赵逍看得出来有几只水母已经死掉了。
　　走到老宅都快十二点了，估计爷爷奶奶已经睡了，赵逍知道大门密码，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赵逍的爷爷是国内脑神经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子承父业，赵逍的父亲年轻时也是医生，后来开了家私立医院，母亲在经营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家里人从事的行业都和医学相关，受家庭熏陶，赵逍在很小的时候也有过以后学医的想法，只不过这想法没过多久就消散了。
　　他刚走到饮水机旁打算喝杯水，忽听身后传来惊呼：“哎哟！”
　　“奶奶，是我，”赵逍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快步走过去搀扶，“您怎么还没睡呢？”
　　“小逍啊？你个兔崽子吓死我了，还好你奶奶没心脏病！”天气预报晚上有雨，奶奶半夜醒了忽然想起来，忘了客厅关没关窗户，便起来看看。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啊？”她原本放缓了声音，闻到赵逍身上的酒味又立刻怒道，“大半夜的还出去喝酒？”
　　“你啊，你爸妈不想说你我得说，不去海洋大学就算了，让你进公司你也不想去去，那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大人了一点正经事都不干。”
　　奶奶想让赵逍会去海洋大学当老师，以他的履历完全可以胜任。大学老师多好啊，稳定又体面，但赵逍不想，谁也拿他没办法。
　　挨了好一顿念叨，赵逍也不痛不痒的，胡诌道：“谁说我没干正事儿了，我正备考公务员呢。”
　　“那不错啊，好好考！别整天胡混了！”
　　“知道了知道了。”
　　赵逍把奶奶送回房间，上了楼。
　　他的房间定期有人打扫，没什么灰尘。月光透过窗户，映照在通透的玻璃墙上。对面是一个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水族箱。这是某一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房间宛如一座私人水族馆，里面淡水生物比较多，也有几只桃花水母。
　　桃花水母是难得可以在淡水中存活的水母。
　　那时候赵逍还在上小学，回到房间发现，他的房间变成了水族馆。
　　一开始换水喂食都是他亲力亲为，一个一个辨认这些水生生物都是什么属什么科，给每一只生物起名字。
　　不过时间一长，他就觉得麻烦了。喂食时手上会沾到一些饲料的腥味。每次都要洗好久。
　　于是妈妈就让保姆来换水喂食，还请了一位在海洋馆工作的员工，定期上门换水、维护供氧设备。
　　许多年过去，换水与供氧设备都几经调试，更迭一新，里面的鱼和水母也已经换过好几批了。
　　这天晚上，赵逍躺在很久没睡过的床上，梦到了姜梦真。
　　梦里的姜梦真一双眼睛通红，楚楚可怜地注视着他，语气哀怨：“你不是说会等我回国吗？”
　　“为什么骗我？”
　　赵逍一下从梦中惊醒了。
　　

第25章
　　本来打算毕业后先gap一年再说，结果没过几个月，赵逍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于是便找了一份工作，进入了海洋研究所。
　　入职流程还是相当繁琐的，正式进入研究所的时候，这一年已经步入了尾声。
　　赵逍所在的重点实验室有很多研究组，他加入的研究组研究方向依然和水母有关。海岸带水母灾害防控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做起研究来得心应手。
　　所里有联培研究生，在学校上完第一年的基础课程，第二年、三年就开始来研究所进行科研实践和论文研究。不过赵逍初来研究所，还没有招生资格，什么脏活累活都只能自己干。
　　下班后，别的同事陆陆续续走了，赵逍通常还要忙一会儿。
　　这天也是如此。
　　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踱步进来，看发量应该是隔壁组的研究员。
　　他朝实验室里望了眼，见赵逍一个人清理实验台，就颐指气使道：“哎那个谁，等会儿去隔壁实验室顺手把垃圾倒一下哈。”
　　估计以为他是学生，于是心安理得地使唤他倒垃圾。
　　赵逍清理完实验台就直接锁门走了，并没有理会同事让他倒垃圾的话。
　　第二天上午，那位同事一改昨天的态度，笑容满面地找上他：“哎呀，小赵是吧？上次的欢迎会我没去，所以没认出来你，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来实习的学生呢，青年才俊啊，哈哈哈，昨天的事儿千万别介意啊。”
　　赵逍当然大度地表示不介意。
　　后来领导单独来问赵逍需不需要给他挑个学生助手。并非他优秀到连领导都对他特殊照顾的地步，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刚给实验室捐了一批从国外订购的仪器。
　　这之后，所里的同事就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了，也都待他很客气。
　　朝九晚五的工作很清闲，稳定下来后，赵逍寻思着搞点副业玩，就开了一家水母养殖基地。主业研究怎么杀水母，副业研究怎么养水母。
　　基地专门繁育养殖观赏性水母，有几十种常见的品类，还有一些别的基地比较少见的珍惜品种和大型品种。赵逍本身就是专业人士，掌握核心的水母培育技术，招的养殖员工也大都是海洋大学的学生。
　　刚开始只是玩票性质，初具规模后又拉来朋友入股，注册成立了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运营管理需要高度专业化和精细化，赵逍基本上只负责一些重大决策，具体的管理由朋友来负责，剩下的工作则安排给了专门的员工。
　　朋友最不缺的就是钱，大手一挥再次扩大了基地规模，将基地划分为水螅体繁育间和幼体、成体养殖区，占地将近1000平方米，还买了更多更大的繁育缸，最大的繁育缸有两个人那么高。
　　慢慢的，基地逐渐发展成为本市规模最大、品类最丰富的水母养殖基地，除了繁育养殖水母，还提供水母科普展览、工艺品制作、水母缸定制等，并向多家海洋馆供货。
　　身边朋友玩车玩表玩男人女人，赵逍对这些统统没有兴趣，除了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就是去养殖基地看水母，过得别提有清心寡欲。他也不想谈恋爱了，觉得没意思，甚至有些厌倦，对所有主动贴上来的人全都没有好脸色，连调情的耐心都没有。
　　虽然他物欲不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近一年多以来最大的消费是买了辆新车，以前开惯了日系车，现在冷不丁换成德系车还有点不习惯。
　　窗外的植物再度有了零星绿意。
　　休息日，无精打采的清晨，赵逍去了水母养殖基地。
　　天气晴朗，只有略微潮湿的地面昭示着夜间下过一场雨。
　　公司没有租办公楼，员工的办公环境是一座面朝花园的圆形阳光房，落地窗是巨大的取景器，窗外景色很美，赵逍没事就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
　　周六日也有值班的员工，休息的时候会多给他们放几天假。
　　“逍哥。”
　　“逍哥。”
　　“嗯。”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业务部接收订单的员工和一个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员工。
　　赵逍朝他们点点头，走到业务部员工的电脑屏幕前，粗略地扫了眼订单，看到其中有个大批量进货的订单。
　　“这么多？”
　　“对，”员工回答，“是一家新开的海洋馆。”
　　“新开的？在哪儿？”
　　员工报了个地址。
　　赵逍“哦”了声。离研究所挺近的，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他又看向另一边旁边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女生，她正光明正大地当着老板的面刷短视频。
　　“你怎么也要值班？”
　　“我是自愿来加班的！”女生开玩笑般地邀功。她是去年从海洋大学毕业的，刷到招聘信息就来应聘了，家里人觉得这种这种工作不稳定，每次放假回家都催着她考公务员，久而久之她就不想回去了。
　　“可以，”赵逍笑着说，“给你涨工资。”
　　“哇靠这个海洋馆的讲解员好帅哦，人鱼公主也好漂亮！”女生边刷视频边碎碎念，“老板，你快看！我刷到好几条了，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参考一下这种营销方式……”
　　赵逍觉得这种营销很无聊，并没有看她的手机屏幕，懒洋洋道：“你也可以当讲解员啊，开个视频号给大家科普一下水母。”
　　女生心直口快：“那你不如自己讲呢，你往那一站就能引流，我讲肯定不如你讲涨粉快。”
　　“也不是不行，”赵逍无所谓地说，“我负责引流，你负责喊‘家人们我把价格打下来了三二一上链接’。”
　　他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看上去真的有点诡异，女生忙认错：“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哥！我不要当带货主播啊！”
　　业务部的员工倒是凑过来看了眼，“确实挺帅的啊……咦，这个海洋馆好像就是在我们这儿进货的那家？”
　　大数据真是无孔不入，当天晚上，赵逍就在视频软件上刷到了这家新开的海洋馆。
　　标题是那种非常博人眼球的新媒体风格：“现在的海洋馆讲解员都这么卷了吗？！”
　　又是营销，赵逍兴致缺缺地划了过去。
　　然而就在划上去的一瞬间，屏幕上一道人影忽闪而过。
　　等等……
　　心脏骤然紧缩了下，赵逍手指顿住，又把刚才的视频划了下来。
　　透明的玻璃回廊，深蓝色的海水，成群的赤月水母从头顶游过，掀起一片浮动的光影。
　　镜头往下移，是站在细碎光影里，漂亮而淡漠的讲解员。
　　镜头对着他停了许久，锐利的眼锋扫了过来，画面晃动几下黑屏。
　　这条视频打的tag是海洋馆vlog，拍视频的人似乎只是普通游客，没有什么复杂的运镜和剪辑，看上去不太像营销。
　　赵逍把这条视频反复回看了三遍，终于确认，这个讲解员是姜梦真没错。
　　黑色头发与冷白皮肤上都镀了一层海水的蓝，光影流动游走于他的脖颈和手臂，仿佛他也成了某种供游客观赏的海洋生物，让人想将他像水母标本一样，装进透明玻璃瓶，摆上展示柜，成为私人收藏。
　　点开评论区，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讲解员的颜值，往下划了很久，赵逍看到一条评论：
　　【有没有人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退圈爱豆……】
　　这条评论下面也有人提到姜梦真的名字。
　　【是姜梦真啊！我的白月光回国了[哭/][哭/][哭/]】
　　【好帅好美！我直接：嗨老婆！】
　　赵逍给最后一条评论点了个踩。
　　算算时间，姜梦真毕业回国应该有半年了，这半年，两人并没有联系过。
　　赵逍换过一次手机，没有迁移和姜梦真的聊天记录，所以聊天界面只有一片空白。
　　姜梦真的朋友圈也没有更新过任何动态。
　　手指在聊天框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退了出去。赵逍想，或许姜梦真早已忘了他这个人。
　　他心烦意乱地关掉手机，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没有睡意，又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海洋馆的相关词条，发现这是一家没有动物表演的海洋馆，还带着一些公益性质，定期会举办无盈利的科普展览和研学活动。
　　周日的海洋馆人尤其多，九点半开始营业，一大早，检票口就排起了长队。
　　赵逍过来只是想调研一下这家海洋馆的水母都有哪些品种。
　　走马观花地逛完里面的所有场馆，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他又去了一趟水母馆，今天的讲解员只有一个女生。
　　海洋馆节假日的人流量非常大，每个场馆几乎都是人挤着人，永远是喧嚣吵闹的。赵逍被吵得耳朵有点疼，越发烦躁。
　　姜梦真今天没上班？
　　还有，他怎么会来海洋馆当讲解员呢，毕业之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不过他应该也不至于缺钱吧，可能就是想体验一下生活。
　　他没再犹豫，找到手机里的联系人，给姜梦真发了一条信息。
　　只有一个句号，确认自己并没有被删除拉黑。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看来应该在上班，没时间看手机，可能在别的场馆。
　　赵逍漫无目的地在海洋馆里游荡，走到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
　　玻璃幕墙里是五彩斑斓的海底景观，灯光打在水中，扮成美人鱼的工作人员在里面表演，随着音乐下潜旋转，拖着鱼尾摇曳。
　　是海洋馆的固定节目——人鱼表演。
　　“美人鱼公主们不仅拥有美丽的外表，更有着一颗善良勇敢的心。此刻，她们正用优美的舞姿，向我们诉说着海洋的故事……”广播喇叭里，声音甜美的主持人正娓娓讲述着。
　　“看那边，”赵逍旁边的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对自己的孩子说，“主持人也是人鱼公主呢！”
　　赵逍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位穿着公主裙的女生。她也装扮成了人鱼公主的样子，裙子上的水钻和亮片闪着夺目的光。
　　她身旁还有一位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
　　那人静静地站在台阶下面，穿着海洋馆统一的员工服，胸前别着一只小海豚玩偶。
　　赵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随着音乐的旋律，姜梦真也像水中的人鱼一样，在人群里时隐时现，浮浮沉沉。
　　音乐节奏渐趋加快，灯光也随之变亮，水里的美人鱼们纷纷游到中央，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
　　“美人鱼表演即将接近尾声，让我们再次把热烈的掌声送给这些美丽的海洋精灵，感谢她们为我们带来的这场精彩的演出！”人鱼公主主持人向观众鞠躬致谢，“海洋是我们共同的家园，让我们一起爱护海洋，保护这些可爱的海洋生物。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今天的演出已经全部结束了，请大家有序离场，切勿拥挤……”
　　掌声雷动，那位工作人员也跟着拍手鼓掌。
　　表演正式结束，观众散场，聚集在台阶四周的人群渐渐散去。
　　赵逍看到站在台阶上的人鱼公主凑在姜梦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嘴唇快要贴到他耳朵上。
　　紧接着，姜梦真走到了人鱼公主身后。
　　人鱼公主下台阶时，姜梦真微微弯下腰，绅士地帮她提着裙摆。
　　普通同事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从台阶上下来，人鱼公主又挽住了姜梦真的手臂。
　　赵逍看到姜梦真的侧脸，看到他澄澈明净的眼眸，看到他柔和的表情，以及嘴角掠过的一抹淡笑。
　　很美的一幅画面，赵逍心中却忽地升起一股恼火的燥意。
　　那是他女朋友？
　　公主裙的下摆拖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们从员工通道离开了，并没有看到赵逍。
　　他的身影鲜明地映现在对面的圆弧形玻璃上，灯光从不同角度折射，照得人有些扭曲。
　　扭曲的愤怒。
　　到了闭馆时间，海洋馆渐渐安静下来。长长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循环水泵工作时的嗡鸣与寂静的水流声。
　　赵逍在出口处看着姜梦真和人鱼公主从员工休息室出来，两人已经换回了常服。
　　下班了。
　　姜梦真又陪人鱼公主在路边打车，打到一辆出租车，姜梦真拉开车门，看着女生坐进车里。
　　直到她坐车离开。
　　姜梦真低头看着手机，似乎也在打车。
　　心里的怒火已经到达顶点，错杂的情绪翻涌，面上却波澜不惊，赵逍走过去，站在隔了几步远的地方，叫他：“姜梦真。”
　　姜梦真猛地抬头，反应与两人在东京初遇的时候所差无几。
　　他注视着赵逍，眼睛里浮现出恍惚的神色。
　　然而，与那时不同的是，他没有愣在原地，而是直直地朝赵逍走了过来。
　　“赵逍？”他走到赵逍面前，叫了赵逍的名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梦真又喃喃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赵逍……”
　　可是赵逍的眸色很冷，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在朝他发难：“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这种眼神对于姜梦真来说非常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赵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我……”心里有些发慌，更加说不出来话了。
　　“姜梦真，”赵逍凉凉地勾起嘴角，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轻薄，“你女朋友知道你和男的睡过么？”
　　

第26章
　　周围站着不少等车的人，听到赵逍的话，目光纷纷往这边瞟来，见鬼似的看着他俩。
　　姜梦真忙拽着赵逍的胳膊，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他脸颊一片绯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单纯被气到了。
　　他压低声音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赵逍不信。
　　帮忙提裙子还可以说是社交礼仪，但是异性之间做出挽手臂这种亲密姿态，关系必然不一般。更何况姜梦真本就不是什么生活西化的人，以前走在大街上悄悄牵一下他的手都会脸红。
　　“她……”姜梦真欲言又止。
　　这家海洋馆履行社会责任给残疾人提供相应的岗位，招聘了一些聋哑人和盲人员工。扮成人鱼公主的主持人是先天性视障，在盲人学校学过播音课程，毕业后经学校推荐才来到这里应聘的。
　　“不是女朋友，那你们什么关系？”赵逍又问。
　　姜梦真满腹委屈，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吗？恋爱对象随便换？凭什么一上来就这样质问。
　　他有点赌气地开口：“反正跟你没关系。”
　　手却并没有松开。
　　“哦，”赵逍垂眼看着姜梦真紧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手，笑了一声，内心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跟我没关系啊。”
　　前面有辆车缓缓靠近，停在路边打着双闪，朝疑似拉拉扯扯的两人按响了喇叭。
　　“你叫的车？”赵逍抬了抬下巴。
　　姜梦真愣了愣，这才松开赵逍的手臂，默默把手机里的网约车订单取消了，“不是。”
　　他边说边在打车软件上给司机打赏了五十块钱，等到车开走，把手机装回口袋，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赵逍有没有交新男友呢？
　　这么长时间了，肯定有吧。
　　心中泛起一阵细密的苦涩，姜梦真不想再和他聊下去了，匆匆道：“那、那我先回家了。”
　　“怎么回，再重新打辆车？”赵逍口吻揶揄。
　　“我……”就这样被赵逍轻而易举地戳穿了谎话，姜梦真的脸顿时更红。
　　“这样吧，”赵逍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我送你回家，你请我吃饭，怎么样？”
　　赵逍送他回家……
　　姜梦真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难以抵挡这种诱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你什么时候当上海洋馆讲解员了？”两人并肩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赵逍忽然问。
　　“两个月前吧。”
　　“怎么会想到当讲解员的？”
　　“看到这里在招人，就来应聘了。”
　　这说的什么废话。赵逍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他：“我的意思是，你回国以后没有做其他工作吗？”
　　他很不解，姜梦真一个学音乐的，跑去当什么海洋馆讲解员啊。这种小型的私人海洋馆工作门槛低，工资少，工作强度还挺大，通常一天要站六七个小时，而且讲解时间长了对嗓子也不好，他还要唱歌呢。就算他不想进娱乐圈也不想唱歌了，那也可以去教小孩弹钢琴，总比当讲解员轻松吧。
　　静了一会儿，姜梦真才说：“有，还在做歌。”他一直在幕后做制作人的工作，词曲编曲混音这些，赚的钱虽然不算很多，但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为什么会来海洋馆当讲解员，其实他在半年前看到过赵逍发的朋友圈，知道他去了海洋研究所上班。姜梦真一开始是想在研究所附近租房，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刚好看到这家海洋馆的招聘信息，就过来应聘了，而且他本来就很喜欢海洋生物，讲解员这份工作也做得很开心。
　　走到车前，赵逍拉开了副驾驶车门，让姜梦真先上车。
　　姜梦真抬腿坐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车里有没有与赵逍风格不符的、别人留下的东西。
　　内饰很简单，几乎全部是黑色，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他自以为隐蔽地观察完，又用眼睛去偷瞄正在系安全带的赵逍，结果恰巧被他抓个正着。
　　赵逍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看什么呢。”可能是对他的新车比较好奇？
　　姜梦真摇了摇头，目视前方。
　　路上，赵逍接了一通电话。
　　“喂，你到哪儿了？”车载音响里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想吃啥啊？我让后厨先给你做。”
　　赵逍：“……”
　　他这才想起来，前两天和朋友约好了今天晚上去他开的餐厅吃饭，结果他今天满脑子都是姜梦真，早把吃饭的事忘得没影了。
　　“你不会还没出发吧？”对方狐疑道。
　　“呃，我……”赵逍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姜梦真。
　　“赵逍你再敢放我鸽子试试！”男人怒不可遏。
　　姜梦真转过头看向赵逍，放低声音说：“你有约的话就算了。”
　　“没事儿。”赵逍说。
　　“谁？”对面的男人也听到了，奇怪地问。
　　赵逍没理这茬，自顾自地说：“我带个人过去，二十分钟左右到。”
　　“谁啊？”男人又问了一遍。
　　“等会儿再说，我先挂了。”
　　赵逍在前面的路口调头，带姜梦真去了朋友的私房菜餐厅。
　　这家餐厅开在一座近郊的中式庭院里，位置有些偏僻，还贵得要死，生意自然是惨淡的，好在环境还不错。
　　服务生引他们进门，走到院内一处临水的亭子里，耳边是潺潺的水声。
　　“大忙人啊，”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揽住赵逍的肩膀，“今天可算翻我牌子了。”
　　赵逍开餐厅的朋友挺多，但大多是赔钱货。他隔三差五就去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所以在他们这里是皇帝待遇。
　　“我朋友，巫欢。”他向姜梦真介绍道。
　　赔钱货巫欢笑容满面地和姜梦真打招呼：“这位是？”
　　赵逍刚要开口，巫欢又突然道：“等会儿，”他盯着姜梦真上下打量，“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呢？”
　　姜梦真眨了眨眼。高中时赵逍身边的朋友他大多都有印象，现在看到巫欢也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是姜梦真吧？”巫欢也朝他眨眨眼。
　　姜梦真点头，“对。”
　　巫欢闻言，又谴责赵逍：“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你跟姜梦真约会我肯定不打扰你们了！”
　　赵逍看看姜梦真，又看看巫欢，诧异道：“你们认识？”
　　巫欢没理赵逍，而是继续对姜梦真说：“我高中和赵逍一个班，就在你隔壁。”
　　赵逍有点烦了，挡在两人之间，阻隔住巫欢的视线，“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别瞎套近乎。”
　　“可我认识他啊，我妹当年追选秀的时候可喜欢他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他呢。”赵逍不满道。
　　他拉着姜梦真坐下。
　　巫欢也识趣地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对服务生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姜梦真脑中不禁浮现出巫欢刚才的话。
　　他和赵逍算是在约会吗？
　　算吗？
　　他们相处的时候好像总会跳过一些步骤。
　　心事仿佛投入亭下澄澈的水底，清晰可见。
　　赵逍和姜梦真相对而坐，看得出他有几分心不在焉。
　　菜品陆续端上来，庭院沐浴在夕阳里，院子里淡绿的树也被染上一层金色。
　　又上来一道花雕醉蟹，个头很大的大闸蟹，看上去就相当肥美。
　　服务员上完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桌前，戴着手套剥螃蟹，用剪刀拆蟹壳。
　　姜梦真本来就话少，几乎是赵逍问一句他才答一句，现在旁边还有人在，他就更拘束了。
　　于是赵逍就让服务生走了。
　　他还要开车，没打算吃这道醉蟹。
　　想给姜梦真剥蟹壳，可他平时几乎没有自己动过手剥这玩意儿。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一贯少爷做派，在姜梦真面前已经收敛了不少。
　　他试着剥了一只，但显然很生疏，拆个蟹盖都能把蟹盖掰成好几瓣，拆到最后险些自己把自己给拆生气了。
　　姜梦真看着赵逍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双手在艰难地和蟹壳打架，忍不住笑了声：“你小心别划伤手了，我来吧。”
　　他接过被赵逍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螃蟹，把黏连在蟹身上的碎壳一点一点剥掉了。
　　赵逍盯着姜梦真拆蟹的手。手指修长，皮肤也白，就连剥螃蟹的动作都很优雅。
　　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白皙漂亮，但其实他手上有常年练琴结下的厚厚的茧，赵逍摸过、把玩过，他的指腹粗糙得像沙砾。
　　赵逍想着想着就有点心痒。
　　他看着姜梦真又把蟹腿一只一只剪掉，放在盘子里摆放整齐，完美复原了螃蟹生前的仪容，然后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我不吃，还得开车呢。”
　　赵逍又说：“你为什么剥螃蟹这么熟练……”感觉和刚才那个服务生的熟练程度没差多少。
　　姜梦真抬眼看他，回答道：“我家以前是卖海鲜的。”
　　赵逍呆住，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那挺好的啊。”
　　“是我太笨了吗？”他揭过这个话题，笑着说，“我觉得剥螃蟹好难，一直学不会。”
　　姜梦真好不容易有机会嘲笑他，“对，你就是笨……”
　　“是啊，我可太笨了，这不是有手就会吗，”赵逍懒洋洋地附和道，又问，“你教我怎么剥好不好？”
　　“……好。”姜梦真轻轻扬了下嘴角。
　　赵逍最终成功剥了一只完整的螃蟹，递到姜梦真嘴边喂给他吃，姜梦真晃着脑袋不肯张嘴。
　　赵逍的手就一直举着。
　　姜梦真只好无奈地吃掉了。
　　“好吃吗？”
　　“还行。”姜梦真眉心微蹙，十分勉强的样子。
　　其实很好吃，蟹肉口感紧实，味鲜甘甜。
　　赵逍看着姜梦真发红的耳朵尖，笑了起来，嗅出一点暧昧的味道。
　　吃完饭服务员送来账单，放到赵逍面前。
　　“不是说我请你吃饭吗？”姜梦真问。
　　“下次吧。”赵逍说。
　　这顿饭吃得总体来说还算愉快，除了在桌下用皮鞋去蹭姜梦真脚踝的时候被他躲开了以外。
　　姜梦真是不太经得起撩拨的人，那双眸子一如既往地冷淡，却又带着点欲说还休的责怪。他垂下眼睫，默不作声的样子只会让赵逍更想欺负他。
　　从庭院出来，粉色晚霞彻底消失在天边，周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灯光把姜梦真那张清淡的脸映出绚丽的色彩。
　　潮湿的风吹到两人身上，如同海洋的呼吸。他身上有和海洋呼吸一样清冽的香味。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赵逍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随意，说要送姜梦真回家时，有种熟稔的亲密。
　　姜梦真忽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如果答应的话，一切会不会重蹈覆辙？像以前那样。
　　他明明不想要这样的开始，可是那时候也没有别的接近赵逍的办法。
　　现在呢，好像也没有。
　　“不用了。”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拒绝。
　　不知道姜梦真又在这里欲迎还拒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赵逍耐心道：“这边不太好打车。”
　　姜梦真仍坚持：“能打到。”
　　“那你跟我说你住哪儿。”
　　姜梦真摇了摇头。
　　赵逍已然有些不悦，刚想开口，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是奶奶打来的电话，问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回老宅吃饭。
　　赵逍的表弟从国外回来了，明天要回老宅看他们，他和赵逍也很久没见了，如果赵逍有空的话正好也回来吃个饭聚一聚。
　　“嗯，我在外面吃饭呢，知道了，不会太晚的，好，好，”赵逍和奶奶说话时总是很有耐心，语气也很温柔，“我要开车回去了，晚点跟你说啊。”
　　挂了电话，他捕捉到了姜梦真略带探究的眼神。
　　姜梦真比以前有点长进，但赵逍还是和以前一样恶劣。
　　“那你自己回吧，我先走了，”他说，“男朋友催我早点回家呢。”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姜梦真仿佛跌进了冰窖，浑身都变得僵硬，反应也迟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道：“……你男朋友？”
　　“是啊。”赵逍轻飘飘地说。
　　他已经看明白那个人鱼公主不可能是姜梦真的女朋友。但是误以为姜梦真交了女朋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愤怒和怨恨，出于一种幼稚低级的报复心理，他也要让姜梦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看到，那双眼睛仿佛沾了夜晚的露水般潮湿起来。
　　姜梦真知道在赵逍面前剖白内心是件很傻的事，可也不想让赵逍就这么误会自己。
　　“赵逍，你下午看到的那个女孩子，不是我女朋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 她眼睛看不清东西，散场的时候人很多，所以才会扶着我走路。”
　　他望着赵逍，又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赵逍顿时开始后悔自己那时的口不择言，以及刚才随口说的莫须有的男朋友。理智告诉他应该说点什么话弥补，但却仿佛失声般哑然。
　　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姜梦真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忘了问你，今天去海洋馆干什么？”
　　赵逍咳了一声：“路过，就随便逛逛。”
　　“ 哦……”姜梦真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屏幕。
　　“姜梦真，”赵逍上前一步，靠近姜梦真，嗓音有些干涩，“那你能让我送你回家吗？”
　　姜梦真依然低着头，眼睛被屏幕亮光刺得有点痛，“不顺路怎么办？”
　　“不顺路也送。”赵逍立刻说。
　　姜梦真住的地方离海洋馆有点远。
　　“你平时都怎么上班？”赵逍问他。
　　“坐地铁。”咔组呀
　　“那得起挺早吧。”
　　“还好。”
　　回去的路上，姜梦真对赵逍爱答不理的，赵逍也就老老实实地当了一回司机，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没外露。
　　姜梦真下车的时候，赵逍又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没有，”姜梦真瞪他一眼，“你留着时间陪你男朋友吧！”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第二天工作日，赵逍根本没有上班的心思，还好今天需要处理的工作不多，研究也一时半会儿没有新进展。
　　中午去食堂吃饭，碰到了楼上研究组的张老师，张老师笑眯眯地朝赵逍招手，让他打完饭来这边坐。
　　张老师是所里比较有资历的研究员，年龄和他妈差不多，科研能力强，人也没架子，赵逍刚来研究所时经常得她指导，也一直拿她当长辈一样尊敬。
　　“小赵，问你个事儿啊，你谈女朋友了没有？”
　　赵逍心道不妙，朝她笑了笑：“没有。”
　　“还单着呢？”
　　赵逍刚进研究所那会儿就有小姑娘打听他，他那时候就是单身，这都快两年了，居然还没有女朋友。
　　“啊，没遇着合适的。”
　　“是眼光太高吧？”
　　“没有。”
　　张老师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照片，“我侄女今年刚博士毕业……”
　　这话题刚一起头就迅速被赵逍掐灭，他正色道：“张老师，我是不婚主义，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谈恋爱。”他应付这种问题相当有经验。
　　身后有个熟悉的同事听到他们在聊什么，接起了话茬：“哎，现在年轻人都这样。”
　　他又凑过来看了眼张老师侄女的照片，“哟，这么漂亮小赵都看不上啊？那得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才行吧。”
　　长得跟天仙似的……赵逍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姜梦真，有片刻愣神。
　　“跟长相没关系，就是得看眼缘。”
　　昨天发的那条消息姜梦真没回，今天上午又发了一条，还是没回。
　　赵逍原本没想把他逼得太紧，但一想到姜梦真下车时那含情带怨的一眼就有些难以忍耐。
　　不能怪他自作多情，他总觉得姜梦真也像他一样念念不忘，不然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他比姜梦真早一小时下班，既然姜梦真不回复他的消息，那他下了班就直接去海洋馆堵人。
　　靠在车旁边抽完一根烟，他才往员工出口走去。
　　员工出口是一扇小门，赵逍站在门对面等，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也没心思玩，手指就漫无目的地划拉。
　　天空灰沉沉，乌云渐渐卷袭而来，大概率要下雨。
　　员工陆续从小门里鱼贯而出，赵逍等了一会儿，看到了姜梦真和那个女孩的身影出现。
　　他下意识理了理衬衫袖口，顺便把腕表往上推了一下。
　　姜梦真也看到了赵逍，停下脚步。
　　赵逍就站在原地，遥遥地望着他，没有再往前。
　　姜梦真送同事打完车，看着她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赵逍走了过去。
　　空气沉闷得让人感觉到呼吸被压迫。他在赵逍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赵逍也不说话，就一直这么盯着他。
　　姜梦真被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烧了起来，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又来了……”
　　“我想来就来，”赵逍看着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你昨天说了请我吃饭的。”
　　“哦，”姜梦真别开眼，有点自暴自弃道，“那走吧。”
　　两人上了车，姜梦真偏过头扣安全带。
　　赵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头忽然蹿出一簇火苗。于是俯身，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姜梦真的嘴唇。
　　浅尝辄止。
　　“赵逍！”姜梦真恼怒地望向他。
　　“怎么这么甜？”赵逍从他唇上尝到一点淡淡的水果味，像某种熟透了的、清甜多汁的水果。
　　“……”姜梦真抿了抿濡湿的嘴唇，好半天，才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说，“润唇膏的味道。”
　　赵逍迫不及待想深入品尝一遍，但还是忍住了，回味似的点评道：“这个味道我喜欢。”
　　“……你快开车吧。”
　　一路上，姜梦真一直在神游，直到车驶入地库，视线骤然一暗，才发现不对劲。
　　“这是哪儿？”他警觉道。
　　赵逍：“我家。”
　　去外面吃饭也多半是吃预制菜，他家阿姨做饭好吃还很健康。而且现在天阴得厉害，万一下雨了姜梦真回家的话免不了要淋雨。
　　赵逍这也是为他着想。
　　“你！”姜梦真愠怒地解开安全带，想要拉开车门下车，但发现车门被锁住了，怎么也拉不开。
　　“想说什么？”赵逍一把攥住姜梦真的手腕，将他拉过来，手臂圈住他的腰，模仿着他的语气，“‘你太过分了’？或者‘你好烦’？还会说别的吗？”
　　又诱哄似的问：“晚上住我家吧？明天我送你上班。”
　　“不……”
　　姜梦真直直地望着赵逍，眼睛里似乎又有了泪意，浓黑的睫毛忽闪，愈发显得动人。
　　“宝贝，回国后我一直在想你。”赵逍倾身贴了过来，灼热的气息打在耳廓，嘴唇轻轻摩挲着姜梦真的耳朵，“你呢，有没有想过我？”
　　这是他惯用的哄人伎俩，姜梦真受不了地用力推开他，“赵逍，”声音有些发颤，“你别玩我。”
　　谁玩谁？
　　真有意思。赵逍想，他还觉得是姜梦真在玩他呢。
　　身边朋友都说他自从回了国就好像转性了一样，还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有人在日本的时候给他下蛊了。
　　他也想知道，姜梦真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第27章
　　车厢内的顶灯被赵逍关掉了。姜梦真什么都看不清，黑暗的环境将内心的不安极度扩大，他只能感觉到赵逍极具侵略的气息再一次朝他逼近。
　　他抬手挡住赵逍凑过来的脸，克制着心底的怒意，问：“你有男朋友还让我住你家？”
　　怎么能这样对他？明明有男朋友还故意撩拨……把他当成什么了？随意玩弄的情人？或者，连情人都算不上。
　　“知道我有男朋友，那你为什么要上我的车？”赵逍亲了亲姜梦真的手心，又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拉近，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轻佻，“装什么，亲都亲了还说这些。”
　　自己没有羞耻心就算了，居然还用这种话来羞辱他。然而，即使是这样，姜梦真依然很难彻底拒绝赵逍。
　　他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心里一片冷寂，闭了闭眼睛说：“对，我自己犯贱行了吧。”
　　赵逍动作一顿，瞬间愣住。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他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不是，你别这样说，”他语气再也不复刚才的游刃有余，难得有点无措，“我、我没男朋友，就只是想逗逗你，没有别的意思。”
　　迫切地想要看到姜梦真的表情，于是赵逍摸索着把顶灯打开。
　　姜梦真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很想要流泪，他抬起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一时间，赵逍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轻浮地动手动脚，见姜梦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又补充：“我是说真的，回国之后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喜欢你，怎么还会找别人呢。”
　　姜梦真缓了片刻，放下手臂，看着赵逍。
　　赵逍认真注视着他说话的时候实在太有迷惑性，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他一直都不太能分得清赵逍对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玩玩而已，但是赵逍的目光让他觉得，或许在这一刻赵逍是真的很喜欢他。
　　赵逍说一直在想他，一直喜欢他。
　　姜梦真应该开心的，可是不知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赵逍，”他声音很轻，“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赵逍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过火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青筋凸起，暴露出内心的慌乱。
　　“不好玩，”他良久才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也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他不想听到姜梦真自贬。
　　姜梦真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想住你家，你把车门打开吧，我要回去。”
　　“我知道错了，宝贝，”赵逍却不肯放他走，抓住他的手，“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说着便要往自己身上打。
　　姜梦真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道：“我才不打你。”
　　“舍不得打我。”赵逍说。
　　“你……”又来了。
　　姜梦真无奈地望着他。
　　不过赵逍这句话说得也没错，他的确是舍不得。
　　“你也还喜欢我，对吗。”
　　赵逍稍微调低了座椅靠背，姜梦真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角度太低，不太能使得上劲，更方便赵逍为所欲为。
　　视线里，赵逍的脸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鼻尖挨着鼻尖，呼吸紧密交缠，却在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停了下来。
　　“还可以亲你吗？”赵逍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也不需要特意去问，因为姜梦真的眼神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都怪我不好，”赵逍一边啄吻他的嘴唇，一边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颈，动作轻柔，像在撸猫，“真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手腕上冰凉的金属接触到后颈的皮肤，姜梦真被冰得忍不住躲了下，“凉。”
　　赵逍利落地把碍事的腕表摘了掉，随手丢到一边，又继续亲吻他。一只手按着姜梦真的后颈，同时另一只手往下。
　　掌心缓慢收紧，手指不轻不重地…
　　灼热的气息打在颈侧和锁骨上，姜梦真闷哼一声，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开始挣扎起来：“我不想在你车上……”
　　赵逍以为他嫌弃，“我这才提的新车，干净着呢。”
　　他不容抗拒地按着姜梦真的肩往后推，座椅靠背被调得更低，这个角度让姜梦真更难坐起身。
　　“都说了我不想！”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但他不可能到这个地步还没有反应，带着热度的湿润透过…沾到赵逍手上，这是他给予的最直接的反馈。
　　赵逍瞥了眼姜梦真红润的嘴唇：“我伺候你你还不乐意。”
　　说着，把他的衣摆往上卷了起来。
　　“你干什么？！”姜梦真惊疑不定，“别……”
　　但话没说完，赵逍便低头…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官体验，幽暗的环境与密闭的空间放大了所有感觉，只能被动接受。
　　姜梦真无处可躲，强烈的冲击感令他抓着衣角的手猛然收紧，指节都发白了。
　　目光无处安放，他只好仰头盯着漆黑一片的车顶。赵逍却忽然在他侧腰上用力捏了一把，惩罚他的分心。
　　鲜明的感觉夹杂着羞耻，姜梦真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赵逍牢牢困住。
　　感受到他的情动，赵逍愈发卖力…，还要抬眼看他。
　　那双眼睛刚哭过，现在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眼尾也有一片淡淡的粉，赵逍心里暗骂一声。
　　…带来的感觉让姜梦真嘴里无意识地溢出几声…的音调，他不自觉地抓住赵逍的头发，不知道是在抗拒还是在索求。
　　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不情愿的，但…的时候却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对方的脸颊。
　　……
　　眼前不堪的画面令姜梦真的瞳孔紧缩，他偏过头不敢再看赵逍，赵逍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
　　赵逍盯着姜梦真失焦的眼睛与绯红的脸，晦暗不明的神色在眼底翻涌。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梦真的脸颊，声音多了点混着情欲的沙哑：“爽么？”


第28章
　　姜梦真自然没有出声回答，他紧咬着下唇，脸埋在赵逍颈窝喘息了一会儿，心想赵逍怎么这么不要脸。
　　…过后，人也变得绵软许多，微长的头发静悄悄地垂落在赵逍脖颈，融化在体温中，感受对方的心跳。
　　赵逍平复了一下呼吸，也没再说什么话撩拨，怕一不小心再把人惹生气。他也反思了一下，和姜梦真这种敏感脆弱得恨不能一碰就碎掉的人相处，不应该只顾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有些话在说出口之前也应该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
　　然而反思是一回事，会不会改又是另一回事。
　　见姜梦真默不作声，赵逍又捏了捏他的脸，嘴唇贴在他耳边，低声问：“要不要继续？”
　　他摇摇头。
　　赵逍却觉得姜梦真是在用脸蹭他，于是捏着他的下巴，继续深吻。尽管忍耐了很久，但赵逍这会儿并不急躁，而是很有耐心地舔咬，仿佛在享用一道甜点。
　　姜梦真皮肤薄嫩，手上稍微一用力就红得厉害，连带着耳朵也是红的。车厢里的空气很压抑，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脸颊发烫，唇齿间一股淡淡的…，这股味道太奇怪了，足够直白地提醒他，刚才和赵逍在车里干了什么。
　　喉咙里发出湿润的…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明显。
　　“赵逍——”姜梦真脸红得仿佛要滴血，叫赵逍的名字，这时候的语调听上去倒挺像在撒娇。
　　偏偏赵逍还要故意臊他：“好吃吗？你的…”
　　姜梦真脸一热，抬腿用膝盖踢赵逍，却不小心碰到他的…
　　感觉到…，他眼眸瞬间睁大，僵在了原地。
　　赵逍“嘶”了声，一把按住他的膝弯，死死地锁住，用眼神警告：“别动。”
　　于是姜梦真就真的不敢动了，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这么听话啊，”赵逍忽又笑了，“那你愿意给我上吗？”
　　意识到赵逍又在作弄他，姜梦真撇过脸，软绵绵地骂了句“滚”。
　　一点也不像骂人，更像是在调情。
　　“不愿意就不愿意，让我滚干什么？我滚了谁还……”
　　姜梦真察觉他嘴里要蹦出更糟糕的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很没气势地瞪他：“别说了！”
　　这副贞洁烈男宁死不从的样子，搞得赵逍更想对他说一些下流话，做更过分的事。
　　赵逍轻轻攥着他的手腕，并没有攥紧，而是慢条斯理地往上移，手掌缓缓覆盖住整个手背，然后拉着他的手向下。
　　他很喜欢姜梦真的这双手，修长骨感，指腹上厚厚的茧时轻时重地摩擦在…
　　爽得头皮发麻。
　　…顺着淌下来，沾湿了姜梦真的手。灼烫得几乎要握不住，想松开，手却被赵逍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真真。”
　　赵逍喘着粗气，掐着姜梦真的脸颊，强迫他往下看：“你看，明明是你在玩我呀。”
　　完事之后，姜梦真拿纸巾擦干净赵逍的手，又擦他自己的，强迫症似的擦了一遍又一遍。
　　赵逍就在一旁看着，“你就这么嫌弃我啊。”比起用纸擦，他更想让姜梦真舔干净。
　　姜梦真没理他，而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上面怎么办……”
　　黑色椅背上一滩显眼的…，十分刺眼，流淌到座椅上，分不清是谁的。
　　“那你也擦干净呗。”
　　姜梦真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从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见他真的要擦，赵逍忙揽住他的腰，笑着说：“哎，我开玩笑的，明天送去洗一下就行了。”
　　两人又在车上磨蹭了好一会儿，赵逍才半搂半抱地把姜梦真哄下车。
　　“哦对了。”
　　走到门口，赵逍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对姜梦真说：“我家里养了爬宠，你要是害怕我就先进去把它们挪到书房，你等我一会儿。”姜梦真胆子小，赵逍担心那些东西会吓到他，虽然他自己觉得挺可爱的。
　　“什么爬宠？”
　　“就，蛇啊壁虎啊之类的。”
　　“没事，我不害怕。”姜梦真平静道。
　　“真的？”赵逍将信将疑，“你别现在说不害怕，等会儿躲我怀里哭。”
　　“……我才不会！”
　　进了屋，姜梦真看到沙发旁有一个好几层的景观塔，另一边透明的玻璃缸也几乎有半人高。做的造景很壮观，暗黑风格，里面是耸立的山和碎石，枯树枝以及骷髅骨架，一眼望上去还有几分惊悚。
　　姜梦真找了半天，才发现树干上盘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大概只比拇指粗一点。
　　他的确没有被吓到，只是充满好奇地看着它。
　　洗完手，赵逍把小蛇从爬箱里揪出来，“来，宝贝。”
　　姜梦真下意识以为赵逍在叫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结果不是，他愣了一下。
　　赵逍也反应过来，忙说：“你才是宝贝，我最宝贝的宝贝。”
　　姜梦真脸上没什么波动，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对赵逍这种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脱敏。
　　他和小蛇对视，“你刚才还叫它宝贝。”
　　赵逍立刻道：“以后不叫了。”
　　小蛇吐了吐信子。
　　姜梦真说：“它听到了，在瞪你。”
　　“听到就听到，这家伙的脑容量不允许它思考这么深刻的问题。”
　　小蛇一圈一圈地绕到赵逍手上。
　　“你要不要摸摸？”他朝姜梦真递了递。
　　说是不害怕，但姜梦真还是往后缩了一下。
　　“不咬人，我手放到它嘴里它都不咬，”赵逍笑了，伸出一根手指玩小蛇，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它跟你一样，整天咬我。”
　　“我哪有整天咬你……”
　　“就刚才还咬呢。”{wb:哎哟喂妈呀耶}
　　赵逍经常觉得姜梦真像猫，如果他真的是猫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一直养在家里，任他捏圆搓扁，反复蹂躏。
　　“壁虎呢？”姜梦真又弯下腰去看玻璃缸。
　　“没放那里面，”赵逍从桌上的爬箱里拎出一只黑色的守宫，同样很小一只，“蛇再长大一点可能会吃壁虎。”
　　但现在盘着小蛇的那只手里就捏着壁虎，姜梦真一脸担忧，唯恐下一秒小蛇就会吐着信子把壁虎吃掉，“你拿远一点啊。”
　　“你拿。”赵逍摊开手。
　　姜梦真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了守宫，捧在手心：“这么小。”触感凉凉的。
　　“你可以摸摸它的头。”
　　于是姜梦真很轻很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它的头。
　　“是不是不能碰尾巴？”他又问。
　　“这只可以碰，再大点儿就不行了。”
　　“眼睛好大，”姜梦真也没碰它的尾巴，而是认真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有点像无牙仔，如果有翅膀的话就更像了。”
　　两人在沙发上撸了一会儿爬宠，赵逍便带姜梦真回卧室了。
　　他的卧室里有一个从地板延伸到房顶的水母柱，就像姜梦真每天都会在海洋馆里看到的那样。
　　幽蓝色的冷光从缸体侧面打来，光影在水中晕染开，成群的水母漂浮在水里，舒展又收缩，丝丝缕缕的触手随水流轻盈摆动。
　　“……”姜梦真一进房间便被震惊得失语，过了好半天才恢复语言功能，“你在家里开海洋馆啊。”
　　“是啊，我以前住的房子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水族墙，改天有空带你去看看。”
　　书桌旁的置物架上还有一些海洋生物的标本，姜梦真认识大部分常见水母的品种，但是其他海洋生物就不太认得全。
　　他很感兴趣地把赵逍的房间巡视一圈，耳边的声音一直没断过，不禁问道：“你不会被吵到吗？”
　　他指的是水母柱的水流循环系统。这个装置本身并不会发出多大噪声，但是会有很清晰的水流声。
　　“当然，吵死了，”赵逍说，“睡觉的时候得关掉，不然光污染加上噪音，谁能睡得着。”
　　好看最重要，他并不注重实用性。
　　但现在他却发现了水母柱的其他用处。比如，他可以把姜梦真按在透明的玻璃上亲他。
　　水流循环装置在水母柱底部运转，房间里回荡着微弱的水流声。姜梦真的脊背抵着冰凉的玻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有一种装置运转时身后的玻璃在微微震动的感觉，整个后背都是麻的。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赵逍一边低头吮吻着他的锁骨，一边问，“真真还是宝贝？”
　　“都不喜欢……”
　　“宝宝？”
　　“不喜欢。”
　　“老婆？”
　　“不喜欢！”姜梦真羞愤得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水母柱上，“不准这么叫！”
　　“可是我都挺喜欢的，怎么办？”赵逍说。
　　

第29章
　　两人又互相帮助了一次。
　　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尽管姜梦真很会勾引人，但赵逍还是克制了一下没有再做别的。结果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身边的姜梦真又不见了。
　　他坐起来，看到卫生间亮着灯，能听见轻微的响声，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研究所离这里很近，通勤只需要十几分钟，赵逍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工作日通常六七点钟就自然醒了，吃完早饭还能处理一会儿工作。然而姜梦真醒得比他还要早。
　　在日本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赵逍特意观察过，不管前一天晚上折腾到多晚，姜梦真第二天总是会比他更早一些起床。
　　赵逍问起，姜梦真只说他觉少，一直都睡不了很长时间。
　　这样的睡眠时长和睡眠质量都挺堪忧的。赵逍觉得应该是环境问题导致的，以为回了国会好一点，但现在好像依然和以前一样。
　　改天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一下？赵逍心里这么想着，走到卫生间，从身后抱住姜梦真。
　　姜梦真已经洗漱好了，正对着镜子打理头发。
　　他身体轻颤了一下，转过头看赵逍：“你醒啦。”
　　“嗯，”赵逍亲了亲他的耳垂，问，“怎么还是醒这么早，没睡好吗？”
　　姜梦真摇摇头，“就是正常的自然醒。”
　　赵逍松开他的腰，也开始洗漱，低头一看，姜梦真连牙膏都帮他挤好了。
　　刚想腻歪两句，又听到姜梦真说：“赵逍，你有卷发棒吗？直板夹也行。”
　　“没有……”
　　赵逍有时候也会用发泥抓一下头发什么的，但不会像姜梦真这么精致地卷头发做造型。以前在日本，姜梦真去柏市找他，早上起来好像也会打理头发，那时候有没有用卷发棒卷头发？他没印象了。
　　“你以前跟我住的时候也卷头发吗？”赵逍嘴里含着泡沫问他。
　　“卷啊，我自己带了一个小的直板夹。”
　　还真没留意过，那时他起床的时候，姜梦真通常已经梳洗打扮好了。
　　赵逍“嗯嗯”两声，继续刷牙。
　　“我感觉你卷不卷头发也没什么差别吧。”过了一会儿，他吐掉嘴里的泡沫水。
　　“当然有差别了，”姜梦真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瞥他一眼，不满道，“你怎么这么直男？”
　　赵逍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直男，有点好笑：“我的意思是，你卷不卷头发都好看。”
　　“头发太长了，不打理一下就很像流浪汉。”
　　“宝贝，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哪里像流浪汉了，赵逍觉得姜梦真像优雅矜贵的艺术家。
　　“吹风机在哪里？”
　　赵逍这里也没有发夹或者发带，姜梦真洗脸的时候头发被水打湿了，需要吹干，再顺便把头发吹蓬松一点。
　　打理头发也不会很麻烦，烫一下发根再稍微卷一下发尾就行了，几分钟就能搞定，但是现在再找地方去买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先用吹风机凑合凑合。
　　他看了一下，墙上有吹风机放置架，但吹风机并没有挂在上面。
　　赵逍头发短，这个季节头发也干得快，也不常用吹风机，就收起来了。他从柜子里找出吹风机，要帮姜梦真吹头发。
　　“你还是先洗脸吧，”姜梦真不想麻烦他，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我稍微吹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出门之前，赵逍为了证明自己不直男，拿出了好几瓶香水让姜梦真挑着用。
　　姜梦真：“……”
　　好幼稚，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自证的，赵逍是不是直男姜梦真难道还不知道吗？
　　“你平时常用哪瓶？”
　　赵逍指了指其中一个有些扁的玻璃瓶。
　　姜梦真往手腕上喷了一下，凑近闻了闻，抬眼看他：“我觉得，这个味道……不太适合我。”
　　“行，你挑个适合你的，”赵逍怎么会不明白他什么心思，轻笑，“我以后也换一瓶用。”
　　昨天开的车待会儿得让人送去洗，赵逍开了另一辆车送姜梦真去上班。
　　来到实验室，把上午的工作处理完，他在购物软件下单了卷发棒和直板夹，挑最贵的买，此外还有定型喷雾、护发精油以及各种梳子发卡头绳之类的东西。
　　他是用电脑网页浏览的，正好被路过的同事看到他上班时间摸鱼。
　　“哟，小赵谈女朋友了？”
　　赵逍淡定地“嗯”了一声。
　　同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也趁机开始摸鱼聊天。
　　“什么时候谈的？”
　　“刚谈。”
　　“小女孩啊……”同事瞟到那些发饰都是很粉嫩的颜色，可爱风格，“我以为你会喜欢御姐那种类型的。”
　　“不算小女孩吧，”赵逍笑笑，也没有多解释，“只比我小一岁。”
　　中午吃饭时，赵逍给姜梦真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吃饭，晚上想去哪里吃。
　　“你——”姜梦真有些犹豫，“你下了班没有别的事做了吗？”
　　“没有了，”赵逍不假思索道，“下了班最想做的事就是见你。”
　　这样的甜言蜜语赵逍张口就来，他可能对无数人说过，但姜梦真还是很吃这套。
　　“你……”
　　听得出他的纠结，赵逍似乎有点失落：“你不想见我吗？”
　　“我……”姜梦真想说不想见，但这样很违心。
　　他也很想见他。
　　“宝宝，总得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
　　“……什么？”姜梦真诧异道。
　　“追你啊，”赵逍故作疑惑，“不需要追吗？”
　　其实是不需要的。姜梦真抿了抿唇：“那、那还是追一下吧？”
　　赵逍在电话那头低笑，“当然要追的呀。”声音慢悠悠，比平时甜腻几分，存心逗人。
　　“……”姜梦真顿了顿，“要追多久？”
　　“怎么还定时限呢，追多久得问你呀，”赵逍还是那种轻轻慢慢的语气，“宝宝你说追多久我就追多久，什么时候在一起那得看你心情。”
　　“我……”姜梦真有点为难，他想现在就在一起。
　　“不要让我觉得你太好追了，这样我会中途耍赖的。”赵逍又补充了一句。
　　追人也追得这么游刃有余，势在必得。
　　姜梦真感觉他只是把追人当作一场游戏。
　　赵逍当然会是这场游戏的赢家，在姜梦真这里赵逍永远会赢。
　　怎么会有这么让他喜欢又讨厌的人。
　　沉默半天，姜梦真憋出一句：“我很难追！”
　　“哦，这么难追呀？”赵逍尾音轻扬，带着漫不经心的愉悦，“那我可要好好追才行。”


