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脊梁》作者：延回
　　简介：
　　敢爱敢恨天之骄子受X隐忍克制深情酷哥攻
　　强强｜单恋｜直掰弯｜非典型破镜重圆
　　赵怀京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儿，不缺钱、不缺爱、要什么有什么。
　　因为他爹的一句话，赵怀京毅然决然的收拾行李坐飞机、转高铁、再转火车，转了几乎所有的交通工具来到了西北。
　　来到了这块贫瘠的土地。
　　他哥们儿说他这人是没苦硬吃、跟别人打赌说他这个从没吃过苦的人在这儿根本待不了三个月。
　　其实赵怀京自己也觉得撑不过三个月。
　　但他就是为了给他爹看看，他不是一个没出息的人，也能为社会做一点贡献。
　　起初来到西北的时候，他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里的人。西北的风沙像刀子，剐得他脖颈生疼。
　　在西北，他遇见了陈锋。
　　赵怀京觉得他是全西北长得最好看的人。
　　于是他把目标转向了整个西北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就是陈锋。
　　因为陈锋的隐忍、漠视，他越来越想让这个人卸下伪装，他想跟陈锋玩玩。
　　但是陈锋瞧不起他，他什么也不说，就看了赵怀京一眼便再也没有说别的话，可赵怀京就是知道他看不起他。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没本事，没吃过苦，靠爹靠娘，什么事儿都做不好的公子哥儿。
　　第一次来西北，赵怀京为了向他爹证明自己。
　　第二次来西北，赵怀京为了让陈锋看得起他。
　　第三次来西北，赵怀京想让陈锋跟他一起走。
　　“你不送送我？”
　　“高铁站太远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赵怀京摔门而去，他走之前指着陈锋，声音里带着愤怒、不解和悲伤：“陈锋，我知道你还是看不起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北京！”
　　于是，赵怀京为了这句话努力了整整三年。
　　他真的从一个无所事事、玩天玩地的公子哥儿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能力能吃苦的人。
　　西北这片地方成了培育他的最重要的土壤，而陈锋成了这一路最重要的引路人。
　　很多年后，赵怀京再度想起，还是忘不了这个地方，忘不了这里刺骨的凛冽、忘不了这里的人…..
　　这一路上有不解、有争吵、有悔恨、有沉默，这一路上也有成长、有爱、有铁骨铮铮，也有昂昂脊梁。
　　***
　　“其实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赵怀京，他只是再遇见赵怀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钱、权、势，赵怀京都不缺，他也不缺爱，所以陈锋能做的就是让赵怀京意识到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活，他想让赵怀京的一辈子，活的有点儿意思。
　　***
　　三年后。
　　“怀京，你之前说你很羡慕你二哥，想成为跟他一样的人。”陈锋看着他心想，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和赵怀京躺在一张小而窄的木板床上，谈起他哥，赵怀京眼里充满希冀和期待。
　　看着眼前的这个早已变得成熟稳重的男人，跟在北京见的第一眼不一样了，跟在西北见的第一眼也不一样了。
　　你现在已经成为跟他一样的人了吧？也实现自己的愿望了么。
　　***
　　“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看着他越来越好，我舍不得。”
　　阅读指南：
　　1、文中部分情节设定、词汇用语，仅为时代背景、剧情需要，不代表作者观点。
　　2、1v1、HE、偏日常向。全文存稿，可放心入坑。
　　3、酸甜口。不虐受、不是自卑受。
　　4、直球X隐忍、非完美人设。
　　5、不是严肃文学啊啊！我只是爱起文艺名！
　　6、段评已开，欢迎多多评论！请收藏一下我吧～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暗恋
　　主角：赵怀京 陈锋
　　一句话简介：大少爷和穷小子在一起了！
　　立意：爱是纯粹的


第1章
　　赵怀京是北京有名的公子哥儿。
　　不过赵怀京出名并不是因为他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做出过什么家喻户晓的贡献，纯粹是因为他有钱有势的爹娘。
　　今儿是赵怀京的生日，他不注重仪式、也不在乎仪式，身边朋友过生日时候的阵仗那叫一个大，恨不得提前一个月张灯结彩的宣传，而他特殊，跟一众兄弟朋友找间高档酒吧喝他个昏天黑地就算是过了。
　　虽然他不注重但却没人敢不来，换句话说不少人挤破了头都想来给他庆生。那要是能跟赵怀京处好关系，那好处可多着呢。
　　不过赵怀京有少爷脾气，不是谁不谁都能入他的眼，那也得他看顺眼才行。他要是看不顺眼，那谁来都没办法。
　　赵怀京长得出了名的帅，随了他爹，剑眉星目的，他爹赵霆，赵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帅哥，喜欢他的姑娘要从这条街排到那条街。赵怀京小时候，长得还没那么开，也没那么高的时候，身边的邻里都觉得他总该是长得特别乖那一挂，只是随着赵怀京长大，那模样比年轻时候的赵父还要俊。
　　但小时候的赵怀京皮的厉害，每天不着家，在那个年代，只有敢打敢拼才能被身边的众公子哥儿捧着，于是赵怀京老带着一伙人“打打杀杀”的。他娘管不了他，更别提他还有个特别亲他的爷爷奶奶，于是赵怀京怎么做都只能随他去了。
　　长大了以后，整个地方连带着旁边几个院里没人敢招惹赵怀京，赵怀京觉得是自个儿的原因，谁成想，都是因为他爹娘才没人敢招惹他。
　　他不服，非得要让身边的人服他，正值青春期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想要让他们心服口服那就只有打服，只有干架。
　　要是有外面的人招惹院里的小姑娘，那赵怀京绝对第一个撸起袖子骑着单车就冲出去了，谁也拦不住。
　　赵父看不顺眼他这样，只是赵怀京仗着有爷爷奶奶护着，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是他觉得赵怀京没出息，家里数他这个年纪还没混出来什么名堂，家里的大姐、二哥早就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只有赵怀京还是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你前阵子追的姑娘怎么样了？叫什么，佳佳？”杨嘉好问。
　　这是他哥们儿，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在赵怀京还没秉性暴露的时候就跟赵怀京一块儿玩了，他倒不图赵怀京什么，钱、权、他父母虽不比赵怀京的爹娘，但好歹也是一个院里的，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至于脸，他出生到现在多少年，就跟赵怀京认识多少年，快24年，单看这脸，看了足足有24年，还真没什么好喜欢的。
　　并且，杨嘉好也觉得赵怀京个性顽劣，带刺儿，有时候两人能吵三天架，急眼了还得动手，杨嘉好可没赵怀京能打，遇事不决只能跑，不然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她啊。”赵怀京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他靠在沙发上，刚想摸兜里的烟旁边便立马有人殷勤地递上。
　　“这两天忙，到时候带她逛逛街就行了。”他笑道，感觉酒劲儿逐渐上来了：“你问她干吗？”
　　杨嘉好耸了耸肩说，周明看上她了，让他来问赵怀京，说他要是不追了，干脆让他追算了。
　　赵怀京一听这话，眉毛挑了起来。
　　“让他滚蛋。”赵怀京不屑道：“我的人轮的到他碰吗。”
　　周明也好意思问。赵怀京心道，他跟周明结得梁子也挺久了，那孙子最近没怎么惹他，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知道了。”杨嘉好说：“你今晚不回家，叔要发火了怎么办？”
　　杨嘉好毕竟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打小也知道赵总不是什么能由着赵怀京胡来的人，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就是回回爷爷奶奶护着赵怀京，不过也总有护不住的时候，所以他也没少挨打。
　　“他发呗。刚好顺他的意，”赵怀京一脸不在乎：“最好能打死我，打不死我、那他妈就受着。”
　　被这么一提醒，赵怀京心里也是烦，他抽着烟，干完了杯子里的酒，周围一群人捧着他说他酒量是圈子里一等一的好，没几下就给赵怀京灌醉了。
　　杨嘉好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子回家得受不少罪。
　　他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杨嘉好打小就明白，跟赵怀京吵架，他说一句，赵怀京能堵他十句；跟赵怀京打架，他碰赵怀京一下，赵怀京能连他带着身边的人一块儿踹出几米远；跟赵怀京冷战，他冷战一天，往后一周都甭想见到赵怀京的脸了，即便见到了也是一张像被欠了二五八万一样的臭脸。
　　往往这个时候，杨嘉好就只能拉下脸，冲他好声好气的道歉，这小子比谁都好哄，往往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哄好了，就等着人一句道歉呢。
　　但赵父就往硬了来，他不跟赵怀京来软的，赵怀京也犟的不行，回回跟他爹犯冲，什么都得自己反着来才舒坦。
　　那边赵怀京喝的醉醺醺的，搂着一女孩正乐呵，他爹一通电话就打到了杨嘉好手机上。
　　一般这个时候，杨嘉好就明白，估计已经给赵怀京打10通电话了。
　　“干什么？”赵怀京眯着眼：“你相好？”
　　“你爹！”杨嘉好把他拽起来：“行了，回去吧，跟你爹好好认个错，你好歹是他亲儿子呢对不。”
　　“谁他妈爱当他儿子当去，”赵怀京走路走的有些不利索，就这也不忘记给刚才的女孩多少多少小费，然后继续道：“你自己去问问他拿我当人看了没有。”
　　杨嘉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赵怀京这个状态能不能对付他爹。
　　“行了，今天你过生呢。叔再生气也不至于生日这天为难你。”杨嘉好道。
　　“你给他说什么好话，”赵怀京啧了一声：“18岁那天关了老子三天！”
　　赵怀京提起来还是气，也不让杨嘉好扶他了，自己走出酒吧就进了提前守在门口等着的车里，那是他爹派来接他的，至于他为什么反抗都没反抗一下的上了这辆车，原因是他在这上面吃过亏，他不主动坐就只能被绑着坐回去了，
　　杨嘉好顿时无话可说，谁让他18岁那天喊了一群人回家玩，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回家里被他爹逮个正着，就这样了，还没一点认错的态度，关三天算是便宜赵怀京了。
　　幸好自己当时在外面玩来不及赶过去，不然也得被他爹关个三五天。
　　杨嘉好虽然有点担心赵怀京，但毕竟赵怀京还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估计也就教训几句的事儿，赵怀京要是能低头认个错，那刚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但要是赵怀京肯认错，那他也白活这么多年了，往好了说，赵怀京是有骨气，不轻易低头，往差了说，这人就是脾气冲，根本没想过低头。
　　—
　　“那你继续把我关起来啊！实在不行打死我算了！”赵怀京喊道。
　　赵父也不是脾气好那一挂的，所以说赵怀京这个脾气还真有点随他爹了。
　　“你当我不敢？！你以为你爷爷奶奶罩着你就没事了，他们能罩你一辈子吗！”
　　“用不着你操心！”赵怀京道。
　　他不明白，这次一没带到家里，二没舞到他爹面前，他到底是哪儿做错了，过个生日还这么不舒坦。
　　“每天在外面鬼混，你看看你大姐，还有你二哥，哪个像你这样？每天不是跟这个打架，就是跟那个结梁子，有点这个年纪的样子没有？”
　　“谁又去你这儿告状了。”赵怀京算是明白了，到底是哪个孙子，一天天这么看他不顺眼，净给他找茬儿。
　　“所以呢？又拿我大姐和二哥说事，那我就这样怎么了？一个家有两个出息的就行了，那我这个年纪不干这个，难不成结婚生孩子啊？”
　　真要结婚也不给结。赵怀京心道。
　　“砰”的一声，玻璃杯径直被砸向地上，发出一阵声响，飞溅的玻璃碎片擦过赵怀京的球鞋。
　　看来他爹是真的发火了，他觉得赵怀京这人没个正形，整天不是跟这个混、就是跟那个混，天天有人来家里告状，什么又跟人打架了、又卸人轮胎了、又砸人车了……门槛儿都要踏破了！
　　“赵怀京！我告诉你，出了这个家你还有什么出息？！出了赵家你还有什么出息？不想在家待着就滚远点！滚的越远越好！”赵霆怒意不减。
　　赵怀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知道他爹就是这么想的，不仅是他爹，周边人都是这么想的，他赵怀京离了父母就什么都不是。
　　他一脚把被他爸砸碎的杯子碎片踢的远远的，附赠的还有一句话：“滚就滚！天天听人说你年轻的时候什么什么样，不就是往西北走了一遭吗，那地方，我也能待！我就待给你看看，看看我到底比不比你差！”
　　“西北？！”赵霆的搪瓷缸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当年老子揣着半块馕横穿戈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去！你最好不要前脚踏进去后脚就哭着回来！”
　　“你放心，我是没出息，可我也没那么矫情！我倒要看看有多难！”赵怀京道。
　　赵霆眉头紧皱起来，他一挥手，“带着你那些个破烂玩意儿去！我倒要看看你能闯出什么名堂！”
　　“我早不玩那玩意儿了，卖了换登山包了。”赵怀京嗤笑一声，他知道赵霆说的是他那些个游戏机、碟片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赵霆肯定早就想让自己滚了，家里就没他的位置，赵怀京看他爹不舒坦，他爹看自己也不舒坦，与其在家里跟他干耗着，不如滚算了。
　　赵怀京不是没有离过家，他一跟赵父吵架就往杨嘉好那边去，杨嘉好家待的也没意思，但是哪里都是他的容身之处，想跟他住一块儿的多了去了，他倒不用操这个心。
　　这次他想走的远远的，赵霆瞧不起他，那他大不了就不出现在他面前。
　　赵霆倒不怕他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赵怀京骨子里还是少爷脾气，吃不了苦，也走不了太远，最多过几天就能回来。
　　只是赵怀京这次却是铁了心的要离开北京，他跟杨嘉好说这件事，说他要去西北。
　　“西北？”杨嘉好惊讶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觉得稀奇。
　　“上次你在西山飙车撞断三棵银杏，赔的钱能建三所希望小学，你脑子抽了吧。”杨嘉好道，赵怀京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除了北京，也就是香港澳门，他去哪里干什么？好好地待北京做他的少爷得了，非要跑去那种地方受什么罪呢。
　　关键是，赵怀京也不是能吃苦、能受罪的样啊。
　　“支教。”赵怀京说，他请教过之前去支教过的师姐师哥，说是请教，其实也没请教什么，脑子一热，赵怀京就拍定要去了，他好歹也是大学毕业，虽然比不上他大姐，二哥的名牌大学，但是教教小学生有什么难的？
　　“你疯了啊？跑大老远的去教拼音？没苦硬吃，没罪硬受，实在闲的没事干了找份工作得了，我看你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杨嘉好不解。
　　“赵霆就是西北出来的，他还在那儿建过几所小学，”赵怀京叼着根烟，他从小就听爷爷奶奶说他爹的事儿，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威武，早已耳熟能详：“我就是想让他看看，这地方，我也能去。离了他，我也能活。”


第2章
　　杨嘉好知道劝他没有用，要是能劝，赵怀京也不至于跟不少人结梁子，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跟他爹吵架。
　　不过他了解他哥们儿，绝对在西北待不了三个月，他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也不属于那个地方，他反正是想象不来赵怀京在那儿的生活，那得苦到什么程度去，赵怀京能受的了吗。
　　他能就这么放弃肆意的生活，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杨嘉好心想。
　　他跟身边的哥们儿打了一个赌，他赌赵怀京在那里待着绝对超不过三个月，身边的哥们儿笑笑，说他敢赌，最多俩月，赵怀京就得回来。
　　西北改变不了他，改变不了这个骨子里就傲气的人。
　　赵怀京不知道他们的赌约，他要是知道，高低也要压上一局，他看热闹不觉得事儿大，纵使这是自己的事。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撑不过三个月，只是他就是为了给他爹看看，他不是一个没出息的人，也能为了社会做一点贡献。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会给他带来什么，赵怀京此刻绝对想不到，他这个一时冲动的选择，将会影响他的一生。
　　“你什么时候走？”杨嘉好在电话里面问。
　　赵怀京忙着收拾东西，他在准备去西北带的东西，他准备的不多，其实也不少，但是赵怀京自个儿不觉得多，他心里寻思着，剩下的大不了到了地方再买。
　　“这两天吧，怎么的，你还要来送我？”赵怀京收拾累了，顺势坐到了地板上。
　　“那必须呀，”杨嘉好心里想，反正这人也就去个把月就回来了，权当去体验生活，就由着赵怀京去了：“到时候带个西北那儿的姑娘回家啊。”
　　赵怀京在电话那头笑骂，他说，哪有这个心思，他要想泡妞，去什么西北，北京就够他泡的了。
　　临走当天，杨嘉好来飞机场送他，说回头有空去看他，赵怀京知道他也就是上下嘴唇一碰，哪里会真的来，那离得可不是一条街一个巷子的距离。
　　“兄弟，一路顺风！”杨嘉好冲他挥挥手，所以说赵怀京这人还是有行动力的，决定去西北的当晚，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东西，一点没墨迹，要不怎么说就是闲的，他问赵怀京会不会后悔。
　　赵怀京说，还没做过的事怎么能谈后不后悔，他从来不担心未来的事儿，做事情从来也不考虑未来的后果，这也就是为什么赵怀京打架都是先干了再说，至于处罚什么的，就再往身后放放吧。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条通往西北的路能这么坎坷。
　　赵怀京先是坐飞机，这个过程不遭罪，眼一睁一闭他就到了——到了高铁站，赵怀京又坐上了高铁，看着沿途的风景，倒不是他闲情雅致，只是在飞机上睡够了此刻怎么睡也睡不着了。一下高铁赵怀京只感觉身子坐的酸疼，拿过手机一看、那个地方只有一个火车站，他买了最后所剩无几的一张火车票，一张他从没坐过的硬座。
　　下车后赵怀京扶着已经褪色的站牌，差点没把他的早饭吐出来，得亏没让杨嘉好看见他这样，不然他打赌的三个月绝对要临时变卦改成一个月，一个月顶多了。
　　此刻真实的风沙正灌进他三万八的耳机里，赵怀京面色铁青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道：这就是西北啊！
　　没他想象的荒凉，可能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赵怀京这二十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走过这个颠簸的路？他也就小时候跟着他哥一块儿体能训练的时候吃过这苦。
　　但当时赵怀京年纪还小，赵霆暂时不怎么管他，一门心思的训练他哥，也就是赵钧。
　　车站，其实已经不能叫车站了，但赵怀京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地方，于是只能叫车站。
　　车站甚是萧瑟，路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在走各自的路，赵怀京头一次来，也没有乱了阵脚，毕竟就一个站，想走乱都走不了。他眯着眼看向电子屏，本该显示车次信息的LED版缺了半边，剩“次列车”在风中抽搐。
　　路上碰见一打小广告的，这地方居然也有打广告的，赵怀京也觉得这人实在没什么眼力见儿，先不说赵怀京背着俩包、拖着俩行李，就光看这一张脸，他看着就像不好惹的外地人，可能正是因为外地人的原因，本地人看见这架势估计早跑了。不过主要是因为赵怀京空不出来手拒绝，那打广告的小哥凑业绩一般一股脑把小卡片全塞到了赵怀京背包侧着的空隙中。
　　然后便钻进三轮车里溜之大吉。
　　操，什么人啊，起码帮忙搬个行李再走吧，他可以给钱啊！
　　赵怀京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小广告，眼前一黑。
　　治疗什么来着？
　　阳……
　　阳……口口？
　　我操你大爷的！他现在拖家带口的，不是因为这俩行李箱，赵怀京早追过去跟那打小广告的理论理论了，眉毛下面长的什么，眼睛不想要可以自己戳瞎，全世界男的都这样他赵怀京也不可能这样。
　　带着一脸怒意，赵怀京终于走出站了。在车站外面碰上一头发花白的老头，赵怀京没认出来他是谁，但是那人已经认出来赵怀京了，想来也是因为他这张脸贼有辨识度。
　　“小张啊，”白发老人笑得和蔼可亲，“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了，我们这地方不怎么好找吧。”
　　认错人了？赵怀京心道，谁什么时候给他改了个姓，怎么没通知他自己呢。
　　“来吧，我帮你拿行李。”旁边的长发女人开口了，她约莫30出头的样子，拉过了赵怀京的行李箱。
　　“你是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吧，我也是这里的老师，我叫叶云，这位是裴校长。”叶云向他伸出手。
　　“赵怀京。”他瞥见叶云发梢的粉笔灰。
　　“哦，原来你姓赵，”叶云有些不好意思：“接你电话的是本地人，普通话不太好，还以为你姓张。”
　　赵怀京没计较这个，一个名字而已，没那么讲究，随便叫他什么都成。
　　“学校是在这儿吗？”赵怀京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亲眼所见这个地方，比他想的还要破旧和萧条。
　　“没有，还要远，”叶云更加不好意思的笑了：“这里几乎打不到车，所以我就来接你了，裴校长知道你是从北京的支教老师，说什么也要来接你。”
　　叶云带着他走到一辆面包车前，一个身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正在靠着车抽烟，地上散着几个烟头，看样子等了挺久的。
　　他见叶云往这边走来，顺手把烟掐了，最开始目光只是匆匆扫过赵怀京，但很快又重新看向他。
　　赵怀京本来没怎么注意他，这下刚好与男人四目相对，他觉得有些惊讶，直直地盯着这个男人，一时间忘记了移开目光。
　　那张脸比赵怀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所带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赵怀京不是一个过目不忘的记性，但他能肯定的说这是一张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脸，锋利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挺拔高耸的鼻梁、稍薄的有些干裂的唇，这和他印象里西北地区的人民并不一样。
　　在这个沉默的相互注视中，男人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轻松地把赵怀京那两个沉爆了的箱子提上了车。
　　叶云坐在副驾驶，赵怀京跟裴校长坐在后座，他觉得有些无聊，不知道这辆车将把他带去何方。
　　“怀京，这一路怎么样？刚来这儿可能会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现象。”叶云说。
　　赵怀京哦了一声，说还好。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路途实在颠簸，一时间觉得头有些晕。但他总觉得还能忍忍，不然岂不是谁都知道他是北京来的，根本吃不了苦。
　　终于，底盘第27次碾过坑洼，在数不清多少次的颠簸后，赵怀京实在扛不住，说了句停车。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然后停下了车。
　　“上厕所得再等会儿。”
　　他从刚开始一句话没说，现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是一个清冷的、略带低沉的声调。
　　赵怀京忍着头疼说：“不是这个。”
　　路上听叶云说为了接他，一行人干脆就在车上凑合的睡了一夜，估计都没休息好，这边叶云和裴校长已经睡着了。
　　男人此刻大概已经猜出来是什么原因，从旁边摸出了一瓶药扔给了后座的赵怀京。
　　“安眠药？”赵怀京问，他看不出来是什么药，就一个空白的瓶子。
　　“晕车药。”男人说，他看了眼旁边剩的半瓶水，拿出了一瓶新的递给赵怀京。
　　赵怀京道了声谢，接过水把药吃了，他吃了药这才觉得有些好受了些，感觉路段也没那么颠簸了。
　　一路上，只有赵怀京跟那个男人醒着，他心里想，难道这个开车的也是老师吗，所以顺路来接他？这儿连信号都有些弱，赵怀京给杨嘉好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站了，结果信息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也没发出去。
　　“车里能抽烟吗？”赵怀京有些心烦，他烦躁的时候总想干点什么。
　　男人瞥了他一眼，说不行。
　　赵怀京轻啧了一声，只好把拿烟的手又放了回去，他不知道还有多久到，目光扫过外面的风景，周边都是沙路，难见几棵树，几丛草。
　　这条路还是有些颠簸，看来他们真的开了不久的车来站口接他。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来这里支教的人不多，这所学校据赵怀京了解，老师也才几个。一个人要带两个班，因为师资力量太稀缺，已经到了语文、数学、英语都要一个老师教的地步。
　　听说来这里的，也来一阵子就走了，连本地的人都有些待不下去，更别提他们眼里来自大城市的赵怀京了。所以裴校长他们大概也是担心赵怀京待不下去，为了体现这份重视的情义，专门来了车站接他。
　　车子终于在颠簸中缓缓停下，赵怀京下车，叶云扶着裴校长，他自个儿拉着行李箱，来到了这所小学。
　　赵怀京即使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个小学除了一栋教学楼就没什么别的楼层了，操场也没有，眼前这个空地就是那群小学生们的活动场地，赵怀京不再细看，只是扫一眼便能看到的脱落的墙皮、不知道多少年的木质的门、甚至还有几块窗户没有按玻璃。
　　这里就是他要支教的地方。
　　比赵怀京想的要破旧、要乱。他原先在北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男人送他们到了学校便离开了，叶云说带他先去住的地方，然后再带他熟悉熟悉学校。
　　其实单看这个学校也没什么好熟悉的，不过他嘴上也没说什么。
　　赵怀京想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身影，问道：“叶云姐，刚才送我们来的人不是这里的老师？”
　　叶云笑了笑，她说：“不是，这不车站离得远吗，打不到车才来拜托他的，那人叫陈锋，锋利的锋。”


第3章
　　叶云告诉他赵怀京来的匆忙，住的地方还没安排好，所以他只能暂时住在一个招待所里，等过阵子学校这边的房子清理好，就能搬进来。
　　他的确来的匆忙，前脚决定后脚就来了。
　　赵怀京打量着这个地方，觉得应该都大差不差，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碍于叶云在，他也没办法表露出来。
　　“让张叔带你过去，”叶云指了指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你有啥不习惯的都尽管提，虽然我们条件不好，但是大家能帮忙的都会帮的。”
　　赵怀京瞥了一眼张叔，嗯了一声。
　　张叔对这个来支教的小年轻印象不怎么样，毕竟赵怀京从在这儿开始就没个好脸色。
　　虽然赵怀京其实纯粹是坐车坐难受了，装不来，他平时不这样。
　　张叔对这样的人忒了解，心比天高，待不了几天，最多一个月就得收拾东西哭爹喊娘的回去了，听说这人还是大城市里来的，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北京！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的人，提起北京就觉得那地方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从那里来的人能吃什么苦呢。
　　不还是来这里镀层金再回去。前几个来支教的都这样，这个一定也不会例外。张叔心道。
　　他带赵怀京走了一段路，把他领到了一个小房子，像是那种几年没人住过的废弃地儿，看着就一副闹鬼样，不过赵怀京不怕这个，他是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没什么在怕的。
　　“这地方能住人吗？”赵怀京脑子还没反应，嘴上就先开口了，问道。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其实没别的意思，也没看不起这个地方的意思。就是单纯的问问，不能住他也得凑合着住几晚。
　　即使打扫过，但依旧破破烂烂的，一个即将破落的窗户拼在墙上，这连平房都不算，算是那种小土房，碰一碰就掉渣的那种。
　　门口有一个压水井，井柄早已生锈，看来这地方连个正儿八经的水管都没，像洗漱、喝水，都得先从这里压出来水再用。
　　关键是，赵怀京也不会用啊。他没用过，看着这个压水井跟看什么稀奇物一样。
　　“那咋不能住人了，”张叔果不其然以为赵怀京看不起这个地方，一时间也有些控制不住语气还有话：“我们都这么住的，当然伺候不了你们这群大少爷。”
　　“不是，”赵怀京这时候还好声好气地解释着：“这跟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有什么关系，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知道条件会艰苦，可是没想到会这么苦。他连四季酒店总统套房都能挑得出来毛病，杨嘉好说他就是没有那个吃苦命，不是开玩笑的。
　　“那我们咋住的？”这话一出来，饶是本不想再理会他的张叔也气愤起来了，“你要是想条件好，来我们这种地方干啥，又想要好处，又不想吃苦，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
　　“我有什么好处啊？”赵怀京奇了怪了，“好处在哪儿”，他指了指这个破烂屋子道：“好处在这儿？”
　　“你！”张叔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赵怀京本来就烦，的确是他自己要来的，可是他又没说不能忍受，他什么好处都不图，一分钱也不要，只是想给他爹看看，他来到这儿，坐车都要坐吐了，到底能得到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脾气，性子急起来，照着那个木门就是一踹，他本来就是倒贴来这儿的，还要受这个气，他只是说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又没说他不住，他能有什么办法，睡大马路？结果被人说他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才来的，赵怀京能不生气吗。
　　木门“砰”的一声，就被他踹飞了，扬起一些陈年积灰，他觉得自己再照着墙一踹，说不定窗户也能被踹下来。
　　“这是你说的好处？”赵怀京问。
　　“我话撂在这儿，我他妈来这儿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就算照你说的，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但对我一点儿用也没有。”
　　“你也说我是北京来的了，”赵怀京语气不耐：“我稀罕那点好处吗？”
　　“要真说有什么好处，”赵怀京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木头，“我就把这些破烂打包卖了，换点钱花花。”
　　张叔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这个踹掉的木门，只是他理论不过赵怀京，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便快速离开了。
　　赵怀京骂了句操，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房间一眼就能望得到头，赵怀京觉得也用不着一眼，就半眼。
　　一张小木板床，一床被子。泛黄的石灰墙上斜挂着八十年代的明星日历。
　　他看这个小木板床也不顺眼，看着这个憋屈的小房子也觉得不顺眼，还有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好处，要真有什么实打实的好处，谁都来了，这西北不知道多少人会来，门槛儿都能踏坏。
　　张叔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来这里支教的人，没有十来个，也有几个，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说都说不得的，一说就要急眼。今天踹的是门，明天就该踹人了。
　　他也不好把这件事告诉叶云谁的，万一真把这大少爷气走，那更加得不偿失，他也只好憋着谁也没说。
　　但是门坏了也不能不修，赵怀京试着自己再把门安上，结果是门跟墙之间镶嵌的螺丝都被赵怀京一脚不知道踹去哪儿了。
　　叶云来看过他，她看着赵怀京那模样，倒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说今天找人重新安一下门。
　　她自然而然的就找上了陈锋，主要是熟人，并且陈锋也会修门，比较方便。镇上那些会修东西的，真让他们专门跑来安一扇门还不一定有人接这个活儿。
　　张叔恰好今天在陈锋家的超市买烟，见陈锋准备出门，他顺便问：“锋啊，你去哪儿？”
　　陈锋把工具放进一个包里，他蹲在地上，整理着包，头也不抬：“去安个门。”
　　张叔哦了一声，点点头，后知后觉他也许是去给那个新来支教的安门，一下子便回忆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儿，别提有多气人了。
　　“这活儿别接了，这门就是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踹掉的，让这种人给这群娃娃当老师，行不行哟。”张叔道。
　　“踹掉的？”陈锋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可不！”张叔可得好好跟他唠唠：“北京来的，看不惯我们这穷乡僻壤，可拽了，心劲儿大，惹不得。我带他去住的地方，结果人家怎么说的，嘿，说不是人住的地方。”
　　“那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住，我们还不算人啦？”张叔愤愤不平。
　　陈锋听的眉头也皱起来，他起身把包背上道：“走了叔。”
　　“哎！锋啊，别跟那人多说话！脾气可大了！说不得！”张叔叮嘱道。
　　陈锋找了辆摩托车，他骑上摩托车赶去了那个地方，那地儿，离镇上还挺远的，离学校也不近，赵怀京早上六点就得起来，走几公里走到学校才行。
　　他必然是不情愿走的，所幸叶云安排的有人每天早上接他去学校，不然赵怀京徒步跑几公里也得跑半小时。
　　陈锋刚到地方，赵怀京还不知道陈锋来，此时正蹲在一石头上给杨嘉好打电话。
　　他见人来了，只是微微一抬下巴，眼神也没往陈锋身上瞟，只当他就是一修门的。
　　“操，我就说了句这不是人住的地方怎么了？”赵怀京抱怨道：“你他妈没瞧见，破成什么样了。”
　　杨嘉好不用猜也知道，西北贫困地区啥条件，北京啥条件，赵怀京能忍受的了才奇怪。
　　“那咋的，你要回来啊。”杨嘉好说。
　　“回来个蛋啊，”赵怀京翻了个白眼，要是现在回来，不真成了前脚刚来后脚就又要走么，不说别人怎么想，赵怀京自己都过不了这坎儿：“就这么待着吧。”
　　“那你就能忍，没跟人干起来啊。”杨嘉好说：“这不像你啊，这么能忍。”
　　“我没忍啊。”赵怀京说，他只是不打老人，所以这不，实在忍不了把门踹掉了。
　　上高中那年，赵司令不知道怎么想的，铁了心的要让赵怀京住校，赵怀京也就奇怪，家离学校两步远，非得废那个功夫，住个屁的校啊。
　　他睡觉最烦别人打扰，上铺一哥们儿睡觉又是打呼噜又是磨牙，有时候还说梦话，赵怀京合理怀疑他爹是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他难过。
　　他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好几天，睁眼闭眼都是那哥们儿如同电钻一样的呼噜声。
　　终于赵怀京受不了了，大半夜的，一脚踹在了上铺那哥们儿的床板上，把那哥们儿吓到以为地震了，就这么吓醒了。
　　后来人家妈妈告到学校，说赵怀京半夜踹他儿子床板，那床板都快踹掉下来了。
　　“掉下来先砸死的是我。”赵怀京不知道他妈来告什么状，他没说这人闭眼十秒就开始打呼噜已经够人道了。结果居然被告了一状。
　　他不服气，当天晚上就回朋友家睡了，又过了一阵子，赵司令也拿他没办法，不提住校的事了。
　　“门是怎么掉的？”
　　赵怀京正跟杨嘉好吐槽着，冷不丁的听见这人冒出来一句，被打断了对话，他也有些没好气：“看不出来啊，踹的啊。”
　　陈锋把门安装好，又拿手用力按了按确保门不会再掉，但这毕竟是一个有年头的房子了，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出什么问题。
　　他听了赵怀京吐槽了二十分钟这个破地方，包括遇上的人，但是他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毛巾将这脏兮兮的木门好好擦了擦。
　　赵怀京终于打完了这通电话，他刚才在气头上，压根儿没注意眼前的人是谁，现在冷静下来，他才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初在车站接他的那个。
　　好像是叫什么锋吧，赵怀京也有点忘了，不过他的脸的确长得帅，让赵怀京一眼就记住了。
　　陈锋擦干净木门，他收起脏兮兮的毛巾，把地上的工具全部装进包里。
　　“以后别踹门了。”陈锋道。


第4章
　　“那我踹什么？”赵怀京未曾想他也是爱多管闲事的那一批，分明长了一副不爱管闲事，也不想管闲事的样儿，再说了踹坏了，他又不是不付钱，他有的是钱，这群人应该求着他踹才对。
　　陈锋看着他，没说话，他大概也知道跟这个不怎么讲理的人说话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不听。
　　可是赵怀京就觉得那个眼神特别扭，好像在看什么笑话一样，他也能看出来这人对自己印象不太好，赵怀京也没有要他喜欢的必要，只是他最烦别人这么对他，分明打心眼儿里觉得他是个混子，但是嘴上不说，就是眼神让他特别不爽。
　　“在这儿住不惯的话就早点回去，这里不是让你玩的地方。”陈锋道。
　　赵怀京本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于是正打算进屋去，谁曾想听见了陈锋这句话。
　　怎么他来西北以后，一个个的净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呢。
　　赵怀京背对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道，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操！”只是下一秒，他回过头，拽着陈锋的衣领就来了一拳，但是拳头没有落在陈锋的脸上，反而他的手被陈锋握住了。
　　赵怀京气不打一处来，他道：“你也别太看得起这个地方了吧？有什么好玩的，我玩什么？”
　　陈锋只是紧攥着他的手腕，赵怀京也不是吃素的，他跟着赵钧练身手的时候，陈锋还不知道蹲在哪里玩泥巴呢。
　　所以他很快就挣脱了陈锋，然后顺势将他扳倒在地。
　　“老子训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赵怀京骂了句操，他嗤笑一声：“是，我是从北京来的，我是没吃过苦，但是谁他妈给你的勇气让你看不起我的？”
　　赵怀京松开他，站起身，有些烦躁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个两个，要么是好处、要么是玩……我脑子有病啊，我不留在北京玩，我非得来这种地方，到底是我玩它还是它玩我？”
　　陈锋站起来，他捞起地上沾满了灰尘的背包，没顾的上管自己的衣服，只拍了拍背包上的灰，道：“是不是玩随便你，但这地方孩子们的前途不是让你来试错的。”
　　“滚蛋！”赵怀京头也没回喊道，他甩上门用了十成的力气，震得窗棂上糊的旧报纸哗啦响。陈锋再不走他就又要踹门了，他来这里就一个目的，只想向他爹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还有个人样儿。
　　可是他也不是谁都能来说一句，来教训一句的人。还让他趁早回去？凭什么，赵怀京偏要住到他们心服口服！
　　总之这阵子简直是诸事不顺，赵怀京跟点背一样，他怀疑自己跟这个地方犯冲，是不是八字不合，他才会这么倒霉？
　　所幸在这个破烂地方住了没两天叶云就来接他了，说是赵怀京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就在学校旁边，上下课也方便。
　　叶云带他走到一个小院子，说学校里的老师都在这里住，她住在最边上，让赵怀京有什么事找她。
　　这个院子像极了八十年代的院子，虽然赵怀京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但是他觉得估计差不了多少。
　　一个小院子住了五六个老师，赵怀京的房间在边上，他打量了一下这间破旧的房子，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行吧，比前两天住的地方行，起码这个像是人住的。
　　“你能适应最好，”叶云道：“这里条件不好，根本没有老师愿意来这里。”
　　赵怀京说他一个人收拾就行，让叶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叶云说让他有什么事记得叫她，赵怀京应了一下，于是这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像是八十年代闹饥荒的时候住的地方，他的手在墙上按了按，手上沾了不少土印儿和渣子，就这么轻轻一碰，墙就掉了一层灰。
　　赵怀京心道，自己还真是没罪找罪受，就是赵霆在西北那个时候，估计条件也没有这里艰难。
　　赵怀京随便收拾两下天就黑了，他本想着西北的天估计会被北京好一点，谁知道出门一看，连个星星都看不到，更别提月亮了，整个天空灰蒙蒙的，夜里还有点冷。
　　他就铺了一个床铺，别的也没整理什么，赵怀京在家里都是阿姨收拾的，自己什么时候也没有干过这种活。前两天待的那个地方，赵怀京连床都没躺，睡觉就那么坐着睡。
　　所以这么躺在床上还真有点睡不着，闭着眼睛总是心里想事儿，胃里还有些难受，但是分明一天下来什么也没吃。
　　可能就是什么都没吃的缘故？他在行李箱里翻找着药，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感冒药。
　　感冒药能治胃疼吗。
　　赵怀京觉得不能。
　　当时杨嘉好还担心他能不能在西北好好生活，赵怀京说他好歹也是个人，好歹也活了二十四岁，还能养活不了自己不成。
　　他坐在地上，靠着床，背刚好抵在硬硬的床板上，赵怀京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陈锋。月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户中透进来，投下不规则的光斑，赵怀京觉得有点像陈锋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形状。
　　陈锋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也就瞥了他几眼，扫过他的裤脚时像是在看什么展览品，自己刚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名牌，在这个地方还真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尽管是这样，陈锋也没有正眼瞧过他。
　　他想叶云大概也把自己的身份多少告诉了陈锋，说他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他有个猜想，但是还没有证实。
　　前两天给杨嘉好发的消息一条没发出去，今天赵怀京突然发现能发信息了，合着这手机跟人一样，还得有个适应期。
　　杨嘉好那边乱糟糟的，赵怀京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又跟一帮公子哥儿混在一块儿。
　　合着没了自己，他们玩的更舒坦。
　　“哟，这不赵老师吗，住的还舒坦吗？”杨嘉好找了个清静地儿跟赵怀京说话。
　　赵怀京骂了句滚蛋，他现在本来就有些烦，杨嘉好这语调更让他心里染上几分烦躁。
　　“我就说你去那儿纯受罪吧，”杨嘉好就知道会这样，他虽然也没有去过西北，但是那里的条件哪里能跟北京比：“你要想让你爹高看你一眼，就在北京安安分分找个工作不得了。”
　　赵怀京翻了个白眼，他听见了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别的赵怀京没什么长处，但就是眼睛还有耳朵特别好使，两个眼睛5.2，那可是能当空军的眼睛。
　　当初他爹非要他去当兵，赵怀京不情愿，在部队真训个三五年，那他干脆不用活了，以后也别提跟杨嘉好那一群人到处跑着玩了。
　　“得了吧，我在北京一天他就想让我去部队一天，我要真去了部队，以后别想摆脱我爹了。”赵怀京的目光在地上扫着，想知道这声音来自哪儿。
　　“那也是，那你就真待你爹眼皮子底下了。”杨嘉好说。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怀京起身，只见一只背影飞快的从床下蹿了出去。
　　“我操啊！”赵怀京被吓了一跳。
　　是只老鼠。
　　“咋了，你撞见鬼了？”杨嘉好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不如撞见鬼呢。赵怀京眼见着这只老鼠窜出了门外，连忙找了个东西把门底下空的缝给堵上了。
　　他倒是不怕老鼠，只是猛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算了，好好玩你的吧。”赵怀京不想跟这个人多说。
　　杨嘉好在那边“喂”了几声，就被赵怀京挂断了电话，他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终于有了一些困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待不了几个月，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又不是铁了心的要在这里待着，他就是想给赵霆看看，自己离了他也能活。
　　只要这个目的达成，那赵怀京就能风风光光回北京，他要让赵霆知道，天底下不是就他一人吃过苦，他也不是什么出息都没有。
　　现在的赵怀京无法想到，这个脑子一热的决定会改变他的一生，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西北，也不觉得自己会留在西北，只是往后余生，他与这个地方仿佛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果然这一觉他没睡舒坦，床板硬的像是在石头上躺着，赵怀京睡一晚上感觉腰酸背疼，他起身，还没站稳就觉得腿有点酸。
　　这么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腿上多了一块儿淤青。
　　外面天还是蒙蒙亮，院子里已经有人醒了，昨天叶云带他跟别的老师打了招呼，现在他们见了赵怀京也纷纷说着早上好。
　　赵怀京冲他们点点头，找了个地方蹲着刷牙。
　　这儿连个正儿八经的洗脸池都没有，就有个水管，不过比前两天那个压水井好多了，他匆匆洗漱完，叶云也跟他碰上了面儿。
　　“怀京，你醒了？”叶云冲他招了招手：“在这儿睡的还适应吧？”
　　赵怀京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插曲，面上扯出来一个笑，嘴上说：“还行。”
　　“带你去镇上吃饭吧，平时我就在院子里随便吃点，刚好带你去镇上转转。”叶云说。
　　赵怀京点了点头，现在还没到开课时间，学生们还没来学校，不过听叶云说他们已经有不少人在路上了。
　　“这附近镇上就一家小学，就是这儿。”叶云说，“不少学生上学得走好几公里才能到，离得远的四点就得从家里出发了。”
　　“你是这些年最远的一个，平时的支教老师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临近省份的，北京的还是头一个。”叶云笑了笑：“怀京你看着就跟这里不怎么搭，当初怎么想的来这里支教？”
　　赵怀京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可能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吃苦，想要为社会做点贡献的青年学生，其实他只是为了一个证明而已。
　　“那姐你是怎么想的来这里？”
　　叶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觉得自己的故事不是什么稀奇事，刚好两个人走在路上也有些无聊，于是便告诉了赵怀京。
　　她就是这个学校出来的，之前这个地方还要更破旧，整个学校算上自己跟裴校长也就五个老师，现在过了些年才算好了一点。
　　她大学毕业以后，放弃了县里的教学工作，来到了这里，继续教小学。
　　“要是我也走了，又得少一个老师。”叶云无奈地笑了笑，她指了指前面说：“到镇上了，有几家早餐店，我就先随便带你吃一家吧，后面你自己再转转。”
　　镇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通共就三条街，一条街一眼就能望到头。
　　“小云来啦，旁边跟着的帅哥怎么没有见过哟。”买早饭的大妈见了叶云眉开眼笑，继而又带着一些疑惑、奇怪的神情看向赵怀京。
　　“哦周姨，怀京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您以后多担待才是。”
　　周姨听了这话，连忙答应说那一定那一定。
　　叶云让赵怀京找个地方先坐下，过了一会儿，她端来两碗稀饭，又端了一份水煎包。
　　赵怀京压根儿没吃过路边摊，他来了才一天，把没做过的做了个遍，没见过的见了个遍。
　　“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叶云说。
　　赵怀京喝了口稀饭，觉得没味道，他在家里吃的早饭，最少也是两个菜一碗粥，现在坐在这里多少有些吃不惯。
　　倒不是他挑，行吧他就是挑。也就是奶奶给惯的了，为了让赵怀京吃好，都自个儿把关赵怀京的饭，什么咸辣程度、营养程度，反正赵怀京的嘴是从来没吃过亏。
　　他随便吃了两口，便说吃饱了，叶云说他一小伙子吃的还没班里的学生多，赵怀京也只是笑笑。
　　“班里的学生怎么样？”赵怀京问，他不会带孩子，没办法哄人，真遇到麻烦的他还真的不一定能应付。
　　“有几个闹腾点，班里有调皮捣蛋的你就尽管跟我说，我到时候说他们。”
　　“成。”
　　叶云又带他转了转，说平时生活要用的东西上光镇上就足够了，让赵怀京有事没事都能来转转。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买两床被子垫床板上，那床板真不是人睡的，他昨晚数羊数到第352只，现在背上还有些疼。
　　空投个床垫寄过来？赵怀京被自己的想法乐笑了，或者干脆就寄过来一张床，把他睡的最舒坦的那一个寄过来。
　　只是他又立马把这个方案否定了，还是改天转转镇上算了，真寄来一个床，先不说能不能寄到这里，他的那个小破房间也放不下这么大的床。床跟赵怀京只能有一个，床塞进去了，他赵怀京就得滚了。