第30章
　　赵逍前段时间在网上刷到的那条海洋馆vlog视频突然火了。
　　姜梦真一夜之间成了打卡点，很多人慕名来海洋馆找他打卡合照，里面居然有不少他以前的粉丝，甚至有几个从他录制选秀时就追线下的熟面孔。
　　那几个女孩从天南海北赶来，只为见他一面，想了解他的近况，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比以前更开心。
　　她们不会在他的工作时间影响他，而是安安静静等到他下班。工作结束后，姜梦真也愿意陪等待多时的她们聊一会儿天。
　　“怎么这几天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呢？”
　　自从说了要追人之后，赵逍每天下午都会来接姜梦真下班。他以前下班都很准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几天却越来越晚。
　　姜梦真已经事先和赵逍说过可能会比之前晚下班一会儿，让他不要来接自己了，但是每次他从员工通道出来，依然能看到赵逍在门口等待的身影。
　　“最近就是会晚一点下班。”
　　“加班吗？”赵逍奇怪地问。游客都走光了也不知道加的哪门子班。
　　姜梦真不知道怎么跟赵逍解释晚下班的原因，含含糊糊地“嗯”了声，这应该算是自愿加班吧。
　　他又说：“你明天不要来接我了。”不想让赵逍等太久。
　　赵逍却一口回绝：“不行。”
　　然后接着腻歪：“一天至少得让我见你一面啊宝宝。”
　　其实姜梦真也想每天都见到赵逍，但他还记得自己说的“很难追”，所以他不会在赵逍家里留宿，也没有让赵逍亲他。
　　这才一个星期都不到，赵逍就已经觉得很煎熬了，最多也只能摸摸手调戏两句。
　　简直度日如年。
　　“你追我，”姜梦真望着赵逍，修长的睫毛闪动，“难道不应该尊重我的想法吗？”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赵逍：“……行，尊重。”
　　“我还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呢。”姜梦真又说。
　　恃宠而骄呢。赵逍心笑，“那我继续追呗。”
　　赵逍平时很少刷短视频，除了那条大数据推送给他的视频就没再看到其他的，也不知道最近引发了多大的热度。
　　直到休息日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养殖基地，听运营部的员工说起，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姜梦真说今天要去海洋馆拍什么宣传视频呢，赵逍没约到人，所以才有时间来养殖基地看水母。
　　那条视频出圈后，海洋馆的宣传部门也找上了姜梦真，想请他拍几条宣传视频发在海洋馆的视频号上，还想让他在直播里出镜帮忙卖门票。姜梦真对直播有些抵触，就只答应了拍宣传视频。
　　还有人劝姜梦真自己开个视频号，抓住机会变现，过了这段时间估计热度就没了。姜梦真比谁都清楚，互联网上的热度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下个星期、下个月，就不会有人在意他了。
　　海洋馆请了专业的摄影师和造型师，拍摄当天，甚至还有地方媒体记者过来采访。
　　姜梦真配合他们拍了很多条素材，也接受了采访，几乎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手机锁在柜子里，也没有时间去看赵逍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虽然今天也和赵逍说了不要来接他，不知道会拍到多晚，但心里还是希望赵逍来的。
　　连续看了几条别人拍的照片和视频，赵逍越看心里越窝火。
　　很多照片和视频都是偷拍的，就算不是偷拍，有些人和姜梦真合照自拍的时候都快脸贴脸了，还有些人根本不是姜梦真的粉丝，只是为了跟风蹭流量。
　　但是姜梦貌似一个都没有拒绝，好脾气地配合他们每一个人拍照。
　　视频底下的评论区更是有各种大胆发言，说什么的都有。
　　妈的，最烦没有边界感的人。
　　继续刷和姜梦真有关的视频，点最新发布，赵逍看到一条一小时前由海洋馆官方账号发布的视频，看上去好像是今天拍摄的花絮。
　　视频里，姜梦真并没有穿海洋馆的员工服，而是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阴影与光线勾勒出分明的锁骨。
　　令赵逍惊讶的是，姜梦真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碎发垂落在脸侧，随着他讲解的动作轻轻摇曳，时不时擦过镜框。海洋馆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打在镜片上，眼神折射出光线，冷感又惑人。
　　玻璃里面的海水气泡咕噜咕噜地在赵逍心上直冒，他忽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诶？”员工疑惑，“老板，你怎么刚来一会儿就……”
　　赵逍撂下一句“接老婆下班”就走了。
　　其他员工来海洋馆是打卡上班，姜梦真则像是参加秀场，出来的时候也和周围仿佛有一层结界。
　　他看到赵逍，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就多了一点生动的雀跃。
　　姜梦真朝赵逍走过去，听到他问：“今天怎么戴眼镜了？”
　　“造型师说这样显得比较……”姜梦真停顿了几秒，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出两个字，“禁欲。”
　　赵逍盯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这哪是禁欲，看起来反而更欲了。
　　他紧张时习惯推一推眼镜的小动作，还有几分局促的可爱。
　　见赵逍不说话，姜梦真有些惴惴不安：“你觉得好看吗？”
　　他以前没有尝试过这种风格，自我感觉并不违和，但不知道赵逍会不会喜欢。他还记得两人在东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戴了一副丑丑的黑框眼镜，担心会给赵逍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后来他在赵逍面前就没有再戴过眼镜。
　　“当然好看啊。”赵逍毫不迟疑道。
　　如果只给他一个人看就更好了。
　　姜梦真就是在勾引他，证据确凿。
　　“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傻啊，什么人都能合照，不知道拒绝吗，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莫名其妙被赵逍地凶了，姜梦真有点懵，眼角微微下垂，“我没有啊……”
　　他才不是赵逍说的那样“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有游客让他配合拍视频，他就直接拒绝了，他觉得这种要求不合理，会影响到海洋馆的秩序。他当然不傻，完全具有辨别能力。
　　怎么还委屈上了？赵逍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以后别随便答应他们合照了，有的人都不知道抱的什么心思，没准就把你挂网上了。”
　　赵逍神情严肃，显然是非常在意他，替他着想。姜梦真乖乖点头：“好，以后不合照了。”
　　他又意识到赵逍应该在网上看到了很多他的照片：“那你有刷到过我的丑照吗？”
　　“你哪有丑照？”赵逍反问。
　　“每张都很好看啊。”
　　姜梦真满意地翘起嘴角。
　　晚饭赵逍带他去一家新开的店吃椰子鸡，这家店也是赵逍的朋友开的。
　　“我还没吃过椰子鸡呢，”姜梦真偏过头问赵逍，“好吃吗？”
　　“我也没吃过，应该比较清淡吧，养生。”赵逍心不在焉的。
　　椰子鸡要煮很久，吃饭时锅里的水蒸气会让镜片起雾。姜梦真想把眼镜摘了放赵逍车里，他近视度数低，把眼睛摘掉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摘掉一支眼镜腿，又想到赵逍说好看，他犹豫了一下，把眼镜腿重新推了回去。
　　车在路边的车位停好，熄了火。
　　姜梦真解开安全带，刚想打开车门，赵逍便凑了过来，直接伸手把他的眼睛摘掉了。
　　“你干什么……”姜梦真受惊般地闭了下眼。
　　闭上眼不就是在索吻？
　　赵逍理应满足他，于是把他压住狠狠地亲了一顿才松开。
　　姜梦真被亲得几近窒息，终于有了喘气的余地，腮帮子鼓了鼓，好像快要气成河豚：“赵逍你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不能亲吗？”
　　赵逍含笑看着他指责自己。
　　这眼神和表情，分明是还想要他亲。
　　他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吻，“要追很久呢，总得给我点儿甜头。”
　　姜梦真又问他要眼镜。
　　“不给了，”赵逍耍赖，把眼镜装进了自己的西裤口袋里，“勾引我不够，还想勾引谁？”
　　

第31章
　　这家店刚开业没多久，地段不错，整体装修也是热门网红店的风格，还花钱请了很多探店博主过来探店做推广，生意很好，用餐高峰期需要预订。
　　朋友知道赵逍要来，提前给他留了位置。
　　在车里耽误了一点时间，赵逍刚关上车门，就接到了来电显示为“康子”的电话——“你六点半就说快到了，这都七点半了，咋还没来呢？可心说你再不来就不给你留位子了。”
　　康子和成可心都是赵逍高中时玩滑板认识的朋友，两人高中就在一起了，都很爱玩，整天吵架，赵逍原以为他们估计没过多久就分手，结果居然一直谈到现在，吵吵闹闹感情依然很好。大学毕业之后两人双双进了大厂，工作了几年，后来又都辞职，一起开了这家店。
　　其实现在他们都很久没有滑过滑板了，但仍经常联系。
　　“到门口了，赶紧让成可心出来迎接，”赵逍声音懒散，瞥了一旁疑似在神游的姜梦真一眼，“他偶像来吃饭了。”
　　没拿手机的那只手牵着姜梦真，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
　　很久以前他在朋友圈刷到的那组选秀出道夜的照片就是成可心发的，那时成可心每天都在朋友圈刷屏，号召好友给偶像打投。
　　康子却以为赵逍又久违地开始自恋了，笑骂：“你快滚！可心现在的偶像是我。”
　　高中那会儿赵逍滑板最厉害，把刚开始玩滑板的几个小女孩迷得不行，成可心也是其中之一，整天追在赵逍身后喊偶像，让赵逍教她练动作。康子对成可心有意思，但没敢表白，后来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做出了一个很难的动作，跑到成可心面前炫技开屏，结果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崴到了脚，最后还是赵逍送他去的医院。
　　挂了电话，赵逍突然意味不明地来了句：“你还挺招女孩儿喜欢的。”
　　“……啊？”姜梦真面露茫然，刚才并没有听他在和对方聊什么。
　　“我那个朋友是你粉丝，不是巫欢那种嘴上说说的，她是货真价实的粉丝，你参加选秀的时候每天都给你打投，还在朋友圈刷屏。”
　　“是吗。”姜梦真笑了笑，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那，”他又抬起眼看向赵逍，“你给我投票了吗？”
　　赵逍被他这饱含期待的一眼看得心神一荡，脑子转了转，最后还是说实话：“……没。”
　　那时候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成可心在朋友圈拉票都是直接分享链接，而赵逍连点进去的兴趣都没有，只有那组出道夜的照片让他多看了几眼。
　　赵逍又找补：“那时候和你不怎么熟嘛，就没有太关注，现在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参加选秀，不管砸多少钱我都得把你砸进出道位。”
　　姜梦真视线飘忽着转移话题：“你还有几个开饭店的朋友？”
　　“没数过，反正挺多的。”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餐厅门口。于此同时，一对情侣刚好从里面出来。
　　“逍哥，可算来了啊！”左边的寸头男先走过来和赵逍打招呼。
　　“我靠？”他旁边的成可心目光则落在了姜梦真身上，上下打量半天。
　　她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道：“姜梦真？！”
　　“你好。”姜梦真脸上浮现出一个非常标准、堪称完美的营业式笑容。
　　搞什么？赵逍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姜梦真都没对他这样笑过。
　　“啊啊啊是真人吗？真的假的啊？”
　　成可心是选秀粉，自从选秀结束后就没怎么关注了，但见到以前的偶像，还是非常激动，她捂着心口道：“那个，我能摸一下吗？”
　　赵逍：？
　　“真是你啊？”成可心揍了康子一拳，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我天哪！我追选秀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赵逍心里呵呵两声，这女人追选秀喜欢过的爱豆可能得有八百个吧。
　　康子强颜欢笑：“哥们儿你人脉挺广啊！”
　　他也认识姜梦真，且深受其害，节目播出的时候每天被女朋友强制打投，大号小号全用来投票，还买了不少难喝的奶，“诶？不是说带你对象来吗，你对象还没到啊？”
　　“你没事吧？”成可心用一种看弱智的目光看自己的男朋友，“姜梦真就是他对象啊。”
　　“……啊？”康子呆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哦，我说呢！”
　　饭桌上的话题不外乎近况、工作和感情。方可心时不时把话题引向姜梦真，尽管有诸多好奇，但多少也明白分寸，没有刻意打探什么。
　　吃饭中途，赵逍站起身，去了趟厕所。
　　怕姜梦真一个人不自在，便问他：“一起去？”
　　这是把他当成需要结伴去厕所的小朋友？
　　姜梦真嘴角的完美弧度未变：“……不了。”
　　成可心见赵逍走了，想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她看向姜梦真。
　　姜梦真正在用勺子挖椰子冻，银色小勺被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仿佛一件精美的乐器。
　　“姜梦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脊背下意识挺直了些，姜梦真抬眸：“什么？”
　　“你怎么会和赵逍在一起啊……”
　　姜梦真沉默片刻，喉结微微滚动：“不可以吗？”
　　如果换一个人这样问就很像挑衅，但姜梦真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单纯疑惑。
　　“啊不是不是，”成可心忙道，“我就是有点惊讶。”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啊？”康子也好奇。
　　如果没多久的话，赵逍不可能带着他出来见朋友。他过去谈恋爱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渣男行径，可从来没正儿八经地带谁见过朋友。
　　姜梦真双唇轻抿，权衡了一下说：“几个月吧。”既然刚才康子都说他是赵逍的对象了，如果他回答还没在一起，好像有点不太好。
　　成可心顿了顿，继续八卦：“那谁追的谁？”
　　“我追的他。”
　　成可心：“……”
　　“姜梦真，”出于对偶像的保护，成可心一脸真诚地劝告，“我看你不像是那种玩儿的人，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太……”
　　“缺德玩意儿又瞎编排我什么呢？”
　　赵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我名声都是被你们败坏光的，”他虽然笑着，但笑意并未达眼底，“老实交代，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康子很护女朋友，立刻表示没说坏话，就是八卦一下，随便问问。
　　赵逍显然不信，恨恨道：“我把你俩当朋友，你们两口子别害我行吗，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对象。”
　　“啊？”成可心顿时瞪大眼，瞧瞧赵逍，又看向姜梦真。
　　姜梦真望着站在他对面的赵逍，没说话。
　　康子也愣了：“不是他追……”
　　还没问完，便被赵逍打断：“不是什么不是，有你们这么做哥们儿的么？真想不通我是造了什么孽，不给我助攻就算了，还他妈净给我添堵。”
　　他走到姜梦真身边坐下，搂住他的腰，亲昵道：“老婆别听他们瞎说，我可专一了，他们以为我跟那几个王八蛋一样呢。”
　　虽然是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像是随口一说，但能听得出来，赵逍是认真的，他在和其他几个爱玩儿的朋友划清界限。
　　在姜梦真面前说这些话，就好像在表态一样。
　　康子和成可心面面相觑。
　　完了。
　　赵逍这次大概是真栽了。
　　

第32章
　　追人追了一月有余，赵逍本以为会逐渐失去耐心，结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挺乐在其中。
　　姜梦真大部分时候都很有原则，说不让亲就不让亲，但他却抵挡不了赵逍时不时的偷袭，过后虽然会生气，不过也很好哄。
　　赵逍权当他是在跟自己玩情趣。
　　春夏之交的清城，海风带着微暖的潮意，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很适合出来约会。
　　姜梦真没有双休，只有单休，很辛苦的打工人。赵逍偶尔也会加班，两人能约会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赵逍觉得姜梦真这样太辛苦，想让他换个轻松的工作，或者给他开个店，餐厅、咖啡馆、唱片店……喜欢什么就开什么，哦，除了酒吧，太乱了不适合他。
　　他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可以，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每天唱唱歌弹弹琴也很好，赵逍完全可以养他。
　　在这方面赵逍其实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他觉得他养姜梦真是天经地义，姜梦真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待在家里被他养，只不过这些想法说出来姜梦真大概不会认同。
　　休息日，他们就出来约会，约会地点随机刷新。在电影院看一场新出的电影，买一袋面包去广场喂鸽子，在街边咖啡店门口的绣球花前停下给姜梦真拍照，大团大团的粉蓝紫将他包围。
　　午后阳光碎金一般洒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爬到山顶然后坐缆车下去，晚上沿着海岸线散步，欣赏对面五颜六色的灯光……
　　有天在老城区吃完晚饭，两人在街巷里散步。赵逍突然抬手往前一指：“过了这条马路，前面那栋房子就是我家。”
　　姜梦真顿住脚步，看到窗户里亮着暖色调的光。
　　他以前路过这里很多次，几乎每栋小楼的特征都烂熟于心，一直想知道赵逍住在哪栋楼里，也想过有一天走在这条街上，刚好可以看到赵逍推开某扇门，与他撞个正着。
　　“要不要顺便去我家看水母？”赵逍随口问道。
　　话音刚落，握着他的手骤然一紧。
　　“哎，别紧张，”见姜梦真的表情凝重，赵逍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他很久以前就跟家里出过柜了，随时都可以带姜梦真回家，不过，在姜梦真没有准备好之前，肯定不能贸然带着他回去。
　　姜梦真什么时候才会愿意跟他回家呢。
　　“现在只有我爷爷奶奶住在这边，他们人都很好，”赵逍又安抚，“我早就出过柜了，就算真的去我家也没事的。”
　　“之前听你说你家里做海鲜生意？”他试探地问。
　　姜梦真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在卖海鲜了。”
　　听出他不想细说，赵逍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没问姜梦真有没有跟家里出柜，因为不是每个人的家庭都像他家那样。如果阻力太大的话，就算姜梦真一直不出柜也没关系。
　　但是如果姜梦真因为家庭原因要跟他分开，那赵逍是肯定不会放他走的。
　　“我爸妈没在老城区住，我爸是医生，他们医院在东海岸开了个新院区，他就搬那儿去住了——”赵逍停顿少时，侧过脸看向姜梦真，“真真，你家在哪儿？”
　　姜梦真呆了呆，回答：“我家在灵仙岛。”
　　赵逍也是一愣。原来姜梦真家住在岛上，也难怪有时候会给他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现在那里开发得挺好的。”
　　前几年研究所联合地质局做了一个海岛生态修复项目，有团队在岛上常驻，赵逍虽然没有去过灵仙岛，但有从同事口中听闻。灵仙岛由于位置偏僻，再加上交通不便，以前还是挺闭塞的，近几年基础设施逐步完善，新建了陆岛交通码头，在岛上开发了几处景点，还在渔场周边划分了保护区，发展得越来越好了。
　　“你初中是在岛上上的学吗？”
　　“对。”
　　赵逍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我记得我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当时学校有个捐书的活动，给灵仙岛小学和初中捐书，还给那里的学生写信了。”
　　姜梦真小声地“哇”。
　　赵逍又说：“不过我只捐了书，没写信。”
　　学校里的学生很少，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如果赵逍写了信，那姜梦真看到信的概率其实非常大。
　　姜梦真：“那你捐了什么书？”
　　赵逍：“……忘了。”
　　姜梦真：“……”
　　“让我想想啊。”
　　姜梦真盯着陷入思考的赵逍，觉得他肯定想不起来，最后也果然如他所料。
　　约完会照例送姜梦真回家。下车前，赵逍问他： “这儿离海洋馆太远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住？”
　　姜梦真以为赵逍嫌他住得远，送他回家太麻烦，便说：“那我回去看看房，或者，你以后不用……”
　　不用什么？以姜梦真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也不难猜到他误会到哪里去了。赵逍立刻暴露真实意图，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我是说，搬过来和我住。”
　　这并不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赵逍想了很久。
　　身边朋友谈恋爱都很舍得花钱，给对方送房送车什么的也很常见。就算对方没感情，砸钱也能砸出感情来。
　　赵逍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他知道姜梦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送这些东西肯定会让他产生不小的负担，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发出同居邀请，是想让姜梦真住得更舒服一点，上班更方便，当然也有一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私心。
　　他很喜欢姜梦真，喜欢就是既想要付出也想要索取。
　　钱、陪伴、情绪价值，要什么都好。赵逍想要的东西姜梦真都给他了，可是姜梦真问他要过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要过。
　　“可是……”姜梦真犹犹豫豫地开口。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同居的准备，可是我不想搬过去。
　　拒绝赵逍对姜梦真来说一直是很困难的事情，明明有那么多理由，明明很简单的话，却很难说。
　　“不用现在就回答，”赵逍声音很温柔，“考虑一下吧，好不好？”
　　车里的氛围灯好像比平时昏暗一点，姜梦真望向赵逍，他仿佛在雾里，也像在梦里。


第33章
　　既然说了给姜梦真时间考虑，赵逍就没有再步步紧逼。
　　天气越来越热，马上就到水母爆发的季节，赵逍带领团队去胶州湾一带采集水母样本。
　　国内对水母灾害的研究起步比较晚，监测和预警等方面还不够完善，赵逍目前做的是水母灾害监控和预测技术研究。水母灾害有原发型也有外来型，以前多是本地品种海月水母泛滥成灾，而近几年，外来种类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了剧毒的僧帽水母伤人事件。
　　清城近海的水母爆发主要集中在胶州海湾内，附近有研究所建立的监测站。水母爆发也受到温度、光照等因素的影响，晚上得有人留在站内继续监测，赵逍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他不是很喜欢在网上聊天，却每天都会给姜梦真发消息。
　　【真真今天想我了吗？】
　　姜梦真也总是会回复他。
　　【想。】
　　虽然赵逍最近刚长出一颗新鲜的恋爱脑，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是非常投入的，忙起来的时候两人通常也聊不了几句话。
　　“嗯”、“想”，最多就是“我想你了”。每当看到姜梦真的回复，赵逍总会想起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然后对着那一两个字可以回味一整天。
　　有天事情比较多，忘了给姜梦真发消息，等忙完抽出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打开手机，想问姜梦真吃晚饭了没有，却看到聊天界面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条消息。
　　【你今天没想我吗？】
　　【但我还是想你了。】
　　赵逍看得心跳加速，耳朵发热，活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
　　【想你了老婆】
　　【超级想！】
　　姜梦真回了一个生气的猫猫头表情，然后又发来晚饭的照片，告诉赵逍自己正在吃晚饭。
　　-
　　从监测站回来，把当天的工作处理完，赵逍就一刻也等不及地前往海洋馆接姜梦真下班。
　　姜梦真从员工通道里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束花。
　　赵逍看到的第一反应是——谁送给姜梦真的花？他为什么要收别人送的花？
　　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怒火，但他竭力压制了下去，两人好几天没见了，不想让姜梦真看到他阴沉着脸。
　　“赵逍。”
　　还没走到赵逍面前，姜梦真就很开心地叫他的名字。
　　他走过来，把怀里的花递给赵逍。
　　什么？
　　赵逍反应慢了半拍，愣愣地接了过来，然后低头仔细看这束花。
　　浅蓝色的绣球花打底，中间放了一些海星、海螺和贝壳，两边的白色玫瑰仿佛涌起的浪花，还有几朵浅紫色的银叶菊做点缀，包装纸用的是海蓝色的波纹纸。
　　这是一束海洋主题的花束。
　　“你喜欢吗？”姜梦真有些期待地问。
　　赵逍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姜梦真送给他的花，“……喜欢。”
　　“很漂亮，谢谢真真。”
　　“不客气，”姜梦真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还想在里面放水母的，但是花店没有水母配件。”
　　赵逍注视着姜梦真鲜活的笑脸，很想在这里亲他，可惜有经过的行人，只好可惜地一手拿花，一手揽着姜梦真的肩往停车场走去。
　　“宝宝，哪有被追的人送花的呀？”
　　姜梦真说：“可是我想送你花。”
　　我还没有送过你花，赵逍不禁想。
　　停车场没有人，赵逍缓缓把脸凑近，想亲一下姜梦真的侧脸。
　　姜梦真却躲开了。
　　他侧过身，直面着赵逍，抬手捧住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眼神很认真。
　　赵逍没敢动，几乎屏住了呼吸，和姜梦真对视了很长时间。
　　口干舌燥，这很难让人克制住想亲他的冲动吧。
　　“你好像晒黑了一点点。”姜梦真说。赵逍肤色很白，晒黑一点就格外明显，海边紫外线强，他每天都去海边抓水母，风吹日晒的，晒黑也正常。
　　但是赵逍自己每天照镜子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老婆嫌弃我晒黑了。”他又开始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姜梦真的手“唰”地一下从赵逍脸上移开。
　　他明明是、明明是……心疼。但是姜梦真也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就带着几分幽怨看着赵逍。
　　赵逍一般情况下都比较有素质，不会当着姜梦真的面抽烟。但现在他非常想亲姜梦真，而姜梦真不让他亲，所以只能借口抽烟顺便干点别的。
　　“这是樱花味的，”赵逍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凑到他嘴边，“你要不要试试？”
　　眼前闪过一簇火光，姜梦真吸了一口，满肺的薄荷，呛得难受，哪有什么樱花？
　　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满脸通红，说话便也没好气：“你少抽点烟吧！”
　　于是赵逍就把烟掐了，手抚上他的后脖颈。
　　姜梦真任由着赵逍捏着后脖颈和他接吻，没有一丝挣扎，像一只温顺的猫。
　　隔天赵逍来接姜梦真的时候，装了一整车的鲜花。是让花店布置的，他没提什么要求，就说要最贵的，怎么好看怎么来。
　　花店老板大概以为他是用来求婚，就按照求婚的规格来布置，999朵粉色的荔枝玫瑰，还配了一些其他的花来点缀。
　　赵逍的车后备箱本身就很大了，然而装这么多花也显得很拥挤。
　　姜梦真惊讶得在原地呆了好半天。
　　“怎么这么多……”
　　“我也想送你花，”赵逍说，“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送。”
　　姜梦真着实被震惊到了，弱弱地：“喜欢，但是，也、也不用每天送。”
　　他又看到中间被花掩盖着露出一个角的袋子。
　　是一个很贵的品牌。
　　“这是什么？包？”他猜测。
　　“不是。”
　　赵逍发现姜梦真平时穿的衣服里衬衣居多，就给他买了衬衣。
　　“你除了喜欢花还喜欢什么？”
　　姜梦真有点无措道：“没什么了。”
　　说完，又笨拙地补充：“你送的我都喜欢。”
　　“是么，”赵逍看着他，“以后你如果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让我给你买。”
　　姜梦真迟疑几秒，摇了摇头。
　　“你就说，老公我想要这个，你给我买。”
　　姜梦真：“……”
　　脸颊又漫上红意。
　　“我才不这样！”
　　

第34章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这个晚上姜梦真松了口，愿意跟赵逍回家。
　　赵逍觉得一定是自己送的花和礼物打动了他。
　　然而姜梦真只是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才几天没见他就很想赵逍，事实上就算每天都能见面他也还是会想赵逍。
　　姜梦真比之前大胆了一些，上次不敢摸的小蛇，这次居然敢把手伸到它的“豪宅”里碰它。
　　“不是说蛇是冷血动物吗？为什么摸起来不是冰的？”他以为蛇会是冰的，有坚硬的鳞片，但没想到触感软软的，只有一点凉意，手感还不错。
　　“它是变温动物，等天气再热一点开空调了它就冰了，冬天有暖气的时候它还是热的呢，可以当暖手宝。”
　　赵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小蛇就灵活地从姜梦真手边溜走，一圈一圈地缠上赵逍的指节。
　　“它也会认主吗？”姜梦真好奇道。
　　“没有吧，你要是制造点声音出来它也缠你，”赵逍笑了笑，“但是这小东西气性很大，生气的时候还会朝你抖尾巴。”不像姜梦真脾气这么软，怎么逗好像都不会生气。
　　姜梦真也试着让小蛇绕到他手指上，小心把玩了一会儿。
　　“行了，别玩了，”赵逍冷不丁开口，“它又不能陪你睡觉。”
　　“……”目光从小蛇缓缓移到赵逍脸上，姜梦真怀疑这人又要开始胡说八道。
　　果然，赵逍慢悠悠道：“我能陪你睡觉啊，还能陪你洗澡呢。”
　　“……不要你陪！”
　　赵逍并没有如愿把姜梦真拐带到浴室，姜梦真进去洗澡的时候把门反锁了。
　　卧室里也放了一张沙发，躺起来很舒服，赵逍平时喜欢躺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文献。
　　姜梦真从浴室出来时就看到赵逍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和笔。
　　见他出来，赵逍便把平板关掉了。
　　“你看你的，”姜梦真擦着头发说，“我不打扰你工作。”
　　“下班了谁还工作。”赵逍果断把平板放到一边。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不用了……”姜梦真不太坚定地拒绝，“我自己吹就行。”
　　赵逍自然地把这种不坚定解读为愿意。
　　他把姜梦真按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去拿吹风机，站在他身边给他吹头发。
　　但是他哪里会吹头发，自己吹头发的时候都是随便扒拉两下就完事，给姜梦真吹则更是笨手笨脚。
　　姜梦真被他揉得头发乱糟糟，试图用语言反抗：“你吹头发只会越吹越乱吧。”
　　“哦？”赵逍就又揉了揉，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吹完头发，姜梦真苦恼地顶着被赵逍揉乱的鸡窝头去浴室找梳子，突然瞥见洗手台旁边的置物架上有一盒还没拆封的护发精油。
　　咦？
　　这是给我买的吗？
　　“赵逍——”他拖长声音叫。
　　“怎么了宝贝？”
　　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逍走到浴室门口。
　　“这个我用啦？”姜梦真拿起那盒精油，转过脸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弯起来。
　　“嗯，”赵逍倚在门框边，笑着看他，“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姜梦真涂完精油，又梳头发，还是有一撮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
　　他又用水把那一撮头发打湿，然后重新吹干。
　　“都要睡觉了，你不会还要给你的头发搞个造型吧？”赵逍观察着他这一番折腾，纳闷道。
　　“没有啊，我就是，”姜梦真十分无辜，“想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好了好了，这样就很完美了。”赵逍把姜梦真拉出浴室。
　　他去拿沙发上的手机，顺势坐下，拉着姜梦真坐到他腿上。
　　这样姜梦真就只能挂在赵逍身上了，两人差不多的身形，强行让他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也实在有些滑稽。觉得这种姿势太别扭，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我不要坐在你腿上。”
　　“别动，”赵逍手臂不由分说地圈着他的腰，“就抱一会儿。”
　　他真的就只是想抱一会儿，没想干别的。
　　然而姜梦真今天却格外主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胡乱在他脸上亲，最后又轻轻贴在嘴唇上。
　　没亲多长时间，就感觉到熟悉的…顶着他大腿，动作顿时一僵。
　　“你别招我了宝宝，”他听见赵逍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哑，“家里没套。”
　　“……你家里没有？”他记得在日本的时候，赵逍的公寓里就有。
　　“当然没有啊。”
　　姜梦真说话还是太委婉，如果换作是赵逍，只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有没有跟其他人睡过，有没有把其他人带到家里来。
　　可现在赵逍只想喊冤：“宝宝，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跟你说过呀，回国之后我就没找过别人，心里只有你。”
　　姜梦真沉默不语。
　　“不相信我吗？”赵逍又抓起姜梦真的手往自己胸口放，“那你摸摸，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你。”
　　姜梦真的手掌被迫贴在赵逍胸膛，按在他胸肌上。他摸到温热而紧实的肌肉，感觉到心脏沉稳有力地跳动，就连胸腔下的血管仿佛也在搏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有节奏的鼓点，撞击着他的掌心，敲打在他心上。
　　于是从脸红到耳根，垂着眼睛，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不动。
　　“我这么没有吸引力啊，”赵逍下巴蹭了蹭姜梦真的头发，装委屈，“宝宝都不愿意摸我。”
　　这人嘴里随时都可以蹦出各种让他脸红的话，明知道又是在逗他，姜梦真却还是缩了缩手指，试探般抓挠了他一下。
　　“这是摸吗？”赵逍低声笑了，“这是猫爪子挠人。”
　　“宝宝不愿意摸我就算了，”他继续慢吞吞地说，“也不喜欢让我摸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姜梦真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我没有不喜欢……”
　　“所以你喜欢让我摸你？”赵逍将手探进他睡衣下摆，沿着后腰处打圈，跃跃欲试。
　　“也不是……”姜梦真捉住他作乱的手，“你、你玩够了吧！”
　　赵逍当然还没玩够，最后叫了闪送。
　　

第35章
　　闪送到得很快，姜梦真数着时间，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敲门声。赵逍正在洗澡，姜梦真只好忍着羞耻开门去拿。
　　“谢谢。”他飞快地从对方手中接过袋子，连个对视都没有就赶紧甩上了门。
　　浴室里的水声仿佛把等待的时间无限拉长，让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
　　直到看着赵逍从浴室里出来。
　　他裸着上身，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围条浴巾，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览无余。发梢湿漉漉的，几缕碎发凌乱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神里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姜梦真时但却显出几分侵略性。
　　姜梦真穿着赵逍的睡衣，乖乖地在沙发上坐着。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盯上的猎物，无所遁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有点不敢直视赵逍。
　　赵逍原以为姜梦真不会这么轻易就跟他回家的，可是姜梦真实在太好哄骗。他一开始也没有别的想法，因为不想让姜梦真觉得，自己把他带回家只是为了跟他上床。可是姜梦真都这样勾引他了，不干点什么就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真真。”
　　他走到姜梦真身边，微微低头，凑到他头发上闻了闻，有一种甜淡的花香，是那瓶精油的味道。
　　姜梦真这才缓缓抬起眼，迟滞片刻，说：“你怎么不吹头发……”
　　赵逍：“……？”关注的重点不太对吧，合着媚眼全抛给瞎子看了。
　　“不用吹，一会儿就干了。”说着，就俯下身吻住姜梦真，修长的手指插进他发间，扣着他后脑不让他挣脱。
　　姜梦真在…上没那么放得开，很难接受在床以外的地方做，但是赵逍却喜欢把他带到一些让他感觉到不安全的地方，沙发、地毯、浴室、落地窗……在赵逍以前的公寓里，所有能尝试的地方几乎都尝试了一遍。
　　赵逍现在住的是两百多平的海景大平层，比日本的公寓大了不少，可以解锁很多新的场景，但他念在姜梦真事第一次跟他在这里做，还是很保守地选在了沙发。
　　他把姜梦真压倒在宽大的沙发上，脱掉他的睡衣。灯光在他白皙的身体上描绘出一些起伏的线条，彻底暴露在赵逍的视线里。
　　把润滑拆开，赵逍手握住姜梦真的膝弯，试图掰开…，结果被姜梦真轻轻踢了一脚。
　　他又一把握住姜梦真的脚踝，望着他泛起红意的脸。
　　“你、你松开。”
　　赵逍不为所动，目光继续一寸一寸地往下移。
　　记得姜梦真第一次去他公寓找他的时候，他们在日本才见过两次面，那时姜梦真就跟他滚到床上了，还大胆直言想上他，赵逍当时以为他也是在外面玩惯了的，和现在时不时脸红娇羞的样子完全是两幅面孔。
　　“你去柏市找我那会儿也没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害羞。”
　　姜梦真怔了怔，“我那时候也害羞啊，就是……”他停顿片刻，声音越来越小，“很喜欢你，觉得可能以后可能不会再遇到了，所以才……”
　　所以才这么大胆。
　　所以姜梦真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没错，比起见色起意，赵逍现在更喜欢一见钟情这个词。
　　“这么喜欢我，那你让我上一次怎么了？”
　　姜梦真大部分时候都很乖，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但偶尔又很倔，怎么哄也不愿意被他上。不知道究竟在抗拒什么。
　　“我不。”姜梦真只是摇头。
　　“我技术肯定比你好。”赵逍又说。
　　话音刚落，姜梦真脸上就肉眼可见地浮现出羞恼：“你滚！”
　　如果赵逍想的话，强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姜梦真力气又没有他大。但是这样的话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松开了钳制着姜梦真脚踝的手，轻轻搭在他小腹上，顺着往下。
　　他知道姜梦真哪些地方最敏感。
　　果然，姜梦真几乎立刻有了反应，条件反射地想把腿并拢。
　　“怕什么？”赵逍俯身亲他的耳朵，滚烫的吐息落在他耳畔。
　　“你不愿意让我上，我总不能强奸你吧。”
　　“什么啊……”某个词太刺耳，姜梦真闭上眼睛权当没听到。
　　“不然你肯定又要哭。”
　　“我也没有这么爱哭。”姜梦真又略带不满地抗议。
　　“是吗，”赵逍嘴角勾起，笑得意味深长，“那你等会儿可千万别哭。”
　　他顺着腰线往下一路亲到…
　　虽然看不到姜梦真的脸，但赵逍能感觉到他身子一抖，然后是抽气的声音。
　　“……赵逍。”姜梦真忍不住喘了一声，又黏糊糊地叫赵逍的名字。
　　然而赵逍并没有办法理会他。
　　……
　　赵逍抬起头，抹了下嘴唇，姜梦真贴过来，很乖地垂着眼，似乎在等着被他亲吻。
　　他故意没亲姜梦真，而是坏心眼地把…抹到他脸上。
　　不要哭挑战宣告失败。
　　看着姜梦真微红的眼睛，赵逍只觉得浑身都像过了电般酥麻。
　　想当一回禽兽。
　　“哭吧，你越哭我就越想欺负你。”
　　“赵逍，你怎么这么烦！”姜梦真瞪他。
　　“哦，爽完就烦了？刚才还说喜欢我呢。”
　　姜梦真扑到他怀里摇了摇头，“……现在也喜欢你。”
　　“可我总是让你掉眼泪，”赵逍低头，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这样你也喜欢我么？”
　　“喜欢。”
　　在赵逍怀里蹭了会儿，姜梦真像只猫一样缓慢地把脑袋往下钻。
　　却忽地被赵逍扯了下头发。
　　他吃痛地抬头，用一种很脆弱的眼神仰视着赵逍。
　　赵逍心里暗骂一声。
　　“不用，”他摸了摸对方的脸，“宝宝，你要是真想讨好我就让我上一次。”
　　不让姜梦真给他…，是觉得他喉咙太浅，而且他是讲解员，喉咙磨破了还怎么讲解？
　　所以今天暂且饶过他。
　　大量的润滑被挤出来，姜梦真盯着赵逍…，咬了咬下唇，凑过来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亲了口他的下巴，“我帮你？”
　　“你会吗？”赵逍脸上出了细微的薄汗，斜他一眼，“一边儿待着吧。”
　　姜梦真见状，又小心翼翼亲了亲他的侧脸。
　　赵逍没再看他，低声骂了句：“欠操。”
　　姜梦真脸瞬间更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至脖颈。
　　他目光错愕，张了张嘴，“你……”却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好瞪了赵逍一眼，带着怨气埋头咬他的脖子。
　　太久没做过，…的过程就格外艰难，再加上赵逍本来就不习惯在下位，…就变成一种长久的折磨。
　　看到他因为…时的疼痛而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姜梦真也很难受。
　　“如果……”姜梦真忽然开口，声音低喘中带几分哽咽，“如果我一直都不愿意让你上呢？”
　　“嗯？”
　　姜梦真的喘息闷哼把赵逍的理智搅得混乱，他费力地思考了一下，“还能怎么办，那我就只能让让你呗。”


第36章
　　结束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姜梦真浑身麻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一片黏腻，几乎全身都沾满…
　　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也布满斑斑驳驳的湿痕。
　　他嘴唇抿起，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赵逍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注视着他，忽地闷声笑了。
　　“你还笑！”姜梦真放下手，生气地指责道，“都怪你！”
　　“怪我？”赵逍挑眉，“谁流了这么多水啊，上面下面都……”
　　姜梦真羞愤欲死，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他：“闭嘴闭嘴！”
　　赵逍一把接住抱枕，随手丢到地上，没正形地继续笑。
　　“不准笑了，赵逍！”姜梦真恼怒。
　　他弯腰把抱枕捡起来放回原位，又问，“沙发要怎么洗啊？”
　　“别管了，明天叫家政收拾。”
　　“……”姜梦真看着赵逍，慢吞吞地说，“还是我来收拾吧。”叫家政的话，人家看到这上面的痕迹，肯定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这也要害羞，赵逍心笑。
　　“不洗了，”他直截了当道，“换一个新沙发好了，正好这个沙发该换了。”
　　姜梦真震惊：“啊？”
　　“行了。”
　　赵逍就这样做了决定，起身拽着姜梦真进浴室，“走去洗个澡睡觉了。”
　　浴缸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人。赵逍放满了一浴缸的水。
　　浴室里逐渐升腾起氤氲的热气，环绕在姜梦真周围，在浴室的灯光下，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姜梦真试了下水温，抬腿坐进浴缸，慢慢滑入水中。赵逍凝视着水缓缓漫过他的小腹、胸口，皮肤逐渐变红，脸也被水汽熏出了潮红，细密的睫毛仿佛连带着挂上了几滴水珠。
　　被赵逍直勾勾地盯着，姜梦真有点不自在地蜷了蜷身体，抬眼问他：“你不洗吗？”
　　“洗啊，一起洗。”赵逍平时很少用浴缸，现在倒是明白了浴缸的妙处。
　　才吹干没多久的头发又被水打湿了，湿漉漉地贴着额头。赵逍缓缓凑近，手指撩起姜梦真垂落耳边的发丝，温柔地拨到耳后，嘴唇流连耳垂，沿着脖颈，落下一连串细密的吻。
　　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姜梦真微阖着眼，眼睫轻颤，在眼下扑扇出一小片阴影。
　　赵逍又埋首下去，牙齿在他侧颈辗转厮磨，力度并不重，克制着没有在衣服遮不住的皮肤上留下吻痕。
　　他难得这么有分寸，姜梦真却倍感折磨，头向后仰，手腕搭在浴缸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湿滑的缸壁，喉间发出难耐的闷哼。
　　……
　　浴缸里的水温一点点降低，姜梦真的身体却愈发滚烫。
　　蜷起的膝弯被拉开，沉浸在水里，温热的水和赵逍一齐包裹住他，让他紧绷着的肌肉一点点放松，太舒服了，以至于产生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身体不由自主地继续往下滑，水逐渐没过肩膀、脖颈，直至下巴，他仍毫无察觉。
　　忽然间，沉在水里的脖颈被赵逍扼住了。接着手指用力，虎口一点一点地收紧。
　　姜梦真的意识已经处于一片混沌，好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跳剧烈地跳动伴随着长时间的耳鸣，脸颊因窒息充血而涨红。
　　直到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抽动，眼神开始涣散，氧气被掠夺，再也无法呼吸。
　　姜梦真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
　　赵逍会把我按进水里吗？有那么一瞬间，心里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期待。
　　然而就在濒临溺水的前一秒，他被赵逍环住腰从水里捞起。
　　带出的水花同时溅在两人脸上。
　　赵逍站起身，拿浴巾把姜梦真包裹住，稳稳托起他的双腿，稍一用力横抱起来。
　　姜梦真张开手臂，很紧很用力地搂着他的脖子，“咳咳咳……”
　　赵逍本想调笑两句，低头却对上了姜梦真雾蒙蒙、满含眷恋的眼睛。
　　他心神一动，亲了亲姜梦真的脸颊：“会害怕吗？”
　　姜梦真缩在他怀里点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没有害怕。”
　　赵逍抱着姜梦真出了浴室，缓步走到床前，把他放下来。
　　“知不知道我刚才想做什么？”他温声问。
　　姜梦真抱住他的腰，虽然觉得他有点过分，但还是说：“知道，没事的。”
　　赵逍眼神暗了暗，拇指按在他喉结上。
　　嗓子有点难受，姜梦真又咳嗽几下，后知后觉地噤了声，把头埋在赵逍腰腹处装鹌鹑。
　　躺在床上，姜梦真眼皮渐趋沉重，而赵逍抽完了一根事后烟反而更精神，决定明天就让人上门把那张纯黑色的沙发换成白鹅绒沙发。
　　第二天一大早，赵逍醒来，不出意外地发现姜梦真早就起来了，且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他吃。
　　他迷迷糊糊闭着眼洗漱完，一看时间才刚过七点。
　　“你起这么早干吗？”坐到餐桌前，他盯着对面姜梦真的脸看了会儿。
　　算了下，姜梦真的睡眠时间大概只有四五个小时，但状态看上去却挺好，小脸白里透红的，让赵逍疑心他是不是化妆了。
　　“做饭啊，反正也睡饱了。”
　　谁睡四五个小时能睡饱？
　　赵逍并未领情，反而皱眉：“我又没让你做饭，多睡会儿不好吗？”
　　早饭一般都是上班路上在外面买，不需要谁特意给他做，更不想让姜梦真下早起厨做饭，他把姜梦真带回家，又不是为了让人做饭的。
　　发觉语气有点不好，他又及时补充：“以后早上陪我多睡一会儿吧。”
　　“怎么了？”姜梦真目光有些游离，轻声问，“是我起床的时候吵到你了吗？”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你睡眠时间太短了，休息不好。”
　　“如果吵到你的话……”姜梦真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我可以晚上回去的。”语气温吞，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好像谁要赶他走似的。
　　赵逍一愣，放下了手里刚拿起的筷子。
　　“回去？”他眼睛眯起来，不可思议地问，“回哪儿？”
　　姜梦真没说话。
　　“你是说，晚上跟我上完床然后自己回去？”
　　姜梦真脸上顿时浮现出做了错事般的慌乱，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好像很不安。
　　“是吗？姜梦真。”
　　看来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后槽牙隐隐作痛，赵逍想破脑袋也不理解姜梦真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姜梦真还是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好像寄人篱下的流浪猫，没有安全感，想靠近他，但是又不敢靠得太近，想跟他回家却又害怕会被抛弃一样。
　　他不懂了，他明明这么喜欢姜梦真，从言语到行动，是哪里表现得不够明显不够直接吗？
　　“你没吵到我，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如果你觉得我管多了就直说，我不管了就是。”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跟姜梦真说话，观察着姜梦真的表情，然而对方却低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有管多。”姜梦真小声说。
　　就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赵逍气极反笑：“你也不用这么‘懂事’吧，好像我对你很差随时会赶你走一样。”
　　最初的几秒，姜梦真只是不知所措地愣着，然后眼泪从眼眶里突然滚落出来。
　　哭得毫无征兆。
　　赵逍心猛地一揪。
　　尽管没搞明白姜梦真为什么流泪，心却不自觉被他的泪水所牵动。他立刻走到姜梦真身旁，捏住他下巴，让他抬头：“为什么又要哭？”
　　眼泪从姜梦真脸颊上滑出一道湿润的痕迹，滴落在赵逍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上，指尖一片湿润。
　　姜梦真眼圈很红，眼中水光涟涟。
　　目光碰撞，骤然间，赵逍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喉结滚动了一下。
　　“宝贝，我没有凶你吧？”
　　姜梦真默不作声地摇头。
　　“那是我欺负你了？”
　　“……没有。”
　　“所以你哭什么？”
　　“我就是泪失禁体质……”姜梦真紧咬着下唇，好像在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声音却还是有些发颤，“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赵逍没辙了，“你想哭就哭，随便哭。”
　　姜梦真哭得让赵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依然还是很好哄，赵逍给他擦了擦眼泪就不再哭了。
　　事后赵逍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哭。
　　他发誓他说话时的语气真的一点也不重，也完全没有怪姜梦真的意思，以前逗他的时候不知道说过多少比这过分的话，姜梦真也没有像这样哭过。也许他泪腺是发达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哭，通常只有被自己欺负得受不了了才会哭，还有就是在床上。
　　可是这次自己并没有在欺负他啊，关心一下他的睡眠，也没有做错什么吧？
　　到底是哪句话戳中了他敏感脆弱的心脏？还是说，昨天晚上确实太过分了吗？
　　赵逍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默默复盘了一遍，还是没得出结论。
　　想好好问问他，但是又怕他再哭。
　　直到后来他们分手，赵逍也还是没有想明白姜梦真那天为什么要哭。
　　尽管他是那个让姜梦真掉眼泪的人，但其实有很多时候他都读不懂姜梦真的眼泪。
　　

第37章
　　中午临下班，赵逍抽空看了一眼手机。有新的消息通知，但并不是姜梦真发来的，姜梦真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发消息。
　　什么破工作，连个玩手机的时间都没有。赵逍心里犯嘀咕，第无数次想让姜梦真辞职。
　　消息通知是群聊里的单独艾特。
　　有用没用的群加了很多，赵逍一般会把所有群聊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有人艾特全体成员或者单独艾特他的时候才会点进去看一眼。
　　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拉了个群，大多是一个圈子的初高中同学。
　　【赵逍最近忙啥呢？怎么喊你喝酒都喊不动了@赵逍】
　　【估计上班比较忙吧，谁跟你一样无业游民】
　　【他还真去上班了？】
　　【是啊，都上好几个月了】
　　【那也不至于下了班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吧】
　　【人家下了班还得谈恋爱呢】
　　上面这条消息是巫欢发的。这些人里，只有巫欢知道他谈恋爱的事。
　　【哟，这是蛊毒解了？我就说日本这地方风水不太好@赵逍】
　　去日本留学的一般处于留学圈鄙视链最底层，但碍于赵逍的面子，谁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像这样开玩笑似的调侃两句。
　　赵逍打字回复他：【你要是闲得无聊也去找个班上】
　　回复完也没管他们又说了什么，到点下班吃饭去了。
　　给姜梦真发消息骚扰了他几句，吃完饭，看到群里又聊了99＋，前面还是文字，聊着聊着就全变成语音消息。
　　“逍哥什么时候有空？把嫂子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赵逍之前带姜梦真去见过的那几个朋友，包括巫欢，他们性格都不错，人品也能信得过，不像这个群里的某些狐朋狗友，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才不会让姜梦真见他们。
　　略过几句东拉西扯的废话，赵逍继续往下听，巫欢这个大嘴巴跟倒豆子似的，把他和姜梦真谈恋爱的事说了：“赵逍没说吗？他在和姜梦真谈啊。”
　　有人问：“谁？”
　　巫欢回他：“高中隔壁班的，你肯定不认识，你们班跟我们又不在同一层。”
　　另一个人说：“我知道，跟那个谁一个班，不是还进娱乐圈了吗。”
　　“跟哪个谁一个班？打什么哑谜呢你们。”
　　那人又说：“好像是学舞蹈的，逍哥以前谈过的一个，我忘了叫啥名。”
　　“没印象了……有照片没发来看看？”
　　赵逍有些烦躁地按住语音键：“差不多得了。”他只觉得这几个人纯粹是闲的。
　　群里一时安静，好半天没人说话。
　　赵逍中午没有午睡的习惯，上楼回实验室继续处理数据。
　　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字，给了人台阶下：【我对象怕生，就不带他出来玩了。最近确实有点忙，有空再一起喝酒】
　　“那我下周生日聚会你来不来？”有人问。
　　赵逍：“到时候再说吧，有空就去。”
　　正准备关掉手机屏幕，赵逍又看到了巫欢的私聊消息。
　　【没生气吧？】
　　赵逍好笑道：“我生什么气。”
　　巫欢：“你之前带姜梦真见我，我以为你还要带他见其他朋友呢，嘴一秃噜就说了。”
　　“见谁也不会见他们，你也知道那几个人什么德行，我带姜梦真过去让他们灌酒？”
　　物以类聚，能一起玩的人，基本上都一个德行，赵逍没比他们好多少，酒场上最能喝，自然也没少灌别人。
　　不过那都是以前。
　　过了几分钟，巫欢才又回复，语气有点内疚：“也对，哎，怪我，不该跟他们说的……”
　　“打住啊，可以翻篇了。”赵逍知道巫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好聊到那里了就顺便一提，也没太放在心上。
　　傍晚下班，他照常去接姜梦真。
　　姜梦真还是没有松口搬过来同居，不过，赵逍晚上把他带回家他通常也不会拒绝。
　　赵逍也去过姜梦真现在住的房子，比在日本住的地方宽敞了不少，他在那里待过几个晚上。想过姜梦真会不会因为认床、在他家里睡不习惯，所以才总是很早醒来，结果发现他在自己家也是那样。
　　为了让姜梦真拥有更好的睡眠，赵逍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阻止他太早起床。
　　半夜弄到很晚，第二天早上起床自然就会变得有点困难。赵逍没有睡沉，察觉到身旁的姜梦真有醒来的迹象，就把他揽进怀里，拍拍他，哄他接着睡。
　　姜梦真有时会把脑袋埋在赵逍怀里蹭蹭，昏昏沉沉地继续陷入睡眠，有时转醒，挣扎着要下床。
　　赵逍就强硬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赵逍，我不想睡了。”姜梦真被迫埋在赵逍温热的胸膛，觉得他有点讨厌。
　　“听话，”赵逍摸摸他的头，“再陪我睡会儿。”
　　“不……”
　　“信不信我让你一整天下不了床？”赵逍半是威胁半是诱哄，语气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好像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
　　“你……”姜梦真顿时瞪大了眼睛，锤了下他的肩膀，“神经病啊！”
　　“嗯，要不要试试？”
　　姜梦真：？
　　他突然有种一拳锤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既然睡不着，”赵逍继续道，“那我们就……”
　　姜梦真难以置信地抓住他伸到自己衣服里的手。
　　发什么神经，谁会在早上五点多做…
　　伸进姜梦真衣服里的那只手还在肆意作乱，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爬到他脸上，捏了捏他的嘴唇。
　　“张嘴。”赵逍说。
　　姜梦真眼神有点迷茫，犹豫了几秒，还是照做了，张嘴含进去他的手指。
　　没有牙齿的阻拦，手指轻而易举地便进入了口腔，压着他的舌头搅弄。
　　红晕迅速自脸上蔓延至脖颈，透明的晶亮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嘴角往下流，一直流到泛着红意的胸口，有种强烈的淫靡感。
　　手指又往深处…，指腹摁压姜梦真的舌根，类似…的感觉让他的喉口猛地收缩，喉管震颤，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里面溢出来。
　　姜梦真的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因为过于用力，关节微微泛白……最后浑身颤抖地卷起了被子，蒙住头。
　　赵逍轻轻拍了拍裹着姜梦真的被子，“害羞什么，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不好看呢？”赵逍一贯擅长甜言蜜语，说好听的话哄人，但说这番话却完全是发自内心，“你是最好看、最漂亮、最迷人的。”
　　姜梦真拉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慢慢露出一双眼睛：“真的吗？”
　　“当然了。”
　　赵逍伸手去拉他的被子，姜梦真忙又往里躲，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有些丧气地说：“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好看，别看了。”
　　这时候，赵逍才忽然意识到，姜梦真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害羞，而是有点……
　　这应该叫什么？容貌焦虑吗？
　　他觉得这个词不应该和姜梦真有任何关系。
　　姜梦真很好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应该都会这么想。
　　他在任何状态下都是漂亮的，尤其是那些没有被别人见过的，只有赵逍能看到的时刻。
　　“宝贝，你不知道你…的时候有多漂亮，每次在床上，我都想给你拍很多照片。”
　　被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在想一些骂他的话。
　　然而最后只声音沉闷地冒出一个字：“……滚。”
　　“想想也不可以啊？又没有真的拍。”
　　“不可以！”
　　赵逍又不厌其烦地说了很多哄人的话，姜梦真才终于肯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眼睛又有点红了。
　　赵逍心头软成一片，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皮，“怎么这么爱哭啊宝宝。”
　　“我没有哭，是闷的。”姜梦真反驳道。
　　“好好好，”赵逍失笑，“你没有哭，你最坚强了。”
　　其实姜梦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赵逍面前会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难过的时候想哭，开心的时候也想哭。
　　可能是因为赵逍说喜欢看他哭吧，如果赵逍不喜欢的话，那他应该也是可以忍住眼泪的。
　　毕竟他以前都很少哭。
　　还没退圈、没和公司解约的时候，经纪人总说他不够好看，性格也不讨人喜欢。姜梦真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被他的话打压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好看的，有很多人都是因为这张脸而喜欢他。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
　　如果他不好看，粉丝就不会喜欢他，所以在粉丝面前，他连每根头发丝都必须要是完美的。
　　这种喜欢并不长久，如果有更好看的人出现，那么他很快就会被取代，或许根本不需要等到其他人出现，只要时间一长，这种浅显的喜欢自然就被冲淡了。
　　在某种意义上，赵逍和那些粉丝一样，也是他需要讨好、挽留的对象。赵逍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的长相，喜欢上他也只是喜欢他这张脸而已。
　　“你当然好看了，怎么会有人觉得你不好看呢？”
　　赵逍总是会这样哄他。
　　“以前就是会有人说我不好看。”
　　“还有这种人啊？”赵逍不理解道，“那他可能瞎了吧，应该去医院治治眼睛。”
　　也许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意，但一定有有无缘无故的恨意，姜梦真曾经就承受过。那些讨厌他的人不仅会说他丑，附带很多侮辱性的词汇，还会把他的照片加上恐怖的特效，p成鬼图发给他。但他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赵逍。
　　那时候他想问赵逍，你会永远都觉得我好看吗？
　　他在当下可以不假思索地说他好看，那以后也会吗？
　　永远都会吗。


第38章
　　【逍哥，工作汇报发你邮箱了】
　　赵逍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电脑里的邮箱网页还没关掉，他回复了一句收到，刷新了下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未读邮件。
　　水母养殖基地那边定期会有人发来一些文件汇报工作，赵逍不怎么参与公司管理，只负责技术方面的把控，他对汇报什么的也没要求，但管理公司的朋友却是个严谨的细节控，不管赵逍看不看，都一定要让员工定期发给他工作汇报。
　　赵逍习惯了当甩手掌柜，但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看上两眼。
　　他随机点开其中一个文档，看到基地新招了四个实习生。两个水产养殖专业的，一个市场营销，还有一个学的是播音主持。
　　有些合作方在买水母之前会来养殖基地进行考察，需要有专人负责介绍，之前一直是销售部的员工给合作方介绍讲解。销售部的几个员工都是朋友不知道从哪招来的老油子，个个能说会道，能把他们基地里最普通的水母夸得天花乱坠，线下的成交率一直很高。
　　最近基地又开通了线上业务，需要录制大量的介绍视频，旁白的声音必须得好听一点，还准备在新开的社媒账号上发视频吸引流量，对出镜人的颜值也有一定的要求，所以就干脆招了一个播音主持专业的男大学生。
　　赵逍随意扫了眼实习生的简历，觉得这应该和讲解员的工作性质差不多。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姜梦真不能来养殖基地上班呢？
　　他先前在想怎么才能让姜梦真工作不那么累，现在突然就打开了思路。养殖基地的工资比海洋馆讲解员高很多，除了技术部和市场部，其他部门都很轻松，姜梦真想去哪个部门就去哪个部门，来了什么也不用干，当个吉祥物就挺好，如果他实在想做些什么，也可以找点事情给他做。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来这里上班，赵逍决定找个机会问一下。
　　不想来也没关系，他完全尊重姜梦真的意见。
　　姜梦真住的房子租期即将满一年，快要到期了，而房东因为儿子结婚不打算不对外出租了。赵逍得知这个好消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说服姜梦真搬过来和他住，这样既免去了姜梦真找房看房的困扰，也合了他自己的意，一举两得。
　　这次姜梦真没纠结多长时间，赵逍提出让他搬过来的第二天就同意了。休息日，赵逍叫了搬家公司来给他搬东西，自己也过来帮忙。
　　姜梦真家里最多的是乐器以及做歌的设备，还有就是各种漂亮衣服和配饰，其他东西很少，就只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你东西怎么这么少？”赵逍奇怪道。
　　“没想过会在这里住太久。”
　　“哦——”赵逍顺着杆就往上爬，“原来你早就想和我同居了。”
　　姜梦真嘴角也弯起一点弧度：“是啊。”
　　他已经提前把东西打包好了，搬家公司效率很高，赵逍只帮忙搬了两箱衣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就没剩下多少了。剩下一些易碎物品，以及两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箱子，怕弄碎或者弄丢，所以这些东西姜梦真都要自己搬，等会儿
　　放到赵逍车里带走。
　　能看见的易碎物品里包括那盏赵逍曾在姜梦真公寓见过的水母灯。
　　没想到他还把这盏灯从日本带回来了，玻璃做的灯罩，至今完好无损真是个奇迹。
　　搬完水母灯，赵逍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诶，你的摩托车呢？”
　　“卖掉了。”姜梦真说。
　　摩托车也可以办国际托运，但是对他来说费用太昂贵了。
　　“没事儿，我给你买辆新的。”
　　“不用，现在也不开了。”
　　赵逍还看到了熟悉的水母缸，只不过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养水母？”
　　“怕再养死了。”姜梦真淡淡道。
　　“水母本来就会死啊……”
　　水母基地培育了一些可以活得稍微久一点的品种，赵逍准备有空带姜梦真去看看。尽管家里已经有很多水母了，但他不介意再重新养一些。
　　易碎物品都搬完了，最后再检查一遍房子里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确认只剩两个箱子，两人一人搬了一个下楼。
　　“这箱子挺轻的。”赵逍说。他感觉手上没什么重量。
　　“嗯，装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赵逍给姜梦真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原本是和主卧差不多大的另一间卧室，他让人把床挪走了，改成了工作间，姜梦真可以不受外界打扰地在这里做歌。
　　回到家，和姜梦真一起整理东西，赵逍留意了一下从车里搬出来那两个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姜梦真也没藏着掖着，拆开箱子，一件一件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赵逍看到了自己以前送给姜梦真的耳机，还看到了那串水母风铃。
　　“这是我送你的那个耳机？”
　　“对。”
　　“你还在用啊。”
　　“嗯，又没坏，”姜梦真拿走他手上的耳机，放进抽屉里，“音质挺好的。”
　　“都用了两年了，”赵逍说，“该换新的了。”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很快，两年前买的耳机，现在又有更新的款。
　　这就给他买新的。
　　从姜梦真搬过来起，两人正式开启了同居生活。
　　赵逍带姜梦真去水母基地挑水母，趁此机会，问他愿不愿意来水母基地工作。姜梦真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果断拒绝，而是说考虑一下。
　　赵逍认为这是好的征兆，一切都在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朋友生日那天，赵逍下了班去接姜梦真，上了车告诉他晚上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我先把你送回家。”
　　“好，那我回去自己吃。”姜梦真说。
　　“我让阿姨过来做饭了，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好。”姜梦真盯着夹在空调出风口上的车载香薰出神。
　　怕他多想，赵逍又解释道：“他们都很爱喝酒，今天估计不会少喝，挺乱的，我就不带你过去了。”
　　姜梦真动了动嘴唇，想说他其实也可以喝酒，不是不会喝，但最后只乖乖地点头：“好。”
　　赵逍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又说：“你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
　　姜梦真愣了一下，转过脸看他，如果不是赵逍提起，他自己都忘了这件事，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怎么知道的？”姜梦真配合地问。
　　“我之前关注了你的微博，点开你的主页第一条就是微博自动发的生日提醒。”
　　姜梦真：“哦……”那个账号在他自己手里，但是自从退圈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微博了。
　　“如果我不提醒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主动跟我说？”
　　确实是这样，但姜梦真还是辩解道：“我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没关系，我帮你记得。”
　　他生日在下个月，还有时间好好准备。赵逍话音一转，又问：“那你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赵逍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想要姜梦真记住他的生日，就会直接告诉他。
　　姜梦真顿了顿，“我知道。”然后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哦？”赵逍惊讶了一下，笑道，“那我就要问了，你怎么知道的？”
　　“嗯，之前……”姜梦真卡了会儿壳，“住酒店的时候，在前台办完入住，我帮你拿身份证的时候看到的。”
　　“是吗？”
　　去旅游的时候他们住过几次酒店，后来也住过，姜梦真帮他拿过身份证吗？赵逍忘了有没有这一回事。
　　“是啊。”姜梦真平静道。
　　其实他在更早之前就知道了。高中的时候，倪藻跟别人闲聊时说明天是赵逍的生日，他朋友给他过，也叫上了倪藻。姜梦真听到，就默默记住了是哪天，一直记到现在。
　　赵逍家距离研究所不远，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他停下来等红灯。
　　“真真，你生日一般都怎么过？”他转过头看向似在神游的姜梦真。
　　“……啊？”姜梦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今年是和家里人一起过还是和我过？”赵逍又问得更具体了一些。姜梦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家人，于是他猜测姜梦真和家人的关系可能不是很好。
　　姜梦真思索片刻，回答：“和你过吧。”
　　高中的时候，赵逍人缘很好，朋友非常多，身边总是簇拥着很多人，凡是姜梦真见过的朋友都会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些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有其他班的或者其他年级的。
　　在刚知道赵逍这个人、还没有产生其他情愫的时候，姜梦真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可以和赵逍成为朋友。他待人坦率、大方，有情商，而且还会照顾人，谁不想和这种人做朋友呢。
　　那时有件令他印象很深刻的事，发生在赵逍刚和倪藻确定关系后不久。
　　赵逍的几个朋友有次经过他们班时，在后门外面停了下来。
　　“哪个是倪藻？”一个人小声问。
　　“那个，倒数第二排，看见没？”另一人回答。
　　姜梦真的座位离门口很近，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声音。
　　“哦，看到了，”那人语气听上去有点不屑，“就他啊。”
　　“是啊，就他。”
　　“也就那样吧。”
　　倪藻好像没注意到他们在外面，又或许注意到了，只不过没当一回事。他有时候还挺没心没肺的，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的人可以活得很快乐。
　　姜梦真就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很多没有意义的细节他都会记得很清楚。如果赵逍的朋友也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评价他，他一定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之前赵逍带他见朋友的时候，他表面装得镇定，其实心里很紧张，害怕赵逍的朋友觉得他也就那样，幸好那几个朋友都对他很友好。
　　如果赵逍的朋友都是这么友好的人就好了。
　　朋友过生日，赵逍也没空着手去，带了一瓶好酒。
　　走到包厢外面，刚好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就停住脚步。
　　“赵逍还没来啊？”
　　“他在群里说了要先送他对象回家，晚点儿到。”
　　“啊？我没看群，他咋不带姜梦真一起来啊？”
　　巫欢：“你管呢，可能人家不想来吧。”
　　“我搜了一下姜梦真的照片，网上有好多呢，我靠，你还真别说，确实是赵逍那小子会喜欢的类型啊，如果我是男同我也会喜欢。”
　　巫欢：“你可别当着赵逍的面说。”
　　“哎，这有啥不能说的？”
　　“说什么？”赵逍适时地推门进来。
　　那人也没有什么被抓包的尴尬，乐道：“在关心你，怎么没带姜梦真一起来？”
　　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姜梦真？赵逍有点不高兴别人议论姜梦真，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有这个闲心，可以多关心一下国际形势。”然后坐到对面开酒去了。
　　那人一脸懵，扭头问巫欢：“他是不是在内涵我？”
　　巫欢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了不少，赵逍也不例外。
　　聊到送礼物的话题，在场的富二代们都很有发言权。赵逍正不知道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姜梦真，让朋友给他出主意。
　　“干脆送辆车得了，没有男的不喜欢车吧。”
　　“他没考驾照。”
　　赵逍其实早就想送车给他，以为姜梦真有摩托车驾照，就一定也有汽车驾照。哪知道他居然只考了摩托车驾照，结果现在也不开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他考不考驾照都没关系，反正赵逍愿意一直接送他。
　　赵逍又询问了一下朋友家的楼盘。
　　“送房？这么大手笔？”
　　另一位朋友大喇喇地开口：“没必要吧，你还能跟他过一辈子啊？”
　　赵逍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颇有些耐人寻味。
　　有人坐不住了：“不是吧？认真的？”
　　“是认真的……”赵逍停顿片刻，“但我没想过。”
　　他的确没有往更久远的方向想过，但也可以现在就开始想。
　　“那我把游艇借你？可以在游艇上给他过生日，开个生日趴。”
　　赵逍：“你没在游艇上搞过什么淫趴吧？”
　　众人纷纷乐不可支。
　　朋友当即怒道：“老子是正经人！”
　　喝酒时聊的那些话题都没太进脑子，酒局散了之后，赵逍看手机，发现姜梦真十一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
　　【喝完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十二点的时候又发了一条：
　　【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包厢里太吵，赵逍没有听到消息提示音。
　　这会儿意识还算清醒，会使用智能手机，就赶紧回复：“不用接我啊老婆，我叫代驾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将近凌晨一点，姜梦真还没睡，煮好了解酒汤让他喝，在他去浴室时又提醒他不要泡澡，他洗澡的时候姜梦真还看着时间，时刻留意着浴室里的动静。
　　“不是让你先睡吗，”赵逍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头发说，“怎么一直等我到现在啊？”
　　“宝宝，你真好，”他看着姜梦真的眼睛，“我们过一辈子吧。”声音慵懒，好像带着几分醉意。
　　姜梦真一时间呆住了。
　　而赵逍浑然不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又凑过来亲他。
　　眼中细碎的眸光闪烁，姜梦真在心里小声地自言自语：“果然是喝多了。”
　　夏天一到，两人的工作都变得更忙。海洋馆迎来客流量高峰，赵逍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白天没处理完的工作，晚上会带到家里，有时间的话就处理一下。
　　伏案工作的时间长了就会感觉到脖子酸痛，转动一下，能听见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老婆，我脖子要断了。”赵逍关上电脑，跑到姜梦真的工作间找存在感。
　　话里有很大的夸张成分，他就是觉得脖子有点酸，只是想享受一下姜梦真的关心与担忧。
　　姜梦真果然摘掉耳机，一脸关切地站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伸手给他捏了一会儿后颈。
　　“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赵逍舒服地眯起眼睛。
　　当天晚上，姜梦真就上网搜索了一下哪个牌子的按摩仪好用，给赵逍买了一个很贵的按摩椅仪，但感觉效果一般，赵逍根本没有用过几次。
　　夏天到了，也许赵逍会想去游泳吗？
　　游泳对颈椎有好处，这是姜梦真以前学游泳的教练说的。特别是蛙泳和自由泳，抬头和低头的动作都可以锻炼颈部肌肉，缓解颈椎关节的僵硬。
　　“赵逍，你想去游泳吗？”于是他问赵逍。
　　赵逍以为姜梦真想去游泳，当然也很乐意陪他去：“想啊，我们一起去吧。”
　　他没有带姜梦真去附近的游泳馆，那里人太多了，小区里也有泳池，但赵逍嫌人多，也一次没有去过，他带姜梦真去了五星级酒店里的游泳池。
　　泳池坐落在三百多米高的楼上，可以从云端眺望到海岸线，看到被夕阳笼罩的大海。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其他人。
　　这里风景挺好，但并非专业泳池，也没有什么游泳的氛围。姜梦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逍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游泳上，而是一边在泳池里泡着，一边欣赏他的肉体。
　　所以后来姜梦真带赵逍去了自己小时候训练的体育中心，里面有一个水上综合馆，练游泳和跳水的体校学生都在这里训练。
　　这里也是对外开放的，但普通的游泳爱好者一般不会想到来这里游泳。姜梦真买了两张比赛池的门票，带赵逍进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赵逍纳闷道。
　　“我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游泳。”
　　“练过”和“学过”并不是一个概念。看到姜梦真下水，赵逍才明白，以前姜梦真跟他说自己练过游泳，他一直以为是小孩学游泳那种程度。
　　姜梦真以前练的是中长距离，被市里来选材的教练夸过耐力很好，腿长，以后应该可以长得很高。
　　“你游得好快啊。”
　　赵逍望着刚游到岸上的姜梦真，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泳镜摘掉，露出一双不同于以往温软透彻的，而是有点锋利感的眼睛。
　　“有在比赛里拿过奖吗？”
　　“有，但只是省级的比赛。”
　　“那也很厉害了。”
　　姜梦真谦虚道：“也还好。”
　　“后来为什么不游了呢？”赵逍忍不住好奇。
　　“不想游了，”姜梦真平静地说，“天赋还是不够吧，你知道的，游泳届的天才太多了。”
　　这个夏天，姜梦真和赵逍去过很多次游泳中心。
　　天气很好的时候，从训练馆里出来，头顶是绸缎般的蓝天。他们路过海水浴场，旅游旺季的人格外多，跳进海里游泳也像在下饺子。
　　他们没有下去，就沿着海边公路走，走累了就停下来，靠在围栏上吹海风，下面是大片大片的礁石，不远处就是沙滩，海浪一层接一层地拍打在金黄色的沙滩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又很快被炽烈的日光晒干。
　　沿路有很多家咖啡馆，随机走入一家，或是坐在院子里，或是坐在二楼的露台上，赵逍点一杯咖啡，姜梦真不喜欢喝咖啡，就点一杯橘子冰。
　　阳光落进玻璃杯里，也染上橘子的味道。
　　赵逍再也没有感觉到脖子酸痛过，姜梦真却开始有一点耳鸣。
　　但他在游泳池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像小时候刚爱上游泳时那样。
　　回去的时候下了雨，赵逍看到路边有家店在卖啤酒奶茶，就让他先上车，自己冒雨跑过去给他买。
　　雨水下得很大，顷刻间打湿他的T恤。
　　“什么啤酒奶茶啊，听上去就很怪……”
　　姜梦真坐在副驾驶座上，出神地盯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幕。
　　他看到附近学校的高中生放学，把校服披在头上，淋着雨奔跑。
　　赵逍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松弛随意，好像还停留在少年时期，可以在雨天，淋着雨去给心爱的人买一杯没喝过的奶茶。
　　大概是因为赵逍在他面前挺爱笑的缘故，所以姜梦真一直觉得他很好相处。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看着他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他的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一个英俊又温柔的男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你，饱含情意地对着你笑，他想要做什么姜梦真都想答应。
　　赵逍回到车里，淋了一身的雨，把奶茶插上吸管递给他。
　　姜梦真一只手接过奶茶，另一只手抬起来，给赵逍擦了擦脸上的雨滴。
　　他尝了一口奶茶，觉得味道实在是很怪，舌根发苦。
　　“好喝吗？”
　　姜梦真摇摇头，又把奶茶还给他。
　　赵逍低下头尝了一口，笑了，果然很难喝。
　　外面在下雨，赵逍心情很惬意，感觉此刻的氛围比较适合有一些音乐，于是打开了车载音响。
　　他平时不怎么爱听歌，开车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放过歌，今天却破天荒地连上了蓝牙放歌。
　　“赵逍，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歌？”姜梦真突然问。
　　赵逍一怔：“啊？”
　　“我听过你的歌，”他看向姜梦真，反应很快，“你参加的那个选秀我看完了，你唱的歌我也都听了，你的每个舞台我都看过好几遍。”
　　姜梦真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他参加选秀的时候只在初舞台唱过一首自己的歌，其他几次公演唱的都是节目组选的歌。他其实并不满意自己在节目里的发挥。
　　“我平时不爱听歌，这都是随机播放的。”赵逍又说。
　　他把手机递给姜梦真，让他自己在音乐软件里搜歌。
　　赵逍的确不经常听歌，姜梦真点开音乐软件，跳出来了一个提示更新的界面，他记得自己上次更新这个软件是半个多月以前。
　　片刻后，一段柔和的钢琴旋律从音响里传来，如同潮水回荡在车内，涌进赵逍的耳朵。
　　这是姜梦真很早期的一首歌，他自己现在听起来觉得非常稚嫩，充满瑕疵。
　　“好好听。”赵逍盲目地吹捧。
　　姜梦真为他的这种盲目而感到开心。
　　带赵逍去游泳，让赵逍听他的歌，其实都是想告诉对方，我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别的值得被喜欢的地方，你可不可以再多了解我一点。
　　而赵逍也愿意去了解他。
　　但赵逍也许不会知道，姜梦真做过很多个像这样的，关于夏天的梦。


第39章
　　作为一个标准的音痴，在赵逍的耳朵里，大街上随处都能听到的口水歌与音乐厅里高雅的古典乐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因为他都不爱听。
　　但是当音乐白痴交了一个做音乐的男朋友，便开始尝试让自己爱上听歌。他把姜梦真唱过的所有歌加入了歌单，买了一个很高级的音响放在书房，在家里工作的时候360立体音环绕，沉浸式听姜梦真的歌，为了跟上他的音乐审美，赵逍还开始听古典乐，试图接受一些艺术熏陶。有时晚上在书房工作得好好的，会突然跑到姜梦真的工作间，看他在干什么。
　　工作间里只亮着一盏水母灯，暖光落在姜梦真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坐在电脑前，身上穿着赵逍的睡衣，烟灰色把皮肤衬得像玉一样温润的白。
　　赵逍瞥了眼电脑屏幕，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音轨和他看不懂的参数。姜梦真眼睛紧盯着屏幕，时而挪动鼠标，时而在键盘上敲击，表情很专注，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空理会赵逍。
　　赵逍就在旁边的琴键上胡乱按了几个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姜梦真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责怪赵逍乱弹，只是笑着摘掉耳机看向他。
　　“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赵逍把手伸到姜梦真的衣领里，捏捏他后颈处的软肉。
　　“啊？”他的手很凉，姜梦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仰起脸望着赵逍，“真的吗？”
　　“对，但是只学了几天。”
　　“为什么不学了？”姜梦真好奇道。
　　赵逍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妈妈给他报过一个钢琴兴趣班，学了几天，老师委婉地告诉他妈妈，他可能是音痴，do re mi fa对他来说只有发音的不同，他听不出音域和节奏变化，学起乐器来会很吃力。
　　“也不算音乐白痴吧，可能只是乐感稍微差一些，”姜梦真听赵逍讲完，以为他因此受到了打击，很认真地安慰他，“我以前当助教的时候也遇到过五音不全的学生，有些人弹钢琴还是能弹得很好的。”
　　“是吧，”赵逍挺随意地笑了笑，手指继续捏捏，“如果我那时候能坚持学钢琴的话，说不定现在也能弹得很好。”他妈妈是很喜欢音乐的，得知自己儿子是个音痴，天都快塌了，然而赵逍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对钢琴的兴趣本来就不大，为了哄他妈高兴才去学的，不学琴更好，这样就有更多时间出去玩。
　　揉捏的动作捏着捏着就变了些意味，姜梦真握住赵逍的手腕，嗔怪道：“别捏了。”
　　赵逍不紧不慢地收回钻进对方衣领的手，又转而去捏他的耳朵。
　　从耳廓开始，指尖慢慢摩挲到耳垂，看着整只耳朵一点点变红，变得发烫。
　　姜梦真长睫微微颤动，说话仿佛也带着一点颤音：“赵逍！”
　　“嗯？”赵逍漫不经心地应了，指腹轻轻地揉他的耳垂，“打耳洞疼吗？”
　　“……还好，不是很疼。”
　　为了不让赵逍扰乱自己心无旁骛的工作，姜梦真把耳机递给他，又拉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你听这个。”
　　以前赵逍不爱听歌，姜梦真也很少主动跟他分享自己做歌的事情，怕赵逍不喜欢。最近赵逍听歌的热情高涨，所以姜梦真才想让他听自己做的歌。
　　他让赵逍听的是一首歌的demo。
　　赵逍不再逗他，戴上耳机安静听了一会儿。开头是一段采样的雨声，声音逐渐由小变大，配合着低吟浅唱的女声，有一种静谧而又悲伤的氛围。
　　“这是我帮别人做的歌。”姜梦真开口。
　　“好听。”
　　赵逍莫名觉得这道女声有点耳熟。
　　“你昨天还在听她的歌，也说好听了。”
　　“哦——”
　　这位女歌手有一定的知名度，赵逍以前也知道她。得知姜梦真居然在帮她筹备新专辑，赵逍有些惊讶：“宝宝这么厉害啊。”
　　姜梦真被赵逍夸得有一点得意，眼睛弯了起来，“对呀，我很厉害的。”
　　这周末是研究所一年一度的开放日，赵逍预约了家属票，邀请姜梦真过来参观。
　　他带着姜梦真参观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展厅，标本馆、人工智能馆以及贝类、水母养殖实验室。
　　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在里面发放科普宣传资料，给前来参观的人做讲解，赵逍并没有参与到里面，但却单独给姜梦真做起了讲解员。
　　姜梦真静静地跟在赵逍身边，有些新奇地观察着馆内陈列，听着他讲。
　　旁边带着小孩来参观的家长大概以为赵逍也是这次开放日的讲解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赵逍只想过二人世界，谁知道身边跟了这么多人，他有点不高兴，但面上并没有显露。
　　“老师……”
　　有小朋友举手提问，他也会弯下腰很耐心地给对方解答。发现姜梦真全程星星眼，心里又满意了，享受着姜梦真用这种充满崇拜的目光看他。
　　终于把这几个馆逛完，身边的大人小孩也都散了，就只有他和姜梦真两个人。
　　见展览厅里没有其他人了，姜梦真走近一步，拉了拉赵逍的手。
　　赵逍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把他想要一触即离的手攥得紧紧的。
　　“这里有监控吧……”姜梦真试图把手抽出来。
　　“那怎么了，”赵逍直接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平时也没人会看监控。”
　　于是姜梦真也不挣扎了，任由他牵着。
　　“你很会讲。”
　　姜梦真由衷地觉得赵逍比他更适合做讲解员，他在海洋馆工作了几个月，有很多人来听他讲解的时候，他还是会有点紧张，担心出错，但赵逍就完全不会这样，讲得直切要点又有趣，始终轻轻松松的，如果他去大学做老师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他讲课。
　　“但是，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啊？”姜梦真又小声地问。他能从赵逍脸上的一些细微表情里捕捉到他的不开心。
　　“也不是不喜欢吧，”赵逍想了想，说，“只是不想跟小孩儿打交道。”他大部分时候都没有那么多耐心，而且还厌蠢。
　　“你能生么？”他忽然又问姜梦真。
　　姜梦真：？
　　赵逍：“你能生我就会喜欢小孩儿。”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姜梦真脸顿时红透，“烦不烦……”
　　“你给我生一个，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赵逍继续嘴欠。
　　姜梦真受不了地抬脚踹他：“滚！”
　　姜梦真发现，在他试图让赵逍了解自己的过程中，赵逍似乎也在做同样的事。
　　其实赵逍对很多事情都没那么在意，只是因为对姜梦真足够重视，才误打误撞地回应了那些他小心隐藏起来的心事。
　　赵逍敲定了朋友家的楼盘，在姜梦真上班的时候，把售楼部经理送过来的购房合同签了。
　　朋友将这个消息在群里广而告之，一时间聊得热火朝天。
　　【我靠，赵逍还真买房了？】
　　【真的啊？！我还以为他问着玩的】
　　【真的，买过了已经，合同都签了，下个月办房产证】
　　【我服了，他谈个恋爱怎么这么上头啊】
　　“你们不懂，”赵逍突然在群里冒泡，心情很好地回复了一句，“恋爱天才就是这样。”
　　语气有点欠揍。
　　“什么恋爱天才？我看是恋爱脑吧。”
　　“呵呵，没吃过爱情的苦才会这样。”
　　爱情哪里苦了？赵逍跟这群没有老婆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隔了几天，他问姜梦真要身份证件，让朋友找人去办房产手续。
　　“真真，你身份证给我一下。”
　　姜梦真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找出了自己的证件给他。
　　“你就直接给我啊？”
　　姜梦真疑惑地看着他。
　　“傻不傻，”赵逍揉了揉他的头发。“也不问问我要干什么。”
　　“啊，”姜梦真这才想起来要问，“那你要干什么？”
　　“我办个新手机号。”
　　姜梦真点点头，不疑有他：“哦，你办吧。”
　　这副对他毫无防备全身心信任的样子，让赵逍简直想把他搓圆捏扁揣进口袋里，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
　　他曾经也以为姜梦真的性格并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后来发现他不仅喜欢，简直爱得要死。
　　九月，清城的休渔期结束，到了开海的季节。
　　研究所有个水产养殖方向的团队可以从合作的渔民那里买到最新鲜肥美的海鲜，同事们在群里接龙购买，赵逍也跟着在后面接龙，买了很多海鲜，回家让阿姨做，又让老宅的司机往爷爷奶奶那儿送了一些。
　　收到海鲜，奶奶立刻给赵逍打了电话，关心的话没说两句，就又开始念叨他不回家了，赵逍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说过几天就回，到时候带着男朋友一起去看他们。
　　奶奶又惊又喜：“你啥时候谈的男朋友啊？怎么也不跟奶奶说一声。”
　　以前询问他的感情状况，他总是糊弄了事，要么说谈着呢，再相处看看，要么说工作忙，没时间谈，从来没有把谁带到家里来。她劝过赵逍很多次，即使喜欢的是男人，也应该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踏踏实实的在一起，不能朝三暮四，没有定性。赵逍每次都答应得非常好，实际上没怎么往心里去过。
　　赵逍初中的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当时闹得天翻地覆，他爸还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爷爷年轻时在德国留过学，奶奶退休之前是外语学院的教授，对他出柜的事接受得最快，反而是他爸，直到现在还对赵逍颇有微词，两人一见面就吵架，对彼此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所幸现在也没见过面。
　　“谈了有段时间了吧。”赵逍说。
　　实际上只谈了几个月，就要带人见家长，姜梦真会觉得有点快吗？找个机会问问他。
　　

第40章
　　赵逍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筹备给姜梦真过生日的事情。
　　姜梦真是很容易满足的人，给他买杯奶茶都会很开心，他越是这样，赵逍就越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来。
　　姜梦真物欲也比较低，除了乐器和做音乐的设备，好像也就只有衣服稍微贵一些。
　　自从他搬进来后，赵逍便时不时地带他去买衣服。大少爷在穿衣搭配方面还是很讲究的，除了一些经典大牌，还会给姜梦真买一些独立设计师的定制款，以及不太好买到的限定款和秀场款。
　　普通衣服就算了，姜梦真不理解赵逍买秀款干什么，工作时不能穿，私下里穿这么隆重也很奇怪。
　　他这么问赵逍，对方就意有所指地说：“穿给我看，不可以吗？”
　　“……”这话实在让姜梦真没办法拒绝，“也可以。”
　　赵逍送过姜梦真很多礼物，但生日礼物和平时送的礼物还是有区别的，理应更贵重、更有意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咨询了朋友，他才确定了姜梦真生日这天的安排。
　　傍晚提前下班，他接上姜梦真去海底餐厅吃饭，特地包场让人提前布置好了生日晚宴。
　　餐厅用的是海洋调的香氛，两人被侍者迎进门，一股清新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
　　进门穿过一座玻璃桥，才算进入内部的主厅。
　　整个主厅被巨大的海底隧道环绕，弧形玻璃外，是深邃的蓝色海水与里面漂浮游过的鱼群。
　　“好漂亮……”
　　灯光也是海水般的蓝色，餐桌上的银色烛台摇曳着烛火，光影交错，映照在姜梦真漂亮的脸上。
　　他悄悄环顾四周，现在正是饭点，而餐厅里除了他们之外却一位顾客都没有。
　　姜梦真有些奇怪地转头问赵逍：“怎么没人？”
　　“我包场了。”赵逍简短道。
　　姜梦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很识趣地没有问他包场会不会很贵。
　　位于玻璃穹顶正下方的餐桌布置了桌花瀑布，从桌上一直蔓延到地板。这次没有选玫瑰作为主花，而是蓝色的鸢尾花搭配白色郁金香，纯净的白与深邃的蓝，赵逍觉得这是最适合姜梦真的颜色。
　　他问姜梦真：“怎么样，喜欢吗？”
　　姜梦真点点头，似乎对眼前的画面感到惊喜，“喜欢。”
　　落座之后，前菜很快便被端上来，服务生用推车推来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还开了瓶红酒。
　　一段节奏明快的鼓点适时地响起，对面的小型舞台上，爵士乐队开始了演奏。
　　鼓手手中的鼓槌敲击在鼓面上，吉他手也拨动了琴弦，紧接着是萨克斯与钢琴的旋律，一首爵士版本的生日快乐歌混在海水里，流淌在餐厅的各个角落。
　　“真真，生日快乐。”
　　赵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我唱歌跑调，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
　　望着他的眼睛，姜梦真还没喝酒就已经有点眩晕了。
　　他拿打火机点上蜡烛，等生日歌演奏完，“许个愿，吹蜡烛。”
　　姜梦真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希望可以永远和赵逍在一起。
　　待他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赵逍说：“如果是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可以告诉我。”
　　姜梦真看着赵逍，轻轻摇了摇头。
　　“好吧。”
　　赵逍也没有多问，“不管你许的什么愿望，一定都能实现的。”
　　“愿望实现，梦想成真，”他顿了顿，又说，“像你的名字一样 。”
　　眼睛有点泛酸，姜梦真眨了眨眼，遏制住流眼泪的冲动，“谢谢你，赵逍。”
　　赵逍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谢的。”又盯着姜梦真的脸看了会儿，“怎么这就要感动哭了？”
　　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并没有摸到湿润的痕迹。
　　也许姜梦真是水做的，赵逍心想，不然为什么他经常觉得，每当姜梦真认真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像含着泪。
　　姜梦真沉浸在爵士乐与红酒微醺的氛围中吃完了这顿生日宴，赵逍没有喝酒，他说等会儿还要开车。
　　“真的不喝吗？”姜梦真不解道，“回去的时候可以叫代驾呀。”他只喝了小半杯酒，脸颊就已微红。
　　赵逍望着他脸上的红意思考了几秒。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经受不住诱惑动摇了，今天却反常地坚持原则：“不喝。”
　　直到吃完饭走出餐厅，来到停车场，姜梦真才知道为什么。
　　停车场里，赵逍带他来时开的那辆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冰蓝色的玛莎拉蒂MC20，造型拉风，非常引人注目。
　　姜梦真呆呆地站在原地，赵逍则为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老婆请上车，我带你兜风。”
　　姜梦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赵逍跟前，坐上了车。
　　“这、这是你的车吗？”
　　赵逍平时上班开的车和这辆相比算是相当低调了。
　　“是啊，之前一直在老宅的车库里停着，没怎么开过，今天让司机开过来了。”
　　赵逍开着跑车带姜梦真在夏夜里兜风。
　　这个时间段马路上的车比较多，跑车的速度也快不起来，开得有些憋屈，直到上了高架，才轻踩油门平稳提速。
　　引擎传来低沉的咆哮声，姜梦真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一点一点攀升，呼啸的风里带着海水的味道，肆意吹乱他的头发。
　　“带你去个地方，送你礼物。”赵逍的声音仿佛也是从遥远的风里飘到耳边的。
　　姜梦真猜测，赵逍也许会带他去酒店，但听到他的话，仍是一怔，“刚才那些不是礼物吗？”
　　“一顿饭而已，”赵逍散漫地笑道，“算什么礼物。”
　　可是那些就已经让姜梦真很开心很满足了。
　　他凝滞片刻，想问赵逍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然而就在问出口的前一秒，忽然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是以前在梦里梦到过吗？
　　高架两旁的霓虹灯从眼前不断闪过，时光仿佛也随之倒流，回到东京的某个夜晚，同样是在车里，赵逍的吻、赵逍的体温告诉他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姜梦真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赵逍对他的心意，可却时常会产生一种悬空的不真实感。{wb:哎哟喂妈呀耶}
　　毕竟赵逍在恋爱关系里是那么得心应手，任何时候都温柔又妥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爱人，从不吝啬于付出，会哄人，会制造浪漫，如果他想对一个人好就会把那个人捧到天上。姜梦真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他的柔情卷进漩涡，而他却始终可进可退，游刃有余。
　　姜梦真的愿望大概很难实现，尽管这并不是赵逍的错。


第41章
　　把车开到海边，两人下了车，沿着情人坝散步。
　　游客最多的季节，对面的楼群每天晚上都会有灯光秀，涌动的海水倒映着五颜六色的光，璀璨而炫目。
　　赵逍说的礼物难道是要在楼体LED屏上播放生日祝福或者表白？姜梦真吹着海风，不禁浮想联翩，他应该不会这么土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见赵逍拿出手机亮起屏幕看了眼时间，然后望向对面的几十栋大楼。姜梦真心道坏了，好像还真要这么干，他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但如果真的能看到的话，他也会很开心的，最多就是有点尴尬，没关系。
　　“真真，你数十秒，然后看对面。”他听到赵逍说。
　　快到时间了，他们来得刚刚好。
　　“你买了大屏？”姜梦真边问边在心里默数。
　　“是啊，你看。”赵逍停下来，抬手往对面指了指。
　　姜梦真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真真宝贝 生日快乐”这几个蓝色的字在楼体上滚动。
　　他真情实感地“哇”了一声，这行字滚完，他仍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屏幕看，等待下一轮滚动。
　　就这样看了好几分钟。
　　“我们再往前走走，”赵逍牵起他的手，“别看对面了，看路。”
　　姜梦真被赵逍牵着往前走，“你买了多长时间的投放啊？”
　　“到灯光秀结束。”赵逍听联系的那家广告投放公司说，有很多明星的粉丝做应援都会买大屏，他还心血来潮地搜了一下姜梦真的粉丝有没有给他做过这样的应援，结果发现居然没有。
　　看来姜梦真粉丝还是不够爱他，怎么连个大屏都不舍得给他买。
　　如果他在姜梦真选秀时期就认识他，一定会给他买，在所有能投放大屏的地方都投上，一直投到他出道。
　　赵逍还发现那些买大屏的粉丝一般都会在大屏上放自家明星的照片，他原本也想放几张姜梦真的照片，但是又有点不爽，凭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看到他家的宝贝。
　　“也不用这么久吧……”
　　“我还嫌时间短呢，如果灯光秀能延长到十二点就好了，刚好你生日过去。”
　　“……”{wb:哎哟喂妈呀耶}
　　好浪费，姜梦真心道，他们又不会在这里待到十二点，等会儿应该就要去酒店了。
　　“停，你站那里。”赵逍还要给姜梦真拍照，让他再向前面走几步，跟大屏合影。
　　他走到赵逍指定的位置。
　　“对，”赵逍调整好手机角度，“往左歪一下头，哎有点多了，再收一下，很好，就这样。”
　　姜梦真配合地看向他的镜头，一边微笑，一边脚趾暗暗扣地。
　　拍完照，他们往前走，路过游船售票厅。最后一班发船时间在八点前，夜游的乘客正在排队，刚好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出海的游船。
　　不知不觉快要走到码头。
　　“诶？我们不买票吗？”姜梦真以为赵逍要带他坐船，但忘了买票，想要返回去，“我去买两张票好了。”
　　“不用。”赵逍仍牵着他继续走。
　　走到码头边，一艘40尺的双层游艇静静停泊在他们面前。有些停靠在这里的游艇是用来出租给游客的，而眼前这艘是私人游艇。
　　姜梦真愣了几秒，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转向赵逍。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赵逍笑，“这游艇可不是我的。”
　　他虽然有钱，但家风严谨，不至于铺张到买一艘除了炫富之外毫无用处的游艇，这艘游艇是问朋友借的。
　　朋友家是开船舶制造公司的，搞艘游艇也不是难事，他大学时就很有商业头脑地做起了游艇出租生意，给大学生办轰趴或者公司搞团建，赚到的钱都用来养护游艇了。后来他又多弄了几艘快艇和摩托艇，毕业后在这里开了家游船租赁中心，遗憾的是至今没回本。
　　工作人员指引他们登上游艇。
　　“不是你的……那是你租的？”姜梦真问。
　　“对啊，一小时两千，不贵吧？”
　　“嗯，还行。”姜梦真淡定道。
　　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以前在娱乐圈，经常有人在游艇上开party，他印象中的游艇生日趴是很热闹的场合，一般都会有很多人，但是登上游艇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有些矛盾。他是很愿意赵逍把他介绍给朋友的，但是又不想面对赵逍朋友对他的审视与评价。
　　相似地位、相同阶级的人更能玩得来，经纪人就这样告诫过姜梦真。选秀的时候，让他多和人气高、镜头多的选手拉近关系，不要对下位圈“扶贫”。
　　事实上姜梦真和谁都没有走得太近。那时候有一个公演位次跟他差不多的练习生经常主动找他玩，但经纪人不让他们俩玩，理由是存在竞争关系。不过之后那人没能继续参与竞争，因为他被圈外女友爆料放锤，最后退赛了。
　　后来听经纪人说，那人的家世背景非同寻常，参加选秀只是玩票性质，出不了道就回去继承家业。像他们那样的人，有资本玩，也无所谓最后结果怎么样，可以跟他们拉近关系，但永远不要试图融入他们的圈子。
　　到了出航时间，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游艇驶出码头，后方激起细碎的浪花，被岸上灯光映衬成了彩色。不远处是奥帆中心，夜晚的海面平静辽阔，偶尔有船拖着长长的倒影掠过。夕阳早已沉入海岸线，前方是一片沉寂的黑色，看不到海天相接的边界。
　　游艇内部配置完善，除了洗手间、卧室、厨房，还有棋牌室和KTV。知道是要给人过生日，服务人员提前布置了一下生日场景，这里也放满了鲜花，还有缤纷的气球和彩带。
　　不想被别人打扰，赵逍没有安排服务人员跟船，这艘游艇上除了他和姜梦真，就只有一位一直待在驾驶舱的驾驶员。
　　在一楼逛了圈，看了一会儿夜景，姜梦真被赵逍投喂了一块西瓜两颗草莓，连连摆手说吃饱了不想吃了。于是两人又上楼，来到二楼的船舱休息，卧室里面的布局和酒店的高级套房相似。
　　房间里一尘不染，原木色的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赵逍拿起文件袋，递给姜梦真。
　　文件袋很薄，里面好像没装什么东西，没接过来之前，姜梦真觉得里面或许装着一封信。
　　如果赵逍给他写信，他很期待打开看一看。
　　然而拿到手里，姜梦真发现这并不是一张纸的重量，里面是一本小册子。
　　红色的封皮上印着国徽，下面是烫金的宋体字——不动产权证书。
　　心脏忽然猛地一跳，这本小册子立刻变得有些烫手。
　　“这是……”
　　“这才是礼物，送你的。”
　　打开看到权利人那一栏只写了他的名字，姜梦真脑中一片慌乱，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赵逍送他房是什么意思？把他当成那种需要用金钱物质来哄的情人吗？
　　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开心的样子，就只是看着房产证发愣。
　　赵逍有些奇怪，只当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撼到了。
　　手轻轻搭在姜梦真的肩上，“等装修好了我带你去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了解姜梦真的喜好，请了最专业的设计师，按照他喜欢的风格设计。
　　姜梦真一定会喜欢的。赵逍根本没考虑过他会不喜欢这个礼物的可能。他送的是礼物，不是负担，如果姜梦真不喜欢，那就是他花的钱还不够多。钱在哪里爱不一定就在哪里，但是连钱都不愿意花那肯定是不爱。
　　“好。”姜梦真也没再说什么，他没有拒绝这个礼物，把那本册子装回去放在桌上，回过脸来向赵逍索吻，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上来。
　　赵逍则一把揽住他的腰，缓慢而有力地回吻。
　　海上起了一些雾，岸上的光渐渐远去，远处的山是一片灰蒙蒙的轮廓。
　　海风猎猎，游艇灯光射在海面上，把前方的海域照得发亮。
　　姜梦真被赵逍推倒下去，靠在柔轻的沙发上。赵逍也随之覆上来，不过收着力气，身体重量没放在姜梦真身上，好像生怕把他给压碎了。
　　姜梦真却很主动地搂着赵逍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带。
　　“真真，”赵逍嗓音沉沉，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腰，“你想在这里做吗？”
　　姜梦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赵逍心里有种痒痒麻麻的感觉，似被他纤长的睫毛轻轻柔柔地扫。
　　细碎的亲吻落在姜梦真的鼻尖，脸侧，又一点点向下游移。
　　海面不再平静，时而浪花翻涌起伏，间或狂风暴雨交织。
　　遇到风浪偶有颠簸，能感觉到游艇在微微晃动，空气里也有微妙的波动。
　　姜梦真眼睛里的水汽随着赵逍的动作微微浮动，海光山色也跟着一同摇曳起来，变成虚影，变成一层薄薄的雾。
　　到达…时，赵逍坏心眼地用指腹抵住顶端，不让他…
　　姜梦真饱受折磨，压抑着低喘的声音，“让我…”
　　“那你求求我。”
　　“求求你……赵逍……”
　　嘴唇贴在他耳畔，赵逍轻声问：“叫我什么？”
　　姜梦真知道他想听什么，死活不肯叫，被逼急了，狠狠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但赵逍好像没有痛觉似的，仍是不松开，反而扬了扬下巴朝他示意，“你可以继续咬。”
　　强烈的快感混合着羞耻感让姜梦真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不舍得咬了，微弱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老公。”
　　赵逍薄唇微微上扬，眼里却闪烁着危险的光，“声音太小了，听不到。”手里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老公！”姜梦真气急，“满意了吧？！”
　　这次声音很大，整个船舱都能听见。
　　赵逍懒洋洋地“嗯”。
　　姜梦真又哑着嗓子催促：“你快点！”
　　还没达到他满意，赵逍含住姜梦真的耳垂，继续逗弄：“快不了呀。”
　　……
　　月光明亮，映入窗户里。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天边倾泻出一丝光。
　　姜梦真率先醒了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赵逍无意识地搂住他，搂得紧紧的，不允许他挣脱，声音混沌：“宝贝，再睡一会儿……”
　　手掌按在床单上，手指忽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到了。姜梦真低头一看，发现左手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
　　窄窄的白金戒指上镶满了钻石，切面如同镜面般光滑，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闪得他眼睛有点酸。
　　赵逍给他挑戒指时，觉得男戒的款式都比较单调，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像窄版的女戒更适合姜梦真一些，窄版的设计可以恰到好处地凸显手指的纤细，于是最后买了一枚满钻款的女戒。
　　给姜梦真买女戒，他应该不会不开心吧？
　　姜梦真当然很开心，可是开心之余，也有抑制不住的难过。
　　是他太矫情了吗？
　　哪有在床上给人套上戒指的，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他甚至还没有听到一句正式的表白。
　　

第42章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赵逍把带姜梦真见家长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他问姜梦真愿不愿意跟他回家看爷爷奶奶，预想过姜梦真的各种反应，可能不好意思现在就跟他见家长，会矜持、犹豫甚至拒绝，但姜梦真只思考了几秒钟答应了。
　　赵逍对此有些意外，也相当高兴，“宝贝，我爷爷奶奶都很好，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你放心。”
　　吃过晚饭，他专门给奶奶打了个视频电话，跟两位老人说要带姜梦真去看他们。
　　奶奶闻言，自然很乐意，满口答应，“你们啥时候来啊？”
　　赵逍瞥了眼在一旁的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姜梦真，眼神似在询问。姜梦真和他对上视线，无声地用口型说：“都可以。”意思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听赵逍的。
　　“那这周末吧。”
　　赵逍说完，把手机拿远了些，又凑近姜梦真，附在他耳边问：“你要不要和奶奶打个招呼？”
　　姜梦真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往另一边挪动了下。
　　手指不安地搓了搓衣角，随即答应道：“好。”
　　赵逍笑了，又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了句：“别害羞。”手机递给他，然后把他搓衣角的手指抓过来，握在手里把玩。
　　姜梦真先顺了顺头发，然后才接过手机，前置镜头对准自己。
　　他的脸出现在右上角缩小的窗口里，而屏幕中间是一位银色短发的老太太，眼神慈祥而柔和，笑眯眯地看着姜梦真。
　　“奶奶好。”姜梦真忙道。
　　“哎你好，”奶奶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你就是梦真呀。”
　　“嗯，是我。”姜梦真也笑着回应。
　　“经常听赵逍那小子说起你，随时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啊。”
　　赵逍正听着两人聊天，忽然听到听筒里传来一点细小的狗叫声。
　　“哪来的狗？”
　　奶奶把一只小狗崽抱到了镜头前，灰扑扑的一小只。
　　“你张叔养的土狗生了一窝小狗，我就要了一只过来。”张叔是他们隔壁邻居。
　　“那我怎么回去啊……”赵逍略带嫌弃地看着屏幕里勉强睁开眼睛的小东西，“你孙子和狗只能有一个在你家。”
　　“不能吧？”奶奶疑惑，“你不是只对猫毛过敏吗？也不一定就会对狗毛过敏吧，再说了它才一个月大，毛都还没长齐呢。”
　　爷爷咳了两声，忍不住开口：“哎呀我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动物毛的问题，是呼吸道的问题。”
　　“反正我不管，”赵逍又对奶奶说，“到时候您先把狗弄到张叔家里我再过去。”
　　“那你别来了，把梦真送过来就行，我主要就是想见见梦真。”
　　赵逍：？
　　姜梦真忍笑。
　　爷爷：“你这话说的，你孙子都不来了，孙媳能愿意来吗？”
　　奶奶：“怎么不能来了？”
　　两位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
　　最后奶奶说过几天把狗送到张叔家，让赵逍晚几天再带着姜梦真回来。
　　挂了电话，姜梦真问赵逍：“你对动物毛发过敏很严重吗？”
　　“嗯，算是有点严重吧。”
　　很小的时候去表弟家里玩，他家里养了猫，赵逍和猫玩了会儿，一开始还挺开心的，觉得猫很可爱，也想养一只，但过几分钟，鼻腔就开始发痒，打一连串的喷嚏，皮肤上也渐渐出现红色的疹子，过敏反应来得迅速又剧烈，情况很糟糕，甚至出现呼吸不畅的症状，好在姑姑也是医生，很快察觉到，送赵逍去了医院。
　　查了过敏原，从那之后，赵逍就避免接触小猫小狗这一类有毛发的动物。
　　爷爷奶奶都挺喜欢小动物的，以前赵逍陪他们在公园遛弯的时候，看到别的老人牵着狗，爷爷都会停下来逗一会儿。他们是因为赵逍才一直没养宠物的。赵逍心里清楚。自己现在不常回老宅了，而他们需要陪伴。
　　“还好你不喜欢猫，”他讲完，又笑着对姜梦真说，“不然我们以后养猫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嗯，”姜梦真顿了顿，“那不养了。”
　　其实姜梦真也很喜欢猫，只是一直没有条件养。刚上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去流浪动物救助站做志愿者，既可以加志愿分，又可以和他喜欢的小猫小狗接触。
　　以前不养宠物，是担心没办法给它们提供一个好的环境，而现在不养，和爷爷奶奶一样，也是因为赵逍。
　　“如果是没有毛的猫，你会过敏吗？”姜梦真问。
　　“无毛猫？那不行，我觉得长得太奇怪了。”
　　“可是壁虎和蛇你都不觉得奇怪。”
　　“那怎么能一样呢，”赵逍振振有词，“无毛猫长得像外星人，你不觉得吗？”
　　姜梦真脑中闪过了有着巨大眼睛的外星人，想了想，说：“长得像外星人也挺可爱的。”
　　“那还是真真最可爱。”赵逍张口就来。
　　姜梦真瞪了赵逍一眼，不想理他了，拿起衣架上挂着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赵逍正靠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傻逼吧他，人把他当提款机他还上赶着。”
　　不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语气听上去有些恨铁不成钢。
　　“只能说脑子有病，这种人骂都骂不醒。”
　　可能对面是他的朋友，他们在骂另一个朋友。
　　“他乐意当舔狗，我才懒得管。”
　　“你们说的是谁啊？”赵逍打完电话，姜梦真不清楚该不该问，但实在有些好奇。
　　“巫欢。”
　　听到熟悉的名字，姜梦真有些惊讶：“他、他怎么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赵逍长话短说，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巫欢喜欢上了一个人，从追他到现在在他身上花了七位数，以为在跟对方谈恋爱，结果人家拿他当炮友。
　　身体逐渐有点僵硬，姜梦真站在原地，“这样确实不太好。”
　　“是啊，最可笑的是这傻逼以前还搞暗恋，暗恋了好几年呢。”
　　姜梦真一愣，弱弱地反驳：“……暗恋怎么了，不可以暗恋吗？”
　　“不是，就一个渣男，有什么好暗恋的啊，暗恋点儿好的吧。”
　　一滴水顺着发梢滴到了眼皮上，姜梦真揉了揉眼睛，慢半拍地说：“也是。”
　　见他还在原地傻愣着，赵逍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按着姜梦真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赵逍站着给他吹头发。
　　他现在给姜梦真吹头发已经很熟练了，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则轻轻撩起尚未吹干的碎发，手指插进发丝里，从发根到发梢，把每一缕头发都吹干理顺。
　　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了姜梦真的眼睛，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明明头发已经不滴水了，还是觉得有水进到了眼睛里。


第43章
　　“如果，你知道有人暗恋你很多年了，你也会这样想吗？”姜梦真积攒了很多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而赵逍一开始也压根没往“姜梦真暗恋他”这个方向去想，回答得很直接：“会啊，喜欢谁就追呗，大不了被拒绝，搞什么暗恋啊，挺蠢的。”
　　赵逍以前就收到过类似的表白，对方说喜欢他很久了，但是以前一直默默暗恋没敢让他知道，赵逍对此的反应是——“哦，我知道了，但我不喜欢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更别提感动或者去回应对方什么。
　　他没有暗恋过谁，无法和那些搞暗恋的人共情。他一直认为，暗恋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感动，在他看来，暗恋一个人这么多年是一件很蠢的事，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值不值得。
　　但是姜梦真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赵逍生锈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转，最终得出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结论：
　　“你以前也暗恋过别人？”
　　不会吧，姜梦真顶着这张脸搞暗恋？他怎么想的？
　　像他这样的长相，难道不应该是只要随便勾勾手别人就上赶着过来了？
　　赵逍匪夷所思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些微妙难言的情绪。
　　“没有。”
　　“真没有？”赵逍目光紧盯着他的脸。
　　姜梦真微微偏过头，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谎。
　　“谁还没点儿过去呢，对吧？”赵逍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眼睛里却并没有什么笑意，“你实话实说，我又不会介意。”
　　良久，姜梦真才低声说：“是有暗恋过。”
　　赵逍手指不自觉收紧，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语气却很洒脱，“喜欢过别人这很正常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时候？暗恋了多久？”他紧接着又问。
　　“也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就是，高中的时候……”姜梦真眼神飘忽，努力编造着一个与赵逍完全不同的人，“辅导班的同学，只有上专业课的时候会遇到，很久以前了，后来就没暗恋了。”
　　赵逍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惶然与将掉未掉的眼泪。
　　“那现在你们还有联系吗？”
　　“你干什么呀！”姜梦真抓着赵逍的手腕让他松开，另一只手则抬起来捂住了眼睛。
　　“没有联系了……”他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你别掐我。”
　　赵逍手劲很大，把姜梦真的下巴都捏红了，眼睛也是红的，看上去很可怜。
　　然而赵逍此刻并不觉得他可怜，只想狠狠把他捏在手心里，整个捏碎掉。
　　以前喜欢过谁，暗恋过谁，交过几个男友或女友，姜梦真想说就说，不想说赵逍也不会勉强他。
　　在此之前，赵逍从没有主动问过，不是不在意，他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过去，深究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意义，他只想抓住和姜梦真的现在以及未来。
　　在他察觉到姜梦真有心事的时候，他往往也不会深究探求，只一味不问缘由简单粗暴地哄。
　　姜梦真的心事是紧闭的蚌壳，需要人去撬开，才能看到里面的珍珠。其实赵逍从未抵达过他的内心世界，却还要怪对方不够坦诚。
　　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姜梦真的脸，赵逍才缓缓松手，指腹蹭过脸颊，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泪，温柔道：“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回忆以前的暗恋对象回忆哭了呢。”
　　“我没有……”
　　“你当然没有了，”赵逍凑过去吻他，连他的眼泪也一并吞掉，“真真现在只喜欢我，是吧？”
　　姜梦真虽然还在流眼泪，但还是搂住赵逍的脖子，把头埋进他颈窝，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赵逍又低头亲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钻进耳朵里，“所以哭也只能是被我搞哭的。”
　　“你！”
　　赵逍笑着问：“我怎么这么讨厌？”
　　“……你！赵逍你烦死了！”姜梦真忍无可忍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负面情绪就像无底洞，会逐渐把人吞噬掉。有些负面情绪是需要一个出口的，赵逍有很多排解的方式，比如忙碌的工作，酒精或尼古丁，放纵的…，事后的温存，被他搞哭又哄好的姜梦真……
　　但是姜梦真更习惯于自己一个人默默把情绪消化掉。
　　痛苦不分等级，或许烦恼也不分等级，可姜梦真的烦恼和赵逍的烦恼，不是一种烦恼，如果说出来，赵逍可能只会觉得无法理解。
　　明明赵逍对他已经很好了，足够耐心也足够包容，每次他不开心都会哄，可姜梦真悲观地觉得，赵逍哄不好他。
　　因为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也注定不是一路人。
　　姜梦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和赵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起初没想要走进赵逍的世界，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是赵逍强行把他拽了进来。
　　可这并不怪赵逍呀。姜梦真不停地对自己说。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爱对象，没办法回赠给对方同等价值的礼物，会欺骗隐瞒，还总是动不动就哭。
　　他不是一个完美的偶像，心理没有那么强大健全，无法接受前一天还在对他倾诉满屏爱意的人第二天就开始表达失望谩骂回踩。
　　他只是一个自我感动的胆小鬼，不敢让赵逍知道其实他暗恋了赵逍很多很多年。
　　