第5章
　　他卡点儿跟着叶云来到的学校，叶云告诉他之前教这个班的是个女孩子，温温柔柔的，教了一年多就因为上面的原因调回去了，然后赵怀京就来接这个班了。
　　他进了班，看见台下乌压压的一群学生，学着上学时那个凶凶的班主任的语气，他记得杨嘉好说的，不能显得自己太好说话，否则是管不住这群学生的。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孩童时期最讨厌的古板教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怀京，怀是怀念的怀，京是北京的京。”赵怀京在黑板上用力写下“京”字的最后一点。
　　这个黑板有好些个年头了，用粉笔写上去还有些不显，许是他看起来脸比较冷，班里一下子没了学生说话。
　　杨嘉好之前说他不笑的时候脸臭，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赵怀京本来不信，觉得他夸张了，现在倒不得不信了。
　　这里的孩子都比较听话，没有特别调皮捣蛋的，只是听话归听话，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在好好听课。
　　他在上面讲着，下面干什么的都有，赵怀京心道，他现在站在这里，总算是明白了之前教自己的老师的苦口婆心，又不是给他学的，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要不打乱他讲课，那就随着这群小孩儿去吧。
　　听叶云说这里的小孩大部分没有上过幼儿园，直接就来读小学了，更有少数人小学毕业以后就不再上学。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读到了初中毕业就不再往后面读了。
　　班里有个小姑娘比较闹腾，赵怀京在上面讲着，她在下面涂涂画画，他是个怕麻烦的人，觉得自己的义务就是每天在台上讲完自己要教学的内容，多数时间赵怀京不用黑板，劣质的粉笔和黑板让他连字都写不上去。
　　最重要的原因是，班里没几个人听他说话。
　　赵怀京不理解，他不明白，可是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这幅模样，他竟有些哑口无言。
　　杨嘉好给他支了一个招，叫做“枪打出头鸟”，又或者是“杀鸡儆猴”，就是要让这群小孩儿明白后果是什么。
　　于是今天下课，他没有立刻回住的地方，喊了一个小女孩让她留了下来。
　　女生似乎并不怕他，一般学生都是敬畏老师的，也许是她根本不把赵怀京当老师。
　　赵怀京承认自己也许不能算是一个负责任的教师，但是他能做的都做了。
　　“你叫什么？”
　　女孩低着头不回答他。
　　赵怀京翻了翻她课本上的名字，只看到了两个字“双双”。
　　“双双，”赵怀京说：“你不喜欢我这个老师？”
　　双双不说话，赵怀京权当她默认了，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没事，我不是钱，做不到所有人喜欢，也不强求你们喜欢。”赵怀京说：“课堂上为什么不听课？”
　　双双还是不说话，拽了拽身上的小书包，一言不发。
　　“你爸妈呢？”赵怀京随口问，他喊她留下除了平时上课不听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赵怀京没见过她父母，别的孩子他多少都碰见过，这小孩儿的他还没见过。
　　不知怎么，双双听了这话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来，她瞪了赵怀京一眼，转身跑走了。
　　赵怀京连忙追出去，那小孩儿已经一溜烟的跑远了。
　　“操。”赵怀京烦躁地骂了一句，他不是来当老师了，是来当孙子了。
　　赵怀京扫了一眼班级，课桌也是破旧的，黑板上还残留着他写下的字迹。他想起了刚刚跑走的双双，刚才瞪着他的那双眼睛，让赵怀京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有些烦，什么时候也没受过这些罪，难怪那些支教老师待不下去了，这里的孩子都不太爱说话，课堂上得不到什么反馈，倒是有调皮捣蛋的，可是连家长都不说什么的话，他一个迟早要走的老师又有什么话能说呢。
　　他走出班级门，没成想遇见一群小孩在欺负一个瘦小的男孩。
　　就在角落里，周遭没有摄像头，看这熟悉的样子赵怀京猜测不是第一次。
　　“干什么呢！”赵怀京喊道。
　　他本来心里就烦，这下子更是拱火，这些小孩儿最大的比他的肩还要矮上一截，赵怀京这个年纪虽然也“打打杀杀”的，但是什么时候也没有欺负过弱小，他也不屑于欺负。
　　“你谁啊？”为首的男生没见过赵怀京，一点也不害怕，中气十足的喊道。
　　“你管我是谁？！你哪个班的？家长是谁？”赵怀京问。
　　“我不上学！”男生冲他做了个鬼脸，对着在地上坐着的瘦小的男孩说了句“你等着”，便跑走了。
　　那群男生一个个跑的飞快，赵怀京啧了一声，如果他不是这个“支教老师”的身份，他就是把镇上翻个遍也要找出来那群孩子，再让他们一个个道歉。
　　他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印象里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你……”他刚想说，你爸妈呢？却又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想起刚才双双的反应，赵怀京还以为这是什么敏感词。
　　“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赵怀京问。
　　“三……三年级、一、一班的。”
　　哦，叶云姐那个班的。
　　赵怀京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面露难色，道：“刘、刘……”
　　赵怀京看他说的费劲儿，干脆坐在了他旁边。
　　“刘、鹏。”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刘鹏憋红了脸，擦了擦自己手上的伤口，继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会、不太会说话。”
　　赵怀京皱了皱眉，他还以为刘鹏是遇见自己紧张的，谁知道原来真的不太会说话。
　　“我没有药膏，我带你去找叶老师吧，她那里有。”赵怀京站起来，冲刘鹏伸出手。
　　即刚才双双跑走，那群小孩跑走，这已经是第数不清多少个无视赵怀京说的话跑走的人了。
　　“你跑什么，我是老师啊！”赵怀京看着他的背影喊。
　　“不是，刚才碰见那群小孩的时候怎么不跑啊！”赵怀京反应过来，他一脚踹在了旁边的石头上，觉得心里憋屈。
　　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叶云，叶云听了叹了口气说那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赵怀京坐在一边挑了挑眉，他以为自己气上头听错了。
　　“哦……？”
　　“刘鹏那孩子是觉得太麻烦我了。”叶云说，他是班上最懂事的孩子，家里就一个爷爷，他也不想让爷爷担心，平时就一个人上下学，说话不太利索，老被镇上的孩子欺负。
　　“我让他以后再受欺负就告诉我，”叶云叹了口气：“唉，他一直没有再找过我，我也就以为他没什么事，看来他就是觉得麻烦我。”
　　看叶云的表情，赵怀京也有些不舒服。
　　“没事，你让他来找我，我不麻烦。”赵怀京说。
　　“那、那怎么行。”叶云忙道，因为毕竟是自个儿班的学生，怎么样都不应该麻烦赵怀京才对。
　　“你就告诉那个刘鹏，再受欺负就找赵怀京，”他说：“我还能护不住一个小孩儿吗。”
　　他心道，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怀京，你教着班里的学生感觉怎么样？”叶云问。
　　赵怀京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班里的同学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他，他随口应付着，说还行。
　　叶云笑了笑说，还行就行。
　　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教书育人，学着小学、初中老师的行为，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方案对不对，可是他真的能教好他们吗？
　　临近晚上，赵怀京回到宿舍，推开门，迎面的是他的床，这张床破破烂烂的，靠着角落，墙皮掉在他的床上，赵怀京拍了拍床板，翻着今天学生们写的作业。
　　这里的孩子们基础真的很差，尤其是拼音，最简单的那些词组都写不出来，他拿红笔勾画着，一直到半夜。
　　叶云给他准备了台灯，房间里的灯开不了太长时间，开久了会变暗，有可能还会烧掉。
　　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什么东西砸门的声音，还有砸窗户的声音。
　　赵怀京起初没有在意，直到石子儿把窗户打裂了，赵怀京才出门去看。
　　外面静悄悄也黑漆漆的，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找到罪魁祸首。
　　他知道也许是有人闹着玩儿，可是他不觉得这些东西好玩，恍惚间看见几个瘦小的身影蹿出去，大概是他的学生，赵怀京拾起地上的一个石头，揣在了兜里。
　　后半夜也没再听到什么响声，窗户破了个洞，被赵怀京随便拿报纸糊上了，这个房子不少地方都用报纸糊着。头一次进来这个地方，赵怀京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八九十年代。
　　他躺在床上，是前阵子还在追的一个女孩发来的消息，刘佳长得漂亮，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的漂亮，谁要是追上了面上就有面儿，周明追她追了三个月也没见她答应，于是赵怀京就想跟她玩玩。
　　刘佳秉持着一种矜持，对赵怀京的态度也不温不火的，赵怀京不怎么喜欢这类人，他喜欢热情的，主动的，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的，长得再漂亮，赵怀京也觉得没意思。
　　这两天没有联系刘佳，她倒是主动联系赵怀京了，但赵怀京早就没了当初的想法，手机屏幕在耳边不断亮起，他烦躁的把手机关上，意识到这是头一次他没有秒回姑娘的信息。


第6章
　　赵怀京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更受不了一点委屈，哪怕对象是那群学生。
　　他从兜里拿出来昨天砸他窗户的那个石子儿，放在桌子上，冷着脸问：“昨天晚上谁扔的？”
　　班里没有人说话。
　　这事儿赵怀京也估计没有人会承认，他也不想随便冤枉人，他知道被冤枉的滋味儿。
　　小学的时候，他是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孩子，所以大大小小的事儿，总有人怀疑是他干的，但赵怀京从不干那些偷偷摸摸的缺德事儿，他要干就明着干，只是没有人信他，后来调查出来，他也没有得到道歉。
　　所以他打小就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
　　“我知道不止一个人，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来找我，不用背地里搞这些，要闹就当面闹，我随时欢迎。”赵怀京把那个石子儿扔了出去，然后翻开课本开始上课。
　　后两天，夜里倒是没有动静了，又过了两天，石子儿撞击窗户的声音又来了。
　　恍惚间，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来到这个地方，他是为了向赵霆证明，他也能吃苦，他也能有点出息，可是现在，他好像只证明了自己不是个好老师，也教不好这群学生。
　　隔着窗户，赵怀京看见了几个人影，有男孩儿有女孩，他只看清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脸，知道这个人是陈双双。
　　于是尽管赵怀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窗户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石子儿砸，被石子砸就算了，只要不砸在赵怀京脸上，可是窗户上漏风啊，饶是这样，赵怀京也忍不下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遇上陈锋，更想不到，陈锋是陈双双的哥。
　　赵怀京承认他有些忘不了陈锋的脸。
　　那张俊朗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可是他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遇上他，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遇上他。
　　陈锋在镇上住，开了家超市卖些生活用品，有时候会去县里干活，总之平时不怎么管陈双双的生活。陈双双见了陈锋便连忙躲到了他的身后，她拽着陈锋的衣角，似乎有些怕她哥。
　　“我……”赵怀京刚想做自我介绍，陈锋便开口了。
　　“我知道。”陈锋说。
　　赵怀京也不再跟他绕弯子，就算这张脸西北独一份又怎么样，他也不喜欢男的，要是现在不说，杨嘉好准要说他，在西北什么都没学会，反而学会窝囊了。
　　“你妹妹夜里往我窗户上扔石子儿，你以为这里的窗户质量很好吗。”
　　这话说起来有些奇怪，赵怀京有些无奈：“你自个儿问她，我没必要冤枉一个孩子。”
　　陈锋拍了拍陈双双的肩，示意她从背后出来，他问：“真的扔了？”
　　陈双双沉默了一会儿，揪着自己的袖子，点了点头。
　　“抱歉，”陈锋道歉倒是利索：“她不懂事。”
　　赵怀京有些尴尬，见陈双双跑走，这里就剩下他跟陈锋两个人。
　　其实陈锋早就知道赵怀京的存在，先不说是他从车站接赵怀京来的这里，镇上来了个支教老师，这个轰动程度不亚于镇上出了个大学生。
　　她当然不懂事了。赵怀京心道。
　　只是赵怀京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嘴上没说话，也没说原谅，只是问，陈双双为什么讨厌我？
　　陈锋看了他一眼，又是那个眼神，跟在车站见到他第一眼的眼神一样，从小谁看他的眼里，要么是羡慕、要么是嫉妒、要么是别的什么感情，赵怀京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这个眼神，那是一种漠然、一种无视。
　　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在无视他。
　　赵怀京觉得有些不解，他才刚来半个月，镇上的人都没认熟，陈锋为什么单对他这样？
　　他是混，可是他在这儿支教支的好好的，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完美，但也不至于到让人厌恶的地步。
　　“她就是这个性子。”陈锋道。
　　赵怀京勾了勾嘴角，觉得这个话很离谱，干脆也不再装了，他没法儿在陈双双面前这样，因为他是老师，但是他在陈锋面前也就是个普通人：“那你呢，你也是这个性子？你其实也讨厌我，从第一眼见我的时候。”
　　他就这么脆生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是非要陈锋的一个解释，谁看不顺眼他都行，反正这个世界上看不顺眼他的人多了，陈锋还排不上号。
　　“你想多了，我没有。”陈锋说。
　　赵怀京心里骂了句操，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前这个人自打见了他连笑都没笑一下，他们看不顺眼自个儿，自己难不成还要大度的说没关系，没关系，孩子还小，多教育教育就好了？
　　他在这个年纪要是干出这种事得被赵霆吊着打。
　　“陈、锋，”赵怀京一字一句念着他的名字道：“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但是我不欠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这里，那个眼神他只在赵霆那边见过，赵霆看不起他，所以他以为陈锋也看不起他。
　　但是陈锋凭什么看不起他？赵霆看不起他是因为赵霆是他爹，他可以觉得自己的儿子没出息，因为赵霆还要养活他，可是陈锋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在这个地方，凭什么会有人看不起他？
　　赵怀京憋着一肚子气，他最近像水逆一样，跟刘佳分手后，刘佳大骂他负心汉，说他会遭报应，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陈双双，”陈锋冲屋内喊了喊：“出来。”
　　陈双双探了个头，她就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小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哥……”陈双双慢慢走出来。
　　“为什么扔石子儿，我教你这个了？”陈锋问。
　　“没有教这个。”陈双双皱着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这样是不对的。”陈锋说：“他是你的老师。”
　　“可是他欺负学生！”陈双双喊道，她亲眼看见了，那天自己跑走以后，没有跑远，看见了赵怀京在欺负叶老师班的那个“小哑巴”，陈双双本想帮助他逃脱魔爪，胆战心惊的找来几块石头，再回过头来打算去帮忙的时候，发现“小哑巴”已经跑走了。
　　陈双双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只是她亲眼所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也就自然而然的把赵怀京划在了坏人的行列。
　　陈锋听着皱了皱眉。
　　陈双双见他这样，连忙道：“我亲眼看到了哥！绝对没有骗人，骗人是小狗！再说了你不是也很不喜欢他嘛！”
　　“谁告诉你的？”
　　“我就是知道，因为他跟周倩姐走的很近！上周我还见她去学校门口找过那个什么京的！”陈双双说。
　　周倩是周姨家的女儿，赵怀京这阵子总来周姨家的早餐铺吃饭，周倩高中毕业以后就在家里帮忙，跟赵怀京一来二回就熟悉了起来。
　　赵怀京有见识，性格也不错，能给周倩讲一堆外面的事，这里没有的事，上到北京的名胜古迹、下到各种奇闻异事，周倩听着觉得有意思，赵怀京讲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周姨也挺喜欢他的，觉得赵怀京是个好孩子。赵怀京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特别讨中老年妇女的喜欢，从小就讨她们喜欢，嘴甜、会说话，能把人夸的喜笑颜开，在北京是这样，在西北也是这样。
　　镇上的人这阵子都在传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跟周倩有什么什么关系，这些话自然也传进了陈锋还有陈双双的耳朵里。
　　可是陈锋知道他不喜欢周倩，也不会喜欢周倩，赵怀京这样的人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会留恋这个地方，他从见到赵怀京的第一眼就知道，就跟吃饭一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是吃不惯家常便饭的，赵怀京很快就会走，他对西北没有感情，也不会有感情。
　　“他不会欺负学生的。”陈锋说。
　　陈双双眼睛一瞪，对哥哥的话表示不满，她反驳道：“可是我都亲眼看到了，我没有骗人呀，那、那你怎么就这么相信这个姓赵的？”
　　“因为没必要。镇上的老师换过七茬，没有哪个会欺负学生的。”陈锋起身，他整理着货架上的东西，赵怀京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儿：“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整天想有的没的。”
　　陈双双决定亲自去问叶老师那个班里的“小哑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不会出错，这次她要证明，是哥哥错了。
　　可是分明他也不喜欢赵怀京，陈双双知道他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对赵怀京的那些个反应，分明就不是喜欢。
　　隔天，赵怀京就发现宿舍窗户被人换了新的，他以为是叶云，因为这件事他只告诉了叶云，也没有说是班上孩子砸的，只说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窗户莫名其妙裂开了。
　　这里天气很快就会变冷，如果窗户不修好，夜里会特别冷。毕竟这里的条件，别提暖气，就是那种小的电暖扇也没有，叶云告诉他，冬天这里也许会有些难熬，赵怀京说什么难熬的没有熬过。
　　小时候赵霆为了培养他，在那群半大的小孩还在玩过家家的时候，他就跟着院里的大哥哥们开始训练了，同龄男孩炫耀玩具游戏机时，他肋骨处的陈旧性骨折正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进度当然一点也跟不上，往往累的要虚脱，可是赵霆根本不管他累不累，像什么吊单杠、负重跑、引体向上…..总之就是一个练。
　　所以他现在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原因，还得归根于赵霆，没把他当人看过。


第7章
　　他不知道这是陈锋安的新窗户，赵怀京说的一番话被他听了进去，白天他还在学校上课的时候，陈锋路过这个地方，刚好碰上了叶云。
　　叶云招呼他进去喝杯茶，茶没有喝，他反而注意到了赵怀京住的地方的窗户。
　　那扇窗户果不其然的烂了一半，用报纸粘着，风稍微大一点就能给吹开。
　　叶云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无奈道：“怀京说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这样，我还想这阵子找人换个窗户呢。”
　　陈锋都听在心里，他嗯了一声，说我换吧。
　　他换窗户的时候，叶云在旁边搭把手，跟他讲了讲赵怀京的事儿。
　　“北京来的，他爹是部队里的军官，裴校长前阵子还总是说让多照顾照顾他，”叶云笑道：“我看着他就觉得像我弟弟，总感觉我要是有个弟弟也得是这样的。”
　　陈锋把旧窗户卸下来，他扫了一眼屋子内的布置，就是很简单的陈设，出奇的干净，不过也有可能是赵怀京进来以后就再也没动过除了床以外的别的地方。
　　“你别看他这样，其实这孩子能吃苦。”叶云说：“说实在的，我原来觉得他撑不了几天。”
　　叶云一个人说的倒尽兴，丝毫没顾及在一边修着窗户一声不吭的陈锋：“你要是跟怀京接触下来，也会知道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姐，修好了。”陈锋拾起地上的旧窗户道：“那我走了。”
　　“哎！哎，陈锋，钱还没收呢！”叶云连忙追出去。
　　陈锋摆了摆手说，用不了多少钱，叶云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常来家里吃饭，陈锋答应着，离开了这里。
　　所以赵怀京回来后看到的就是一扇崭新的窗户，他还寻思着叶云姐还挺上心的，今早走的时候窗户还破破烂烂的，晚上就换成了全新的。赵怀京是那种典型的给颗甜枣就乐呵的人，他看着面前的新窗户，一时间觉得这几天的事儿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叶云原本想告诉他这窗户都是陈锋的功劳，但是晚上没见赵怀京的面儿，再到白天，她忙着忙着也就忘了这件事。
　　相比平时那几个狐朋狗友，杨嘉好明显更关心他的生活，隔两天就打电话问问赵怀京是不是还活着。
　　赵怀京对他问的问题感到无语，坐在床上靠着墙，告诉电话那头的杨嘉好说自己早死了。
　　“你啥时候回来呀，哥几个都想你了。”杨嘉好说。
　　“少丫贫了。”赵怀京说，这几个人想他的概率比他随便买了张彩票中大奖的概率还低，纯粹就是无聊，闲的没事干，想起他来了。
　　“说真的呀，你不回来周明那孙子又开始作妖了。”杨嘉好说了几件周明最近跟他们作对的事情。没了赵怀京，周明便开始嘚瑟了，刘佳也跟了周明。
　　赵怀京嗯了一声，不屑的笑了笑：“那孙子也就挑我不在的时候敢这么干。”
　　“让他等着，等我回去不弄死他的。”赵怀京说。
　　“行，早点儿回来啊。”杨嘉好说，“你爷爷奶奶想你想的不行，一天得问三次，怀京呢，非要我喊你回来，你爹那边好像也有松口的意思。”
　　“知道了。”赵怀京嗯了一声，提起来赵霆他就生气。
　　“哎，”杨嘉好转移了话题，他笑道：“你在那边有什么艳遇没？带个西北的妞回来啊。”
　　赵怀京骂了他几句，说他脑子里成天就是这些。要真想看，自个儿来看啊。
　　“怎么样啊，有漂亮的没，跟刘佳比着谁漂亮？”
　　他听着杨嘉好的话，论长相，他的脑海里浮现不出几张姑娘的脸，反倒是浮现出了陈锋的脸。
　　可是绝对不能说是漂亮，就单纯的好看，赵怀京不是自恋，他也用不着自恋，从小就有人告诉他他长得帅，长得出挑，他当然自己也觉得自个儿长得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看见陈锋，他觉得陈锋比自己长得还得好看的多。
　　“有好看的。”赵怀京说。
　　杨嘉好在那边唏嘘了一声，说赵怀京挑成这样，这人能入赵怀京的法眼，不知道得是长成什么天仙模样。
　　“追一追啊，”杨嘉好就爱出一些馊主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我回北京了怎么办？”赵怀京觉得这人是傻逼。
　　“你带个人回北京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杨嘉好不以为意。
　　“追个屁，”赵怀京又说：“那他妈是个男的。”
　　电话那头杨嘉好沉默了一会儿，赵怀京听不见他说话，正想挂电话，听见那头一个轻佻的声音，说：“男的又怎么样，你没玩过？现在这么矜持了，去趟西北不像你了呀。”
　　“操/你的。”赵怀京骂道，说话的人是他们从小一块儿玩的另一个哥们儿，叫秦同，是个混不吝，并且性取向上有点问题，喜欢男的。
　　高中的时候，他就觉得秦同有点不对劲儿，其实从初中就有点觉得，那时候他还不确定，身边的兄弟一个个都谈了女朋友、都讨论着哪个学校哪个班的女孩儿好看的时候，秦同这丫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觉得三中八班一人长得还不错。
　　赵怀京后来打听到那人是谁，想给自己哥们儿撮合一下，结果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那人居然是个男的。
　　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是那么稀奇，在那个年代，同性恋不是什么最出格的事情，这一众公子哥儿什么的接触过的东西不少，同性恋绝对不是最让人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就算是同性恋又咋的，只要不看上自己，赵怀京也没办法说他的不是。
　　“你跟杨嘉好待在一块儿呢，现在才来打通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赵怀京跟他说话没什么遮拦，杨嘉好这几天还知道有事没事给他打一通电话，秦同是压根儿没找过他。
　　“那你去西北这件事也没跟我说一声啊。”秦同说。
　　“我让杨嘉好告诉你了啊，他没说？”
　　……
　　好吧，原来罪魁祸首是杨嘉好。
　　后来秦同又把问题转到了赵怀京说长得不错的那个男的身上，他倒是有兴趣，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赵怀京说过一个男的帅，于是他问赵怀京那人有多帅。
　　赵怀京被他问烦了，没好气的说：“比我帅。”
　　秦同被这个给激起兴趣了，他说：“这么帅的，你就不想跟他玩玩？”
　　赵怀京冷着脸，说不想，他之前被秦同诓着试过一次，爽是挺爽的，但是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你要这么想玩，你也来这儿呗。”赵怀京不怀好意。
　　“那算了，我可受不了。”秦同有些惋惜。他也觉得赵怀京说一不二，说要去西北，真的二话不说就去了，那条件，秦同这个被惯久了的人还真的适应不了。
　　“得了吧，没戏。首先人喜欢女的，其次，我跟他早结上梁子了。”
　　“谁告诉你他喜欢女的？他告诉你的？”
　　“这倒没有……但他看起来就不喜欢男的啊！”赵怀京根本无法想象陈锋跟男的在一起。
　　“不喜欢男的又不代表不能跟男的，”秦同说：“还有，你不跟他结梁子了吗，把他钓到手再踹开不得了。”
　　“滚蛋。”这人净出一些馊主意。
　　“反正你在那边也闲得无聊，就算他不是同性恋，刚好恶心他一顿，那也算赚了。”
　　“要么你来。”赵怀京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他夜里躺在床上，心里思索着秦同说的话。
　　他来到西北这个地方，的确没什么乐趣，也没什么感兴趣的。
　　整个西北他最感兴趣的人，大概就是陈锋。
　　他不知道陈锋为什么讨厌他，可能也不是讨厌？反正赵怀京把他理解为讨厌，他那无视的表情，漠然的眼神，赵怀京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突然像是有火窜出来一般。
　　秦同出的的确是馊主意，可是试试又无妨。
　　反正都是一个玩，他过不了多久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的日子这么无聊，有点乐子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儿。
　　再说了，他还真想看看他卸掉这幅冷淡模样后会是什么样子。
　　赵怀京骨子里是个顽劣的人，对感情没个正经，也没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如果非要说喜欢什么东西，他更喜欢小时候养的一只狗。
　　可是要让陈锋喜欢上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现在的情况是陈锋不喜欢他，说不定还有点讨厌他，可是陈锋又喜欢什么样的人？赵怀京想，他虽然不知道陈锋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想应该没人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赵怀京别的不行，对人好这一方面还是挺有一招的，他要对一个人好，那就是死心塌地的好。
　　不就是对一个人好吗，赵怀京有钱、有权，虽然权在这个地方没什么用处，但是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儿。
　　他也不指望陈锋真喜欢上自己，毕竟他也没那个让直男变成同性恋的信心，但要是能恶心着陈锋，就跟秦同说的一样，那也算他赵怀京赚了。


第8章
　　陈双双果然放学路上拦住了叶云那一班的“小哑巴”，也就是刘鹏，她认得刘鹏长什么样，但是刘鹏显然不认得她，看陈双双这样，他也以为又是镇上孩子找来欺负他的。
　　“喂，你，”陈双双思索了一会儿，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叫啥？”
　　“刘……刘鹏。”
　　“我叫陈双双，双是，”她又思索了一会儿，还真的组不出来什么成语，举起自己的两只手道：“双手的双。”
　　“哦……”刘鹏点点头。
　　陈双双担心他不说实话，干脆使出了贿赂的手段，从包里掏出来家里超市卖的棒棒糖，分给了刘鹏一根。
　　刘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要做什么。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陈双双说。
　　刘鹏郑重的点点头。
　　“上周我见那个新来的老师欺负你了，对不？就在这儿。”
　　刘鹏有些疑惑，他好像是知道了陈双双误会了一些事情，连忙摇了摇头，一着急更说不出来话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赵、赵……”刘鹏急的说不出来话，连额头上的汗都落了下来。
　　“你不能骗我呀，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哥可厉害了，他能帮你的！”
　　“赵、赵老师没有欺负我！”刘鹏终于说出来了，也松了口气。
　　他蹲在地上，边带比划边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事儿，说赵怀京没有欺负他，是帮他把那群坏孩子赶走了。
　　陈双双撇了撇嘴，心道，完蛋，这下她算是误会好人了，还冲人家窗户扔石子儿。而那个人正是自己的老师。
　　“那你当时跑什么呀，我还以为赵怀京欺负你了呢。”
　　“我、我……”
　　陈双双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刘鹏的解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别的也没什么了，站起来背好书包道：“算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被陈锋教导的还算不错，从小陈锋告诉她做人要讲义气，要懂得帮助弱小，也要知错就改，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连老师都不害怕，但是却很听她哥的话，因为在陈双双眼里，拉扯她长大，把她养活到现在，她哥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陈双双在赵怀京住的地方徘徊了一阵，叶云先碰见她，问她来干什么。
　　陈双双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道歉的，又看了一眼赵怀京的屋子，觉得里面没人就想走。
　　“我，我没事儿！”陈双双摆摆手。
　　“哦对了，”叶云笑了笑：“今天有学生家长送了些家里炸的鱼，你带点回去，跟你哥一块儿吃。”
　　叶云忙进屋了，陈双双在外面乖乖等着，谁料，出来的不只有叶云，还有赵怀京。
　　赵怀京手里还拿着一个炸鱼吃着，另一只手里掂着一兜，正从叶云家出来就跟陈双双碰了个照面。
　　这小姑娘来他这里干啥。赵怀京把炸鱼吃下去，目光又紧急落在了自家的窗户上，确认依旧是完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来，双双，带回去跟你哥哥一起吃啊。”叶云把一兜炸鱼递到陈双双手里。
　　赵怀京冲叶云道了谢，便转身打算回房间，陈双双在身后悄悄跟着他，最后还是在门外徘徊着不敢进去，慢慢地探了一个头。
　　赵怀京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进来。”
　　陈双双这才敢走进来。
　　“出什么事儿了？”赵怀京问。
　　陈双双有些犯怵，但是想起她哥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弯腰冲赵怀京鞠了一个90°的躬说她错了。
　　赵怀京被她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孩儿也不算坏。
　　“你哥让你来的？”赵怀京觉得心情有点好，看来陈锋这小子只是碍于面子，他不一定讨厌自己，这不，没过几天就让陈双双来道歉了。
　　没让赵怀京想到的是，陈双双摇了摇头，说是她自己要来的。
　　赵怀京觉得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他问，那时候为什么要拿石子儿砸他的窗户。
　　陈双双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碰见了一身伤的刘鹏，以为是赵怀京欺负了刘鹏，自己想要替同学出气。
　　“我错了，实在不行，你也拿石子儿往我家窗户上砸嘛。”陈双双低着头。
　　赵怀京是彻底被她整笑了，那可不行，他前个儿还想着对他哥好，今天去砸陈锋家的窗户，那他俩一辈子别想好了。
　　“你帮同学的心是好的，下次注意就行了。”赵怀京说：“等你找到了欺负刘鹏的人，再砸他家的窗户也行。”
　　赵怀京果然没有当老师的天赋，就会出一些馊主意，谁让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干的，他要是遇上讨厌的人，干的要比陈双双出格多了。
　　陈双双一听这话，眼睛都亮起来了，连忙点了点头。
　　“行了，天不早了，快回家吧。”
　　陈双双嗯了一声，走之前冲赵怀京说：“赵怀京，你人还挺好的。”
　　这一小孩儿直呼他的大名，整平辈了还。
　　赵怀京无奈的冲她摆摆手，想赶紧让这个祖宗送走：“没大没小的，你喊你哥喊陈锋啊？”
　　“这不行，我哥会说我的。”陈双双说。
　　“那我就不会说你了？”
　　陈双双明显不怕他，她做了个鬼脸：“赵怀京！”
　　“路上注意安全。”赵怀京不再跟她扯。
　　“赵怀京，你以后可以常来我家玩，我哥做饭好吃，可以让他做好吃的。”陈双双说完就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他这么一想，这何尝不算一种因祸得福，现在陈双双对他印象好了些，那陈锋也没理由再讨厌他，他的计划就更好实施了。
　　陈双双拿着炸鱼回家，还没看见他哥就开始大喊起来，把她哥从厨房喊了出来。
　　厨房门帘猛地一掀，陈锋拿毛巾擦了擦手，问她今天回来的怎么有些晚。
　　油纸包塞进陈锋怀里还带了些余温，“叶云姐现炸的鱼。”
　　“赵怀京…”陈双双摆弄着书包带子，有些不好意思，眼角却不经意的瞥见陈锋骤然绷紧的肩，“刘鹏说他没欺负人。”
　　陈锋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点了点头让她洗手吃饭。
　　“我遇上了赵怀京，跟他道了歉。”
　　“嗯。”
　　“他说让我拿石子儿砸欺负刘鹏那群人家的窗户。”
　　陈锋本来没什么反应，听了这话把筷子放下，说：“他这么告诉你的？”
　　几公里远的学校宿舍里，赵怀京感觉自己被鱼刺卡了喉咙。他要知道陈双双会这么口无遮拦，绝对一句话也不会说，这下好了，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又给他妹妹出馊主意，把她往岔路上带，这下估计要更不顺眼了。
　　得亏赵怀京不知道，不然准要欲哭无泪。
　　陈双双低头扒拉着饭，悄悄看她哥的反应，她感觉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居然短暂的看见陈锋笑了一下，再等她确认的时候，陈锋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反正我就觉得赵怀京这人还不错，哥，你也不要太讨厌他啦。”陈双双说完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锋收拾着碗筷，然后又盛了一碗饭，将它端上了楼。
　　这个家除了他跟陈双双，还有他爷爷，父母从小就离开家了，至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爷爷一个人把他们拉扯长大，等到陈锋长大了，能够支撑家里的重担了，爷爷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
　　“来，吃饭了爷爷。”陈锋把饭端到爷爷面前。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饭，冲陈锋艰难地笑了笑。
　　陈锋将饭放到他手里，站起来走到了窗户旁，这是超市的二楼，向外看去就是街上。
　　陈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些人，他觉得心里有些被什么东西压着，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老人，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神情，最后再让爷爷担心。
　　可是他也才刚变得成熟，刚变得可以独当一面。
　　他在老人旁边总是强撑着镇定，总是说没事的、没事的，可是他清楚的知道有事，也只有现在背对着爷爷，他才能短暂的不再紧绷着情绪。
　　“这儿！”
　　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陈锋的思绪，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单车铃声。
　　赵怀京骑着单车，从楼下路过，他觉得学校离镇上有些远，干脆就买了辆单车，从高中毕业以来赵怀京就没骑过单车了，他现在骑在车上想起了高中时候的自己，车后座坐着的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儿，他就骑着单车带着她满城转，得让所有人看看他女朋友有多漂亮。
　　那段日子实在过得恣意洒脱。
　　这条街他还没怎么走过，店牌在对面，所以赵怀京他自个儿也不知道现在正路过陈锋家，更不知道自己刚好出现在陈锋的视线里。
　　有些昏暗的路灯下，他一只手在空中挥着，另一只手握着自行车龙头，穿着白衬衫，脸上笑得肆意又张扬。
　　陈锋的指尖在窗框上泛出青白，他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那个略微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而他，站在窗边久久没有离去。
　　他从前也见过这个场景，他从前也见过。陈锋知道赵怀京会是什么样的人，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三个月、五个月……可能待不了这么久。总有一天他会收拾好所有东西，不挥一挥手，也不做停留。


第9章
　　赵怀京不是墨迹人，说干就干，想到什么就开始做什么。
　　反正在这儿也闲的无聊，不如给自己找找乐子。
　　于是他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去陈锋家的超市，为了方便来镇上，他还专门买了个自行车。
　　“来包烟。”赵怀京说。
　　陈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烟给赵怀京，货架上没什么好烟，多的是四五块的那种，赵怀京觉得呛，根本抽不来。
　　但是他又得跟陈锋找话题，顺带照顾照顾生意，他心里寻思着，陈锋再不待见自个儿，总不能不待见顾客吧。
　　赵怀京收了烟，抽出来一根，用嘴叼着，他也不点上，因为压根儿抽不惯，上次买来抽了一支，没让他呛的把烟扔出二里地。
　　“抽的惯吗。”陈锋倒是先开口问他了。
　　赵怀京忙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上道：“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挑的人。”
　　“双双呢？”赵怀京趁陈锋不注意，还是把烟给掐了，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跟陈锋唠。
　　“在里面写作业。”陈锋说。
　　“可以呀，这小姑娘好学，可以。”他说。
　　有种没话硬说的感觉。赵怀京心里想。
　　可是他又不情愿这么快走，在超市里左看看右看看，问陈锋开超市多久了。
　　“六年了。”
　　赵怀京挑挑眉，说那还挺久的。陈锋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最多比他大一两岁，按这个年纪推算一下，看来他没上大学。
　　他在这儿待了一阵子，也算是把陈锋摸清了，家里有几个人，有没有对象什么的，摸的门清，可是陈锋估计除了知道他叫赵怀京、是双双的老师以外，别的也不知道什么了。
　　他也不问，情愿跟赵怀京两个人坐着，也不主动聊起话题。
　　不过他不主动聊，赵怀京也能主动跟他说，跟他唠，也不管陈锋乐不乐意听。
　　“锋哥，我来买点东西。”周倩推着门帘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赵怀京。
　　赵怀京最近有阵子没找过她了，她还觉得有点无聊。
　　毕竟赵怀京这阵子没事就来陈锋这儿待着，他自个儿摸索出来的追女人的一套方法，百试百灵，虽然陈锋是男的，但赵怀京觉得这方法没差。
　　第一个，就是得让人眼熟你，就得多去人面前转转。甭管别人烦不烦，先转就对了。
　　这不，赵怀京就开始第一步了。
　　“赵怀京，你也在？”周倩有些惊讶，上前跟他搭话。
　　赵怀京见她来了，倒不觉得惊讶，毕竟早餐店跟超市就挨着，来这儿也是顺手的事儿。
　　“门口停那辆自行车你的啊，我就说看着像。”周倩说。
　　“是。”赵怀京悄悄瞥了眼陈锋，发现那人没什么反应。
　　周倩笑盈盈的，拉着赵怀京的胳膊说：“你前几天不还说想出去转转，这附近挺多湖，我带你去呗。”
　　赵怀京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出来，他脸上扯出来一笑说：“车座还没安呢，回头，回头带你转。”
　　本以为周倩就会这么走，谁知她眉毛一扬笑道：“那简单，我锋哥就会安车座，刚好让他给安上。”
　　赵怀京有点感觉心死了，见陈锋已经拿着工具出去了，心这下是彻底死了。
　　“看不出来啊，你会的还挺多。”
　　这是第二步，就是得夸对方，让对方有那种获得感和成就感，男人都一个样，不经夸，赵怀京也是男人，所以他清楚。
　　“街上随便拉一人都会。”陈锋三下五除二就把自行车车座安好了。
　　看起来没吃赵怀京这招。
　　“走吧，你带我去桥头看看。”周倩笑着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赵怀京看着她一手拿着一塑料袋，说：“拿着不嫌累啊，隔壁就是你家，先放那儿。”
　　“锋哥，你帮我拿回家吧。”周倩将这两袋东西交给陈锋说：“我跟他就先走了。”
　　赵怀京骑一步要三回头，说桥头离这儿就几步路，非得坐这后座，邻里看见了影响不好。
　　周倩倒是不以为意，她说，那咋了，她跟陈锋还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没被少说。
　　赵怀京提起这个可来了兴趣，他刚好想问问陈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你从小跟陈锋一块儿玩啊。”赵怀京问。
　　“对啊，这条街就这么大，不一块儿玩才奇怪吧。”
　　“那也是。”赵怀京放慢速度：“他从小就这个性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周倩思索了一会儿，说：“他就是不太爱说话，性子冷，其实挺好一人。”
　　“他喜欢啥？”
　　“你老问他干嘛呀。”周倩锤了他一下：“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赵怀京说：“我没啥喜欢的，你还没说陈锋喜欢什么呢。”
　　“他也没啥喜欢的……”周倩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她跟陈锋认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陈锋对什么事情执着过，高中毕业以后，他短暂的去上过大学，只不过上了两年，爷爷身体突然扛不住了，双双在家里没人照顾，这大学也上不了了。
　　“陈锋成绩可好了，特聪明，”周倩说：“我们镇上成绩最好的就数他，在县里上高中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他咋回来了？”赵怀京有些疑惑，这里的人应该巴不得跑的越远越好吧，陈锋要真是成绩这么出色，干什么还留在这儿呢。
　　“还不是家里的事儿吗，陈锋大二那年，爷爷突然生了场重病，耳朵也听不见了，他得回来照顾。”
　　“那他爸妈呢？”赵怀京问。
　　周倩拍了一下他的肩，这小子最近老打听陈锋，打听的到底是啥啊。
　　“你打听的啥啊。”周倩说：“他妈死的早，刚生下双双就走了，他爸走了，一晃眼好几年再也没回来。”
　　“操的。”难怪当时陈双双听见他说的话跑呢。
　　“所以他真没啥喜欢的，”周倩说：“要说有才奇怪呢，爷爷生着病，双双还要上学，他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实在不行，就当喜欢钱吧。”
　　赵怀京别的没听进去，就听见一句“喜欢钱”了。
　　他心里突然觉得乐了起来，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陈锋要真喜欢那些难搞的，赵怀京还真不一定搞的来，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行，谢你了。”赵怀京说。
　　“谢我啥。”周倩觉得这人奇怪。
　　他还是时不时来陈锋家，下了课就来，还顺便把双双给带回来，用之前陈锋安的新车座。
　　“你就放心双双自个儿回家啊。”赵怀京说。
　　“她这地儿摸的比你熟。”陈锋把饭端出来。
　　赵怀京挑了挑眉，说，“行，是。”
　　“那我对这地儿不熟，得找个带路的，双双给我带路可以吧？”他笑道。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赵怀京之前脸特臭，知道陈锋看不顺眼自己以后，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给他好脸色，这才过了几天就换了一副模样。
　　难怪杨嘉好说他能去演戏，这脸变得自己都觉得快。
　　陈锋站定，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的赵怀京有点犯怵。
　　“你找带路的干什么，你不是住在学校吗。”
　　赵怀京讪讪笑道：“这不，下了课给双双补补课吗，我补完还得去别家呢，来回跑。”
　　陈锋说不用他补，让他下课直接回去休息就行了。
　　“来都来了这次。”
　　“哥！”双双及时赶到：“赵老师要在我们家吃饭吗？”
　　赵怀京心道，陈双双还挺有眼力见的，他听了这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眼陈锋。
　　陈锋冲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来吃吧。
　　“唉，行！”赵怀京乐了起来，他说：“我帮你拿菜。”
　　陈锋做的就是很平常的家常菜，两个菜加上米饭，赵怀京觉得这已经是他来西北吃过的最不错的一顿了。
　　学校不包饭，他要么是去叶云家蹭饭吃要么是吃泡面，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叶云家蹭饭。
　　“你饭做的不错啊，谁教你的？”赵怀京说完立马咳嗽了一声，他就该管着自己的那张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都别说。这还要问什么，他爸妈离开的那么早，能教他才怪了。
　　赵怀京上学那会儿，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对谁看不顺眼就骂，因为这写了数不清的检讨，挨了不少罚，结了不少梁子，但是依旧没长记性。
　　“没人教，”陈锋给陈双双夹着菜，“自学的。”
　　陈锋没吃两口就停了筷子，赵怀京见他又拿出一个碗盛了饭便上楼了。
　　见陈锋走，赵怀京脸上才露出疑惑的表情，他问：“你哥干什么去了？”
　　“他去给爷爷端饭了。”陈双双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利索的把空碗拿到厨房刷碗去了，并让赵怀京再吃会儿。
　　赵怀京看着剩下的饭菜，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跟着陈锋悄悄地上了楼。
　　房间门开着，他瞄了一眼陈锋的房间，就只有一张床，看起来他把大房间留给了爷爷还有陈双双，自个儿待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小房间。
　　那个房间通共放了一张木板床就没什么位置了，赵怀京远远瞥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也没留意。
　　他悄悄靠在门外，看见陈锋把饭端到桌子上，喊醒床上的老人吃饭，自己就在旁边守着他吃完饭。
　　赵怀京想起了周倩说过的话，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儿。