第44章
　　接到表弟的电话时，赵逍正在超市买菜。他下班路上刚好经过这家大型商超，就停下来买点姜梦真想吃的菜回去做晚饭。
　　赵逍平时是没什么兴致下厨的，不过今天是周五，明天不上班，晚上就可以好好给姜梦真做一顿饭，吃完饭再吃别的。
　　“哥，我回国了，”表弟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活力，有点蔫蔫的，“你周六在家吗？我去找你玩儿吧。”
　　“我记得你不是前段时间才刚回来过一趟吗，”赵逍纳闷道，“怎么又回了？”
　　“上次是考完试了，这次是写完毕业论文了。”
　　“行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一回家就开始挨骂，出来躲躲。”
　　赵逍和表弟没差几岁，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见面的机会少了，不过关系也没怎么疏远，经常联系。他家庭氛围挺好的，不犯什么大错的话也不至于天天挨骂。
　　“你犯啥事儿了？论文没过？”
　　“哎，不是，”表弟叹了一口气，“我去你家的时候再跟你细说吧。哦对了，姥姥说你谈了个男朋友，要不今晚一起出去吃个饭？或者我能去你家蹭饭吗？”
　　“今晚没空。”赵逍冷漠道。
　　第二天下午，表弟来到赵逍家里，一进门就好奇地东张西望，“你男朋友不在家吗？”
　　赵逍：“不在。”
　　姜梦真今天仍然要上班，确实没有在家。
　　表弟失望地撇嘴：“我还想见见嫂子呢。”
　　“你先说你是怎么回事儿吧。”
　　表弟在英国读的本硕，即将毕业，不仅在当地找了工作，交了外国女朋友，还准备以后在国外定居，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宣布这个重大决定。
　　结果家人都很反对。
　　“我之前跟他们说起Mia的时候他们也没反对啊。”表弟不理解道。
　　赵逍早就听奶奶说过表弟交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友，当时也没太在意。
　　“他们以为你是要把Mia领回家，所以不反对，谁知道你是去倒贴。”
　　“怎么能叫倒贴啊！”表弟不认同，“平时是我花Mia的钱比较多。”
　　“……出息。”
　　“哥，我终于理解你当年出柜众叛亲离有多困难了。”表弟又说。
　　“怎么，你爸也说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了？”
　　表弟：“那倒没有，他就是觉得我以后要是在国外定居，那养个儿子白养了呗。”
　　“比我强多了啊，”赵逍乐道，想起他出柜那会儿他爸曾经骂他的话，“至少不会断子绝孙。”
　　“其实吧，哥，”表弟语气变得扭扭捏捏的，“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他们……”
　　“什么事？”赵逍突然产生了某种怀疑 ，“你说的Mia，不会是……？”
　　表弟会意，大惊失色，忙道：“不会不会！Mia绝对是女的！”
　　赵逍：“哦。”
　　“我和Mia下个月要在伦敦举办婚礼。”
　　“……”赵逍沉默了几秒，“这是不是有点突然了。”
　　表弟：“你不懂，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那我祝福你们。”
　　这也能理解，坠入爱河的人通常很难保持理智。
　　不知道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斗争，几天之后，表弟告诉赵逍，他爸妈不反对了。他还在家族群里发了电子版的婚礼请柬，诚邀诸位亲人前往伦敦参加他的婚礼，不来也随便。
　　他给赵逍单独发了一份请柬，邀请栏写了赵逍和姜梦真两个人的名字。
　　婚礼日期定在了十一假期，参加婚礼的话可以在那里多待几天，顺便旅游。
　　赵逍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参加表弟的婚礼，如果姜梦真想去的话，那他们就一起去，如果姜梦真不想去，那他干脆也不去了，陪姜梦真更重要。
　　傍晚他去接姜梦真下班，在车里说起这件事。
　　姜梦真神情犹豫，半晌才说他没办法参加婚礼，他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赵逍问。
　　“我要回灵仙岛看我妈妈。”
　　姜梦真说完，又补充：“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啊，”赵逍把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那是应该回去看看阿姨。”
　　姜梦真几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到家里，他也很有分寸感地不过问，他想，也许等姜梦真这次回来就会主动跟他分享一些家里的事情。
　　他也没问过姜梦真有没有跟家里出柜，猜测应该是没有的。姜梦真会不会想要带他一起回灵仙岛呢？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介绍给家人也可以。赵逍并没有那么在意外界认同，只是想陪着姜梦真。
　　但是姜梦真却没有带他回去的打算：“你去参加表弟的婚礼吧，毕竟这么重要的场合，刚好也可以在伦敦玩几天。”
　　“能有多重要啊，没你重要。”赵逍笑着说。他还想说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但听上去似乎有点要挟姜梦真的意思，怕让姜梦真为难，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今天没在家吃晚饭，去了之前去过的一家渔民菜，他家的熟腌海螺和笔管鱼炖豆腐堪称一绝。
　　大厅人比较多，赵逍就订了楼上的包厢，没想到上楼的时候在楼梯拐角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赵逍连个招呼都不想打，原本想装不认识的，但偏偏赵良翰停下了脚步，叫他的名字：“赵逍。”声音不怒自威。
　　赵逍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爸”。
　　赵良翰是家中长子，虽然当年从公立医院辞职让家中亲戚有诸多不满，但私立医院经营得不错，也算事业有成，四十岁之前，他一直被当做家族中的楷模，直到赵逍出柜，让他就此颜面扫地。
　　后来赵逍进入了海洋研究所工作，自己创业又赚得盆满钵满，赵良翰这才觉得找回了面子。
　　有段时间父子俩一度像仇人，最后还是爷爷奶奶从中调和，缓和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姜梦真从这个中年男人的轮廓中依稀看到一点赵逍的影子，差不多能猜到他和赵逍的关系。
　　而赵良翰看到两人牵着的手，也同样能猜到他们什么关系。
　　然而赵逍完全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赵良翰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姜梦真身上，
　　姜梦真手心出了层细汗，捏了捏赵逍的手指，开口：“叔叔好……”
　　赵良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点头：“嗯。”
　　态度并不热络，但也没有给他脸色看。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赵良翰又问。
　　“我……”姜梦真下意识看向赵逍，正欲开口。
　　“他做什么工作跟你有关系吗？”赵逍语气挺冲。
　　赵良翰：“我问问怎么了？”
　　姜梦真悄悄拉了拉赵逍的衣角，主动说：“我在海洋馆工作。”
　　“哦，”赵良翰脸色稍霁，“那和赵逍算半个同行啊。”
　　应该是把他当成了海洋馆的科研或者技术人员。姜梦真解释道：“也不算，我是讲解员。”
　　“主播？”赵良翰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有些眼熟，“我好像看到过你的视频……”
　　“行了，”赵逍冷下脸，不耐烦地打断道，“你烦不烦？”
　　“你就这个态度？”赵良翰皱了皱眉，声线依旧平稳，“赵逍，我现在也不反对你找男的了，但至少得找个正经点儿的吧。”
　　“怎么就不正经了？”赵逍本来看见赵良翰就烦，结果他竟然说姜梦真，这下更是撞他枪口上了，“你又在这装什么正经人？”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姜梦真忙拉着赵逍的手臂把他拽走，还不忘回头对赵良翰歉意道：“叔叔，不好意思，我们先去吃饭了。”
　　走进包厢，赵逍喝了口茶，平静下来，对姜梦真说：“真真，你以后见到他不用对他这么客气，他不配。”
　　“他可能……也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姜梦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觉得有人愿意管着他就已经很幸福了。
　　“他只是为了他的面子，”想不到姜梦真居然还会帮赵良翰说话，赵逍冷笑，“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
　　

第45章
　　“你、你也不能这么说吧……”姜梦真觉得赵逍说这种话真的有点过分。
　　他并不清楚赵良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赵逍的爷爷奶奶都很好，赵逍也是很好的人，所以他就下意识觉得，赵逍的爸爸应该也不会太坏。
　　赵逍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是你把别人想得太好了。”
　　姜梦真望着坐在他对面的赵逍，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欲言又止。其实他从来不会盲目地把别人想得太好，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赵逍的爸爸。
　　但他不会和赵逍争辩这些，赵逍本来遇到他爸心情就很糟糕了，不想让他心情因此变得更差。
　　一时间，两人都没话可讲，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怎么了？”赵逍打破了沉默，有点无奈地探身。
　　“又在哭什么。”
　　姜梦真侧过头，躲开了赵逍伸过来给他擦眼泪的手。
　　赵逍站起身，走到姜梦真身边，扳过他的脸，俯身凑近，观察他微红的眼睛：“宝宝，怎么了？”
　　姜梦真摇了摇头，说：“没事。”
　　也许是因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赵逍对他太好了，但凡赵逍的态度产生一点点变化，或者就像刚才那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姜梦真就会觉得赵逍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就会无法抑制地难过。
　　他也不想这样，不想让赵逍每次都放低姿态一遍遍地哄他，没有人会愿意一直接纳这种负面情绪的，赵逍总有一天会感到厌烦。
　　“我刚才没有在凶你，宝宝，”赵逍很快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凶，让姜梦真误会了，“别哭了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拍姜梦真的背。
　　把人哄好，赵逍又耐着性子给姜梦真讲了些他以前的事：“你不知道我爸是什么人……”
　　他和赵良翰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赵逍回老宅陪爷爷奶奶过年，初一家族聚餐，赵良翰自然也来了。饭桌上，有亲戚大概以为赵逍喜欢男的只是一时新鲜，最后还是会结婚生子回归正轨，就说他年龄也不小了，玩够了就给他介绍个合适的女孩结婚，虽然被爷爷及时打断，但赵逍历来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格，几句话就把那个亲戚怼得脸色发青。而赵良翰不仅不站在赵逍这一边，还数落赵逍没礼貌，过后他话锋一转，说结不结婚也只是个形式，没那么重要。赵逍差点以为赵良翰难得说了句人话，哪知他又说，反正以后可以找代孕，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反正家里有医疗资源，运作起来不是什么难事。赵逍在众多亲戚面前当场翻脸，往后的大半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赵良翰原本打算高中就送赵逍出国念的，欧洲美洲澳洲都可以，看赵逍想去哪里。当时已经在着手申请，但是赵逍喜欢男生的事被赵良翰无意中发现了。他担心赵逍出了国更加无法无天，就没有让他出国，先在国内读完高中再说。
　　那几年，赵逍的妈妈正在日本拓展公司海外市场，赵逍每到假期就会去日本玩，后来干脆就决定以后去日本留学了。
　　日本有什么好的？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家里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包括一向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但赵逍执意要去，谁也拿他没办法。
　　妈妈得知这件事，专程赶回来支持儿子，她是唯一无条件支持赵逍的人，谁反对都没用，她自己完全有能力送赵逍去任何他想去的国家。她和赵良翰虽然并未离婚，但早已貌合神离。赵良翰觉得她不够贤妻良母，不够温柔体贴，明明他们家已经很有钱了，她可以相夫教子，过富太太生活，但是她偏要在外打拼事业，常年不着家，从来没有尽到教育儿子的责任，只知道带赵逍瞎玩。
　　赵逍早就知道，父母在外面各玩各的，但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们会在他面前装作恩爱的样子，为了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所谓的爱只不过是精心编造的谎言。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的生活也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他也从来没有觉得父母有哪里亏待过他。
　　赵逍给姜梦真讲这些自有他的用意，不仅仅是为了让姜梦真更加了解自己。
　　可是当他对上姜梦真心疼又关切的眼神，还是会觉得无比动容。
　　“真真，”他讲完，又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你呢？”
　　姜梦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你家里知道你喜欢男的吗？”
　　姜梦真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我……跟我妈妈讲过。”
　　“那阿姨怎么说呢？”
　　沉默片刻，姜梦真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希望我过稳定、正常的生活。”这的确是姜柳对他说过的话。
　　“什么叫正常的生活？”赵逍抓住关键字眼，眉头轻皱。
　　姜梦真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见他这副反应，赵逍眼里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愠色，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真真，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正常的生活吗？”
　　手指不安地攥紧，姜梦真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是我想过的生活。”
　　赵逍又问了姜梦真很多问题。
　　“你以前暗恋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姜梦真回答。
　　“现在真的一点儿联系都没有了？”
　　姜梦真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有点紧张，“没有了。”
　　他在紧张什么？赵逍煞有介事地谴责：“姜梦真，你这个人怎么朝三暮四的，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
　　“我说了没有……”姜梦真委屈得都快哭了，也不愿意再回答赵逍的其他古怪问题。
　　于是这天晚上，赵逍把姜梦真欺负得格外惨，不仅让他流了很多眼泪，还逼着他叫老公，说了一堆胡言乱语。
　　赵逍初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的，那时候也天真地想过要一直和对方在一起，可事实上，相处没多久他就感到了厌倦。
　　赵逍从来没有像喜欢姜梦真这样，这么喜欢一个人过。他自认为掏心掏肺，带他见朋友、家人，做好了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准备。
　　可姜梦真呢，总是对一些事情避而不谈。
　　赵逍早就意识到姜梦真在他这里的特殊性，也当然能感觉得到，姜梦真在他面前没有卸下过心防，有很多心事不愿意对他讲。
　　为什么？
　　赵逍不明白，他第一次在一段感情中产生困惑。
　　是不够信任，还是不够喜欢？或者两者都有？
　　他心里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就算主动去问姜梦真，得到的也只有他的缄默与眼泪。
　　

第46章
　　隔天上午，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叶恒发来信息，他明天下午五点多落地清城，问赵逍晚上有没有空吃个饭。他和赵逍同年毕业回国，现在在上海的一所高校担任教职，这次是来清城出差参加一场学术论坛。
　　赵逍也没什么事要忙，就答应了，接姜梦真下班时，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姜梦真没有拒绝。
　　“你还记得叶恒吧？之前……”赵逍顿了一下，接着说，“在日本的时候，你俩见过好几次呢。”
　　“嗯，我记得。”
　　关于在日本的那段时光，姜梦真似乎抱有一种逃避心理，不会主动提及，而赵逍也不是回头看的人，不愿再回想一遍离开东京前被甩的心路历程。两人谁都没有回忆过，也不曾敞开心扉地和对方聊一聊。
　　见到叶恒，他和赵逍叙旧，询问近况，又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
　　赵逍一边聊，一边还时不时地给姜梦真夹个菜。
　　搞得叶恒这个单身狗受到了暴击，忍不住感慨：“你们感情真好啊，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就这么好……”
　　姜梦真表情凝滞。
　　“那当然，”赵逍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叶恒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埋头做研究。他隐约记得赵逍在和他同窗期间换过几任男友，似乎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不过他并没有窥探别人感情生活的爱好，不清楚赵逍和姜梦真是回国之后藕断丝连再续前缘，还是一直都没有分手。现在听赵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后者。
　　“异地恋可不容易了，我本科的时候也谈过异地恋呢，不过没坚持多长时间就分手了，”叶恒忆起往昔，“你们不仅是异地，还是异国，更不容易了。”
　　赵逍看了眼姜梦真的表情，一如往常，于是他也没跟叶恒解释，而是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当初姜梦真和他分手的最直接原因是距离，应该没有其他原因了，赵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为什么姜梦真再次遇到他之后，这么快就和他复合了，肯定是分手之后依然喜欢他，放不下他，他也同样如此。
　　而现在，他们不再有异地的困扰，相处得也很愉快，感情日益牢固，姜梦真还收下了他送的房和戒指，当然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吃完饭回到家，赵逍先去洗澡，姜梦真闷声去了工作间。刚才吃饭的时候，赵逍就感觉到姜梦真的情绪莫名有点低落，回来的路上话也很少，可能是困了，一直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
　　都这么困了怎么回来还想着工作？
　　赵逍洗完澡出来，去工作间喊姜梦真洗澡。
　　昏暗的房间照例只开着一盏水母灯。
　　“我看你在车上都快睡着了，”赵逍走到他身边，温柔道，“洗个澡睡觉吧，明天再做歌。”
　　姜梦真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回头看他，“我把混音做完，这个不能再拖了。”
　　“要多长时间？”
　　“可能一两点吧，你先睡吧。”
　　姜梦真平时不会在工作间里待太久，赵逍也一般不把工作带到家里，两人现在的作息时间基本一致，除了…会折腾到很晚，正常情况下都是十一点左右就睡了。
　　赵逍把姜梦真坐的转椅转过来，强迫他只能看着自己，“宝贝，你怎么了，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不开心？”他弯下腰，注视着姜梦真的眼睛。
　　他现在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天生水汪汪，赵逍只要看一眼，心就会不知不觉融化。
　　“没、没有啊。”姜梦真明显有点慌乱，脚尖用力点地，想拖着椅子往后退，然而却被赵逍拉住，转椅的轮子却纹丝不动。
　　“有，我看出来了。”赵逍笃定道。
　　每次姜梦真情绪不高，他其实都看在眼里，问姜梦真他通常也不会说，哄一哄就过去了。姜梦真在想什么，赵逍不想猜，他总是摸不准姜梦真的心思，就算猜了也全都猜错。
　　然而这一次，他却试着把猜测说出口：“是因为提到了东京，还是……我回国的时候你跟我分手？”
　　姜梦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都不是，你想多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摊开来说当初分手的事。
　　赵逍以为姜梦真早就不在意了，而姜梦真也以为分手对赵逍而言是常态，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
　　原来这件事始终是悬在彼此心头的一根刺。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只是因为异地吗？”
　　“嗯……”
　　“嗯什么？说话。”赵逍手指拨开他刚才蹭乱的头发，捏住他的下巴。
　　姜梦真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扇，喉结因为下颚抬起被迫艰难地滑动，呼吸也因此变得有些乱，“因为，那时候你让我觉得，”他艰难道，“你对我不是认真的，就只是玩玩而已。”
　　他们刚在东京遇到的时候，赵逍对他的态度就有点轻浮，对他的试探与撩拨也都好像在玩弄他。姜梦真知道有些同性恋关系混乱，以前他在娱乐圈也或多或少地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他不喜欢这样，对性爱甚至都有一种排斥态度，可是赵逍似乎很喜欢和他做，所以姜梦真才配合。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他在赵逍这里的独特性，不想被当成随意玩弄然后被丢掉的东西。
　　但是赵逍依然把他当成那种很随便的人。姜梦真那时候就经常偷偷伤心，觉得赵逍很坏，但是也做不到彻底拒绝。
　　其实他之前有想过要不要跟赵逍坦白暗恋的事，后来听到他对暗恋的看法，就觉得还是算了，说出来只会显得自己很蠢很可笑。
　　“什么？”赵逍不理解。
　　距离是客观原因，但“提分手”这件事却是主观的，是姜梦真提的分手，这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吧，结果姜梦真竟然还反过来怪他？
　　赵逍并不知道，聊分手这种话题，是很容易聊崩的。在过往的感情经历中，他才是主动提分手的那个人，聊都不聊，想分就直接分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刚开始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姜梦真轻声问。
　　“我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赵逍话音渐弱，怎么听怎么没底气。
　　好吧，虽然他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姜梦真长得漂亮才被他吸引，但他绝对不止是因为姜梦真漂亮所以才喜欢他。
　　“你这么说我，好像我是什么很渣的人一样。”他对姜梦真百般珍视，用心对待，结果只换来一句不认真。就好像送出去的东西被丢在地上，并踩了一脚。
　　我觉得你的喜欢很珍贵，你却觉得我的喜欢并不值钱。
　　虽然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办法等价衡量，但赵逍还是很生气。
　　“你不是吗？”
　　这绝对是污蔑。
　　“当然不是，”赵逍立即否认，又道，“那你说怎么才算认真？”
　　姜梦真也说不出来。
　　“赵逍，”他停顿少时，“你觉得这样会累吗？如果你……”
　　赵逍打断道：“不觉得，从来不觉得，我一点也不累。”他不想从姜梦真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听的话。
　　“我以前是渣男，是混蛋，但现在我只喜欢你，只爱你，真真，你不相信我么？”
　　“相信……”
　　姜梦真知道，赵逍一直是这样的，会给他直白果断的回答与坦荡的爱。
　　而他平淡如水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像赵逍那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的喜欢是安静的，悄无声息的，就算喜欢了很多年也显得不够浓烈。
　　如果当初回国之后不是赵逍来找他，他大概是没有勇气再去迈出那一步的。
　　“你还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赵逍又看着他说，“或者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这样行吗？”
　　姜梦真很喜欢赵逍的眼睛，但有些时候，也讨厌看赵逍的眼睛。他的眼神那么真诚，不似作伪，可姜梦真知道，他眼里的东西都是很短暂的。
　　也许是配得感太低，也许是对赵逍也没有信心，姜梦真相信赵逍喜欢他、爱他，却不相信赵逍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哪怕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赵逍和他在一起的新鲜感还没过，等什么时候腻了就会和他分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根本没有很长，算上在东京的时候，加起来也只有一年多一点，可赵逍却说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哪有很久？对赵逍来说，一年多就已经算很久了吗？
　　也对，毕竟他以前每段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年的。
　　他们连对时间的概念都不一样。
　　“你别哭啊……”
　　该说的话都说了，赵逍不知道还要怎么和姜梦真沟通，不知道什么样的沟通方式才能让他止住眼泪。
　　头一回面对姜梦真的眼泪感到束手无策，“怎么只会哭。”
　　他松开手，低下头想吻掉姜梦真的眼泪，但这一次姜梦真却不想让他亲，推了他一下。
　　赵逍只好往后退了一步，手肘撞到桌上水母灯的灯罩。
　　“哗啦——”
　　一声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耳膜生疼。
　　那盏精致而脆弱的玻璃水母灯从桌上坠落，玻璃灯罩与灯座分离，在落地的瞬间，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如烟花般炸裂开来。
　　闪烁的玻璃水母碎成了片，有什么东西也宛如这盏灯一般掉在地上摔碎了。
　　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和碎掉的水母灯惊住了，剧烈的声响过后，房间里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对不起，”赵逍先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他摸着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顶灯。
　　水母是一种很神奇的海洋生物，它们没有大脑也没有心脏，死了之后就融化在水中，消失不见，玻璃水母的尸体碎片却反射着刺眼的灯光，像锋利的刀刃。
　　某一瞬间，酸酸涨涨的感觉袭进赵逍的心，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姜梦真站起来，弯腰，伸手想要捡碎片，立刻被赵逍拉住手臂制止，“你别碰，我来收拾吧。”
　　“对不起，真真。”赵逍又说了一遍，他知道姜梦真很喜欢这盏台灯，从日本漂洋过海运过来，经历多少颠簸都完好无损，结果却被他不小心打碎了。
　　道歉也无济于事。
　　“我再给你买新的。”
　　“没事。”
　　那家工作室已经倒闭了，不可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了。姜梦真心想。
　　“我扫一下，”赵逍转身去拿扫把，叮嘱姜梦真，“你先去洗澡吧，小心点儿别踩到了。”
　　“好。”姜梦真迟钝地点了点头。
　　“你也小心，不要用手捡。”
　　这个连吵架都算不上的冲突好像随着水母灯的打碎就这么过去了，谁都没有再提起。
　　当然不算吵架，赵逍怎么可能和姜梦真吵架。姜梦真性格这么软，温和无害又很好拿捏，和他说话声音大一点都好像在欺负他似的，赵逍根本不舍得对他说重话。
　　没过几天就是表弟的婚礼，赵逍起初是不准备去的，大老远跑过去一趟参加个婚礼能有什么意思，但是爷爷奶奶都要去，尽管有姑姑姑父陪同，但他们也没有太多照顾老人的经验，赵逍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去伦敦。
　　表弟的婚礼在伦敦一座很有名的教堂里举办，盛大瞩目。赵逍计划着以后也要和姜梦真办一场像这样的婚礼，却浑然不知，姜梦真已经从他的房子里搬走了。
　　

第47章
　　赵逍飞往伦敦的航班是傍晚出发，下班后，姜梦真给他简单收拾好了行李，老宅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先来接他，然后再接上爷爷奶奶一起去机场，所以姜梦真并没有去送他。
　　临走前，赵逍叮嘱姜梦真要记得回复他发的信息，他参加完婚礼最多再在伦敦待两天就回来，想他了就直接打电话。回岛上要注意安全，岛上风大，还要穿厚一点，如果能给他分享一些灵仙岛的照片就更好了。姜梦真很乖地点头，一一答应。赵逍没发觉有什么异常，放心地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姜梦真也出了门，看了下时间，七点十五。工作日的时候坐船的人比较少，每天就只有两班轮渡，早上八点半和下午一点，错过了就回不去了。而到节假日会增加班次，最晚的一趟是晚上八点。
　　现在去码头的话，应该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去灵仙岛的轮渡。
　　坐船回岛也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遇到大雾大风或者暴雨天气船都不开，只能等天气变好。按赵逍的意思，晚上坐轮渡不太安全，等明天白天再回岛上也不迟，姜梦真表面答应得很好，但实际根本没听他的。
　　姜梦真并不赶时间，今晚回或者明天回都不会影响到什么，他只是，突然不想待在这里了，一刻也不想待。
　　最后一班轮渡的乘客很少，和他一同登船的只有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看样子是游客，很年轻，应该是还在上学的大学生。她们一开始在玩手机，后来信号变差，就收起手机聊天，和姜梦真搭讪。
　　“哈喽，帅哥，你也是去灵仙岛玩的吗？”
　　“不是，”姜梦真摇摇头，“我回家。”
　　她们又问他岛上有什么好玩的，让他推荐一下。
　　姜梦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不清楚岛上有什么变化，他说了几个景点，想了想，又认真建议道：“如果你们明早能起得来的话，可以去赶海，然后看日出。”
　　以前还在岛上生活的时候，这里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他的日常娱乐就是爬山摘松子、赶海看日出以及学着父亲的样子拿儿童鱼竿海钓，退潮后到礁石间捡拾贝壳海螺小虾，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大螃蟹和海星。
　　两个女生笑嘻嘻地说肯定起不来，还是不去了。
　　轮船的探照灯照亮前方，远处灵山岛的轮廓影影绰绰，逐渐变得清晰。
　　十分钟后，今天的最后一班轮渡缓缓靠岸。
　　下了船，两个女生说要去订好的那家民宿，姜梦真便给她们指了一下去哪里坐车。
　　这里有岛内公交和专门供游客搭乘的观光车，还可以租电动车环岛骑行。
　　姜梦真上次回来的时候，这里只有几家岛民开的民宿，如今也有了不少特色客栈和度假酒店。
　　他没有在公交站等班车来，而是步行回去。
　　他家离码头不远。
　　灵山岛远离城市喧嚣，以前称得上荒凉，近几年旅游开发，增添了许多基础设施，不过商业化程度并不高，至今仍保留着原生态海岛风貌。
　　上坡的路边有几座破旧的老房子，用石头黄泥堆砌起来的，外墙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早就没人住了，但是一直都没拆。
　　姜梦真还没上学的时候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后来爸妈去清城做海鲜生意赚到了钱，才翻修成了混凝土房。
　　家里很久没有住人了，姜梦真打开全部的门窗通风，海风带着独有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打算在这里久住，如果图方便的话，其实可以直接住民宿或者酒店，但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等全部打扫完都快半夜了。
　　他家比赵逍的海景房离海更近，近到躺在床上就可以听到海浪声。
　　小时候他就这样听着海浪的声音安然入睡，如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柜子里拿出的被子是干净的，但却有一股淡淡的、潮湿的霉味，太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姜梦真皱了皱鼻子，又在床上打了一会儿滚，试图寻找一个最适合睡觉的睡姿，然而最后还是认命般地坐了起来，走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一件旧外套。
　　这件衣服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姜柳给他买的。厚厚的棕色摇粒绒外套，很适合秋天降温的时候穿。左胸还绣着一只小猫，对于大学生来说有点幼稚，姜梦真只试穿过一次，就放进了衣柜压箱底。
　　他披上外套，漫无目的地出门了。
　　岛上没有光污染，夜晚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姜梦真裹挟着微凉的风与漫天的繁星，还有树丛里的隐约虫鸣，忽然想喝点东西。
　　隔壁的民宿还亮着灯，他走进门，在前台那里买了两瓶啤酒，又在前台小姑娘奇怪的眼神中出去了。
　　要不要也开家民宿呢？姜梦真边走边想。之前大伯发信息问过他，把房子出租给别人开民宿怎么样，反正一直闲置着也没人住。
　　大伯一家和爷爷奶奶之前也住在岛上，后来搬到了另一座城市，他家闲置的房子就租出去开民宿了。
　　开民宿的话需要重新装修，姜梦真没有时间看装修，也不懂得经营，到时候还得雇人，有一大堆事要忙，想想就很麻烦。
　　今年过年的时候，大伯还想让姜梦真来他家过年，但姜梦真觉得自己是外人，会打扰他们一家人，便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还是有人关心他的，可是和赵逍在一起之后，他的生活里好像就只有赵逍了。姜梦真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的感情没有一个好的开始，那……结束得草率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在此之前，姜梦真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赵逍分手的，现在想到，竟也不觉得突然。如同一艘深夜里撞上暗礁的巨轮，并不是突然之间就坠落进海洋深处的，而是会有一个缓慢的、逐渐下沉的过程。
　　走着走着，姜梦真走到了海边的礁石群边，涨潮了，下去的话会很危险。
　　那该去哪里呢？
　　他不会留在岛上，也不想待在清城，但是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习惯了随波逐流，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普通的一生。
　　如果没有赵逍，他不会去做海洋馆讲解员，毕业之后也大概率不会再回清城，也许会去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
　　在日本读研的最后一年，他进入了一家业内知名的音乐公司实习，公司氛围很好，也能学到很多东西。那家公司在上海也有分公司，他其实有想过回国之后先去上海找工作的。
　　姜梦真一直都很自私，最注重自己的感受。
　　在他最初想要进入娱乐圈的时候，姜柳是很有顾虑的，并非全然支持。
　　大概看出了他的意愿太强烈，于是姜柳选择放下了自己的顾虑，告诉他：“真真，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后来他在娱乐圈并不开心，又开始后悔：“妈妈，我是不是不应该进娱乐圈？”
　　而姜柳依然尊重他的想法，告诉他，如果做明星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做了，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稳定、正常的生活。或者干脆回来帮她经营烧烤店，挣不了大钱没关系，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总之，无论姜梦真想做什么，她都会支持。
　　姜梦真冲动地对姜柳说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生，姜柳听了也没有责怪他。
　　熬过了状态最差的一段时间，和公司解约后，姜梦真的状态终于好了一些。
　　“妈妈，我想去日本读书，离他近一点，可是我找不到他，我一直在找。”
　　“妈妈，我在东京找到他了。”
　　“妈妈，有人说，得到过就能放下了，这是在骗人吧。得到了也只会害怕失去，不会想放下。还是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他呢？”
　　姜柳不会告诉他答案了，而姜梦真也没有真的问过她。
　　他每次过来看她，只是静默地在墓碑前放上一束花。


第48章
　　赵逍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之后，第一时间给姜梦真发了信息，两地有时差，姜梦真并没有立即回复。
　　又倒了一天时差，赵逍醒来后看到了姜梦真的回复，让他好好休息，没有再说别的。
　　这样的冷淡在赵逍看来是很合理的，因为姜梦真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到了明天，姜梦真可能就会忍不住说想他了，也许还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还是有点粘人的。
　　倒过来时差，第二天，赵逍去参加了表弟的婚礼。他觉得举办婚礼的这座教堂很漂亮，于是拍了很多照片分享给姜梦真。赵逍还想问他以后想办一场什么样的婚礼，发送之前犹豫了下，又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删掉了。
　　在微信里问好像有点不太正式，他想，还是等回国之后当面问吧。
　　姜梦真回复说好漂亮，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国内时间是深夜，换作平时，姜梦真已经睡了，现在怎么还没睡觉？赵逍有些疑惑。而且姜梦真应该已经去灵仙岛了吧？但是却没有给他分享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他先前猜测姜梦真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所以这次回去想必也不会太开心。
　　“想你了，宝宝。”
　　担心勾起他的不快，所以赵逍没有问他和家人相关的问题，而是问：“你今晚是在岛上住还是回清城了？”
　　几分钟后，姜梦真回：
　　【我已经回来了】
　　“那你早点睡啊，很晚了，好好休息，我明天最多再在这儿待一天就回去。”
　　等了一会儿，姜梦真没有再回复。
　　“晚安宝宝。”
　　赵逍不爱吃白人饭，午饭晚饭都是随便吃了点，完全不饿，一点胃口也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有些不安。
　　表弟和姑姑姑父都希望他在英国再玩两天，但他借口回去有事，订了后天回国的机票，明天再陪爷爷奶奶逛一逛就先回去。
　　这份不安在第二天一早得到了印证。赵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看姜梦真有没有给他发来新的消息。
　　有，而且是好几条——
　　【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也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如果有哪里没打扫干净的话，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叫保洁再打扫一遍】
　　【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后面还有一段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长篇大论写得跟小作文似的，但赵逍只看到了“分手”这两个字。
　　他瞳孔骤缩，一下从床上惊坐起来，以为这是什么愚人节玩笑，发了个问号过去。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又反复看了几遍姜梦真发的这几行话，逐渐觉出不对劲。
　　今天不是愚人节，姜梦真也从来都不会跟他开玩笑。
　　想把那个问号撤回，但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他直接给姜梦真打了语音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怎么了真真？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次姜梦真很快回复了：【你知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分手？
　　看到这行字，赵逍很难用正常的语气和姜梦真说话了。
　　赵逍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也改成了发文字消息：
　　【你别这么冲动，有什么问题等我回去我们再说，好不好？】
　　【不用说了，上次问你会不会觉得累，其实是因为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你累什么？
　　这是赵逍看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
　　他平时情绪挺稳定的，遇到事情也不会慌乱，现在却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想摔手机的冲动，但仍是克制怒火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宝宝，我哪里做错了你等我回去好好跟你道歉，只要你跟我说，我肯定会改的】
　　【你没有做错，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很难过】
　　赵逍注意到了姜梦真偶尔的情绪波动，但是也哄了啊，又不是没哄。
　　那还要怎么样？赵逍烦躁地想。
　　姜梦真之所以不发语音，可能也和他一样，没办法用平静的声音说话，或许还在偷偷哭。
　　想到这里，心里的烦躁又一点一点被压了下去，转为心疼。
　　尽管赵逍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才让姜梦真这么难过，总之一定是他的错。
　　他打电话过去想道歉，对方正在通话中。
　　手机号码被拉黑了。
　　“操。”
　　不知道姜梦真是不是真的在哭，还是说，现在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见了？
　　【真真，对不起，我错了，不应该让你难过，你等我回去我们再说好不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等他回去……
　　不行，不能再等了。
　　赵逍当机立断地改签了机票，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航班。然而伦敦离距离清城上万公里，中途还要转机，就算买最早的航班，到达清城也要一天半。
　　他又给姜梦真发消息，想先稳住他，等回去之后再跟他好好沟通，弄清楚他想分手的原因。
　　可是消息没发过去，赵逍看到了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连微信竟然也被拉黑了。
　　妈的，怎么这么绝情。
　　表弟得知赵逍今天就要走，问他怎么回去这么早，有什么急事。
　　赵逍：“再不回去老婆就要跑了。”
　　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表弟笑着说：“那你可得赶紧回去追啊。”
　　这还用你说？赵逍骂骂咧咧地打车去机场。
　　回到家发现人去房空，老婆已经跑了。
　　不对，房也没有空，姜梦真除了自己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
　　房产证、戒指，还有之前送过他的一条冰蓝色的人鱼泪项链，都是比较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没带走，那些不多少值钱的衣服倒是全带走了。
　　傻不傻啊，也不拿点值钱的东西。
　　赵逍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圈，发现姜梦真居然还带走了之前他送给自己的按摩仪。
　　不是吧，这么小气？送我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赵逍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海洋馆，尽管是十一假期，海洋馆依然正常营业。节假日员工轮休，按照姜梦真的排班表，他今天是正常上班的。
　　赵逍找到他的同事，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在两天前辞职。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女生警惕道：“你是他什么人？”
　　“哦，我是他哥，昨天突然联系不上他了，家里急得都想报警了。”
　　女生的确见过他接送姜梦真下班，将信将疑地给了。
　　但给赵逍的还是拉黑了他的那个号码。
　　“我能用你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吗？”赵逍又问。
　　“……你根本不是他哥吧？”
　　“我是啊。”赵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骗人。女生默默在心里说，她早就看出了两人关系不寻常：“你们分手了？”
　　“不是，你误会了，”赵逍被戳穿谎话也一点不慌，一口咬定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真是他哥，现在我们全家人都联系不上他了，特别担心。”
　　神经病，都分手了还缠着人家不放，还害得姜梦真辞职躲人。女生冷冷道：“那我建议你们还是报警吧，看警察受不受理。”
　　

第49章
　　姜梦真的这位同事看上去很护着他，好像把赵逍当成了分手之后还要纠缠、骚扰前任的神经病，用充满警惕与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赵逍心里有苦难言。
　　但想必她也不知情，于是赵逍没有再继续问。
　　回家、搬走、分手、辞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决定并完成这一系列的事，看来姜梦真并非一时冲动，只能说早有预谋。
　　原来姜梦真早就想和他分手了。
　　可是为什么？
　　赵逍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才让姜梦真这么难过。姜梦真什么也没告诉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判了他死刑，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从海洋馆离开，赵逍还想再去一趟灵仙岛。开往码头的路上，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色变得更暗，前方的乌云沉甸甸地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隆隆的雷声在耳边回响，紧接着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
　　通常情况下，只有下暴雨船才会不开，这应该算不上暴雨，秋天也很少会出现暴雨。
　　雨天让道路变得更拥堵，赵逍的车缓慢地在车流中向前挪动，雨声混杂着喇叭声格外嘈杂，他越听越心烦，顺手打开了车载广播。
　　“受气旋和冷空气共同影响，从5号下午到6号，我市将出现少见的秋季暴雨。大雨过后，将迎来大幅度降温，预计7号傍晚起，强冷空气自北向南开始影响我市……”
　　……服了，怕什么来什么。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但赵逍不信邪，还是硬着头皮开到了码头，结果到了那儿发现，连售票中心都没开门。
　　他下了飞机连时差都没倒就直接去找人了，从收到姜梦真的消息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合过眼，连续好几天没休息好，现在才感觉到迟来的疲惫。
　　烦死了，越想越烦。
　　淋了一身雨回到车里，赵逍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疲惫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难受。他在夜色和滂沱大雨中回到家，草草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赵逍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雨还没有停。他头痛欲裂，有点感冒的征兆，吞了两粒感冒药，又开始满屋子搜寻姜梦真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找着找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上次借游艇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问：“你那里有没有能现在开到灵仙岛的船？”
　　“……啊？”朋友愣了半天，十分不解，“你下这么大雨去灵仙岛干什么？”
　　“我有急事儿。”
　　“你、你再急也得等雨停啊，现在海上哪还有船，全回码头了。”
　　“那直升飞机什么的也行，”不止感冒，赵逍可能还有点发烧，都开始说胡话了，“要立刻能飞到岛上的。”
　　“你说啥呢，脑子没病吧？没事儿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赵逍开始一帧一帧地回想，他离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事，才致使姜梦真毫不留恋地和他分手。
　　难道因为他不小心打碎了那盏水母灯？
　　不可能，姜梦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还是因为他提了以前分手的事？
　　他只是想问问姜梦真那时候跟他分手的原因。
　　第二次了，姜梦真跟他分了两次手。
　　可是回想起来，桩桩件件，赵逍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继续往前回忆，他们和叶恒吃饭、在饭店偶遇赵良翰……
　　脑中一下从混沌变得清明，赵逍以为自己找到了关键所在。
　　肯定是赵良翰那天说的话让姜梦真难过了。姜梦真本身就是一个敏感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强，很容易被别人的恶意刺伤。
　　赵逍记得自己当时也哄他了，可能哄得太空泛太表面，还是让他心里留下了阴霾。
　　如果姜梦真真的是因为这件事要跟他分手，那等他找到人之后一定要好好地跟他道歉，想办法去弥补。
　　下午的时候，赵逍接到奶奶给他打的视频，伦敦现在还是早上。
　　“奶奶。”
　　“小逍啊，我听你弟说你回去追老婆了，”奶奶关心道，“怎么回事啊，怎么惹人家生气了？”
　　“您别听他瞎说，没这回事，”赵逍觉得有点丢人，“我……咳咳咳……”
　　“哎哟，怎么听着你好像感冒了？吃药没有？”奶奶听出他声音不对劲，“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吃了，可能着凉了吧，没事儿。”
　　“那你说说你跟梦真怎么回事？”
　　“就是……”赵逍顿了顿，“那天我俩出去吃饭的时候碰见我爸了，我爸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然后姜梦真他听了就有点伤心吧，要跟我分手。”
　　“你爸说啥了？”奶奶又问。
　　赵逍把那天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结果又把自己给气到了。
　　“唉，”奶奶叹气道，“你爸也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还不会好好说话，等我回来好好说说他。”
　　赵逍忽然觉得她的最后一句话有点耳熟，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回来好好沟通，回来好好改。
　　他也清楚奶奶这么说只是为了哄他，她完全是溺爱孩子的那种长辈，对谁都这样，幸而爷爷比较严厉，和她互补，家里孩子才不至于长得太歪。
　　奶奶又说：“我就觉得梦真挺好的，你把你那脾气改改，好好对人家。”她对姜梦真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他看起来乖乖的，人又温柔懂事。赵逍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吗，如果姜梦真和赵逍产生矛盾，怎么也不会是人家的错。
　　可是赵逍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行吧，就算他有错，也没有错得那么严重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还不行吗？
　　为什么连改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全是他的错吗？难道姜梦真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赵逍翻来覆去地想，想得太多，想到甚至有点怨恨。
　　尽管他的确觉得姜梦真很好，没有任何过错。
　　他被姜梦真拉黑了，但是手机里还可以看到之前的聊天记录。
　　这么一连串划下来，全是他单方面发的信息，道歉和挽留，像极了舔狗语录。
　　姜梦真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窗外还在下雨，赵逍烦闷地坐在沙发上抽了半盒烟，翻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随便吧，爱分不分，不找了，爱上哪儿上哪儿。
　　

第50章
　　这场雨一停，赵逍立刻动身去了灵仙岛。
　　岛上只有三个自然村，原住民也没有多少，尽管这座岛并不大，但找起来仍是毫无头绪，他只知道姜梦真家住在岛上，却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他带姜梦真见过不少朋友，可是姜梦真的朋友呢？从来没有带他见过。
　　还有姜梦真的家人呢……他也似乎在有意隐瞒。
　　赵逍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觉，他对于姜梦真的人际关系竟然没有一点了解。
　　姜梦真不主动跟他说，那他不会主动问吗？以前到底都在干什么？
　　现在他不仅生姜梦真的气了，而且开始还生自己的气。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赵逍还隐约记得姜梦真提到过家里以前做海鲜生意，这里的岛民以渔业和旅游业为生，所以他一开始着重问了附近的渔民、码头上卖海鲜的摊位老板以及周围的饭店，向他们询问岛上有没有姓姜的人家，认不认识一个叫姜梦真的人。
　　然而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
　　一天的时间跑了大半个岛，依然毫无所获。
　　到了晚上，本就安静的小岛上更显寂静。太阳落山的时候，他随便找了家民宿落脚，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去岛上其他没去过的地方问问看。
　　前台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样子。
　　办理入住的时候，赵逍随口问了句她多大了，工作多久了，是不是本地人。
　　跟查户口似的，小姑娘却被他问得有些脸红，说自己还没过十九，上完初中就出来工作了，是本地人，以前一直在外地打工，今年刚回来。
　　赵逍又问她知不知道岛上有哪些姓姜的人家，认不认识一个叫姜梦真的人。
　　同样的问题已经问得有点麻木。
　　“不认识……”
　　赵逍本来也没抱希望，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又听到女生突然“欸”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们房东好像就姓姜。”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揪了起来。赵逍顿住脚步：“你们房东多大年纪？”
　　“四五十岁吧。”
　　那应该和姜梦真的父亲差不多的年纪，赵逍三言两语从小姑娘那里要来了房东的联系方式。
　　“不过他们一家人早就搬到深圳去了，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女生又说。
　　赵逍听到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姜梦真说回岛上看他妈妈，那他妈妈肯定还在岛上住的，而房东一家人都在深圳，那就排除了他是姜梦真父亲的可能。
　　但赵逍还是添加了房东的微信，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路，万一这人认识姜梦真呢。
　　房东微信名叫“老姜”，头像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大概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没听姜梦真说过他有弟弟或者妹妹，那这更不可能是姜梦真的父亲了。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赵逍点进他的朋友圈。
　　“老姜”在深圳开了一家精酿酒馆，朋友圈里全是广告。赵逍翻了好几页都没翻到头，大量的广告中间偶尔穿插着几条温馨的家庭日常。
　　他现在连看到别人的幸福都觉得刺眼，也没兴趣再看，直接点了退出。
　　“老姜”估计以为他是顾客，加了好友之后只给他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并没有再发别的消息，赵逍也礼貌地回了一个死亡微笑，留在联系人列表里没再管他。
　　第二天，赵逍又在岛上找了一天，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直到傍晚，他打算坐最后一趟轮渡回清城的时候，在码头附近遇到了一位收摊的老渔民。赵逍上前跟他攀谈，顺便买了几斤海鲜。
　　只聊了几句，赵逍就切入正题：“您认不认识这岛上姓姜的人啊？”
　　“认识啊，我们村就有好几家姓姜的。”
　　“那……”赵逍脑海中“嗡”的一声，心也跟着一沉，“您知不知道一个叫姜梦真的人？”
　　“谁？”
　　老人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了他片刻。
　　只这一瞬间，赵逍就断定他是知道姜梦真的，不由得有些紧张，神经也随之绷紧，“姜梦真。”
　　“你认识真真啊？”果然，老人问他。
　　心里那颗石头突然坠落，重重地砸在心脏上，震得赵逍整个胸腔都发麻。
　　“对，我认识真真，我是来找他的。”
　　“你来找真真？”老人似乎听力不太好，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是的，我来找真真。”
　　“哎……”老人不知为何长叹了一口气，缓慢道，“真真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啊。”
　　“嗯，他就是特别乖。”赵逍深感认同。
　　“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他又问。
　　“顺着前面那个坡一直往上走就到了，白屋子。”老人抬起手指了指对面被树丛覆盖的陡坡。
　　“真真没在家啊，”老人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继续说，“自从他爸妈都走了之后，他家就没人了，好几年了，不知道那孩子回没回来过。”
　　赵逍恍惚了下，没太听明白老人的意思，“……您、您说什么？”
　　-
　　从赵逍家里搬出来后，姜梦真把他的东西都带回了岛上。他把赵逍给他买的衣服都放进了衣柜里，和那件摇粒绒外套放在一起。又找出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以及日用品，收拾出一个简单轻便的行李箱。
　　收拾好行李，他在家里待了一晚上。
　　房间里的灯由于很久没人使用，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时明时暗地闪烁。
　　有点晃眼，姜梦真把灯关上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水母灯，他是那么喜欢那盏灯，可惜最后还是碎掉了。
　　姜梦真并不怪赵逍，他知道赵逍不是故意的，无论是打碎那盏水母灯还是别的事。
　　次日一早，姜梦真出发去了机场，下午的飞机，他要去深圳看望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
　　他们早就盼着姜梦真来深圳，当初他刚从日本回国的时候，大伯就想让他直接过来，以后一起在深圳生活。
　　大伯虽然比他爸爸大了几岁，但他早年去了深圳打拼，一直忙于事业，成家晚，女儿如今才八岁。
　　姜梦真只去过两次深圳，第一次去是大伯结婚的时候，那时他还没上小学，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的。那段记忆太久远，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婚礼上当了花童，收到一个很大的红包。
　　第二次去，是大伯的女儿出生的时候，他是和妈妈一起去的。姜梦真见到了襁褓中的堂妹，皱皱巴巴的，特别小一只，看上去不太好看。
　　而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这次去大伯家，姜梦真买了很多礼品，给堂妹也带了礼物。
　　飞机落地之后，他关闭飞行模式，收到了大伯的信息，他已经在接机口等着了。
　　大伯现在开了家精酿酒馆，晚上六点营业到凌晨两点，白天不用上班，所以有时间来接姜梦真，等会儿再去接女儿放学。
　　“真真，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吧。”
　　大伯早些年的时候卖啤酒赚到了钱，在城中村买了套带院子的三层小楼。知道姜梦真要来，伯母在二楼给他收拾好了单独的房间，说这间房间本来就是给他留的，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来到这里永远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
　　“好。”姜梦真答应道。
　　得知姜梦真从海洋馆辞职，大伯又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上海找工作，这段时间先投一下简历。”他往几家音乐制作公司投了简历，还没有收到回复。
　　大伯却还是想让他留在深圳，这里的工作机会也不少，再说了还有家人照应。
　　姜梦真点点头说：“我再想想。”他觉得留在这里会打扰到大伯一家人，不想总是麻烦他们。
　　“澄澄昨天知道你要来，特别高兴，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大伯提到女儿，脸上扬起笑容，“你爷爷奶奶整天被她这个鬼精哄得找不着北，她还给我们画大饼，说等你来了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校门口堵得厉害，大伯把车停到稍远的地方，走到学校门口等女儿放学，姜梦真也和他一起。
　　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排着队从校门里走出，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像颗小炮弹一样朝他们弹射过来。
　　“爸爸！”
　　她看到熟悉的人，先是喊了一声，然后才望向姜梦真，“你是哥哥吗？”
　　姜梦真笑着点头，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你好呀，澄澄。”
　　姜梦澄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然后把一直背在后面的那只右手伸出来：“哥哥好！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手里拿着一朵在学校文具店买的镭射纸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夕阳下折射出炫目的彩色光芒。
　　姜梦真接过来，朝她笑：“谢谢澄澄。”
　　姜梦澄牵着两人的手，一边牵一个过马路。
　　“哥哥，”她一边走路，一边晃着姜梦真的手，仰头对他说，“你好好看呀，像公主一样。”
　　姜梦真一愣，脸顿时有点热。
　　“你哥哥怎么能是公主？”一旁的大伯纠正她，“他是王子。”
　　姜梦澄眨了眨眼，“可是，哥哥是长头发呀。”
　　大伯：“那也是王子，长发王子。”
　　姜梦澄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好吧，长发王子。”
　　姜梦真眼睛弯弯地笑了。
　　爷爷奶奶现在和大伯住在一起，两位老人腿脚不便，住在一楼。姜梦真与大伯一同回来后，他们拉着姜梦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奶奶心疼姜梦真，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过不好，还提到了姜梦真的爸爸妈妈，忍不住几度落泪。
　　姜梦真安慰了奶奶很长时间。
　　等伯母下班回到家，他们一起出去吃晚饭。
　　“好耶，我们今天吃大餐！”姜梦澄开心地蹦起来。
　　她又悄悄在姜梦真耳边说：“哥哥你别走了好不好？我想天天吃大餐。”
　　大伯家里养了一只布偶，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吃完饭回到家，姜梦真又蹲在地上和妹妹逗了会儿猫。
　　他一直很想养猫的，但顾虑太多，以前是因为赵逍对猫毛过敏，所以没敢养，现在和赵逍分手了，也还是不敢养。他只有出租屋，没办法给它一个舒适的环境，总担心养不好。
　　上大学的时候，有同学在宿舍楼里养猫，毕业的时候没办法带走，于是把猫丢弃了，还有同学喂流浪猫被抓伤，就开始怪猫。
　　姜梦真一直觉得，品种名贵的家养猫也好，普通的流浪猫也好，喂它几顿饭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没办法对它负责、养不了它一辈子、给不了它一个家，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
　　刚才奶奶哭的时候，姜梦真只顾着安慰了，并没有哭，现在才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想爸爸妈妈，还有点想赵逍。
　　眼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
　　妹妹兴高采烈地把猫举到头顶：“哥哥，看小猫。”
　　她看到姜梦真慌乱抹掉眼泪、却仍带着泪痕的脸，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怎么啦？”
　　“我没事。”
　　“哥哥，你是想家了吗？不要哭啦，”姜梦澄握着小猫的爪子在他脸上蹭了蹭，轻声哄道，“我和小猫陪你玩。”
　　在所有人的热情挽留下，姜梦真在这里住了几天，每天都过得充实快乐。
　　早起陪爷爷奶奶去公园锻炼；妹妹在学钢琴，不过刚学没多久，弹得还有些生疏，姜梦真就陪她练琴；大伯还带他去酒馆玩，教他调酒……
　　爷爷奶奶、大伯伯母还有妹妹都对他非常好，姜梦真很感谢他们，但他知道，他们的爱并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自己也不能一直待在别人的家里。
　　姜梦真投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但也收到了几封回复。
　　他初到上海，一开始并没有去那家最心仪的公司，而是去了一家小剧场里做幕后音响配乐。
　　这是一份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的工作，他做得挺开心。
　　有次演出结束，导演还来到后台，问姜梦真想不想演话剧。他以前演过网剧，演技很差的，所以拒绝了。
　　来来去去的人像海水一样漫过身边，前面的舞台是停泊的船只。
　　赵逍也像漫过他身边的海水。
　　以前和赵逍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地依赖赵逍，想被赵逍宠爱，想被赵逍照顾，也很享受被赵逍捧在手心的感觉。但其实他一直都很独立，独自生活过许多年，没有赵逍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以后也可以过得很好，只是想到赵逍，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第51章
　　老渔民佝偻的背影渐渐走远。
　　轮渡的射灯照亮了前方的海域，海水泛起灰蓝的荧光。
　　耳边鸣起汽笛声，船身划开波浪驶离码头。赵逍久久地愣在原地，眼里摇晃出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错过了今晚最后一趟回清城的轮渡。
　　他错过的东西远比这要多得多。
　　咸涩的海风灌进鼻腔，赵逍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他从同事那里买了很多海鲜。晚上姜梦真在厨房处理海鲜时，他凑过去，不经意地问姜梦真要不要给他家里送过去一些。
　　正在给鱼开膛破肚的姜梦真手指顿了顿，声音很轻地说，不用了，他们不爱吃。
　　当时赵逍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姜梦真的父母以前做海鲜生意，吃够了海鲜，所以才不爱吃。
　　有很多像这样的时刻，赵逍都错过了走近姜梦真内心深处的机会。
　　那时的姜梦真在想什么？一定很难过吧。
　　姜梦真流的眼泪是内心的剖白，是无声的控诉，可赵逍却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反而还责怪他什么也不肯对他讲。
　　现在赵逍终于弄懂了姜梦真偶尔的胆怯、不安、小心翼翼源自哪里，然而却已经太迟了。
　　这么孤单、这么需要爱的姜梦真，应该比谁都要害怕失去，可他还是这样毫不留恋地和赵逍分手了。
　　我对他很差吗？他为什么要和我分手？自从姜梦真走后，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赵逍的内心萦绕。
　　直到这一刻，赵逍才后知后觉，我对他好像真的不够好。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对姜梦真很好，从来没对其他人这么好过。
　　可如果他真的对姜梦真很好的话，那姜梦真为什么还要走呢？
　　海鸟的叫声划破夜空，声音有几分凄凉。
　　在码头吹了不知多久的冷风，太阳穴阵阵刺痛，赵逍抬起沉重的脚步朝姜梦真家的方向走去。
　　白色房屋外面有一圈木头围栏，以及一道小门，小门上着锁，赵逍轻而易举地翻了进去。
　　里面的大门也紧闭着，防盗窗里漆黑一片，显然没人住。
　　那位老渔民也不知道姜梦真是否回来过。
　　赵逍有点想进去看一看，但是撬锁的话算不算私闯民宅？
　　他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在院子里转，试图找寻一些姜梦真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依然毫无所获。
　　邻居家的房子是翻修过的三层小楼，赵逍看到了亮着光的民宿招牌，于是又翻墙出去，进隔壁民宿问了下，有没有见到邻居家有人回来过。
　　趴在前台打盹的女孩并非岛上的原住民，只是在这里上班，她不清楚邻居是什么人，也并未留意过隔壁有没有人回来过。
　　当晚，赵逍在这里住下。这家民宿环境一般，再加上他又被寻找姜梦真的事困扰，自然没休息好。
　　假期结束，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但赵逍又请了两天假，想尽快找到姜梦真。
　　回到清城，他辗转联系上姜梦真之前的房东，从房东那里要来了中介的联系方式。或许姜梦真并没有离开清城，而是找到新房子搬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有可能会联系中介看新的房源。
　　可是也没有，姜梦真并没有再联系那位中介。
　　赵逍还找了曾经辅导过姜梦真专业课的音乐老师。
　　姜梦真考入央音那年，辅导机构把他当成金字招牌大力宣传过，赵逍上网搜索关键字，搜到了机构的宣传视频和推文，顺藤摸瓜地联系到那位老师。
　　老师和姜梦真倒是保持着固定的联系，他说姜梦真很是个很懂感恩的小孩，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发自己写的祝福，老师也会时不时地关心他的近况。
　　那时姜梦真刚回到清城，待业状态，他说想去面试一下海洋馆讲解员，老师不解，毕竟这和他的专业实在没什么关联，于是出于好意劝告了他几句，还问他要不要来辅导机构当老师，姜梦真谢绝了他的好意。
　　从那之后两人没有再联系过，他也不知道姜梦真的现状。
　　这下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如果姜梦真离开了清城，也不在灵仙岛，那还能去哪里找他？
　　他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赵逍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好好了解他，没有再多关心他一点，不知道他和谁关系好、还有哪些朋友，如今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如果一直找不到姜梦真怎么办？
　　赵逍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
　　——要不真的报警试试吧？
　　深夜，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病急乱投医地思索着报警的可行性。
　　抱枕乱七八糟地堆在沙发一角，就好像姜梦真刚才还蜷在这里陪他打游戏一样。
　　但是如果姜梦真在的话，打完游戏一定会把抱枕归回原位。
　　思索无果。
　　他又想起之前在楼下看到门口贴了一张寻猫启事，不知道后来猫主人有没有找到他走丢的猫。
　　他也想到处张贴寻人启事了。
　　可是姜梦真并没有走丢，只是不想见到赵逍。
　　赵逍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
　　地面的水化成气升到半空，又变成雨回到地面，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最初。
　　某天半夜睡不着，赵逍又开始翻找房间里姜梦真留下的痕迹。
　　他摸到床头柜抽屉深处，姜梦真留下的戒指、项链、房产证都在这里面。
　　戒指和人鱼泪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金属冰凉的温度让赵逍想起揉捏姜梦真手指时的触感，以及姜梦真眼泪的味道。
　　丝绒盒子下面压着张拍立得。
　　赵逍刚被分手、最烦躁的时候差点把这些东西全都扔了，还好后来冷静了下来，现在看到这些，更是感觉到心脏密密麻麻钻心的痛。
　　那张在小樽拍的过曝影像，姜梦真不知什么时候用金属签字笔偷偷在右下角写了日期，还画了一只小猫头。
　　指腹蹭过照片里姜梦真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那双弯起好看弧度的眼睛。
　　赵逍的手机相册里留存了许多姜梦真的照片，记录着他在赵逍身边的所有时刻，从头翻到尾，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一一浮现在眼前。
　　赵逍把那张拍立得也一并拍下来存进了相册，又打开很久没登陆过的摄影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动态里有两张图，其中一张是过曝的拍立得，还有一张虚焦的照片。尽管这是一张废片，但氛围很美，他没舍得删。
　　照片里，姜梦真站在幽蓝的玻璃幕墙前，半透明的水母伞盖随着海水流动失重般浮起，轻轻拂过他的发梢，他的脸被冷光晕染成一片苍白的虚影，仿佛溶解在液态的梦境里。
　　想不出该配什么文案，最后用了一句姜梦真写的歌词——
　　“我会一直游向海洋，直到水母长出心脏。”
　　

第52章
　　“感谢各位观众朋友今晚的陪伴，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献给舞台上才华横溢的演员们和幕后默默付出的工作人员！”
　　演出后台的灯光有些昏暗，各种设备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姜梦真坐在一堆音响设备中间，熟练地操作着，播放最后一段演出结束时的配乐。
　　“请带好随身物品，从两侧安全出口有序离场，夜间出行注意安全。下周同一时间，我们将在这里带来……期待下次与您再会……”
　　姜梦真摘掉监听耳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手指又开始在各种按钮与旋钮间灵活跳动，依次关闭了功放和调音台，断开电源，然后继续整理设备上和脚下缠绕得乱七八糟的线材。
　　晚上十点，姜梦真一天的工作宣告结束。
　　他转过身，突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大活人，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
　　姜梦真吓了一跳。
　　“好久不见呀，真真。”男人抱着手臂，淡笑着看他。
　　“方循？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一点都没察觉，结巴了一下，“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我听朋友说你来剧场上班了，”方循说，“今天来接她，就正好过来看看。”
　　“你朋友？谁？”
　　“郑以寒。”
　　“哦……”
　　听他这么一说，姜梦真就明白了。
　　郑以寒是这个剧场的演员，很漂亮，演技也很好，可以说是这里的台柱子。她和姜梦真第一次在剧场后台见到的时候，她就问他是不是参加过选秀的那个姜梦真。
　　那档选秀是好几年前录制的了，早就无人在意，而且他又没出道，更何况后来还退圈了，根本没什么人关注，姜梦真没想到这居然也能被人认出来。
　　而方循和他一样，也参加过那档选秀，两人以前还炒过一段时间的cp。
　　以姜梦真平淡的性格，在这种贩卖人设的行业里来说不占任何优势，于是经纪人就让他和别人炒cp。他起初当然是抗拒的，经纪人好言相劝，说靠炒cp吸粉并不算什么邪魔歪道，大家都这么搞，“你看那个谁谁谁和谁谁谁，不就是靠炒cp起家的吗？”
　　金钱的气息，欲望的气息，奢华的衣装，名贵的香水，美好而新鲜的肉体，名利如同致幻剂，挣扎于其中，没有人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姜梦真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反抗精神地接受了麦麸，配合对方在镜头下做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举动，其实很刻意，但还是有很多人嗑到。
　　麦麸的那段时间他的人气最高，排名甚至一度超过了大公司的热门人气选手。只不过没麦多久，他的麦麸对象就塌房了。
　　前女友放料锤方循，包括且不限于PUA冷暴力脚踏多条船等等。
　　方循当时的人气比姜梦真还要高，最后也没有出道，而是主动退赛了。据他自己所说他的黑料远不止这些，怕被锤死，所以就不跟他们玩了。这之后两人也没怎么联系过，姜梦真不清楚方循现在在做什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前听经纪人提起过他家里挺有钱的，参加选秀只是玩票性质，出不了道就只能回去继承家业。
　　姜梦真望着方循的眼睛，有些微的失神。
　　他又回想起自己参加选秀的时候，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和谁的关系都淡淡的，最初和方循产生交集，没有拒绝他递来的麦麸信号，是因为觉得他和赵逍有一点像。
　　其实不止一点。
　　那双眼睛太像了，同样的眼型，但赵逍的眼尾要更温和一些，不笑的时候也显得温柔，而方循那双眼总是带着笑的，但面无表情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凉薄。
　　赵逍笑起来比他好看得多，性格也比他好几万倍，总之就是哪里都很好。
　　“发什么呆，见到我高兴傻了？”
　　姜梦真撇了撇嘴，“才没有。”
　　“怎么会来剧场上班，你觉得这里适合你吗？”
　　“挺适合的啊，”姜梦真说，“专业也算对口呢。”
　　“屈才了，”方循认真道，“这里发挥不了你的价值。”
　　他选秀期间谈恋爱被锤，抽完烟乱丢烟头被拍，还有其他惨不忍睹的黑历史，不像姜梦真，vocal水平一骑绝尘，永远精致漂亮，会营业会媚粉，还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很有豆德，实在是一位优质爱豆。这样的人出不了道，简直是男团届的一大憾事。
　　可是眼前这个戴着黑框眼镜，脖子上挂工牌，丧里丧气的打工人是谁？
　　“我还投了几份简历，没收到回复。”姜梦真又说。
　　他投的那几家都是业内知名的音乐公司。
　　方循听后，思索片刻，“这些公司有时候看的不是简历。”
　　舞台上的演员们和观众拍完了大合照，陆续来到后台，从姜梦真身旁经过，去换衣间换衣服。
　　“你怎么来后台了？”郑以寒提着裙摆走了过来。
　　方循脸上笑意更浓：“见一下我好久不见的旧情人。”
　　姜梦真：“……”
　　“哎呀，”郑以寒又看向姜梦真，捂着嘴笑起来，“太好了！我cp要复婚了！”
　　看不出来她竟然是cp粉，还舞到了正主面前。
　　姜梦真只好继续沉默。
　　“复，”方循还是以前那副样子，人越多他就麦得越起劲，“明天就去民政局。”
　　“别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把民政局搬过来！”郑以寒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去换衣间换衣服了，步伐都透露着欢快。
　　从换衣间换完衣服出来，她姿态亲密地挽住了方循的手臂。
　　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姜梦真也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在方循提出请他喝酒时，他很有分寸感地拒绝了。
　　“你别多想啊，”郑以寒手肘撞了撞方循的腰，笑着对姜梦真解释道，“他开了家酒吧，三天两头就请人去他那儿喝酒，你要是去的话给你免单。”
　　“……好，那下次吧。”
　　没过几天，姜梦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面试通知。
　　面试他的人除了HR之外，还有公司的某位副总，他主要负责公司整体音乐内容战略和制作发行方面，和姜梦真聊完，当场就宣布了面试结果，让他尽快来上班。
　　面试完，副总又单独和姜梦真聊了聊。
　　“你读研的时候在索尼实习过？”
　　“对。”姜梦真点点头。
　　副总是被公司从索尼音乐高薪挖过来的，以前做过部门总监，管理制作团队，同时他还是业内资深的音乐制作人，名号响亮，许多头部艺人都想跟他合作，但他却十分挑剔。姜梦真刚接触这一行业的时候就听说过他。
　　“听方循说，你歌唱得也不错，我还没听过你唱的歌，回来听听看。”
　　姜梦真投简历时发的作品都是他参与制作的一些音乐，其中并没有他自己唱的歌，毕竟他面试的岗位又不是歌手，也不看重演唱能力。
　　他明白是方循从中引荐，只当副总是在象征性地跟他客套。
　　“东艺毕业的学生水平肯定不会差，”副总眼尾挂着温和的笑意，“而且，我还是你的学长。”
　　

第53章
　　巫欢发现赵逍有点不对劲。
　　之前朋友们喊他出来喝酒，他总是张口闭口“陪老婆”、“老婆不让喝酒”，而现在居然能叫得动他了。
　　赵逍来得有点晚，走到卡座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喝上了。
　　“迟到的先自罚一杯哈。”一人笑嘻嘻地给空酒杯倒满了酒。
　　“哟，稀客啊，”另一人问，“今天怎么没在家陪你老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逍没搭理他们，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在巫欢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巫欢直觉他似乎是感情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不会是跟姜梦真吵架了吧？”他小声问。
　　“没。”赵逍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摸出打火机点烟，咔哒声在喧嚣里格外清晰。
　　彩色灯光在玻璃杯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酒精香烟的气息与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来，走一个。”
　　酒吧这种场所，有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欢作乐，也有人是借酒消愁。
　　琥珀色的酒液漫过冰块，碰撞中泛起细小的涟漪。看着赵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巫欢心想，或许问题比吵架更严重。
　　再一次拿起酒瓶想要倒酒的时候，赵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其他人纷纷起哄再开一瓶，只有巫欢一脸担忧地劝道：“你还是别喝这么多了。”
　　灯光闪烁，映在赵逍脸上，他喉结滚动，短促地笑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什么时候见我喝多过？”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直到凌晨，酒局才散场，巫欢酒量一般，其他人也不会灌他，因为他还要负责一些善后工作，把喝多的酒鬼们挨个送上车，有些叫他们的司机来接，有些则叫代驾。
　　巫欢知道赵逍早就不在老宅住了，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总，自然没有司机来接，再说了，喝到这么晚姜梦真都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两人要么在冷战要么已经分手了。他这样回家，巫欢难免有点不放心，于是叫了代驾，自己也上了车，先把他平安送到家再说。
　　巫欢也是一个四体不勤的大少爷，完全不会照顾人，扶赵逍坐进车的时候，让他的头撞到了车顶，下来的时候又撞了一次。
　　这人谁啊？也太毛躁了，完全没有姜梦真温柔。下了车，赵逍一把甩开他搀扶着自己的手，问：“真真呢？”
　　巫欢冷笑，面无表情地念台词：“少爷，少奶奶已经跑路三年了。”
　　还是第一次见赵逍喝这么多酒，以前他喝酒从来都没喝醉过。然而即使是这样，赵逍表面还要维持着风轻云淡的假象，皱了下眉：“什么少爷少奶奶的，你喝了多少啊？”
　　两人坐电梯上楼。
　　“你跟姜梦真分手了？”巫欢突然开口。
　　“没有，”赵逍顿一顿，继续道，“我没同意分手。”
　　巫欢沉默了几秒：“……笑死。”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赵逍嘴里听到这种蠢话。
　　尽管他是真的把赵逍当朋友，但除了关心赵逍之外，还抱有一些看热闹的心态。
　　毕竟这是赵逍人生头一回吃爱情的苦，这热闹谁不爱看啊。
　　“什么时候分的手？”
　　“没分。”
　　电梯到了指定楼层，不知道赵逍家门密码，巫欢只好生拉硬拽着他按了指纹。
　　“不是没分吗，那姜梦真怎么没在家？”
　　“就是没分。”
　　“什么时候分的？”
　　他们就分没分手这个问题车轱辘了好几个回合，赵逍本就不清醒的脑袋终于被绕晕：“一个月前。”
　　巫欢又问：“为什么啊？”
　　赵逍头痛得难受，躺倒在沙发上，先是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说：“是我的问题，怪我。”
　　“那、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吧，”巫欢也一屁股坐下，他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见赵逍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只能言辞寡淡地安慰，“他可能也有不对的地方……”
　　“不，就是我的问题。”
　　“……哦，行吧。”
　　“但是他也有错。”赵逍又说。
　　巫欢：“嗯嗯。”
　　“他不应该拉黑我。”
　　巫欢：“嗯嗯……嗯？”
　　不就分个手吗，多大点事儿，可能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什么都忘了。巫欢懒得安慰，继续敷衍道：“分了就分了吧，下一个更乖。”
　　等了一会儿，见赵逍没动静，巫欢以为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我走了啊。”
　　他刚站起来，又听到赵逍疲惫沙哑的声音：“真真——我想喝水。”
　　“……还挺会使唤人的，”巫欢翻了个白眼，“难怪人家跟你分手呢，渴死得了。”
　　这晚宿醉之后，赵逍忽然就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了以前规律的生活和作息，只不过依然在毫无头绪地找人。他用别的号码给姜梦真打过电话，加过微信，但都被对方很警惕地挂断或拉黑了。
　　赵逍每天低气压地上班，低气压地下班，气不顺的时候就骂一骂写不出论文的学生，寻人方面一无所获，研究倒是进展喜人。
　　有次回老宅，很不凑巧地碰见赵良翰，赵逍莫名其妙地跟他吵了一架。
　　赵良翰平时说话的确不招赵逍待见，但这次就是来给爸妈送点营养品，一句话都没多说，也不知道哪儿得罪这位祖宗了。
　　奶奶和表弟之前发消息问过他，和姜梦真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人哄回来，他当时说还在找，后来再问，他就回复分手了，于是他们也没再提了。
　　然而作息就算再规律，赵逍有时候晚上还是睡不着，时常上网搜索一些关键字。
　　他又开始看姜梦真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以前看的时候就只看选秀播出平台上姜梦真单独的cut，现在还开始在别的视频软件上看一些粉丝剪辑的视频，都是个人向的视频，不过看得多了，平台偶尔还会给他推一些cp向的。
　　他明知道这种cp都是假的，但是在看到一些亲密举动时，还是想穿进屏幕里把另一个人揪出来暴打一顿。
　　有天他实在受不了了，把某个cp向的视频分享给了巫欢，并怒骂了一顿那个男的蹭姜梦真热度。
　　结果巫欢发了一行问号。
　　【我靠！！！这男的跟你长得好像啊！】
　　赵逍：？
　　哪儿像了？他完全没觉得。
　　【真的很像啊，尤其是上半张脸，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像吗？赵逍横看竖看，还是没觉得这个男的和他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搜了一下这个名叫方循的蹭热度男，发现他是一个道德败坏的纯烂人。
　　姜梦真为什么要和这种人炒cp？
　　妈的，肯定是这男的硬蹭。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等等，我先去问问我的人脉，说不定能给你打探点消息。】
　　巫欢发完这两句话，就去联系人脉了。他自己虽然是个不求上进的死宅，但家里从事的行业跟文娱沾边，认识不少娱乐圈的人。
　　过了大概半小时，巫欢回来了，告诉赵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你赶紧的。”赵逍不耐烦道。
　　巫欢：【好的，那不说了[微笑/]】
　　“……”赵逍忍，“大哥，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本来就烦。”
　　好消息是巫欢要到了方循的联系方式。
　　“那坏消息呢？”赵逍耐着性子问。
　　“我朋友给我发了张方循朋友圈的截图，你猜——最新一条是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吊人胃口。
　　“什么？”
　　巫欢很快发了截图过来。
　　方循的最新一条朋友圈，是和姜梦真的合照。
　　背景是在酒吧，他搂着姜梦真的肩膀，很亲密的样子。
　　照片应该是抓拍的，因为姜梦真被搂住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他脸上出现的表情，就像赵逍以前猝不及防地偷亲他时那样。
　　这条朋友圈配的文案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复婚
　　“哈哈哈可能是他们关系比较好，开玩笑的，”巫欢虽然纯看热闹，但现在也开始有点同情赵逍了，“你也知道这个方循私生活有多乱，一切都是直男麦麸的把戏。”
　　“嗯我懂，”赵逍语气依然沉稳，手里的手机却都快被捏碎了，“那你说他长得像我又是怎么回事？”
　　巫欢独自头脑风暴了片刻，“哦！我知道了！”你听我给你编。
　　他发完这条语音，便给赵逍打了电话，试图给他捋清细节，还原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梦真高中的时候喜欢过赵逍，进了娱乐圈之后遇到了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就此移情别恋，但两人迫于种种世俗的阻碍而分手；后来姜梦真又在日本与“白月光”赵逍重逢，这段短暂的露水姻缘让他意识到，他对赵逍的喜欢更多的只是一种情感投射，而不是喜欢这个人本身。他终于意识到原来“替身”方循才是他的真爱，于是和赵逍分手之后与方循旧情复燃。
　　这是一个狗血又套路的替身变真爱文学，而赵逍在这段故事里充当的角色，以前可以称作白月光，现在则是炮灰。
　　“……”赵逍听完，半晌没说话，“你少看点垃圾小说。”
　　“怎么了，这很合理啊你不觉得吗？”
　　赵逍冷漠道：“不觉得。”
　　一点也不合理，简直荒谬到可笑。
　　“接受事实吧！”
　　接受什么事实？接受他是个炮灰的事实？
　　还有……姜梦真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
　　这怎么可能？


第54章
　　赵逍知道巫欢纯粹是在瞎掰扯。这人大学学的戏文专业，毕业即失业，既不想给编剧公司当黑奴，也不想靠家里的关系找工作，所以选择了在家啃老，用家里给的钱开了一家稳赔不赚的餐厅。
　　就算他真去当编剧，也就是三流短剧编剧的水平，只能写写替身、白月光这种挑战人类逻辑和三观的东西。
　　赵逍不应该相信巫欢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是，话又说回来，姜梦真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可能真的喜欢过他？
　　巫欢只是开玩笑地随口一说，赵逍却想了一整个晚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他和姜梦真高中那会儿一点也不熟，不在一个班，平时也没什么交集，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印象里他与姜梦真产生交集好像是因为……
　　想到这里，赵逍忽然有一点心虚。
　　高中的时候姜梦真和他前男友是一个班的。
　　那些早就被遗忘在角落的过往，此刻如潮水般涌上来。
　　姜梦真和他前男友还是前后桌，以前每次去他们班，一进门就能看到姜梦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背影。
　　赵逍最开始被姜梦真的脸惊艳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之后也没刻意留意过他。
　　那时候的姜梦真有没有留意过他呢？赵逍没有印象了。
　　脑中飞快地闪过那时两个人仅有过的几次对话，赵逍只恨自己那时候对姜梦真的关注太少，错把他当成过客。
　　他又想起来，之前似乎还和姜梦真聊过关于“暗恋”的话题。
　　当时都说了什么来着？
　　赵逍回忆起自己说过的字字句句，他的漫不经心，他的自以为是，每幅画面都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刺到内心深处。他宁愿姜梦真没有喜欢过他。
　　不然姜梦真该有多伤心啊，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又偷偷哭过多少次。
　　赵逍对姜梦真的感情一直是独一无二的，和过去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可他又是怎么向姜梦真证明的呢？
　　过去他总以为，金钱是最不会欺骗人的东西，足以证明他对姜梦真的喜欢是真心实意。
　　可姜梦真并不看重他有多少钱，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问赵逍要过东西，也没刻意打探过他的家境，都是赵逍主动给的，主动说的。
　　但这些远远不够。
　　过去的恋爱经历是不是会让姜梦真觉得他是一个花心的人？他一直以为姜梦真不会介意的，或者像他一样早就忘了以前那些前男友。
　　他自诩了解姜梦真，可却总是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以姜梦真这么敏感的性格，真的会毫不介意吗？
　　他就算介意也只会默默放在心底，肯定不会对他说。
　　所以矛盾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产生的，姜梦真对他的喜欢也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的。
　　不过，就算姜梦真不喜欢他了，赵逍也断然接受不了他移情别恋。
　　他一点也不想加巫欢推过来的方循的微信，加上了估计只会把方循骂一顿，然后让他去死。
　　在联系人列表里翻来翻去，最后翻到了倪藻，两人没有深仇大恨，分手之后也没互删拉黑，而是安静在列表躺尸。
　　点进他的朋友圈，内容还挺丰富，但赵逍没什么兴趣细看，略过了叙旧的步骤，直接发消息问他和姜梦真有没有联系。
　　半夜两点多，倪藻竟也还没睡，回了一串句号。
　　【您是？】
　　【您和姜梦真的关系是？】
　　看得出来他在阴阳怪气，赵逍后知后觉有点尴尬，大半夜的问前男友和现男友有没有联系，这叫什么事。
　　【不会是姜梦真的前男友吧[惊讶/]我还以为是他私生呢。】
　　倪藻又发来这么一句。
　　什么是私生？
　　赵逍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但没问他，而是打开网页现搜了一下。
　　看完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很关注姜梦真的私生活，想知道姜梦真去了哪里，想知道姜梦真现在的住址，也确实给他打电话骚扰过他……原来这就叫私生。
　　倪藻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帮助，只是给赵逍平添了一些堵，顺便又补充一句：【有些事姜梦真不想告诉你是对的，你根本不懂珍惜】
　　赵逍不是看不出来倪藻在含沙射影地骂他，懒得跟他计较。
　　他只是不明白，姜梦真到底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他，而倪藻又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他偶然把视频软件上的账号切换成了很久没登录过的那个摄影号。
　　自从发过姜梦真的照片后，赵逍就没再登过这个号，这种深夜情绪化的产物只会让清醒过来的他有一种想删除的冲动，但他又实在不想删掉账号里唯一与姜梦真有关的内容，很矛盾，于是就切换了另一个账号，对这条动态放任着没管。
　　他发现消息界面是99＋，评论区里除了一些老粉惊讶他诈尸，还涌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有的顶着姜梦真的照片当头像，有的顶着和姜梦真有关的id，大概都是他的粉丝。
　　【关注了这么久的摄影博主竟是我同担？双厨狂喜！】
　　【什么同担？嫂子吧？这两张照片我从来没在其他平台上见过。】
　　【什么嫂子啊？博主是男的】
　　【什么嫂子啊？博主是妹夫v拍照审美真好！多放点饭吧妹夫！】
　　【玻珠拍立得出吗？看下私信】
　　【借楼收真真小卡，带价私】
　　赵逍逐条看完，对一些粉圈术语似懂非懂。
　　他又打开私信，看到了许多粉丝在询问姜梦真的近况。
　　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啊，粉丝消息这么灵通，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姜梦真去了哪儿吗？
　　也有不少人询问他和姜梦真什么关系，是朋友、家人还是别的什么，其中一个人的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连续发了几十条，前面大多是一些无意义的发疯嚎叫，看上去好像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啊啊啊真真！我的真真去哪了？把我的真真还给我！】
　　【你到底和姜梦真什么关系？你别躲在家里不出声你说话啊！！！】
　　【为什么他小号关注你3000多天了？你都不回关他还发他的照片，到底是不是他男朋友你快说啊你快说啊！】
　　什么小号？
　　姜梦真的小号吗？
　　赵逍心中升起疑惑，但是担心会影响到这位粉丝的精神状态，所以没有回复她，而是点进她的主页，在几百多个关注里翻。
　　在众多的明星、网红、大v里，这个原始头像乱码id的账号显得格外突出。
　　这个账号关注了他，刚好也是3000多天。
　　手指蓦然僵在手机屏幕上，仿佛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屏幕上的亮光刺痛了赵逍的眼睛。
　　他不知道粉丝是如何断定这个什么内容都没有发布过的账号会是姜梦真的小号。
　　但当他看到3000多天的关注时间，也确信这是姜梦真无疑。
　　点开与这个账号的聊天界面，赵逍惊讶地发现姜梦真居然在六年前就曾给他发过私信。
　　【你好，打扰了，请问你的摩托车是什么型号的呀？】
　　什么摩托车？
　　赵逍注视着界面里唯一的一条消息，感到十分茫然。
　　于是他一条一条地审阅自己过去发布过的照片和视频，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内容，才发现他之前分享过摩托车的照片，但是根本没有开过几次，后来把那辆车送给表弟了。
　　他在评论区看到了姜梦真的留言。
　　【哇[猫猫星星眼/]好酷！这是什么牌子的车呀？】
　　赵逍并没有回复姜梦真的留言，他以前爱装酷，很少回复别人的评论和私信。
　　姜梦真还给这条视频点了赞，而赵逍回过头来看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幼稚很装。
　　他继续往前翻，高中的时候有次跟赵良翰吵架吵得很凶，赵良翰扬言断他生活费，他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跑到朋友家住了几天。
　　他在朋友家发了一条在院子里玩滑板的动态。朋友自己搭建的场地，花了不少钱。
　　视频下有另一个朋友的评论：【好无聊啊，我们一起来花少爷的钱吧！】
　　赵逍回：【快滚，我自己都缺钱花呢】
　　这条视频里并没有姜梦真的留言和点赞，但是赵逍发现打赏名单里面，姜梦真给他打赏了1000块钱。
　　1000块钱对赵逍来说不算钱，他也不缺这几个钱，这个账号不是用来盈利的，就算偶尔收到打赏也懒得提现，后来他还把打赏关了。
　　可是，1000块钱对于高中时期的姜梦真来说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怎么这么笨，居然真的以为他会缺钱花。
　　赵逍心里五味杂陈，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更真切地确认他所见这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会一个人去日本留学呢？也是因为他吗？
　　他对于先前猜测的姜梦真喜欢过他、暗恋过他的事没有一点实感，直到这一刻才惊觉，姜梦真是因为他才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
　　可他却总是让姜梦真伤心，一次又一次。
　　他根本不值得姜梦真这样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他面前。
　　不值得。


第55章
　　哦，原来姜梦真暗恋了我这么多年。
　　这样一颗沉重的巨石砸下去，并没有深陷一个坑，只是轻飘飘地落了地。
　　很奇怪，赵逍并没有为这件事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除了自责和心疼，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安。
　　巫欢编造的那个故事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赵逍听到后，嘴上虽然反驳，但潜意识里却认为，“姜梦真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是这个故事的唯一合理之处。
　　他在感情方面没有过任何挫折体验，无法想象暗恋一个人这么久是什么感受。倪藻为什么会说他不懂珍惜，因为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
　　就连姜梦真也是如此，他得到的太过轻易，没有经过漫长的跋涉，也没有付出很多的努力。
　　过去喜欢赵逍的人有很多，都没有深刻的交集，只停留在表面，是那种最浅薄的喜欢。
　　就像他一开始在日本遇到姜梦真，对姜梦真的喜欢那样。
　　姜梦真明明那么爱他，有那么多蛛丝马迹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发现，甚至连怀疑也不曾有过。
　　不，不对，也是有过怀疑的，赵逍起初总是在怀疑姜梦真没那么喜欢他。
　　而那时临别的不愿失去，更多的是因为不甘。
　　就像他每次跟姜梦真道歉，并没有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真的有哪里做错了。
　　他一度自恋又自大地认为，姜梦真高中时对他有过好感似乎也不奇怪。
　　爱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他总是觉得他为姜梦真付出了很多，以为他给姜梦真的那些就是爱了。
　　直到这一刻，赵逍才愿意承认，他的所谓付出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他爱姜梦真爱得很浅薄，和姜梦真纯粹真诚、不求任何回报的感情相比，或许那算不上爱。
　　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姜梦真会相信我爱他吗？赵逍想。
　　他是不相信的吧，不然也不会走了。
　　一个人坚持了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又受了多少委屈？
　　赵逍还是有些难以想象，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依旧茫然，心里也依旧有很多疑问。
　　姜梦真是因为我才去的日本吗？喜欢水母也是因为我吗？
　　刚到日本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不适应，有没有因为语言不通感觉到孤独？
　　在我离开日本之后的那一年，他自己一个人又是怎么度过的呢？他看上去胆小，其实比谁都要勇敢。
　　赵逍把姜梦真对他的体贴与包容当作理所应当，却从来不细究姜梦真为什么会这么对他。
　　所以姜梦真才总是会在他面前流泪，却什么也不说。
　　两个人站在不同的船上，驶向相反的岸，是姜梦真逆流而上，才换来黑夜里两条船的相迎交汇。
　　姜梦真已经朝他走了这么多步，他居然还觉得姜梦真不够主动。
　　其实姜梦真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主动过，只不过那时没有得到回应。后来他们在日本再遇见，也是姜梦真先问他要的联系方式。
　　赵逍又想起姜梦真要他的联系方式的时候，表情与动作都透露着拘谨与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单身时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小猫想被人类收养，内心有多害怕被拒绝、害怕不被善待呢，却还是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如果姜梦真没有主动开口，赵逍大概只会把姜梦真当成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个漂亮的暧昧对象。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态度。
　　姜梦真对他彻底失望了，所以才会离开。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挽回姜梦真？
　　一贯自信的赵逍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配得感。
　　他不配得到姜梦真这么全心全意的爱。
　　每多回想一遍，就是多一遍自我凌迟。
　　渴望找到姜梦真的念头越发迫切，赵逍放下了所谓的面子，当晚就添加了方循的微信。
　　第二天下午，对方终于通过了好友验证。他的朋友圈内容设置了仅一个月可见，和姜梦真的那张合照已经看不到了。
　　赵逍措辞半天，聊天框里的内容删删减减，最后才把消息发送过去。
　　【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姜梦真的朋友，和他产生了一点矛盾，偶然看到您朋友圈和姜梦真的合照，想找到他认真道歉然后尽全力弥补，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可以告诉我姜梦真现在在哪里，我找他很久了】
　　过了半小时方循才回：
　　【他当然在我家啊】
　　【你是他朋友？什么朋友？】
　　对方回的这两句话很有挑衅的意味，赵逍后悔了，就多余跟这个傻逼讲礼貌，于是脑子一热，不甘示弱地回复：
　　【男朋友】
　　紧接着，方循连续回了三条：
　　【不是，哥们你有妄想症啊？】
　　【你是他男朋友那我是谁？】
　　【别骚扰他了ok？拉黑了哈】
　　一气呵成地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拉黑，方循哼着歌给姜梦真打了个电话。
　　“喂，方循，怎么样啊，他、他还有说什么吗？”姜梦真似乎一直在等他的电话，语气听上去有几分焦急。
　　方循收到那段很长的话后，第一时间就给姜梦真截了图问这是谁，姜梦真没有回答，过了半天才说，你不用理他就行。
　　至于后面的回复，都是方循自由发挥的。
　　“你前男友怎么像个神经病一样。”方循添油加醋道。
　　“不会吧？”姜梦真听到方循的形容，有些奇怪，停顿少时，“……他不是坏人啊。”
　　“啧，我看这人坏得很呢，都分手了还不要脸地缠着你，”方循继续倒油，“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拉黑了，没有透露你的任何消息。”
　　“哦，”姜梦真眨了眨眼，缓慢地说，“那好吧。”
　　下班一小时了，办公室里早就空无一人，只有姜梦真还坐在工位上发呆。
　　顾洲从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出来时，看到姜梦真还没走，托着腮，一脸忧郁。
　　他这几天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梦真，”他走到姜梦真身边，微微俯身，“今天不加班，还不走吗？”
　　“啊？”姜梦真仍是呆呆的，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往后撤了一点，“嗯……这就走了。”
　　“都快七点了，”顾洲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抬腕看了眼腕表，“你住哪，我顺路捎你一段。”
　　姜梦真忙道：“谢谢顾总，不用了。”
　　“怎么这么客气，都说了叫我洲哥就可以。”
　　“洲哥。”
　　顾洲嗯了声，“走吧，你没看外面下雨了？”
　　姜梦真扭头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到外面下了雨，雨声淅淅沥沥。
　　经不住顾洲的再三邀请，两人又刚好顺路，姜梦真不好再推辞，只好上了他的车。
　　姜梦真打开进副驾驶车门，眼尖地看到真皮座椅上沾了一根猫毛。
　　“洲哥，”姜梦真捡起那根很长的灰色猫毛，“你养猫啊？”
　　“诶？怎么还有，”顾洲有点无奈地笑了，接过姜梦真手里那根猫毛，“我养了一只银虎斑缅因，还有一只布偶，毛都特别长，经常掉得哪都是。我昨天带缅因妹妹去打疫苗，把它放副驾了，回来的时候也清理了座椅，没想到还有一根漏网之鱼。”
　　顾洲说着，又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两只猫的照片，“怎么样，很可爱吧。”
　　“嗯嗯。”姜梦真用力点点头。
　　“你也想养一只吗？”顾洲问他。
　　“有点想，但是，”姜梦真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想好。”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养一只猫的准备。
　　“那没关系，慢慢想。猫舍老板我很熟，你想养什么猫，什么时候想好了我让他发点照片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于是姜梦真从这天开始上网挑选一些猫咪用品，看到满意的就加进购物车，仓鼠囤粮似的每天囤一点，时不时地询问一下养猫达人顾洲的意见。
　　直到两个月后，购物车塞满了各种猫咪用品，他打算明天周六和顾洲去猫舍看看猫。
　　今天加了一会儿班，他和顾洲同时下楼。
　　电梯里，顾洲又收到了猫舍老板发来的照片，但信号不好没能加载出来。
　　“梦真，你看这只怎么样？”厷炷豪 恬生亿種
　　走出办公楼，顾洲把手机往姜梦真那边递了递。
　　姜梦真头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夸道：“这只也很可爱！”
　　“对，比我之前发给你的那只还要活泼一点，你是喜欢活泼的还是安静的？”
　　“我——”姜梦真刚开口，忽然瞥见不远处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蓦地顿住。
　　稍一晃神，那人又不见了。
　　“怎么了？”顾洲见他久不说话，疑惑道。
　　看来是错觉。
　　姜梦真笑了笑，压下心底的异样，“没事。”
　　

第56章
　　第二天，姜梦真按照约定的时间在小区外面等着顾洲来接，随后两人一起去猫舍看猫。
　　这是一家十分正规的猫舍。资质齐全，环境也很好，里面的每一只猫看上去都很健康，有疫苗与驱虫记录，还做了遗传病筛查。
　　猫舍老板侃侃而谈，介绍自己家的猫。这里不仅有普通的宠物猫，还有血统纯正的赛级猫。
　　姜梦真觉得每一只猫都有可爱之处，在里面流连了好久。
　　“想好了吗，喜欢哪一只？”从猫舍出来，顾洲问他。
　　“都挺可爱的……”姜梦真看上去有些纠结，“好难选啊。”
　　顾洲扬了扬唇，“不着急，那几只猫都还太小，等过段时间再接也可以，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先让老板预留。”
　　大概以为姜梦真是纠结于猫的品种，他又说：“其实品种没有好坏之分的，只要用心养，那你的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猫。”
　　“嗯，我也觉得。”姜梦真深表认同。
　　网购的猫咪用品已经到了，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接猫准备，连把猫装回去的航空包也买好了，可是自从昨天傍晚看见那个疑似赵逍的身影，计划就被打乱了。
　　姜梦真一直在想，如果他在日本遇到赵逍的时候、回国再度与赵逍重逢的时候养了猫，赵逍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一个猫毛过敏的人，要怎么和猫相处呢。
　　如果那时他真的养了猫，就算不能和赵逍在一起，他也不会弃猫的。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庆幸，还好那时候没有能力养猫。
　　在他心里，决定养一只猫和决定永远放弃赵逍是划等号的。
　　没和赵逍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就算现在和赵逍分手了，做好了所有养猫的准备，他也还是无法真正下定决心把猫接回家，至少目前是这样。
　　如果为了证明他已经彻底放下赵逍，就这么草率地、赌气地把猫接回家，那是对猫的不负责任。
　　养猫一定要全心全意，交付所有的真心才可以。
　　周末之后的每个工作日都是忙碌的。
　　周一，姜梦真在录音棚待了一天，监督歌手的录制质量、把控细节，中间还去开了一个企划会和一个总结会。
　　周二，搭建编曲框架，处理混音母带，还要参考各方意见进行调整。
　　制作人在音乐产业链中属于核心角色，贯穿从音乐的创意孵化到成品落地的全流程。而姜梦真参与制作的并非曲高和寡的小众音乐，都是一些通俗流行乐，需要平衡商业需求与听觉舒适度，考虑多方意见。
　　忙得头晕眼花，有时候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但这些都是姜梦真擅长的事，所以做得很开心。
　　忙碌之余，顾洲还带他去见了某音乐平台的一位总监。从事这一领域需要有自己的人脉网，和歌手、平台方建立深度合作，这些姜梦真就不太擅长了，他跟在顾洲身边学到了许多这一行业积累资源、为人处世的经验，顾洲也会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
　　顾洲是一位很好的上司，不过，姜梦真逐渐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起初姜梦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在音乐方面有共同语言，顾洲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关照的后辈，因为校友的缘故对他格外照顾，这些都是很正当的理由。
　　所以顾洲会陪他去猫舍看猫；在他忘记吃饭的时候给他点外卖；送他想要很久的某位外国歌手的限量版签名专辑。
　　姜梦真收到那张专辑的时候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我加你微信的时候就知道了，”顾洲微笑地看着他，“你的朋友圈背景是他06年发行的那张专辑的封面。”
　　这也可以理解为音乐人之间的默契。
　　可是，顾洲后来又问他：“梦真，你以前写的那首歌，里面的水母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比较喜欢水母。”姜梦真这样回答。
　　“是吗，那首歌下面的评论很有趣。”
　　姜梦真也看过评论，听众们都在长篇大论地抒发暗恋一个人的感想，没想到顾洲还会特意看这个。
　　“嗯……”姜梦真搓了搓衣角，有些坐立难安，“毕竟是网抑云嘛。”
　　“你写的暗恋，是别人的暗恋，还是，你自己的暗恋？”
　　姜梦真思考很久，才轻轻道：“这个不重要……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读，你听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有人只听一遍他的歌就知道这是在写暗恋，也有人听了那么多遍，却从来没好奇过他为什么会写这样的一首歌。
　　姜梦真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赵逍来。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责怪过赵逍，他把两人分手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内耗、逃避、失去自我，这样的他会连带着消耗赵逍的情绪，赵逍迟早有一天会厌烦。
　　赵逍一直都对他很好，姜梦真从来不觉得赵逍有什么错，但偶尔也还是会有一点委屈。
　　譬如现在。
　　“对了。”顾洲点到为止，贴心地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工位上那个键盘有点旧了可能不太灵敏，明天我让后勤部给你换个新的吧，工作上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放心跟我说。”
　　“……好，谢谢洲哥，那我先去忙了。”姜梦真匆匆逃离他的办公室。
　　顾洲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
　　姜梦真不得不多想。
　　以前在娱乐圈，他接触过一些对他别有企图的人，向他示好，走的路数都非常直接，提出送他房送他车送他资源，这是要发展什么关系？本质上和包养没区别。
　　那顾洲做这些是单纯关照下属，还是另有企图？
　　正常情况下，像他这么行事妥帖的上司不会做出令人误会的事情。
　　除了赵逍之外，其他任何人的刻意示好都会让姜梦真产生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不管有没有多想，姜梦真还是有意和顾洲保持了一点距离。工作上一如往常，不过私下里约定了之后再一起去看猫，他不会和他一起去看了，也没有再搭过他的便车。
　　没过几天就是圣诞节，顾洲的生日刚巧也是这一天，下班后他请下属们去一家非常高档的餐厅吃饭。
　　“你今年刚来不知道，”同事和姜梦真吐槽，“顾总以前可没这么大排场。”他以前过生日通常会请大家喝下午茶，从来没有专门请客吃饭，平时同事聚餐他也经常自掏腰包，但不会去这么高档的、有着约会圣地之称的餐厅。
　　顾洲是一位很有分寸感的上司，除了加班之外不会占用别人的下班时间，尤其是圣诞节这种节日，谁会想和上司吃饭。
　　但顾洲平时为人和善，是个好领导，今晚没有其他安排的同事也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除了姜梦真。
　　他借口有事没到场，第二天送了顾洲一个lv的名片夹当作生日礼物，也算是那张专辑的回礼。
　　他不想接受别人企图明显的好意，如果是他误会了是他自作多情那当然更好。
　　-
　　【有人养猫吗？瞧一瞧看一看，能吃又能拉的爱情三脚猫，领养它就能收获爱情】
　　姜梦真睡前刷到方循这条朋友圈，捧着手机从床上坐了起来。
　　九宫格图片里都是同一只猫。
　　看上去好像是加菲猫，肥肥的，似乎被养得很好，但是它只有三条腿。
　　——左前腿残疾，有一半小腿不见了。
　　姜梦真光是看到照片就觉得这只猫很可怜。
　　它怎么了？
　　点进方循的朋友圈发现，他已经吆喝好几天了。
　　【三脚猫没见过吧？免费送啊，谁想要我亲自给你送到家】
　　【三只脚的猫真的没人想养吗？这么可爱的猫千万不要放过啊】
　　【三脚猫0元购，谁要？】
　　每条朋友圈都配了那只三脚猫的视频，吃饭的、喝水的、舔毛的、拉屎的……除了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之外，是很健康很坚强的一只猫。
　　姜梦真把几条视频看完，发消息问他：
　　【你朋友圈发的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方循立刻回道：【要吗要吗要吗？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啊！】
　　他又给姜梦真解释了这只三脚猫的来历。
　　前段时间郑以寒晚上开车不小心撞到了一只猫。她当时察觉到有异响，立刻停下车查看，发现车轮下有只血肉模糊的猫，惊得差点魂飞魄散，但她还是冷静下来，把猫送到了医院，花了一万多给猫做手术以及后续的治疗康复。那几天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总是梦到自己把那只猫撞死了。
　　所幸猫还活着，但是做了截肢手术。
　　郑以寒的状态实在不适合与那只猫接触，那只猫出院以后便养在方循家里，但他也不是会照顾猫的主，请的阿姨只能照顾猫一时，把猫放在他这里也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才在朋友圈找愿意收养猫的爱猫人士。
　　“那只猫特别乖啊，连叫都不叫，不闹人，它现在也会走路了，可以走路的，跟正常猫没区别，可坚强了。你都不知道，哎，医生说它应该是被弃养过的，有倒睫，前主人可能是嫌麻烦治到一半不治了，以寒也给它治了，她现在还在自责，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当时太黑了又是视野盲区，反正我觉得我养这个猫她也会难受……”
　　“我养吧。”电话那头，姜梦真突然开口。
　　方循：“你养？你确定？你养过猫吗？”
　　“嗯，我本来就打算养猫的，前两天刚去猫舍看过，想接一只养的，”姜梦真感觉鼻子有点酸，吸了吸鼻子，“现在正好不用接啦。”
　　他真的要有一只自己的小猫了。
　　“我和它很有缘分。”
　　可能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要养猫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猫的。
　　他再也不会跟赵逍和好了。


第57章
　　姜梦真原本和方循约好了明天傍晚下班去他家接猫，可不巧的是加班加到了晚上九点多，他想和方循另外约时间去接猫，方循却直接开车来他家送猫了。
　　他们在小区门口碰面。
　　姜梦真看到方循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从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车里下来，鬼鬼祟祟的，怀里抱着一个纸袋，像是来搞什么秘密交易。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是麦当劳纸袋，他没买猫包，家里也没有合适的袋子，只能用这个麦当劳纸袋来装猫了。
　　一只粉色肉垫从袋口试探性地探了出来，又缓缓缩回去。
　　一人一猫都有很重的偷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猫是方循偷来的。
　　方循上下打量姜梦真一眼，笑着说：“为了见我还专门洗了个澡。”
　　姜梦真刚洗过澡，带着一身水汽，湿润的发丝随意地搭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落在宽松的浅蓝色T恤上，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拉着姜梦真麦麸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而让姜梦真主动跟他麦一下就仿佛逼良为娼一样。
　　果然，姜梦真气恼道：“……谁是为了见你啊！”
　　他只是有回到家先洗澡的习惯而已。
　　知道方循是在故意逗他，也懒得跟他解释。这种恶劣的性格也和赵逍有点像，但方循可比赵逍烦人太多了。
　　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口罩上，姜梦真脱口而出：“你不会也猫毛过敏吧？”
　　“也？”方循略带探究地望着他，“还有谁‘也’过敏？你？”刻意把“也”这个字咬得很重。
　　“……不是我，没谁。”
　　方循意味深长地：“哦——”
　　“我倒是不过敏，就是前两天吧……”方循像在讲什么趣事似的，“我正逛街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女的喊了句‘方循渣男’，回头一看那人我根本不认识，有些人是真恨我啊。”
　　他戴口罩是怕被黑子偷拍丑照挂网上。他的某些黑比早就跑路的粉丝还要长情，至今仍活跃在给路人科普他黑料的路上，的确做到了恨比爱长久。
　　那些黑料有真有假，不过和前女友分得很难看确实是真的。
　　“你最近也有这种感觉吗？”姜梦真问。
　　“什么？”方循不解其意。
　　“最近这几天，我总感觉像被人跟踪了一样。”
　　两人以前在选秀时期都有过被私生跟踪的经历，在这方面很能感同身受。
　　姜梦真这两天也偶尔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疑似焦虑复发。毕竟刚搬来没多久，可能是对陌生的环境过度敏感，以至于出现一种被跟踪、被窥视的错觉。他以前焦虑最严重的时候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及时干预治疗，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或许和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压力比较大有关，过段时间也许就好了。
　　“可能是那个骚扰你的前男友找上门了，最近小心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方循随口玩笑道。
　　“所以到底是谁过敏啊？”他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先的话题，“你前男友？”
　　姜梦真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赵逍来找他的可能性。
　　他没有直接回答方循的问题，而是问：“猫毛过敏可以治好吗？”
　　“可以吧，过敏程度有轻有重，”方循站着说话不腰疼，“死不了的话就克服一下呗。”
　　他说完，又嗤笑：“恋爱脑啊你，别跟我说你还要吃回头草。”
　　“我、我肯定不会的！”姜梦真被他说急了，伸出手，“赶紧把猫交出来，你可以走了。”
　　“行行行。”方循把沉甸甸的袋子递给姜梦真，靠近时，闻到他身上带着橙花沐浴露的好闻香气。
　　一瞬间，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咳了声，继续说：“我家还有猫砂盆和好几袋猫粮，我忘拿了，出门前还想着呢，结果一出门就忘。”
　　“没事，我也买了很多。”
　　“主要是我家里那些不用就浪费了，等我什么时候有空再给你送过来。”
　　姜梦真抱着装有小猫的、温热又软乎乎的袋子，微微仰起头看方循，眼眸中氤氲着水汽，“谢谢你啊，方循。”
　　“客气什么。”方循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下。
　　被姜梦真的美貌震惊到，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怎么这副表情啊？”姜梦真顿时一脸警惕，“就算你想反悔我也不会把猫还给你的。”
　　“怎么可能反悔，好了，现在正式把我儿子托付给你了。”
　　姜梦真疑惑：“你儿子？”
　　“这是只噶过的公猫，”方循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蔫坏的笑，“我是它爸爸，以后你就是它妈妈了。”
　　他经常用小号巡视他俩的cp超话，知道很多cp粉都会叫他们爸爸妈妈。
　　“……”姜梦真没好气道，“滚啊！快滚！”
　　-
　　把猫送到，方循就开车走了，前面的另一辆黑色轿车仍静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是半降下的，副驾驶上有人在抽烟，微弱的红光在夜里很显目。
　　然而姜梦真并没有多看一眼。
　　直到他走进小区，背影越来越远，渐渐看不清，副驾驶的车窗才缓缓降到底。
　　进这个小区需要人脸或者刷卡验证，赵逍只能让司机把车停在这里。
　　隔的距离有点远，车窗也没有全开完，赵逍只能隐约看到姜梦真的脸，听不清声音，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那人为了讨姜梦真的欢心真是不择手段，还当起外卖员来了。大晚上给姜梦真送这种垃圾食品是何居心？他以前从来不吃垃圾食品的。
　　再说了，一顿麦当劳算什么，姜梦真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给他摘下来。
　　但是姜梦真居然很开心地接过来了，而且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他看到袋子里的东西眼睛瞬间亮起来，眼尾弯成了小月牙。
　　不就是一袋麦当劳吗，至于开心成这样？
　　赵逍感到匪夷所思。
　　以前不管送姜梦真什么东西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难道送的所有东西都不合他心意？比起房子戒指他其实更喜欢麦当劳？
　　真是审美和消费的双重降级。
　　赵逍还是不相信姜梦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迅速和前前任旧情复燃了。那个烂人一定是在姜梦真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不然怎么可能会有机会。
　　除了这个人，还有那天在姜梦真公司楼下看到的那个开宾利的男的。
　　也不知道姜梦真跟他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坐他的车。
　　说不定就是个下班接单的顺风车司机吧。
　　再说了，不就是一辆破宾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车库里除了玛莎拉蒂还有迈巴赫和劳斯莱斯呢。
　　明天就让人把车从清城开过来。赵逍咬着烟，面无表情地想。