第10章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临走了，陈锋问。
　　毕竟过了镇上就没路灯了，赵怀京得摸黑回学校，他倒是认得路，前前后后来镇上也不少次。
　　“知道，不过你要送我我也没意见。”赵怀京说。
　　陈锋把门拉上，说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哎，”赵怀京都要给气笑了，合着他也不送自己，问那一句是干什么的。
　　回了家已经算晚了，这儿现在还没到供应热水的阶段，虽然夜里已经算冷了，但还是就着凉水把澡洗了，热水得自己拿壶烧，赵怀京出了名的从小娇生惯养，哪会做这个，他情愿感冒，也不愿意每天麻烦来麻烦去。
　　这两天，杨嘉好没少给他打电话，问他在那边怎么样，他想也是爷爷奶奶拜托杨嘉好问的，估计知道自己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他们得特着急。
　　一想起来自个儿爹说不定要让这老两口训，赵怀京就觉得心里舒坦，反正现在在西北也有乐子，他也不着急回去。
　　秦同那孙子果然拿他打赌了，赌约是赵怀京到底能不能把陈锋追到手。
　　他觉得这样幼稚，高中那会儿是能不能追上学校最漂亮的女孩儿，不过这种赌约没意思，也没人会下错注，赵怀京别的不行，追女生还是有一套的，再加上有钱，有势，长得还帅，那追起来可是分分钟的事儿。
　　不过被赵怀京追起来也贼有面儿，赵怀京是谁，学校里不乏有少爷公子哥儿的，但跟赵怀京比起来还是低了一截，能被赵怀京追的女孩，以后也甭担心在学校里混的不好了，根本没人敢惹。
　　但是这次的赌约不一样了，赵怀京这次追的可是个男的，秦同把这件事冲兄弟圈子里一说，基本上没人不好奇，不少人还惋惜，寻思着赵怀京不早说自己男的也可以，那张脸，在圈子里可是男女通吃。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我反正是觉得不行。”杨嘉好赌的追不上，他倒不是不相信自个儿哥们，先不说陈锋喜不喜欢男的，赵怀京就不喜欢男的，那怎么追，不觉得膈应吗。
　　“我操/你丫的，”赵怀京跟秦同打电话的时候惊讶了：“你把你的那辆新车给压进去了？”
　　赵怀京因为来西北来得早，他还没开过，心里一直想着呢。
　　“所以你可一定得追上啊。”秦同说。
　　“滚你的。”赵怀京觉得这人是疯了。
　　赵怀京已经尽力对陈锋好了，锲而不舍的送陈双双放学，就为了跟她哥唠上几句，看着她哥那爱搭不理的劲儿，赵怀京居然没脾气，要知道换个人，赵怀京早该翻脸了，可是对上陈锋，他就是觉得陈锋就该这样。
　　叶云做点什么好吃的他都记得给陈锋带过去点儿，自己都顾不上吃，骑着单车先去给陈锋带过去。
　　饶是陈锋也看出来赵怀京不对劲了，他明明前阵子还是一种“看不顺眼老子就滚蛋”的样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要追周倩吗。”终于在赵怀京第N次拿着一兜炸鸡来的时候，陈锋问道。
　　赵怀京沉默了。
　　赵怀京疑惑了。
　　赵怀京崩溃了。
　　“关她啥事？”
　　他连周倩家的门都没路过，不过为了早上能跟开门的陈锋打声招呼，赵怀京回回都来周倩家吃早饭。
　　就凭着天天来周倩家吃早饭是追周倩的话，那他还天天来陈锋家超市呢，按照陈锋的脑回路，那不也是追陈锋吗？
　　“不过追周倩的话，不用追。”陈锋说。
　　“为啥？”赵怀京坐在单车上，长腿支着地，他还得赶回去帮叶云的忙，不能跟陈锋聊太久。
　　“她就喜欢你这样的。”陈锋说。
　　他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周倩跟陈锋必然是没可能的，不然早就有什么了，她不喜欢闷嘴不说话的，要是跟这样的人在这一块儿她能憋死，她倒不是说喜欢赵怀京，是喜欢赵怀京这个类型。
　　长得帅，会说话，不过最重要的是，赵怀京长得像那个年代大火的一个明星，就是西北镇上这种地方也知道的那种，那是周倩偶像。
　　“难怪她第一眼见我眼睛就放光……”赵怀京嘀咕着。
　　不过既然聊起了这个话题，赵怀京也就借着这个话题问了起来。
　　“欸，陈锋，你喜欢啥样的人？”赵怀京假装问的很不经意。
　　陈锋看了他一眼，说问这个干什么。
　　“我这不是，这不是……”
　　我这不是没话找话，不是要追你吗。
　　“关心关心学生家长吗。”赵怀京道。
　　“你们老师还开展了副业啊，”陈锋扔过去一包烟给赵怀京：“说媒？”
　　“没有！”赵怀京接过这包烟，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包中华，陈锋店里不卖这种烟，镇上也没有买这种的。
　　对于镇上的人来说，几十块钱都够一家人花好几天了，抽这种几十块钱的烟还真不如几块钱的过过嘴瘾。
　　“你哪儿搞来的？”赵怀京一时间也忘了继续追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去县里干活，店老板给的。”陈锋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也勾了勾。
　　“谢了！”赵怀京把烟揣兜里，他从北京来没带几包抽的惯的，头两天刚来的时候感觉心里烦的厉害，早抽完了。
　　他骑了半截，想起来自己刚才问的问题陈锋还没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锋还在门口，连忙问：“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啊？周倩那样的？”
　　陈锋也不回他，不过赵怀京还是感觉心里乐呵，他寻思着陈锋这人也挺上道的，那烟自己抽了多舒服，专门从县里带回来给他，估计现在也拿他当哥们儿来看了吧。
　　其实陈锋这人挺好的，真要放北京那群太子爷圈子里，赵怀京说不定还真能跟他处上朋友，他不喜欢跟别人玩虚的，谁待他真心不真心，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怀京，这么高兴啊，上哪儿玩了？”叶云见他满目春风的进院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赵怀京摆摆手，他说就是今天高兴。
　　前几天下雨，叶云房子有点漏雨，想着趁没下雨的时候补补，也得亏有赵怀京，不然让她自己上房顶补，还真不太行。
　　“来姐，我上去就成。”赵怀京搬起旁边的梯子，叶云给他在下面扶着。
　　赵怀京冲她笑了笑，撸起衣服袖子道：“你旁边歇着吧姐，不用扶。”
　　“那咋行，摔着可得遭罪。”
　　赵怀京没两下就上了房顶，他让叶云把工具还有装着水泥的盆给递上来，然后就蹲在房顶上捣鼓半天。
　　补房顶不是什么力气活，赵怀京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屋顶给补好了，就是身上被水泥沾了不少印儿。
　　“怀京，你下来的时候慢点呀。”叶云把东西接下来。
　　“没事儿，用不着梯子，一翻身就下去了。”赵怀京往旁边走了两步，房子旁边是一围墙，赵怀京站上去，一翻身就利索的下来了。
　　他爸之前没少把赵怀京锁在房间里，赵怀京爱玩，就上次说的那个，18岁那天把他关家里三天，他就是从窗户翻出去的。
　　赵怀京住的地方是个小洋楼，他住在二楼，离地面不近，这要一不小心摔出去，虽然不至于哪儿哪儿骨折，那也够受的。
　　但是没办法，不翻出去，赵霆不让他出门，他哪能听赵霆的话，他要是真被关三天，这事儿传出去他还在不在圈子里混了。
　　夜里，赵怀京趁着没人，先是扒着窗户台下到一楼，到一楼就好说了，撑着台就跳下去了。
　　虽然有点崴脚，但总归也是翻出去了。
　　叶云住的地方就是一小平房，不高，用不着再用梯子下去了。
　　“还有什么帮忙的就说。”赵怀京笑道。
　　叶云看着他，表情有点无奈：“你们这半大的小伙子咋都不走寻常路呢。”
　　赵怀京拿毛巾擦了擦身上蹭着的水泥，表情有点疑惑。
　　“一个陈锋，一个你，都是直接翻下来的。”叶云笑道：“知道你们厉害行了吧，真是能耐的。”
　　“陈锋也这样啊？”赵怀京来了兴趣。
　　“那可不，这屋顶修不少回了，幸好这回你来了呀，不然还得找陈锋。”
　　叶云说让赵怀京回头把衣服送她这儿，她给洗洗，赵怀京说他自己洗就行了。
　　“你哪儿洗的干净，肯定就拿水泡泡得了。”
　　“姐，你跟陈锋什么关系？”赵怀京问。
　　叶云在这儿也待不少年了，听叶云这个意思，平时家里什么忙都是陈锋帮的，陈双双跟叶云关系也不错，赵怀京还真不知道他俩啥关系。
　　不过他听镇上的人说陈锋没对象，难不成镇上的人也不知道吗。
　　“他呀，就跟我弟弟是一样的。”叶云说：“我觉得那孩子可怜，所以对他挺好的，陈锋也是个好孩子，拿我当姐看。”
　　赵怀京点了点头，拿叶云当姐看？
　　虽然不知道陈锋什么想法，但是看叶云这样子，大概就是拿陈锋当弟弟，不然这么多年，要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
　　“嗯，陈锋人不错。”赵怀京说。
　　“那当然了，”叶云语气里还有些惋惜：“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的人。”


第11章
　　“来，陈双双背一下九九乘法表。”赵怀京说。
　　陈双双一脸不情愿，自从赵怀京总去她家里，提问她的次数就更频繁了。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从二开始背。”赵怀京说。
　　陈双双瞪了赵怀京一眼，脸上不高兴，小脸皱巴巴的，扯着嗓子道：“二二得四、二三得六……”
　　“六八五十八。”
　　“停。”
　　陈双双以为是他良心发现了，觉得她背的已经够了，谁知道是自个儿背错了。
　　“六八四十八。”赵怀京说。
　　他教起学生来倒没有了那一股亲近劲儿，就是很专注的、也有些严肃的，毕竟他来这里不是玩的，是真的要教给学生什么东西的。
　　回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赵怀京哪背过这些呀，也都是后面才补上的，他爱玩，也不喜欢背书，考试也回回吊车尾，现在站在讲台，他才明白自己当初的幼稚。
　　但是他不怎么后悔，毕竟自己小时候的确是爽了。
　　“回去让你哥教教你。”赵怀京冲她使个眼色让她坐下。
　　陈双双撇撇嘴，知道赵怀京又是来拿她立威严了，他知道自己不往心里去，放在别的孩子身上，赵怀京还真得好声好气说话。
　　毕竟赵怀京也才24岁，刚毕业，第一次当老师。
　　“陈双双。”赵怀京第三次喊她的名字，坐在后座的小姑娘只顾着玩路边刚才摘的野花，理都不带理他的。
　　“怎么了？回头我向你哥告一状，再不理我试试。”赵怀京挑挑眉。
　　“赵怀京，你咋这么幼稚呢。”陈双双不满：“我这个年纪都不告状了。”
　　“那怎么了，我就告。”赵怀京加快了速度，他肩上挎着一个布包，那还是他初中时候常挎的，他那时候觉得不习惯，学校里的孩子都不挎，就他挎着。
　　他现在肩上挎着个叶云给他准备的包，说是让他装装教案，课本什么的，赵怀京刚开始觉得麻烦，现在也习惯了。
　　“你乖乖听课，回头哥给你买好吃的。”赵怀京说。
　　“知道了——”
　　他蹬着自行车，风吹过他的耳畔，听着陈双双在后面咯咯地笑着，赵怀京也觉得高兴。
　　“下车。”赵怀京在超市门口停下。
　　“你不进来吃饭啊？”陈双双问。
　　赵怀京就等着这一句呢，他往里面张望着，没看见陈锋，就看见在超市坐着看门的周倩了。
　　“你哥呢？”赵怀京问。
　　陈双双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早上陈锋告诉她要去县里一趟，会晚点回来。
　　“你没看见我呀，上来就问陈锋呢陈锋呢，陈锋去县里了。”周倩磕着瓜子，拿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你当这是你家啊？”赵怀京抓起一把瓜子也磕了起来。
　　周倩翻了个白眼，拍拍手道：“行了，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陈锋说他啥时候回来没？”
　　周倩摇摇头：“没说，他说会赶在双双回来前做饭呢，可能有事耽误了。”
　　“行，走吧您。”赵怀京冲她摆摆手。
　　“你会做饭不？”周倩说：“我家还有早上的包子，给你拿来点啊。”
　　“算了吧。”赵怀京自己吃倒没什么，这里还有小姑娘和老人呢。
　　陈双双见陈锋不在家，开始偷摸着拿糖吃，她冲赵怀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道：“别告诉我哥。”
　　“知道，告诉你哥我也得完蛋。”赵怀京让她少吃点。
　　“我哥不让我吃糖，因为我的牙坏了。”陈双双说：“但是她们都吃，我也想吃。”
　　“先把牙养好，养好了就能吃了。”赵怀京找了个围裙系上，这就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他装备准备的倒是到位，就是这做饭的技术……
　　“你会做饭啊？”陈双双站在他旁边。
　　“做个饭这不轻轻松松。”赵怀京还真没做过，还是爷爷奶奶惯的了，压根连厨房都不让他进，平时就是坐着等吃就行了。
　　所以赵怀京用尽毕生所学，也就做了几碗蛋炒饭出来。
　　中间趁陈双双写作业去了，自个儿还给远在北京的杨嘉好打了通电话。
　　“蛋炒饭，是先炒鸡蛋还是先炒米饭啊？”赵怀京问。
　　杨嘉好沉默了一会儿。
　　“你要把厨房炸了啊？”他问。
　　什么时候也没听说过赵怀京会做饭。赵怀京好像只会吃吧？
　　“放盐吗？”
　　“不放盐你吃啥啊？”杨嘉好远程给他指导着，恨不得飞去西北给他炒俩菜。
　　“哪个是盐。”
　　这话说出口就是赵怀京也沉默了，他趁杨嘉好还没有出声笑话自己的时候，默默地把电话给挂了。
　　最后蛋炒饭还是成功的做出来了，这是他唯一会做的一样像样饭，看起来品相还不错，起码没有把米饭炒糊。
　　陈双双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她看着这一锅蛋炒饭，有些惊讶：“赵怀京，你还会这个？”
　　“我会这个很奇怪吗，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赵怀京说，也不知道平时周倩在陈双双面前说他什么，让陈双双觉得自己什么生活常识都不知道。
　　“周倩姐说你刚来的时候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她让你往东走，你骑着车在大马路上徘徊了半天，来了一句，东边是哪儿。”陈双双说。
　　赵怀京有点没话说，周倩什么都往外倒，连这种事也不放过。
　　赵怀京嘀咕着，没教过东西南北怎么分啊。
　　不过陈双双转头也忘了，就惦记赵怀京这碗蛋炒饭了。
　　“吃吧。”赵怀京给陈双双盛了一满碗。
　　他给陈锋留了一碗，拿一个大碗盖着，不知道陈锋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回来了，再把炒饭热热就行了。
　　赵怀京都想好自己下一步说什么了。
　　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吧？
　　他想到这儿就有些高兴，想起楼上还有爷爷，又盛了一碗饭，端上了楼。
　　老人家还醒着，见了赵怀京有些奇怪。
　　赵怀京连忙说他是陈锋的朋友，陈锋今天回来晚了，没办法赶回来做饭。
　　老人神情还是疑惑，他指了指耳朵，又张了张嘴，摆了摆手，表情略带他们那老一辈儿特有的歉意，示意他听不见。
　　赵怀京连忙点点头，但是他也不会手语，也就能看懂一二，他自己也比划着，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什么。
　　赵怀京把饭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目光落在桌子上有张陈锋的照片，是他跟陈双双的合照，这时候的陈锋还很稚嫩，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陈双双还是个小孩儿，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那种。
　　他跟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指了指照片上的陈锋，又指了指自己，但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朋友”这个关系。
　　不过爷爷也理解他的意思，露出了笑容，见爷爷笑了，赵怀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饭，帮老人递上了筷子。
　　陈锋是赶回家的，为了赶回家做饭，他一刻也没在路上耽误。
　　回了家，见周倩已经不在了，陈双双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他有些奇怪，陈双双不会做饭才对。
　　“周倩做的吗？”
　　陈双双这才发觉他回来，陈锋额头都是汗，鼻尖上也是。
　　“赵怀京，”她刚说出赵怀京的名字，又想起之前陈锋教训她的，不能说话没大没小，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赵老师做的。”
　　“他回去了？”
　　陈双双摇摇头，她也才一晃眼发现赵怀京不见了。
　　陈锋让她坐下来吃，自己往楼上走，于是，他站在房间门口看见的就是那一幕，赵怀京正手忙脚乱的介绍自己是谁。
　　一时间，陈锋有些紧绷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他站在门口，感觉心脏慢慢变得平稳。
　　他对着这一幕愣了一会儿，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爷爷刚听不见，慢慢地也说不出来话了，但是老人家又不会手语，平时没办法沟通。
　　陈锋自己也不会，那个年代网络技术还不发达，镇上连个网吧都没有，他只好找那些别人家里会手语的，提着一堆东西去人家家里，然后慢慢学，最后再把这些教给爷爷，也总算能做到日常沟通。
　　看着赵怀京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他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他那时候着急，是因为这是他爷爷，可是陈锋站在门外，不懂赵怀京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爷爷，我回来了。”陈锋走上前，他向老人比划了一下，指指赵怀京，用手语说这是他朋友。
　　赵怀京吓了一跳，见是他回来了，往旁边挪了挪，陈锋跟他爷爷打着手语，赵怀京一句也看不懂，他上次这么迷茫还是对高等数学。
　　“你爷爷说什么？”等就剩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外，赵怀京才问。
　　总不会是在说他坏话吧，比如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那种。
　　陈锋瞥了他一眼，说：“爷爷说你饭做的不错。”
　　赵怀京这下是彻底乐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做饭，能得到这个评价，他已经很满足了。
　　“那当然，我也挺能干的吧。”赵怀京说。
　　他下了楼梯，一边走一边给陈锋说自己给他留了饭，他之前尝过陈锋的手艺，这次总该让陈锋尝尝他的手艺。
　　“赵怀京，谢了。”陈锋道。
　　赵怀京步子一停，他回头冲陈锋扬起一个笑，看起来特阳光：“谢什么，顺手的事。”


第12章
　　赵怀京让陈锋坐着，他一个人去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然后端着碗热好的蛋炒饭出来了。
　　陈双双很有眼色的跑去写作业了，一时间，这个地方就只有赵怀京和陈锋两个人。
　　赵怀京把炒饭放下，他难得做出来一碗品相这么好的，头一次做饭能做成这样，他已经觉得很不容易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赵怀京坐下来，他早就吃完了，这时候也没事干，两只眼睛盯着陈锋看。
　　陈锋的眉毛动了动，他拿着筷子吃了一口，被赵怀京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脸上有东西啊。”陈锋说。
　　赵怀京点点头，咧嘴笑着看他。
　　陈锋听了这话还当是真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谁知赵怀京下一秒道：“某人的脸上写满了想夸但是又因为嘴硬忍着呗。”
　　陈锋神情变了，他往日里都是一副冷冷的姿态，此刻赵怀京总觉得看出了一丝柔和。
　　他原来也有另一幅样子。赵怀京心想。
　　“那某人的脸上也写着想被夸，但是因为嘴硬不好意思说出口。”陈锋道。
　　赵怀京还真被说中了，要是有个尾巴，刚才那样他准已经翘上天了。
　　“哎，我跟你不一样，”赵怀京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怎么要面子，要面子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我脸上这么写的，但是我嘴上还要说。”
　　他带着试探性的问：“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那你厉害的标准还挺低的。”陈锋说。
　　没听到想听的回答，赵怀京有些无奈，撇了撇嘴：“陈锋，有没有人说过你嘴特硬？”
　　陈锋看了他一眼：“没。”
　　“那我就是第一个说的，”他凑上前，“做人得会说话，这样才能找得到对象。”
　　陈锋收拾着碗筷，他将空碗端进厨房，难得调侃了赵怀京一句：“那你是不是对象还挺多的。”
　　赵怀京没听出来话里别的意思，权当以为陈锋夸自己会说话，笑道：“那可不，在北京的时候，追我的人能从这头排到那头。”
　　他描述的夸张，不过其实的确不少，要真罗列起来，指不定真能排到那头。
　　陈锋挑了挑眉，他刷着碗：“那还挺厉害的。”
　　“陈锋，你去过北京没？”
　　趁着陈锋刷碗的功夫，赵怀京靠在门框上跟他聊天，他倒是能做饭，但是没刷过碗，奶奶也不让他干这个活，赵霆总说他真是给惯的了。其实的确被惯的厉害，但赵怀京都养成习惯了。
　　就去他们圈子里打听打听，哪个人刷过碗做过饭什么的，也就杨嘉好会做饭，赵怀京比葫芦画瓢也能做点儿出来，要提起来最不会做饭的，秦同得排第一个。甭提做饭了，他连厨房都没进过，真让他做饭，估计也没人敢吃。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去过。”
　　赵怀京来了兴趣，他问陈锋什么时候去过，陈锋说上大学的时候去过。
　　赵怀京一下子没了想再问的想法，听周倩说，陈锋当然也想继续上大学，但是没办法，那估计他也不是很愿意提起这件事。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儿，”赵怀京转移了话题，回到了自己身上：“听说这儿风景还不错，你改天带我转转？”
　　陈锋刷完了碗，他拿毛巾擦了擦手，道：“周倩没带你去过？”
　　“没……没！”其实周倩本来说带他去的，但赵怀京这阵子都来找陈锋了，还真没跟周倩一起去过。
　　“没什么好转的，”陈锋说：“除了山就是山。”
　　赵怀京一时有点语塞，他还想着陈锋跟他一块去，还能拉近点感情，谁知道陈锋压根儿不接他这个茬儿。
　　“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让陈双双带你去转吧。”陈锋说。
　　赵怀京实在是觉得难，太难了。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往日里追人稍微献两天殷勤就成了，没成想到了陈锋这边会这么难。
　　—
　　“他要是真不喜欢男的，那岂不是追一辈子也没办法。”赵怀京说。
　　秦同翻了个白眼，说赵怀京去西北一阵子连脑子都变傻了。
　　“你又不是真的要追他，你喜欢男的了？”秦同问。
　　“操，那当然不会！”赵怀京连忙道。
　　“对啊，就是演戏，他喜欢男的，你追上了再把他甩了，皆大欢喜;他不喜欢男的，你恶心着他了，也皆大欢喜。”秦同说：“谁让你真追他了？”
　　“但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赵怀京讲自己天天带人家妹妹回家、天天早上跑他家隔壁吃饭就为了说一句早上好、再天天跑人家店里跟人唠嗑……
　　“是个姑娘早就追上了吧。”赵怀京说：“所以他不喜欢男的，我是看出来了。”
　　“你这跟朋友也能做啊，万一人以为你要跟他做朋友呢？”秦同道，他寻思着赵怀京这人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不是，我图什么啊。”赵怀京说：“他刚开始甚至看不顺眼我，我要不是为了弄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上一个看不顺眼我的人，已经跟在我屁股后面喊爷了。”
　　“那他要是不喜欢男的，你就甭用追小姑娘那一套了，直接上，让他知道你喜欢他。”秦同说：“反正你不也要回来了吗，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去北京找你。”
　　赵怀京说那也是，他不喜欢男的，光是用脑子想想一个男的对着自己说喜欢，他就觉得特奇怪，就是特别扭，都是大老爷们儿，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所以他觉得陈锋也准是这样，他来一句自己喜欢，那陈锋不得膈应一辈子。
　　在这里的生活未免也太无趣，赵怀京玩性上来了，总想给自己整点乐子。秦同说的没错，反正他早晚也要走，陈锋也不可能来北京找他，他这辈子都扎在这儿了。
　　但是软硬都试了，赵怀京心想，陈锋就是不上钩他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陈锋以为自己喜欢他才行？就是自己得演的像个同性恋？他现在已经对陈锋够好了，对陈锋的家人也是。他图什么？他又不是天生同情心泛滥。
　　但是他又不是同性恋，这也能演出来吗？
　　“陈双双，你哥周末在家吗？”赵怀京辅导完作业，问她。
　　“你问这个干嘛。”陈双双抱着作业本，一脸思索样儿：“但是他就算在家也得看店。”
　　“我就问问，没什么。”赵怀京摆摆手放她走了。
　　看来想约陈锋出来还挺难的，自己要是不主动找陈锋，陈锋压根儿不会来找自己。
　　但是如果一直去找的话会不会又显得有点太舔了？赵怀京心想，虽然他喜欢主动那一挂的，但是陈锋可能不喜欢啊。
　　可能他就喜欢欲擒故纵那一套的呢？
　　赵怀京一下子起身，他觉得这方法可行，就这样，晾他几天才行，得让陈锋知道，他赵怀京也有自己的事儿干，不是单围着他陈锋一个人转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果然没再去过陈锋家的超市了，虽然照常送陈双双回家，但是往常赵怀京送她回家的时候，得比陈双双先进门，停了车就往超市里进，比陈双双回自己家还积极，现在陈双双就是邀请赵怀京，赵怀京也不进去，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儿，然后又连忙骑着单车走了。
　　只是他回了家也没事干，躺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在北京的时候，他不是去这个地方玩，就是去那个地方耍，还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现在，待在这个地方，赵怀京盯着天花板上那个昏暗破旧的灯泡，望眼欲穿，这灯泡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不亮，赵怀京盯着不觉得刺眼，盯着盯着，觉得一闪一闪的，感觉它马上就要烧了。
　　先别烧。
　　赵怀京心想，他刚才几天没见陈锋，现在烧了，他就得喊陈锋来修，那他欲擒故纵的计划不是全打乱了吗。
　　主要是赵怀京在这里也没个认识的人，不找陈锋，他也不知道找谁才好，他手上也没个替换的，不然赵怀京就自己换了。
　　只听“刺啦”一声，灯泡不负众望，主要是赵怀京的望，挣扎了一会儿就灭掉了。
　　一瞬间，屋子变得黑暗。
　　操。
　　赵怀京心道，玩我呢，跟我对着干是吧。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烧就烧了吧，反正有没有也无所谓，刚好，还用不着赵怀京去门口关灯了。
　　赵怀京是个十足的懒蛋，上了床就懒得再下去，但是不关灯又睡不着觉，他床头总备着几个石子儿，赵怀京要睡觉了，就往墙上一扔，他准头不错，一扔一个准，然后这灯就给他扔关上了。
　　本以为陈锋会主动联系他，赵怀京还美滋滋的想着，结果接下来几天，也没跟陈锋打上照面。
　　陈锋，算你厉害。
　　赵怀京心想，欲擒故纵这招看来是没用，估计陈锋压根儿就不在乎他来不来。说不定前阵子他三天两头的跑，陈锋还觉得他烦呢。现在好了，他好几天没来，他也清静。
　　赵怀京也就是纳闷，主动也没用，欲擒故纵也没用，追人不就这两招，陈锋都不上套，那什么是对陈锋有用的？


第13章
　　陈双双发现最近赵怀京不知怎么的不往家里跑了，她觉得纳闷，平时赵怀京送她回家恨不得用飞的，然后就进家里跟他哥唠，他哥不在家的时候又会一脸失望的出去。
　　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赵怀京把她放到家门口就走了，她问，这人也不回答，就说有事儿，但赵怀京能有什么事儿。
　　她趴在小桌子上写作业，时不时偷偷瞄一下她哥，她哥也是的，赵怀京不来，他也不问一声，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难不成他俩吵架了？陈双双一下子开窍了，再想想赵怀京那个脾气，她觉得很有可能。
　　终于陈双双把作业写完，她慢慢慢慢靠近她哥，问道：“哥，你跟赵怀京吵架了？”
　　陈锋正在对账，听了陈双双的话，有些疑惑的抬起头：“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陈双双说：“你们就是吵架了吧，赵怀京这阵子都不来家里玩了。”
　　陈锋也知道赵怀京有一阵子没来，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怀京的心思，像是一团毛线球，又乱又杂的，他猜不着。
　　“我们没吵架。”陈锋说。
　　“那赵怀京是怎么回事，”陈双双思索着，她一个小孩儿，能想出来什么靠谱的回答，当然都是瞎猜的：“该不会是去别人家玩了吧！”
　　陈锋也不觉得意外，赵怀京做什么，就算是下一秒决定回北京他都不觉得意外，因为赵怀京的出现本身就是场巨大的意外了。
　　陈双双思索半天也没思索出什么东西，她最讨厌想东西，赵怀京的心思比数学题难想，于是她想了没一会儿，就又跑出去找别的同学玩了。
　　陈锋的目光从账本上，落到玻璃展柜里的烟上，里面最贵的也就十块钱，镇上的人基本上都是抽四五块的香烟，赵怀京来这里一阵子，已经习惯了抽十块钱的那种，他之前来买过几次，陈锋记下了。
　　陈锋把烟从展柜里拿出来，想了一会儿，又给放在了一边。
　　陈双双进屋就闻到了一种饭香，陈锋做了一桌子菜，个个都是她爱吃的，像什么糖醋排骨、辣椒炒肉，平时也就随便做做，一般过节，或者陈双双生日才会有这种待遇。
　　陈锋自个儿生日倒没有，她记得清楚，陈锋却像是不记得一样。
　　“今天过节啊。”陈双双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日历，奇怪的是，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节日。
　　她见陈锋单独划出来几个菜还有米饭，以为是要给爷爷准备的，谁料陈锋却拿了一个饭盒，将这些饭菜装进了饭盒里。
　　“你把这个给爷爷端上去，”陈锋从厨房端出来一碗饭，爷爷不能吃辣的，陈锋还专门把辣椒挑了出来。
　　陈双双一头雾水，不知道桌子上这份是给谁准备的。
　　“我出去一趟。”陈锋说。
　　“哥，你不吃啊？”陈双双说。
　　“我吃过了。”陈锋说完便离开了。
　　陈双双想不到这份饭是给赵怀京准备的，因为她哥还从来没这样对一个人过，她甚至想不到她哥拿着饭出去是给人送饭去了。
　　西北天暗的快，还没到七点半，天已经黑了，院子里都亮着灯，但是赵怀京这里没亮，当然不是因为他不想亮。
　　他也想亮，但这不没得亮吗。
　　叶云问过他为什么那么早就关灯，赵怀京哪里敢让她知道灯坏了，不然准要把陈锋喊来修灯，那他的计划又得破灭，虽然他的计划进行的不怎么顺利。
　　于是赵怀京只好找了个借口，但是这个能说什么借口呢，谁大晚上的不开灯，非得在屋子里摸黑啊。
　　“我这几天睡得早。”赵怀京说：“白天太忙了，晚上得早点休息。”
　　“那是挺忙的。”叶云道，毕竟现在才六点，就要睡了。
　　所以陈锋来的时候，还以为赵怀京已经休息了，他透过窗户，知道屋子里面没开灯。
　　但是门是半掩着的，透过这扇门，他模模糊糊的能看到赵怀京正躺在床上。
　　其实赵怀京没睡，他只是闲得无聊就爱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一堆事儿，他也要忍不了了，后天，不对，就明天他就要去找陈锋。
　　管他什么陈锋觉不觉得他烦呢，觉得他烦也没办法，烦赵怀京的人多了，陈锋也排不上号。
　　反正明天也要找陈锋，赵怀京看了眼表，现在才八点，陈锋店里估计还没关门，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今天就要找。
　　上赶着就上赶着吧，先把这个破灯给修好，天天摸黑，碰着那个桌子腿好几次，再碰一次赵怀京就得把那桌子扔出去。
　　结果他刚打开门，就见陈锋站在门外。
　　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难不成是想陈锋想的出现幻觉了，那这要是这能出现幻觉，他可得想点别的了，天天待在这里，有够折磨人的。
　　“你找……”赵怀京没问出来，陈锋明摆着是找自己吧，站在自己门口，那不是找自己是找谁。
　　“进来啊，外面不暗吗。”
　　但是好像里面比外面还暗点。
　　“怎么不开灯？”陈锋问。
　　赵怀京啧了一声，他恶狠狠地瞪了这个灯一眼。
　　死灯，快亮啊。
　　他可不想让陈锋知道这灯其实早坏了，但是他不想主动找陈锋，就一直没修，那样也太尴尬了。
　　“哦，”赵怀京摸黑搬来一个凳子：“今天、今天刚坏，我这不，刚才出门就想找你来着吗。”
　　也算是圆了回来，赵怀京心里松了一口气。
　　陈锋把饭放在了桌子上，他环顾了一下屋子，走到书桌旁，翻了翻右边抽屉，拿出了一根蜡烛。
　　赵怀京看着陈锋这个熟悉样，寻思着他怎么能比自己还熟悉这个地方呢。他还不知道抽屉里有蜡烛呢，陈锋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
　　夜里，陈锋看不出赵怀京惊讶的表情，但是他也能猜出来，开口道：“这屋就是我收拾的。”
　　难怪……
　　赵怀京心道，跟自己家似的。
　　陈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将蜡烛放在桌子上，然后点亮。
　　刹那间，屋子里又变得蒙蒙亮了，虽然还是暗，但是已经比刚才强多了。
　　赵怀京这才看清楚桌子上的是个饭盒，他就说刚才怎么闻到一股饭香，但是没好意思开口，他觉得自己是饿出幻觉来了，这要是让陈锋知道，那也太没出息了。
　　“你找我，就为了送顿饭啊？”赵怀京本来见陈锋一直没来还有点没来由的生气，现在看见陈锋来了，顿时气就消了。
　　就像杨嘉好说的，典型的，给个甜枣就好了，贼好哄。
　　陈锋嗯了一声，把饭盒打开。
　　赵怀京也不再客气，跟陈锋这种人就不能客气，他怕客气客气着，嘴上说着不用，陈锋会真以为他不情愿吃，以后就再也不送了。
　　“谢了啊。”赵怀京道了声谢，这时候饭还热着，他吃着，心想看来欲擒故纵这招挺有用的，吃顿好的都能想起他，但就是这招没难为着陈锋，反而让他自己忍得不轻。
　　陈锋坐在旁边看着他吃饭，蜡烛光映着赵怀京的脸，陈锋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不问他为什么这阵子都没来，他也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赵怀京想去哪儿去哪儿，他今天来自己店里，明天就能不来，难道他还要来一辈子吗。
　　“下周末有空吗？”陈锋道。
　　赵怀京嗯了一声，“哪天都有空……”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都沉默了，他这几天为了不去陈锋家，天天给陈双双说自己有事有事，陈双双估计也告诉过陈锋，结果自己转头就说哪天都有空。
　　赵怀京艰难地咽下这口米饭道：“前阵子有点忙，现在有空了。”
　　“忙什么？”陈锋似乎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
　　忙什么？
　　赵怀京心道，他一大闲人能忙什么呢……
　　“忙着……教书呗。”赵怀京说。
　　“你周末找我干什么？”赵怀京连忙转移话题。再这么问下去，他迟早要说忙着躲你了，忙着玩欲擒故纵了。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带你转转吗，”陈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烟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让赵怀京一时看的有些入迷，“我带你转转。”
　　“行，行啊。”赵怀京也发觉自己盯得有些久，随即转移了目光。
　　赵怀京吃完，陈锋将饭盒收起来，便打算离开。
　　陈锋临走时，看着这个即将要燃尽的蜡烛道：“抽屉里还有。”
　　“哦，知道了。”赵怀京起身送他。
　　“灯明天我再来修。”陈锋骑上摩托车。
　　赵怀京靠在门口，突然意识到陈锋大老远找他的这个行为绝对不是做了顿好的想起他了，而可能是为了他做了顿好的。
　　一时间赵怀京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说不上来的那种没体会过的滋味。
　　听见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赵怀京连忙喊道：“陈锋！”
　　陈锋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他说完之后要说的话。
　　“我还能每天找你吗？”赵怀京问。
　　陈锋把头盔带上，他拧了拧车把，声音透过头盔显得闷闷的，“随便你。”


第14章
　　陈锋是下午来修灯的，遇上叶云，叶云还对赵怀京说，“怀京啊，灯啥时候坏的？”
　　赵怀京有些尴尬的说，刚坏。
　　随即心虚的瞥了眼陈锋，陈锋站在一个小板凳上，他个子高，一米八几，站上去刚好能够着。
　　“行，”叶云笑道：“都还没吃饭呢吧，来我家吃吧。”
　　她知道陈锋还得回家给陈双双做饭，补充道：“我多做点，到时候你带回家给爷爷还有双双吃。”
　　由不得陈锋拒绝，叶云便连忙回家准备晚饭了。
　　赵怀京靠在一边看陈锋安灯泡，他道：“托你的福，又能吃一顿叶云姐做的饭。”
　　其实他没少吃，赵怀京不太会做饭，一周有三天都是叶云来喊他吃饭的，但是他觉得老去人家家里吃饭又不太好，在街上随便买点面条锅里煮一下就算是饭了。
　　杨嘉好早些时候还说，赵怀京嘴这么刁，能吃的惯吗。
　　赵怀京居然还真吃的惯了，要知道他平时连剩饭都不吃，更别提随便做的什么米、面、汤了。
　　赵霆还说他难伺候，赵怀京真想把他爹也带到西北来，让他爹看看他是多么难伺候。
　　“修好了，替换的灯我放这儿几个，再烧了你自己换一下。”陈锋找来一个抹布将凳子擦了擦，放在了一边。
　　“行，谢了。”赵怀京开灯看了下，果然亮了，照的屋子里明晃晃的。
　　“多少钱，我给你。”他说。
　　陈锋看了他一眼说，不用。
　　赵怀京挑了挑眉，他知道陈锋这些不是客套话，但还是从兜里摸出来50道：“那怎么行，你大老远跑来。”
　　那个时候不比现在，50块钱能买不少东西。
　　陈锋没接，这个钱够他修不知道多少个电灯了，他去县里干活一天也才挣30。
　　“用不了这么多。”陈锋说。
　　“拿着吧，我没零钱。”赵怀京塞到陈锋兜里，“你昨天还给我送一顿饭呢。”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直到赵怀京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去叶云姐家吃饭。”
　　叶云准备了不少东西，虽然都是些家常便饭，不过赵怀京会夸，他嘴甜，总把一些人哄的合不拢嘴。
　　“陈锋，尝尝姐这顿饭做的怎么样？”叶云给陈锋夹了一筷子。
　　陈锋嗯了一声说：“比我做的好吃。”
　　叶云哈哈一笑说，那哪能跟你做的比。
　　“陈锋那手艺都能开饭店了。”赵怀京接话。
　　“你还吃过陈锋做的饭啊？”叶云来了兴趣，“他可不留人在家里吃饭哟。”
　　赵怀京整个人得意洋洋的，他不仅吃了陈锋做的饭，还是陈锋亲手给他送来的饭。提起这个，赵怀京就觉得高兴，他昨天还跟杨嘉好打了电话，虽然杨嘉好说他没出息，一顿饭看把他给乐的。
　　赵怀京说他就在那儿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杨嘉好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说，你在北京吃的哪一顿不比他做得好？
　　他怀疑赵怀京是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人给待傻了，他什么好的没吃过，北京什么馆子没下过，大几千的饭也没见他夸成这样。
　　“那不一样！”赵怀京说。
　　“哪儿不一样了？”杨嘉好道。
　　但赵怀京就是觉得不一样，分明这些菜在北京的时候也吃过，可是为什么陈锋做的就会那么不一样呢。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
　　“就是不一样。”
　　“行行行，”杨嘉好拗不过他，赵怀京要是认准了一件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不一样，不一样行了吧，因为那是陈锋做的，那小子特殊！”
　　“特殊？”赵怀京觉得这个词有些奇怪。
　　他现在偷偷打量着陈锋，也说不出这人哪里特殊了，就算是脸长得好看点，但他之前也有碰见过好看的。
　　陈锋刷着碗，叶云本来是想让他歇着，但是陈锋说他来就行，看这态度，叶云也拿他没办法。
　　赵怀京回了家，他先坐在桌子前改完了同学们的作业，这才有了休息的时间，前几天没灯，他也没点蜡烛的时候是就着手电筒改的，每次改完眼就酸的要死。
　　一直到现在才有点舒坦。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喝的时候瞄到了桌子上散落着的一堆零钱。
　　赵怀京觉得奇怪，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桌子上有这些零钱。
　　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二块五，还有零有整的。
　　赵怀京有些纳闷，这个屋子也就他跟陈锋待过，别的再没人进来过，所以这些钱是陈锋留下来的？
　　他突然想起陈锋说的那句“用不了这么多”，赵怀京给他钱也不是客套，就是想让陈锋拿那些钱带陈双双吃点好的，五十块钱虽然也干不了什么，但也够买不少东西了。
　　毕竟这边物价那么低。
　　但是陈锋居然把钱找给他了，还找的这么清楚，四十二块五，他就拿走七块五，赵怀京拿在手里感觉有些不乐意。
　　就非得跟他分这么清吗，他赵怀京是在意这些钱的人吗？
　　七块五……
　　操。
　　赵怀京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怕陈锋不收下这笔钱，所以连带着把陈锋昨天送的那顿饭说了出来，所以现在陈锋是减去了修灯钱、减去了饭钱，留给他四十二块五吗。
　　怎么会有这么死心眼儿的人。
　　陈锋真是他见过最死心眼儿的人，赵怀京没少给别人好处，那些人就心安理得的把那些好处收下了，可是遇上他陈锋，偏偏这么拗，不愿意要他的一点好处。
　　这一阵子，他还以为自己跟陈锋关系亲近了不少，结果其实他们还是在原地踏步，没能接近一点儿。
　　赵怀京躺在床上，觉得心累，他从没遇见过像陈锋那样的人，陈锋难道不清楚跟自己搞好关系以后会过得好吗？
　　虽然赵怀京也没有那么能耐，但只要陈锋一句话，往后一辈子都不用在西北待了。可是陈锋明明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跟他保持着距离，那这要赵怀京怎么办？
　　赵怀京横惯了，换一个人这么久都不开窍，那他绝对立马就不追了，天底下树那么多，他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可陈锋不一样。
　　赵怀京喜欢刺激，不然他也不会之前跟男的也玩过，那是他没经历过的，他觉得那样有种背德的刺激。就是陈锋这样的追起来才刺激，他也想看看陈锋这幅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会因为他发生变化。
　　他这两天还是照常找陈锋，也不提那四十二块五，就是在陈锋这儿买了不少烟，赵怀京心想，陈锋不要他的钱，但是卖出东西的钱总不能不要吧。
　　“别抽这么多。”陈锋说。
　　赵怀京一副“你管我”的表情，他说：“没见过赚钱还嫌多的。”
　　赵怀京又不是傻，他反正总上镇上买点东西什么的，碰上熟人了就散散烟，转一圈基本上就少几包。
　　剩了点零钱，陈锋想找给赵怀京，被赵怀京拒绝了。
　　“剩着点钱当我给双双买糖了。”
　　陈锋面无表情的推给他八块钱，说陈双双吃不了糖。
　　那小姑娘最近正在换牙期，本来牙就不好，陈锋不让她吃糖。
　　“那再来包烟吧。”赵怀京有些无奈。
　　陈锋犹豫了一会儿，“那算给陈双双买吃的了。”
　　赵怀京这才心情有点好，他说这才对，别总管着陈双双吃什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开心才重要。
　　“惯的，她现在都不听我的话。”陈锋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的陈双双。
　　赵怀京靠在柜台跟陈锋唠嗑，他笑道：“够听话了她，在这个年纪我四处不着家呢。”
　　陈锋眼里也有了点笑意，赵怀京看起来就是爱玩的人，小时候估计还要更爱玩：“那她确实不能跟你比。”
　　“哎，陈双双跟你小时候像不像，你有小时候的照片没？给我看看呗。”
　　“你对我这么好奇干什么？”陈锋问。
　　像是被戳穿了什么目的一样，赵怀京有点不自在，他道：“那怎么了，你要去北京，我也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啊。”
　　陈锋说，那好，等我见了你的照片，再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吧。
　　赵怀京还想再唠两句，一个女声传来，在外面喊：“锋哥，在不？”
　　赵怀京被打断了有些不爽，他替陈锋回答道：“什么事儿啊周倩！”
　　周倩踏进门，她穿的特时尚，还烫了个波浪卷，踩着一双穿的不怎么利索的高跟鞋，虽然走起来有些别扭，但还是整个人看起来别提多精神了。
　　“我喊我锋哥呢，你回答什么？”周倩有些不满。
　　“你有对象了？”赵怀京问。
　　“什么呀。”周倩撩了撩头发，说她下周要去县里，想让陈锋送她去。
　　“搭车不知道要多久，上次搭车去县里，那司机可坑了，一趟车收我30。”周倩撅着嘴，问陈锋那天有空没。
　　那天刚好是周六，赵怀京也没事儿，他来西北这么久，还没去县里看过，不过县里有的，他基本都在北京见过，还真没什么好玩的。
　　“你要去那里找对象啊？”赵怀京开玩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周倩脸一下子红了，她锤了赵怀京一下，一副气着了的样子：“赵怀京！你混蛋。”
　　赵怀京躲了一下，没躲过，挨了一下，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至于这么生气吗。
　　“有空。”陈锋说。
　　周倩一下子变得高兴了，也不再搭理赵怀京，她看起来还有事儿，指了指赵怀京说别再惹我，然后又踩着高跟鞋走了。
　　“你别提，周倩那头发还挺好看的，还有打人也挺疼的。”
　　“让你非要惹她，”陈锋说：“不亏。”


第15章
　　赵怀京寻思着周倩这头发烫的还不错，他最近头发有点长，在北京就有一段日子没剪，现在更是有些长了。
　　“哎，周倩，你头发在哪个理发店弄的。”
　　周倩正无聊，赵怀京跟她搭腔，她连忙应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
　　赵怀京觉得这人不靠谱，“得，那我去问陈锋吧。”
　　“锋哥的话，肯定是哪个理发店都行啊。”周倩说。
　　“怎么，技术都大差不差啊。”赵怀京问。
　　周倩食指竖起，在赵怀京眼前晃了晃道:“因为锋哥长得帅啊，技术再不好他那张脸也顶得住。”
　　赵怀京挑了挑眉，心想，陈锋在周倩这儿地位还真不错呢。
　　“那我也随便剪得了。”赵怀京对自己的脸还挺有自信，他在北京的时候啥样的没剪过，就连杨嘉好给他随便剪那造型，出了街，还是整条街最帅的。
　　周倩翻了个白眼，这人哪儿都还说的过去，就是有点自恋，虽然赵怀京长得确实帅，还像她贴在墙上天天看的明星，但是他跟自己偶像性格差距可贼大了，一点儿也不谦虚。
　　“哎，你可别去拐角那家店剪。”周倩压着嗓子提醒他。
　　“为啥？”赵怀京心里疑惑。
　　“哎呀，”周倩含糊道:“哪有什么为啥，让你不去就不去了。”
　　“靠着馄饨店那个？”
　　“对，对。”
　　赵怀京点了点头，他说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周倩为什么拦着他，只当是那家店技术太差，他也没必要去这种店，万一，赵怀京心道，万分之一的概率，要是真剪毁了，那他还怎么样天天去找陈锋。
　　结果，今天倒是巧了，镇上就三家理发店，一家店老板妹妹结婚回家了，一家早早地就关门了，就剩一家，就是周倩说的拐角那家店。
　　赵怀京路过，看着闪烁着的“洗剪吹”的灯牌，心想，再差能差到哪儿去呢。
　　他过两天就得跟陈锋出去，明天也没时间再理发了。
　　就算技术差，能比杨嘉好还差吗？赵怀京一下子就释怀了，那必然是不能的，不然杨嘉好也去开理发店了。杨嘉好都没给他剪毁，让赵怀京有一种就算是一只狗给他剪也不会剪毁的感觉。
　　赵怀京推开门，里面灯开的多，整个地方亮亮的，赵怀京扫了眼这个小地方，没见老板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就这么倒霉，要理发这天，三家理发店就有事儿。
　　“有人吗？”赵怀京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来理发的啊？”一个声音传来，明明只说了一句话，但赵怀京听着这个音调怎么听怎么别扭，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又奇怪的介于沙哑和尖锐之间。
　　只见一个女人从帘子这边出来，赵怀京问:“你们老板呢？”
　　女人来回扫了他一眼，那眼神看的赵怀京直犯怵，那是一双打量的近乎可以称作凝视的眼睛。
　　“我就是这儿的老板。”他道。
　　赵怀京哦了一声，随即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太对劲，他皱了皱眉:“刚才说话的不是个男的吗？”
　　他这才又细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个人，匆匆一扫的确会把他当做一个高挑的女人，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略显硬朗的五官，大于女人的骨架，细小窄长的眼睛却贴了长而密的假睫毛，从某个视角看甚至掩盖住“她”的眼睛。
　　再往下扫，一张薄唇、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涂的很满有些溢出去。“她”的穿着也异于女人这个年代思想尚未开放，再加上西北信息较为闭塞，早晚温差又大，这个地区的女人往往并不会穿着特别暴露。
　　而面前的人不一样，“她”不仅留了一头浓密的长发，穿着一身紧身的包臀裙，比女人粗壮的小腿肌肉，扁平竖直的身材都彰显着“她”不同于常人第一印象的身份。
　　他说怎么第一眼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来，这人居然是个男的。
　　赵怀京没见过这样的，饶是他在北京也没见过这场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你男的啊？”他说话有些直。
　　“女人”嗯了一声，他看着赵怀京，笑道:“你新来的吧？”
　　“嗯。”
　　“我就说，镇上啥时候有这么帅的人了。你是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吧，叫什么什么来着，”男人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赵怀京的名字。
　　“赵怀京。”赵怀京开口道，在这么想下去不知道得想到什么时候。
　　“哦对对，这名字起的真好听，一看就是文化人取的，我是张平。”男人道。
　　赵怀京心想，除去这人，他名字还挺男的的。
　　难怪周倩不让他来这儿，这也太奇怪了，一个男的，穿着女装，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这算什么事儿。饶是他在北京也没见过这样的。
　　赵怀京还是决定走，他总觉得别扭，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谁知下一句，张平倒用一种意料之中的语气道:“你跟陈锋认识？”
　　他就被这一句话钉在这儿了。
　　这，这个男的，听语气跟陈锋还挺熟悉？他跟陈锋什么关系，又怎么能猜到他跟陈锋认识的。
　　“你跟陈锋什么关系？”赵怀京主动坐了下来。
　　张平见他坐下来他有些意外，毕竟之前不少人来这里剪发，见到他人就直接跑了。没办法，镇上没多少人待见他。
　　“我们没啥关系。”张平问他要剪成什么样的。
　　用脚想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赵怀京心道，陈锋又不喜欢男的，也肯定不喜欢男扮女装的男的，就算他喜欢男的......赵怀京连忙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移除了，他就丫不可能喜欢男的。
　　张平这个娘炮喜欢男的吗？赵怀京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不是同性恋，也不可能是同性恋，他要是同性恋，家都不用回了，估计也不用姓赵了。
　　所以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跟陈锋绝对没可能，首先他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虽然陈锋长得带劲，但赵怀京还是无法想象跟他在一起后的样子。更何况，从现在来看，陈锋也不可能喜欢男的。
　　张平给他剪着头发，但是剪头发归剪头发，手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碰碰他的后颈，碰碰他的耳朵，让赵怀京难受的不行。
　　他没多想，就是觉得不自在。
　　他现在不能把张平归结于同性恋这个头衔，可能......可能他就是喜欢穿人姑娘穿的衣服呢。
　　“你怎么知道我跟陈锋认识的？”赵怀京问。
　　张平修剪着他的头发，道:“镇上就这么大，猜的呗。”
　　赵怀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着已经修剪的差不多了，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摆摆手让张平起开了。
　　“哎，还没完呢。”张平说。
　　“我说完了就完了，结账吧。”他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哪哪儿都让他难受。
　　“要不你在我这儿办张卡，充50送50，冲100送100呢。”张平冲他眨了眨眼。
　　赵怀京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还办卡呢，办啥啊，来这一次就够他受得了。
　　周倩都没他有女人味儿。
　　“结账。”赵怀京不想再跟他唠。
　　张平看了眼时间，道:“五块，看你长得帅，这次不收你钱了，下次再来啊。”
　　赵怀京放桌子上二十块钱，心想，没下次了。
　　“不用找了。”赵怀京兜里最小就是二十块钱，看张平这样，十五块钱不知道要找多久，赵怀京可是一下也待不了了。
　　“哟，”张平乐了:“北京来的少爷就是阔啊。”
　　赵怀京没再跟他搭腔，就出了理发店，回头再看这个洗剪吹的牌，又想起了张平，赵怀京在店里什么也没说，出了店就骂了一句操。
　　他是真头一次遇到这种，要不是因为那句“你跟陈锋认识，”赵怀京还能面无表情的忍这么久？他早掉头走人了。
　　他不觉得张平对他说了实话，他连自己都不熟悉，单是看了眼自己的脸，就判定他跟陈锋认识，那语气看起来也有点在意料之中的意味，赵怀京觉得心里纳闷。
　　他在镇上待了一个多月，对张平这种人没印象，要是让他在街上看见这样的人，他能没印象吗。
　　他得问问张平是个什么货色，赵怀京找了周倩一趟，他刚进门就见那姑娘正对着镜子涂涂画画的，赵怀京看着周倩这样又想起了张平。
　　“理完发回来了。”周倩从镜子里看了眼赵怀京，继续道:“哟，还挺帅的，没剪毁，你昨天剪的啊。”
　　赵怀京嗯了一声。
　　“在哪儿剪的，王姨昨天没开门，徐叔回老家了......”周倩口红都涂歪了，她指了指门外轻声道:“你咋跑那家剪去了。”
　　“你也说了，”赵怀京有些无语:“一个没开门，一个回老家了。”
　　“行吧，其实他手艺也还可以。”周倩说，“你见到张平了啊。”
　　“怎么，那里面还有什么叫王平、李平的？”赵怀京说。
　　“那倒没，”周倩把化妆品放下，道:“其实他人也没问题，但你也看见了他......”
　　“他喜欢男的......!”周倩低声道:“总之没啥人待见他，都说他是个喜欢男的的变态。”
　　赵怀京没想到他还真是好那一口的，他从小接触的同性恋不算少，就算不是同性恋，为了追求刺激，也能跟男的玩玩，秦同是同性恋，可是秦同面上看上去跟正常男的没两样儿。
　　要不是他亲口说，赵怀京也不可能信他喜欢男的。
　　“他跟陈锋认识？”赵怀京问了正话。
　　“他啊，”周倩撅了撅嘴:“也就锋哥人好，他家三天两头要么是水管出毛病，要么是电灯出毛病，那不就得喊锋哥上门修，镇上没人愿意接这个活儿。”
　　“他，”那目的别提多明显了，陈锋长得那么帅，这人又是个正儿八经的同性恋，赵怀京不满道:“毛病还真够多的。”
　　“陈锋也乐意？”赵怀京问。
　　“都说了锋哥人好，也就他接这个活儿。”
　　赵怀京心道还碰上硬茬儿了，真要怎么的，他去县里喊人来给张平安个好的，整个屋都整上好的，想找毛病都找不来的那种，以后再也别想喊陈锋了，反正他也不差钱。
　　这娘炮还当上他情敌了，赵怀京啧了一声，他还跟陈锋八字没一撇呢，这人凑什么热闹。


第16章
　　周六，赵怀京在家门口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陈锋，陈锋说下午四点来接他，这都快五点了，也没见陈锋的影子。
　　他这模样要被杨嘉好秦同他们看见，准要说他像个望夫石，虽然陈锋也不是他的“夫”。
　　“哎，怀京，一直蹲门口干啥呢？”叶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赵怀京就在，这都第二次出来了，赵怀京还没走。
　　“等人呢！”赵怀京说。
　　叶云“哎哟”了一声，以为赵怀京等哪个姑娘，这模样望眼欲穿，她也识相的不再问。
　　“那来家里吃饭呀，还没吃饭呢吧？”
　　“不吃了姐！”赵怀京笑着回答：“今天有事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叶云更笃定他是跟哪个姑娘谈恋爱了，赵怀京长得帅，还有文化，自从来镇上以后，就有不少年轻的姑娘打听他，也有向叶云打听的。
　　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孩儿，叶云心道，别看赵怀京看起来吊儿郎当那样，现在看来还真痴情。
　　“行——”叶云笑着回屋子了。
　　赵怀京蹲的腿麻了，他站起来走了走，寻思着陈锋再不来他就去找陈锋了。
　　赵怀京走了一会儿，干脆坐在了门槛儿上，他扔着地上的石头，心里有些不痛快。
　　陈锋也不说个具体时间，就让他这么干等着，赵怀京什么时候等过人，都是别人等他，陈锋这丫居然还让他等了这么久。
　　手里的石子被他漫无目的的扔在远处，直到一个砸中来者的裤腿，赵怀京才抬了头。
　　那石子儿还真的好死不死砸到了陈锋的裤腿，然后落在了地上。
　　赵怀京心道，人怎么能这么倒霉，他射击要能这么有准头，赵霆也不至于老是说他。
　　“你来了？”赵怀京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的时候有点事儿，耽误了一会儿。”陈锋解释着。
　　赵怀京本以为他不会解释，因为陈锋肯定心里觉得晚不晚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他还不用事事给赵怀京报备，结果居然听到了陈锋的解释。
　　陈锋既然这么说了，赵怀京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他乐呵道：“没事儿，我没等多久。”
　　才等了一个小时。
　　“刚睡醒，出门一坐就碰见你了。”他嘴硬着，毕竟，追人不能太舔，要是他给陈锋说自己在门口苦哈哈的等了一个多小时，那陈锋肯定觉得他赵怀京是什么闲的没事干的人。
　　陈锋看着他难得的勾了勾嘴角。
　　赵怀京被他这个笑给整的有点局促，平时让陈锋笑这人都不带笑的，刚才怎么笑了。
　　“你笑什么？”赵怀京问。
　　“没什么。”陈锋说。
　　其实他知道赵怀京压根儿不是刚睡醒，赵怀京刚睡醒那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来修灯那个下午，赵怀京在睡觉，下午没课，他改完作业就睡了一下午，陈锋来的时候见门关着就敲了敲门，赵怀京睡眠浅，敲了一会儿，陈锋还以为家里没人，谁知道传来一声，“他妈的谁啊。”
　　“我。”陈锋道，他不知道赵怀京在睡觉，如果知道的话，他就在门口等着他醒以后再修了。
　　谁知赵怀京也没磨蹭，没过几秒就开了门，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偏偏还要装作不好意思说他不知道是陈锋，以为是什么别的人。
　　他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一侧像是被睡觉压的翘起来。
　　陈锋打量了他一眼，进了门道：“裤链没拉。”
　　赵怀京听了这话立马就醒了，如果说刚才还有点困意的话，这下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所以陈锋知道他不是刚睡醒，起码已经清醒一个小时的，赵怀京刚睡醒的时候，他想到这儿才不禁笑了。
　　他就知道是这个回答，赵怀京撇了撇嘴，看来嘴硬的另有其人，他坐上陈锋的摩托车，道：“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什么地方？”陈锋问。
　　赵怀京坐在他身后，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盯着陈锋的后背又起了小心思，心道，正常男的坐车的时候总不会搂着开车的人的腰吧？
　　之前都是女朋友搂着他的腰坐在车后面，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反正也得让陈锋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不然还怎么恶心陈锋。
　　他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刚好这段路有些颠簸，于是赵怀京伸手搂了上去。
　　他的手环抱着陈锋的腰，虽然心里还有些犯怵，但赵怀京横了横心，这下陈锋总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吧。
　　赵怀京感受到陈锋明显愣了一下，就是整个人变得都有些僵硬，听叶云说陈锋没对象什么的，那估计也没人这么搂过他。
　　他都做好了陈锋让他撒手的准备，或者问这是干什么的时候，陈锋要是让他撒手，或者这么问了，那自己就说刚才那段路太颠了，他坐的不稳。
　　结果陈锋什么都没说，只是开车的速度放慢了些。
　　这下总不会还以为自己要跟他当哥们儿吧？
　　陈锋别不别扭赵怀京不知道，反正赵怀京是挺别扭的。
　　但是别扭归别扭，他也不敢动，他都搂上了，再来回动一下，万一陈锋以为他是个变态就完蛋了。
　　我真是付出够多了，赵怀京心想，秦同那辆车他是一定要拿到手，别的赵怀京不敢说，就凭借陈锋刚才的反应，肯定也不是正儿八经拿他当哥们儿能有的反应。
　　他现在这个姿势特别像从后面抱着陈锋，不过话又说回来，陈锋身材还真是不错，这腰抱起来够带劲。
　　“我还什么地方没转过呢。”赵怀京说：“这里……”
　　他环顾四周，果然跟陈锋说的没错，路的旁边是戈壁和荒漠，再远处，除了山就是山。
　　迎面吹来的是独属于西北的粗犷的风，混杂着细小的沙粒，赵怀京看着沿路的风景，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最开始他来西北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陈锋带着他，只是当时赵怀京没有好好看看沿路的风景，那个时候他就只看到了荒凉，看到了贫瘠。可是现在，分明还是同样的地方，周围没有一辆车，只有陈锋带着他在路上疾驰，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说来可笑，赵怀京生来就讨厌什么人、什么事禁锢着他，他觉得那些人那些事儿压的他喘不过来气，所以他到处跑，到处撒野玩，在旁人眼里他无疑是自由的，可是赵怀京知道，尽管那样，他仍然不是自由的。
　　出生于军人世家，纪律是从小他知道的最重要的东西，可是赵怀京就被这纪律压着一年又一年，倘若赵霆在他小时候管的不那么严格，赵怀京也不一定长成今天这样。
　　所以他最痛恨赵霆关他禁闭，长大了还好，把他关在房间里，小时候赵怀京可是得被关进小黑屋里的，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赵怀京从那时候就知道，他就只能靠自己。
　　后来他长大了，赵霆管不了他，管不住他，就算关他禁闭又怎么样，赵怀京还是能跑，可是他跑来跑去还是在北京，还是在赵霆的眼皮子底下，因为他是赵霆的儿子，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走赵霆给他安排的路，因为他是赵霆的儿子，他不能混日子、不能出格。
　　今天，在陈锋带着他在这条路上，没有什么规矩、没有什么纪律、更没有盘问、责骂……他此刻终于感觉自己不是他人口中的那个赵霆的儿子，他是赵怀京。
　　陈锋见他沉默了一路，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赵怀京正眺望着远处，表情略微有点凝重，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陈锋问：“是不是觉得还挺没意思的，要不要掉头回去。”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这边的风景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特别的，跟大城市更是没有办法比，从北京来的赵怀京觉得没意思，也在意料之中。
　　直到陈锋决定掉头回去的时候，却听见了赵怀京的声音。
　　“再快点。”赵怀京说。
　　他张开双臂，感受着西北肆意又洒脱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身体，他看着这片旷野，心里压抑着的那种沉闷和阴翳刹那间烟消云散。
　　“再快点！”
　　赵怀京笑道，他喊着陈锋的名字，声音被风吹远了。
　　这就是西北。他从未见过，从未接触过的地方，一片净土。
　　“陈锋！真漂亮！”他喊道。
　　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吹着，伴随着呜咽的风声，陈锋听到了他略微有些无厘头的话。
　　“你说什么？”陈锋喊。
　　“我说——”赵怀京哈哈一笑，他笑的肆意又张扬，像是回到了高中逃课的那天，跟着三五个好友，一边跑一边向后面张望，跑了很远但是一点也不觉得累，那时他短暂的挣脱了学业的束缚，此刻他也是，短暂的挣脱了家庭的束缚。
　　“西北——！真漂亮——！”
　　这句话在陈锋耳畔响起，他透过后视镜看了赵怀京一眼，恍惚间觉得记忆拉回了六年前，拉回了一个平淡的午后。


第17章
　　赵怀京跟陈锋是在夜里回来的，他把赵怀京送到家门口，此刻已经夜深，周围静悄悄的。
　　赵怀京站在门口，打算送陈锋离开。
　　陈锋冲他摆摆手，说：“怎么样，转够了吗。”
　　赵怀京靠在门框上，他摇了摇头道：“当然没啊，西北那么大，哪里能转够。”
　　陈锋冲他抬了抬下巴，说不用送了，赶紧进屋吧。
　　赵怀京没听他的，还是站着不动。
　　“谢了。”赵怀京说。
　　“谢什么。”陈锋看着摩托车头，“你以后想转，我带你去转就行了。”
　　“我在北京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赵怀京说：“我没想过有一天还能看见这样的风景。”
　　他道：“明明最开始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风景，当时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陈锋，陈锋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只是他没有直视赵怀京的眼神。
　　他知道赵怀京只是觉得新奇，这里的风景不会变一变，十年如一日都是这样，赵怀京今天觉得新奇、明天觉得新奇、一个月以后呢、两个月以后呢，他就不会觉得新奇了。
　　赵怀京喜欢新奇的东西，所以那个东西就不能太死板、不能一变不变的。
　　“走了。”陈锋说。
　　赵怀京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的想起来了今天坐在车上抱着他腰的情形。
　　陈锋是怎么想的？他有什么想法，他好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件事，毕竟一句话也没提过。
　　“陈锋！”赵怀京喊住他。
　　陈锋停了车，他问：“怎么了？”
　　“今天下午……在路上的时候，你啥想法？”他问。
　　陈锋不知是在想措辞，还是在想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回答。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怀京，这人穿的单薄，已经不太适合西北十月份的天气。
　　“夜里凉，别站着了，晚上多穿点。”陈锋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赵怀京没有听到陈锋的回答，所以他就当陈锋是没有回答，而事实上，这份沉默、这份前后不搭的话，就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他站在门口，还真的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但其实赵怀京也说不清楚他想要什么回答，问陈锋有什么想法？陈锋能有什么想法，他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的，他能有什么想法，要么就觉得赵怀京那个举动没什么，就是单纯的遇见颠簸路求一个稳当，要么就是觉得赵怀京有点问题。
　　赵怀京琢磨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估计是第一种，但是结合前阵子赵怀京每天跟点卯上班一样来陈锋家里打卡，他也说不明白陈锋是什么想法。
　　—
　　“你说陈锋会是什么想法？”赵怀京问杨嘉好。
　　杨嘉好骂了他一顿，说他正好好的睡着觉呢，被赵怀京一通电话打的惊醒了，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儿，着急忙慌的接起来，发现这人的急事儿就是陈锋。
　　那能不生气吗。
　　“秦同上次喝酒喝的胃出血，也没见你半夜打给我啊。”杨嘉好吐槽道。
　　“那打给你你能干啥，”赵怀京说：“你能治病还是咋的。”
　　“那你现在打给我干啥？”杨嘉好说：“我又不是同性恋，我能提供意见还是咋的。”
　　“秦同要是接了我还打给你干什么？”赵怀京躺在床上，道：“少废话，你跟我分析分析陈锋什么想法？”
　　“那你说吧，”杨嘉好犟不过他，得罪这人的下场就是等赵怀京回来他就甭想好过了，“你对陈锋干啥了？你表白了？”
　　“没有！”赵怀京翻了个身，要是表白了他还至于这么纠结，那就两种可能，一种是陈锋接受了，一种是陈锋让他滚蛋，除此之外赵怀京想不到第三种。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杨嘉好，那边杨嘉好沉默了足足两分钟，问他：“操，你丫真不喜欢男的啊。”
　　那，那举动是直男能做出来的吗。
　　“废话，我他妈喜欢男的，我爹先打断我一条腿，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了，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能不知道？”
　　“两条腿吧，”杨嘉好觉得赵怀京保守了，“不过话说回来，陈锋没让你滚下车？”
　　“问题就是陈锋没让我滚下车。”赵怀京说。
　　“嘶……”
　　杨嘉好又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发愁的不行，俩直男，分析起来另一个直男的想法来了，秦同那b还不在，他俩能分析出来什么。
　　真要分析出来什么才奇怪吧。
　　“都这样了，陈锋啥也没说，也没让你滚下去。”杨嘉好说：“他是不是对你也有点想法？”
　　“有病吧，”赵怀京自己把这个推翻了：“他还是把我当外人。”
　　赵怀京还是忘不了那四十二块五。
　　“那你说为什么？”杨嘉好思索，这种情况什么都没说，排除觉得这样正常，排除喜欢、有感觉，那就剩最后一种结果。
　　“你记不记得高中时候你老抄一个同学作业？”
　　“扯这个干什么，你没抄啊？”赵怀京说。
　　“不是，我抄了。”杨嘉好说：“但这个不是重点呀，你记不记得他之前还讨厌你，觉得你是个走后门进来的？”
　　“呃。”赵怀京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说的像你不是走后门进来的一样，那我就被安排在这个班了我能怎么样，最后高考我考的还行啊。”
　　“这也不是重点，你想想他都那么讨厌你了，为什么还让你抄作业？”
　　赵怀京思考了一会儿：“因为我长得特帅。”
　　……
　　“因为他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杨嘉好有点无奈，这人咋就怎么自恋呢，他继续道：“与其跟你有矛盾，不如息事宁人一点。”
　　“你什么意思？”赵怀京从床上坐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锋也别扭，也不自在，但他没打算因为这么个事儿跟你起矛盾，所以他就当这件事压根儿没发生。”
　　赵怀京一下子就懵了，他本来今天还高高兴兴的，虽然陈锋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所以他还觉得高兴，玩的也挺开心，可是听见杨嘉好分析的话，他心里的那点高兴瞬间就消散了。
　　他还傻呵呵的在那儿开心呢，其实人陈锋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
　　这下轮到赵怀京沉默了，他沉默的原因不是想怎么回答杨嘉好的话，而是他回答不了，他居然也认同杨嘉好的这些话，他居然也觉得杨嘉好说这些话是对的。
　　难怪，分明陈锋对他的态度他也心知肚明，这阵子他还觉得陈锋上道，合着陈锋就是不想跟他有牵扯，所以对他的那些行为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回想起来，陈锋答应带他出去转，以及一句话不提的那个搂抱，可能就是陈锋懒得跟他起冲突，为了在赵怀京暂且支教的这段日子里保持一种和平的关系，所以陈锋选择妥协、选择沉默、选择转移话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很多事一下子都可以说通了。
　　赵怀京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火，他点了根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段日子，赵怀京能做的都做了，结果陈锋还是连点反应都没有，今天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结果陈锋还是这样，赵怀京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自己的心思却好像早就被陈锋猜透了。
　　这种掌握不了主控权的感觉让赵怀京特别不爽。
　　“喂？喂？”杨嘉好没等到他的回答，道：“你还在听不？”
　　“陈锋这人也是真够厉害的，”杨嘉好忍不住说：“真就一个套都不上。”
　　“真他妈够能忍的。”赵怀京说。
　　不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吗？还觉得我是个玩世不恭的混蛋是吧？
　　他赵怀京就非得跟陈锋对上了，他不是装作无所谓、装作不在意、装作无视吗，那赵怀京也能装，看看谁最后先露馅儿。
　　虽然赵怀京最讨厌谄媚的人，最讨厌那种捧着他的人，他知道那些人图他家的权、势、在赵怀京身边今天哥哥长明天哥哥短的，但是赵怀京知道今天那群人能供着他、捧着他，明天就能放开手，这种人赵怀京见的多了，都已经见的烦了。
　　可是他也是头一次遇上不捧着他的人，不供着他的人，不惯着他的人，不怕他的人，他分明最讨厌别人那样对他，可真当一个人不那么对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爽。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怀京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他道：“不怎么办，继续演。”
　　“你可别自己演进去了。”杨嘉好说。
　　“那不会。”赵怀京斩钉截铁：“我还真没那么贱，人家不喜欢我，我还非得凑上去。”
　　“你到底图啥啊？”
　　图什么？杨嘉好不理解他，可是赵怀京清楚的知道这个滋味儿，就是人家明晃晃的无视你，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他不懂，陈锋有什么好清高的。
　　“好玩呗。”赵怀京说。
　　反正最后无非两种结果，要么陈锋终于卸下那副伪装，真心实意的对他，要么就鱼死网破，最后让他滚蛋。
　　反正赵怀京早晚要走，他不差这一会儿，不差这一点时间，去对付一个人。


第18章
　　赵怀京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张平，他虽然为了找陈锋经常来镇上，但是赵怀京都刻意的不经过那条道儿，为的就是不跟张平遇见。
　　谁能想到，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能跟张平遇见。
　　“对三。”赵怀京道。
　　“唉、这个对儿好啊，对四！”周倩接上他的牌。
　　“对圈。”王驰道，王驰是街上买水果的儿子，高中毕业以后就不上了，现在在家里是无业游民。
　　“打这么大，你让我接一下啊。”赵怀京看着手里的对六，一时间有些无奈。
　　“你跟周倩一伙的，那我咋能让你牌呢。”王驰道。
　　三个人聚在陈锋家超市里面打牌，搬了三个小板凳围在陈双双平时写作业趴的桌子上。
　　“锋哥替我一下，我出去一趟！”周倩喊道。
　　陈锋从柜台那边起身，他接过周倩手里的牌坐了下来。
　　“哎哟你跟陈锋一伙了，那完蛋了，这人打牌贼六。”王驰颇为无奈，他本来以为这盘说不定能翻盘。
　　“你完蛋的早，有没有陈锋我这牌都能赢。”赵怀京笑道。
　　“咋的，你有王炸啊。”王驰道。
　　“没有啊。”赵怀京说。
　　“那你这么说，还当你手里的牌有多好呢。”王驰松了口气。
　　王驰打没两下就被他爹叫回去了，周倩还没回来，现在就剩他跟陈锋两个人。
　　“哎！你可别偷看我牌啊！”王驰临走还不忘他的那手牌。
　　“你还能回来不，就惦记你这手牌。”赵怀京看他爹那个架势，估计他短时候回不来了。
　　他悄悄瞄了陈锋一眼，自从那件事儿过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赵怀京还是该咋地咋地，该来找陈锋就来找陈锋，有事儿没事儿跟陈锋聊聊天。
　　“我非得看看王驰什么牌这么藏着掖着。”赵怀京拿过王驰的牌看了一眼，瞬间无语了。
　　他就这把王驰的宝贝牌摊在桌子上道：“就一张二、一张尖，到底在藏啥啊。”
　　“王驰说你打牌贼六，真的假的？”赵怀京问，这局都没打完，他也不知道陈锋的水平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王驰说的那么神。
　　“假的。”陈锋说，“他手气差。”
　　赵怀京看了眼那一个二、一个尖，道：“嗯，那的确挺差的。”
　　“都这么差了，回回还要抢地主。”赵怀京说：“翻出来一张六、一张四就老实了。”
　　周倩跟王驰走以后，赵怀京把牌整理了一下，问陈锋：“你下午干什么？”
　　陈锋说下午没事，看店。
　　赵怀京真觉得这人的生活贼无聊，不过赵怀京过的也挺无聊，他不敢想要是没遇见陈锋，自己那生活会多么索然无味。
　　赵怀京低着头把牌放在牌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来给陈锋表演玩牌了。
　　这招是赵怀京学来哄小姑娘的，牌在他手间穿梭，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这招一出，那基本上就搞定一半了。
　　别看他现在玩的厉害，练了老长时候，赵怀京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毅力，认准一件事无论费多大的功夫都得做成，不然就心里不舒坦。
　　“怎么样，还挺帅的吧。”赵怀京笑道，他把牌收好，又突然在陈锋面前变出来一张红心A来。
　　他还想再说几句未曾想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赵怀京疑惑的转过头，看见张平站在门口。
　　他看见张平还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待在陈锋家里的，因为他还没进门就喊了自己的名字，赵怀京听着有些陌生，直到张平走进来他才认出来。
　　张平没再穿女装，但是脸上还是化着妆，张平本身就长得不女相，也难怪这样看着奇怪。
　　可是张平来找他干什么？来陈锋的家里干什么？
　　赵怀京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陈锋，陈锋眼里也有丝疑惑，大概他也想不到张平居然是来找他的。
　　“给，上次多给了钱，也不能让你吃亏啊。”张平笑道，模样跟赵怀京显得特别熟络一般，递过去了十五块钱。
　　但是赵怀京没接，说实在的，他不知道张平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熟络的跟自己搭腔，让他觉得有些反感。
　　“你跟我出来。”赵怀京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陈锋家的？”赵怀京靠在墙上，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总不能是撞运气撞上了吧。”
　　“你没课的时候不都来陈锋这儿吗。”张平道。
　　“没课……？你还去学校那边打听我有课没课了？”赵怀京搞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
　　“你好像对我很有恶意啊，但我真没别的意思，”张平看着他：“我今天真的是来还钱的。”
　　赵怀京把烟掐掉，他说：“我不管你今天到底是不是来还钱的，我不差钱，多少都不差。”
　　“还有，你少来陈锋家里，水管坏了灯坏了，”赵怀京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带有他手机号纸扔给张平：“打这个电话，我找人给你修。”
　　“为什么？”张平收下他的电话号，问道。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赵怀京道：“你看上陈锋了？但陈锋不是同性恋。”
　　张平勾了勾嘴角，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操……！”赵怀京推了一下他的右肩，张平硬生生地撞到了后面那面墙。
　　“他不可能是！”赵怀京道：“我告诉你，少来找陈锋，不管你看上谁了，陈锋没门儿！”
　　留下这句话他便回了超市，陈锋见他进来，又往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张平。
　　赵怀京瞥了陈锋一眼，他坐在板凳上，闷声整理着桌上的东西。
　　“你认识张平？”陈锋出声问。
　　“见过一次。”赵怀京说，他不想多讨论张平的事情，应付着，可是心里又不住的想张平三天两头来找陈锋的场景，毕竟张平可是个同性恋，那模样明晃晃的是看上陈锋了。
　　“你知道张平是同性恋吧？”赵怀京问。
　　陈锋手头的活一停，他疑惑地看了赵怀京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知不知道张平是不是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嗯。”
　　赵怀京听见他平淡地嗯了一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忙道：“那他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找你你也去？”
　　陈锋皱了皱眉：“他让我去修东西。”
　　“谁家水管一天修两次，一周修个七八次啊，毛病都找不出来吧！”赵怀京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陈锋问他。
　　“他是个同性恋啊，”赵怀京说：“你不觉得膈应吗？”
　　虽然秦同也是同性恋，但毕竟秦同是他铁哥们儿，可是张平，他对陈锋那眼神、那表情，赵怀京不用想就知道，他忍受不了陈锋跟这种人接触。
　　但是为什么忍受不了赵怀京也说不清楚，可是他还是想说出来。
　　陈锋只是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什么东西一样，“你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吗？”
　　“那不然呢？！他是个男的，就算天天穿姑娘家的衣服那也是个男的，天天往你身边凑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是也天天往我身边凑吗？”陈锋低头擦着柜台。
　　这句话直接把赵怀京干懵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话。
　　他跟张平的目的又不一样，张平是喜欢陈锋，想在他跟前儿刷存在感，可是他又不喜欢陈锋，他也不是个喜欢男的的同性恋！
　　那陈锋现在的意思是把自己跟张平摆在一块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我他妈的又不是同性恋！”赵怀京道：“那我就是看不顺眼他不行吗，我不想让你去他家！”
　　赵怀京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不知道陈锋会怎么回答，但反正他心里不痛快。
　　“知道了。”陈锋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当然知道赵怀京不是同性恋，也没想过他反应这么大。
　　“你不去了？”赵怀京问。
　　陈锋嗯了一声，说王驰跟他学过一阵子，下次让他去。
　　赵怀京这下才消气了，刚才真是让他气的不轻，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知道陈锋跟自己站一边时，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跟张平怎么认识的？”陈锋问。
　　赵怀京说之前他不知道张平，就随便找了家理发店理发，谁知道就碰上他的理发店了。
　　“技术也没什么问题，”赵怀京皱着眉，回想起张平的手有意识无意识的碰他的后颈，更不自在了：“但我就是特不舒服。”
　　“不舒服以后就别去了。”
　　“那当然，我感觉我这头发也没什么好剪的，反正长短都一样帅吧。”赵怀京没两分钟正经样子，这下又开始贫了起来。
　　“是，”陈锋难得顺着他的话说：“其实你让周倩随便给你剪两下就行了，她之前当过学徒。”
　　“让她给我剪不如路边找条狗给我剪，周倩啥没当过啊，”赵怀京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经历，“早饭做的那能吃吗。”
　　“你还吃过周倩做的早饭啊？”陈锋道，他难得调侃了一句，“我还没吃过呢。”
　　“那是周倩她喊你一句哥，不想害你，”赵怀京现在还忘不了那糊透了的水煎包的滋味儿，就这样还被周倩吹出花来了，没吃之前赵怀京还以为能多好吃呢，谁知道不吃不知道，一吃还真的吓一跳。
　　那堆黑糊糊的东西，真不知道周倩怎么说出来又香又好吃的。
　　“她就适合推销你知道吧，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赵怀京说。


第19章
　　这两天赵怀京真是诸事不顺，那就没个幸运事儿。
　　路上走着都能被车碰着，所幸他反应快没被伤着，还有下楼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差点踩空，总之就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陈双双，上来呀。”赵怀京指指自己后面的车座道。
　　陈双双背着小书包摇了摇头：“不，赵怀京你最近贼倒霉了。”
　　“嘿，”赵怀京乐了，这小屁孩，还挑上了，人总不能一直倒霉吧，倒霉两天得了。
　　结果单车刚走到快镇上链子就掉了，关键是掉就掉了，赵怀京修半天，这链子跟有脾气似的，脾气还挺大，还是耷拉着。
　　推着车走赵怀京嫌慢，单车不重，于是直接被赵怀京扛起来走了。
　　他一路扛到了陈锋家，进门陈锋就以一种“有车不骑非要扛，你是傻逼吗”的眼神看着赵怀京，赵怀京连忙解释说车链掉了，他装半天没装上。
　　陈锋从柜台出来，他蹲在地上，捣鼓了一会儿，车链就给安上了，赵怀京哎了一声，这单车就是看他好欺负，遇上陈锋倒也不犟了。
　　他最近倒霉事儿真不少，班里有俩调皮捣蛋的小孩儿，逃课，赵怀京上着课呢，扫了眼班级，发现少俩人，一问才知道从上节课就跑了。
　　“跑哪儿去了？”赵怀京问。
　　也没人知道他俩跑哪儿玩去了，这下让赵怀京气的，他找叶云代了课，就急匆匆地出门找那俩小孩儿。
　　他找到非训他们一顿不行，一天天的净给他找事儿，赵怀京骑着车在镇上转，他之前不理解逃课为什么老师会这么生气，因为他之前也是逃课那一批的，有老师说他，训他，骂的难听，赵怀京也不服，照样该怎么玩怎么玩，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镇上有家店，门口有俩游戏机，那游戏赵怀京觉得是上辈子的事儿，没想到在镇上还挺时髦的，来这儿排队等着玩的孩子特别多，一局两个币，不手残的话几个币就能玩一上午，赵怀京对这游戏还挺熟悉，也是他玩剩下的，他也逃课玩，早些年待在游戏厅里，一上午都不带动的。
　　因为玩的厉害，店老板都得站在他身后叼着烟看着他玩，但是想玩的人多，机子少，所以得排队，那些放了学急忙跑来玩的学生，一看见赵怀京就牙痒痒，因为赵怀京这丫太会玩了，两个币就一上午，他只要坐这儿就没人能动这台机。
　　“高明，你玩玩让我玩呀，我这都等半天了。”
　　赵怀京眯着眼看了看门口扎堆的那伙小孩儿，他一眼扫过去，得，刚好有他班里的那俩。
　　看着样子，他俩还没玩上，赵怀京看了眼手里的表，寻思着真没出息，逃课都逃半小时了还没玩上。
　　“孙强、魏志平你俩给我站那儿！”赵怀京出声喊。
　　孙强和魏志平被这声吓了一跳，撒丫子就跑，一个一个蹿的倒快，赵怀京把单车往地上一扔就追了出去。
　　那俩小孩儿要是跑得过赵怀京才稀奇，他们净往一些歪路上跑，不过没两步就被赵怀京追上了。
　　赵怀京找了个木棍儿，他蹲在一个石头上数落这两个人，这俩小孩儿也不抬头，就低着头不说话。
　　“说话。”赵怀京道。
　　“赵老师，我们错了。”魏志平先开口道歉了。
　　“你呢？”赵怀京拿木棍戳戳孙强。
　　孙强跟不服气似的，头往旁边一扭，不理会赵怀京。
　　赵怀京暂时不跟他计较，他问魏志平：“错哪儿了？”
　　赵怀京冷着脸的时候对这群小孩儿来说是很可怕的，平时乐乐呵呵的像没事人，但其实严肃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魏志平哆哆嗦嗦地，不敢多说话：“不该……不该玩游戏。”
　　赵怀京看了眼魏志平说：“错。”
　　魏志平一下子不敢吭声了。
　　“错的是不该逃课。”赵怀京说：“你们这个年纪不学习还想干什么，要天天逃课干脆别上了。”
　　“那就不上了！上这个学有什么用。”孙强突然道。
　　赵怀京啧了一声，拿木棍敲了下他的头，把孙强打的龇牙咧嘴的：“滚蛋，不上学还想干什么，长大了喝西北风啊。”
　　“不上学的那么多，我看他们活的也很好。”孙强闷闷不乐。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活的好的。”赵怀京说，他们这里的孩子，就觉得以后在镇上，一个月能拿八百块钱就够知足了，就算是活的好了，“总之，下次再让我发现逃课，就请家长啊。”
　　赵怀京也就吓唬吓唬他们，真要请了也没用，赵怀京被请过不少次，哪次有用了？他才不怕这些虚的。
　　“你请呗，反正他们也管不了我。”孙强执拗道。
　　……
　　这小孩儿。
　　赵怀京心道，难怪当初个个都恨他恨的牙痒痒了，他小时候比这孩子还难搞多了。
　　“他们也管不了你啊？”赵怀京问魏志平。
　　魏志平可不敢，他连忙摇了摇头，说再也不逃课了。
　　“对我挺横啊，”赵怀京起身看了一眼孙强：“那怎么逃课逃了半小时连把游戏都没玩上。”
　　孙强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
　　赵怀京冲他们勾勾手，示意他俩跟上。
　　“赵老师，我们是回学校吗？”魏志平跟在身后悄悄说。
　　“不是，”赵怀京说：“回去打游戏啊。”
　　这下轮到魏志平和孙强面面相觑了，他们咋也没想到赵怀京是真领他们回去打游戏，还以为赵怀京在骗人。
　　赵怀京寻思着，反正逃也逃了，再回去还耽误叶云姐讲课，不如带他俩来玩玩。
　　赵怀京走到游戏机前，他一来，旁边的孩子都有些不敢玩了，赵怀京有些疑惑，他说，继续玩啊，不用管他。
　　知道他是支教老师的跑了两个，其他的都留在这儿，眼睛时不时瞥着赵怀京。
　　“你们咋回来了，这人是谁呀？”男孩儿悄悄问魏志平。
　　“这是我们老师。”魏志平悄悄说。
　　“我的妈，那你俩还不跑。”
　　“我俩跑了，不是又被追上了吗。”魏志平嘀咕着。
　　“谁想吃零食？”赵怀京问。
　　周围的孩子瞬间从游戏中出来了，一个个都点点头，毕竟有那么点零花钱都拿来换游戏币了，连零花钱都没有的就是看着大家玩，自己凑凑热闹，零食更是好长时间才能吃上一口。
　　“陈双双认识吗？她家知道在哪儿吗？”赵怀京问。
　　孩子们都点点头。
　　行，赵怀京心道，陈锋他妹挺出名。
　　“去吧，想吃啥随便拿，就说赵怀京请的。”赵怀京说。
　　“赵怀京……？”
　　“怀念的怀，北京的京，”赵怀京道：“哪个字不重要，报我的名儿就行。”
　　“靠谱吗……”人群里有人嘀咕：“你是陈双双什么人？”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说：“哦，我是她哥。”
　　虽然大家在陈双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另一个哥中间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想到零食，又不再犹豫了。
　　“赵怀京你说真的！”孩子们边往那边跑边回头喊。
　　赵怀京冲他们摆摆手，点了点头。
　　“赵老师，我也能去吗？”魏志平悄声问。
　　“你，去把我车推过来。”赵怀京指了指一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单车。
　　“来，玩吧。”赵怀京冲孙强说。
　　“你图啥。”孙强不解。
　　“放心，肯定不是为你，”赵怀京笑道：“我想给别人送钱了行不行。”
　　两个币玩一局，孙强就换了两个，剩下的钱他还要攒着吃饭。
　　赵怀京在一边看着他玩游戏，魏志平特兴奋说，孙强玩的可厉害了，镇上的小孩儿就数孙强玩的厉害。
　　“厉害能当饭吃啊。”赵怀京瞥了孙强一眼。
　　赵怀京又进店里换了一堆游戏币，他把这堆游戏币连带着盒扔给孙强说：“这在你眼里算是活的好吗？”
　　孙强点了点头。
　　“读书读的。”赵怀京说。
　　两台游戏机，他坐在一边，孙强坐在一边，魏志平当裁判，两个人同时开始的游戏，这边孙强玩了一会儿就输掉了，赵怀京这边还是开始那个势头，一点没占下风，这游戏赵怀京都玩腻了，闭着眼睛都能玩。
　　在魏志平羡慕的眼神中，赵怀京得意的挑挑眉道：“怎么样？”
　　“真厉害！赵老师，你这也是读书读的？”魏志平问。
　　赵怀京被噎了一下，暂停了游戏，他说：“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你们估计还没出生呢。”
　　他道：“我那个时候也爱玩，也天天逃课，还爱打架，巴不得天天泡在游戏厅里。”
　　“那你咋会又突然开始学习了呢？”
　　“我不是突然开始学的，我一直都有学行吧。”赵怀京有些无奈，他又不是成绩差到向老天爷磕头都没办法，他好歹也是北京的大学生，能差到哪儿去。
　　“你俩去过北京没？”赵怀京问。
　　魏志平和孙强都摇了摇头。其实别说北京了，他们连县城都很少去。
　　“你们想不想以后去北京的游戏厅里打游戏，机子多的是，玩法儿还多，要打多少局就打多少局。”赵怀京道。
　　不过，去北京也得排队。
　　孙强点了点头，魏志平也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读书，你不说上学没用吗。”赵怀京说。
　　“可能是没用，但起码能让你从这儿走出去。”