第58章
　　赵逍按捺下明天就来这里堵人的冲动，吹了一会儿冷风才勉强让头脑冷静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梳理了一下这些天收集的信息 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是半个月前得知姜梦真在上海的。
　　朋友圈偶然刷到之前加过的那个“老姜”分享了一首歌：
　　【我侄子制作的歌，他说这叫实验音乐，虽然听不懂但[微笑/][赞/][赞/][赞/]】
　　赵逍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带着某种强烈的直觉点了进去，果然在作曲那一栏看到了姜梦真的名字。
　　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纯音乐，赵逍也没怎么听懂。
　　“老姜”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时间权限，所有内容都能看到。赵逍翻遍了他发布的所有内容，终于找到了一条六年前姜梦真的弹琴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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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的像素有一点模糊，应该是高中时拍的，姜梦真的侧脸还带着些少年的青涩。
　　画面中的他坐在钢琴前，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视频只有十几秒，很快播放完，屏幕的光照在赵逍脸上，映出他的怔忡。
　　高中时期的姜梦真此刻在这条视频里具象化，回忆短促得来不及让人捕捉，就已经永远错过了。
　　赵逍顺着“老姜”朋友圈里分享的酒馆地址连夜赶了过去，见到了酒馆老板——姜梦真的大伯，这才恍惚觉出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
　　赵逍称自己是姜梦真的朋友，刚来深圳上班，被姜梦真推荐来这家酒馆，姜梦真告诉他这是大伯开的。
　　大伯起初还纳闷呢，来这里喝酒的年轻人一般都是叫他“老姜”或者“哥”，哪有一上来叫大伯的。
　　赵逍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再加上那副长相及穿着，给人一种高知精英感。大伯信以为真，以为两人是很好的朋友，见赵逍一表人才的样子，还挺高兴，心想侄子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大伯本就是个健谈随和的人，和赵逍聊了很多姜梦真以前的事。
　　“去日本留学的学费都是他自己攒的，厉害吧？”
　　赵逍对关于姜梦真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点头：“嗯，很厉害。”
　　他又告诉大伯，自己和姜梦真是高中同学，关系很好，也和他一样去日本留过学，在日本的时候有空也经常约着一起玩。
　　“是吗？那太好了，他妈妈以前总担心他在日本会孤单，交不到朋友。”
　　赵逍听到这里，心里蓦然一酸，喉结滚动了下，半晌才说：“不会，有我陪着他。”
　　“不过我刚来深圳，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就交不到什么朋友，”他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如果真真也在就好了。”
　　“哎，我也想让他在深圳找工作，他非要去上海。”
　　原来去了上海。
　　赵逍愣了一下，又顺畅地接话：“他这么优秀，在上海肯定也能发展得很好。”
　　“是啊，他那个公司挺有名的，”大伯语气骄傲，又说了几个歌手的名字，“xxx、xx都是他们公司的。”
　　赵逍就这样又得知了姜梦真在哪座城市，在哪个公司上班。
　　不过他没有立刻动身赶去上海，工作方面不允许。
　　他这次来深圳就是请假来的，之前也因为找姜梦真请过几次假，积攒了一堆工作没处理，现在不得不回去上班。
　　夏天似乎还没过去多久，冬天就到了。
　　有天开车经过海水浴场时，赵逍看到红色的旗子飘扬在半空，上面写着“浴场关闭禁止游泳”。他忽然想起姜梦真说他不喜欢去海水浴场，人太多了，在那里下水感觉很不自在。
　　姜梦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他还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
　　赵逍回想了很久，发现除了知道他喜欢音乐之外，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晚上，他数不清是第几次点进姜梦真那个乱码id的账号，这次又有了新发现。
　　姜梦真的点赞记录没有隐藏。
　　点赞过的内容丰富多样，有最新的音乐资讯、玩乐器的炫技视频，以及各种可爱的猫。
　　他喜欢猫？
　　那为什么以前却……
　　是因为我对猫毛过敏所以他才表现出一副不喜欢猫的样子？
　　赵逍越想越难受。
　　姜梦真犯猫瘾的时候只能看一些猫咪视频，就像他想姜梦真的时候也只能看他的视频和照片一样。
　　再往前翻点赞记录，赵逍还看到了更多令他内心巨震的内容。很多年前，姜梦真会看日语教学、会看摩托车选购指南、会看海洋生物科普以及初学者学滑板教程，他还给一些做饭的视频也点了赞。
　　他关注了那么久赵逍的账号，早就知道他喜欢水母、喜欢滑板，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那姜梦真喜欢吃什么？
　　他总是说什么都可以、你买的我都喜欢，所以赵逍就真的认为他是真的不挑剔。
　　赵逍没有留意过这么多细节，他在这方面的确粗枝大叶，但这不代表他不想了解姜梦真。可每次问姜梦真的时候，他总是什么都不说，甚至连真实喜好也不愿意透露给他。
　　姜梦真不想告诉他暗恋的事和父母去世的事，赵逍可以理解，并且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导致他不愿意开口。
　　那其他的事呢？
　　不想告诉我喜欢猫，因为我猫毛过敏，好，这也是我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连喜欢吃什么这种小事也不想跟我说？就算全部都是我的错，那我总不至于连你喜欢吃什么都没有权利知道吧？
　　不想了，再想就真的要气死了，气自己的同时也气姜梦真。{wb:哎哟喂妈呀耶}
　　赵逍带着几分不解、几分质疑、几分理亏以及几分理直气壮去了上海找人。
　　他运气不错，到上海的第一天，就在姜梦真公司楼下等到人了。
　　当时他没有贸然上前，就算两人见了面，姜梦真大概也只会躲他。而且那时姜梦真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赵逍不想出现破坏掉他的好心情。
　　可他旁边那个顺风车司机实在有点碍眼。
　　赵逍清楚这男的当然不是什么顺风车司机，应该是姜梦真的同事，看上去年纪有点大。
　　不知道那男的跟姜梦真说了什么，姜梦真眼睛亮亮的，凑过头去看他的手机。
　　赵逍眼睁睁看着，提醒自己冷静，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现在就想冲过去把姜梦真拽走的念头。
　　后来在姜梦真住的小区外面看到那个烂人，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不知道还能忍耐多久，也不知道如果再看到姜梦真和其他男的在一起，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
　　中午下了小雨，中间停过一阵，到了下班的时候雨反而越下越大。
　　姜梦真看着窗外，有点发愁。好不容易不加班，本来想早早打车回家喂猫的，但现在应该很难打到车。
　　“梦真，你带伞了吗？”顾洲从办公室走出来。
　　姜梦真摇了摇头。
　　“现在估计不好打车，”顾洲语气柔和，“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去？”
　　“不用了，”姜梦真拒绝，“我快打到车了，前面就剩几个人了。”打车软件上显示前面排队的人还有一百多位。
　　顾洲被拒绝了也没生气，而是好脾气地笑笑：“那也好，先别下楼了吧，等车来了再下去，我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刚好可以陪你等一会儿。”
　　“您先忙，我……我还是先下去吧，”姜梦真说，“下了楼车应该就快到了，我先在大厅等等。”
　　一楼大厅里站着很多在等车的打工人，姜梦真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觉得空气有点闷，还是想去外面透透气。
　　大门外面有躲雨的地方，但仍有雨丝被风吹进来，沾湿了姜梦真的头发。
　　他也不在意，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滩滩积水发呆。
　　“梦真。”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顾洲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我刚去便利店买水，顺便买了把伞。”大厅右边有个直通便利店的入口，所以刚才没有看到他出门。
　　姜梦真看着他递过来的伞，有些犹豫：“我……”
　　他不想接受顾洲的任何好意，哪怕只是一把二十块钱的伞。便利店就在隔壁，他自己也可以去买。
　　“我陪你等一会儿吧，刚好有个方案想和你聊聊。”顾洲又说。
　　再拒绝就显得不礼貌了，姜梦真抬起头，接过了顾洲的伞，刻意错开顾洲炙热的眼神，“好，谢谢洲哥，伞我明天还你。”
　　他目光偏移，忽然望见前方有道模糊的身影在雨幕中缓缓浮现，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长风衣，衬得身形修长，在黑夜中气质冷峻。
　　伞面上的雨滴顺着边缘滑落，串成水晶帘幕。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伞沿稍稍抬起，灯光在雨幕中晕开毛玻璃般的光晕，被雨水打湿的眉骨下，是一张让姜梦真梦寐不忘的脸。
　　看到赵逍的那一刻，姜梦真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疯狂跳动，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细密的雨丝编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再一次将他捕获。


第59章
　　“真真。”
　　赵逍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到姜梦真面前，将雨伞举过他的头顶，“怎么穿得这么少？”
　　暖色灯光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晕开一片温柔的光。
　　姜梦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赵逍语气极其自然。
　　说着，又微微侧身，目光转向一旁的男人，语气带着些疑惑：“这位是？”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姜梦真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忙道：“这是我上司。”
　　“你好。”顾洲朝他微微颔首。
　　“哦，你好，”赵逍目光从顾洲身上轻轻扫过，语调轻松随意，“我是真真的男朋友。”
　　“你……”姜梦真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赵逍。
　　都分手了还说是他男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
　　姜梦真有点生气，想否认的，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让赵逍在别人面前难堪……
　　还在犹豫着，又听到顾洲神色淡淡地问：“是吗，怎么没听梦真提起过你？”
　　装什么绿茶，就你会装？赵逍脸上笑意未变，“真真这个人比较注重隐私，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聊这些。”
　　“嗯，那倒是，”顾洲顿一顿，语气不急不缓，“他平时只会和我聊音乐和猫，我和他在这方面还蛮有共同话题。”
　　赵逍脸上故作气定神闲的笑容微僵：“……我和真真聊的不止这些。”
　　姜梦真实在听不下去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洲哥，我先走了，拜拜。”姜梦真抱歉地对顾洲笑笑。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赵逍，但有旁人在场不方便问。
　　见赵逍还在原地杵着，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走了！”
　　“好——”赵逍语气宠溺地拖长声音。
　　又朝顾洲露出一抹淡笑，“再见。”
　　刚走出几步远，姜梦真便唯恐避之不及地松开了赵逍的胳膊，加快步伐企图甩掉他。
　　赵逍却步步紧跟，“别走这么快，路很滑，小心点儿。”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别跟着我，我们都分手了！”
　　姜梦真往另一边躲，不想挨着赵逍，赵逍便把伞全部往他那里倾斜，不让他淋雨。
　　“我自己有伞。”
　　“这什么破伞，”赵逍趁其不备把他手里的透明雨伞夺过了过来，“这种伞质量最差了，一用就坏。”
　　“你怎么这样？！”怎么还抢人伞的？姜梦真气得想跺脚，“还给我！”
　　“真真，我只是不想让你淋雨，”赵逍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有些失落，“你现在连和我在同一个空间里站着都这么不情愿吗？”
　　姜梦真怔了怔。
　　他看到赵逍发梢的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进他的衣领，于是放慢了脚步，站回了他伞下，让伞遮住两个人。
　　“我送你回家吧。”赵逍见他态度稍缓，又说。
　　姜梦真：“不要。”他只想让赵逍赶紧走。
　　“那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说着，姜梦真又快步向前走。
　　地铁站离这里不到一公里，下雨天没办法骑共享单车，他先前觉得走到地铁口然后再坐地铁太慢了，他着急回家喂猫，但现在雨下这么大，打车的话说不定比坐地铁还要晚到家。
　　一阵冷风混着雨水吹来，他不禁瑟缩了下。
　　“姜梦真，你非跟我倔什么，”赵逍声音严肃起来，“衣服也不知道穿厚点儿，淋感冒就开心了？”
　　姜梦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今天穿的是一件蓝白相间的针织开衫，好像是有点薄。
　　但他凶什么？
　　“对，我就是宁愿淋感冒也不要打你的伞，”姜梦真也大声说话，“离我远点，我又不会跟你和好！”
　　“……”赵逍沉默片刻，又变脸，“宝宝，我错了，你不让我给你打伞我也想给你打。”
　　姜梦真不领情：“别叫我宝宝，不认识你。”
　　完了。赵逍盯着姜梦真冷淡的脸，观察他睫毛颤动的频率，心想，怎么感觉姜梦真对他冷冰冰的模样也像在撒娇。
　　“不认识我那就认识一下，你不想和好就不和好，”他放软了语气哄人，“要实在不行，你把我当成网约车司机也可以，我只想把你安全送回家。”
　　姜梦真不理他。
　　赵逍瞥见路上马路对面有一家麦当劳，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那再买个夜宵？”赵逍锲而不舍，“吃不吃麦当劳？”
　　吃什么麦当劳？两人都没有吃夜宵的习惯……难道是他饿了？姜梦真奇怪地望向赵逍。
　　“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
　　“我不饿啊，我在问你想不想吃？我去给你买。”
　　“……不想吃。”
　　一段时间不见，赵逍的智商似乎有下降的趋势。他是怎么找到上海来的？没有上班吗？
　　姜梦真心里的疑问还没说出口呢，赵逍反倒先发制人：“对了，你刚才叫那个人什么？”
　　姜梦真：？
　　“你叫他哥？”赵逍不依不饶，“怎么没听你叫过我哥呢。”
　　姜梦真：“我乐意，要你管。”
　　可最后他还是上了赵逍的车。
　　不想让赵逍跟着他挤地铁，赵逍哪里是会挤地铁的人。
　　而且也实在被赵逍问得有点烦，赵逍非要陪他坐地铁把他送到家，坐地铁要坐一小时，不知道又会问他什么古怪的问题。
　　雨滴落在劳斯莱斯的前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器摆动着擦干净。
　　“你知道吗，”赵逍突然道，“宾利以前被劳斯莱斯收购过，有很多车型都是抄袭劳斯莱斯的。”
　　姜梦真：“啊？”
　　他又不懂车，不明白赵逍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吗？
　　他望着窗外闪过的景色，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啊，我不知道啊，”赵逍咳嗽两声，装傻，“你家在哪儿？我导个航。”
　　他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姜梦真顿时一脸紧张，低头检查自己的外套上有没有沾猫毛。
　　“怎么了宝宝？我没感冒啊，”赵逍觉得可能是刚才说感冒说的了，见姜梦真慌张的样子，又笑，“就打个喷嚏而已，不会传染给你的。”
　　姜梦真结结巴巴：“……那、那你回去吃点药吧。”
　　被姜梦真关心，赵逍颇有些受宠若惊，准备等会儿路过药店去买盒感冒灵预防一下，给姜梦真也买一盒。
　　

第60章
　　回去的路上，姜梦真打定主意不再跟赵逍说一句话。
　　他小心检查过了，自己的衣服上并没有沾上猫毛，却还是有些疑神疑鬼。
　　座椅很宽敞，他又幅度极小地往旁边挪了挪，努力坐得离赵逍更远一些。
　　赵逍瞥见姜梦真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以为他是真的很不愿意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宝宝，我真没感冒，”他压下心中隐忍多时的燥意，尽量用一种温和的口吻问，“你坐这么远干吗呀？”
　　“都说了别叫我宝宝！”姜梦真不高兴道。
　　受不了赵逍依然用这种哄人的语气和他说话，感觉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是像以前一样轻浮。
　　“行，行，”赵逍依然柔声细语的，“姜、梦、真，这样可以了吗？”
　　姜梦真：“不、可、以！”
　　“那你说叫你什么呢？”赵逍很有耐心地问。
　　“什么都别叫，”姜梦真扭过脸看向窗外，“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赵逍扯了下嘴角，“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没再继续说什么，姜梦真也默然不语。
　　劳斯莱斯在堵车的长龙里艰难挪动，不时能到几声尖锐的喇叭声，混杂着雨声，听得姜梦真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过了一会儿，姜梦真悄悄转过头，偷瞄了赵逍一眼。
　　仪表盘的蓝光在他下颌处投下一片锋利的阴影，冷峻的侧脸线条紧绷。
　　“赵逍。”姜梦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开口，“如果你是因为分手的事情……当时没提前跟你说一声就走，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点突然，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这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提前跟你讲清楚……”
　　他当时只想要逃避，的确忽略了赵逍的感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赵逍突然跟他分手，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他也一定会很伤心、很不知所措。
　　如果那时给赵逍一些缓冲的时间，他应该很快就可以走出来了吧。
　　姜梦真后面还攒了一些道歉和让他不要纠缠、好聚好散的话，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便被赵逍打断：“我不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我是永远都接受不了你跟我分手。”
　　他看向姜梦真，眼眸里涌动着深而沉的情绪，“真真，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
　　被赵逍这样看着，姜梦真很害怕自己会心软，只能避开他的视线，“……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会跟你和好了。”是在对赵逍说，也是在反复强调给自己听。
　　赵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不然他今晚可能不会送姜梦真回家了，而是带他去别的地方。
　　“我没有强迫你跟我和好，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姜梦真把头转到另一边，又不理他了。
　　“真真，你很喜欢猫吗？”赵逍又问。
　　姜梦真闻言，顿时把头转过来。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只，”他说完，又补充，“几只都行。”
　　自从知道姜梦真喜欢猫之后，他每天都在网上看攻略，看养什么猫比较好。要品种名贵、长得好看的，要性格温顺的，可以活泼但是不能过分折腾的……
　　“可是，”姜梦真迟疑地问，“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
　　“能治好啊，你忘了我家可是开医院的。”赵逍回答得很是笃定。
　　姜梦真对此存疑，他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上面说能完全治好的概率微乎其微。
　　“……哦，我才不要你送的猫。”
　　他没有告诉赵逍自己已经有猫了，反正他又不会让赵逍去他家里。
　　离姜梦真住的小区还有一个路口，赵逍看见前面有家药店，于是在路边停了车。
　　“等我一下。”
　　没过几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药。
　　他从里面拿出一盒感冒灵随手放进中控台的储物格，然后把袋子塞进姜梦真怀里。
　　姜梦真扫了眼，袋子里除了感冒灵，还有一些常用的感冒药和退烧、消炎药。
　　到小区门口，车停稳，姜梦真松开安全带，要下车时，赵逍又把自己的伞也给了他。
　　“我不要你这把，我要那把透明的。”
　　赵逍直截了当：“我扔了。”
　　“你什么时候扔的？”姜梦真难以置信道。
　　“就刚才买药的时候。”
　　姜梦真当时在看窗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是我借的伞！明天要还给人家的。”
　　赵逍：“那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给你转钱，然后你再转给他。”
　　“你……你想都别想！明天不要来了！”
　　“不可以接你下班吗？”
　　姜梦真坚定地拒绝：“不可以。”
　　“那你也不能坐其他男人的车。”
　　“你凭什么管我？”姜梦真气极反笑。
　　他用力去拉车门，意料之中地没有拉开，“你把车门锁了？又想干什么？”
　　赵逍对后面那句话置若罔闻：“凭我是你老公。”
　　姜梦真被他这幅脸皮厚到油盐不进的样子惊呆了，提高音量道：“要我说几遍我们已经分手了？！”
　　“真真，”赵逍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先把话说完，明天去接你下班好吗？”怕把人惹毛，他没有对姜梦真动手动脚，已经很克制了。
　　“不好！我们公司那栋楼有好几个出口，我明天不从大门出，你也不用浪费时间在那里等。”
　　“那我去你办公室等，22楼音乐制作部对吧？”
　　怎么连他在哪个办公室都知道？姜梦真气道：“有门禁，你进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进不去？我不仅能进去，还要告诉你所有的同事，你对我始乱终弃，然后再告诉他们，那个老男人是插足我们感情的小三。”
　　“什么老男人啊？”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姜梦真怒视着他，“赵逍你有病吧？！”
　　见姜梦真为了维护那个老男人骂他，赵逍也气不打一处来：“对，我就是有病。”
　　“你、你混蛋！”
　　“嗯，我就是混蛋。”
　　“行，那你去吧，”姜梦真也开始破罐子破摔，“明天就去，你敢去我就敢辞职，然后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会再让你找到我了，永远也不会！”这都是跟赵逍学的，谁还不会威胁人了。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第61章
　　赵逍又这样。
　　他总是这样。
　　姜梦真每次哭的时候都很讨厌赵逍。
　　讨厌赵逍的玩弄与轻佻，讨厌赵逍一次又一次开恶劣的玩笑，讨厌赵逍故意把他惹哭然后再哄。
　　真的很讨厌。
　　“哎，你别哭啊，”赵逍察觉到他哭了，倾身靠近，“宝宝……”
　　手伸到姜梦真脸侧，想摸一摸他的脸，但被他偏头躲开了。
　　他应激似的：“别碰我！”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一听就知道是哭了。
　　“好，好，我不碰你。”赵逍不敢再硬来，又打开储物格拿抽纸，给姜梦真递纸巾，他也没有去接。
　　“你开门，我要回家了。”甚至不肯看赵逍一眼。
　　赵逍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走，软着声音哄：“真真，你别生气好不好，也不要再说什么走不走的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姜梦真固执道：“你把门打开！”
　　“我们先聊聊。”
　　“不聊。”
　　“我明天不去了行吗？我不会上楼影响你工作的，但我还是想去接你。”
　　“……不要你接。”
　　“那你想要谁接？”
　　横竖都说不过赵逍，姜梦真不说话了，只是摇头，无声地流泪。
　　他眼睛很红，睫毛一颤一颤的，这幅样子太惹人怜爱，也很能激起人内心深处的凌虐欲，想让他哭得更惨一点，让他再也不和乱七八糟的男人说话。
　　“怎么还在哭啊，宝宝，我给你擦一下眼泪好吗？”
　　赵逍再次尝试给姜梦真擦眼泪，被他无情地甩开。
　　甩完继续哭，哭得更伤心，细微的抽泣声淹没在窗外的雨声里。
　　以前他哭的时候总是会乖乖让赵逍擦眼泪的，现在却连碰都不让碰。
　　赵逍觉得自己明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怎么就害人哭成这样了。
　　他现在被姜梦真哭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什么都愿意顺着他，就只是想让他不要这么伤心。
　　过了很久，姜梦真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终于止住了眼泪。
　　被赵逍一直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自己拿手背抹掉脸上的湿润，不哭了，声音却还有点哽咽，“赵逍，我想回家了……”
　　没有力气再和赵逍吵无谓的架，本来就吵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
　　轻轻的一声响，赵逍按了下中控锁开关。
　　“真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去接你，那我明天不去了。”
　　可能是今天把人逼得太紧了，不然还是像前几天那样继续搞跟踪吧。
　　攥在手里的纸巾早已发皱，赵逍又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新的，试探地递给姜梦真。
　　这一次，姜梦真接了过来，“你每次看到我哭，哄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都很不耐烦？”
　　赵逍愣了几秒。
　　他反应过来姜梦真在说什么，顿觉冤枉，“我哪有？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是。”
　　“不是啊，怎么可能？”赵逍立刻为自己辩白，“我没有不耐烦，从来没有过。”
　　他不明白姜梦真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明明每次都哄了啊，哪次不耐烦过？
　　“那你为什么说我只会哭？”姜梦真一双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光，好像在忍着眼泪，下一秒又要哭了。
　　“啊？”赵逍更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了……”
　　脑中的某段记忆突然被唤醒，他顿时僵住。咔组呀
　　他好像确实这么说过来着。
　　两个人上次吵架的时候。
　　可他当时并没有任何责怪姜梦真的意思，只是在懊恼自己怎么哄不好人了。
　　姜梦真怎么对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这么耿耿于怀。
　　“只记坏的不记好的是吧？”
　　姜梦真沉默少时，轻声开口：“不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赵逍，我就是只会哭，就是很笨……”他说着说着，又有点想哭，“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在开玩笑哪句话是认真的。”
　　这一刻，赵逍也难得感觉到了无措，“宝宝，你不笨，一点也不笨，是我的错，我以后不随便开玩笑了。”
　　也许玩笑话说得太多，真心话也会被当成玩笑。
　　“但是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喜欢绝对都是真心的。”
　　每一句喜欢都是真心的吗？
　　赵逍的真心是什么样的？
　　姜梦真觉得自己应该是见到过的。
　　是水晶项链？还是房子游艇？是他的温柔体贴？还是细心照顾？
　　赵逍的真心或许是钻石吧。他本来就有无数颗钻石，随便拿来一颗，打磨成一颗心的样子，然后告诉姜梦真，这就是他的真心。
　　如果赵逍真的要把自己的心送给姜梦真，就算是泥巴捏的，他也会小心珍藏起来的。
　　姜梦真不想要钻石，他只要赵逍的真心。他要赵逍全心全意地爱他、了解他，接纳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即使他不开口赵逍也要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赵逍不会读心术，读不懂他内心的百转千回。赵逍千错万错，也只是不够了解他。
　　赵逍认为暗恋很蠢很可笑，但姜梦真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在赵逍面前坦白暗恋的话，赵逍肯定不会这样说，也许会说他很笨很傻。
　　他就是没有赵逍聪明，处理感情问题也没有赵逍这么果断。
　　他就是要站在感情和道德的制高点上责怪赵逍。
　　尽管赵逍做得已经很好了，尽管他那么喜欢赵逍，也还是会偷偷怪他。
　　都怪他。
　　怪他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怪他连自己的歌都听不懂，怪他以前谈了这么多恋爱，怪他让自己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当初在日本，如果赵逍毫不犹豫地承诺会等他，也许他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赵逍没有，他当时犹豫了。
　　姜梦真那时就意识到赵逍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连个确切的承诺都不肯给他？
　　可即使赵逍那时真的承诺了，姜梦真也不会轻信，他只会把内心封闭起来。
　　“我错了，真真，我会改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姜梦真反复试探他在赵逍心里的位置，得到承诺也还是会不安。
　　他就是一个这么矛盾的人，自我折磨不够，还要折磨赵逍，“你不要再说全是你的错了，你心里肯定觉得我也有错。”
　　赵逍困惑：“你有什么错？你一点儿错都没有。”
　　姜梦真垂下眼睫，他很努力地在忍住眼泪了，是想认真和赵逍沟通的，不想让赵逍只一味地哄他，“……我其实知道自己身上有哪些问题。”
　　“你能有什么问题啊。”赵逍还是不知道他怎么了。
　　“那我跟你分手，你心里一次也没怪过我吗？”
　　有一瞬间，赵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真话了，
　　怕姜梦真多想，他本来就容易内耗，如果说怪他，可能他又会责怪自己，于是说：“没有。”“你、你撒谎。”
　　“我说一万遍也是没有，没怪过你。”赵逍就是可以把谎话说得比真话还要笃定。
　　“我不信。”
　　“……”见此路不通，赵逍又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他，“论迹不论心你懂不懂？行动比想法更重要，你看我像是会怪你吗？我要是怪你还会来这儿？”
　　“不懂！我又没有让你来。”
　　和他争辩个没完，姜梦真还要回家喂猫，着急忙慌地下了车，“我回家了，我还有事呢。”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夜。
　　第二天是个晴天，傍晚一下班，姜梦真就直奔楼下。
　　在马路两旁张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昨天的那辆车。
　　什么啊，不是说了来接的吗？
　　姜梦真有点失望。
　　可能赵逍终于受够了他的反复无常。
　　神不守舍地打了辆车，手机铃声响起，他连看都没看就接了。
　　“喂，真真，你下班了吗？我今晚有空，给你送猫粮和猫砂盆啊。”电话那头是方循神采奕奕的声音。
　　“……哦。”
　　“哦什么哦？”
　　“我下班了，一会儿就到家了，你来吧。”


第62章
　　一路上，姜梦真都在想赵逍为什么没有来。
　　万一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有别的事呢？
　　昨晚下雨，天又这么冷，如果他不是因为猫毛才打喷嚏的话，那会不会是真的感冒了？
　　而且他还把自己的伞给了我，那他回去的时候会淋雨吗？住的地方离这里是不是很远……
　　姜梦真坐的网约车刚好和方循的车同时到达小区门口。
　　方循开的是一辆黑色大G，很好认，姜梦真一眼就看到了，朝车停的地方走去。
　　方循也下了车，他绕到后座，打开车门拿里面的东西。
　　除了一个猫砂盆，还搬下来三箱猫粮以及一个很大的袋子。
　　走到他面前，姜梦真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猫粮？”
　　“怕三脚猫不够吃的，它特别能吃。”
　　姜梦真脑海里浮现出猫埋头干饭的画面，弯了弯眼睛：“是挺能吃的。”
　　“除了猫粮，这里面还有猫零食和玩具，”方循拎起了放在箱子上的袋子，“东西有点多，我给你搬上去吧。”
　　“好，”姜梦真答应道，“谢谢。”这些东西他一个人确实搬不完。
　　姜梦真弯下腰，把其中两个箱子和猫砂盆摞到一起。
　　正打算搬起来的时候，被方循制止，“你拿袋子吧，这个轻点儿，还有那个小箱子，”方循把手里的袋子递向他，“剩下的我来搬。”
　　“没事，我搬得动。”姜梦真也没有他想得那么娇弱，不至于连两个箱子和一个猫砂盆都搬不动。
　　“你赶紧拿着吧，”方循强行把袋子塞他手里，又去搬地上的东西，“好长时间没见我儿子咯，想它。”
　　姜梦真接过袋子，不乐意道：“现在不是你儿子了！”
　　如果他接受这个称呼，就意味着同时接受方循是爸爸而他是妈妈的设定。
　　他绝对不可能接受！
　　“怎么不是我儿子了？它只要一天是我儿子，就永远是我儿子，就像你一样，一天是我老婆，就……”
　　“啊啊啊你闭嘴！！！”姜梦真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没办法打人，只能抬脚踹他。
　　方循大笑着躲开。
　　这时，停在大G后面的那辆车忽然按了按喇叭。
　　两人拿完全部的东西，转身准备进小区。
　　“有病啊，按什么喇叭，”方循面露不耐，回头往后扫了眼，这才注意到那是辆迈巴赫，“谁在这装逼？”
　　他又瞥了眼车牌：“没素质的外地人。”
　　姜梦真：“……”
　　“就一辆迈巴赫还装上了，跟谁开不起一样，”方循又吐槽，“这一看就是那种没开过什么好车的人。”
　　姜梦真：“……哦，就你不装。”
　　他以前在选秀里就经常因为过于“耿直”被人骂情商低，姜梦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方循把东西送到家，又逗了一会儿猫，姜梦真就开始送客了：“谢谢你，我送你下楼吧。”
　　按照方循平时的习惯，他等会儿估计还要去剧场接郑以寒下班。
　　结果方循又开始了：“好无情哦，这么着急赶我走，不请我喝杯茶？”
　　如果他没那么嘴欠，姜梦真也许还会客气地招待他一下，然而现在只想对他说：“快滚！”
　　方循吊儿郎当地笑：“好歹我也是你前夫呀，这么没礼貌。”
　　姜梦真：“请你快滚！”
　　方循说送到楼下就行，但姜梦真还是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我也不是特地送你，还要去拿快递。”他解释道。
　　快出去的时候，方循远远地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似乎正在和保安亭里的保安交谈着什么。
　　他浑不在意地往前走，而身旁的姜梦真却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方循走了几步，见姜梦真没有跟上来，疑惑地问。
　　姜梦真表情呆呆的，视线也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方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虽然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穿得也像模像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路人甲。
　　“谁啊？”方循顿时来了几分兴趣，“不会是你那个前男友吧？”
　　姜梦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方循确定了：“我靠，还真找过来了啊。”
　　想吃瓜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语气是想干什么？
　　“……不是，”姜梦真略感苦恼，“你、你快走吧，我就送到这，不出去了。”
　　“走走走！”方循兴奋地拉住姜梦真的胳膊。
　　姜梦真几乎是被他生拉硬拽着往前走，“你别搞事啊！”
　　方循：“看我发挥吧。”
　　“你放开，”姜梦真用力挣开了他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我自己会走……”
　　姜梦真每往前走一步，就能感觉到赵逍钉在他身上的目光越冰冷。
　　走到门口，姜梦真终于看清了赵逍的脸。
　　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愈发冰冷，眼神也没有温度，在冬夜里仿佛结了一层冰。
　　“姜梦真。”赵逍开口。
　　“我、我不是不让你来了吗……”明明姜梦真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却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真真，”方循突然插话，“这谁啊？”
　　“你又是谁。”赵逍语气很冲。
　　姜梦真生怕方循自我介绍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忙道：“他是我朋友，方循。”
　　“什么朋友啊，我们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方循立刻开演。
　　“对了，真真，你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了吗？”
　　姜梦真急了：“你正常一点！！！”
　　“你们的……”赵逍面露古怪，“孩子？”
　　“是啊，”方循一本正经道，“现在是真真在照顾。”
　　赵逍脑补了一出方循这个绝世大烂人跟别人有了孩子，然后丢给姜梦真抚养。
　　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太离谱了，但姜梦真这么单纯善良，如果方循厚着脸皮求他，他没准真的会同意。
　　“哪儿来的孩子？”他怀疑地望向姜梦真。
　　赵逍脑子坏掉了吧？姜梦真更无语了。
　　他简直要被这两个人搞崩溃了：“他开玩笑的啊，这你也信？！”
　　赵逍清清嗓子，恢复了淡定：“我当然不信。”
　　

第63章
　　“信不信都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方循慢悠悠地开口。
　　他接着看向姜梦真：“你说对吧？老婆。”
　　赵逍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眉头拧起，满脸写着不悦：“你叫他什么？”
　　“老婆啊，姜梦真是我老婆，不会有人不知道吧？”方循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笑了笑，好心建议道，“不知道可以去网上搜搜，我们有个好几万粉丝的超话。”
　　姜梦真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赵逍身上，眼看着他手指用力收紧，手背暴起青筋，掩饰不住怒火，好像下一秒就要揍人了。
　　“诶，方循，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姜梦真连忙推着人快走，“好了，你赶紧走吧。”
　　“我？噢……”方循戏还没演够，意犹未尽地冲赵逍露出一个十足挑衅的笑，走之前还要再火上浇油：“那我先走了，老婆，我今晚会早点回家的。”
　　“哎呀别说了你快走吧！”姜梦真火速把人推上车。
　　看着方循拉开车门，赵逍面露讽意：“土鳖才开大G。”
　　姜梦真小声嘀咕：“……幼不幼稚。”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跟车较什么劲。
　　“姜梦真，”赵逍朝他走近，冷笑道，“你就这么护着他？”
　　刚才两人在小区门口打情骂俏，赵逍全程目睹。姜梦真还真和这个替身旧情复燃了？这个替身到底哪里像他了？他近距离地观察了下，还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我……我护着他？”姜梦真只是不想让赵逍误会，没想到赵逍反而误会得更深。
　　“竟然连这种人都看得上，眼光真差。”赵逍又冷冷地说。
　　我眼光差？我还没嫌你变笨了呢！
　　姜梦真望着赵逍冷得像冰块但依然英俊的脸，越想越气，大声道：“对，我眼光最差了！世界第一差！”
　　赵逍听得出来，这是在意有所指地说他。
　　方循平时一定没少在姜梦真面前说他的坏话，和方循那个烂人比起来，他简直是道德楷模。
　　他凝视着姜梦真因为生气而有些涨红的脸颊，好笑道：“你是在骂我么？”
　　姜梦真瞪他：“就是！怎么了？”
　　赵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被姜梦真骂，赵逍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得有点新鲜。
　　以前的姜梦真在他面前总是乖巧的、顺从的、轻声细语的，而现在却会和他吵架，说话声音变大了，脾气也变得有点坏。
　　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无论怎样他都喜欢。
　　见赵逍一直不说话，还笑，姜梦真不禁有些忐忑，“你、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姜梦真顿时呆若木鸡。
　　“真真，你太可爱了。”赵逍又笑着说。
　　姜梦真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脾气一下子泄了个干净，想吵架但发挥不出来，他气不过，转身就要走。
　　“怎么这就走了，”身后，赵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又开始逗他，“真要回去看孩子？”
　　姜梦真咬牙切齿地回头：“赵逍！！！”
　　刚才方循抱着那么大的猫砂盆和猫粮箱子，他都没有看到吗？看来他不仅脑子坏掉了，眼神也不太好使。
　　原本想要告诉他自己养了猫的，可现在姜梦真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凭什么要告诉他。
　　“放开我！”姜梦真眼睛瞪得滚圆，大概再一次被他气到了。
　　赵逍正要开口，却又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姜梦真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衣服上有没有猫毛，反复几次，他都被赵逍搞得有点神经质了，到底是因为感冒还是猫毛啊？
　　“可能有点感冒了。”赵逍松开了他的手腕，主动站远了一点。
　　“你回去没有喝感冒灵吗？”姜梦真担心地看着他。
　　“没。”赵逍说。
　　他今早起床的时候有点头痛，不过没当一回事，现在还要嘴硬，“我觉得我没感冒。”
　　姜梦真扁了扁嘴，不想和他说话了。
　　昨晚回去他听赵逍的话冲了一包感冒灵预防感冒，哪知道赵逍只让他喝，自己却没喝。
　　“你现在住哪儿？”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关心。
　　赵逍短暂思考几秒，回答：“我没地方住，只能住酒店。”
　　其实他根本没住酒店，现在住的地方是他妈妈早些年在黄浦区购置的一套房产。他姥爷所创办的医疗器械公司总部原本在清城，他妈妈接手之后，把总部搬迁到了上海，后来又开始拓展海外市场，一步步发展壮大。
　　姜梦真信了，“哦……那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清城啊？”
　　他猜测，赵逍住的酒店一定是五星级的豪华套房，他这个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可怜。可是，就算是住再好的酒店，也没有在家里住得更舒服自在吧。
　　赵逍说：“你不跟我和好我就不回了。”
　　他说得很轻松的样子，姜梦真却又有点气，“我才不会跟你和好！”
　　他咬咬牙，说：“我……我养猫了。”
　　赵逍表情一滞。
　　“你对猫毛过敏，”姜梦真又小声提醒他，“但是我养猫了。”
　　“真真，”赵逍扯了扯嘴角，调整了下语气，声音很温柔，“我过敏不严重的，不会介意你养猫，你想养当然可以养，养几只都可以。”
　　他看着姜梦真躲避他视线的眼睛，“你以前……都没有跟我说过喜欢猫。”你有很多事都没告诉我。
　　“是不是怕我不让你养？”赵逍又往前走了一步，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我一点儿也不会介意你养猫，真的。”
　　但你以前就是会介意。姜梦真心道。
　　他曾经亲眼见过赵逍因为别人养猫就果断离开，没办法把以前都当作无事发生，胸怀宽广的人也许可以，但他不行，他很小心眼，总是会想太多。
　　“猫是方循送的吗？”赵逍又问。
　　他声音里没有愤怒、嫉妒的情绪，平静得过分。
　　他知道这只是他和姜梦真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和别人无关。
　　姜梦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很长时间。
　　猫的确是方循开车给他送过来的，也算是他送的吧，但说了赵逍肯定又要生气。
　　“……不是他送的。”姜梦真眼神飘忽。
　　“真真，你知道吗，你根本不会撒谎。他送的什么品种的猫？我送你更好的，你想要几只我就送你几只。”
　　姜梦真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觉得赵逍对他不够好，相反，赵逍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赵逍没有继续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昏暗的路灯下，街道格外寂静。
　　“赵逍。”
　　姜梦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下周不要来了。”
　　他顿了顿，“我是说真的，我下周一要出差。”
　　“去哪儿？”
　　“北京。”
　　赵逍不想影响姜梦真工作，但又多问了一句：“和谁？”
　　“……和我上司。”
　　“那个——”赵逍一句老男人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姓顾的？”
　　“你能不能放尊重点儿。”
　　“不能，”赵逍说，“我陪你去出差。”
　　“你还是忙正事吧，你请了多久的假？该回去上班了吧。”
　　“追你才是正事。”
　　“赵逍！”姜梦真恼怒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赵逍这个人最会花言巧语了，一点也信不得。


第64章
　　“我哪儿不正经了？”
　　赵逍发誓他说每一句的话都是完全发自内心，眼下的确没有比重新追回姜梦真更重要的事情了。
　　“就是不正经！”姜梦真眼睛有些发红，语气却恶狠狠的，虚张声势道，“我讨厌你这样！”
　　他以前偶尔也会撒娇般的说讨厌赵逍，可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愤怒之中夹杂着失望与难过。
　　“我没有……”赵逍本能地想反驳，然而察觉到姜梦真情绪不太对，便及时止住了话音。
　　“好好好，我不正经，我讨厌，都怪我不好，你说我什么都行……但是你别哭啊，宝宝。”
　　赵逍想哄他，安慰他，走上前给他擦掉眼泪，可最终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生怕再刺激到姜梦真，惹他更不高兴。
　　“你回去吧。”
　　这次姜梦真没在赵逍面前哭，而是转身进了小区。
　　赵逍也没敢直接追上来。
　　走出去好远，姜梦真忍住了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掏出来，发现是方循打来的电话。
　　“喂。”姜梦真边走边接听。
　　方循探究的声音响起：“怎么样啊？”
　　“……”姜梦真沉默了片刻，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你带你前男友回家了？”
　　“怎么可能！”
　　“这很难说啊，”方循调侃道，“他来找你，你是不是其实还挺开心的？”
　　姜梦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感动哭了？”
　　“……没有。”
　　方循又继续追问：“不会这就想和好了吧？”
　　姜梦真气恼：“都说了我没有啦！”
　　方循模仿他的语气：“都说了你没救啦！”
　　“你！”
　　方循的语调给姜梦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忽然发觉，这一点也和赵逍也有点像。
　　两个人都喜欢逗他。
　　都很讨厌。
　　“你再这样我就挂了。”他闷闷不乐道。
　　“别啊，确定不会和好吗？”
　　姜梦真一字一顿：“绝对、绝对不会。”
　　“那就好，比他更帅更有钱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不要。”
　　“你还真是从一而终啊，我这个前夫都有点嫉妒他了。”方循又开始故意臊他。
　　“你少来了！”姜梦真气鼓鼓地进了电梯。
　　“所以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巫欢听完赵逍的追人进展，问道。
　　他对赵逍的追人进展表示充分的关心，虽然这其中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电话那头，赵逍说：“我打算送他一只更好的猫。”
　　他这几天一直在做攻略看猫，他觉得德文不错，小卷毛，漂亮又甜美，眼睛圆圆的，和姜梦真呆呆地注视着他时的眼睛很像。
　　巫欢诧异地问：“你觉得他真正在意的是你送他什么猫吗？”
　　“不是吗？”
　　赵逍很少和朋友聊感情问题。他们懂个屁的感情，只会说，人家不肯跟你好？那肯定是你钱砸得不到位。
　　但巫欢不一样，他熟读各大经典爱情著作，想来有不同的见解。
　　巫欢静了半晌，无奈道：“大哥，我真服了你了，我怀疑你根本不会追人。”
　　赵逍没有追过其他人，只追过姜梦真。
　　上一次追姜梦真是怎么追的来着？那好像根本不能算追，他一直觉得两人那时在一起非常的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呃，他在意的是……”赵逍稍一思索，有些明白过来，“我对猫毛过敏，会不让他养猫吧？”
　　“是吧，那现在人家都有猫了，你还送什么猫？”
　　“他喜欢猫的话，多养几只应该也没问题？我想让他知道，我不仅支持他养猫，以后也可以和他一起照顾猫。”
　　赵逍这话说得也似乎也挑不出什么错，但巫欢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嗯，那然后呢？”
　　“然后再送他一架施坦威的钢琴。”
　　“施坦威？”
　　“你也是土鳖，”赵逍口吻嫌弃，“连施坦威都不懂。”
　　巫欢立刻回怼：“你更土鳖，连唱歌都跑调你还懂钢琴呢。”
　　“我觉得你还是先别送这送那了吧，跟个暴发户一样。”他又说。
　　赵逍表示不服：“我觉得你还是先提升提升自己的品味吧。”
　　“……我品味比你好。”
　　“欸，说真的，”巫欢又八卦道，“知道姜梦真暗恋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啊。”赵逍否认。
　　“别装。”
　　赵逍：“……”巫欢说得没错，他的确得意，甚至有些忘形，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巫欢又给他补了一刀，“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还是你本人呢？”
　　赵逍不理解：“不喜欢我本人那喜欢什么？”
　　“也可能他念念不忘的只是那段回不去的时光，”巫欢一本正经地念起了台词，“所以后来才会找替身。”
　　一提到这个赵逍就烦，“你这么懂，你也找替身了？”
　　“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像你的生活一样这么丰富多彩。”
　　赵逍更烦了，“你不丰富多彩？那你还包养小明星。”
　　“我那不是包养，是给小说取材。”巫欢认真道。
　　“哦，”赵逍心情很差，语气也变得嘲讽，“给小说取材，然后被骗了五百万。”
　　“都说了我没被骗！”
　　“五百万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呢，你捞到什么了？”
　　巫欢回击道：“那你给姜梦真送这送那又捞到什么了，人家还不是把你甩了？”
　　真会戳人痛脚。
　　“……操，跟你说不明白。”
　　赵逍退出了聊天。
　　他本来也没指望这家伙能给他出什么好主意，纯粹是心里不爽找个人倒倒苦水而已。
　　-
　　第二天是周六，姜梦真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待在家里也不会觉得无聊，因为有猫陪着他。
　　猫以前应该是很活泼的猫，喜欢上蹿下跳，现在失去了一条腿，也还是想跑，但是经常会失去平衡而摔跤。
　　姜梦真怕猫活动不方便，把猫粮碗、猫砂盆和猫咪饮水机都放到了猫窝最近的位置。
　　不过猫不太喜欢姜梦真精心挑选的猫窝和猫别墅，反倒爱往快递纸箱里和床底钻。
　　每次猫钻到床底，姜梦真总会想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它出来。包括且不限于拿逗猫棒逗它、拿猫零食诱惑它，猫都不为所动，最后他用手机播放了一些猫吸引同伴的叫声，才把猫从床底哄出来。
　　他花了很大工夫才让猫愿意趴在他膝头打呼噜，坐在电脑前一边撸猫一边处理工作。
　　屏幕右下角的微信跳出新消息提示。
　　姜梦真点开，是顾洲发来的消息，提醒他北京天气冷，收拾行李的时候记得带厚衣服。
　　尽管他私下里不想和顾洲单独相处，但平时工作总避免不了接触，姜梦真也不会草木皆兵，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出差，还是和他像平时那样相处就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洲哥。】
　　姜梦真刚回复完这条消息，顾洲便发来好几张猫咪的照片和视频。
　　缅因和布偶在打架，打得披头散发，毛掉了一地。
　　姜梦真被可爱到了。
　　顾洲：【每天都在给它们当调解员[崩溃.jpg]】
　　姜梦真：【金牌调解员[拇指/]】
　　他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打呼噜的小猫，想了想，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
　　【我也有猫了，是领养的】
　　对话框上方显示了很久“正在输入”，但顾洲最后没有发文字，而是发了条语音：“领养代替购买啊，那很好，是我的疏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知道带你逛猫舍了。”
　　“没有没有，”姜梦真忙道，“我也是前两天偶然看到我朋友在朋友圈找领养才决定养它的。”
　　顾洲带他逛猫舍，给他提供了很多养猫方面的建议，他感谢还来不及，当然不会怪他疏忽。
　　“这只猫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顾洲又问。
　　【三三】
　　姜梦真想了很多可爱的叠词和食物名，最后又一一否决，感觉都不够特别。这是一只三色加菲猫，花色和娘口三三有点像，再加上它只有三条腿，所以最后决定叫他“三三”。
　　“嗯，很适合它。”


第65章
　　赵逍感冒了。
　　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连感冒都很少。
　　也许是淋了雨外加水土不服，这场感冒来势汹汹，打喷嚏鼻塞，嗓子痛，脑袋也昏昏沉沉。
　　赵逍硬抗了两天才开始吃药。
　　他小时候得过一段时间过敏性鼻炎，测过敏源，对猫毛尘螨过敏。这只是小问题，得益于家里是开医院的，后来他通过治疗慢慢痊愈了，只要不感冒或者接触过敏源，这个毛病就不会发作。
　　姜梦真这个时候去出差也好，不然他有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姜梦真。
　　姜梦真很心软，在他面前卖惨应该会有用，但赵逍不会这么做。
　　重感冒实在有点狼狈，会影响到他在姜梦真心里的形象。
　　赵逍清楚姜梦真还是在意他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他打个喷嚏就一脸紧张的样子。
　　但是，等等……赵逍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姜梦真紧张，也可能是心虚，误以为是猫毛害的他打喷嚏。
　　因为姜梦真养猫了。
　　赵逍之前未曾深想过这意味着什么，现在才逐渐回过味来。
　　姜梦真知道他对猫毛过敏，但还是养猫了，这说明他是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姜梦真出差的前一天，赵逍遭受到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他在床上躺到了下午，买了傍晚的机票，拖着病体回清城处理工作。
　　姜梦真去北京出差至少也要在那里待两三天，赵逍决定等感冒好了再飞回上海。
　　他回研究所上班，很有道德地没在办公室里传播病毒，而是找了间闲置的实验室把自己隔离起来办公。
　　同事们见他戴着口罩，看着形容憔悴，又得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生病，现在病都没好就来上班，纷纷对他表示敬佩，让他多注意身体。
　　三天后，感冒尚未彻底痊愈，赵逍就急不可待地又飞去了上海。
　　卓芸女士的医疗器械公司和姜梦真上班的地方在一个区，离得不远。落了地，赵逍先去找卓芸，等姜梦真下班再来接他。
　　来上海好几回，赵逍还没跟他妈见过面。
　　卓女士很忙，见她通常需要提前预约。
　　赵逍跟她提前打了招呼，倒不用预约，但也需要在公司前台登记。
　　这只是公司的其中一个办公地址，拓生医疗科技在闵行区另设研发中心，占据一整个工业园区。
　　赵逍上次来这里还是在决定去日本留学的时候。他说自己要去日本留学，喜欢研究海洋生物，对管理公司并不感兴趣，卓芸也没有强行让他进公司。二代继承公司后把公司搞垮的例子比比皆是，卓芸认为，与其日后让外行管理公司，不如请职业经理人。
　　登完记，赵逍还要等卓芸开完会，百忙之中才能抽出时间和他喝顿下午茶。
　　过了几分钟，一位身着职业套装、姿态端庄的年轻女性从电梯间走过来，请赵逍去会客室。
　　“您好，请跟我来，”助理朝他露出礼貌的微笑，“我是卓总的助理，我姓舒，您叫我小舒就好。”
　　赵逍点头：“舒助理，你好。”
　　在会客室喝了一杯金骏眉，又吃了好几块糕点，赵逍听到门外传来节奏紧凑的高跟鞋声响，“嗒、嗒、嗒”，还没见到人，便能感受到脚步声中透露出的干练与果断。
　　紧接着，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妈。”赵逍起身。
　　“中午没吃饭？”卓芸走过来，瞥了眼桌上空掉的盘子，笑着看他，“你这又吃又喝的。”
　　赵逍中午确实没吃饭，飞机餐太难吃，“自家公司，我吃点儿喝点儿怎么了。”
　　“还想吃什么？”卓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让小舒点，这附近所有好吃的她都搜罗过一遍了。”
　　“不用，等会儿我接我男朋友下班再一起吃。”
　　赵逍之前来上海，问卓芸要那套房的房门密码，和她说的是男朋友来了上海工作，两人目前是异地恋，所以他以后要隔三差五往这里跑。
　　至于真实原因，赵逍没好意思告诉她，老婆跑了他来追，说了他觉得丢人。
　　“那小孩儿在哪上班呀？”卓芸先前只听赵逍讲过他男朋友是做音乐的，没有具体问过其他方面的事情，现在也想好好了解一下。
　　赵逍说了那家音乐公司的名字。
　　“不错嘛，”卓芸也略有耳闻，“人家有才华又肯努力，踏踏实实的，不像你。”
　　赵逍叫屈：“我不踏实吗？”在他的圈子里，像他这么踏实上班的人都是个异类。
　　卓芸：“踏实还定不下心，你这三天两头往上海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定下心了啊，这不是在努力了吗。”
　　赵逍想努力把姜梦真追回来，然后带他回清城。
　　或者不回也行，他也可以留在上海，一切都看姜梦真的意愿。
　　只不过还没有好好规划过，他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考虑过以后。
　　“你上次说你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卓芸又问。
　　“嗯，在东京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是挺长时间了哦……”卓芸若有所思，“那你爷爷奶奶他们见过他吗？”
　　“他们知道，但没见过，”赵逍顿了顿，“我爸见过。”
　　“你怎么先带他见赵良翰呢？你爸那个人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词。”
　　“……在外面吃饭偶然碰到的，他嘴里确实没好话。”
　　“你爸说话就是太难听，大教育家，跟他说一句话我能少活十年。”
　　就着这个话题，卓芸又和赵逍骂了一顿赵良翰。
　　“他都说梦真什么了？一猜就知道不会是好话。赵良翰这人就这德行，你是知道他的，但是人家梦真凭什么要遭这个罪，要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你可得好好安慰梦真，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我安慰了。”
　　赵逍以前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从来不会把赵良翰的话当回事，就算赵良翰再怎么说他，他都不痛不痒的，回怼完就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姜梦真不会不把赵良翰当回事吧？
　　别人说的话，他是真的会往心里去的。
　　“其实，”赵逍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和他还有一点矛盾。”
　　他还从来没有和卓芸倾诉过感情问题，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当年在所有人都反对他去日本留学的时候，妈妈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他的人。
　　而现在的赵逍不再需要别人的支持才能做决定，也不会在别人那里寻求认同感，但如果卓芸能认同他，他也会很高兴的。
　　“怎么？”
　　“他养猫了。”
　　卓芸奇怪道：“他知道你猫毛过敏还要养猫？养的什么猫？”
　　这一下把赵逍问愣了，“我不知道……”
　　卓芸更感疑惑：“你不知道他养的什么猫？”
　　“他没跟我说。”
　　“你连什么猫都没见过，”卓芸了然地笑了，“矛盾不止是一点吧？”
　　卓芸又说：“一只猫而已，不是解决不了的矛盾。他既然没有捂着不告诉你，说明他是想让你知道的。猫长什么样，哪儿来的，养多久了，你要想知道这些应该都能知道。”
　　“他又没说我怎么知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呢？”卓芸淡笑着反问。
　　卓芸最了解赵逍，他从小到大都过得太顺利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就连出柜，有她护着，也没有经历太大波折。
　　他做很多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一时兴起，想到就去做了，并且有底气去做。
　　别人或许并不是这样，赵逍却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
　　“咱上海有房，北京也有房，不管他去哪儿你都能追过去，但是呢，总有些问题是靠钱解决不了的……”
　　正要继续点拨，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卓芸的话，她看了眼来电，关掉亮起的手机屏幕。
　　“好了儿子，妈妈要去忙了，”卓芸站了起来，胡乱揉了把赵逍的头发，“什么时候把梦真带过来让我见见？我一定会给他亲妈一样的温暖。”
　　她出去回拨电话，不再当知心妈妈，又恢复了在职场上果决冷厉的样子。