第20章
　　赵怀京把这两个学生领回学校，就一辆单车能咋办，后面就一个座，必须得有一个人在下面跑。
　　让谁跑赵怀京都觉得不好，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还要说他偏心，干脆让他俩都跑，自己骑着车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他下午没课，把两个人带回去的路上又数落了一遍，说让他俩别不往心里去，得记着逃学没好处。
　　叶云见他领两个小孩儿回来，觉得奇怪，问赵怀京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怀京冲他俩示意了一下，让他俩回位置坐着。
　　“哦，我让他俩帮我一忙。”赵怀京说：“那我不打扰你上课了姐，我先走了。”
　　“哎，行。”叶云道。
　　赵怀京出了校门就直奔陈锋家，他得去还钱呀，不知道那架势陈锋刚开始怎么想的，应该不会把那群小孩儿当小偷吧。
　　“陈锋！”赵怀京还没进屋就开始喊。
　　陈锋正坐在柜台处，周倩也在，她见赵怀京来调侃了一句：“陈双双的哥来啦？”
　　“你咋也知道这事儿。”赵怀京问。
　　“那架势，七八个小孩儿呢，我能不知道，真有你的。”周倩说：“我小时候咋没这么好事儿，没见有冤大头请我吃东西啊。”
　　赵怀京看不得她那损人的样儿，冲周倩抬了抬下巴：“那你也去拿呗，也记我头上。”
　　“真的假的。”周倩惊讶了。
　　“真的啊。”赵怀京说：“陈锋到时候算算多少钱，我给你。”
　　其实没多少，赵怀京说让他们随便拿，真随便拿的也没有，多数就挑三两个就满足了，七八个孩子均下来，一人不够十块的。
　　“不用给了。”陈锋说。
　　“那怎么行，你再给我找几箱，我给学校送过去。”赵怀京笑道。
　　“你上哪儿发财了，”周倩磕着瓜子，“白天还见你跟俩小孩儿混迹在街头，你不上课啊。”
　　“操，”赵怀京道：“那俩小孩儿逃课，这么小年纪就知道逃课了，长大了不得辍学啊，我这不是逮他们去了吗。”
　　“所以你那个逮，就是跟他俩一块儿玩？”周倩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所以立马又来找陈锋告状了。
　　赵怀京看了陈锋一眼忙道：“我可没教坏他们，总板着一张脸骂他们有什么用，照样不服气，我那不是把他俩打服就听我的话了吗。”
　　周倩一脸嫌弃：“是是是。”
　　赵怀京懒得理她，他趴在柜台上，冲陈锋眨眨眼：“我是个好老师吧？”
　　陈锋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你对好老师的定义是这样的？”
　　“是啊，不止得教书，还得育人嘛。”赵怀京找了个椅子坐下，他跟周倩两个人唠着，陈锋就在一旁听，有时候客人来了照应照应。
　　别看周倩嘴上跟赵怀京不对付，但跟他还挺能聊起来的，两个人坐在这儿硬是聊到周倩要回家吃饭。
　　“得，”赵怀京起身，他道：“我也得回去了。”
　　“你不留在这儿吃吗？”陈锋从厨房探出头来。
　　“哎，行。”赵怀京不客气，这简直机会难得，他心道，这陈锋都不留周倩，但是留自己，说明自己地位跟周倩不一样吧。
　　他心里正乐呵，就走进厨房打算帮陈锋的忙，厨房面积不大，将将能容纳两三个人，其实赵怀京没什么用处，他连哪个是盐都不知道，进来能干啥啊。
　　陈锋见他进来，眼神似乎也在说，你什么也不会进来干什么。
　　赵怀京哈哈一笑说，“我其实还挺会做饭的。”
　　“嗯，那你做吧。”陈锋道。
　　……
　　“我出去辅导陈双双写作业了。”赵怀京出了厨房。
　　陈双双在超市尽头的一个小板凳上写作业，要不外面来个人她就得抬头看一下，碰上熟悉的还要唠两句，作业没个俩小时写不完。
　　陈双双正苦思冥想12x13等于什么的时候，赵怀京出现了。
　　她琢磨半天，赵怀京也不说帮她一下，其实赵怀京倒不是不帮，他瞧见陈双双头顶上绑的俩蝴蝶结了，正观察她那个蝴蝶结呢。
　　应该不是陈锋绑的，陈锋手又没有那么巧暂定，陈双双应该也过了陈锋替她扎头发的年纪。
　　应该是周倩？先不说周倩手巧不巧，她能起那么大一早给陈双双扎头发吗。
　　人上两堂课了，周倩估计还在睡呢。
　　他的注意力这才从蝴蝶结上转移到陈双双的作业本上，答案还没算出来，倒是旁边的验算纸验算了一大堆。
　　这有啥好验算七八行的啊。
　　赵怀京把陈双双挡着的手撇开，看了眼验算的东西，觉得两眼一黑。
　　“你把12加了13遍啊，我啥时候教你这个了。”赵怀京问。
　　“我哥教我的。”陈双双有些委屈，都怪他哥，害的她被赵怀京说了一顿。
　　陈锋还真是被冤枉的，他也没教过陈双双这个，只是说实在算不出来，还有时间的话就硬加吧。
　　“少冤枉你哥。”赵怀京才不信。
　　陈双双撅了撅嘴，“你就光跟我哥站一块儿，赵怀京你没出息！”
　　“没出息怎么了，就没出息。”
　　陈双双彼时对赵怀京是深深的鄙视。
　　赵怀京拿过她的笔，道：“12x13，先列个式子，然后二三得六，一三得三……”，他也是倒霉，刚写一个字，铅笔芯就断了，这是陈双双最宝贝的一只铅笔，这下得罪的更深了，赵怀京见她更加不高兴了，火速教完她就蹲在一边削铅笔去了。
　　陈锋放好饭出来找他俩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陈双双撅着嘴一脸不满的写作业，赵怀京蹲在地上专心的削着铅笔。
　　这地方哪有什么自动的，都是手动削的，还容易断，赵怀京削一阵还得拿铅笔芯在地上蹭蹭，手上蹭的都是灰。
　　“我把她铅笔芯弄断了，陈双双说让我削十根才行。”赵怀京抬头看了眼陈锋，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你先带她去吃饭。”
　　“我来吧，”陈锋蹲下，拿过他手里的小刀，还有铅笔，道：“你先去吃饭。”
　　他的手擦过赵怀京的手，赵怀京手一抖，觉得心里痒痒的。
　　陈双双已经做完作业，她本来不想搭理赵怀京，谁让他又跟他哥站在一块儿，又弄坏了她的大宝贝铅笔，但是又往前面探了探头。
　　她心想，赵怀京跟她哥站一块儿又怎么样，她哥肯定是跟自己站一块儿的，肯定得数落赵怀京一顿，比如比如，你怎么弄坏了我妹妹的铅笔云云……
　　谁知他哥替了赵怀京削铅笔的活儿，并且也就回头扫了她一眼，便叫赵怀京带自己去吃饭了。
　　陈双双计划破灭，非常不满的跑走，边跑边说：“哥，你也没出息！”
　　不过这小姑娘也就气一会儿就不气了，又开始说班里的乐事，这乐子里面当然包括赵怀京的。
　　赵怀京哪能让陈锋知道他这些事儿，比如什么，上课的时候睡过头了，不负众望的迟到了；再比如上午是数学课，拿着本英语书就来了；再比如找赵怀京问题的时候，桌子上摊着一包吃剩了一半的辣条……
　　赵怀京捂着脸，生无可恋。
　　他也才24，他也年轻着呢，要允许他犯错。
　　“你要这么说的话。”赵怀京只能拿出杀手锏，可不是他先告的状，是陈双双告了一堆子他的状，白天自个儿还得意洋洋的问陈锋自己是不是个好老师，结果晚上这一堆事儿就被陈双双供出来了，陈锋这下肯定要觉得自己特不靠谱，来这儿就是玩的。
　　赵怀京刚提了一嘴，陈双双就立马反应过来，赵怀京肯定要告诉陈锋自己上次测验数学就考了48分，她当初可是求了好半天才让赵怀京松口说不给他哥说。
　　“不过赵老师还是很好的！”陈双双立马找补：“我们班同学都可喜欢他了。大家都觉得他很好。”
　　赵怀京这才满意，他心道，小样儿你还跟我比呢。
　　赵怀京想起了陈锋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这儿不是让你来玩的地方”，他当时因为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也才有点明白陈锋的意思，赵怀京承认他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像他爹证明他能吃苦，所以只要证明过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带着一种随便的态度，是不能混杂在一群正儿八经想上学的孩子当中的。
　　陈锋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他越听陈双双夸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老师。
　　一开始，只为了给他爹看，现在是为了给陈锋看，他想让陈锋对自己有改观，然后再继续自己的计划，但现在赵怀京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哥，你也觉得赵老师不错吧？”陈双双说。
　　赵怀京抬眸看了陈锋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他不敢看陈锋的眼睛。
　　陈锋嗯了一声。
　　“看吧，我哥也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陈双双笑道。
　　我是个很好的人吗？
　　赵怀京是个混蛋啊。
　　赵怀京脑海里浮现出在北京的时候，他领着一帮人打打杀杀惯了，这句话也听惯了。
　　赵怀京是个混蛋，这句话，是包括赵怀京在内的圈子里大家一致认同的。


第21章
　　“我送你回家吧。”陈锋道。
　　“行啊，”赵怀京没客气，他笑着回头冲陈双双道：“在家好好做作业，明天检查啊。”
　　“知道了——”陈双双嘟囔道。
　　现在西北的天已经很冷了，赵怀京在屋里没什么感觉，一出门就觉得还有些冷，天也已经黑透了。
　　陈锋从店里拿出来一件外套，他拿给赵怀京说：“穿上吧。”
　　“没事儿，其实我挺抗冻的。”赵怀京嘿嘿一笑，还是给穿上了，他坐在后车座笑道：“陈锋，这里什么时候下雪？”
　　“快了，”陈锋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好门窗。”
　　“知道。”赵怀京把衣领往上挪了挪，声音在衣服里显得有些闷：“你对谁都这么关心啊。”
　　陈锋没接他这个话，夜里冷风呼呼的，赵怀京有一种想把脸埋在陈锋后背的冲动，但是又给止住了，上次问陈锋就没有回答，赵怀京不用想这次肯定也是。
　　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算着日子他来了也快两个月，之前杨嘉好说让他早点回去，还能赶上北京的初雪。
　　赵怀京问他非赶上初雪干什么，往些年也看过，今年的难道还不一样，下的难道不是雪。
　　“那当然，”杨嘉好说：“我打算初雪那天表白呢，成了就是初雪，没成就是我的泪。”
　　赵怀京笑笑，分明今年北京有雪还是泪的戏码，他平生就喜欢凑这个热闹，但是今年他想看看西北的初雪。
　　陈锋在家门口停了车，周围房间的老师早就睡着了，现在也就剩赵怀京一个人在外面，他下了车，想要把外套脱给陈锋。
　　“穿着吧。”陈锋没下车，他道：“等明天来了再还给我。”
　　明天来了。
　　是啊，赵怀京心想，还有明天。
　　“那行，谢了。”赵怀京把门外的灯开开，昏黄的照亮了他跟陈锋。
　　“走了。”陈锋说。
　　赵怀京招招手，转身开了门。
　　他当时说他不是同性恋，但他现在对陈锋这样还真有点不清白，可是赵怀京又没说谎，他就不是同性恋。
　　不过看陈锋对张平那模样，陈锋估计不讨厌同性恋，那就还好，陈锋要恐同的话，那他演的那一圈也太离谱了。
　　赵怀京的倒霉事儿还真的不少，他本来还以为倒霉两天就过去了，结果没两天把手给伤着了，还是右手。
　　叶云姐喊他帮忙搬个东西，结果房顶上的沿儿掉了下来，紧急之下，赵怀京怕那东西砸到叶云，拿手挡了一下，幸亏没砸到叶云，不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其实没大事儿，就是砸到赵怀京的手臂了。
　　赵怀京感觉有些疼，但还是强撑着说没事儿，等到去镇上的小诊所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骨折了。
　　赵怀京寻思着他这个倒霉程度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他这几天也没得罪过人啊。
　　叶云倒是愧疚的不行，赵怀京现在手一受伤，整个人胳膊缠着绷带，找了个东西挂着，下面拿了本书垫着。
　　小镇上没什么专业的医疗设备，不过赵怀京也觉得没那么严重，他想把手放下来，这么一挂着，不严重看着也挺严重的，叶云还不让他放。
　　这下赵怀京是干什么什么不方便，但总归叶云姐照顾起来让赵怀京也有些尴尬，最后给他安排照顾他的人，就是陈锋。
　　“姐，其实没啥事儿，就是干什么慢一点。”赵怀京道。
　　“哎怀京，都怪我，前阵子其实就该找人修了，被我忙忘了，我跟陈锋熟，手没好的这段日子你都住他家里，那孩子会照顾人，你放心吧。”
　　赵怀京恨不得把绷带给拆了然后做几个俯卧撑来证明自己手其实没什么大事。
　　让陈锋来照顾自己，陈锋万一觉得自己又不靠谱、事儿又多怎么办，还一点小伤就折腾到别人家。
　　这也太不是回事儿了。
　　他还在这边解释其实不是很严重的时候，叶云就已经把陈锋喊过来了。
　　“哎哟，陈锋真是麻烦你了，怀京现在搞的这样，我又不太方便照顾他。”叶云从兜里拿出来一些钱想要塞给陈锋，但是被陈锋拒绝了。
　　在陈锋眼里，叶云就是他姐，他姐要求的事儿，陈锋没有收钱的道理。
　　陈锋额头还有层薄薄的汗，估计是刚忙完就赶了过来，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赵怀京那个手臂。
　　“严重吗？”陈锋问。
　　“不严重！”赵怀京忙道。
　　“严重的呀，”叶云也忙道：“你是没瞧见，那整个手臂，都是肿的。”
　　“姐，哪有这么夸张。”赵怀京说：“其实真就是看着比较严重。”
　　我可真的不是矫情呀。赵怀京心里想，他真挺疼的，感觉右手臂生疼，关键是没有麻醉，那医生捣鼓了半天，赵怀京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就缠上绷带，然后挂着胳膊了。
　　赵怀京进那个小诊所的时候，隔壁有个哥们儿好像是腿受伤了，要缝伤口，那简直就是硬缝，不知道麻药打的怎么样，量大不大，反正那兄弟的叫声都传到了赵怀京在的那个手术室，赵怀京听着他的哀嚎，感觉自己胳膊也不疼了。
　　“去县里看看吗？”陈锋问。
　　“真不那么麻烦。”赵怀京说：“那医生说半个月就能去诊所拆了，这才多大点事儿。”
　　陈锋帮赵怀京收拾着他的东西，赵怀京的行李箱是来的时候塞的满满当当的，不过后来都被他随便这里放一样，哪里放一样都给清空了。
　　“麻烦谁？”陈锋叠着他的衣服：“我吗。”
　　赵怀京有些懵，听了这句话，他还有点不熟悉，要知道之前受伤的事儿也没少发生在他身上，他爹总觉得这些都是小伤，特别是赵怀京爱“打打杀杀”的，胳膊骨折那是常有的事儿，最严重的一次，他把对面那人打进医院了，躺了一个月，赵怀京给他付了一个月医药费，自己腿上缝了五针。
　　就这样他爹也觉得他不亏，整天自己作的。赵怀京也觉得是自己作的，没人拿这伤当回事儿，他也不拿这个当回事儿。
　　当然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他们就太拿这个当回事儿了，赵怀京脸擦破点皮，在这两个老人家眼里，搞的像他快要死了，赵怀京一点不敢让他们知道。
　　“我没这个意思。”赵怀京说：“但真有点麻烦你。”
　　他往后十天半个月还得待在陈锋家里呢，陈锋现在才是最忙的，又要照顾爷爷、还得照顾陈双双，现在好了，还得照顾他。
　　真就一带三呗。
　　“那你这几天就听话。”陈锋说。
　　赵怀京挑挑眉，“听话”这个字眼跟赵怀京似乎不沾边儿，要是能“听话”的话，他爹也不至于觉得赵怀京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总觉得他爹、身边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惹的他心烦，就跟命令似的，“你就不能听话吗”、“你就听听你爹的话，服个软得了”，赵怀京偏不干。
　　可是不知怎的，听陈锋这么说，赵怀京一点反感也没有，他不知道怎么才算听话，反正就陈锋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他凑近陈锋，觉得这人当媳妇儿还真的不错，看这收拾的利索的，赵怀京一辈子也学不会。
　　“肯定，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赵怀京笑道。
　　“分得清东西吗。”陈锋说。
　　这个还真的没分清。
　　陈锋把他要换的衣服给带上，别的也没什么必需品，剩下的要么现买，要么就是家里备的有。
　　“看看有什么没带齐全的吗。”陈锋让他看一下东西准备完没有。
　　赵怀京也看不出来什么，实话说，他真想不到自己能因为手受伤住进陈锋家里。
　　虽然他天天往陈锋家里跑，但还真的没在那儿过过夜，这么一想他心里还有些激动，但又说不上来这激动是什么意思，分明他之前也住过别人家里，还是经常住。
　　那怎么办，赵霆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让他滚出去，说看见他心里就烦，他能怎么办。
　　并且，赵怀京回忆了一下，他第一次住杨嘉好家里的时候，也没现在的感觉啊，顶多是有些不自在，可没像现在一样，心里砰砰直跳的。
　　就跟，就跟那什么一样。
　　赵怀京也说不上来，他忘了上一次体会这个滋味儿是什么时候，好像没有体会过，又好像是太久远了，赵怀京给忘记了，不过他很多年后也还是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谢了啊陈锋。”赵怀京道。
　　他最近好像对陈锋说过不少谢，要真按还的，赵怀京还有好一阵儿还。他跟杨嘉好那几个哥们儿就没怎么说过谢，觉得说“谢”太生疏，可是对陈锋他又觉得不说“谢”字，显得又太让人反感。
　　他不想陈锋还对他有“没礼貌”、“公子哥儿”，那种印象，别人对他有就算了，可是陈锋不行。
　　陈锋得看到他好的那一面才行。
　　“没什么，叶云是我姐，帮她的忙。”陈锋道。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他哦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有一盆凉水一样从头浇到尾，他当然知道这个忙是帮叶云的，不是帮他的，要真不是叶云主动来说，他是死是活跟陈锋又有什么关系呢。叶云一句话陈锋就来了，赵怀京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
　　他一句话陈锋能过来吗？
　　肯定不能吧。
　　叶云是他姐，他赵怀京是陈锋的什么呢。


第22章
　　陈锋带他回家，爷爷正门口坐着，赵怀京远远的瞧见爷爷连忙招了招手，车还没下，手就招起来了。
　　陈锋瞥了他一眼，想不出来赵怀京什么时候跟老人家走的这么近了。
　　“爷爷！还记得我不？”赵怀京指了指自己。
　　老人的表情有些呆滞，他盯着赵怀京观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赵怀京对老一辈儿还是很有感情的，主要是他爷爷奶奶平时对他真的特别好，赵怀京长这么大基本都是爷爷奶奶带的。
　　陈锋拉着他的行李，他冲爷爷打了打手语，大致意思是他有一个朋友，手受伤了，需要在家里住几天。
　　陈双双远远的就瞧见赵怀京了，一蹦一跳的出来才看见他身上的伤。
　　“赵怀京，你怎么搞的。”陈双双疑惑。
　　“不小心碰着了。”赵怀京拿完好的那只手揉了揉陈双双的头发：“你以后干什么也注意一点。”
　　“那会很疼吗，你的手以后怎么办呀。”陈双双没见过这个架势，她以为赵怀京的手一辈子都得这样。
　　“你还是赶紧找个媳妇儿吧！”还不等赵怀京回复，陈双双又说道。
　　赵怀京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姑娘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一天天的不着边。
　　“我给你介绍一个。”陈双双继续说。
　　赵怀京来了兴趣，他瞥了一眼陈锋，笑道：“你妹妹除了学习什么都挺强的啊。”
　　陈锋抱着手臂，靠在了柜台上，他冲陈双双抬抬下巴道：“你给他介绍谁？”
　　陈双双立马不说话了，她一见他哥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得挨骂了。
　　“别介，”赵怀京道：“我真想听听她能给我介绍个什么。”
　　陈双双往赵怀京那边躲了躲说：“刘婷婷她姐不是还没对象吗，她姐长的也很漂亮啊。”
　　刘婷婷她姐，赵怀京有点印象，之前刘婷婷她姐来过学校一趟，赵怀京见了，是个挺好一姑娘，但是赵怀京也知道压根儿没可能，八字都不可能有一撇，他也就听个乐呵，想听听陈双双嘴里能说出来什么花。
　　“那你怎么介绍？我这手要是下半辈子真废了，怎么能拖累人家女孩儿。”赵怀京开玩笑。
　　谁知陈双双故作深沉起来，她的手放在下巴那里摩挲了一会儿道：“那我回头给你问问。”
　　话没说完，陈双双就跑了出去，说她去找刘婷婷玩，晚上回家吃饭。
　　陈锋由着她去，把赵怀京行李抬上了楼：“你别在意，她拿你找乐子呢。”
　　“没在意，”赵怀京说，他就没个正经，什么话都能接：“要是下半辈子有人照顾那也不是不行。”
　　赵怀京这还是头一次进陈锋房间，他之前也就偷偷瞥过一眼，没想到自己这个手臂伤的也算是因祸得福，阴差阳错让他住进了陈锋的房间。
　　陈锋把行李箱放在一处，他道：“有什么事儿，手不方便的话就喊我。”
　　赵怀京点点头，他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很简单的陈设，相比陈锋，赵怀京那房间可不一样了，他喜欢的歌星球星的海报，墙上到处贴的都是，还有那些个卡带、录像带，杨嘉好翻来的那些片儿，都堆在他的房间。
　　赵怀京也懒得收拾，他屋里还有一台他搬来的电脑，台式的那种，特别沉，那可是他搬回家的，废了不少功夫，其实没什么好玩的，赵怀京不怎么喜欢一直在一个地方坐着，坐一会儿就想跑，所以相比他那个屋子，陈锋的简单多了。
　　连个杂志都没有，赵怀京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头，这年头谁手里没几份杂志，他想翻翻看都没得翻。
　　陈锋安顿好他就下去做饭了，他也没说可以让赵怀京到处转，毕竟就这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好转的。
　　赵怀京给杨嘉好打了电话，说自己住进陈锋家里了。
　　杨嘉好那边很吵，要么又是在舞厅要么就是……赵怀京也想不出来他还能去什么地方，他了解杨嘉好就跟爹了解儿子似的，当然赵霆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半天才等到杨嘉好的回答。
　　“操，进度这么快。”杨嘉好有些惊讶，他急急忙忙地从包间里出来，喝了杯酒清清嗓子，继续道：“可以啊，深藏不露。”
　　“滚蛋。”赵怀京看了眼自己的右胳膊，心想，住进来还真不容易，半条胳膊都搭上去了，但是又懒得给杨嘉好解释这些东西，他就说自己手受伤，需要人照顾着就住进来了。
　　“那你想怎么搞，你跟他住一个房间啊。”
　　“那不然呢，”赵怀京说：“我现在这样，一只手残废着，解个手都得半小时。”
　　他说的有些夸张，但是不夸张杨嘉好肯定要以为他没啥大事儿，说不定就擦破点皮在这儿哭天喊地的，纯粹他矫情。
　　“那他能给你把着啊？”杨嘉好道。
　　“操，”赵怀京骂道，杨嘉好那话也真的是糙：“你他妈给我把着吧。”
　　杨嘉好真是站着说话不够腰疼的，赵怀京要是还在北京，听了他这话，高低也要踹他两脚，要是让陈锋知道，得连夜让他拿着行李滚出去。
　　“那陈锋对你也不错，肯让你住家里面。”杨嘉好继续道：“那你就好好待着吧，你俩过两天别谈上了。”
　　“那不可能。”赵怀京说，他虽然有这个心思，可是没想真的跟陈锋谈，陈锋愿不愿意还是一码事儿，并且让赵怀京来家里住，纯粹就是因为叶云提的，不然陈锋找这个罪受干什么，他也不要钱。
　　关键就是陈锋不要钱，这地方才让赵怀京纳闷，他帮赵怀京的忙不算少，赵怀京想给他、塞给他，他都不带要的。又不是特别有钱，换一个人，估计就不带犹豫的。
　　还有一个大问题，赵怀京没想到，他丫右手残废的，光靠左手没法儿吃饭。
　　真不是赵怀京矫情，他左手拿筷子都有些不稳当，赵怀京尝试着拿了一下，发现特别扭，他寻思着，这也太丢人了，人爷爷都还没说不能吃饭得要人喂的。
　　不然晚上泡个泡面得了，用叉子应该能吃两口。
　　赵怀京犹豫了一会儿，心道，要不把这东西拆了吧，本来能动的，拿个东西固定着想动也动不了。这镇上那医生就纯坑人，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事儿，为了多点医药费至于吗。
　　爷爷在楼上，陈锋给爷爷端饭去了，陈双双还没回来，趁着这个机会赵怀京试着用左手动了下筷子。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像他妈一辈子没用筷子吃过饭一样。
　　赵怀京寻思着自己小时候还挺聪明的，谁见了都得夸一句聪明，他印象里自己还能用左手写字来着，真是越长大越倒回去了。
　　幸亏杨嘉好、秦同那几个没看见他这样，不然估计要从街头嘲笑到街尾。
　　陈锋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赵怀京犹犹豫豫的动作，赵怀京没啥特点，就是嘴硬，陈锋不主动帮忙，赵怀京是肯定不会开口说的。
　　就算陈锋主动说帮他，赵怀京估计也不情愿。
　　“不方便吃饭吧。”陈锋道。
　　赵怀京吓了一跳，他摇摇头道：“没事儿，就是慢一点。”
　　陈锋不来还好，他一来，赵怀京就觉得坐立难安，早知道怎么也不来了，他想给陈锋看的是自己好的那一面，也不说是帅气了，但起码是让人印象好的一面，这下闹的是什么事儿。
　　“其实我不饿。”赵怀京说。
　　陈锋坐在他旁边，把菜夹进赵怀京碗里，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赵怀京嘴边，那样子明摆着，要喂赵怀京吃。
　　赵怀京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外面有条河他都能跳下去。
　　没有河撞墙也行。
　　“愣着干什么，姑娘啊？”陈锋说，“你要觉得不自在，要不换周倩来。”
　　别！
　　可别！
　　赵怀京心道，换周倩来就不是不自在了，那是得完蛋了。周倩估计自己得笑半天才能喂的下去赵怀京这口饭。
　　赵怀京没办法，他这辈子可能也就小时候，不会说话的时候有过这个待遇，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这么被人对待。
　　他没想过陈锋会主动帮他，在他眼里，陈锋那样，他想象不出来陈锋这样子，陈锋分明之前给他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之前赵怀京明明挺讨厌陈锋的。他觉得陈锋凭什么这么对他，谁都奉承他，谁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可是陈锋就偏不这么做。
　　他还觉得陈锋端着个架子，他不懂陈锋端着架子给谁看，只要他服个软，赵怀京明天就能带着他到北京去，往后一辈子不用再受这个苦。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突然萌生一种陈锋这人真挺好的感觉，他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要，更不是端架子，赵怀京眼里的“端架子”无非是陈锋二十六年人生长出的脊梁骨。赵怀京是不是姓“赵”、是不是赵霆的儿子、有没有钱、陈锋根本就不在乎。
　　他也不是奉承，更不是服软，赵怀京有一种今天坐这儿的无论是谁，陈锋都可能会这样对待他，他知道自己不是特别的。
　　可是尽管他知道，但这份平常的举动，在赵怀京眼里就是特别的，因为他突然明白，陈锋是在正儿八经的对待他。


第23章
　　幸亏他吃的速度还算快，陈双双回来没看到这一幕，陈锋正在厨房刷碗，赵怀京靠在门框给他闲聊，顺便盯着点店里有没有人进来。
　　“陈锋，有没有人说过你还挺会照顾人的？”赵怀京说。
　　陈锋刷碗的手不停，他低着头道：“没。”
　　“那我第一个说了，”赵怀京侧了个身看向陈锋：“说实在的，光看脸看不出来。”
　　陈锋瞥了他一眼，赵怀京还疑惑他盯着自己看干什么，谁知陈锋道：“那我怎么能看出来？”
　　他一下子有些无话可说，合着陈锋是在内涵自己不会照顾人呗。
　　那怎么了，赵怀京没觉得不好意思，别人都说他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要他怎么照顾人，也没人让他照顾。
　　赵怀京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上边有一个哥有一个姐，这俩人都疼他，他的确没怎么吃过苦，唯一吃过的那些个还都是赵霆非让他吃的。
　　他刚想说自己不怎么会照顾人，但能学，学着照顾人能有多么难的，还没开口，陈双双就火急火燎的进了店里。
　　一眼就瞧见了靠在厨房门框上的赵怀京。
　　“赵怀京，我替你问了！”陈双双一脸自豪。
　　赵怀京一头雾水，陈锋刚好洗完碗出来，他冲陈双双指指剩下的饭道：“赶紧吃饭。”
　　陈双双乖乖的坐下，但是还是不死心地冲赵怀京喊：“刘婷婷她姐说不介意。”
　　……
　　什么？
　　“她说不介意你是不是残废。”陈双双补充道。
　　赵怀京彻底沉默了。
　　等等，刘婷婷她姐先放一放。
　　不是，他的手还没残废呢。
　　“怎么，这线拉成了你能拿到钱还是咋的。”赵怀京发现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真的是笑出来的。
　　“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嘛。”陈双双嘟囔着，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赵怀京有些乐，他问一边的陈锋说：“你也这样？”
　　店里刚来人，陈锋算着她那堆东西的价钱，回答道：“介不介意残废吗。”
　　“哎哟，”来买东西的是个大姨，跟陈锋估计认识，关系还挺熟的：“小锋啊，咱这个条件还是找个健全的吧，瞅瞅这大小伙子帅的，你要有这个想法，姨给你介绍几个啊，个个长得都特水灵。”
　　赵怀京在一边听的脸都绿了，“残废怎么了，长得帅不行吗。”
　　大姨先是看了眼他的胳膊，眉头一皱，但是又抬头看了眼赵怀京的脸，那眉头瞬间又舒展开来了。
　　她连那袋东西都顾不着拿，忙道：“哎行行行，那要是长这样，也行。”
　　虽然手有点问题，但是脸长的帅，问题不大。
　　“姨，他开玩笑呢。”陈锋道，看大姨这个架势，还真想给赵怀京找几户姑娘家。
　　“是，”赵怀京也看出来了，这姨是个专业的，电话簿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不定还真能给他找到个：“我没残废。”
　　这下大姨更高兴了，她摸了摸赵怀京完好的那只胳膊，笑道：“那更好！”
　　……
　　“救救我。”赵怀京轻声对陈锋说。
　　非得作，本来哪有这么一通事儿，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把那袋子东西递给大姨，道：“姨，你鸡汤还炖着呢。”
　　“哎哟！你看我这性子，”大姨一拍手，刚才太激动彻底忘了：“那我就先走了，小兄弟，留个联系方式啊或者留个地址啊——”
　　赵怀京眼见着她离开，松了口气，他说：“你们镇上真是人均说媒的。”
　　“你没少被说吧？”赵怀京问：“这么多年就没谈一个？”
　　“怎么，你也要给我介绍？”陈锋说。
　　“那哪儿能呢，我就算想介绍，你估计也看不上。”赵怀京说实在的，陈锋这样的，他身边还真没姑娘能介绍。
　　“但你真没想过找个吗？”赵怀京假装不经意的问：“找个伴儿陪你一起照顾爷爷跟双双多好。”
　　陈锋摇了摇头，“因为要照顾爷爷跟陈双双找个伴儿也太耽误人家了。”
　　赵怀京心里动了动，他哦了一声，说：“那也是。”
　　这种人他还真没遇见过，赵怀京心想，就为这个不找对象，一个人甘愿忙的不行，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赵怀京问。
　　上次陈锋没回答他，这次陈锋就在他眼前，这问题想躲也躲不过，又不是姑娘，说起来这个问题可能会害羞，都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陈锋看了他一眼，摸出来一根烟，他不怎么常抽烟，赵怀京也没见过几次。
　　“我喜欢好看的。”陈锋说。
　　他停顿了这么久，赵怀京还以为他能说出来什么卡的要死的条件，赵怀京得再学上个几年才有的美好品质，或者说他学一辈子也不一定有的美好品质，比如什么乖的、懂事的、善解人意的、体贴的……
　　他哈哈一笑，心想陈锋跟自己、跟大多数人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但赵怀京就知道一点，要是按这个条件，他算是合格了。
　　他还要猜来猜去陈锋喜欢什么类型的，要让赵怀京装乖，他才装不出来，谁爱装谁装，但是要是说脸，赵怀京不用装。
　　要知道赵怀京这么多年，有人说他混蛋、有人说他性子不好、有人说他趾高气扬，就是没人说过他长得不好。
　　“巧了，”赵怀京说：“我也喜欢长得好的。”
　　这话题没聊多久，陈双双就把赵怀京喊走辅导作业了，赵怀京靠在货架上看陈双双的作业，看一眼觉得两眼一黑。
　　“赵怀京，人不能总叹气，越叹气只会越倒霉。”陈双双终于受不了赵怀京在她耳边叹气了。
　　“这题，等等。”赵怀京指了指她的作业：“错了，重新验算，不许加。”
　　“哪里错了……”陈双双嘟囔着：“赵怀京我们月考是你出题吗？”
　　难怪喊我过来辅导作业呢，合着想问的话题在这儿。
　　这小孩儿挺聪明。
　　“怎么，你打算怎么贿赂我。”赵怀京说。
　　“我请你吃好吃的行不？”陈双双说：“你就告诉我最后一道数学题答案是多少就行了。”
　　“有这个心思，放在学习上早考100分了。”赵怀京揉揉她的头，放低声音：“真不是哥哥不帮你，你哥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我啊。”
　　陈双双斟酌了一会儿，嗯了一声：“那还是算了，我可拦不住我哥。”
　　赵怀京继续靠着货架，目光瞥了下陈锋，他现在这样，一只手废着，真跟陈锋打估计只能被吊着打。
　　要是等手好了，跟陈锋比划两下的话，赵怀京想，他还不一定输呢，好歹也是打小练的，虽然陈锋看着比他有力气。
　　但陈锋总不会真的下手打他吧，赵怀京寻思着自己也不可能混蛋到这种地步。再说了，真打的话，赵怀京打不过总能跑吧，肯定不至于落到挨打的份儿。陈锋看起来也不会打人，起码不会打他……
　　“赵怀京！你在想啥呢！”陈双双喊了三遍，这人都没有反应。
　　“咋了。”赵怀京的思绪回来。
　　“我做完了，你给我改改。”
　　“这么快。”赵怀京拿着她的作业去柜台找陈锋要了根红笔，边改边跟陈锋唠嗑。
　　“平时你给陈双双改作业吗。”赵怀京试探着问，这题改的真有意思，一改一道错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把结果告诉陈锋。
　　他能说啥啊，你妹妹这做的跟没做差不多，一溜下去红笔的字迹比黑笔都多，那陈锋要是以为他不好好教学生怎么办。
　　所以如果平时是陈锋给陈双双改过作业，那他估计心里承受能力也挺强的，赵怀京也不用想措辞了。
　　“周倩给她改。”陈锋说：“她喜欢干这个活儿。”
　　“她？”赵怀京惊讶的指了指门外，脑海里浮过那个趾高气扬命令他的女孩儿：“她那么懒，还有她喜欢干的活啊。”
　　上次赵怀京陪周倩去县里，周倩买的东西都是他拿着的，什么化妆品、首饰盒、还有给七大姑八大姨买的水果、牛奶……这些赵怀京就不提了，还能忍，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周倩买俩哑铃是干什么的。
　　纯粹为难他的吗。
　　“你平时，还健身啊。”赵怀京一手提着一个哑铃，忍着骂道。
　　“哦，这我送人的，我受这个罪干嘛呀。”周倩撩了撩头发，继续往别的店里跑。
　　“所以你就让我受这个罪？”
　　赵怀京停止了这段不美好的回忆，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周倩喜欢看热闹，每次改陈双双作业她能乐半天。”陈锋有些无奈说：“我妹妹什么水平我能不知道吗。”
　　“那也是，这作业我看了我也乐。”赵怀京没了负担，摊开给陈锋看。
　　“听周倩说你以前成绩很好，陈双双怎么一点没随上你。”赵怀京说。
　　“周倩连这个都给你说了。”陈锋没想到赵怀京知道这个，“后来才开窍，我小时候成绩也不好。”
　　“那我就期待着吧，期待陈双双以后成大学霸。”赵怀京知道陈锋可能不想聊这个话题，他左胳膊压在柜台上压累了，刚想换右胳膊才意识到自己骨折了，这么一折腾还给他弄的有点疼。
　　“没事儿吧？”陈锋连忙问。
　　“你担心我啊。”赵怀京咧着嘴笑道，他虽然胳膊疼，但是就是心里不疼，陈锋关心他他还挺爽的。
　　“要出了事儿叶云姐更得担心。”陈锋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悔意，他看见赵怀京眼底的笑意瞬间凝固。
　　赵怀京对他说的话有些不太乐意，总拿叶云姐挡着算什么回事儿，真担心他就直说，都是大老爷们儿，别别扭扭个什么劲儿。
　　“担心我就是担心我，老提叶云姐干什么，”赵怀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尾音带着点不自觉地颤，“叶云姐让你帮谁你都帮吗？”
　　赵怀京想了一天终于想通了，肯定不可能。就拿杨嘉好跟秦同打个比方，要是杨嘉好让他照顾一只手废了的秦同，那赵怀京肯定二话不说掂着补品就过去了，但是要是让他随便照顾一人，赵怀京能那么上心吗。
　　更不可能给什么阿猫阿狗喂饭吃。
　　他就这么等着陈锋的回答，陈锋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抬眼看他。
　　陈锋的声音在赵怀京耳畔响起，他一愣，手掌心传来的温热的感觉通过赵怀京的手臂流进了他的心里。赵怀京再度抬眸，想起了与陈锋初见的时候，那个他曾经无比讨厌的漠然、深邃的眼神此刻正因为他变得柔和。
　　“是，”陈锋低声道，他的声音那么轻、可是又那么清晰，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赵怀京受伤的地方：“不关叶云姐的事儿，是我担心你。”