第66章
　　这天晚上，赵逍并没有在姜梦真公司楼下接到人。起初以为姜梦真加班了，他平时六点下班，赵逍一直等到八点多，还是没有看到人从楼里出来。
　　于是赵逍进了办公楼，找到姜梦真所在的楼层，问了他正在加班的同事才知道，他出差还没回来。
　　怎么和那个姓顾的一起出差这么久？
　　来上海找姜梦真之前，赵逍想了很多，想见了面好好和姜梦真沟通，要态度好一点，保持冷静，不能烦躁，不能逼他，更不能凶他。然而，一见到姜梦真，他就理智全无，尤其是每次看到姜梦真的时候，他身边都有别的男的，还不止一个。
　　这让赵逍感到愤怒、嫉妒、不甘，可他根本没有立场在姜梦真面前发泄这些情绪，也没有理由因为别人而迁怒他。
　　卓芸女士的话给了他启发，他和姜梦真的矛盾不是猫。
　　他也不应该不顾姜梦真意愿地强行送猫给他。
　　以前送姜梦真的那些东西，房子、戒指什么的他都不想要，不然也不会在分手的时候还给他。
　　赵逍一向懒得揣摩别人的心思，对谁都这样。他送姜梦真东西，完全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想送所以就送了，并且觉得姜梦真理应喜欢。
　　良好的教养大部分时候都能够将他骨子里的这点傲慢掩盖得很好，现在却暴露无遗。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姜梦真需要的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赵逍思考了一路，脑子里逐渐有了新的想法。
　　回到住处，他打开电脑，拿出做研究时的严谨态度，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计划书。
　　送姜梦真若干只猫的计划被彻底否决，不过施坦威暂时可以保留。
　　姜梦真钢琴弹得很好，或许会喜欢一架新的钢琴。
　　赵逍虽然不懂音乐，但也是做了一些攻略的，知道这个牌子的钢琴最好。
　　送姜梦真礼物，既要送他喜欢的，也要送他最好的。
　　他养的是什么猫？养猫人收到什么礼物会开心？赵逍在网上搜索了半天。厷炷豪 恬生亿種
　　爱屋及乌，赵逍喜欢姜梦真，当然也会喜欢他的猫。
　　不管姜梦真会不会收，他先把豪华玻璃房猫别墅、进口猫粮、各种各样的猫玩具通通加进了购物车。
　　姜梦真出差不在家，那猫怎么办？赵逍又忽然想到这一点。
　　怎么就忘了问呢，他顿时有些懊悔。
　　分析完送给姜梦真什么礼物，赵逍接着分析情敌。
　　顾某和方某。
　　顾某懂音乐，和姜梦真有共同语言，这是他需要学习的地方。
　　赵逍敲完这行字，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开始听姜梦真的歌。
　　他可以不懂音乐，但至少应该了解姜梦真的音乐。
　　顾某懂音乐，但是顾某年纪大。
　　一想到他那天站在姜梦真身边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赵逍气就不打一处来。
　　年纪大也勉强算是一个优势吧，心理更成熟。
　　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赵逍承认顾某有他的优势，但是那个方某又是凭什么。
　　方某的优势可能在于和姜梦真一起参加了选秀，这是姜梦真人生中的一段重要经历。
　　他好像也懂音乐，但赵逍觉得他跟姜梦真聊不到一块去，因为他是个rapper，没有高学历，素质也很低。
　　不就是长得像吗，一个低配版，怎么敢在正主面前耀武扬威的？
　　姜梦真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人。
　　赵逍分析了一通，又险些把自己气到。
　　音响里响起一阵涌起的海浪声，他听着听着，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姜梦真唱歌时的声线和平时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一点区别，但赵逍听不出区别在哪。
　　好像更清透一些，情感似乎并不浓郁，隐约透露着一种淡淡的伤感意味。
　　这首歌赵逍听过很多遍，旋律很好听，不知道这是什么风格，他第一次点进了这首歌的评论区。
　　前排的热门评论和视频平台上的评论差不多，都是在怀念姜梦真选秀时期，为他没有出道而意难平。
　　【选秀舞台top级演唱，好梦幻好忧郁的蓝调氛围】
　　【初舞台的含金量谁懂，真的很惊艳啊啊啊】
　　【出道夜那晚的金色彩带雨本该是为你飘落的】
　　这种类似的粉丝语录赵逍看了很多，大多浮夸煽情，他通常瞥一眼就略过，这次却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姜梦真也会为没能出道感到遗憾吗？可他在赵逍面前提起娱乐圈的经历时，总是轻描淡写。
　　这首歌听完，又自动播放下一首。
　　下一首歌的名字叫《风烟》。
　　歌名很陌生，赵逍没听过。然而当旋律响起时，他却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以前在哪听过。
　　【这首歌也是在写暗恋吗？】评论区有人问。
　　也暗恋？暗恋谁？
　　赵逍看到这条评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他自己。
　　不过又转念一想，也不一定，他不应该这么自信，难道是姜梦真移情别恋的时候给方某写的？
　　继续往下翻评论。
　　【歌词里有上野公园，这是真真在东京写的歌吧】
　　上野公园……
　　他和姜梦真也一起去过上野公园，很多次。
　　有次他们路过樱花凋谢一空的上野公园，姜梦真说，他还没有看过这里的樱花。
　　回想起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和语气，赵逍突然惊觉，也许他是想问，明年这个时候，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看樱花。
　　可惜他们并没有一起看上野的樱花。
　　赵逍终于回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
　　还在东京时，他在姜梦真的公寓里听到过的其中一段，不是完整版，而是没有制作完的demo。
　　当时姜梦真问他这段旋律听感怎么样，他说挺好听的，没有再说别的。
　　【“而他只是路过你，像路过一道风景。”结尾处微微发颤的尾音处理，仿佛屋檐即将坠落的水珠，风吹过来，抓不住的水珠落到地面，消散成一缕烟。】
　　有点抽象的一段话，赵逍却看懂了。
　　因为一切都太过具体，场景具象化，人物也具象化，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地想这是写给别人的歌。
　　姜梦真把我当作路人，他想，或者说，姜梦真以为我把他当作路人？
　　在东京分别时，他们互相觉得对方很洒脱。
　　风景很好，他们却以为对方只是路过，不会为此停留。
　　姜梦真缥缈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赵逍眼前莫名浮现出他流泪的样子。
　　很晚都难以入睡。
　　关上了所有的灯，房间变得漆黑。音响里依然播放着姜梦真的歌。
　　【水母捆住我的手臂，但我还能抱住你。
　　海水淹没我的眼睛，但我还能看见你。】
　　赵逍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月光洒下来，凿破冰封的海洋，落地窗的玻璃突然碎掉了，海水涌了进来，慢慢浸过他的小腿，再到胸口，直至淹没他的眼睛。
　　可他并没有看到姜梦真。
　　眼前只有许许多多的水母，不在浅海中浮游，它们游到岸上，从碎玻璃的缝隙里钻进来。
　　出差几日，姜梦真每天都惦记着小猫，好在猫舍老板会发三三的视频给他。
　　他把三三临时寄养到了顾洲推荐的那家猫舍，有人时刻照料，总能让人更放心一些。
　　顾洲也把自己的两只猫寄养在了那里。他的猫养了很长时间，自主性比较强，会自己按时吃饭喝水运动，家里有监控可以随时查看它们的状态，猫已经习惯了他经常不在家，短期出差时不需要寄养。
　　他把猫带到猫舍来，只是为了借机和姜梦真多聊一会儿。
　　之前看到姜梦真发的照片，他就注意到了三三只有三条腿，现在亲眼见到它，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他一边观察着姜梦真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猫怎么只有三条腿。
　　姜梦真并未遮掩，简单地把这只猫的来历告诉了他。
　　“那它走路的话……”顾洲轻轻摸了摸三三的头，“是不是平衡感不太好？”
　　“可以正常走路的，但跑跳用力过猛的时候偶尔会摔跤，”姜梦真笑了一下，“我听朋友说，它刚出院的时候不会走路，但是后来适应之后也能和正常猫咪一样走路了。”
　　后天导致的残疾，生活习惯的改变往往需要一些适应期，尽管三条腿并不影响正常走路，可三三在生活上也确实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
　　它偶尔会打翻东西乱上厕所，爪子上还经常踩到脏东西，姜梦真都能够很耐心地处理。
　　顾洲点点头，“适应了就好了，小动物的适应能力都特别强，三三一看就是只聪明又坚强的小猫，一定可以很快适应。”
　　这次去北京出差，顾洲带姜梦真见的是流媒体平台推广和版权部门的几位负责人，聊一下相关的合作事宜。
　　姜梦真不太懂这方面，只能起到一个助理的作用。
　　作为总监，顾洲平时很忙，统筹公司音乐项目的整体质量，还会参与公司战略决策，同时，他给姜梦真的关照非常多。
　　这段时间的工作让姜梦真感觉到顾洲似乎在着重培养他，从单纯的制作人转向多方面发展，与顶尖歌手、团队合作，积累艺人孵化经验、提高市场敏感度、以及积累行业内的人脉资源。
　　晚上合作方请吃饭。饭桌上，看着顾洲与人谈笑风生，和在姜梦真面前时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顾洲熟稔地和他介绍，这位是x总，那位是x总。
　　姜梦真有些应付不来这种场合，只能笨拙地学着顾洲的样子进行社交。应酬总免不了喝酒，不过姜梦真只喝了一杯，顾洲就不再让他喝了。
　　谈完合作的次日上午，他们又去了一家大型的游戏公司，有些游戏配乐方面的合作要谈。
　　到了下午，顾洲说带姜梦真去一个录音棚。
　　“是公司合作的录音棚吗？”姜梦真好奇道。
　　据他所知，公司在多个城市都有合作的录音棚。音乐总监有时会出差到这些地方，现场指导歌手录制、混音、编曲等制作环节。
　　“不是，”顾洲却道，“是我个人投资的。”
　　姜梦真愣住，“啊……”
　　“想去吗？”
　　姜梦真点了点头。
　　他对录音棚并不陌生，以前会在里面录歌，现在也会去公司的录音棚里听歌手现场录歌。不过他对于录音棚或者大型音乐制作基地的运作模式目前还是一知半解，也想去学习一下，拓展业务能力。
　　“第三句听起来太飘了。”
　　走进录音棚时，录音师正在和里面的歌手沟通。
　　棚里在录歌的是一位网络歌手。
　　歌手对录音师的反馈有些不解，“……很飘吗？”
　　顾洲走过去，带上监听耳机听了几秒，又摘下耳机递给姜梦真，让他听听看。
　　“你觉得怎么样？”厷炷豪 恬生亿種
　　“前面气声好像有点多……”
　　姜梦真虽然擅长唱歌，但并不是声乐专业的，只能提出一些比较笼统的看法。
　　“对。”顾洲点头表示肯定，又对歌手说，“刚才那句的喉头位置下沉，第二段主歌的前两个字轻咬，保留气声细节。”
　　录音师凭听感给出的建议自然不能和音乐总监相比，顾洲稍一点拨，歌手再次录制时，果然比刚才有了不小的进步。
　　歌手直呼受教，姜梦真也暗暗记下要点。
　　……
　　他们在录音棚里待了一下午。
　　从里面出来，天色渐晚，两人走在街道上。
　　顾洲忽然问姜梦真想不想在附近逛一逛。
　　姜梦真顿住脚步，面带犹豫。
　　“梦真，”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顾洲苦笑了一下，“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我只是想和你像朋友那样正常地相处。”
　　“……对不起。”姜梦真低下头。
　　“我让你感觉到困扰了，对吗？”顾洲温柔道，“那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第67章
　　“没、没有，”姜梦真顿时有些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不用……”
　　如果顾洲对他表明意图，那姜梦真可以顺理成章地拒绝，可他这样，倒让姜梦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上下级关系，这部分联系是无法切割的，姜梦真也没办法冷处理。
　　晚上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好逛的，他也不太愿意和顾洲去更远的地方逛。
　　“好，”顾洲朝姜梦真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再为难他，“那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两人单独吃饭，顾洲保持着应有的分寸感，没有丝毫逾矩，和姜梦真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姜梦真也逐渐放下了一些防备。
　　这家餐厅离酒店不远，吃完饭出来，两人选择走路回去。
　　临近过年，道路两旁的树上挂起了红灯笼。暖红色的光将萧索的树装点一新，也把姜梦真的脸颊映得有点红。
　　“梦真。”用余光看了会儿他，顾洲出声道。
　　“嗯？”姜梦真转过脸望向顾洲，“怎么了？”
　　“你今年去哪里过年，回清城吗？”
　　姜梦真脚步滞了滞，他还没有想好。大伯前几天发消息让他今年去广州过年，他推脱说公司还没通知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他不想去打扰他们一家人。
　　不过……顾洲怎么知道他是清城人？
　　“面试的时候在你简历上看到的，”顾洲好似看出他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
　　“哦……这样啊。”
　　“我以前也去过清城，那里夏天很美。”顾洲又说。
　　“嗯，”姜梦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没趣地重复他的话，“是很美。”
　　兜兜转转，顾洲把话题又绕回到音乐上，姜梦真只有在这方面才跟他有话聊，不然就总显得很沉默。
　　一路聊到酒店，两人坐电梯上了楼，他们的房间挨着。
　　职级不同，顾洲和姜梦真住酒店的报销标准也不同，顾洲本可以住楼上的商务套房，也可以私心选择和姜梦真同住一间标准间，不过他最后哪个都没选，而是住在了姜梦真隔壁的房间。
　　姜梦真早就提前拿出了房卡，准备开门，“洲哥，我回房间了，早点休息。”
　　“嗯，”顾洲依然是那副温柔的语气，“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第二天，他们要赶飞机，早上六点多就出发前往机场。
　　天气阴沉，周遭一片雾蒙蒙的，没有出太阳。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顾洲望着窗外，有些遗憾道，“我们离开北京之前应该是看不到了。”手机预测的是雪大概率下午才会下。
　　姜梦真：“啊，那有点不巧。”
　　上海今年没有下雪，往年应该也很少下。不过姜梦真对于下雪并没有什么期待，他每年都会看到雪，不觉得这有多稀奇。
　　到达机场的时候，外面竟然下雪了。
　　尽管雪花小到看不见，地面上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下了车，顾洲还是停下来，掏出手机拍照。
　　姜梦真有些新奇地注视着他拍照的动作，顾洲留意到，笑着说：“理解一下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
　　姜梦真扬了扬嘴角。
　　“清城冬天是不是也会下大雪？”顾洲问他。
　　“对，”姜梦真说，“雪很大，也特别冷。”
　　思绪飘远。
　　姜梦真见过很多场清城的雪，然而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场雪却是在东京。
　　顾洲是一位很好的上司。尽管他很好，但姜梦真对他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姜梦真心动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也许他就是不喜欢那么好的人，只喜欢赵逍那种很坏的人。
　　不，也没有很坏，只有一点点坏。
　　几小时后，飞机落地，姜梦真和顾洲从行李转盘取行李。
　　顾洲说下午不用去公司了，让姜梦真回家休息。
　　“这里打车有点麻烦，我送你回去吧？”他又说。
　　他是开车过来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姜梦真嘴唇张合，有些犹豫。
　　“顺路的事，不用这么纠结啊，”顾洲循循善诱，“从机场回去要开很久的车，正好我一个人也觉得无聊。”
　　“……那好吧，”姜梦真只好说，“谢谢洲哥。”
　　取完行李，两人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然后去停车场。
　　出口处接机的人群中，姜梦真一眼便望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耳朵里忽然一阵嗡鸣，他好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真真。”
　　赵逍抬腿朝姜梦真走了过来，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又看向一旁的顾洲，这次倒没有剑拔弩张。
　　他朝顾洲笑了一下，“出差这几天，麻烦顾总照顾真真了。”
　　“我们回去吧，”他又看向姜梦真，“走了。”说完，便拉着姜梦真的行李箱扬长而去，脚下生风。
　　“诶！赵逍！”姜梦真来不及阻止，只好匆忙地转身和顾洲道歉，“不好意思啊，洲哥，他……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小跑过去追上赵逍。
　　“赵逍！”姜梦真又气又急，“还我的行李箱！”
　　他俯身抓住一侧的拉杆，想把行李箱抢回来，但赵逍不松手，他也拉不动。
　　“你给我！”
　　“出差辛苦了，”赵逍笑着，手里的力度却不容抗拒，“我帮你拿。”
　　“赵逍！我们都分手了，我不会跟你和好的。你……你死缠烂打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事。”赵逍每次听到姜梦真这么坚决地说不会和好，心就隐隐作痛。
　　“但我就是想对你好，我想弥补，死缠烂打我也认了，他能追你，他的顺风车能坐，我的就不能？”
　　“他没追我啊，还有什么顺风车啊……你别乱说！”
　　姜梦真忽又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
　　赵逍：“我查了航班。”
　　什么私生行为？姜梦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这种眼神看我？”赵逍瞥他一眼，“我通过正规渠道查的啊，以前给你买机票绑定过你的身份信息。”
　　他们去北海道旅游的时候，是赵逍买的机票订的酒店，他对姜梦真的身份信息了如指掌，身份证号都能倒背如流。
　　“那你也不能随便查！”姜梦真还是很气，他现在真的很容易生气，“你凭什么查？”
　　赵逍：“又不犯法。”
　　“你太过分了！”
　　“那对不起。”赵逍从善如流。
　　姜梦真：“……”
　　上了车，不管赵逍说什么，姜梦真都一言不发。
　　“真真，你饿不饿？”
　　“午饭想吃什么？”
　　“你的猫是在家里还是寄养到宠物店了？”
　　“我上次忘了问，你的猫叫什么？”
　　姜梦真不说话。
　　“你的猫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被赵逍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他才憋闷地开口：“三三。”
　　赵逍挑了挑眉，“ニャンコ せんせい？”
　　“……”姜梦真点了点头，“嗯。”
　　“可爱，我最喜欢猫了。”
　　姜梦真面带怀疑地望向赵逍。
　　一个猫毛过敏的人说自己喜欢猫，这话也非常不可信。
　　“真的啊，我一直都很喜欢猫。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自己对猫毛过敏的吗？”
　　“小时候去我表弟家玩，把脸放猫肚子上吸猫，吸得太用力了才会过敏的。”
　　姜梦真哼了一声，“又骗人。”
　　不可能这么夸张，他才不信。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赵逍说的的确有一点夸张的成分，但没骗姜梦真，“我可以看看你的猫吗？”
　　姜梦真往椅背后靠了靠，眼神充满警惕：“不可以，我不会让你去我家的。”
　　“你在想什么啊，”赵逍低声闷笑，“我的意思是，看看猫的照片。”
　　“……哦，”姜梦真脸庞涨红，“不让你看。”
　　“你的猫是不是小三花？”
　　“不是。”
　　“那就是和娘口三三一样胖咯。”
　　“才没有！它不胖！”姜梦真瞪他。
　　“好，好，它不胖，是我说错话了，那你替我跟三三说对不起。”
　　“它才不需要你的道歉。”
　　“它不需要，”赵逍停顿了下，说，“但是另一只小猫需要。”
　　另一只？
　　姜梦真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只养了一只猫啊。”


第68章
　　“我不是猫！”
　　反应了一会儿，姜梦真才意识到赵逍说的是谁。
　　脸颊方才漫上的红意仍未消褪。
　　赵逍勾了下唇角，轻飘飘道：“你就是。”
　　“不是！”
　　“就是。”
　　不想和赵逍继续这个幼稚的话题了，姜梦真说：“我把三三寄养到猫舍了，先去接它吧。”他告诉赵逍那家猫舍的地址。
　　赵逍在导航里输入了目的地，发动车子，问他：“你的猫是在这家猫舍买的？”
　　姜梦真摇摇头：“不是。”
　　赵逍歪过脑袋看他，延续一贯的思路：“那是在哪儿买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好好开你的车吧！”
　　姜梦真转过脸不再看他了，低下头看手机，敲字回复别人的消息。
　　赵逍余光瞄到了屏幕上顾洲的名字，眼神暗了暗，明知故问道：“你在和谁聊天？”
　　姜梦真熄灭手机屏幕，斜睨着他：“你不是看到了吗？”一副冷然的口吻。
　　被戳穿偷看，赵逍脸上没显露出一点局促，反而理直气壮：“我又没看到你们聊了什么。”
　　“所以你和他平时都聊什么？音乐？”他又问。
　　姜梦真再次把脸扭回去，后脑勺对着赵逍，望向窗外，“关你什么事。”
　　“又生气啦？”
　　姜梦真沉默以对，他打定主意不会在车上跟赵逍说一句话。
　　顾洲刚才发消息提醒他不要忘记去猫舍接猫，姜梦真感谢，说自己没有忘，又对刚才的事表达歉意。
　　顾洲回：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又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我再冒昧问一下，他应该不是你男朋友吧？】
　　姜梦真手指僵了僵。他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顾洲这么问的意图。
　　他纠结了片刻，目光游离不定，在赵逍身上悄悄打了个转。
　　【不是。】
　　顾洲：【看着的确不像，如果是男朋友的话那他对你的态度实在有点恶劣。】
　　恶劣吗？姜梦真疑惑地想。
　　也没有很恶劣吧？
　　猫舍开在一栋带院子的大复式里，把车开到院门外，赵逍想陪姜梦真一起进去。
　　猫舍里有小猫味，也许还有一些猫毛尘螨，姜梦真担心赵逍对里面的空气过敏，就说：“你不要进去了。”
　　赵逍打开车抽屉，拿出一包口罩，“没事儿。”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行，”姜梦真却坚持道，“你不准进去！”
　　赵逍：“我戴口罩，不会这么容易过敏的，我车里还有过敏药。”
　　姜梦真还是说不行，难得语气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
　　赵逍只好眼睁睁看着姜梦真进了猫舍，自己留在原地罚站。
　　姜梦真很快出来，把猫包抱在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赵逍也捂得严严实实，带上了口罩。
　　黑色口罩松松地挂在耳际，高挺的鼻梁在口罩上方勾勒出一道弧线，露出一点锋利的鼻骨线条。
　　看到姜梦真，赵逍眼尾扬起弧度，走上前，想接过来猫包帮他提着，而姜梦真却躲开了。
　　“我自己可以拿。”他还一并把猫包中间的透明罩也捂上了。
　　赵逍哭笑不得道：“好歹让我看一眼猫吧。”
　　“不让你看。”
　　坐进车，姜梦真还是抱着猫包，没有往后座放。
　　“三三在里面不闷吗？你让它透透气呢。”
　　“有透气层，不闷。”
　　尽管这么说，但姜梦真还是把拉链拉开了一个小口子。
　　里面的猫喵喵叫了好几声，声音细细的。
　　“还是只夹子猫，”赵逍笑了，“公的还是母的？”
　　“……”姜梦真不太乐意赵逍说猫坏话，“公的。”
　　赵逍：“公的最会夹了。”
　　姜梦真顿时怒气冲冲：“你烦不烦！”
　　“烦——”赵逍缓缓道，“我最烦了。”
　　车在路上开了一会儿，赵逍偏头望向姜梦真，见他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牢牢抱着猫包，忍不住道：“你这样一直抱着不舒服吧？把包放下面也可以。”
　　劳斯莱斯的内部空间足够宽敞，脚下也能放得下猫包。
　　“我不会偷看猫的，我保证。”赵逍又道。
　　姜梦真哼了一声，挪开手，“看就看吧。”
　　赵逍在开车，也分不出神细看，只匆匆瞥了眼。
　　三三真的和娘口三三一样胖，不是那种精致漂亮的猫，但也非常可爱。
　　“宝贝真可爱。”赵逍说。
　　姜梦真：“别乱叫。”
　　赵逍心情很好地又叫了声：“宝贝。”这次不是在叫三三。
　　等红灯时，他仔细地看了下，注意到了猫只有三条腿，于是问出了每个初次见到三三的人都会问的问题。
　　“会影响走路吗？”
　　姜梦真不厌其烦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于是赵逍明白这只猫不是姜梦真买的，也不是别人送他的，大概率是收养的，一时之间心软得无以复加。
　　姜梦真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他思考少时，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给它安个假肢？变成那种钢铁机械小猫，很酷的。”
　　姜梦真愣了愣，“……假肢？”
　　赵逍对医院和医疗器械很熟悉，看到残疾小猫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它安个假肢，这样就可以让它恢复正常生活，姜梦真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钢铁机械小猫，听起来的确有点酷。
　　“猫也可以安假肢吗？”
　　“当然可以啊。”
　　如果三三真的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
　　“那、那我回头咨询一下医生吧。”
　　“真真，你午饭想吃什么？”赵逍又问。
　　姜梦真说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赶快回家，猫不能在猫包里待太久。
　　赵逍想想也是，只得按捺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先送他回家。
　　车在小区门口停稳，姜梦真提起猫包要下车。
　　“等一下。”
　　以为赵逍又要死缠烂打一番，但他并没有，而是从车抽屉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这是？
　　姜梦真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下。
　　赵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纯金的长命锁。造型精巧，细腻精致的纹理与黄金的光泽交相辉映。
　　“初次见面，”他笑着看向姜梦真，“这是送给小猫的见面礼。”


第69章
　　姜梦真并未收下礼物，逃也似的下了车。
　　车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赵逍摩挲着手中的长命锁，望着姜梦真远去的背影。
　　也不是不能强行让姜梦真收下这件礼物，他大可以锁住车门不让姜梦真下车，直到对方肯收。但是赵逍终究没有这么做，他明白不能急于一时，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尽管姜梦真没有收礼物，可当他看到长命锁的那一刹那，眼睛微微发亮、惊喜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拿出长命锁之前，赵逍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反复思考姜梦真会不会喜欢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以往赵逍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的，现在挑个礼物倒是畏手畏脚上了。
　　这很奇怪。
　　不过想象着姜梦真收到礼物后开心、惊喜的样子，他又觉得有点甜蜜。
　　其实他不仅给三三准备了见面礼，另一只猫也有单独的礼物。
　　一枚定制的纯金猫猫头转运珠，图案是他自己画的，挑选了粉色的编绳，戴在姜梦真手腕上一定很好看。
　　他打算先送长命锁，先观察一下姜梦真的反应，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现在看来，姜梦真应该是喜欢的。
　　那就可以再接再厉。
　　赵逍以为好不容易撬动了一点姜梦真的心扉，可谁知第二天傍晚去接他的时候，姜梦真又一次说让他明天不要来了。
　　赵逍不解：“……又怎么了？”
　　他没有做什么惹姜梦真不开心的事吧？
　　姜梦真语气不太自然，“我有事。”
　　赵逍不信，“躲我？”
　　“不是，我真的有事。”
　　“什么事？”
　　姜梦真想了想，说：“明天晚上要去之前工作的地方帮个忙。”
　　今天上午，郑以寒给他发消息，询问他最近这两天晚上有没有空来剧场帮个忙。
　　姜梦真起初以为还是做幕后音乐工作，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郑以寒发来了一份剧本，想请他救场，当一下替补演员。
　　剧场这周末要演一部原创音乐剧，排练了很久，离正式演出只剩三天，结果有个配角临时收到通知进组拍戏去了，放了大家的鸽子。
　　这部剧带有几分悬疑色彩，以一位默默无闻的钢琴天才“自杀”为开端，揭露出背后牵连的一系列事件……
　　要替补的角色就是这位开场即死亡的钢琴天才。
　　剧场里有一位替补演员，能唱能演，唯独不会弹钢琴。
　　观众来现场看剧，追求的就是身临其境，如果演员假弹假唱，那难免有诈骗之嫌。
　　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导演让大家问问身边的剧圈朋友，有没有会弹钢琴会唱歌、并且有一定表演经验的过来帮忙救个场。
　　于是郑以寒想到了姜梦真。
　　“可是我演技不好……”
　　这话并非自谦，姜梦真是真的不擅长演戏。
　　郑以寒告诉他，这是一个不需要太多演技的角色，只需要弹几十秒钢琴，再唱几句歌就可以下线了。
　　大剧场里演出的多是一些根据名著改编的经典剧目，而小剧场则更多的是原创剧。如果是大剧场，演员必须要有很强的声乐能力和舞台表现力才能撑得起整场演出，但小剧场就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对演员的要求通常没那么高，试错空间相对大，很多新人都会在这里磨炼演技和唱功。
　　而且这场原创剧是首演，开票的时候没有公布卡司，看剧完全是开盲盒，观众并不知道临时换了演员。
　　姜梦真看了剧本，的确如郑以寒所言，台词和走位看两遍就能顺下来。他答应试试看，今晚过去参加排练。
　　“你都不在那上班了，什么无良公司大晚上还让你过去帮忙？”赵逍很疑惑。
　　“我是帮朋友的忙，”姜梦真说了那家剧场的名字，“剧场就是晚上才开始演出的，我替补一个配角。”
　　“我送你去，”赵逍对剧场的运作模式不太了解，“那我能进去看演出吗？”
　　“还没演，我是去排练的，周末才正式演出。”
　　“排练能看吗？”
　　姜梦真果断道：“不能。”
　　“那正式演出总能看吧？”
　　“……”姜梦真不情不愿的，“买票就能看，但是你别看。”
　　看似拒绝，实则欲拒还迎，肯定是想让他去看。
　　“那明天等你下班我送你去排练啊。”赵逍说。
　　“不用了……”姜梦真犹豫不定，脑内斗争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对赵逍说实话，“方循说他来接我。”
　　“什么？！”赵逍脑中警铃大作，“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姜梦真剧场那份工作是他介绍的？
　　“我之前和他女朋友是同事。”
　　“他还有女朋友？”赵逍大脑宕机。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操，真不是个东西啊。”
　　姜梦真蹙起眉，“怎么骂人呢，人家招你惹你了？”
　　“他该骂。”赵逍听到姜梦真替别人说话就来气。姜梦真脾气太好，怎么被人骗了还要维护对方。
　　“这人人品不行，谈恋爱脚踏好几条船，你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
　　姜梦真了解一点内情，是选秀期间某次宿舍夜话，他从方循本人那里听来的。他那时分手之后无缝衔接，然后又和前任藕断丝连。
　　的确没道德。
　　不过赵逍以前恋爱对象也总是换得很勤，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想到这里，姜梦真冷脸道：“别人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你更管不着。”
　　“怎么跟你没关系了，你不是跟他谈过吗？”
　　我？
　　姜梦真愣了片刻，发觉赵逍好像误会了他和方循的关系，下意识想解释，又及时止住。
　　“谈没谈都跟你没关系。”
　　被姜梦真甩脸色，赵逍也忍着没发作。
　　他忍气吞声说：“没关系，只要现在没谈就行。”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现在没谈，毕竟姜梦真刚才提到了方循有女朋友。
　　这相当于排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啊，有女朋友的人还来瞎掺合什么？
　　赵逍本来很生气的，但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了很多。
　　整个人都被快乐的情绪浸染，打开了车载音响放歌，他现在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你爱我还是他
　　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
　　你为谁在挣扎】
　　姜梦真听到副歌，忍了又忍，还是伸出手指点了下屏幕，暂停了当前播放的歌。
　　“你干什么故意放这首歌！”他语气愠怒。
　　赵逍一脸无辜，“我最近在听一些R&B风格的歌，就刚好播到这首了。”
　　他哼唱了两句副歌部分，余光里看到姜梦真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又问他，“我有没有跑调？”
　　“……没有。”其实跑得很严重，姜梦真都不想说。
　　得到姜梦真的正面评价，赵逍心情更好了，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反正我是觉得别人都没有我好。”
　　姜梦真：“别人都没有你烦！”
　　正式演出那天，赵逍很早到剧场。
　　以前和姜梦真一起去听音乐会，他什么名堂都没听出来，心思也压根没放在那上面，这次连夜恶补了一下基本的音乐剧知识和观剧礼仪。
　　小剧场空间紧凑，座位数不多，只能容纳一百多人，赵逍买了第一排的位置，离舞台很近。
　　他在门口检票进场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顾洲。
　　两人对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顾总？”赵逍维持表面淡定。
　　难道姜梦真邀请他来看演出了？为什么要邀请他？
　　与此同时，顾洲也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赵逍，发现他是独自一人之后，略微松了一口气。
　　“好巧，你也来看演出？”赵逍先发制人。
　　“嗯，我经常来这里看剧。”
　　“我是第一次来，”赵逍说，“哦，是真真送我的票。”
　　顾洲将信将疑：“是吗，他怎么没有来？”
　　两人试探一番，赵逍发现顾洲好像对姜梦真要上台演出的事全然不知，原来姜梦真没告诉他。
　　他顿时神清气爽，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他有更重要的事。”
　　顾洲：“小剧场的票价很友好，剧组赔本赚吆喝，观众还是自己花钱支持一下比较好。”
　　赵逍花了钱的，一百多块钱就能看的剧，票价友不友好他当然知道。
　　“哎，我当然知道，”他假笑，语气充溢着虚伪的幸福，“我原本也想自己买票的，可是真真不让我花钱。”
　　赵逍进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好巧不巧顾洲也买了第一排的票，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
　　大概看出赵逍平时没怎么看过剧，顾洲开口：“这个题材挺有意思，有点实验性质。”
　　什么实验性质？又装上了。赵逍腹诽。
　　他淡然道：“真真和我讲了剧情梗概，确实有意思。”姜梦真其实根本没和他讲，而且还让他别来。
　　那又怎样，顾洲也没有被邀请。
　　“梦真以前和我聊过汉密尔顿，我们都很喜欢这部剧，”顾洲继续说，“更巧的是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入坑剧。”
　　赵逍脸上的假笑险些挂不住。
　　汉密尔顿？有点耳熟。他想起连夜恶补的音乐剧知识里好像有这部剧。
　　不过他只知道名字，如果和姜梦真聊起来，估计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回去还得继续恶补。
　　赵逍咬了咬牙，假装若无其事，正要再说些什么来找补，音响里响起了提示广播：“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演出即将开始，请将手机调至静音或关闭状态……本场演出全程禁止录音、录像及拍照，请您收起拍摄设备。演出结束后，我们会有专属返场环节供大家记录……”
　　剧场随之暗下来。
　　少顷，优美的钢琴声响起，一束追光落在舞台左侧的人身上。
　　姜梦真身着华丽的黑色燕尾服，坐在钢琴旁轻声吟唱：
　　【谎言埋进枯萎的花朵根系
　　真相随着琴音攀上屋顶
　　无人在意的小丑
　　你听
　　这里没有观众
　　有的只是濒死的哀号】
　　演出一开始，赵逍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姜梦真身上了，没有留给无关的人半点，唯恐错过姜梦真在舞台上的任何一个瞬间。
　　尽管他表演的时间很短，但赵逍将他在舞台上闪光的每一帧都记在了脑子里，一直回味到演出结束。
　　掌声经久不息，全体演员重新回到台前谢幕，与观众互动，还有合影签名环节。
　　郑以寒和另一位男演员是主演，他们的人气最高，角落里的姜梦真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但也有几个冲着颜值去的观众找他合影。
　　赵逍没有上去，目光一直落在姜梦真身上，看他微笑着与观众互动，微微弯下腰，耐心地和个子矮小的女生合影。
　　待演员全部退场，观众也陆续离开，赵逍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顾洲，转头一看却发现，座位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
　　不会是被我和姜梦真的爱情吓到知难而退了吧？
　　赵逍暗自得意。
　　这个情敌也不过如此。
　　

第70章
　　演出结束后的后台格外热闹，不时有人进出，充斥着脚步声、交谈声以及物品挪动的声音。
　　“谁有卸妆油啊？这个卸妆水好难用。”
　　“我有我有，用我的！”郑以寒坐在化妆台前，刚卸完妆，镜子里的面容从舞台上的明艳变得素净。
　　借卸妆油的演员离她有点远，她将要站起来，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帮她把卸妆油递了过去。
　　“谢谢梦真，”她笑眯眯地望向姜梦真，“我卸好了，你要卸妆吗？”
　　姜梦真艰难地摘下了一只美瞳，另一只却怎么都摘不掉了，此刻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等一下吧，我、我先摘完美瞳。”
　　“咦，怎么回事？我来帮你。”说着，郑以寒就拿起镊子，手指撑着姜梦真的眼皮，快准狠地把美瞳摘了下来。
　　方循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姜梦真一边流泪，一边眼神放空地望着郑以寒的画面。
　　他出入后台像自己家一样随意，除了郑以寒的关系，还因为他是剧场的投资人之一。
　　“郑以寒，你怎么把人弄哭了？”他走到两人面前，欠欠地说。
　　郑以寒白了他一眼，“摘美瞳呢。”
　　和郑以寒聊了几句，方循又来围观姜梦真卸妆。
　　姜梦真刚开始卸妆，正在往脸上涂卸妆油。
　　“真真，好久没见你化妆了，”方循俯身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我觉得你还是素颜更好看。”
　　他今天的妆容是有点阴郁感的，贴合角色形象，冷色调的皮肤惨白，缺少血色，画了细长的眼线，眼下还点缀着暗红色闪片。
　　姜梦真小声反驳：“直男才这样觉得。”
　　“就是，”郑以寒附和道，“人家化不化妆都好看。”
　　郑以寒的发型头饰繁杂，只能让化妆师来一点一点拆。方循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等，跟郑以寒聊着聊着，又时不时地去逗一下姜梦真。
　　忽然间，他的目光被什么吸引，望向敞开的门外。
　　“真真。”
　　“嗯？”姜梦真抬眼看他。
　　“外面好像有人找你。”方循抱着手臂，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眼神颇为促狭。
　　“谁呀？”姜梦真转头望去。
　　才卸完眼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刚好又有个人从门旁经过，所以没有看清门外是谁。
　　他抱着几分期待起身，妆都没卸完就出去了。
　　到了门外，发现来人是顾洲。
　　“洲哥？”他微微睁大眼，谈不上是惊讶还是失望。
　　“梦真，”顾洲笑着，“今天的演出很精彩。”
　　他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这是临时订的花，原本想谢幕的时候在前台送给你的，但是配送的时间有点久，没有赶上。”
　　花束是紫罗兰，紫与黑的配色非常适合他今天的舞台。
　　姜梦真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顾洲的花，“谢谢。”
　　观众给演员送花这很正常。姜梦真也看到有观众给别的演员送花以及其他礼物。
　　收一束花应该也没什么。
　　“你……眼睛这里，”顾洲盯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线好像没有卸干净。”
　　是没卸干净的眼线，眼皮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晕染。
　　姜梦真抹了抹眼睛，“现在呢？”
　　不仅没有抹掉，那块黑色反而更显眼，变成了熊猫眼。
　　顾洲失笑，“可以了，别擦了。”
　　他这么说，姜梦真还以为差不多擦干净了呢，就没再管了，“你等一下啊，我去拿个东西。”他匆匆转身又回了后台。
　　很快再出来，手里除了花，还多了一本小册子。
　　是音乐剧的周边，一本定制的画册。
　　姜梦真把画册递给他，“这个给你，我看你好像没有领到。”算是礼尚往来。
　　“很精致啊，”顾洲接过翻看了一下，又抬头笑道，“谢谢你。”
　　“不客气。”
　　“真真，你给洲哥拿的什么啊？”方循也从后台出来。
　　姜梦真抿嘴：“音乐剧的周边。”
　　方循伸手：“我也要。”
　　“……我没有了，”姜梦真有点无奈，“你去找郑以寒要吧。”
　　“等会儿，让我看看，”方循扶着他的肩，边说边笑，“你怎么变成熊猫眼了？”
　　“啊？不是擦干净了吗？”姜梦真大惊。
　　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这就要回去照镜子。
　　视线不经意瞥向一边，忽地捕捉到几米之外还站着一个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他被这副目光盯得脊柱都升起一股麻意。
　　赵逍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穿搭很正式，似乎还做了发型，湿发背头，比平时随意的样子更帅了。
　　但姜梦真此刻只想捂住自己的脸。
　　他妆还没卸完……
　　“真真。”赵逍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目空一切地朝他走了过来。
　　看到姜梦真脸上的痕迹，他低低地笑：“你脸上怎么弄的？”
　　“我还没卸完妆！”姜梦真尴尬得要命刚想逃走，却被赵逍拉住了手臂。
　　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尾，轻轻揉了揉。
　　“怎么擦不掉……”赵逍犯嘀咕。
　　“擦不掉，得用卸妆油，”姜梦真急急忙忙地甩开他的手，“我先进去卸妆了！”
　　赵逍望着他进去，转过身，礼貌地朝另两人点点头，无需摆出任何胜利者姿态，便已然是赢家。
　　等姜梦真卸完妆，赵逍直接拉着他走人。
　　进了电梯，赵逍目光下移，落在姜梦真手中的花上。
　　“这什么花，难看死了。”他指指点点。
　　“……不难看吧。”
　　“就是很难看。”
　　姜梦真强压着怒意，“赵逍，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有点没礼貌？”
　　“不觉得，我很有礼貌，没当他面说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怎么又护着别人？赵逍语气也带着点儿恼，“再说了，我送你的花比这好看，而且比这多多了。”
　　姜梦真一怔，“……啊？什么花？”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拿啊。
　　“你没看见？”这下赵逍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了了，抬手把领带扯松了些，“剧场门口的花篮，你不会没看见吧……”
　　他送的是花篮，一整排，就摆在门口，进出剧场的人都能看到。
　　上面还有他自己手写的卡片：祝姜梦真演出顺利。
　　“那、那是你送的啊？”姜梦真瞠目结舌。
　　他走大门进剧场的时候看到了那些花篮，但没有留意，他以为那是送给别人的。
　　郑以寒是剧场里业务能力最好的演员之一，人气很高，她平时经常会收到粉丝送的花篮，方循也时不时给她弄一出惊喜，姜梦真还以为那些花篮是送给郑以寒的，故而没有多看。
　　现在他想再回去好好看看，可是……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再上去会不会太麻烦了？
　　姜梦真迟疑了一会儿，“那我们，回去？”
　　“算了，没事儿，”赵逍平复了心情，朝他笑笑，“我下次再送就是了，还是先回家喂猫吧。”
　　上了车，姜梦真在卡司群里问还有谁在剧场，能不能帮他拍一下那些花篮。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有人刷刷刷发来好几张照片。
　　“花篮里的花我挑了好久，你那个剧不是悬疑的吗，我特地挑了黑色的马蹄莲，还有……”见姜梦真一直低着头看手机，赵逍视线往他这边瞄。
　　姜梦真慌忙捂住手机。
　　“又在跟谁聊天？那个顾总？”赵逍有点不爽。
　　姜梦真急道：“不是！”
　　是因为群里有人调侃他，问是哪个金主送他的花篮。
　　姜梦真回复：【才不是金主，不要开玩笑了[捂脸/]】
　　他曾一度很排斥赵逍送他贵重的东西，那时总觉得赵逍把他当成花钱随便哄哄的情人。
　　而现在，他发现赵逍好像是真的很在意他。
　　收到赵逍送他的花，他也不会抗拒，愿意接受，且感觉到的快乐更多。
　　他的快乐偶尔会建立在赵逍的不快之上，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他希望赵逍想到他的时候不止有快乐。
　　希望赵逍为他纠结，为他痛苦，为他走入未知，最好也会在深夜时想他想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只是偶尔。姜梦真偷瞥了一眼赵逍有些郁闷的侧脸，这样想道。
　　譬如现在。
　　# 浅水波


第71章
　　“真真，你今年过年留在上海么？”停下来等红灯时，赵逍侧过脸问他。
　　姜梦真垂着脑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清城？”
　　他总要回去过年吧。
　　赵逍却道：“你回我就回，你不回我也不回。”
　　想到姜梦真也可能会去广州和大伯一家一起过年，赵逍又说：“不管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姜梦真有点害怕听到赵逍说这种话，他说得太过笃定，太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如果我一直在上海工作的话，你也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去吗？你在清……”
　　“我能。”赵逍毫不犹豫地说。
　　姜梦真眼睛顿时瞪大，神情诧异。
　　赵逍读懂了他眼里的潜台词。
　　“你不相信？”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轻易承诺。
　　“我平时是很爱说谎的人吗？还是说，以前答应过你什么事但是没有做到？”赵逍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说，“真真，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姜梦真慌乱摇头，不说话了。
　　赵逍没有对他说过谎，也没有言而无信，可他为什么还是不相信赵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办法从容应对赵逍的质问，姜梦真只能选择沉默。
　　“真真。”
　　临下车前，赵逍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了好几天的猫猫头转运珠。
　　“这个你喜欢吗？”
　　原本想在演出结束就送给他的，奈何后台碍事的人太多，才一直等到现在。
　　姜梦真望着那枚小巧精致的转运珠，眨了眨眼：“也是给猫的？”
　　赵逍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笑着说：“对啊。”
　　“……你能不能不要再送东西了，我不会收的。”姜梦真很有原则。
　　实在有点心动，他决定明天就去金店给三三买金子戴。
　　赵逍屡遭拒绝，却仍很有耐心，他继续说：“那我们后天带三三去看宠物医生吧？”
　　“啊？”姜梦真怔愣了一下，“我自己去就好了。”
　　赵逍：“我预约了一个专家号。”
　　姜梦真有些惊讶，宠物医生也需要预约专家号吗？
　　他不太了解宠物医院，这几天在网上搜到了几家比较知名、规模也挺大的医院，准备周末就带三三去看医生，询问一下安装假肢的事情。
　　赵逍却先他一步做好了准备，“这个医生是专门给小猫小狗做骨科手术的，很权威，”他又道，“一般的宠物医院很难做给宠物安假肢的手术，我们可以先带三三看一下医生，看它的身体状况符不符合做手术的条件，如果符合的话再确定下一步方案。”
　　“费用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我……”赵逍本想说他妈妈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可以定制假肢，思考片刻，又改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家的工厂刚好在做康复类的医疗器械，可以给到内部最优惠的价格。”
　　“我也很喜欢三三，希望它可以像其他健全小猫那样生活。”
　　赵逍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做足了准备。他真挚、诚恳的话语很能打动人。
　　姜梦真心里明白，赵逍对他的帮助是出于某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目的，如果他接受的话那就意味着在这段僵持不下的关系中退让。
　　可是为了三三……
　　他动摇了。
　　“你、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见姜梦真态度有所松动，赵逍立刻顺着杆儿爬：“那你能给我发一些三三的视频吗？我先发给医生看看它的状态。”
　　“……”
　　“我们再加一下好友吧？”姜梦真久不回应，赵逍意识到或许有些操之过急了，“呃，不加也行，要不让我去你家拍几个视频，拍完就走？”
　　很难说这两者哪个更急，赵逍说出来的时候也觉得姜梦真肯定不会答应。
　　“不要。”
　　姜梦真下车，赵逍也跟他一起下了车。
　　“你回去吧……”姜梦真很无奈地看着赵逍，语气温吞，“你对猫毛过敏为什么还一直想接触三三？”
　　“对啊，为什么？”赵逍走到他面前，反问，“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姜梦真又是为什么一直在意他猫毛过敏的事？肯定因为还在意他。
　　“如果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养猫，你会跟我分手吗？”分神之际，赵逍听到姜梦真声音冷静地问。
　　他觉得很荒唐，“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跟你分手？”
　　“那，你为什么和倪藻分手？”
　　“……什么？”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赵逍一下愣住。
　　“你和倪藻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对猫毛过敏吗？”姜梦真沉声问。
　　当然不是，姜梦真知道，那只是赵逍腻了随便找的理由而已。
　　现在的赵逍口口声声说喜欢猫、过敏不严重、可以吃过敏药戴口罩，但是他怎么能保证日后的某一天他不会以同样的理由和他分手呢？
　　姜梦真不想被厌弃，也不希望自己的猫被讨厌。
　　“你知道吧，我高中的时候和他一个班，他就坐在我前面……我一直都很想问你这件事，以前不敢问。”
　　赵逍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气势不复方才，却仍保持镇静：“想问什么就问嘛，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会介意你问我以前的事。”
　　他从不回忆感情史，因为他是真的不在意，从来没在意过，直到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觉姜梦真暗恋他，他才忽而想起另一种可能。
　　他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事，也许姜梦真却很在意。
　　“以前吧，年纪小玩心重，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也觉得感情这东西长久不了，这是我的问题，我也意识到了，现在我比以前成熟稳重还会照顾人，绝对不会这样想了。还有就是，以前没有遇见对的人，现在也遇见了。”
　　这没什么开不了口的。赵逍反思过很多次，脑海中练习过很多次的话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我是说真的，你可能会觉得我不真诚，或者在说谎话哄你开心，我在你心里的信誉度没那么高，那也没关系，可以让时间和我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他倒是希望姜梦真对他也能这样。
　　“就像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喜欢猫，我也想和你敞开心扉地聊一聊，但你好像总是在回避，我们高中时的事，你以前的经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似乎有些责怪的意味，赵逍忙打住，又说，“这些也没有关系，你不想告诉我我也可以主动想办法去了解，我总会慢慢了解的。”
　　姜梦真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迅速红了起来。
　　也许是外面太冷了，寒风侵袭，他声音有点发抖：“……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他听进去了赵逍的话，却仍拒绝与他沟通。
　　“可以，没问题，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啊，我不会逼你说的。”赵逍对姜梦真抱有百分之百的耐心。
　　耐心地等了很久，姜梦真才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赵逍。”
　　“嗯。”
　　“你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我这种性格吧？”  ？
　　“我喜欢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赵逍感到匪夷所思，“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你以前的男朋友都不是我这种性格，”姜梦真声音越来越抖，竭力维持的平静不复存在，“就、就只有长相，是同一种类型。”
　　是太冷了吗？还是我又让他难过了？
　　赵逍想立刻把姜梦真抱在怀里，然而只是很克制地翻翻口袋，给他递了一包纸巾。
　　“哪种性格？”
　　姜梦真对他的误解太深。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
　　只能怪以前对待感情不认真。
　　“操，我都爱你爱得要死了还什么性格不性格的。”
　　赵逍说着，打开了车门，从抽屉里拿出一板白色药片，掰开一颗吞了。
　　直接干咽下去，连一口水都没喝。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走，上楼拍猫。”
　　“你……你没事吧？”姜梦真犹疑不定，“抗过敏药可以直接这样吃吗？”
　　“当然可以了，吃了就可以预防过敏，我现在如果接触三三的话肯定不会过敏了。”
　　“可是……”
　　“我药都吃了，真真。”
　　“……好吧，那你也要戴口罩。”
　　姜梦真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屋里还黑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已经扑到他脚边，楼道里的灯光照进房间，照亮了猫幽绿的瞳孔。
　　三三发出“喵呜”的撒娇声，在姜梦真的裤脚边蹭来蹭去。
　　担心踩到它的尾巴，姜梦真没挪动脚步，而是先摁亮了客厅的灯。
　　他弯下腰把三三抱起来，然后才对身后的赵逍道：“进来吧。”
　　

第72章
　　赵逍一只脚刚迈进房门，姜梦真忽又转头：“等等！”
　　他看向赵逍，制止他进来，“你先等一下。”
　　赵逍不明所以地停下，把刚迈进门的脚收回来。
　　姜梦真抱着猫快步走进客厅，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了瓶什么东西。
　　是宠物专用的消毒液。
　　赵逍盯着姜梦真，看他一手抱猫，一手举起消毒液在屋里喷来喷去，没有放过每一个角落。
　　喷完，姜梦真走到赵逍跟前，往他身上也喷了几下，“好了，可以进来了。”
　　说完，又去猫粮碗旁检查三三有没有好好吃饭。
　　见碗里还剩大半碗余粮，姜梦真眉心微蹙，自言自语道：“今天吃得好少。”
　　他弯腰端起旁边另一个盛水的碗，起身去厨房把里面的水倒掉，又在猫咪饮水机里重新接了一碗水。
　　全程抱着猫。
　　赵逍看着姜梦真忙前忙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你一直抱着猫累不累，怎么不把它放下来？”
　　“不累。”三三平时很亲人，姜梦真有点担心它会跑过去蹭赵逍，让他衣服上粘上猫毛。
　　赵逍拿出手机，“你先放下来，我拍一下它走路的视频。”声音隔着一层口罩，显得有点沉闷。
　　犹豫了少时，姜梦真还是俯下身，刚松手，三三就挣脱了他的怀抱。
　　不过它也没往赵逍那儿跑，而是高贵冷艳地瞥了赵逍一眼，扭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么高冷啊。”赵逍乐道。
　　他打开相机，跟在小猫身后。
　　三三走到沙发前，蹦了一下，似乎想跳上沙发，然而没把握好平衡，直接平地摔了。
　　实在太可爱，赵逍没忍住笑出声。
　　姜梦真立刻冲过去把三三抱了起来，回头瞪赵逍，“你不准嘲笑它！”
　　而后又揉了揉小猫的脑袋，轻声细语地问它：“摔疼了没有？你是不是又忘了，现在跳不了这么高了。”
　　三三仿佛能听懂姜梦真说话，发出委屈十足的叫声。
　　一只公猫，怎么能发出这么嗲的声音？赵逍听得一阵恶寒。
　　不过姜梦真和小猫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嗲嗲的，那就很可爱了。
　　哄完猫，姜梦真又去了厨房，不知道又在忙什么，赵逍继续追在猫屁股后面拍视频。
　　姜梦真从厨房出来时，赵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几包零食。
　　真空包装的鸡肉鱼肉牛肉，好像还有三文鱼和磷虾。
　　“你晚饭就吃这些？”赵逍语气满是不认同。
　　“不是啊，”姜梦真有点无语，“这是给猫吃的……”
　　刚把三三接过来时，它吃饭总是吃得很少，姜梦真喂它吃的猫粮明明和方循之前喂的是同一个牌子，很贵的进口猫粮，方循说三三很爱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新家后就不爱吃了。
　　他有次和顾洲提起，三三刚到新家似乎不太适应，有点厌食，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顾洲送了他一些猫咪零食，告诉他小猫可能会喜欢吃这些零食，可以喂喂看。
　　姜梦真回家试着喂了，三三果然很爱吃。
　　他问顾洲是在哪里买的，顾洲说是他自己做的，很健康，不用担心添加剂。
　　于是姜梦真在网上搜了猫饭教程，又买了烘干机和搅拌机，自己也试着在家里做。如果三三吃饭吃得少就偶尔喂一些零食给它吃，不过也不敢喂太多。
　　姜梦真拆开一包鸡肉干，三三立刻就闻着味道跑过来了。
　　赵逍的镜头对准一人一猫。
　　“吃东西也要拍吗？”姜梦真泛起嘀咕。
　　“嗯，”赵逍面不改色地点头，“拍得越多越好。”
　　“……好吧。”
　　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是水在沸腾，姜梦真刚才烧的水开了。
　　赵逍干咽了一片过敏药，喉咙应该不太舒服。姜梦真刚到家时就惦记着让赵逍喝点水，不过家里没有热水，只能烧开了再喝。
　　“水开了。”赵逍提醒。
　　目光又落在姜梦真刚拆开的另一根猫条上，“让我喂一下试试？”
　　“那、那你小心一点，”姜梦真有点不放心地把猫条递给赵逍，“别离这么近，也不要逗它，它挠人很疼。”
　　“好好好，知道了。”赵逍满口答应。
　　姜梦真去拔热水壶，同时生怕猫往人身上蹭，一边留意着客厅里猫和人的动静，一边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半杯热水，又兑了常温水，应该刚好可以喝。
　　他端着水杯回到客厅，往茶几上一放。
　　赵逍正蹲在地上多角度拍猫，听到声音，稍仰起头，“给我喝的吗？”
　　“不是！”姜梦真捞起地上的猫，把猫抱走了。
　　赵逍无声地笑了。
　　他站起身，摘掉口罩拿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垂眼，只见水上赫然漂浮着两根疑似猫毛的棕色毛发。
　　“姜梦真。”语气很严肃。
　　“嗯？怎么了？”姜梦真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抱着猫又走了过来，没有离得太近。
　　“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夫。
　　话都在嘴边了，赵逍喉结滚动了下，又咽了回去。他慢悠悠地说：“谋害我啊。”
　　“什么啊……”姜梦真不解，以为他又在胡说八道。
　　“你看。”赵逍拿着杯子往前走了一步。
　　姜梦真下意识抱着猫往后退。
　　“啊！！！”他眼尖地看到了杯子里有猫毛，顿时紧张得魂都要没了，“我拿错杯子了！”
　　三三喜欢用他的杯子喝水，姜梦真一开始还觉得很可爱，但是后来发现三三总是舔完毛再用他的杯子喝水，于是他就再也不想用这个杯子喝水了。
　　倒水的时候或许太着急了，他没有注意到用错了杯子。
　　还好，还好赵逍没喝。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姜梦真转身重新去倒水，回头看到赵逍仿佛在自己家一样，一点也不见外地往沙发上坐，急忙道：“不要坐沙发！”上面可能也沾了很多猫毛。
　　赵逍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抱怨：“你就这么待客啊，连沙发都不让坐。”
　　姜梦真轻哼一声，“那椅子也不让坐了！”
　　赵逍观察着姜梦真住的地方，角落里已经放了一个很大的猫笼，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放三层猫别墅了。他不禁有些遗憾地想。
　　墙上挂了猫咪的挂画，沙发上也有猫咪玩偶。
　　姜梦真很注重细节，无论是在东京、清城还是上海，他总能把小小的出租屋布置得很温馨，会买绿植、各种好看的摆件，以及其他可以增添生活感的装饰物。
　　赵逍忽然意识到，以前两人同居时，姜梦真好像并没有像这样认真地布置过他们住的房子。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各个房间的陈设，全部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好的，姜梦真没有参与过布置。
　　两人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姜梦真除了衣服之外，好像也没有添置过其他东西。就连那间专门为他准备的工作间，装修的时候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直到姜梦真从那里搬走之后，赵逍才觉得房间很空，尽管生活过的痕迹全部被姜梦真清理得干干净净，什么念想都没留，但依然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赵逍心情复杂地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一不留神，脚下差点踩到一滩疑似排泄物的灰褐色痕迹。
　　“这是三三拉的屎吗？”赵逍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脏东西，震惊道，“它怎么还随地大小便啊。”
　　姜梦真从厨房探出头，替小猫辩护：“那是它吐的猫毛！”
　　怀里的三三也发出抗议的叫声。
　　“这、这要怎么弄？”赵逍想证明一下自己可以照顾猫，“扫把在哪？我扫一下。”
　　“你别弄了离远点！”姜梦真凶道。
　　“哦……”
　　姜梦真拿了一包厨房湿巾，蹲在地上，先用湿巾把地板上的脏东西擦干净，喷了消毒液，又拿拖把拖了一遍。
　　“三三怎么吐了？生病了吗？”赵逍问。
　　“没生病，它吃了化毛膏，有时候就是会吐。”
　　“这样啊。”赵逍若有所思。养猫知识又增加了。
　　姜梦真拖好地，赵逍主动帮他去涮拖把。
　　涮完拖把回来，赵逍看到猫在姜梦真腿边打滚，又发出奇奇怪怪的叫声。
　　“它肚子怎么一直在响？”赵逍朝他走过来。
　　姜梦真瞪他：“你先戴上口罩再过来！”
　　“三三没吃饱吗？”赵逍戴好口罩，又拿了一根猫条，蹲下来试图喂猫。
　　“……”姜梦真一把夺过来他手中的猫条，“吃饱了，不要再喂了！”
　　