第24章
　　赵怀京腾地一下感觉脑子有些懵, 就跟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了一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锋已经离开了。
　　赵怀京愣在原地，想着陈锋的话, 才后知后觉, 陈锋终于对他说了句心里话。
　　这手废的真值啊。赵怀京得意的挑挑眉, 他就知道, 陈锋肯定多少对他也是有点好感的, 反正赵怀京不会担心仇人。
　　做哥们儿也不错，赵怀京现在心想, 跟陈锋做哥们儿也挺好的。
　　赵怀京现在早把那些个什么之前想的整陈锋的计划忘在脑后了, 还有秦同的什么跑车, 他要是真想开，再让他哥弄来一辆就行了，本来他就没指望追得上陈锋。
　　他喜欢陈锋的性子，虽然有点别扭，但是这人一直起来，就让赵怀京特有成就感。他要早两年遇见陈锋, 肯定跟陈锋是过命的交情，说不定比杨嘉好还亲，不过现在也不晚。
　　天晚了，陈双双跟爷爷都睡下了，陈锋让赵怀京躺床上, 自己在沙发上睡就行。
　　赵怀京哪同意这个，那也太不是哥们儿了，他拍拍床道：“那简单，你也睡床，我经常跟那几个朋友睡, 我睡觉习惯好，不乱动的。”
　　就是真想动他现在也动不了，怎么动，那右胳膊压着就跟他妈谁扯他胳膊一样，赵怀京也不敢动。
　　不过怎么看陈锋这张床也就只能堪堪挤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的，那估计躺在一张床上，他们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陈锋站着，他扔给赵怀京一床被子，把自己的那床被子拿走了。
　　“我睡沙发。”陈锋声音有些哑，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陈锋！”赵怀京喊他：“明天我买个床行不行？”
　　“真够闲的。”陈锋那边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早点睡吧，明天送你去学校。”
　　赵怀京都给忘了自己明天还得上课，他躺在陈锋的床上，抬头看着空空的天花板，周围黑漆漆的，只有陈锋那边有那么点光亮。
　　陈锋睡的床板有些硬，跟在学校宿舍住的没什么两样，但是打理的特别干净，他躺在这里还能闻到枕头套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陈锋之前都是在这儿睡的，也都是这样睡的。
　　赵怀京向外看去，他现在只能有两个姿势睡觉，一个是平躺，一个是左侧身，左侧身刚好朝向门外，赵怀京看着外面那点光亮，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觉睡的特安稳，分明是第一次在这儿睡，可能是床都差不多硬，让他睡的还有点归属感。
　　陈锋醒的比他早，所以是他喊赵怀京的。
　　赵怀京艰难地睁开眼，要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最不适应的就是起床，学校要求八点准时上课，赵怀京每天六点半就得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学校把教室打扫一遍。
　　他六点半醒的时候，院子里栓的狗都还没醒，赵怀京觉得心里不平衡，每次都得制造点动静把这条狗吵醒，要么是找个小盆，里面盛着水，然后蹲在狗窝附近，冲他嘬两声，把它叫醒。
　　要知道他在北京的时候什么时候也没醒这么早过，小学的时候，早上八点上课，赵怀京睡到七点四十，早饭也不吃一口，初中、高中的时候有早自习，七点就得进班，赵怀京六点五十才醒，洗漱完闭着眼就跑几步路跑进校门，卡着点坐在班里。
　　上了大学就更不用说了，没课的时候赵怀京一觉能睡到下午三点，所以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醒这么早都醒在西北了。
　　“还没睡醒？”陈锋看了眼他的右胳膊，确认睡觉的时候没被压着。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有点起床气，早上起来脾气都不怎么好。
　　杨嘉好说他最怕赵怀京两个地方，第一个是赵怀京被他爹骂了一顿以后，第二个地方是赵怀京起床，那就跟个煤气罐一样，一点就爆。
　　有一次，杨嘉好喊赵怀京起床，赵怀京昨晚恰好玩到半夜三点，早上七点就被杨嘉好喊去爬山，赵怀京眼睛都没睁开，桌子旁边的杯子就被他扔门上了。
　　杨嘉好立马找了个稳当的地方躲起来，虽然他身体上怂，但是嘴上一点都不怂，说道：“你他妈还砸，我还想砸呢，是不是你说的早上七点让我喊你。”
　　“那他妈我喝醉了说的话，能信吗。”
　　杨嘉好沉默了。
　　是的，赵怀京喝醉了说的话真不能信，他喝醉了还说要给自己钱呢。
　　钱呢。
　　算我倒霉。
　　杨嘉好无语着，立马退了出去。
　　所以他就纳闷，赵怀京这样肯定娶不了媳妇儿，这脾气不改一下，跟着他受罪不是吗。
　　—
　　“赶紧起床，还得吃饭呢。”
　　赵怀京慢慢起身，他睁开眼，一眼就是陈锋那张帅的无可挑剔的脸，心里也不怎么气了。
　　他拿过水杯，陈锋这人是真的细心，提前就把牙膏挤好了。
　　陈双双还在睡，她七点才醒，然后自个儿去学校，陈锋倒没送过她，他之前要送被陈双双拒绝了，她得半路跟刘婷婷汇合，然后一块儿去学校，被陈锋送着她反倒不能跟刘婷婷说悄悄话了。
　　在周倩家吃的饭，周倩今天出乎意料的醒了，今天早上人多，周姨一个人忙不过来，周倩瞧见赵怀京那才叫一个惊讶，看见赵怀京从陈锋家里出来更惊讶了。
　　“不是，你咋从锋哥家出来的。”
　　“你第一句不问我手为啥受伤了啊。”赵怀京舀了一勺粥。
　　“哎哟，怀京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呀，要不要我喂你吃饭呀。”周倩故意恶心他。
　　赵怀京一口饭要吐出来了。
　　“周倩，你比我大，别装年纪小行吗。”赵怀京说。
　　周倩翻了个白眼，她跟赵怀京没什么好说的，于是问起了旁边靠谱的陈锋。
　　“锋哥，他咋了。”周倩问。
　　“被东西砸着了。”陈锋道。
　　赵怀京掂了两个包子，速度坐上了陈锋的摩托车。
　　“你连陈双双都不送，她要是看见得跟你闹吧。”赵怀京说。
　　“没事，她看不见。”陈锋从后视镜看了眼赵怀京。
　　他侧过身，帮赵怀京把衣领往上抬了抬，“早上冷。”
　　赵怀京倒没觉得有多冷，他笑了下，冲周倩一抬下巴：“走了！”
　　陈锋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赵怀京下了车，问他要不要进学校看看陈双双。
　　“看她玩啊。”陈锋不用猜也知道。
　　“哪有，她很乖的。”赵怀京道，他拉了拉陈锋的袖子：“进来看看吧。”
　　陈锋取下头盔放在摩托车上，他便跟赵怀京来了学校，镇上就一所小学，他小学也是在这里上的，初中才去的县里。
　　陈锋不常来学校，因为他也不接陈双双，偶尔会接她，一般都是陈双双跟刘婷婷一起回家，刘婷婷家长把她捎到半路，然后她再自己往家里走。
　　赵怀京把陈锋带到班级门口，陈双双坐在第二排，此刻正在跟刘婷婷分从家里带过来的好吃的，应该是辣条，赵怀京没看错的话。
　　他比陈锋先一步看到陈双双，心道，这小姑娘真就一点也不乖，还有他也是贱，非得喊陈锋来看什么呢，看着小姑娘怎么分辣条啊？
　　“陈双双，出来。”赵怀京敲了敲窗户。
　　那边同学们一看是赵怀京，一个个都连忙装模作样的读起书来，陈双双急忙把辣条塞进桌兜，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手就低着头出来了。
　　“跟你哥打个招呼。”赵怀京说。
　　陈双双看见陈锋眼睛都变亮了，忙道：“哥，你怎么来了。你刚没看见我在干什么吧。”
　　陈锋也被他妹妹这样搞的没脾气，他也就看看陈双双，别的也没什么事儿，“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好好听课，回去吧。”
　　“知道了——”陈双双冲赵怀京做了一个鬼脸，便进了班级。
　　赵怀京靠在墙上，指了指班里的那群小孩儿说：“真这小孩儿一代一代都这样，我小时候也这样。”
　　陈锋往教室里看了看，这些年课桌椅也没怎么变过，黑板倒是换了个新的。
　　“你们还是12点下课？”陈锋道。
　　“嗯，中午别接我了，让陈双双也别回去了，我带她去叶云姐那儿吃。”赵怀京觉得中午就休息俩小时，来回不够折腾他的。
　　“行。”陈锋点点头，耳边响起了上课铃声，跟他小时候的一样，没变过。
　　“你去上课吧。”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整整衣领，清了清嗓子，冲陈锋回头比了个耶，便走进了教室。
　　赵怀京上课的时候跟平时不一样，陈锋也是头一次见，他站在最后面，透过窗户看着在讲台上的赵怀京。
　　那人表情很认真，说着往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因为是左手的缘故，写的有点艰难，可赵怀京还是一笔一画认真的给写好。
　　他左手拿着课本，讲着这堂课上要讲的知识，这跟陈锋认识的赵怀京有点不一样，他想起了在西北跟赵怀京的第二次见面，他对赵怀京说的话。
　　此刻赵怀京正在用行动证明，他来这里不是玩的。
　　赵怀京讲完这道题，目光扫视了全班，孩子们低着头专心做题的时候，他看见了窗户那边的陈锋，跟陈锋目光对上的瞬间，赵怀京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出声。
　　陈锋倒是根据他的口型看出了赵怀京说的话。
　　“我很厉害吧？”
　　陈锋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不过赵怀京的确是，这模样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等着夸奖的样子。
　　陈锋勾了勾嘴角，赵怀京看见了不远处陈锋的表情，一愣。
　　他想，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用知道回答。


第25章
　　在陈锋家养了几天, 没把赵怀京舒服的，陈锋会照顾人真不是吹的，他就没见过这么贴心的人。
　　赵怀京哪见过这样的, 他打小就是散养的, 就是爷爷奶奶疼他也没办法, 毕竟赵怀京跟他们不住在一块儿, 归根结底还是赵霆养他。
　　这两天连鞋都是陈锋刷的, 他真觉得陈锋这人能处。
　　赵怀京右手已经开始可以动了，虽然大部分时候还得吊着, 但轻微的挪动没什么问题, 听镇上医生的话, 过几天就能把固定的、还有绷带拆了。
　　“你去干什么？”赵怀京问，他见陈锋整理着背包，看上去是要出趟门。
　　陈锋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瞒他，说得去张平那儿一趟。
　　张平？赵怀京感觉有阵子没听见这个名字了，他脑子里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那我也去。”赵怀京这下哪能让陈锋一个人去, 他非要看看张平他家水管还是灯泡质量怎么就会那么差。
　　“你去干什么，”陈锋表情有些疑惑：“你也会修水管？”
　　“我不会啊。”赵怀京很坦然，他道：“你带不带。”
　　他这话就直说了，要是陈锋不带着他，他就走过去, 反正也知道张平家在哪儿。
　　“上车吧。”陈锋收拾完包，冲他勾了勾手。
　　张平看见他也很惊讶，当然不觉得赵怀京是来理发的。
　　赵怀京很熟络的拍了拍陈锋的肩，说：“监工。”
　　陈锋也不反驳，随便赵怀京说。
　　不过张平眼睛也不瞎, 心里跟个明镜儿一样，知道赵怀京是要干什么。
　　水管是厨房那个出了问题，张平把陈锋领到厨房，但是厨房地方毕竟小，杂物又多，赵怀京不方便再凑过去，只能站门口看着他俩。
　　不知道张平是不是有意的，赵怀京总感觉他离陈锋怎么就那么近，怎么看都不顺眼。
　　修个水管靠那么近干什么。赵怀京皱着眉，但还是忍着，因为张平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能帮陈锋递递扳手。
　　他靠着门框，打量着这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张平拿纸巾给陈锋擦汗的时候，赵怀京忍不了了，也管不了这个厨房够不够容下三个人了。
　　那陈锋额头也没汗啊，张平是在旁边忙活啥呢。
　　“哎哎哎，”赵怀京走上前手动隔开陈锋和张平，询问张平的语气带着点不满，“你也会修啊。”
　　张平耸耸肩，赵怀京离张平还有点距离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儿，拉着张平的衣领就把他拉了起来。
　　“别打扰人陈锋修东西了，早修完早利落，你也好用这东西对吧。”赵怀京说的在理，硬是把张平拽出了厨房。
　　关了门，两个人面面相觑。
　　张平的目光落在了赵怀京的胳膊上，他问：“你胳膊受伤了啊。”
　　“看不出来啊。”赵怀京以为已经够明显了。
　　“那生活不方便吧？”张平问。
　　赵怀京觉得他这话问的有点奇怪，方不方便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跟陈锋一块儿来的，你俩那关系，这几天他照顾的你？”张平道。
　　“怎么了？他照顾不照顾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啊。”赵怀京有些乐了。
　　“我没这个意思，你还挺厉害的。”张平笑道。
　　赵怀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反正总感觉明里暗里的是在阴阳自个儿。
　　“我对陈锋有意思，但是你明摆着很讨厌我，你也对陈锋有意思？”张平说的很直白，没说废话，他跟赵怀京说话饶不了弯。
　　“你说什么呢？”赵怀京语气不耐：“你是同性恋，所以你当谁都是同性恋啊。”
　　他就是不愿意张平跟陈锋走得近，难道就凭这个他就对陈锋有意思了，就凭这个他就成同性恋了？
　　“我真没这个意思，的确，也看不出来你是。”张平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关着，陈锋听不到他俩的对话。
　　他慢慢凑近赵怀京，低声道：“你猜为什么镇上的人都不待见我，但陈锋什么都没说吗？”
　　这个年代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还是很低的，赵怀京在北京的时候，就知道有几个人不待见秦同，但那是他哥们儿，赵怀京不管别人什么想法，他知道有些人接受不了，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地方。
　　张平如果单纯的只是喜欢男的就算了，一个男的，化着妆、穿着女装，在这个年代就是娘炮，就是心里有病，没人看得起，谁见了都躲的远远的。
　　还能怎么。
　　赵怀京看了他一眼，陈锋当然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同性恋，陈锋在乎这种人干什么，他除了家里人，可能就不在乎任何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赵怀京说，磨磨唧唧的，真他妈费劲。
　　张平看着他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他开口，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还有一丝不容置疑：“因为他跟我一样，他也喜欢男的。”
　　……
　　我、操。
　　赵怀京眉毛一挑，寻思他是故意的，故意挑他手受伤的时候没办法收拾他才说出来的这种话。
　　“你他妈有病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病吗？”赵怀京拎着张平的衣领：“你怎么知道的？”
　　张平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的相信。
　　“我一看就知道。”张平说。
　　“滚蛋，你能知道什么？他跟你谈过啊你知道他喜欢男的？”赵怀京彻底火大了，他就不相信这个是真的，那这话就是他妈的造谣，更何况张平现在说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镇上的人会怎么看陈锋，他自己不在乎就算了，要是牵扯到陈锋怎么办。
　　“有本事你自己问陈锋，看他会不会告诉你。”张平根本不在乎赵怀京下一秒会不会动手：“我告诉你，他不会。”
　　“你以为你是陈锋什么人，你以为你跟陈锋很熟了吗？他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儿吗？他跟你说过他初恋？他会跟你说吗，他提都没跟你提起来过吧？”张平挣开赵怀京拽着他衣领的手。
　　赵怀京觉得脑子要炸了，张平说的话像是炸弹一样炸开在他的脑子里。
　　一瞬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反驳张平。
　　“我告诉你，我不管陈锋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他妈就是喜欢一条狗，你我都管不着。”赵怀京把固定着的护具给扔掉，太他妈的碍事儿了，现在赵怀京也不管这个手还能不能动，他按着张平的肩，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乱传出去，我就让你在这个地方彻底混不下去。”
　　“放心，我没打算说。”张平揉了揉被赵怀京按疼的肩，转身进了厨房。
　　赵怀京一个人站在外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突然那么生气，就是单纯的因为张平说的那些话传出去会让陈锋不好过吗。
　　可是这些是真的假的？赵怀京觉得有些头疼。
　　陈锋喜欢男的……？
　　开什么玩笑呢，赵怀京想。
　　真他妈操了，开什么玩笑。
　　自己当初又不是没做过什么，在车上，他都抱住陈锋了，陈锋如果喜欢男的怎么就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他天天去找陈锋，天天往他身边凑，他还给陈锋钱，主动不主动的赵怀京都试了，如果陈锋喜欢男的，怎么会就一点儿都让他感觉不出来？
　　张平那语气不像假的，虽然赵怀京本能的不相信，可是张平那笃定的语气，让赵怀京又不得不怀疑。
　　所以陈锋如果真喜欢男的，那就是对自己没有意思呗。赵怀京有些想明白了，所以他做出来的那些事儿，陈锋其实都清楚，他不对自己有表示是因为对自己压根儿没意思？
　　还有张平说的那个初恋，陈锋从来没跟他提过，赵怀京之前也问过，他问过陈锋喜欢过人没有，问过陈锋谈过恋爱没有，这些赵怀京都问过，可是陈锋就是没告诉他。
　　陈锋难道这些都告诉张平了？不然张平怎么就会这么清楚？
　　张平他凭什么？赵怀京心里骂了句操，凭什么张平知道的那么清楚？明明他跟陈锋的关系那么亲近！
　　操，操！
　　赵怀京忍着踹东西的冲动，他出了门，一脚踹到了墙上，这才算出了口气。
　　有些颤抖的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赵怀京才冷静下来，他慢慢蹲在地上，感觉脑袋里乱的像团浆糊。
　　张平说的话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可是他又不能直接找陈锋理论，他又不能质问陈锋。
　　因为张平里面真的有一句他无可反驳的实话。
　　你以为你是陈锋什么人，你以为你跟陈锋很熟吗？
　　他妈的！
　　赵怀京真想揍张平一顿，因为他不是陈锋什么人。他没有这个立场去质问陈锋，就算质问了又能得到什么，陈锋会跟他坦白吗？
　　赵怀京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陈锋修完东西出来没看到赵怀京人，出了理发店才看到他蹲在地方，右手的护具也不知道被赵怀京搞去哪儿了。
　　“怎么了？”陈锋问。
　　赵怀京被吓了一激灵，他把烟掐掉，起身看向陈锋，陈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赵怀京也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说没事儿。
　　“护具呢。”陈锋说：“手没事吗？”
　　赵怀京不明白陈锋这么关心他干什么，分明什么都没跟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被问的心烦，“带着恶心，扔了。”


第26章
　　陈锋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赵怀京扔掉的护具上, 他前后才半个小时没在赵怀京身边，想必是赵怀京跟张平在外面说了什么。
　　但是张平能说什么呢，让赵怀京这么生气。
　　他弯腰把护具捡起来, 说：“修完了, 回去吧。”
　　赵怀京咬了咬下唇, 他还是有些生气, 可是这个气又不能向陈锋发, 因为陈锋分明什么也没错，什么也没做。
　　“你上次跟我说不来了。”赵怀京说。
　　陈锋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这件事, 张平找过他几次, 陈锋都让王驰去看了, 王驰回来告诉他其实没啥事儿，今天王驰不在家，陈锋只能自己亲自去，更何况已经带上赵怀京了，他没想到赵怀京还是会生气。
　　“王驰今天不在。”陈锋有一种报备的感觉，张平惹上赵怀京, 还真是有够受的。
　　“以后我来的话，会带上你的。”陈锋说。
　　“我才不来，你以为我每天都闲的没事干。”赵怀京翻了个白眼，他坐在后座，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右胳膊。
　　他打量着前面的陈锋, 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陈锋的脸，脑海里不住的想起刚才张平说的一通话，那些话给赵怀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赵怀京此刻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陈锋真的喜欢男的吗？
　　张平是在骗他吗？可是张平就算骗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张平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
　　赵怀京脑子里乱, 他回了陈锋家，找了个地方跟秦同参谋起来，他不是同性恋，他得找个是同性恋的人问问才行。
　　—
　　“张平是谁？”秦同疑惑。
　　“一娘炮，”赵怀京不想跟他说太多张平的事情，重点不是在张平，是在陈锋身上：“他喜欢男的。”
　　“哦……”秦同道：“他喜欢陈锋？”
　　“应该是……？”赵怀京百分之八十确定，不然他三番五次的找陈锋是在图什么？
　　“那你现在啥想法，去问陈锋，张平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秦同道。
　　“你们同性恋是真的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不是同性恋吗？”赵怀京问。
　　秦同思索了一会儿，说：“能看出来一点，但是听你描述的，陈锋这人不像是啊。”
　　赵怀京得到了认同感，他忙道：“对，我也觉得不是！但是张平告诉我他是同性恋。”
　　“张平告诉你这个干什么？你俩不情敌吗，他告诉你陈锋喜欢男的，对他有什么好处？”秦同也觉得纳闷。
　　“问题就是这个，我现在也乱的不行。”
　　还是秦同率先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问道：“不过陈锋就算喜欢男的，跟你有啥关系？”
　　赵怀京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陈锋喜不喜欢男的、有没有初恋、跟他都没关系。
　　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赵怀京迟迟不回复，秦同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发懵，继续问：“就算他喜欢男的，那你想怎么办，继续追他？等追到手再踹了？”
　　“不，”赵怀京已经不想这么做了，他原先有这个想法是想跟陈锋玩玩，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他发觉陈锋是正儿八经的对待他以后，他也想正儿八经的对待陈锋，对他好、对他家人好，他单纯的就想这么做，也没带什么目的。
　　如果非要带什么目的，那他是想跟陈锋做哥们儿的，他觉得陈锋这个人能处，赵怀京情愿对这么一个人好。
　　“哎，”秦同道：“你一不追陈锋，二不跟他谈恋爱，你管他喜欢男的女的，有没有初恋呢。”
　　秦同说的话点醒了他，就像赵怀京跟秦同的关系一样，他也根本就不在乎秦同喜欢男的女的、有没有初恋，他在乎这个干什么。
　　赵怀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没必要生气也没必要觉得心里闷的慌。
　　赵怀京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他以为自己被秦同说通了，其实压根儿没有，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他还是经不住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他就是想不明白，就是转不过来弯，赵怀京是个死脑筋，认准一件事就一件事，不管这个事情有多难做。
　　他只是觉得凭什么，张平跟陈锋的关系，能有陈锋跟自己亲近吗？张平来过陈锋家里吃饭吗？张平躺过陈锋的床吗？张平吃过陈锋做过的饭吗？
　　陈锋喂过他张平吗？
　　肯定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赵怀京才想不通，陈锋这些事儿张平怎么会知道的，他都没有告诉过自己。
　　虽然赵怀京没问过他喜欢男的女的，没问过他有没有初恋……
　　赵怀京猛地从床上坐起。
　　对啊。
　　他都没问过，他虽然问了陈锋谈过恋爱没，可是陈锋又没有绝对的告诉过他谈没谈，倘若赵怀京去问，陈锋怎么会不告诉他？
　　陈锋难道是怕他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会疏远他吗？
　　赵怀京这才把自己说通了，他怎么会疏远陈锋呢，秦同也是同性恋，赵怀京不还是跟他照样玩吗。
　　他赵怀京认定的人，怎么样，都是他赵怀京认定的。
　　赵怀京看不顺眼的人，哪怕那个人好的没话说，长得跟天仙似的，赵怀京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
　　他躺在床上，心里渐渐地没有了那股躁动劲儿，他找个机会问问陈锋不就行了，他也可以先告诉陈锋，可以先告诉陈锋自己喜欢男的女的、初恋什么样的……
　　他当时就该反驳张平，他是陈锋什么人呢，张平有资格说他吗？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赵怀京一句不让陈锋去，陈锋就真的喊王驰去。就算今天去了，那也是王驰不在家，更何况，陈锋也把自己带去了。
　　他自己在这里内耗个什么劲儿，陈锋明摆着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张平算什么，跟陈锋在一个镇上待了少说五六年，居然还没谈上。换成自己，赵怀京也不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如果赵怀京真喜欢男的，那就一年，赵怀京一年肯定能追上。
　　要说内耗，还是张平先内耗吧。
　　赵怀京手上的护具已经可以去下了，虽然他昨天在张平那里已经硬去过了，不过看着陈锋那担心样，赵怀京也觉得自己赚了。
　　他得趁手还没有好完全跟陈锋好好聊聊，要不然，赵怀京心里起了馊主意，要不然自己就再整个伤，再养十天半个月的。
　　他又把这个馊主意给打消了，陈锋这阵子照顾三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吃消，睡觉也是在那个小沙发上睡，感觉翻个身都不舒坦。
　　赵怀京打量着那个小沙发，他躺在沙发上，那沙发刚好就能容纳下他一个人，他跟陈锋差不多高，翻个身就差点要摔下去，真不知道陈锋这几天怎么睡的。
　　难怪醒的那么早，合着压根就睡不好。
　　赵怀京又把目光放在了陈锋的床上，这张床已经很久了，看起来有些年头，跟自己住的没两样，学校那个条件就不说了，赵怀京就是想买张新床也放不进去，所以他就凑合住了，更何况他住不了多久，但是陈锋，陈锋至少还得住些日子。
　　“我买了张床。”赵怀京先斩后奏。
　　“你睡的不惯吗。”陈锋道：“那到时候等你手好了再搬回你住的地方。”
　　“不是，我打算把你那张床换了，换个新的。”赵怀京说。
　　他这意思摆的很明显了，就是他要给陈锋换一张新床。
　　“谢你了。”陈锋说：“但是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了。”
　　陈双双跟爷爷住的床都是新的，陈锋委屈自个儿干什么，更何况他赵怀京掏钱，他赵怀京找人换，这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我睡习惯了，换新的会不习惯的。”陈锋说。
　　“没事儿，睡两天就习惯了。”赵怀京说，那破床有什么好睡的，那么硬，就一木板上盖一个薄床垫，跟打地铺有什么区别。长时间睡下来，腰能不疼吗。
　　“那床我看过，特舒服，绝对比你睡那个舒服。”赵怀京说：“你就听我的。”
　　但是任凭他把那张床吹出来花，陈锋也没有接受，他只是说自己睡那张睡习惯了。
　　赵怀京说，习惯都是能改的，至少这样是往好处改。
　　“赵怀京，我睡二十年了。”陈锋道：“听话，把新的搬你那儿去，我给你搬。”
　　赵怀京哑口无言，但是陈锋不领他这个情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能硬把陈锋的床扔出去然后换上这个新的吗。
　　那干脆陈锋也不用在这儿住了，改成自己家得了。
　　刚好，家具城的店老板找来人要来换新床，赵怀京知道陈锋那死心眼儿的性子，冲他们抬抬下巴：“搬隔壁去吧。”
　　那他给周倩换张床吧。
　　周倩起码还能给他个笑脸，说两句好听话让赵怀京乐两下，他看了眼陈锋，但是心里也没脾气。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赵怀京问：“我给你的东西，没一样要的。”
　　“不是死心眼儿，”陈锋看着赵怀京：“是真的没必要。心意我领了，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照顾的挺好的。”赵怀京说，他还能委屈了自个儿吗。
　　“是吗。”陈锋看着他的右手：“好像也不怎么好。”


第27章
　　“赵怀京, 你突然这样，我还有点不习惯。”周倩吃着根棒棒糖，她靠在柜台, 跟赵怀京说话。
　　刚才那架势真够大的, 四五个人出现在店门口, 抬着一张床, 一路抬到二楼, 把周倩看的直蒙。
　　“我以为干嘛呢。”周倩说：“那架势，那阵仗, 要不是抬着一张床我真以为我家要被抢了。”
　　赵怀京低着头摆弄陈双双的玩具, 那玩意儿被陈双双从二楼摔倒一楼, 都丫整错位了，他从搬完那张床摆到现在，总算是整的差不多了。
　　“怎么，”赵怀京说：“吓着你了。”
　　“那算是，不过以后这种事儿还是多吓吓我吧。”周倩笑道。
　　赵怀京摆弄完这个玩具，陈锋早就出门了, 现在店里就他跟周倩两个人，没别人。
　　赵怀京抬头看了眼周倩，冲她勾勾手。
　　周倩一脸疑惑，她凑近赵怀京：“干嘛呀。”
　　“问个事儿。”赵怀京压低声音。
　　“陈锋有个初恋？”赵怀京问。
　　周倩皱着眉头，她思索了好一阵子, 糖都给吃完了，看着赵怀京一脸“就知道你不靠谱”的表情，她道：“陈锋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他能跟你说这事儿就奇怪了。”赵怀京说。
　　“但你别说，我感觉他之前真喜欢过一个人。”周倩说着，记忆拉回了六年前。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 陈锋在北京上大学，周倩虽然没上大学，但是她去见过陈锋，去找过陈锋，毕竟陈锋为了省那么点火车票钱，除了春节会回家，别的时候都不回家。
　　爷爷当时的病还没有那么严重，也听得见，他在家里照顾陈双双，但是毕竟一老一少不怎么方便找来北京，所以只能拜托周倩去看看陈锋。
　　陈锋带她转了不少地方，像什么特色的景点，故宫啊、天安门啊，就更不用说了，周倩留了不少照片在北京。
　　那个时候，小地方连移动电话也不怎么常见。陈锋给她拍照的时候，用的是个照相机，周倩毕竟爱美，她得知道拍的好不好看，有一次拿着照相机翻看陈锋给她拍过的照片，周倩翻到头觉得有些疑惑。
　　“你猜怎么着。”周倩卖起了关子。
　　“说。”赵怀京掏出来一百块钱，放在柜台上。
　　“算了，钱你留着吧，回头带我吃顿好的。”周倩没想坑赵怀京这个钱。
　　“我看见了几张没见过的照片，上面是不认识的人。”周倩说，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她也有些忘记照片上的人长什么样了。
　　“你确定那照片上的人是他初恋？”赵怀京疑惑，一张照片而已，这怎么看得出来。万一是亲戚、朋友、同学呢。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但是去年的时候，我又见这张照片了。”周倩道：“不过不是在相机里，陈锋把那些照片洗出来了，他只发了我的那份，我还是去年看见了才知道他还洗了那张。”
　　“你想想，”周倩继续说：“那照片当时拍完，我从北京走的时候就被洗出来了，到现在已经有六年，我连自己的都不知道放哪儿了，陈锋还留着，要是普通朋友，能留着五六年？”
　　“照片上的人什么样？”赵怀京问。
　　他心道，陈锋还真挺痴情的，难怪自己之前什么招都试过这人也不上套，合着原来是心里有人。
　　“嘶，但照片上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啊。”周倩回忆着。
　　赵怀京一下子没有问的想法了，他就知道这人不靠谱。
　　“合着不是初恋，是单相思啊。”赵怀京说。
　　“也有可能。”周倩回答道。
　　“那，”赵怀京试探性的问：“他喜欢那个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周倩忙道：“怎么会喜欢男的啊，肯定是女的啊。”
　　“陈锋告诉你的？”
　　周倩摇了摇头，估计陈锋也没告诉她这些，大概还是周倩的猜测。
　　那张平说的那些话依据是什么呢？赵怀京感觉从周倩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不过他现在心里起码有了点头绪，陈锋在北京的那两年，喜欢过一个人，要么是他初恋，要么是单相思，反正就是喜欢过一人。
　　男的女的赵怀京暂且不知道，反正他知道了这张照片的存在，那就是他只要找到这张照片，然后……
　　然后看那俩人谁长的更好看得了。
　　看来问周倩这个方法行不通，他还是得问陈锋。
　　周倩走以后，赵怀京开始先是坐着没动，他从店里向外探了探头，陈锋没回来的动静。走之前陈锋告诉他会回来做饭，现在才四点半，估计陈锋也不会回来。
　　照片……
　　赵怀京打量着这个地方，那照片能被陈锋放在哪儿呢。
　　赵怀京这鬼鬼祟祟的样子，真挺像个小偷的，但是小偷就小偷吧，能找到那张照片，就是当小偷赵怀京也认了。
　　他把柜台的抽屉拉开，里面就是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有零钱、纸钱、赵怀京扒了一下，没看见照片。
　　他把里面的账本拿出来翻了翻，里面夹着不少东西，有进货条、欠条，反正东西还挺多的，但是没有照片。
　　他想着也是，陈锋记账的时候那么专心，估计也没功夫看那个照片。
　　存了五六年……
　　赵怀京心想，他自己什么照片也没有存五六年过，跟杨嘉好小时候也拍过不少照片，扔的不知道扔去哪儿了，留下的赵怀京也找不到了，杨嘉好指定也找不到。
　　但是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呢，赵怀京想不到，陈锋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眼就能望完，要是有什么照片，他早就该注意到了。
　　赵怀京的目光落在这个账本上，他才注意到这里写的内容，陈锋的字跟他的人一样锋利，落笔有锋芒，比自己的那字强多了。
　　上面记的是每一次进货的详细信息，各种各样的都有，只要是店里有的东西，像什么烟、酒、生活用品，陈锋都拿笔记上了。
　　还有些别的，总之每一笔，收账进账都被陈锋记的很清楚。
　　赵怀京再往后面翻了翻，后面记的还有给陈双双留的学费钱，还有爷爷的医疗费，赵怀京从没担心过这个，他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那不是他要担心的事儿，以至于他忘了，总有人要担心这些事儿。
　　难怪他每次来陈锋这里，陈锋在的时候就是看店，然后街上有地方要修理了他再拿着工具背着包去，县里有活的话，他又得去县里干活，总之几乎没有特别闲的时候。
　　跟陈锋比起来，赵怀京反倒算闲了，虽然他醒的早，但是陈锋要照顾他，醒的也变早了。
　　他有时候会忘记，陈锋也才26岁，他回来照顾这个家的时候，自己也才20岁，他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的年纪，就要照顾这个店，照顾爷爷还有陈双双了。
　　赵怀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的目光又缓缓的落在了最末行，上面的字迹有些不清晰，幸亏陈锋写的字算工整，赵怀京还是能认出来是什么。
　　他收起账本，把刚才翻过的地方整理成原样，陈双双快放学了，赵怀京想与其陈锋赶回来还要做一顿饭，不如自己先把饭做了，这可比找那个什么初恋有意义多了。
　　并且赵怀京也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能找到了，靠他找，不如靠周倩回忆。
　　他的右手已经可以小幅度的动了，虽然绷带还是没有拆，但上次那个诊所的医生说，等到这个周末就能去拆掉了，赵怀京也想早点拆，他也不想一直麻烦着陈锋。
　　这次得做个不同的样式，起码不能是蛋炒饭，不然搞的像他只会做这一种饭一样。
　　虽然他的确就只会做这一种。
　　有的吃都不错了，赵怀京心想，还是做蛋炒饭吧，真换个别的，赵怀京还得跟杨嘉好打电话，杨嘉好说不说的明白先不提，赵怀京听不听的明白还得另当别论。
　　其实他蛋炒饭做的不错，赵怀京嘴刁，所以他觉得陈锋跟叶云姐做的饭还不错，他也吃过别的，镇上饭店还算多，什么炒河粉、炒米粉、米线什么的，赵怀京吃的次数不算少，味道也就一般。
　　所以他吃着自己做的饭，也觉得还挺好吃的，他没给家里人做过，连爷爷奶奶也没吃上过他做的饭，赵怀京不怎么着家，有时候饭都凉了他才回来，奶奶不让他吃凉的剩饭剩菜，这一点赵霆看他贼不顺眼，说他爱吃不吃，吃饭的点不回家，干脆就别吃了。
　　赵怀京也跟他横，不吃就不吃，但是奶奶可看不得他不吃饭，就再吩咐人去做，做的都是赵怀京爱吃的。
　　所以他头一次做饭是做给陈锋了，第二次做饭，还是做给陈锋了。
　　他之前觉得这个事儿麻烦，不情愿做，也不乐意学，按照他的意思是，现在在家里有奶奶、阿姨给他做，以后谈个恋爱结了婚有老婆给他做饭，他还哪儿至于学这个呢。
　　怕累着媳妇儿的话，大不了雇一个人来做饭，赵怀京想的有些远，尽管他想的那么远，但那时候的他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是会为一个人做饭的，更想不到，他会为一个人学着做饭。


第28章
　　“赵怀京, 又是你做饭，我哥呢。”陈双双跑去刘婷婷家里玩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把作业给写完才回家, 放下书包, 就闻见一股炒饭香, 她蹦蹦跳跳地往厨房一探头, 看见的不是她哥, 是赵怀京。
　　“你哥，”赵怀京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也有些奇怪, 陈锋这个时间段应该早回来了才对, “出去干活了，还没回来。”
　　他盛出两碗饭，跑上楼给爷爷端了一碗，自己倒没什么吃饭的心思，毕竟心里惦记着陈锋。
　　“我出门找找，你看着点, 有事儿喊你周倩姐。”赵怀京坐不住了，眼见着天都黑透了，还没见陈锋回来的影子。
　　“外面天黑了，等哥哥回来吧！”陈双双道。
　　赵怀京冲她笑了笑：“没事儿，你在家好好待着。”
　　陈双双点了点头, 她拗不过赵怀京，只好乖乖的扒拉着米饭，再抬头，赵怀京就已经拎着一个外套就出门了。
　　外面的风刺骨，赵怀京眼见着已经十一月份了, 心想这雪居然还没下。
　　他在镇上转了一圈，关门的都关门了，没关门的赵怀京都看了一遍，特别是那几家跟陈锋关系还不错的，贸然进去又有些不太礼貌，可是他不得不进，赵怀京散了一圈烟，没看到陈锋的影子。
　　陈锋出门的时候说的是除了镇上的几户人家，还得给学校修几个坏了的电灯。
　　难道他还在学校？赵怀京管不了这么多，想起来这个就立马往学校赶去，路上冷风呼呼的，赵怀京有些后悔就随便拿了件外套，在超市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也可能是刚做完饭，感觉全身还算热乎。
　　他一路跑到学校，教学楼没有亮着的教室，一片漆黑，只有门口几盏昏黄的路灯还亮着。赵怀京在教学楼里转了两圈，没看见有人，估计陈锋也不在这里。
　　赵怀京跺了跺脚，声控灯应声而亮，但其实亮不亮没区别，因为还是不怎么能看清。
　　那陈锋还能去哪儿呢？赵怀京点上一根烟企图暖和点，陈锋说的西北昼夜温差大看来真不是虚的，这冷风直往赵怀京怀里蹿。
　　他走到学校附近的小院子，就是他跟那群老师一块儿住的地方，也就是他宿舍，不知道叶云姐休息了没有，他还想问问叶云姐见过陈锋没有。
　　但是他没想到，陈锋就在叶云姐家里。
　　门没有关，所以赵怀京刚进院子就看见叶云姐家里亮着的灯，他一眼就看见了陈锋还有叶云。
　　两个人离的那样近，昏黄的灯光映衬着陈锋的脸，显得他模样有些柔和，陈锋正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怀京还没觉得这人能这么温柔过。
　　一瞬间，赵怀京愣在原地，他都感觉不到冷了，他一想到自己担心陈锋回来的晚，忙活一天还要累着做饭，自己手还没好全就急急忙忙地去做那一通饭，还有担心陈锋出了什么事儿，来来回回找了几个小时，从镇上找到学校，再找到这儿。
　　他急的连车都没骑，结果陈锋居然就在这里，他一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有些可笑，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呢。
　　管他妈陈锋有没有什么初恋，陈锋明摆着跟叶云的关系就不一般，赵怀京觉得自己真是傻，居然到现在才看出来。
　　陈锋跟叶云认识少说也有三四年，陈锋一个人照顾着家庭，叶云姐那么善良估计得帮衬着不少，赵怀京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想法，叶云是他姐，所以陈锋很听他的话，但是，叶云就只是他姐吗？
　　陈锋除了拿她当姐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哪怕陈锋只是坐着，或者是刚好在这里吃一顿饭，不过赵怀京想不明白，陈锋每天忙完就立马回家，是不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吃饭的。
　　但他眼见着叶云拉着陈锋的手，让赵怀京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生气。
　　这感受，只有在女朋友跟别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才有的感受，赵怀京换个人就明白，他不知道在陈锋这儿怎么就突然不明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啥想法。
　　还有，还有陈锋说的那些没必要。
　　赵怀京啧了一声，他握紧拳头，烟盒都被他握烂了，可他就是觉得不爽。
　　他给陈锋什么东西，在陈锋眼里就是没必要，就是瞎折腾，可是，在叶云这里就不是没必要了，叶云给他什么，他不是也挺心安理得的受着吗。
　　赵怀京现在懂了，也许是陈锋根本看不起他给的那些东西，他说不定要在心里想，赵怀京那人就是一个有钱的傻逼，以为有钱就是什么都了不起。
　　那他之前那样是在干什么？可是陈锋对他也不错，但如果是叶云让陈锋对自己好点呢？如果是叶云让陈锋对他包容点？陈锋会不听叶云的话吗？
　　赵怀京又看了一眼陈锋跟叶云，两个人待在一个小房子里，显得那么温馨，可那地方明明跟自己的是一样的，但是赵怀京怎么就觉得自己住的地方那么冰冷。
　　他站在门外，也没有什么理由进去，如果他是陈锋的家人，他可以理所应当的走进去喊陈锋回家，如果他是陈锋的爱人，他可以去质问、可以去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去，可是他什么也不是。
　　赵怀京慢慢走回去，他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委屈，鼻子一酸，觉得西北好冷。
　　陈双双已经听话的把碗刷完，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双手撑着下巴等赵怀京跟他哥回来。
　　陈双双盯着墙上的闹钟，觉得有些困。
　　玻璃门被推开，陈双双见来人是赵怀京眼睛一亮，但是又看见后面没有跟着那个他哥，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赵怀京，我哥呢？”陈双双问。
　　“还……”赵怀京冲她扬扬眉，但是真的有点笑不出来：“还在忙，你回去睡觉吧。”
　　陈双双得知他哥没什么事儿，也松了口气，她指了指厨房道：“你记得吃饭呀，但是我不会热饭，现在已经凉了。”
　　赵怀京禁不住掐了掐陈双双的脸，道：“这么乖啊。”
　　“那当然啦。”陈双双双手叉腰，看起来很是神气，不过很快又打了个哈欠：“我走了，好困——”
　　赵怀京坐在凳子上，他看着外面的街景，不知道陈锋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他会回来吗？
　　他想，他就算不为自己生气，也得替陈双双跟爷爷生气，就算是谈恋爱，那也得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做顿饭吧？
　　赵怀京趴在柜台上，他也没心思吃饭，手机上有几条杨嘉好发来的消息，赵怀京一个也没看，他扫了眼来件人，慢慢地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陈锋推开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了，街上也没有几个人，他的目光在超市扫了扫，最后又落在赵怀京身上。
　　赵怀京早已睡沉，他只是想留个门，其实没想过陈锋会回来，就冲他看到的那个架势，估计他住在叶云家里也不算奇怪。
　　他试着想把赵怀京架起来让他上楼去睡，但是赵怀京睡眠没那么深，吵醒的话又有些麻烦。
　　想着赵怀京估计要骂人，陈锋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赵怀京身上，又把衣领往他脖颈处塞了塞。
　　厨房门还开着，陈锋走进去才看见上面摆着一碗蛋炒饭，早就凉透了，他知道是赵怀京做的，知道是在他手还没有好的时候做的，知道是他费了不少劲才做出来的。
　　陈锋吃完了这碗蛋炒饭，他沉默的坐在赵怀京旁边，尽管凉着，米饭嚼起来也有些硬，可他仍然觉得这炒饭的味道不错。
　　赵怀京醒来的时候，一整个腰酸背疼，还有些头晕，他揉了揉早就趴的酸到要爆炸的脖子，一起身，身上的外套就掉了下来。
　　赵怀京有些奇怪的捡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意识到陈锋昨晚回来了，这是陈锋的衣服。
　　他挑挑眉，心道，没在叶云家过夜啊，居然还知道回来。
　　只是目光扫过超市，他没有看到陈锋的影子，超市门已经打开了，看来陈锋现在又出门了。
　　周末没课，赵怀京醒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他转了转手腕，想着出门买点饭，顺便给陈双双还有爷爷把饭给买了。
　　自从昨晚在叶云家里看见陈锋以后，他就没跟陈锋打过照面，他还挺想要陈锋的一个解释的，哪怕陈锋坦坦荡荡的承认。
　　是，对，我跟叶云不仅是姐弟的关系。
　　陈锋这么说的话，赵怀京也认了，叶云姐人很好，相比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男人女人，叶云姐似乎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赵怀京睡醒倒也没有那么气愤了，昨晚看见陈锋的时候，他真的差点就要冲上去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幸好赵怀京在西北这阵子脾气也给磨了磨，换两个月前的他，不问出来什么他是不可能罢休的。
　　只是还没等赵怀京出门，陈锋就掂着早饭回来了，倒不仅有平常在周倩家的包子油条豆浆，还有些别的。
　　“你醒了。”陈锋把饭放在桌子上，“吃饭吧。”
　　“馅饼？”赵怀京拿起来，还是热乎的，他随口问道：“镇上什么时候开的？”
　　“一直都有，只是前阵子欢叔回老家了，店就关了一阵，这两天才回来。”陈锋说。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咬了一口馅饼，味道出奇的好极了，也难怪陈锋买回来，看来是有手艺的。
　　他漫不经心地吃着馅饼，余光瞥着陈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昨晚怎么回来这么晚？”