第73章
　　赵逍拍了很多条视频，拍猫的时候，不经意地让姜梦真也入了镜。
　　视频里的姜梦真半蹲在地板上，捏着逗猫棒的手左右晃动，屏幕上映出他微微弯起弧度的笑眼；小猫仰倒在地板上，姜梦真小心翼翼地把它的爪子抬起来，让它三脚朝天，确认残肢创面有没有完全愈合……
　　一条条翻看，挑挑拣拣，赵逍把姜梦真露脸的那几条视频移到了单独的文件夹，第二天早上，他又从剩下的视频中选出合适的发给了假肢工程师。
　　这是他通过卓芸联系到的一位相当有经验的假肢矫形工程师。
　　医疗器械公司有专门负责研发设计高端定制假肢的部门，而这位工程师之前研发的是残疾运动员专用假肢，定制一副宠物假肢相对而言要简单得多。
　　赵逍先前和这位工程师简单提了一下三三的情况，工程师告诉他，可以定制外置假肢或者植入式假肢，还有其他辅助猫咪走路的工具，具体选择哪种，还需要等体检完拿到三三的体检报告以及截肢位置的体型数据，结合宠物医生的建议来制定合适的方案。
　　“挺活泼的嘛，身体条件挺好的，截肢后的残肢恢复得也不错……”工程师看完视频，赞许道。
　　“看得出来它主人把它照顾得很好。”
　　如果姜梦真听到这些话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嗯，”赵逍语气颇为骄傲，“它主人很会照顾它。”
　　带三三看宠物医生的当天，一大早，姜梦真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出现在小区门口，却发现赵逍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以方便联系的名义，赵逍借此机会让姜梦真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六点多的时候他就给姜梦真发信息问他早餐想吃什么，姜梦真说自己吃过了，不过赵逍还是给他带了杯热拿铁。
　　姜梦真拎着猫包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气，戴口罩很闷，赵逍把口罩摘掉了。
　　见姜梦真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赵逍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吃过过敏药了。”
　　“哦……”姜梦真仍有些忧虑。
　　过敏药吃多了会不会有抗药性？而且对身体也不好吧？
　　到了宠物医院，他们带三三去看预约的骨科专家号，还给三三做了全套的体检。体检报告上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符合佩戴假肢的条件。
　　医生对拟定的方案逐一分析利弊。
　　植入式假肢的话，成本很高，需要做手术，后续的护理与康复也相对麻烦，而且手术有一定风险，术后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或者应激。优点是，如果恢复得理想，后续通过平衡训练和肌肉强化训练，可以让小猫像正常猫咪那样自由跑跳。
　　而外置假肢则不需要做手术，只需要把定制的假肢固定在残肢上就可以辅助猫咪行走，成本也比较低，但假肢可能会摩擦皮肤，需要定期更换调整，效果也没有植入式假肢那么好，最多可以让小猫正常行走，跑跳的话就有些勉强。
　　三三的腿属于低位截肢，植入式假肢可以让它实现跑跳，然而医生还是建议选择外置假肢，成本比较低，也不必让猫咪承受手术的风险和痛苦。
　　听完医生的分析，姜梦真有些纠结，拿不定主意。他倾向于听从医生的建议，选择外置假肢，不让三三承受风险和痛苦，但是又想让三三自由跑跳，不会再因为想跳上沙发而摔倒。
　　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案。
　　赵逍考虑了片刻，说：“我感觉植入式假肢更好一点，活动会更方便，假肢材质就选那种运动员专用的，等三三康复之后就可以像健康的小猫那样跑跳了。如果选外置假肢，材质没有那么高端，经常穿戴可能会摩擦皮肤，而且要每天给它穿戴，还要定期更换，太麻烦了。”
　　“你觉得呢？”他看向姜梦真。
　　“麻烦吗？我不觉得麻烦，”姜梦真的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句，他声音很轻地说，“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残疾小猫不如健康的小猫好吧？”
　　赵逍脸上浮现出诧异，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梦真也沉默了下来。
　　他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他对任何与三三有关的事情都保持着高度的敏感，尤其是在赵逍对待三三的态度上。
　　他担心赵逍会用另类的眼光看待小猫，哪怕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耐烦都不可以。
　　虽然他总是觉得赵逍不理解他，但其实他也很难做到从赵逍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他们不是同一种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有点后悔，但说出的话也收不回来。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赵逍朝姜梦真笑了一下，“你先说。”
　　姜梦真努力直视着赵逍的眼睛：“我是怕，怕你不喜欢三三，只是为了哄我才故意表现得喜欢它。”
　　“当然不是。”赵逍一方面是爱屋及乌，另一方面他本来就喜欢小动物。
　　“我做这些，的确有哄你的意思，我想让你开心，但是我也真的很喜欢三三，没有不喜欢它。”
　　“嗯，我知道，”姜梦真垂着脑袋，“还是谢谢你。”
　　赵逍盯着姜梦真脑袋上的发旋，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用谢。”
　　从宠物医院出来，吃了午饭，他们又去了假肢工程师所在的工厂，给工程师看体检的数据，和她当面沟通方案，选择合适的假肢材质。
　　最后姜梦真结合医生和假肢工程师的建议，确定了外置假肢的方案。假肢的制作周期是15天，等过完年就可以让三三戴上假肢了。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赵逍问姜梦真想去哪里逛逛。
　　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姜梦真看到门口贴上了印着猫狗图案的对联，他也想买一副来贴，和赵逍去超市逛了一圈，没看到猫狗对联，又单独去了一趟附近的宠物店。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个袋子出来了，打开车门上车。
　　“买了什么？”赵逍问他。
　　姜梦真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了出来。
　　除了猫狗对联，他还给三三买了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红色的小毛衣，还有一顶虎头帽。
　　“真可爱，”赵逍拿起虎头帽把玩，“宝贝有新衣服穿了。”
　　姜梦真翘起嘴角，视线下移，发现猫包的拉链不知怎么拉开了一个小口。起初他以为是三三自己拉开的，直到看见三三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黄金长命锁。
　　“赵逍！”姜梦真脸颊鼓了鼓。
　　赵逍忍住了戳一戳他的脸的冲动，“都是新年礼物，红绳长命锁和新衣服很配吧。”
　　“……我也给三三买了金子。”姜梦真给三三买了一条纯金的猫爪吊坠，原本打算除夕夜的时候给它戴上的。
　　“那正好，换着戴呗。”
　　这次姜梦真没有再拒绝，但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
　　赵逍有点困惑，之前他看到这个长命锁明明就挺喜欢的啊，也没有表达出抗拒。
　　车子发动，在路上行驶。赵逍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问：“你怎么了？”
　　姜梦真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说：“我没有礼物送给你。”
　　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给你。
　　现在的他和以前跟赵逍在一起的时候大相径庭，不温柔也不乖巧，他会对赵逍斤斤计较，恶声恶气，不想理他的时候就不理，生气了还会赶他走。
　　这些赵逍都不介意吗？
　　“没关系啊，你能开心，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赵逍声音平静而温柔，“哦，还有三三也要开心。”
　　所以他都不介意。
　　姜梦真垂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搓着衣角。
　　过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表情凝重地盯着赵逍，“赵逍。”
　　“你刚才给三三戴长命锁的时候是不是摸到猫毛了？”
　　“啊？”赵逍一愣。
　　他挺直了脊背，语气自然：“我猫毛过敏是呼吸道的问题，只是皮肤接触猫毛的话没事的。”
　　“真的没事？”姜梦真狐疑道。
　　“真没事，你看我像是过敏的样子吗？”
　　他看上去的确没有什么过敏的反应，姜梦真稍稍松了一口气。
　　怕三三在猫包里呆久了会闷，他们没有在外面吃晚饭，买完东西就直接回了家。
　　刚打开猫包，三三便迫不及待地从猫包里跳出来，用耳朵蹭姜梦真的手，湿润的鼻尖碰碰他手腕。
　　赵逍在一旁看得心头发痒，可惜这两只猫他哪一只都不能摸。
　　姜梦真走到三三的餐具旁给它倒猫粮和水。
　　赵逍则弯腰提起地上的猫包，想把它放回原位。
　　提起来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赵逍低头往敞开的猫包里看了眼，发现猫包里铺的尿垫上有一滩难以名状的痕迹，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真真，它好像尿里面了……”
　　“诶？”姜梦真转头看了眼，随即又仿佛习以为常，“你先放那里吧，等会儿我收拾。”
　　“没事儿，我也可以收拾。”尽管这么说，但赵逍望着猫包里的尿垫，感到无从下手。
　　“你别碰了。”姜梦真怕赵逍嫌脏，而且猫包里也可能会有猫毛。
　　他倒完水，一把将猫拎起来，看了眼地板，等下还要拖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去卫生间给猫洗爪子。
　　赵逍站在原地，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僵着脸飞速从猫包拿出尿垫丢进垃圾桶把垃圾袋打包系紧，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又把猫包拿到卫生间刷干净，还按照姜梦真的指示喷了除臭剂。
　　三三洗完爪子吹干，又变成了一只香喷喷的小猫，踩着猫步在刚拖完地的房间巡视。
　　见到一只庞大的两脚兽朝它走过来，三三耳朵支棱起来，竖起了飞机耳。
　　“它耳朵怎么竖起来了？”赵逍把拖把放在一边，奇怪地问，“这也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上次姜梦真和他科普了小猫一直响是喜欢他的意思。
　　不过三三这表情看上去一点儿不像喜欢他，眼神充满警觉。
　　“不是，这是讨厌你的意思。”
　　三三今天去了陌生的地方做了体检，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它有点怕水，刚才洗爪子也让它感觉到不安，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反应。
　　姜梦真给三三喂了一点零食，耐心安抚它，又陪它玩了一会儿，小猫的耳朵才恢复正常。
　　“我去做饭……”姜梦真站起身，望向赵逍，带着一点别扭道，“你要吃吗？”
　　赵逍远远地站在一边，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姜梦真无法抵挡他炙热的眼神，忙不迭钻进了厨房。
　　赵逍则去门外把印有猫狗图案的对联贴上了。
　　煮汤的时候，姜梦真又出来看了一下，发现赵逍正蹲在地上，拿着零食逗猫。
　　“别喂了！再喂它就真的要像娘口三三那么胖了。”
　　“它一点也不胖，哪里胖了。”
　　姜梦真：“……”
　　他把猫窝连同猫一起端到了卧室里，不让赵逍和三三接触了。
　　简单做了两道菜一道汤，吃饭时，姜梦真瞥见赵逍拿着筷子的手，手背似乎有些泛红。
　　伸手捋起他的袖子，发现他手臂上的皮肤也是一片通红。
　　“你过敏了？”
　　很显然是过敏的症状，赵逍却还硬着头皮说没有，“没有吧，我没什么感觉啊。”
　　“不是吃过过敏药了吗？怎么没用？你的药呢？在车里吗？”姜梦真一连串地问。
　　“……嗯。”
　　姜梦真立刻就要下去拿，赵逍忙拦住他：“先吃完饭再说吧，拿完药上来饭都凉了。”
　　食不下咽地吃完饭，姜梦真便赶紧拉着赵逍下楼。
　　赵逍想在姜梦真家里多逗留一会儿的计划落空。
　　“我刚才把对联贴上了，你看。”他拖延时间，让姜梦真看他贴的对联有没有歪。
　　姜梦真匆匆看了眼，敷衍地“嗯嗯”，拽着赵逍进电梯。
　　出了小区，姜梦真又去旁边的药店买了涂抹的药膏。
　　“回家检查一下衣服上有没有沾上猫毛，如果很严重的话明天早上就去医院。”他叮嘱道。
　　“你会陪我去吗？”
　　姜梦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会。”
　　赵逍唇边笑意更明显，语调端得轻松：“不严重的，明天就好了，不用陪我去医院。”
　　“真真，我想让你陪我过年，”他又说，“我今年也在上海过年，一个人。”
　　之前他去广州的时候，和姜梦真的大伯聊天，大伯说姜梦真是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他连过年都是一个人过，尽管邀请过他很多次，连他爷爷奶奶都出动了，也没能成功说动他来广州一起过年。
　　听的时候，赵逍默默记在心里。
　　想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陪在姜梦真身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你、你一个人？”姜梦真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真的不回清城吗？”
　　像是反复在确认着赵逍是不是认真的，到底会不会离开。
　　“不回了。”
　　

第74章
　　“我说过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赵逍从姜梦真的眼里看到了怀疑。
　　“有件事本来想晚点跟你说的……”他顿了顿，看着姜梦真扑闪的睫毛，继续道，“我辞职了，年后就搬来上海工作。”
　　“辞职？”对方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赵逍，眉头紧锁，“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上次不是问我，如果你一直在上海工作的话我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去吗？我说了我能。”赵逍口吻依然轻松，仿佛在叙述一件像吃饭喝水那样平常的事。“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
　　他前几天回清城，除了处理工作，还找领导聊过，告知他打算离职的想法。
　　领导问及原因，他回答是因为爱人在上海工作，长时间的异地难免影响两人的感情，他不想爱人因为他而放弃工作，所以他决定去上海。
　　还好他在研究所没有正式带学生，只是简单指导过实验和论文，交接完工作之后离职，也不算不负责任。只不过离职的工作交接稍微有点麻烦，过完年得再回去一趟，不能留一堆烂摊子给别人。
　　领导挽留不成，表达了惋惜，又问他日后是打算进科研所还是高校。
　　其实都可以，赵逍还没想好，他觉得工作的事情可以暂时先放一放，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然而姜梦真好像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眼里没有半点欣喜。
　　他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过了很久，才说：“你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要了……”
　　这副反应在赵逍的预料之中。他原本想等这边的工作确定下来再告诉姜梦真，可时至今日，姜梦真还是这么不信任他，他便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不草率，我很认真，工作可以再找。”
　　如果他是一个不能为自己的选择兜底的人，那他或许会在乎这份工作、所谓的前途。
　　可他不是。
　　他就算不工作也完全可以。
　　只不过是换份工作、换个城市生活而已，为爱情做出一些让步，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与其说是让步，不如说是成全自己。
　　姜梦真肩膀耸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维持着正常的神情，可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他猛然提高了音量：“我又没有要求你辞职来上海！”
　　“对，你没有要求，是我自己愿意不行么。”
　　“你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你考虑清楚没有，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姜梦真曾幻想过赵逍为他放弃安逸的生活，选择走入未知，然而当他真的这样做时，姜梦真却只感觉到慌乱无措、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因为冲动才这么做？”赵逍并不是在头脑冲动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恰恰相反，他非常冷静，也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不然呢，我应该觉得很感动然后跟你和好是吗？”
　　“不是，”赵逍烦躁地捻了捻指尖，有点想抽烟，“我不是想道德绑架你，只是想让你对我多一点信任，也想向你证明，我对你说过的所有话都算数，我的所有承诺都能做到。”
　　“对！反正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所有人都要顺着你的意思来！”姜梦真情绪濒临崩溃，“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深情啊？”
　　“我、我没这样想啊……”赵逍一时间搞不明白姜梦真突如其来的情绪。
　　莫名其妙地被讽刺一通，他也来了火气，“什么叫我觉得自己特别深情？你不深情，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隐瞒我，骗我，这样就对了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去日本留学？又为什么去海洋馆当讲解员？”
　　刚涌起的气焰倏地一下被浇灭，姜梦真瞬间哑然。
　　赵逍看了姜梦真一会儿，放低了声音：“是因为我，对吗？”
　　他只是做了和姜梦真同样的事情。当他得知姜梦真为他去日本留学的时候，心疼之余，又觉得很幸福。能被一个人这样孤注一掷地爱着，爱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如果他这样做，姜梦真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过他深知，姜梦真为他去日本与他为姜梦真来上海是不一样的，姜梦真比他更有勇气，也比他更辛苦。
　　而这其中的艰辛，他从来没有吐露过分毫。
　　他希望姜梦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为了他荒废掉所学的专业和所热爱的事业。
　　不想姜梦真总是压抑情绪，应该像刚才这样，有什么情绪就发泄出来才好。姜梦真可以哭，可以生气，可以向他索取，他都会接纳。
　　他爱姜梦真，不止是无条件的付出与接纳，还是洞悉与肢解。
　　要把他拆分成一块一块，身体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块组织都了如指掌，只有他知道如何重新组装。
　　姜梦真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前方那一小块被路灯照亮的路面，灯光把柏油路映照成深深的海底。
　　那些不愿被赵逍知晓的心事原来早已浮上海面，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在海啸来临之前，逃跑是脆弱生物抵御风浪的唯一方式。
　　“不是！”姜梦真冷声说，“你少自恋了，才不是因为你！”
　　呼吸在寒冷的冬夜里凝成一团白雾，阻隔在两人之间。
　　雾气上升，逐渐消散，赵逍忽地往前逼近一步，发狠似的一把攥住了姜梦真的手腕。
　　姜梦真瞳孔骤然放大，用力地想要挣脱，“你干什么……”
　　“放开我！”他软绵绵的抵抗起不了分毫作用，一股苦涩冷冽的木质调强势地撞进鼻腔。
　　赵逍的手扣住姜梦真的后脑，温热的气息擦过他的耳垂。
　　“你滚！”姜梦真徒劳地挣扎，“滚开！”
　　“哎哎哎，你们情侣吵架别挡店门口啊。”
　　药店店员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吃了好一会儿瓜，见两人拉拉扯扯的似乎要动手，这才看不过去了，终于出声。
　　姜梦真有些狼狈地别过脸，身体微微发抖。
　　赵逍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又对店员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就走。”
　　手触碰到他腰际的一刹那，姜梦真触电般地僵了下，可在陌生人面前也不好再对赵逍发作。
　　店员热心劝解道：“这都要过年了，别伤了和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赵逍笑了，“嗯，您说得对。”
　　店员劝解完回了店里，赵逍和姜梦真也都稍稍冷静了下来。
　　“走吧。”赵逍牢牢地牵住了姜梦真的手。
　　两人在外面站了挺久，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分不清谁的手更凉一些。
　　姜梦真挣扎不得，偃旗息鼓，被他牵着走到车前。
　　“你听见没有？人家刚才说我们是情侣。”赵逍捏了捏姜梦真的手指。
　　“……早就不是了。”
　　“其实我很好奇，你以前为什么喜欢我？我们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交集？”
　　“不为什么，可能看你比较顺眼吧。”
　　手上的力度与刚暖热的温度忽然消失，赵逍松开了他的手。
　　“因为看我比较顺眼，所以就喜欢了十年？”
　　姜梦真沉默片刻，“哪有这么久……”
　　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你，但是现在早就不喜欢你了。”
　　“一点也不喜欢了么？”
　　姜梦真不说话。
　　“还是有一点的对吧。”赵逍自问自答。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赵逍又问：“那你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是什么怪问题？
　　姜梦真疑惑地望着他。
　　他不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
　　赵逍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掀起了波澜，他隐忍着问：“更喜欢以前的我？”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纠结这个，但如果他非要比较的话……
　　“没错，”姜梦真抬眼看他，有些赌气道，“我就是更喜欢以前。”
　　

第75章
　　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
　　赵逍望着视线里逐渐缩小至看不清的背影，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思考。
　　赵逍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也不会轻易否定过去。
　　当他站在二十八岁的视角去回看，能清楚地看到那时的自己身上有哪些少年人的通病，不够成熟稳重，幼稚且自大，理所当然地觉得世界应该围着他转。
　　他们以前没有多少交集，姜梦真对于他的喜欢更多的应该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甚至可能无法说出具体喜欢他什么。
　　尽管赵逍觉得如今的他相比于十七八岁的时候要成熟很多也优秀很多，但姜梦真留恋的，或许只是从前的他。
　　时隔多年，不会继续做同一个梦了。
　　就像巫欢说的那样，姜梦真对他的喜欢，或许只是一种感情投射。
　　从前的期待很难被满足，从前的感觉也无法再重现，所以姜梦真才会感到失望。
　　没有品尝过尚未成熟的、青涩稚嫩的果实，似乎也会留有遗憾。
　　时光不会倒流，赵逍也不可能再回到与姜梦真初次见面的十七岁。
　　但是那又怎样，和姜梦真谈恋爱的又不是十七岁的他。
　　反复纠结于过去只会走进死胡同，人只有向前看，才不会被困在回忆里。
　　姜梦真连十七岁的他都能毫无理由地喜欢，没道理不会喜欢比十七岁好很多的他。
　　可他现在只能放姜梦真走，不然可能会控制不住对姜梦真做出一些难以收场的事。
　　他们的关系才刚有所缓和，手段不能太强硬，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需要再多一点耐心。
　　年前姜梦真还得再上最后两天班，一直上到除夕的前一天。
　　办公室里空了大半，都是在外地的打工人，大家都已经提前请假回老家过年了。
　　姜梦真也可以请假，但他没有请。
　　“梦真，你怎么也没请假？”办公室里另一位还在岗的同事疑惑道。
　　“想陪我坚守到最后一天啊，”顾洲从他工位后经过，笑着答。而后又缓缓道，“你们两个。”
　　同事忙向领导表忠心：“是啊是啊！”这位同事和顾洲都是本地人，不必长途跋涉回家过年。
　　姜梦真：“……我手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赵逍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请假，姜梦真以同样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就算请了假，他也不想出去玩或者去别的地方，只想和猫待在家里。
　　不然呢，剩下的时间难道都要和赵逍待在一起吗？
　　肯定不行。
　　他在赵逍面前的底线总是一降再降，他也不知道究竟会降到什么程度。
　　“那你加油吧，”同事又说，“洲哥不在的日子就要靠你啦。”
　　顾洲攒了一些假没休，这次过年要连休半个多月，会晚一段时间再回来上班。
　　姜梦真：“嗯，我会努力的。”
　　顾洲把那位同事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同事出来时，满脸喜色，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包。
　　“洲哥大气，单独给我俩的新年红包。”他推推姜梦真的肩，“你快去！”
　　姜梦真被动起身，敲敲门进了顾洲的办公室。
　　“新年快乐，梦真。”
　　顾洲把手里的红包递给他。
　　姜梦真垂眼，发现红包的封面是小猫图案。
　　“谢谢洲哥，”他低声道谢，“新年快乐。”
　　另一位同事收了，他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接过红包，又听到顾洲问：“你是要在这里过年吧？”
　　“嗯，”姜梦真点点头，“但是……”迟疑片刻，继续说，“我不是一个人过年。”
　　顾洲闻言，原本微扬的嘴角变得平直，目光盯着姜梦真，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过了许久，嘴角原本的弧度才恢复。
　　“好吧，我明白了，”他开口，“但我还是觉得，你需要的是一个更有共同语言的人。”
　　“嗯可能吧……”长久的沉默后，姜梦真说，“不过，我也可能没那么需要和谁有共同语言。”
　　他最有共同语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他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需要其他人打扰。
　　就算，就算赵逍不懂他的世界也没关系，他已经是离这个世界最近的人了，世界的入口仅他通行。
　　“……年后回来要辛苦你了，”顾洲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我这次休假顺便还要去考察一下工作室的选址。”
　　“工作室？”姜梦真愕然，“你要开工作室了？”
　　“对呀，这很奇怪吗。”顾洲笑意温和。
　　姜梦真摇了摇头。积累丰富的经验和资源后自立门户在业内是很常见的事，成立公司或者工作室，自己做老板，这样就能有更高的创作自主权以及分成比例。顾洲有能力，也有资源，上次出差去他的录音棚里时，姜梦真就该想到了，顾洲早就有单干的意愿。
　　“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顾洲语气诚恳。
　　“我？”姜梦真有些猝不及防，“我、我可能……还需要再在公司里锻炼一下。”
　　“嗯，再锻炼一下也好，”顾洲沉吟着，“说不定你以后也可以自己开工作室呢。”
　　这就有些不切实际了，姜梦真觉得自己远没有做老板的魄力。
　　姜梦真怎么还有心情上班的，赵逍不理解，反正他自己是什么都没心情做，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只觉心浮气躁。
　　离姜梦真下班时间还早，他索性约叶恒出来吃午饭。
　　叶恒在本地的一所高校就职，上次他去清城出差，赵逍请客吃饭，叶恒说等他什么时候来上海，一定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消息发过去，结果叶恒回复说今天没空。
　　他发来一长段语音解释。
　　今天是他和女友的恋爱周年纪念日，他要陪女朋友，没办法约饭，只能改天。
　　他还说，他和女朋友好事将近，不过由于他女朋友并不注重仪式感，所以他们不打算办婚礼，决定旅行结婚……
　　听到这里，赵逍有点走神。
　　他忽然想，姜梦真注重仪式感吗？
　　好像也不是很注重这些吧。
　　赵逍记得姜梦真的生日，也很上心地给他过了生日。
　　他觉得这就够了。
　　他并没有和姜梦真过过周年纪念日。
　　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断断续续，在日本不到一年，在清城也不到一年，连周年纪念日都过不了。
　　所以赵逍没刻意去记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是几月几号。
　　姜梦真会记得吗？
　　聊完女朋友，叶恒又和他吐槽了几句学校的事，“……总之千万别来，这些学校一个比一个坑，等见面我再跟你详细讲啊。”
　　先前赵逍找他了解过关于本地高校和科研所的相关情况，提及自己有在这里工作的打算。
　　“那我还是去科研所吧。”他说。
　　“这就决定了啊？”叶恒惊讶道，“我还没展开跟你说呢……”
　　赵逍：“决定好了，有什么要展开说的你回头说呗，我又不是不听。”
　　叶恒：“你、你不用跟姜梦真商量的吗？”
　　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事，赵逍没有想过和其他人商量。
　　他的人生中极少有需要别人帮他做决定的时刻。遇到选择，他总能很快就做出决定，摆在他面前的路，并非每一条都是坦途，偶尔遇到一些阻碍，也很容易就被清除。
　　“薪资待遇和晋升机制什么的，他也给不了我什么建议吧。”
　　叶恒：“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这样，也太独断了。如果我一个人做了所有决定，我女朋友肯定要生气的。”
　　那是你女朋友爱生气不够体谅人。赵逍心道。厷炷豪 恬生亿種
　　姜梦真就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他温柔，懂事，善解人意。
　　以前的他是这样。
　　现在……倒是挺容易生气的。


第76章
　　赵逍可以一口气说出姜梦真的几十个优点，温柔、懂事、善解人意只是其中几个。
　　但如果一个人在你面前始终温柔懂事善解人意，并非因为他生来就是这种人，而是他抹杀了自己的主体性，在你面前隐藏了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赵逍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这点。
　　姜梦真在他面前变得容易生气反倒是一件好事，这证明他愿意对赵逍暴露出更真实的一面。
　　现在的姜梦真，既不会像过去那样对赵逍温柔顺从，也不会听凭赵逍一个人安排好所有事情。
　　赵逍问他年夜饭要不要在外面吃，他挑了几家评价不错的餐厅，打算提前订年夜饭，可姜梦真却说他不想去外面吃，想自己在家做饭，晚上下班去超市逛逛，采购做年夜饭的食材。
　　赵逍自然听他的。
　　以前两人没怎么一起逛过超市，想买什么东西，要么网购，要么叫闪送直接送上门，省时省力。去超市多麻烦啊，赵逍原以为姜梦真也是这么想的，直到走进超市，他才发现，姜梦真似乎很享受逛超市的过程。
　　那些水果和蔬菜，在赵逍眼里都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姜梦真却在货架前驻足停留，耐心挑选。
　　赵逍推着购物车，站在姜梦真身后，等得无聊，对着一堆红彤彤的西红柿看了会儿，随手拿起一个。
　　姜梦真瞥了一眼：“这个不好，不要拿这个。”
　　赵逍摸不着头脑地放下，问：“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
　　“要挑圆润一点的，这个虽然又大又红，但是有点扁，”姜梦真回过头看赵逍，说得很认真，好像真的要教会他怎么挑西红柿，
　　“还有这个，你看上面有点青，也不行，可以摸一下看看，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
　　赵逍耐心听完，点点头：“……哦，你怎么知道怎么挑？”
　　“以前和我爸妈一起逛超市，他们教我的。”姜梦真平淡道。说出来赵逍也许会笑他，他对于爱情最简单的想象，就是和另一半一起逛超市。
　　赵逍怔住了。
　　姜梦真主动提及自己的父母，这让他很意外。他迟滞片刻，才说：“那很好啊，这是很重要的生活技能。”
　　又挑了几样蔬菜，他们接着走到海鲜区。
　　这算是赵逍的专业领域，姜梦真竟也很擅长，知道怎么挑，什么样的最新鲜。
　　赵逍全程没有插手，姜梦真负责挑选，他负责推购物车、结账、拎购物袋，把买回来的食材放进车后备箱。
　　回去的路上，车载音响连上姜梦真的手机放歌。
　　前奏响起，是一段采样的黑胶唱片杂音，合成器的电子音效混着低音小号切入，旋律轻快抓耳，节奏感鲜明。
　　赵逍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这是不是jazz hiphop？”他侧过头问。
　　看来他私下里没少听各种风格的歌狠狠恶补音乐知识。姜梦真心想。
　　联想到赵逍听到某首奇怪的歌然后打开搜索引擎的画面，他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是啊，我很喜欢听。”
　　“好听，我也喜欢听。”
　　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在拥堵的车流中。
　　姜梦真眼皮微阖，跟着音乐律动轻轻地摇头晃脑，“我在东京的时候，用这首歌打过碟。”
　　“打……什么？”
　　姜梦真睁开眼看他，抬手比了个搓盘的动作，“打碟啊。”
　　赵逍难以置信：“在哪打碟？酒吧？”他怎么能去这种地方？
　　赵逍对于打碟的固有印象就是蹦迪热场的DJ，拥挤的舞池伴随着灯红酒绿，这和姜梦真的气质严重不符。
　　姜梦真冷哼一声，“这是什么语气，你就能去酒吧我就不能去吗？”
　　他参加选秀时走的不是真性情人设，不能对着镜头做出一些不符合人设的行为，时刻都得端着，注意言行举止。
　　他在赵逍面前起初也是这样，害怕出错，害怕不被喜欢，直到一点点确认自己是被喜欢的，他才摆脱了先前的胆怯不安，变得大胆许多，现在则更是肆意。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我都多长时间没去过酒吧了，”赵逍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心虚，“我根本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以前确实爱去，但自从和姜梦真在一起之后他就变得居家了。
　　姜梦真不以为然。
　　“清吧还可以，”他顿了顿，“那种蹦迪的酒吧太吵了。”
　　赵逍附和：“就是。”
　　车厢里慵懒的旋律使人放松，让人想要卸下沉沉的心事。目光游向前方的车尾，姜梦真沉默了一会儿，“我……去太吵的地方有时候会容易耳鸣。”
　　“耳鸣？怎么回事？”
　　赵逍顿时投来紧张、关切的目光，给了姜梦真更多说下去的勇气：“就是，以前游泳的时候会耳鸣。”
　　所以是游泳导致的吗？还是别的原因？赵逍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你之前还带我去游泳？”
　　“现在没事了，已经好很多了呀。”
　　jazz hiphop的尾音淡出，下一首歌不是轻松的风格，姜梦真努力让话题变得轻松些：“我没有在酒吧打碟，是在学校里，晚上操场会有很多自发的小型演出，氛围很好。”
　　“你在学校开过演出吗？好可惜我没有去看过，”赵逍可惜的事不止这一件，也会想亲眼看到姜梦真在舞台上闪着光的样子，“你知道吗我有一次做梦，梦到去参加了你的粉丝见面会。”
　　“……我没有开过粉丝见面会。”
　　“所以说是做梦嘛，”赵逍笑着，话音一转，“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没有！”
　　赵逍余光里看到，姜梦真的脸颊可疑地红了。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
　　爷爷奶奶老早就催促赵逍带姜梦真回家过年。
　　由于要面子，先前老人问起时，他谎称和姜梦真已经和好，不过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他们留在上海和卓芸一起过年。
　　而事实上卓芸女士人已经远在新西兰度假。
　　她这个当妈的也没什么好表示的，给姜梦真准备了一份红包让赵逍代为转交。担心两个人做不出像样的年夜饭，她原本想预订一桌年夜饭，又听赵逍说他们要在家里吃，便让人现包了海胆和鲅鱼水饺，让赵逍不要忘了去取。
　　清城的习俗是大年三十吃饺子。
　　饺子是在本市一家清城特色餐厅预订的，老板是清城人，海鲜饺子是他们家一大特色，馅料特别鲜。
　　除了饺子，赵逍还带了其他东西，车后备箱装满了，他一箱一箱地往下搬东西运进电梯。
　　“这都是什么啊，给三三买的年货吗？猫粮猫罐头冻干……”姜梦真也帮忙搬，跟在后面碎碎念，“太多了吧怎么吃得完。”
　　各种猫粮零食玩具，还有一辆辅助走路的小轮椅，用红色的蝴蝶结装饰了一下。
　　蝴蝶结系得歪歪扭扭，一定是赵逍本人的手笔。
　　“怎么样，这辆猫咪战车是不是很酷？”
　　姜梦真眼睛亮亮地点点头，重复：“猫咪战车！”
　　“先用这个让三三提前适应适应，等年后装上假肢这个就不需要了，”赵逍又搬了两箱东西，关上后备箱门，“好了搬完了，上楼吧。”
　　姜梦真手中拿着辅助轮椅，小小的一辆，比儿童车还小。
　　他低头，注意到轮椅支架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毛线包。
　　“这是……”拿起毛线包，他看见里面装了很多红色钞票。
　　两人进了电梯。
　　赵逍说：“给三三的压岁钱。”
　　姜梦真歪头：“那我呢？”
　　赵逍把箱子放地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卓芸给他的红包：“这是我妈给你准备的。”
　　“钱不多，你放心拿着，讨个吉利。”卓芸塞了一万进去，赵逍取出两千，又往里放了一些零钱，凑够八千八百八十八。
　　听到赵逍说钱不多，姜梦真这才没有推脱，“替我谢谢阿姨，祝阿姨新年快乐。”
　　“好。”
　　“你没给我准备红包吗？”姜梦真又问。
　　他为了避免厚此薄彼，给三三和赵逍都准备了红包，可是赵逍居然没有给他准备。
　　赵逍摸了摸鼻尖。
　　忘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微信给你转账行吗？”说着，他打开手机给姜梦真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姜梦真佯装生气地退回：“不行！”
　　但也没有真的怪他。
　　

第77章
　　房门打开，姜梦真比之前更谨慎，先把三三抱进了卧室，用粘毛器把沙发上的猫毛粘干净，然后才让赵逍进来，避免人和猫直接接触。
　　“我吃过药了，你让三三出来玩儿呗。”
　　姜梦真冷酷拒绝：“不。”
　　“那我这药不是白吃了吗……”赵逍嘀咕了句，看向姜梦真手中的辅助轮椅，“我还想让它试试这个轮椅的。”
　　姜梦真随手把轮椅放到鞋柜上，“等你走了再试。”
　　两人把年货全部搬进来，姜梦真让赵逍先休息一会儿，他去厨房做饭。
　　赵逍也进来打下手，他做饭不如姜梦真好吃，只能帮忙洗菜切菜，准备一下食材。
　　处理鱼的时候实在笨手笨脚，险些让鱼从砧板上滑落，姜梦真看不过去，把赵逍赶出了厨房，同时还要再三强调：“你不准进我房间，也不准碰猫。”
　　赵逍退回客厅，目光望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姜梦真现在住的地方与在东京、清城时租的房子相比空间大了不少，赵逍没有进过他的卧室，如果空间太小的话，三三可能会玩不开，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姜梦真以后搬到他那里，可以单独给三三准备一个大房间。
　　他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热闹声响，往猫粮碗里添了猫粮，换了干净的饮用水，又顺便把猫砂盆也清理了。
　　干完这些，他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看了眼时间，给爷爷奶奶打视频电话拜年。
　　寒暄了几句，奶奶问：“梦真呢？”
　　赵逍：“在做饭。”
　　“那你就干坐着啊，不知道去帮帮忙？”奶奶埋怨，“眼里没一点儿活。”
　　赵逍慢腾腾起身：“哦。”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厨房的。
　　他踱步到厨房，悄无声息地站在姜梦真身后，等他察觉。
　　姜梦真正想打开抽油烟机，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赵逍，果然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出声！”他嗔怪道。
　　赵逍指指手机，凑到姜梦真耳边，小声问他要不要和爷爷奶奶打招呼。
　　姜梦真动作一僵，脸色变了变，恼怒地对赵逍做口型：“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他随即调整好笑容，面对镜头，乖巧地和视频对面的爷爷奶奶说新年快乐。
　　做好饭，姜梦真还是把三三放了出来，不忍心把它关在卧室里太久。
　　三三闷头干饭，不理会姜梦真的呼唤，似乎在对他刚才把它关起来表示不满。
　　赵逍也替它发声：“看吧，以后别把三三关卧室了，它会生气的。”
　　姜梦真抱着手臂，哭笑不得，“有没有可能它是饿了，卧室里也有吃的，但是它只喜欢用客厅这个碗吃饭。”
　　小猫并不会生主人的气，在姜梦真抬手摸它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拿脑袋轻轻蹭他的掌心。
　　年夜饭上齐，姜梦真拍了张照片，发消息给大伯一家拜年。
　　“要拍张全家福吗？”
　　一个没注意，发现赵逍竟然把猫抱在了怀里。姜梦真大惊：“你快把三三放下！”
　　“什么全家福，”他从赵逍手中夺回猫，没好气地说，“谁和你一家。”
　　赵逍挑眉笑道：“我是说给你和三三拍全家福，你想算上我啊？”
　　“……你好烦！”姜梦真横竖说不过他，抱起猫走到餐厅。
　　吃饭时开了瓶酒，逛超市的时候赵逍还买了酒，两人边吃饭边聊天，间或点评几句电视里的春晚。
　　姜梦真也喝了一点酒，脸颊有点红，话变得比平时要多，和赵逍详细讲了他收养三三的经过。
　　不可避免地又提到方循，赵逍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认真地听姜梦真讲。
　　听他讲完，赵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以前为什么喜欢方循，真的是因为他和我长得像？”
　　姜梦真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为难中掺杂着些微尴尬。
　　这个问题就这么让他难以回答吗？
　　“那换个问题，你高中的时候到底为什么喜欢我？”赵逍又问。
　　和预想中的不同，以为姜梦真会遮遮掩掩，或者再说看他顺眼之类的话来敷衍他，却没想到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你以前喜欢吃烧烤吗？”
　　“什么？”赵逍不解其意，以为他在故意岔开话题，顺着他的话说，“喜欢啊。”
　　难道姜梦真也喜欢吃烧烤？
　　他以前并没有带姜梦真在外面吃过烧烤，他们去的都是一些高档的、有情调的餐厅。
　　刚认识那会儿，他觉得姜梦真不食人间烟火，应该是喝露水长大的。
　　如果姜梦真喜欢吃烧烤的话，那以后多带他吃烧烤好了，他还喜欢吃什么，通通都要记下来。
　　姜梦真轻声开口：“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家开过烧烤店。”
　　“啊，说过，”赵逍陷入回忆，大脑疯狂运转，猜测着种种可能，“是……我去你家吃过烧烤？你在烧烤摊上见过我？”
　　“对，我妈妈开的烧烤店就在老城区，离你家很近。”
　　“你以前经常看见我？”
　　“嗯。”姜梦真点了点头。如果赵逍在学校里的话，姜梦真每天都会看见他，有时候还会故意从他教室门口经过往里看。
　　“经常看见我，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就喜欢我了？”赵逍反复回忆，还是没有回忆出两人在烧烤店有过什么交集。
　　“对呀，时间长了就觉得你很帅。”姜梦真喜欢赵逍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他长得帅。
　　高中时经常有人跟赵逍表白，也有人会往他桌屉里偷偷塞情书。别人谈及喜欢他的原因，理由通常是长得帅成绩好家境好之类的。别人夸赵逍帅的时候他通常一笑置之，不会有太大反应，本来的事。
　　可姜梦真夸他帅就不一样了，他的心情又开始有些飘飘然：“这样啊。”
　　姜梦真说得含含糊糊，想要转移话题了，赵逍却非要让他展开说。
　　“以前还觉得，你很聪明。”
　　赵逍成绩好，学校的光荣榜上张贴着他的照片，姜梦真每次路过都要多看几眼，手机里至今还存着从光荣榜上拍的那张证件照。
　　还没来得及高兴，赵逍又听到姜梦真说：“但是你现在变笨了。”
　　赵逍反驳：“怎么会？我一直都很聪明。”
　　姜梦真不理他这茬，继续说：“而且你以前还很善良，勇敢。”
　　“……嗯？”赵逍一向敏捷的思维难得卡顿了一会儿。
　　他很久没听到过别人用这么抽象的形容词来夸他了。
　　姜梦真说得很认真，看着赵逍的眼睛，不像是在敷衍。
　　大脑停止运转，赵逍脑子变成一团浆糊，好半天才说：“我现在也善良啊，我每个月都给贫困地区的学校捐款。”
　　“现在也勇敢……”至于勇敢，他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具体事件来支撑。
　　两个人的年夜饭同样很丰盛，剩了不少菜没吃完，姜梦真把剩菜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赵逍则去厨房刷碗刷锅打扫卫生。
　　收拾好厨房，赵逍又看了一眼时间。
　　回到客厅，看到姜梦真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撸猫。
　　“真真。”
　　一人一猫齐齐看向他。
　　“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姜梦真眼睛眨了眨，“什么啊？”
　　“在我车里，”赵逍穿上外套，打算下楼，“你等一下我去拿。”
　　姜梦真把猫放到沙发上，起身：“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正好下去消消食。”
　　车后备箱里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出来。
　　姜梦真盯着那盏熟悉的水母灯，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赵逍凭借记忆画出了图纸，找了一家灯具定制工厂定制水母灯，不可能和原来的那盏一模一样，但可以比原来的更好。
　　“之前说给你买新的，我没有食言吧？”
　　姜梦真揉了揉眼睛，用力地点头：“嗯。”
　　他们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步，姜梦真怀里紧紧抱着装水母灯的箱子，赵逍要帮他拿他还不肯给。
　　听到远处传来不间断的烟花和鞭炮声，姜梦真仰起头，恰好看到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燃放，只不过隔得非常远。
　　“你想不想去看烟花？”赵逍突然道。
　　姜梦真一愣，“现在？”
　　“对啊。”
　　“去哪儿？”看烟花的地方肯定人满为患，不过如果和赵逍一起去看，应该也很浪漫。
　　“现在不好打车吧。”姜梦真又有些担心。两人都喝了酒，肯定不能开车。
　　赵逍：“先试试。”
　　姜梦真预想中的两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等司机接单的场面并没有上演。
　　“打到车了。”赵逍扬了扬手机，屏幕上的打车界面一闪而过。
　　他们在外环外一个靠近江边的公园下车，这里可以燃放烟花，人也不会很多。
　　有一家三口带着孩子来这里放烟花，爸爸放烟花，妈妈捂着小孩的耳朵站在远处看。
　　“忘了把三三也带过来了。”赵逍望着幸福的一家三口说。
　　姜梦真手里拿着一把点燃的仙女棒，不赞同道：“不能带它来，声音这么响，它会应激的。”
　　“哦——”赵逍买了十几盒仙女棒让姜梦真玩，望着仙女棒的焰火倒映在他眼睛里，给他拍照片。
　　姜梦真在赵逍的要求下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身影却还是有些单薄，夜色将他的轮廓浸成浓郁的深黑。
　　他站在空旷的江边，冷风拂过他耳边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周身萦绕着的孤独感。赵逍时常感觉姜梦真是一个被孤独感环绕的人，像冬日的树枝，寂静又脆弱。
　　仙女棒放得差不多了，赵逍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真真，你数三个数。”
　　“啊？”
　　姜梦真迟钝地意识到什么，慢了半拍：“三、二……”
　　还没数到一，便听到沉重的几声闷响，以及周围人的惊呼。
　　一枚枚水母烟花从地面旋转着上升，伞盖五彩斑斓，拖着长长的触手，在姜梦真身后的空旷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璀璨的光。
　　姜梦真转身去看，慢慢睁大眼睛。
　　夜空仿佛也变成了海洋，如梦如幻，像一场绮丽的梦境。
　　“真真，看我。”
　　姜梦真又下意识地回头看赵逍。
　　闪光灯定格在这一瞬间。
　　姜梦真不要只有几个抓不住的瞬间，要每时每刻，不要赵逍这一秒的真心，要一整颗心。
　　现在他都拥有了。
　　后备箱的水母灯、事先安排好的车、一场烟花，原来都是赵逍计划好的，礼物中的一部分。
　　过了很久，柔和的彩色光芒才渐渐消散。
　　“新年快乐，真真，”赵逍朝他走近，“希望你，永远快乐，永远不会感到孤独。”
　　姜梦真眼前蒙着一层潮湿的水雾，特别开心的时候，眼泪也会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赵逍小心翼翼地伸手，替他擦掉了眼泪。
　　“新年快乐，谢谢你，”姜梦真吸了吸鼻子，等了一会儿，“还有吗？”
　　“没有了，”赵逍准备的烟花已经放完了，“下次我再多准备一点。”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姜梦真神色窘迫，唇线紧抿，顿了顿，“我还以为，你放烟花是准备跟我表白的。”
　　“啊？我，不是……”赵逍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给姜梦真一个惊喜，让他开心一下。
　　“这么合适的机会不表白吗？那算了。”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赵逍立刻道：“表白！当然要表白。”
　　“我爱你。”
　　他望着姜梦真的眼睛，捧上一整颗心：“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第78章
　　赵逍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如果有一个排名的话，排在榜首的莫过于除夕夜，他和姜梦真看完烟花，坐在回程的车里的时候。
　　姜梦真的情绪似乎仍沉浸在那场烟花里：“赵逍，你还记得吗？在东京的时候，我有次和你说，我没有看过花火大会。”
　　“……”赵逍心里一紧，握住姜梦真的手，“记得。”
　　“其实我当时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看，可是你说人太多了。”
　　“我、我那时候没想这么多。”赵逍当时真没想那么多，以为姜梦真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他也就随口一答。
　　他继续道：“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肯定愿意陪你看的，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去看花火大会，我们就什么时候去看。”
　　他们在东京的时候错过了许多事，比如说夏天的花火大会，春天上野公园的樱花，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看，把所有没一起看过的风景全都看一遍。
　　“我知道啊，但我以前不敢说嘛。然后我就翻来覆去地想，你肯定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说这个赵逍就不乐意了，跟他复盘：“当时我也觉得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你对我不是挺冷淡的吗，我还没说要走呢你就跟我分手，还不回我消息，对我冷暴力。”
　　姜梦真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睛，“我害怕你只是随便玩一玩，毕竟你喜欢过那么多人，谈过那么多恋爱，可是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谈过恋爱。”
　　“……等等，你说什么？”赵逍不可思议道，“你和那个方——”
　　“没有，”姜梦真摇摇头，他说的时候心里也有点紧张，“我其实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赵逍脑子里瞬间炸开烟花，远比刚才看到的盛大璀璨。
　　他想好好捋一下这件事，但是人在开心到极点的时候是会丧失思考能力的，他完全捋不清任何事，只能竭力克制住在别人的车里做有损公德的事，回到家才做。
　　-
　　年后，三三顺利安装了假肢，姜梦真在医生的指导下陪它进行适应训练。
　　他还是尽量避免让三三和赵逍直接接触，赵逍却不这样想，他觉得接触的次数多了可能就脱敏了。
　　可接触的次数一多，赵逍又开始疯狂打喷嚏。
　　姜梦真一脸担忧，赵逍却冷静道：“也可能是花粉过敏。”
　　毕竟春天到了，花粉过敏的季节。
　　赵逍回了趟清城，交接完手里的工作，还做了另一件事。
　　他去了赵良翰的医院。
　　他小时候因为过敏性鼻炎治疗了一段时间，打过针对花粉尘螨过敏的脱敏针，那时医院里还没有针对猫毛过敏的脱敏针。
　　去年，医院刚从北京协和引进了专门针对猫毛过敏的脱敏针。
　　赵逍决定进行脱敏治疗，定期来医院打针，打最高浓度的，一共需要打三年。
　　打完针，他躺在清城的家中休息，告诉了姜梦真这件事，借机卖惨：“这个针好疼啊，我都好多年没打过针了。”
　　姜梦真担心得要命，仔细询问脱敏针的相关事项，需要打多久，有没有副作用，赵逍一一回答完，姜梦真又说：
　　“下次回清城打针，我陪你一起吧？”
　　“好啊。”赵逍乐得答应。
　　“然后我还想……去一趟灵仙岛。”
　　“那我也去？”赵逍试探着问。
　　姜梦真语气自然：“嗯，我都陪你了，你当然也要陪我。”
　　赵逍望着眼前的水母柱，忆起与姜梦真在这里同住时，姜梦真总喜欢将脸靠近玻璃观察游动的水母，即使有些害怕，也会小心翼翼地让守宫爬到自己的手背上。
　　他又给姜梦真拍了家里的水母和守宫，告诉他，它们活得很好。
　　这是一个春天的周末。
　　姜梦真和赵逍上午出发坐飞机回清城，在老宅里陪爷爷奶奶待了一下午，晚上坐最后一班轮渡去灵仙岛。
　　暮春的夜，山川草木都裹上一层青绿色调。
　　海上有风，吹得姜梦真的头发往后飘，衣摆也飞扬起来，轻盈得仿佛背后要长出透明的翅膀。
　　姜梦真站在甲板上吹海风，给身旁的赵逍讲小时候赶海的趣事，讲他跟着爸爸海钓，讲自己的小学，那时候还没有治理生态，海藻泛滥成灾，放学后老师领着他们去清理海藻……
　　一路上一直是姜梦真在说，赵逍很捧场地句句有回应。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妈妈很喜欢你。”
　　赵逍神色霎时间变得严肃：“……你以前和阿姨提起过我吗？”
　　姜梦真弯起嘴角，“提过，我在她面前夸你，说你很好。”
　　赵逍也微微放松下来，语气轻快：“我本来就很好，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暗色的海与天遥遥相接，月亮从天上掉进海里，被风吹得飘荡起波纹。
　　妈妈也许听到了他的话。
　　下了船，两人一步一步地往坡上走，路很黑，赵逍紧紧地牵着姜梦真的手。
　　经过一排排亮着灯的民宿，姜梦真突发奇想：“不如我也把家里翻修一下开个民宿吧？”
　　“可以啊，我投资翻修，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
　　“我才是老板！”
　　两人说笑着，来到家门前。
　　姜梦真推开房门，湿润的海风吹进来，赵逍听到清脆的玻璃撞击声叮咚作响。
　　——是那串蓝色的水母风铃。
　　赵逍和转过头的姜梦真对上视线。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睛。
　　蓝色玻璃烧制成的水母风铃悬在窗边，在昏暗的光线中游向那片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