第29章
　　陈锋明显愣了一下, 他摸了摸鼻尖道：“有事儿，回来的晚了一点。”
　　是，赵怀京心里回答着, 的确是有事儿, 陈锋没骗自己, 可是也没想告诉自己昨晚在叶云家里。
　　他本想再追问什么事, 可是看着陈锋, 怎么就说不出来这些话，陈锋不想告诉他, 那还有问的必要吗。
　　但是这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赵怀京心里起火, 谈就谈了, 瞒着他算什么回事儿，赵怀京要是谈个恋爱，保准会告诉陈锋，陈锋归根结底还是没拿他当哥们儿。
　　“哦……”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你手没好还做了一顿饭，我昨天应该赶回来的。”陈锋说。
　　“这有什么的。”赵怀京不在意, 他晃了晃右手，“其实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把这绷带给拆了。”
　　他看了眼陈锋的反应，在陈锋家里住的也有一段日子，陈锋什么感受赵怀京不清楚, 反正自己是挺舒坦的。
　　不过陈锋肯定也会觉得少照顾一个人松口气吧。赵怀京心想，刚好合他的意了，自己马上就要走了。
　　“这馅饼做的还挺好的，镇上哪家的？”赵怀京吃完了馅饼，他问道。
　　“桥头那边。”
　　“操……”赵怀京有些惊讶, 他说他怎么从没见过开馅饼店的，合着是在桥头那边，赵怀京除了有时候周倩要求，就再也没往那边去过了：“你跑那么远？”
　　桥头跟陈锋家里还是有段距离的，离学校更是，赵怀京就是以后想吃估计也不会跑那么远去买。
　　“不远。”陈锋摇了摇头。
　　赵怀京深深地看了陈锋一眼，他指了指楼上道：“我要把陈双双叫醒吗？”
　　“让她睡吧。”陈锋道。
　　赵怀京吃完早饭也没了困意，他撑着脸，目光毫不掩盖的落在陈锋身上。
　　换成别人，杨嘉好还是谁，准要因为他的目光觉得不自在了，早就要问他一直盯着自个儿是什么意思，但是陈锋不问，他也知道赵怀京目光在自己身上。
　　“陈锋，你能喝酒吗？”赵怀京突然问。
　　陈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短暂的跟赵怀京对视以后，陈锋又低下头：“还行。”
　　“我还挺能喝的，改天咱俩喝一场吧。”赵怀京说。
　　陈锋没拒绝，反倒问他，喝的惯这儿的酒吗？
　　他连烟都抽惯了，酒还能有什么喝不惯的，赵怀京能喝，虽然也没有到秦同那种压根儿喝不醉的地步，但是又跟杨嘉好的几杯倒不一样，但是他对自己喝酒还是有把握的，他准能让陈锋比自己先醉。
　　“哪有什么喝不惯的，你们这边的酒还挑人？”赵怀京说。
　　“好。”陈锋应下了。
　　“那就明天吧。”赵怀京道：“当庆祝我的胳膊重回自由。”
　　说白了他就是想套陈锋的话，胳膊什么的都是借口，他现在就想跟陈锋喝，最好喝他个一醉方休。
　　“明天晚上去刘叔的烧烤摊喝去。”赵怀京说，“你明晚没事吧？”
　　“周一你还得上课。”陈锋说。
　　赵怀京忘了这一茬儿了，他想着反正上午就一节英语课，大不了找叶云姐代一下课，反正这个酒他是喝定了。
　　“能让我喝趴下再说。”赵怀京道：“课你不用操心。”
　　指不定陈锋醉的要比他早，赵怀京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挺自信的，虽然有一阵子没喝过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挺能抗的。
　　今晚是在陈锋家住的最后一晚，赵怀京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隐约间听见了外面的一点动静，他悄悄看过去，发现陈锋也没睡着。
　　夜里什么都是安静的，所以陈锋按打火机的声音格外清晰，咔咔的，赵怀京睡觉不关门，所以能闻见那烟的味道，也能隐约的看见外面的火星。
　　他翻了个身，慢慢地闭上眼睛。
　　终于能把胳膊上绑的东西给拆开了，赵怀京乐了半天，虽然胳膊还是青紫一片，但是已经可以动了，诊所的医生在旁边告诫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做剧烈运动。
　　赵怀京最烦听这些话，从小听到大，要是真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按照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来算，现在他身上估计还有好几个一百天。
　　“行，谢了。”赵怀京拿着医生给的药膏。
　　“记得有事没事来检查检查啊。”医生叮嘱道。
　　有事没事我也不来了。赵怀京心想。
　　他嘴上嗯了一声，然后出了诊所，本来陈锋是要陪他一块儿来的，半路被人喊走说找他有事儿，赵怀京很大度的摆摆手放陈锋走了，他不怎么做也没办法，总不能耽误人家事儿吧。
　　现在手也没事儿了，赵怀京回了家一趟，这几天家里没人，还真的没什么烟火气，就跟他刚开始来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赵怀京坐在床上，莫名想到陈锋的那张床，又莫名的想到陈锋的脸。
　　赵怀京每看到陈锋那张脸的时候，就想，有些事情也不怪张平，他要是是个女的，或者是个同性恋，他一定对陈锋一见钟情，陈锋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最开始赵怀京不喜欢那个眼神，后来他觉得像潭水。
　　可能是赵怀京活了二十多年，身边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也没有碰见过，他跟陈锋头一次见，赵怀京觉得以后也不会再碰上这样的人。
　　晚上，赵怀京点了一桌子，摆的满满的，还有一箱啤酒。
　　他问陈锋玩不玩划拳，陈锋只是笑笑，说自己好久没喝过酒了，要是真比划拳，他估计得一直喝。
　　赵怀京今晚喝的很尽兴，他就是抱着尽兴的态度来的，他没什么事要向陈锋隐瞒，一喝醉就喜欢讲自己的事儿。
　　现在的天有些冷，坐在屋子里也感觉有些冷，但是赵怀京喝酒喝的觉得热，他把外套脱下，不管陈锋在一边说容易感冒什么的，笑道：“感冒了再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是先干了再说，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享受的是一个过程。
　　赵怀京没怎么吃菜，只顾着喝酒了，这是他来西北以后喝的最痛快的一次，陈锋在这方面也不是扭捏的人，赵怀京跟他碰一个，那就碰一个，赵怀京喝一瓶，他也喝一瓶。
　　总归这酒喝的赵怀京是真的爽，两个人一直喝到半夜，店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刘叔也不撵客，这么晚了由着他俩在这里喝，店里面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怀京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大事小事儿从小讲到大，像什么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儿，谈了几场恋爱，做的几件混蛋事儿，砸人家车卸人家轮胎……什么事儿都给陈锋说了。
　　“刚来这儿的时候，”赵怀京哈哈笑着：“碰见一叔说我丫是来这里镀金的。”
　　赵怀京摆摆手，他说，他没什么金好镀的，离了赵霆，离了赵家，他什么也不是，这层金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那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陈锋问。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个时候说自己是来助力西北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最能体现他这个人的价值，最能博得陈锋的好感。
　　可是他没说，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我的想法，我跟我爹关系不好，他看不起我，觉得我没出息。”
　　赵怀京说，“他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我就想告诉他，我离了他也不是不能活。”
　　赵怀京聊起他爹的事儿就觉得心里烦躁，转了一个话题，其实这时候他已经有些晕了，再看一眼陈锋，陈锋喝酒可能是不上脸，但是赵怀京不信他没醉。
　　“陈锋，你谈过恋爱没有？”赵怀京问。
　　陈锋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他都这么大了，没谈过才有点不正常吧。
　　“那你谈过多少次？里面哪个是你最喜欢的？”赵怀京问的话目的性很强，他就是奔着那个初恋问的。
　　他心想，陈锋告诉他，陈锋告诉他那个人是谁，无论是谁，赵怀京也认了，陈锋要真是喜欢的厉害，凭借赵怀京的人脉，他说不定能找到这人，再撮合他一下。全凭赵怀京愿不愿意。
　　可是陈锋不说，赵怀京就没有办法，他想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不知道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不知道谁能让陈锋惦记五六年，也不知道陈锋跟叶云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说白了，这些问题有没有答案，赵怀京其实没那么在乎，他就想凭这些问题，知道，自己到底在陈锋心里有多重。
　　“谈过，但是感情不深。”陈锋说。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没有？”这是赵怀京的最后一个问题。
　　陈锋哪怕回答，有，那个人是叶云，还是他惦记了好几年的初恋，赵怀京心里都能接受，可是偏偏，陈锋告诉他没有。
　　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吗？赵怀京心里骂道，吐他妈的真言，到底是谁见天的骗他。
　　他跟陈锋碰了一瓶，苦笑道：“行，没有。”
　　其实心里就跟什么东西绞着一样，那种感受，赵怀京也形容不出来。
　　最后，赵怀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锋结了账，扶着赵怀京走回家，一路上赵怀京嘴里说着什么话，声音太轻了，有些含糊不清。
　　陈锋凑近他才能听清楚，而他听了这话也只是手微微一颤，扶着赵怀京的肩紧了紧，他没有解释，对一个喝醉了脑子不清醒的人，没什么好解释的，估计赵怀京明天就会忘记。
　　他会忘记自己提了什么问题，会忘记自己嘴里喃喃自语的话。
　　“……你对我说的是真话吗？”


第30章
　　赵怀京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头疼的要炸了, 昨晚实在喝的太多，说的话也有点多，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他睁开眼, 才意识到这里是自己住的地方, 赵怀京闭了闭眼睛, 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怎么到家的。
　　幸好提前找叶云姐代了一上午的课, 赵怀京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上天堂了，整个人虚飘飘的, 不过按杨嘉好那说法, 他是上不了天堂的。
　　头疼的想死。
　　赵怀京又躺了回去,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没看时间也估计现在得十点了。
　　桌子上放的有张纸条，纸条被一个保温杯压着，赵怀京看了眼纸条上的话，这个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陈锋留下的。
　　桌上的是醒酒汤, 我走了。
　　赵怀京这才有点回忆起自己昨晚跟陈锋一块儿喝酒的时候，杯子里的汤还热着，赵怀京估计陈锋没走多长时间。
　　看来他昨晚没回家，赵怀京看着这张堪堪能睡得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的床，又想起了自己昨晚睡的还算可以, 那估计陈锋没睡床上，他可能趴在桌子上、或者靠着墙就睡了。
　　不过陈锋酒量也是真的好，赵怀京算是不喝不知道，也没比自己少喝，还能清醒到带着他一块儿回家。
　　赵怀京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该说不说，这凉水一碰上脸，赵怀京就有些清醒了。
　　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
　　赵怀京躺在床上，他喝醉了还是会说些有的没的，别一激动一冲动，问起来陈锋有没有喜欢的人，喜不喜欢叶云就完蛋了。
　　不过赵怀京也没有太完蛋，看陈锋那样子他就能猜到七八分。
　　陈锋对他的态度没什么改变，该咋样就咋样，赵怀京来店里买烟，买烟是其次的，主要是来看陈锋的。
　　每天跟打卡一样，他也不觉得麻烦，平时要是让他一直去一个地方，赵怀京能乐意才怪。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能喝。”赵怀京说。
　　王驰刚好在店里买完东西，听了赵怀京这话，先替陈锋回答了。
　　“那可不，锋哥早两年，都没人能喝的过他，他也就是不跟别人喝……”王驰说了半截有些愣住了，惊讶道：“等等，锋哥他跟你喝酒了？”
　　“啊，那咋了。”赵怀京觉得有些奇怪，喝个酒而已，又不是上床了，至于这么惊讶吗。
　　“也没咋，就是他有阵子没喝过酒了，上次我死缠烂打喊他出去喝他还不去呢。”王驰愤愤不平。
　　“你喊我那次，隔天我要干活。”陈锋解释道。
　　“那上上次呢！”王驰继续道，陈锋拒绝他可不是一次两次。
　　“上上次也要干活。”
　　王驰彻底没了脾气，他指了指赵怀京说：“哥们儿，你运气真好，又能吃上锋哥做的饭，又能跟锋哥一块儿喝酒，周倩都没这待遇。”
　　“周倩，”赵怀京说，他脑海里浮现出周倩那张趾高气扬的脸，语气里还带着点酸意：“那是你没瞧见，周倩待遇可好了。”
　　“你要想吃饭，也能来。”陈锋发现这人说起话来还没个头了，出声道。
　　“真的假啊，”王驰乐了：“行行行，那必须的啊！”
　　他老早就想吃顿陈锋做的饭了，但一直没机会，也不好意思开口。
　　“借你光了，借你光了啊。”王驰锤了下赵怀京的肩，这赵怀京还真有点本事，大城市里来的果然不一样，有点手段，“回头咱俩喝一顿啊！”
　　“行啊！”赵怀京也不拒绝。
　　王驰好歹是不舍的离开了，赵怀京指了指他离开的方向，乐道：“性子挺好的，跟我处得来。”
　　“但你俩估计喝不来。”陈锋说。
　　“啥意思？”赵怀京问。
　　“那小子能喝，划拳也厉害，你划不过他。”陈锋道。
　　从昨天跟赵怀京喝酒的状况看，他对赵怀京的酒量也知道了七八分。
　　“看不出来啊，”赵怀京说：“但是我划拳也挺厉害的，也不一定输。”
　　陈锋笑了笑，“以后少喝点酒。”
　　他本意是想让赵怀京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总喝酒对身体不好，但赵怀京压根儿没往这边想，还以为自己是昨天说错了什么话，一时间态度就变了。
　　“我昨晚喝醉了，没干啥吧？”赵怀京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没，”陈锋说：“怎么，你还想干点啥呢。”
　　“没，没。”赵怀京说，他就是喝醉了老唱歌，之前在北京喝醉了被朋友架出来，走一路唱一路，那场面，他不想再回忆了。
　　“那你这点跟王驰挺像的，他喝醉了也爱唱，不过他唱的不好听。”陈锋说，“你俩下回喝醉了，还能比比。”
　　那也忒尴尬了，赵怀京下午还有课，不能多待，他不舍地冲陈锋一挥手，出了超市。
　　后面几天，陈锋还挺忙的，一天也不见一个人影儿，每次赵怀京推开门，看见周倩那张脸的时候，又想退出去了。
　　这两天看个七八十来遍，次数也太多了。
　　“哎哎哎，你干啥呢，看见我就立马走了，万一锋哥在里面呢。”周倩见了个赵怀京的影儿连忙道。
　　“陈锋在里面？”赵怀京立马就推门进来了。
　　周倩一脸无语的表情，冷冰冰地道：“万一万一，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不在里面呢。”
　　“还万分之……”赵怀京被耍了一道，嘀咕着：“数学就考29也能算的明白……”
　　“说啥呢。”周倩眉毛一挑，知道赵怀京嘴里嘀咕的不是什么好听话，“你天天来锋哥家干啥，蹭饭吃啊？”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来就来，店你开的啊，管的这么宽。”赵怀京不跟她废话，看了一圈确定陈锋不在，赵怀京就打算离开了。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天天跟个什么挂件似的跟在陈锋后面图什么，但是有些事就是想不明白，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哎，那照片你找着没？”周倩不信他没在陈锋家里翻过。
　　赵怀京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周倩：“没，你知道它在哪儿？”
　　“这个嘛……”周倩嘿嘿一笑。
　　“不差钱，说吧。”
　　“我又没要钱，”周倩翻了个白眼：“改天跟我一块儿去县里，缺个拎东西的。”
　　“不会还有哑铃吧？”赵怀京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经历。
　　“就算有，你拎不拎？”
　　“拎。”赵怀京不做犹豫。
　　周倩冲赵怀京招招手，一脸神秘样，赵怀京心里有点无语，整个超市，就他跟周倩两个人，还藏啥呢。
　　但是没办法，他只好走近周倩听她的话。
　　“你都翻哪儿了？”周倩问。
　　赵怀京抬抬下巴，示意柜台、抽屉，他都翻了，“还有楼上，楼上没敢翻，看了一圈。”
　　“我的天，真敢翻啊。”周倩真没想到他翻这么多地方。
　　“说正事儿，说完我还得翻呢。”赵怀京道。
　　“那你是在店里翻不着了，”周倩无奈地耸耸肩：“那照片就不在店里放。”
　　“那在什么地方？”
　　“锋哥随身带着呢。”周倩说，她上周让陈锋带她去县里，她办完事儿就逛起了街，她逛的尽兴，陈锋就等着她，但是对周倩穿什么裙子、换的什么衣服，他也不感兴趣，周倩在他旁边转几圈，他也发现不了，因为那眼睛压根儿没往周倩这儿瞟。
　　“那照片，就在锋哥钱包的夹层里，我看见了。”周倩说：“那照片我之前见过，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说他在看什么呢，我凑过去他也没发现。”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
　　“你打算偷他钱包啊。”周倩说。
　　“没打算，”赵怀京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你不早说，昨晚我跟他喝酒，丫钱包就在桌子上放着。”
　　“那我咋知道你俩昨天喝酒去了。”周倩说：“反正照片我告诉你在哪儿了，你要真想找，找个锋哥洗澡的功夫吧。”
　　赵怀京沉默着，嗯了一声。
　　“你知道这照片有啥用？”周倩问。
　　“那我就想知道，就想知道陈锋喜欢什么人，喜欢什么样的人。”赵怀京话音刚落，他想起了那天在叶云家看到的场景。
　　“他跟叶云什么关系？”赵怀京紧接着问。
　　“这话题转变的还真挺快的……”周倩感叹了一下。
　　“我反正是觉得他俩挺配的。”周倩没注意到赵怀京的脸色越来越黑，只是说着自己的话：“你看呀，两个人认识三年了，叶云姐一个人在这里教书，也不容易，有个照应挺好的，锋哥人又那么好，再说了，就算有点年龄差又怎么了，也就差6、7岁。陈锋一个人照顾一家人，还有店，有叶云姐帮衬着也不错，关键是叶云姐这么温柔细心，人也那么好！”
　　周倩越说越起劲，还停不下来了。
　　“谁问这个了。”赵怀京声音冷冷的，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周倩还在继续讲，一转眼赵怀京不在了，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说错那句话了：“咋了啊，走这么快，不是你自己问的啊！”
　　“县城自己去！”赵怀京在外面喊道。
　　“哎——赵怀京你个混蛋！套了我的话就走！”周倩鼓足了劲儿的喊。


第31章
　　随身带着……
　　赵怀京啧了一声, 没想到这个什么初恋对他还挺重要的，赵怀京活了这么些年，谈过的恋爱也不算少, 什么时候也没这样过。别说带个五六年了, 还不一定有一张照片。
　　他想象不到, 陈锋居然会这么痴情, 难怪自己做到这种份上也让他不为所动。
　　但是现在赵怀京的手已经好了, 他没有理由再一直待在陈锋家里，跟陈锋见面的时间少, 他就更没机会看见那张照片了, 更何况, 真让赵怀京光明正大的偷，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喂，你还不回来啊？在那儿待上瘾了？”杨嘉好跟他打着电话。
　　他有阵子没有跟杨嘉好打过电话了，杨嘉好打过来的电话，赵怀京八成也没接到。
　　“催什么, 我爷爷奶奶找你了啊？”赵怀京说。
　　“那可不，”杨嘉好道：“催你爸催了好几天，让他给你打通电话，你爸那脾气肯定不会给你打，这不, 就找我头上来了。”
　　“可别，”赵怀京听见他爸就皱起了眉头：“可别让他给我打，本来就烦的要死，他打来我一块儿骂。”
　　“哟，”杨嘉好好奇：“谁又惹我们大少爷心烦了？”
　　“没, 跟你说不明白。”赵怀京搞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想法，他想难不成因为自己是太长时候没谈个恋爱了？咋会对别人占有欲这么强呢。陈锋有没有初恋、跟叶云有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把这个归结于哥们儿之间的情义，他觉得这个跟杨嘉好是一样的，杨嘉好有个什么对象、什么喜欢的人，那第一个就得告诉他，不能瞒着他。
　　赵怀京觉得就是这样的，他自己也把自己谈的那些个都告诉陈锋了，大到谈了几个，小到每个谈了多少天，可陈锋分明有个这么执着的初恋，却让赵怀京连个影子都看不着，他还是得从别人嘴里才能打听到。
　　他心里觉得不平衡。
　　“再说了，你不回去，东巷那片儿可就真让周明罩着了啊。”
　　赵怀京应付道：“行行行，知道了，那你们那儿这么多人就拿他那么没办法，真有出息。”
　　“能有你出息，”杨嘉好嘿了一声：“我们哥几个儿在这儿冲锋陷阵的，你在西北泡……”
　　泡妞好像也不是这么用的。
　　“泡一块木头。”杨嘉好说，按照赵怀京的形容那也没错，啥当也不上，不是木头是什么。
　　“行，知道了。”赵怀京说：“等我回去了非得看看你们丫几个是怎么冲锋陷阵的，冲锋了吗，就陷阵上了。再说了，我这才叫正儿八经的冲锋陷阵。”
　　“少贫了，等你回来啊，别空着手回来，也不指望你带个妞了”，按照赵怀京这个情况，不带回来一男的就不错了，他也不难为赵怀京，杨嘉好降低标准：“带点特产回来啊。”
　　“带啥啊，”赵怀京无语了：“给你抓两把土得了。”
　　“那……也行。”杨嘉好挂断了电话。
　　赵怀京想，他来这里的日子其实也不算短了，再待一阵，说不定都过年了，他过年肯定是得赶回去的，那是奶奶立下的规矩，就连他哥，费了好不容易功夫才跟对象处上，什么都还没干呢，一句话就得穿上裤子回来。
　　赵怀京要是不回去，指不定得被数落成什么样，赵霆不知道又得说他什么，他想到这儿又觉得心烦起来。
　　这两天刚好碰上陈双双过生日，赵怀京终于能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待在陈锋家里了。
　　赵怀京给陈双双准备了一个电动汽车玩具，能遥控的那种，贼酷，贼炫，是大部分这个年龄段孩子最想要的一种玩意儿了，他前几天专门去县里买的，陈双双玩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孩子，个个都羡慕的不行。
　　陈锋在厨房做饭，赵怀京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这群小孩儿，往厨房那儿瞥了一眼，乐呵呵地跑去跟陈锋搭话了。
　　“哎陈锋，你生日什么时候？”赵怀京问。
　　陈锋正忙着，听见赵怀京的声音响起，看了眼他：“我不过这个。”
　　赵怀京眉头皱起来，他打小印象里生日那天就是过的风风光光的，连他爹在生日那天都能忍耐他不少，更别提周围那几个赵怀京的哥们儿，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好。
　　不仅是他，杨嘉好跟秦同也是这样，秦同办的更那个，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今天过生日，所以在赵怀京印象里，生日这个东西，哪怕不办的热闹，那也得起码买个蛋糕过一下，他还是头一次碰上不过生日的人。
　　“那怎么行，你告诉我，我给你过啊。”赵怀京说，他没往别的地方想，单纯以为陈锋就是觉得麻烦，毕竟大操大办的还真的没那么简单。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陈锋反问。
　　赵怀京来西北的前阵子还过着生日呢，他说：“我生日早过了，八月份。”
　　“哎！锋哥，做啥好吃的呢？”还没等赵怀京追问，周倩的声音就从赵怀京身后传来了。
　　赵怀京深吸了一口气，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这厨房门咋还能自己关上呢。”周倩纳闷了，但是想着陈锋在里面做饭，她是个做饭白痴，也帮不上忙，就停下了进去的心思，在外面看陈双双跟一群小孩子玩游戏。
　　“你跟周倩最近又吵架了？”陈锋问。
　　“我跟她吵什么，”赵怀京想起上次套她话的事情，周倩后来没少折磨他：“幼稚不幼稚，那么大人了。”
　　“是，让着她点儿。”陈锋说。
　　赵怀京眉毛一挑，不乐意了：“我让着她谁让着我啊？我还比她小呢，哪有小的让着大的。”
　　陈锋听罢笑了，赵怀京前面还正说着“幼稚不幼稚”，现在就反驳起来了。
　　“跟她没得说。”赵怀京道：“她也就在你面前装得乖点。”
　　“行，那让她让着点你。”
　　赵怀京这才心里舒坦点，有时候也不是幼稚，就是想要个说法，单纯被惯的，谁站在他这边他心里就痛快。
　　“今晚喝点吗？”赵怀京问，他还担心自己这样目的性太强，忙道：“喊上王驰。”
　　陈锋切菜的手顿了顿，只是说，看你。
　　“行，那我去买酒！”
　　王驰划拳是真的厉害，陈锋没骗他，真不能跟王驰比这个。赵怀京怀疑他每天闲的没事干就练这个。
　　王驰还从家里带来一瓶白的，啤酒白酒混着喝，赵怀京没一会儿就觉得脑子不太清楚了。
　　再跟王驰划下去，他还跟陈锋喝啥啊，自己早先醉的没边了。
　　“行行，就这样，不跟你比了。”赵怀京喝完最后一杯酒。
　　“咋这样，你喝不了让锋哥替你，我这还没玩尽兴呢。”王驰给赵怀京倒满：“没事儿，明儿周六，没课！只管喝就得了。”
　　赵怀京心想这人真有两把刷子，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心里的那股不服输劲儿又上来了，就算王驰划的厉害又怎么样，赵怀京能赢一把他就觉得自己能翻盘。
　　“行，”赵怀京笑道：“喝！”
　　“这才爷们儿不是。”王驰嘿嘿一笑，让赵怀京喝趴下，他还真有点成就感。
　　只是没一会儿赵怀京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有些不舒服，他咳嗽了两声，听见陈锋在他旁边问，有事没。
　　“我上个厕所。”赵怀京摆摆手。
　　“哎——不会要跑吧。”王驰没看出来他难受，开着玩笑。
　　赵怀京嘴也是够硬：“滚蛋。”
　　他没去厕所，绕了一圈从另一个门出去了，刚出门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还是没忍住，吐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虽然难受，但还是觉得自己能喝。
　　顶多睡醒头疼，过两天就没什么事了。
　　他蹲在路边缓神的时候，陈锋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
　　“不能再喝了。”陈锋道，这阵他才刚喝一场，就接着第二场，王驰那架势，不把赵怀京喝趴下是不会罢休的。
　　“没事儿，”赵怀京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闭着眼待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陈锋在旁边还没有走。
　　“管我干什么，我能治不了他吗。”赵怀京的字典里还没有个输字，更何况，他又不是把把输，王驰也喝了不少。
　　他起身，往超市走去。
　　“来来来，接着喝。”王驰压根儿没在意他上个厕所怎么跑外面了一趟，揽着赵怀京的肩跟他碰了一杯。
　　赵怀京刚打算干了，手里的杯子就被陈锋拿走了，陈锋也顺势将赵怀京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跟你喝。”陈锋说：“他再喝一会儿回不了家了。”
　　王驰连忙哦了几声：“那也是那也是！总不能跟锋哥躺一张床上吧。”
　　赵怀京一听这话，心里起火了：“跟他一张床上怎么了？睡一张床是能打起来还是怎么样？”
　　王驰有些懵，不知道哪句话突然点燃这人了。
　　“那要不，继续喝……？”王驰战战兢兢，生怕这句也得罪赵怀京。
　　赵怀京心里骂了句操，他还非得看看跟陈锋睡在一张床上会怎么样，都是男的，再说了，他也不是没跟男的睡过。又不是要上床，就是躺在一张床上，还他妈有什么嫌要避吗。


第32章
　　赵怀京喝醉了, 王驰也没好到哪里去，时间一下子来到了十二点。
　　赵怀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王驰颤颤悠悠地站起来, 拍着赵怀京的肩说：“算你厉害…！回头咱俩接着喝啊！”
　　陈锋眼见着王驰要栽到赵怀京身上, 连忙把他拽了起来, 揽着他的肩道：“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王驰摆摆手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成, 不麻烦你锋哥！”
　　陈锋难道是想送他回去吗, 就王驰这样，出门被车撞了他也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被车撞了, 还以为谁跟他闹着玩呢。
　　“走两步。”陈锋道, 他不等王驰再说点什么就把他带出了门。
　　送完王驰回家, 陈锋推开门，赵怀京还趴在桌子上，周围都是喝完剩下的空酒瓶。
　　他把赵怀京一只胳膊抬起来，半架着他，赵怀京的头发时不时的能碰到陈锋的脸，连同呼出来的气息也能撒在陈锋的脸上。
　　赵怀京今天是真的喝过火了, 也有可能是白酒啤酒两掺的缘故，他觉得今天喝的尤其难受。
　　但是他也能意识到，陈锋正扶着他往楼梯上走，赵怀京喝的特别醉的时候不闹腾，连闹腾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一般他喝醉了唱歌，都是半醉的程度。
　　恍惚间，赵怀京觉得自己躺在了床上，陈锋正在给他脱外套。
　　赵怀京翻了个身，他现在有了困意, 眼睛都睁不开，道：“不用脱。”
　　陈锋的手停了下来，他给赵怀京盖好被子，打算离开。
　　赵怀京感觉到身边人离开的动静，拽住了陈锋的手腕，他力气不小，饶是陈锋也被他拽的停下了脚步。
　　“要喝水吗？还是头疼。”陈锋说。
　　赵怀京用劲一拽，带着床架与墙面的缝隙处簌簌掉落一些墙灰，陈锋顺势被他拉到了床上，他忙起身，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
　　这个距离，他还能闻到陈锋衣领处渗出的机油味混杂着廉价香皂的气息。
　　“赵怀京，你……！”
　　赵怀京将他按在床上，说实在的，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就是脑子一热，一冲动，就成这样了。
　　“你要出去睡？”赵怀京问。
　　“不然呢。”陈锋想要翻身下床，但是他的手被赵怀京死死的箍住，这个力气，让陈锋觉得赵怀京根本就没喝醉。
　　可是他彻彻底底地是醉了，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如果赵怀京清醒着，恐怕他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正在干什么事。
　　“松开。”陈锋说。
　　这张床，堪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小木板床，赵怀京跟陈锋躺着有些拥挤，再加上房间很小，夜里又黑，不知怎么，刚才赵怀京还有些冷，现在觉得很热。
　　他摇了摇头，道：“为什么？你跟我有嫌要避？还是你跟男的睡一起，不自在？”
　　他逼问的很紧，好像下一秒陈锋反驳一句，他就差点要说出，你是同性恋吗，这句话。
　　陈锋跟这人说不通，赵怀京认定了的事儿就不会退让，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的是赵怀京近在咫尺的脸。
　　“你要觉得舒服，也没什么问题。”陈锋动了动手腕：“放开，我不走。”
　　赵怀京听话的撒开手，他慢慢地躺在陈锋一边，跟他肩膀紧挨着肩膀，赵怀京这才缓缓从刚才的那场闹剧中出来，反正他明天都会忘掉。
　　他觉得有些困，侧过身面对着陈锋，不知道陈锋现在什么想法什么表情，反正他脑子里全部都是困意，这个时候也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他只想睡觉。
　　陈锋瞥了一眼赵怀京，这人就睡在自己旁边，鼻尖挨着他的衣服，尽管背已经紧靠着墙，他们两个还是距离的这样近。
　　赵怀京再在夜里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陈锋的背影，不知什么原因，陈锋背对着他，睡觉的姿势很规整，似乎是想给他留够睡觉的位置，陈锋只占了一小侧。
　　赵怀京看着陈锋的后背，他鬼使神差的把手放在了陈锋的后颈处，但是当意识到自己的手即将要跟陈锋接触的时候，赵怀京又像是触电一样的把手给缩回去了。
　　他也背过身去，动作很小，但是床板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赵怀京看着眼前的墙壁，背后靠着的就是陈锋的后背。
　　他知道再往后退一点点就能紧挨着陈锋的身体，不知道陈锋睡着没有，赵怀京也不能起身去看，他只是有意无意地靠近了陈锋一些。
　　尽管两人背对着，但其实心里都各有想法。
　　赵怀京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了，他记得第一次这样，觉得心里忐忑又紧张，还有些激动，他觉得心里正在扑通扑通跳，他们躺在一场床上，防止陈锋感受到，赵怀京只能背过身去，两个背脊终于隔着布料相贴时，赵怀京的手心已然慢慢出了汗。
　　他发觉陈锋跟杨嘉好是不太一样的，他又不是没有跟杨嘉好睡过一张床，两个人可以说是从小睡到大的，他跟杨嘉好的床比跟自己的床都亲近。可是跟杨嘉好睡在一起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想，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因为杨嘉好就是他纯的不能再纯的铁哥们儿。
　　可是在陈锋这里，他又有不一样的感受，他只好把这个归结于喝醉酒，因为他喝醉了，所以他此刻才会心跳加速，因为他喝醉了，所以他现在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
　　然后就是赵怀京一夜无眠。
　　他一觉醒来的时候，陈锋早已不在他的身边，可是陈锋不在，陈锋的外套却在床上放着，叠的很规整，赵怀京猜测陈锋可能是去做醒酒汤或者是别的什么去了。
　　赵怀京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这个外套上，他犹豫再三，攥紧了手，又往门口瞄了一眼，连忙把外套拿到身边翻了起来。
　　两个兜加上外套里面的兜都被赵怀京翻完了，他也没找到那个钱包，更别提那张照片了。
　　赵怀京心里疑惑，那陈锋能把钱包放在哪儿了，他只好把外套又叠的跟最开始的一样，然后起身下了楼。
　　陈锋果然在厨房做饭，赵怀京远远的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陈锋，知道他短时间出不来。
　　这下他心里又起了歪心思，陈锋现在正在厨房，看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赵怀京猜这个时候钱包一定不在陈锋身上。
　　他脑海里匆匆闪过刚才在陈锋的房间看到的那几件挂起来的衣服，猜测那个照片，估计就在这些衣服的某个口袋里。
　　赵怀京没犹豫，没停留，他知道要是今天不翻出来，以后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翻到。
　　他非要看看那个男的还是女的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他初恋，还有，赵怀京还想问陈锋跟叶云到底是什么关系，当真是正儿八经的姐弟关系吗？那晚陈锋出现在叶云家里到底是为什么？
　　赵怀京翻着衣服口袋，他一件一件的翻过去，突然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口袋里放着。
　　赵怀京疑惑的看了眼手上的东西，翻出来才知道是一块手表，关键是赵怀京就没有见陈锋戴过，他不知道陈锋踹着这块手表是什么想法。
　　他看了眼这个手表的牌子，老样式，不怎么值钱，看这个样子，也有些年头了，可能也不是陈锋的，赵怀京没有在意，随意的把手表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但是直到把所有衣服口袋翻了个遍，他都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他坐在床上莫名的觉得有些不服气，陈锋到底给它放在哪儿了，要这么藏着掖着，他就不相信那钱包里放的都是钱，单纯就是因为那张照片不能让别人看见。
　　怎么的，就算看见了，也不可能这么巧，刚好照片上的人就是赵怀京认识的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又下楼转了一圈，陈锋的中午饭刚好做好，他端到桌子上，眼神冲赵怀京示意着坐下来吃饭。
　　赵怀京坐在凳子上，他问：“爷爷呢，最近咋没看到他老人家？”
　　“爷爷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前天我把他送县里住院了。”陈锋给赵怀京盛了一碗饭。
　　赵怀京哦了一身，他道：“咋不告诉我？好歹让我去送送啊。”
　　“那天你有课，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你。”陈锋说，毕竟赵怀京也不是每天闲的无聊时时刻刻出现在他家里，不能掌控陈锋的一动一静也是正常的。
　　“需要用钱就说。”赵怀京道：“都哥们儿，尽管开口就行了。”
　　“谢了。”陈锋说，但是他也只是说了句“谢了”，赵怀京知道他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有时候赵怀京也纳闷，他跟陈锋这个关系，算不上特别亲近，但好歹也是睡过一张床、吃过一碗饭的人，陈锋难道不明白，他只要开口，甚至用不上再说些奉承话，赵怀京就能义无反顾地帮他吗？
　　“真够犟的。”赵怀京嘀咕着。
　　陈锋跟没听见似的，就这一点，让赵怀京觉得无论他跟陈锋的关系近到什么地步，总有一些无形的东西，像是一堵墙一样，把自己跟陈锋给隔开。
　　他现在不明白这堵墙是什么，后来的他也许会明白，可是归根结底现在，最需要他明白的时候，他不明白。
　　这堵墙，是阶级、是出身、是背景，是一些赵怀京唾手可得但是陈锋努力半辈子也得不到得不来的东西。


第33章
　　赵怀京想不到, 他跟陈锋关系出现裂痕，不是因为张平、不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初恋，也不是因为叶云姐。
　　居然是因为一块手表。
　　就是那块, 被赵怀京随手丢到桌子上的, 一块破旧的, 似乎不能用的手表。
　　赵怀京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还随手扔过一个手表, 他以为没什么用处, 直到后来听周倩说陈锋丢了块表。
　　“啥表？”赵怀京喝着豆浆，似乎还没回忆起那天翻陈锋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手表。
　　“就, 就那种很普通的样式啊, 你见过没。”周倩问。
　　“见过啊。”赵怀京有些奇怪,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的确是一块破表，那能对陈锋有多重要，更何况，赵怀京亲眼所见，当时就是扔在桌子上了, 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在哪儿见的，啥地方。”周倩忙招呼陈锋过来，说赵怀京见过那块表。
　　但赵怀京一见陈锋过来了，嘴里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他难不成说自己翻陈锋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那不仅是小偷，而且是变态了。
　　所以这个他没办法对陈锋说实话，只能含糊其次的说，好像在地上见过这块表。
　　“掉地上了吗。”陈锋有些疑惑。
　　赵怀京边编纂自己是怎么在地上看到的那块表，边上了楼, 他心道，可能人就是着急，脑子才会不清楚，那块手表不是分明就在桌子上放着吗。
　　但是赵怀京往房间一看，便傻眼了，他的目光在桌子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手表的影子。
　　不可能啊。
　　赵怀京压抑着惊讶的表情，他分明就记得自己把那块手表扔在了桌子上，他甚至还听到了手表砸在桌上的声音。
　　“行了，”为了掩盖的自己罪行，赵怀京假装漫不经意：“那手表很贵吗，有多贵？我给你买一个。”
　　陈锋似乎无暇顾及他说的这些话，这让赵怀京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就是块表吗，赵怀京手上戴着的这块，能买二十只那样的表，陈锋一句话的事儿，赵怀京就能把手表送给他。
　　但是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手表是经过他的手然后丢了的，可是赵怀京实在想不到，那个手表被自己扔在桌子上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难道是他记忆错乱，其实没有扔在桌子上，被他放在别的地方了也说不定？
　　周倩走以后，楼上就剩陈锋跟赵怀京两个人，赵怀京有些心虚，他找了个借口想要下去看超市门，但是没走两步，便被陈锋喊着了。
　　“赵怀京，你动过我东西吗。”陈锋问。
　　赵怀京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他一转身，对上的就是陈锋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他登时觉得气愤，不明白陈锋找不到东西以后，怎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你的那块表？”赵怀京眉头挑起来一端，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那只表道：“老子手上这个能他妈的买20只那样的表，我至于拿那个破表吗？”
　　“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赵怀京气极反笑，他最近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刚好被陈锋给点着了，就算是他翻了陈锋的衣服又怎么样，可是他明明记得这个手表就放在桌子上，而他，也想不到，为什么陈锋会这么笃定的怀疑他。
　　在陈锋这里，他赵怀京是不是压根儿没有一点信任可言？
　　“是！”赵怀京承认了：“我就他妈动了你的东西怎么了，那表我不仅看见了，我他妈还给扔了，一样破烂还真被你当宝贝了？！”
　　赵怀京不是一个好脾气，他从来就不是，但凡他不那么混账点，就不可能结下那么多仇，他归根结底也就是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容不得别人看不起自己，更容不得别人给他扣什么莫名其妙的帽子。
　　“你再说一遍试试！”陈锋的手紧攥着。
　　赵怀京注意到了他的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试试就试试！你现在还想打我？有本事你就打啊！往我脸上打！”
　　“那表我他妈赔给你不行吗，”赵怀京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在乎的事情多了，什么情啊、爱啊，一块表排他妈一辈子的队也轮不到让赵怀京在乎，“你要多少个我赔你多少个！我他妈回北京给你拉一卡车回来行不行！保准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
　　“那不一样！”陈锋喊。
　　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一种赵怀京未曾见过的神情，赵怀京一时间也有些哑口无言，他不知道陈锋分明这么好脾气的对他，他平常撒野的次数还少吗，刚来西北的时候，他那副混蛋样儿，陈锋也忍受下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那么一块表，让他对自己态度这么差。
　　就算这件事是他错了又怎么样，至于这样吗。
　　赵怀京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性，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于是把整件事情都给说通了。
　　“怎么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谁送你的？是你初恋还是叶云？！怎么的，你们的定情信物被我扔了很不爽是吧，我告诉你，我他妈见一次扔一次！”赵怀京喊道。
　　“赵怀京！”陈锋揪着赵怀京的衣领，赵怀京还是第一次看到陈锋这样，他此刻才觉得，自己也许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陈锋，一个有血有肉、一个活生生的陈锋。
　　他会气愤、会发火、会反抗，他明明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对他，可是他压根儿就不屑于在自己身上浪费这么大的精力与感情，于是他选择忍让、选择让步，然后现在他终于忍受不了了。
　　“打啊！看我不顺眼是吧，那就动手啊！来，替你对象出口气怎么样？”赵怀京心里也有些委屈，他就是想不明白，可尽管是这样，陈锋却还是没有下手，赵怀京有一种换一个人站在陈锋面前他早就动手把这个人打的半死的感觉，他不知道陈锋是怎么忍下来的。
　　“你走。”陈锋说，他终于不想再跟赵怀京争吵，这两个字，在赵怀京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一句“滚蛋”，跟“滚蛋”没什么两样。
　　赵怀京挣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许是气急了，他有些颤抖地摘下自己手腕的那块戴了不少年的名贵手表，“铛”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只见手表在地上翻腾了几下，然后平静地躺在了地上。
　　“滚就滚！这破地方我他妈还不乐意待了，还给你！”赵怀京骂了句操，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
　　“我操！”赵怀京狠狠地踹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现在是明白了，难怪陈锋那么宝贝那块手表，合着不知道是哪个对象送给他的，叶云还是那个初恋？
　　赵怀京懒得去猜了，他只觉得自己扔的好极了，最好一辈子也别找到算了，要是赵怀京知道会演变成这样，他就不该扔在桌子上，他应该直接从二楼扔下去，最好摔的四分五裂。
　　他就是动了又怎么的，他就是扔了那只表又怎么的，一个破表，换他那个名牌手表，早他妈值到家了。
　　所以赵怀京还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归根于自己替陈锋清了清垃圾，附带着还送了陈锋一样值钱货。陈锋懂点事，就赶紧把他那块表拿县里找个识货的地方卖了，剩下来的钱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他心里生着闷气，回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东西，他要回北京，至少不在这种地方受气，跟陈锋闹到了这种地步，赵怀京也不可能会先低头，陈锋更是，现在估计都要在心里记恨他。
　　这样何尝不是实现了赵怀京最开始的计划，可是他收拾着收拾着就有点泄气，他啧了一声，狠狠地骂了陈锋一句混蛋。
　　他自己也是个混蛋，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脾气差的混蛋。
　　他本来就被杨嘉好催着要回去，又想着过了两个多月，是得回去看看，过两天还恰逢他奶奶生日，那边催得紧，别人的生日赵怀京就不说了，但毕竟是那老人家的，赵怀京不回去的话，那怎么行。
　　他在西北唯一的兴趣就是陈锋，陈锋让他走，他难道还要舔着脸留下来？赵怀京不是这样的人，他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发觉拿不走完，他还会回来？赵怀京心道，他还得回来吧，难道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算了，赵怀京先不考虑这么多，他就带了几身衣服，剩下的就放在这儿，回来的话再说，不回来就扔掉算了。
　　赵怀京坐在床上，月光从糊满报纸的窗户中透进来，他想起自己刚才跟陈锋说过的那些话，气头过去，他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会说一些难听话，对谁都这样，还没有谁能让他改变过。
　　但是如果这个手表是陈锋初恋送的，那赵怀京觉得自己没说错。
　　那些话……会伤害陈锋吗？
　　算了，赵怀京往床上一躺，陈锋什么难听话没有听过？他说的那些算什么？再说了，陈锋也挺让他伤心的。
　　赵怀京侧过身，背贴着墙，他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陈锋望向他时眼底闪过的一丝钝痛，突然心里涌上一种无奈和酸涩感。
　　陈锋现在一定很恨他吧。
　　他还没让陈锋喜欢他，怎么就让陈锋恨上他了呢？


第34章
　　他告诉叶云, 最近临近他奶奶的生日，他必须要回去一趟，这当然也是实话, 他也没必要专门编个理由告诉叶云, 毕竟无所谓赵怀京编不编, 这里本来就是他想走就能走。
　　赵怀京原本计划着回家待个三五天, 给奶奶过完生日再赶回来, 现在，关于他回不回来这个问题, 赵怀京也有些不确定了。
　　叶云不知道他跟陈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没有多想, 陈锋不会告诉她这个，赵怀京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去说，她很支持赵怀京回去，毕竟是长辈的生日，无论如何也是要赶回去的。
　　“没事啊怀京, 多在北京待一阵儿，多陪陪老人家，这里有姐呢，能应付的过来。”叶云体贴道：“你要去县里坐车再转到市里吧？要不叫陈锋来送你？这事情你告诉陈锋了吗？”
　　赵怀京愣了愣，他连忙摇了摇头, 还不知道怎么跟叶云说他跟陈锋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用，麻烦他干啥，搭个车多简单的事。”
　　“哎，那也行吧, 最近陈锋还挺忙的，还是不麻烦他了。”叶云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赵怀京假装不经意地问：“忙什么呢？”
　　“不知道他给你说了没，陈锋爷爷最近身体总有些不舒服，有天夜里突然犯头疼，诊所没办法，连夜他开车送到县里的，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爷爷现在住在医院，陈锋请了个护工，但还是不放心，隔两天就得去县里一趟……”叶云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连忙止住了话题，岔开了这个话：“呀，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行了，你抓紧时间回去吧。”
　　赵怀京听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分明就是场大事儿，陈锋却没有告诉他，甚至一点风声也没让他听到，可是叶云却知道。他不懂，他不懂他跟叶云的区别在哪儿。
　　赵怀京不理解陈锋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儿，他明明能帮的上忙。如果是别的什么，赵怀京帮不上忙就算了，但是这种事，为什么不叫他来帮忙？
　　“姐，我这卡上应该还有两万块钱，”赵怀京从包里翻出来一张银行卡，他现在只恨自己来西北没带什么东西，现金也没带多少，卡也是，“你先给陈锋用着，不够了跟我联系……”
　　叶云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卡还了回去，急忙摆手道：“这可不行！你路上干什么的还有用钱的地方，更何况，陈锋连我的钱都不拿，这他更不会用了。”
　　“我还有钱，你不用惦记我。”赵怀京说，他心里也犯了难：“这样，你先拿着，陈锋那边我给他说。”
　　赵怀京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现在这情况，他估计刚踏进超市门，陈锋就要让他滚远点了。
　　可是为了让叶云暂时先收下这张卡，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个年头两万块钱不是一笔小钱，在这个一个人一月能赚1000就算好的地方，赵怀京给的这些钱已经不能算小钱了。
　　但如果赵怀京不这么说，叶云肯定说什么也不会收，可是赵怀京不禁想，他又能给陈锋说什么呢？陈锋什么都不要，赵怀京给他的什么东西他都不要，又怎么会拿他的钱。
　　在叶云的叮嘱中，赵怀京踏上了回家的路，还是这个甚是萧瑟的车站，在这里，让赵怀京想起了他跟陈锋初见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他的那张脸似乎跟这里的荒凉与落寞格格不入，赵怀京仅是看着那张脸，就一眼，他就觉得西北这一趟算是来的值了。
　　他没有跟陈锋告别，又或者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锋，两人现在的关系未免有些尴尬，赵怀京也只好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他离开的匆忙，连周倩都没来得及告诉，不过告诉周倩也没什么用，反正周倩是跟陈锋站在一块儿的。周倩要知道手表的事儿，估计也不会理他了。
　　赵怀京坐在车上，他下意识想看一眼手表现在什么时间，后知后觉，那块表已经被他扔给了陈锋，准确的说是扔到了地上。不知道陈锋会不会要，会不会也直接像他扔掉陈锋的那个表一样给扔了。
　　扔了就扔了吧，那块表对他也不是很重要，哪里都能买得到一样的款式，正因为这样，赵怀京不明白陈锋为什么要那么宝贝一块旧手表。
　　所以一定是送他的那个对象比较特殊，赵怀京不用动脑子也知道，那手表八成是陈锋初恋送给他的，所以陈锋才留了那么久。一想到有个人在陈锋心里占据了五六年，赵怀京心里就莫名烦躁，说不上来的烦躁。如果一段感情甚至可以维持五六年，那赵怀京是无论如何，使出任何手段也不能撼动陈锋分毫的。
　　赵怀京啧了一声，心想他那个初恋品味也真够差的，用了多少年前的表了送给陈锋，也不送个新的……如果让赵怀京去送，他一定送个最贵的，最好的。
　　其实……
　　其实他也不想说那些伤心话，赵怀京看着外面贫瘠的土地，他就是太着急，他也想解释那块手表他就扔在了桌子上，他也不知怎么的，再去桌子上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他分明不想说那些话，可脱口而出的那些却有些不过脑子，赵怀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就是不明白陈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这点才是最刺激赵怀京的，这让赵怀京觉得，他在陈锋那儿的印象不好，所以出了这事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个儿。
　　赵怀京拿那块手表图什么？所以他才会生气，气到头上，分明不是自己做的他也揽了下来，在陈锋眼里赵怀京是个恶人，那他就当个彻彻底底的恶人算了，他平生最讨厌被别人冤枉，小的时候因为顽皮捣蛋，班里孩子丢了什么东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赵怀京，尽管赵怀京根本没这么做，但还是会有人锲而不舍的翻他的抽屉、翻他的挎包，翻他的衣服口袋……就连老师也不制止。
　　起初他也会解释，他也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根本就没人听他说什么，根本就没人在乎他说什么，再后来赵怀京选择不再解释，他相信清者自清，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什么用，站在他这边的人太少。
　　这么多年，被冤枉的次数不少，除了第一次他觉得羞愤以外，以后再被冤枉他就坦然地面对了，有时候还帮着大家伙翻找，甚至还会混蛋的笑着说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又怎么样。可是这次，面对陈锋的时候，他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第一次被冤枉时的感觉，他又感觉到了委屈。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他分明应该站在自己这里才对的，分明应该跟自己一伙的才对，可你转头发现那人却站在了别处的委屈。
　　所以赵怀京喜欢跟杨嘉好玩，是因为无论怎么样，赵怀京混蛋到什么地步，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能义无反顾的昧着良心站在赵怀京这边，赵怀京需要这样的人。
　　可是陈锋不是这样的人，赵怀京也不强求他做一个这样的人，就现在，就现在这样，赵怀京觉得刚刚好，他从不谄媚什么人，也不会恶意的贬低一个人，他只是单纯的把任何人连同赵怀京就当做普通人对待罢了。
　　从这里到北京，火车转高铁要足足坐够好几个小时，赵怀京靠着座椅无论无何也睡不着，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跟陈锋吵架那事，他不知道现在陈锋知不知道他离开的消息，如果叶云不告诉他的话，陈锋应该是不知道的。
　　哦不对，陈锋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等到开学的时候，陈双双就会发现赵怀京没来上课，她一打听，估计就知道他回北京了，然后准立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陈锋。
　　那陈锋会想什么呢？会想他还会不会回来？还是想，最好他永远也不要回来，一个总惹事的人，回来了也是惹事。
　　赵怀京看着外面的夜空，隔着车窗，他似乎可以听见外面独属于西北的萧瑟的风，事实上，车内的各种吵闹声，孩子们的笑声，大人们的谈话声交谈声让赵怀京连句正儿八经的话都听不清，可他仅看着窗外，好像就能想象到呼呼的西北风。
　　然后，伴随这阵风的，是夹杂着的细雪，赵怀京看着车窗外，他稍微凑近了，确认那真的是雪。
　　这大抵是西北的初雪，今年的雪来的稍微有点晚，赵怀京想，他分明看到了西北的初雪，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悬着个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具体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纳闷自己当初那么期待的初雪，好像跟普通的雪也没什么两样，跟他从小看到大的雪也没什么区别。
　　他其实打心底里知道没什么不同，那他那个时候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是觉得因为什么，才让这个初雪有些不同呢？
　　是因为西北，还是西北的人？
　　赵怀京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睡着了，如果早就知道初雪是这样，那他不如去北京看，不如回北京，看看北京的初雪，究竟是雪还是杨嘉好的泪。


第35章
　　北京下的是杨嘉好的泪。
　　赵怀京是夜里到北京的, 刚出机场，就见秦同靠着跑车，冲赵怀京吹着口哨。
　　“帅哥, 坐车不？”
　　赵怀京的疲惫在下飞机的那刻消散了不少, 但他还是有些累。
　　“新车, ”赵怀京拍了拍, 笑道：“够气派啊。”
　　“那可不, 杨嘉好都没见，不是为了接你我还不开呢。”秦同把车门给赵怀京打开, 绅士的弯着腰示意赵怀京上车。
　　“哟, ”赵怀京听惯了这人在他耳边贫, 只是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杨嘉好人呢。”
　　“哦，”秦同叼着烟：“他啊，趴家里哭呢。”
　　“哭啥，失恋了？”赵怀京左手接过秦同递来的烟，他刚抽一口，皱了皱眉, 觉得有些奇怪，再一看烟的牌子，分明是他之前最常抽的一款，这才隔了俩月多，就有些不适应了。
　　“压根儿没恋, 人拿他当备胎呢。”秦同说：“昨晚喝多了，本来说一块儿接你的，睡到现在没醒。”
　　“没出息。”赵怀京倒没那么惊讶，“让他睡吧，刚好我回去歇一晚上。”
　　毕竟几千公里的路程, 赵怀京也没睡好，迫切的想回家休息一下。
　　“行啊，那咱们明天再聚。”秦同调转方向，往赵怀京家里方向驶去。
　　红灯的时候，秦同突然往赵怀京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又继续打量了一阵他的身上，这让赵怀京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没缺胳膊少腿。”
　　“你瘦了。”秦同移开目光，随口道。
　　“那伙食多差没跟你说过吗？我胖了才稀奇。”赵怀京心想那不是废话吗，他在北京吃的什么，在西北吃的什么，最好的一顿也就四个菜。不过陈锋做的饭倒一点也不难吃，他倒觉得陈锋做的那些家常菜比下馆子还好些。
　　“够能熬啊你，哥几个之前都觉得你连待一个月都够呛。”秦同笑道。
　　“能不能盼我点好，”赵怀京嘴里叼着烟，闭着眼睛，“在哪儿不是活，忍忍就过去了。”
　　“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俩月了，够给你爹看的了。”秦同说，他知道赵怀京这一趟就是单纯给他爹看的，现在看也够看了，他还回去干什么呢。
　　“再说吧……”赵怀京道：“爷爷奶奶在家怎么样？”
　　“你问这个，过的比你舒坦多了。他俩老人家总念叨你，你回去了多陪陪他们。”
　　“知道。”赵怀京回来的目的主要就是因为他爷爷奶奶。
　　“回去别跟你爸吵架，你这脾气，也是时候改改，别什么人都冲。”秦同道。
　　赵怀京啧了一声，“我是让你来训我的？”
　　秦同挑了挑眉，识相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赵怀京回到了家，进门就见赵霆坐在沙发上，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他也懒得自讨没趣，他跟他爹的关系，最和平的就是互相无视，但凡有一个人先开口，那就彻底完了。
　　“哟，回来了。”赵钧从楼上下来，看见赵怀京，笑道。
　　赵怀京抬头一看，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惊喜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你今晚到家，回来看看你。”赵钧道：“爷爷奶奶休息了，明天再见他们吧。”
　　“行。”赵怀京瞥了一眼赵霆，赵怀京跟赵霆的关系还是有些复杂的。
　　他跟赵钧还有他姐不是一个妈，所以赵怀京长得跟两人不怎么像，他一直怀疑就是因为这个，让赵霆打小就没那么喜欢他。
　　“你工作不忙？”赵怀京问。
　　“忙啊，”赵钧说：“你这次怎么想的，跑那么远。”
　　去西北这事儿他连赵钧都没提前通气，不过他铁了心的要去一个地方的话，赵钧也拦不住他。
　　赵怀京小的时候是赵钧的小跟班，说实在的，他那脾气还有性格跟小时候的赵钧没两样，他成现在这幅样子，多半是跟赵钧学的。赵怀京在这个家，就有点听赵钧的话，别人的话他都不听，也就赵钧能管着他。
　　“行了，我在家也是跟赵霆置气，我走了，他眼不见心不烦，不刚好吗？”赵怀京说：“你要也是来劝我改改脾气的，慢走不送。”
　　赵钧没忍住踹了他一下，勾起嘴角：“你还赶上你哥了，谁能管得了你。”
　　他觉得放赵怀京出去走走也不失一个好选择，赵怀京在家里待惯了，以为周围都是这样的，让他去吃吃苦也行，他那个脾气，总有人能治的。
　　“在哪儿待的怎么样？不习惯吧？”
　　“那肯定没你之前苦。”赵怀京说，赵钧可是正儿八经部队里待过的，那条件，那训练量，赵怀京还真的跟他比不了。
　　“那还走吗？”赵钧坐在他旁边，跟他商量着，“爸的意思是让你这次回来在公司里待一阵适应适应，让我带带你。”
　　“他这个意思？”赵怀京说，语气带着不屑：“那他心还真是够大的，等我把公司搞破产就老实了。”
　　赵钧哈哈一笑，他拍了拍赵怀京的肩：“天塌下来哥给你兜底呢，你考虑考虑。”
　　赵怀京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赵钧来这儿也就是为了见赵怀京一面，现在面也见到了，他也没什么待着的必要。
　　在北京这两天，他的日子算是过的风生水起，赵怀京前脚刚回来，后脚圈子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一个个借着接风洗尘的名义请他喝酒。
　　赵怀京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抽着烟，听杨嘉好讲那个周明的事儿，比如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周明做了多少妖云云，赵怀京慵懒地扯了扯皮带，他并不在意，或者是压根儿就不把周明放在眼里。
　　“约一架。”赵怀京说。
　　但是赵怀京一回来，饶是周明也不敢再造次，基本都是躲着赵怀京走的。毕竟谁都知道，惹了赵怀京那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你跟那个什么什么锋怎么样？”杨嘉好问。
　　“问这个干什么？”赵怀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跟旁边的人碰了碰酒杯：“我又没想跟他怎么样。”
　　“那你还回去吗？”
　　赵怀京放下酒杯，他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酒杯上，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考。
　　“不知道……”他说，他唯一留念的就只有陈锋，现在跟陈锋这样，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必要。
　　但是如果陈锋服个软，那赵怀京肯定会回去，他也知道那件事情是自己不占理，可是他需要一个台阶下，换句通俗的话讲，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明儿去打球啊。”杨嘉好说：“别整天待家里了。”
　　“什么时候？”赵怀京道。
　　“明儿晚上。”
　　“去不了。”赵怀京给拒绝了。
　　“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忙，行程挺满啊。”杨嘉好笑道，他以为赵怀京又去泡哪个妞，没功夫跟他们一起玩。
　　赵怀京看一眼这小子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翻了个白眼道：“想啥呢，我天天就只会泡妞吗？”
　　“……”
　　那不然呢，杨嘉好心道。
　　“那老人家晚上办了桌酒席，不去不行。”
　　奶奶发了话，赵怀京敢不听吗。
　　“带我一个啊！”杨嘉好说。
　　“可以，”赵怀京看了他一眼：“你也姓赵？”
　　“我也可以姓。”杨嘉好说，不过赵怀京家庭聚会他真没什么好掺一脚的，“那可惜咯，明儿我找的一个女孩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赵怀京道：“你早说有新妞啊。还以为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男的，十二点我赶过去。”
　　得，杨嘉好算是知道自己在这哥们儿心里的地位是什么样的了。
　　赵怀京平时是不怎么穿这么正式的衣服的，也就赵钧回回这么穿，因为得忙工作，赵怀京又不忙，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今儿奶奶非让他穿的正式点，赵怀京没多问，由得她老人家去。
　　他系着领带，整了整衣领，准备就绪后，便开车来了饭店。
　　那是一个高档饭店，他寻思着见谁呢，这么大阵仗，连他爷爷奶奶也来了，原来是薛阿姨一家从国外回来了，只是重点不在薛阿姨身上，在于她的女儿，薛婷。
　　赵怀京跟她少说也十年没见了，要是光看脸，他肯定认不出来这人是薛婷，薛婷走的时候才那么高，长着张娃娃脸，打小就跟在赵怀京身后喊“怀京哥哥”，现在一晃十年，赵怀京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孩儿，跟记忆里那个小姑娘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来，怀京。”奶奶拉着他走到薛婷面前：“这姑娘你还记得不？”
　　赵怀京心想，早忘了，五年不联系都不一定能记住，更别提十年呢。
　　“行了，您老人家赶紧落座吧，让这俩孩子自己聊聊。”薛阿姨接过了话，笑盈盈道。
　　“怀京，好好跟婷婷聊啊，你俩坐一块儿，同龄人有话题！”奶奶发话，赵怀京也不能不听，只好坐到薛婷旁边。
　　“赵怀京，”薛婷开口了，声音低低的：“你还记得我吗？”
　　赵怀京给她倒了一杯水，“哦，记得啊，还跟小时候一样漂亮。”
　　薛婷一愣，脸上染上了红晕，她接过水道了声谢。
　　他坐在这儿估计也有点明白奶奶叫他来的意思，可是奶奶喊错了人，赵怀京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认准一个人的，他还年轻，他还想再玩玩。


第36章
　　但是奶奶不知道他是这个想法, 赵怀京打量了一下薛婷，这姑娘真是老人家找孙媳妇儿的不二人选，长得漂亮, 学历高, 懂事听话。
　　但赵怀京态度挑的很明, 孙媳妇儿当不了, 奶奶要是喜欢, 认她做孙女，要是实在喜欢的不行, 认她做女儿也可以, 赵怀京情愿喊她一声姑姑。
　　“怀京啊, 你还记得小时候总来阿姨家玩吗？”薛姨笑道：“你小时候才这么高，可乖了。”
　　赵怀京挑挑眉，心想，真的假的，他咋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乖这回事儿呢。
　　他夹着菜，回北京这两天, 不知怎么，赵怀京吃饭也没胃口，吃不下什么，起初他以为自己刚回来，有些累, 但是待了两天，吃这个饭还是不合胃口，莫名其妙就想起在陈锋家里吃的饭。
　　想不明白，陈锋到底是有什么能耐，就连做的饭都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
　　“聊起怀京小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说等长大了要娶人家婷婷的事儿呀？”奶奶笑道。
　　赵怀京刚喝的一口水，听了这话差点没呛着自己。
　　“奶奶！”赵怀京忙道：“都多大了，再说了，人家女孩还在呢。”
　　他也是佩服这老人家，记性这么好，什么陈年旧事也能想起来，这话赵怀京早忘了，但是又有点印象，照他小时候那样，不知道说要娶多少个，赵怀京虽然忘了这些事儿，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的人，肯定见一个喜欢一个。
　　“哎哟，”奶奶哈哈一笑，“还害羞了，我就说这孩子还记得。”
　　赵怀京不说话了，他也不是不想说，单纯是没招了，随便老人家怎么说吧，暗示到这个份上他也没办法，娶不了就是娶不了，哪怕是天仙来了也没办法。
　　“我吃饱了，”赵怀京起身，他冲奶奶和薛阿姨轻轻欠身道：“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怀京！不像话，再吃点，这才刚吃多少，人姑娘都还没走呢。”奶奶皱了皱眉。
　　赵怀京止住步子，他深吸一口气，又坐到位置上。
　　“你要有事，就先走吧。”薛婷悄声道：“奶奶那边，我想办法。”
　　赵怀京心里寻思着，薛婷这姑娘人还挺好的，但是他走也是跟杨嘉好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块儿，再者，杨嘉好找来的还不一定有薛婷漂亮。
　　“谢你了。”赵怀京道：“改天带你在北京转转。”
　　薛婷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知道赵怀京要离开时心里多了一丝失落，但是这丝失落随后便被赵怀京这句话掩盖了。
　　有了薛婷帮着，赵怀京趁奶奶不注意还是跑了，他长舒一口气，在饭店待的人热的不行，外套都没拿就跑出来了，北京现在的天已经有了冷意，赵怀京不想再折道回去，折回去他就出不来了，开车去了杨嘉好那儿。
　　杨嘉好正玩的不亦乐乎，抬头一看，赵怀京从门口走了进来，杨嘉好把台球杆放在桌子上，看着赵怀京这身打扮，他道：“这是真有正事儿刚忙完过来了啊。”
　　“相亲，也算正事儿吧。”赵怀京说。
　　“相亲？”杨嘉好疑惑：“你才多大啊，奶奶这么着急。再说了，你哥还没结婚，先想起你来了。”
　　“我哥——”赵怀京拿过球杆，他边瞄准桌球边道：“我哥才是忙正事儿呢，哪有空结婚，她想抱重孙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生。”
　　“那姑娘人怎么样？”
　　“薛婷。”赵怀京说，他跟杨嘉好一块儿长大的，自然是他打小认识的人，杨嘉好也认识。
　　“她啊。”杨嘉好回忆了一番，语气带点惋惜：“可惜了，不是你喜欢那号。”
　　“妞呢。”一杆进洞，赵怀京起身，环顾四周问道。
　　“被泡走了。”杨嘉好道。
　　“啧，你咋不跟她一块儿走呢。”赵怀京觉得没意思，他找了个沙发坐下，道：“秦同呢，最近怎么没见他人？”
　　“他不就这样，想见了见不着，不想见赶不走。”杨嘉好喝了口水：“不过你也能谈个了，谈个稳定点的，什么人在你这里都超不过俩月，也不怪奶奶催你。”
　　“我才24。”赵怀京说：“催我有什么用，不没碰上合适的吗？”
　　“你去西北待了俩月，没碰上什么人？”杨嘉好问。
　　“碰上了啊。”赵怀京说，“不说了是男的吗。”
　　杨嘉好翻了个白眼，对这人表示非常无语，“得亏你没领个男的回来，就算能过你爹这个坎儿，肯定也过不了奶奶这个坎儿。”
　　“我傻啊，我领回来。”赵怀京丫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再说了，我又不是同性恋，我连自己这道坎儿都过不去。”
　　“丫还催我，”赵怀京说：“我他妈想找个不是简简单单吗，我这么年轻，多玩会儿怎么了？”
　　他平生最烦别人管着他，安排他，偏偏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他也理解奶奶的好意，希望他有个照应，有个家庭，可是赵怀京做不到，他做不到这么早就把身心献给家庭，他觉得自己是在被束缚着。
　　“得得得，你玩吧。”杨嘉好跟这人说不通：“走了，自个儿玩吧。”
　　“哪儿去？”赵怀京问。
　　“啥都得跟你报备啊，厕所。”杨嘉好说。
　　赵怀京冲他摆摆手，现在这儿就剩他一个人，人在独处的时候就喜欢多想。
　　手机上连个短信都没有，陈锋也没跟他打过电话，赵怀京记得自己之前留过电话，也不知道陈锋弄丢了没，反正他没有陈锋的电话，就算有，赵怀京也不可能主动去打，去道歉，那也太让人没面子了。
　　叶云倒是给他发过信息，大致就是问他平安到北京了没，赵怀京回复她到了，让她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事儿就及时联系他。
　　他说的这个有事儿，意味还是很明显的，基本就是陈锋的事儿，他现在人在北京，心里其实还惦记着陈锋，还有不知道爷爷身体怎么样了，赵怀京想，要是自己还在那儿，陈锋也不至于连轴转，还歇都不带歇的。
　　可是就算自己在那个地方又怎么样，陈锋也不会去麻烦他，他就是有什么事儿都闷着，都不告诉他，说的好听点，可能是不想麻烦赵怀京，说的难听点，就是不想欠赵怀京的。
　　“这手机上有啥啊，望眼欲穿的。”杨嘉好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赵怀京一个人盯着手机，要把它看出花来。
　　“操，”赵怀京吓了一跳，他抬眸看了眼杨嘉好，骂道：“走路没声啊。”
　　“你盯得太认真了，能听到声才稀奇。”杨嘉好坐到他旁边：“等谁的消息呢。”
　　“谁的也没等。”赵怀京说，他要是说自己在等别人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知道得被杨嘉好嘲笑成什么样。
　　“行，等中国联通的。”杨嘉好看出来了，他最近在北京没什么联系的人，所以准是在等西北那边人的信息，难不成是那个陈锋？
　　杨嘉好寻思着，也不可能啊，等一个大男人的信息算什么回事儿，赵怀京有那个闲工夫吗，可是他也没说自己在西北碰见了什么什么姑娘，给杨嘉好打十次电话，八次是让他给出招的，这个招对应的人，就是陈锋。
　　“你跟那个姓陈的还是什么的吵架了？”杨嘉好问。
　　赵怀京一愣，心想，杨嘉好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猜的这么准，蒙的吧，要真有这个眼力见，北京下的还能是他的泪吗。
　　“没，也不算吵吧。”
　　“到底吵没吵。”
　　“吵了。”赵怀京说：“可是我觉得我没错。”
　　“谁也没说你有错啊。”杨嘉好点了一根烟，赵怀京这话说的，只要这句话一出口，那八成就是他的错，得罪的人那么多不是没道理的，脾气冲，说话不过脑子，还老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讲讲吧，你俩咋回事儿。”杨嘉好问。
　　赵怀京犹豫了一会儿，摆摆手：“跟你讲什么，一天到晚除了馊主意什么也给不了。”
　　“嘿，你这话说的，我好心给你出主意呢，那你说，抱着手机在这儿等了半天，想出来啥主意了。”杨嘉好说。
　　赵怀京沉默着，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杨嘉好了。
　　杨嘉好就知道，八成是赵怀京的错，这事情听完，已经十成是赵怀京的错了，赵怀京本人还没绕过来弯，以为不是自己的错呢。
　　“你是说，你为了找陈锋五六年的初恋的照片，随便翻人家衣服，啥也没翻出来，还把人初恋送他的手表给扔了？”杨嘉好总结出一句话。
　　“我没扔！”赵怀京说。
　　“你也知道自己没扔啊，你告诉陈锋你扔了，他不生气难不成还夸你扔的好吗。”杨嘉好心想，真是看不出来，那陈锋脾气也真是好，居然没揍赵怀京，连骂都没骂一句，忍了半天说出来一句“你走”，还是被赵怀京自己理解成“滚蛋”了。
　　“那……那他第一个就怀疑我，这是什么意思？”赵怀京问。
　　“他怀疑你啥了，他是说你拿了，还是说你扔了？”
　　“他说我动他东西没。”
　　“你动了没。”杨嘉好道。
　　“我动了。”赵怀京说：“可我就是想知道，我就是想知道陈锋初恋什么样，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惦记五六年！”
　　他说道，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他有什么错？陈锋不告诉他，但是张平却知道，难道在陈锋心里，自己还没有张平重要吗？
　　“行行行，所以你俩就为这个吵架了？”杨嘉好也疑惑，就算是有初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就算给赵怀京看一眼能怎么样，赵怀京难不成还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初恋找出来？
　　虽然赵怀京要真的想找，还真能找到……
　　“是，就为这个。”赵怀京说：“我就搞不明白，那个表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扔大街上我都不会看一眼。”
　　杨嘉好叹了一口气，赵怀京就是这样，他觉得有些事没什么，可是在别人眼里不一定这样。陈锋如果这么对他，那送这个手表的人，肯定是对陈锋极其重要的，起码要比赵怀京重要。
　　“那手表现在在哪儿呢？”杨嘉好问，他听赵怀京的意思，赵怀京应该也不知道。
　　果不其然，赵怀京摇了摇头，他皱着眉，一脸不高兴样儿：“不知道，反正我扔桌子上了，谁知道怎么长腿飞走的。”
　　“不过估计陈锋也没怪你，你也甭在这儿黯然神伤了，实在受不了，打通电话去问问啊。”杨嘉好说，他之前怎么没发觉这人还能这么别扭呢。
　　赵怀京在感情里一直是主导地位的，直来直往，敢爱敢恨，果敢，还没这样过。
　　这陈锋还真不是一般人，也才用了俩月的时间，就让赵怀京变了个模样。
　　“我不问。”赵怀京收起手机：“你闲的没事干给我当军师，先惦记惦记自个儿吧。”
　　杨嘉好就知道这人是个没良心的，他说，他自个儿的事儿不用惦记，他又不像赵怀京一样抱着手机等别人的消息。
　　赵怀京骂了一句，抬脚踹了下杨嘉好，说他爱等谁的消息就等谁的，还轮不到杨嘉好来点评他。
　　杨嘉好登时觉得有些无语，起身叹了一口气道：“行，那我走了啊。”
　　赵怀京摆摆手，他心里正烦着，也需要一个人静静，恰好杨嘉好提出离开，赵怀京也就由着他去了。
　　后两天，赵怀京为奶奶的生日忙前忙后的，那可是个大事儿，特大的那种，必须得办的热热闹闹的，奶奶说在家里吃个晚饭就行了，多做几个菜，也热闹。
　　来给奶奶过生日的人也不少，赵怀京远远的瞧见薛婷一家，又躲在房间里不打算现在出去了，不然，估计又得被奶奶拉着跟薛婷唠半天。
　　“杨嘉好，你啥时候过来啊？”赵怀京打电话催着。
　　“我这不得买点东西上门吗，快了，快了啊。”杨嘉好急急忙忙地挂断电话。
　　“买啥啊，”赵怀京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一阵忙音：“掂两兜水果得了。”
　　结果杨嘉好还是拎着一堆东西来了，身后跟着俩人，掂了五六箱补品。
　　赵怀京看那个阵仗，要不是因为家里唯一一个女儿，也就是他姐已经结婚生子了，他还真以为杨嘉好看上谁了，想当女婿呢。
　　“哪个是薛婷啊？”杨嘉好悄声问。
　　赵怀京眼神示意着不远处的女孩，杨嘉好哦了一声，道：“那还挺漂亮的。”
　　“是吧，”赵怀京看着老人家紧握着薛婷那模样，表情有些无奈：“瞧瞧，不行了让奶奶认她做孙女。”
　　“看你奶奶这样，孙媳妇儿定了啊。”杨嘉好说道。
　　“定什么定，二十一世纪了，早不流行包办婚姻这么一说了，也就让这老人家乐呵乐呵，动真格的可不行。”赵怀京抽了根烟，他刻意的避开人群，“非得在家吃，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饭桌上，奶奶没少冲赵怀京提薛婷，赵怀京也就嗯一两声，闷头吃着饭。
　　杨嘉好可算是明白什么叫“被逼无奈”了，他连忙凑近奶奶，跟她老人家唠着磕，幸亏奶奶从小也拿他当孙子一样看，转眼间话题就转移到杨嘉好身上了。
　　杨嘉好也不想承担这个，但他要是再不承担，估计赵怀京下一秒要撂筷子走人了，赵怀京的脾气还是挺能从脸上看出来的，他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脸就一挎，整个人冷冰冰的。
　　“真是够了，”赵怀京嘀咕着：“生日宴也过成相亲局了。”
　　他起身，冲奶奶示意去趟厕所，绝对不半路跑掉，这才得以出门喘口气。
　　让他跑他也不敢跑，老人家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真要发起火来，那赵怀京说多少句好听话也不顶用。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看了眼外面黑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气，让赵怀京有些冷，他没穿外套出来，这天还是有够冷的。
　　他刚才喝了点酒，被奶奶催着给薛阿姨敬了一杯，自己又跟杨嘉好喝了一阵，但是喝的不痛快，这让他想起了跟陈锋喝酒的场景。
　　还有喝醉了跟陈锋讲的一些掏心窝的话，跟陈锋睡在一张床上的场景，赵怀京忘不掉，他记忆尤深。
　　“赵怀京，你电话！”杨嘉好拿着手机出来，这电话打了两遍，他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但是看着确是陌生号码。
　　“谁啊？”
　　“不认识……”杨嘉好道：“不会是从西北打来的吧，陈锋？”
　　赵怀京一把接过电话，他冲杨嘉好摆摆手，示意他一边玩去，看着手机上这个陌生的号码，赵怀京只感觉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一时间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冷意了。
　　杨嘉好没走，他非得看看赵怀京的反应，这么急着支他走，他偏不走，偏要留下看看。
　　“喂？”赵怀京接了电话。
　　“怀京啊。”叶云姐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赵怀京一下子就觉得心里变凉了，他就知道，陈锋怎么会给他打电话？陈锋连他的手机号都不知道。
　　他回北京也快一周了，赵怀京早就坐不住了，可是陈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陈锋不知道他的电话，那他也可以问啊，可以问叶云，总有办法给他打电话的。
　　“怎么了姐？”赵怀京问。
　　杨嘉好挑挑眉头，看来不是陈锋，难怪赵怀京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低落了。
　　“你跟陈锋，前阵子吵架了……？”叶云语气带着点不安。
　　还没等赵怀京回复，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周倩的声音，周倩的声音很大，像是拿个喇叭在喊一样，生怕赵怀京听不清，她的语气有些激动，跟叶云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怀京你个大混蛋！”周倩喊，那边还能听见叶云轻声的训斥声和调节的声音。
　　赵怀京觉得脑子一懵，饶是杨嘉好也惊讶了，他冲赵怀京竖了个大拇指：“还真搞上西北的妞了，你始乱终弃了？还是移情别恋了？”
　　“滚蛋。这俩有区别吗。”赵怀京低声对杨嘉好道。
　　他被周倩莫名其妙骂了一顿，心里也不舒服，平时跟周倩闹着玩也就算了，这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要专门打通电话骂他一句算个什么事儿？
　　“你把手机拿的离叶云姐远一点。”赵怀京说。
　　“怎么的，还有什么话听不得？”周倩道。
　　“我怕被她听见骂人的话。”赵怀京说。
　　“你还想骂我啊？”周倩脾气硬，根本不带怕的，“你骂呗，上台面上来骂。”
　　“周倩，你疯了？”赵怀京百思不得其解：“打电话来干什么？”
　　“锋哥那手表你扔的吗？”
　　“谁给你说的？”赵怀京问，他估计不会是陈锋，因为陈锋大概也不想让周倩或者叶云牵扯到他们之前的事情来。
　　“那天你跟锋哥在楼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锋哥还让我别找你茬儿，我这叫找茬吗？”
　　赵怀京疑惑了：“那叫什么？没事找事？”
　　他就搞不懂了，一块手表，陈锋这么对他，情有可原，因为那是陈锋初恋送给陈锋的，周倩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那人也是周倩初恋？
　　“至于吗？”赵怀京说，他听见杨嘉好在喊他回去继续吃饭，他还吃什么饭啊，早就气饱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那手表谁送给锋哥的？！”周倩道。
　　“我知道！”赵怀京彻底被激怒了，为什么，为什么周倩要来一遍遍的告诉他、一遍遍的剖开他的心！因为陈锋初恋这件事，他已经够痛苦了，已经够忍耐了！为什么周倩还要来一遍一遍的告诉他！
　　他喊道：“我他妈知道，他初恋送他的，对吗？我管那个手表谁送给他的，老子爱怎么扔怎么扔！”
　　“赵怀京！”周倩哽咽着：“那是锋哥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你怎么能扔啊！你怎么能扔这个啊？”
　　她慢慢地声音带上了哭腔，周倩忍了那么久，她从知道这件事以后就想要找赵怀京理论，那东西在赵怀京眼里是破烂，是一块破手表，顶不上他手表的二十分之一，可那是陈锋他妈妈留给陈锋唯一的东西，陈锋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念想了，这在赵怀京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是别人宝贝都宝贝不来的。
　　“锋哥十几岁就没妈妈了，他这东西丢了，怎么办啊？”周倩哭道。
　　赵怀京感觉嗡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块手表，是陈锋妈妈留给陈锋的？


第37章
　　他, 他不知道这个是陈锋妈妈留给陈锋的啊。
　　赵怀京觉得脑子发懵，这东西对陈锋那么重要，陈锋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要是知道是这个来路, 赵怀京怎么会说那些话啊。
　　电话那头周倩的哭声, 这边客厅大人的欢笑声, 让赵怀京有一种怅然的感觉，他明白这次自己是真的混的没边儿了。
　　他想起了自己临走前跟陈锋说的那一席话, 不知道陈锋是怎么忍耐的, 换做赵怀京遇见这样的状况, 赵怀京早在那人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动手了，陈锋那时候心里会在想什么呢，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赵怀京这么混蛋的人吗？
　　赵怀京回到客厅，他坐在餐桌前，全然不管奶奶怎么喊他，怎么让他答话。
　　赵怀京只知道, 倘若自己是陈锋，如果一个人对他说这些话，还扔了他妈留给他的唯一的一样东西，他是能跟那人拼命的。
　　可是陈锋，陈锋,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他为什么能够什么都不做呢？
　　“喂！赵怀京，你去哪儿？！”杨嘉好喊。
　　可是赵怀京却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他连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拾，他现在迫切的需要赶回西北，他现在只想见陈锋, 他要跟陈锋解释，告诉他，他错了，哪怕陈锋不听他的解释，哪怕陈锋不原谅他。
　　可是赵怀京只能想到这么做，除了这个以外他什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还妄想用自己的那块手表换陈锋的那块手表，这到底该如何换的来呢？那是用上百、上千个手表都换不来的。
　　此刻，他终于明白陈锋嘴里的那句“那不一样”，是到底哪儿不一样了。那手表，是找不来一模一样的。
　　赵怀京一刻也没有敢停留，他坐完飞机坐高铁，坐完高铁坐火车、大巴……他最开始怎么来的，现在又再来一遍。
　　杨嘉好不知给他打过多少电话，可是赵怀京一个都没有接，他来不及接，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这件事儿重要，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见陈锋重要。
　　赵怀京连觉都睡不着，在车上的这段日子，让他坐立难安，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周倩在他耳边说的那句“留给陈锋的唯一的东西”，“陈锋的念想”，赵怀京痛苦的想，他毁了陈锋唯一的念想。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赵怀京看着车窗玻璃倒映着的自己的脸，他一夜没有合眼，现在的模样，就连赵怀京也有些不忍直视，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手表是陈锋的初恋送给陈锋的，那跟赵怀京又有什么关系呢？赵怀京如今才明白，其实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北京到西北生活的两个多月，他贸然的闯进了陈锋的人生中，不管陈锋愿不愿意，贸然的跟他有了联系，但是归根结底，他们的关系，连朋友也算不上，是学生的家长，和妹妹的老师罢了。
　　抛开这个老师的身份，他们的关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赵怀京心想，无论这次陈锋说什么，他也认了，陈锋让他滚，他就滚的远远的，就再也不出现在陈锋的视野里，可他现在必须要去找陈锋，他要告诉他，他错了。
　　他的意气用事，还有那个说不通的没来由的气愤与占有欲，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错了。
　　赵怀京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他之前还在想，陈锋先低下头来找他，自己再勉为其难的给他一个台阶下，赵怀京现在觉得，这也太可笑了，他再这么等下去，再这么自以为是下去，他跟陈锋的关系就真的断了。
　　自以为是，对，赵怀京心想，就是自以为是，他自以为自己是陈锋的什么人，自以为自己的那些个行径虽然有些恶劣，但着实恶劣不到哪儿去……
　　一天一夜，赵怀京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高铁晚点三小时，飞机改签两次，他几乎是跑了几公里，一路跑到了陈锋家，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赵怀京奇怪，他当初是怎么能走的这么决绝的？
　　这时候正是半夜，赵怀京拍了拍门，卷闸门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外面刮着大风，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风刮的，还是人为。
　　寒风刮的他脸上生疼，可他却觉得肺里着火。赵怀京也不觉得冷，他一路跑来，背后、额头都是汗。
　　没人应答，二楼的灯也依旧是灭的，所幸外面还有昏黄的路灯，赵怀京这才觉得累，刚才跑了一路，他竟然没感觉到累，现在，也许是急促的跑步的原因，也许是被冷风吹的原因，赵怀京觉得头疼。
　　他莫名的想起一首歌，杨嘉好总喜欢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不对，现在没有冰雨，是冷风。
　　赵怀京坐下来歇着，他的背抵在墙上，头埋进了膝盖，做好了等一夜的准备，希望明天陈锋开门的时候不会被门口的人吓一跳。
　　赵怀京没打算回家，首先是他连钥匙都没带，走得急，什么都没带就来了，他就是回去了也没用，这个锁他不会翘，要是想开门，只能硬踹，他现在跟陈锋的关系，赵怀京没把握陈锋会来修。
　　并且，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陈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门口坐一宿。
　　于是，他就这么靠着墙睡着了，在飞机上没睡着，在高铁上没睡着，在火车上没睡着，在冷风中、坐在地上，赵怀京睡着了。
　　要不，杨嘉好怎么说这人没有享福的命呢。
　　不过他还是命好，起码没那么倒霉。
　　陈锋是夜里听见了动静，起初他也以为是风，可是相比无规律的拍门声，让他觉得又不像风，可是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门外的人是赵怀京的。
　　他觉得赵怀京应该是在北京、或者是什么别的灯红酒绿的地方，总归不可能是在这儿，更不可能是在门外的地上。
　　直到他开了门，才看清楚门外的人是谁，赵怀京靠着墙，睡的很熟，连开门声都没有听见。
　　陈锋站在门外，他先是看了赵怀京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想的人，慢慢地他才蹲下，伸手碰了碰赵怀京的脸。
　　所幸赵怀京毕竟心没有那么大，要是就这么睡死了，明天真死了他也不知道。
　　赵怀京被一碰，便清醒了，他看见陈锋，一时间有些懵。
　　这种惊讶程度不亚于，已经是不能用物象来比喻了。
　　得说点什么，赵怀京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分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感受。
　　陈锋见他醒了，遂站起身来，赵怀京也连忙从地上起来，他张了张嘴，看着陈锋的脸，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锋！”赵怀京眼见着这人要转身离开，急忙道：“我错了！”
　　他还是第一次认错认的这么坦荡，这么心服口服。
　　换做是别人，换做是赵霆，赵怀京情愿被关在屋里待上三天，情愿跳楼逃跑，也不愿意说一句“我错了”，哪怕他就是错了，可赵怀京觉得，如果不认错的话，那也没关系。
　　陈锋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犹豫了一会儿，正想开口，听见赵怀京在后面继续喊道：“你想打我、骂我都行！我错了……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他不知道陈锋会怎么做，相比陈锋动手、相比陈锋骂他，他更怕的是陈锋的沉默。完全不知道陈锋在想什么，从神情上也看不出来。
　　“陈锋……！”赵怀京喊，他伸出手握住陈锋的手腕，此刻，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手正在颤抖，因为外面太冷，赵怀京又待了太久，他触碰到陈锋手腕的瞬间又把手给缩回去了。
　　“进来。”陈锋道。
　　赵怀京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别的话，什么让他滚、让他别来烦自己的那些话，未曾想，陈锋却让他走进来，他坐在外面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了。
　　陈锋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超市里面只开了一个白炽灯，暗暗的，不亮，勉强能照亮周围。
　　赵怀京找个凳子坐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我不知道那个手表是……我不知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陈锋拿着一个东西，赵怀京凑近一看才知道是个简易的医药箱，他下意识望陈锋身上瞧了瞧，没看见有什么伤，这时候心里才放松下来。
　　“我以为……我，”他难道要说，他以为那是陈锋的初恋送他的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他能这么说吗？
　　正当赵怀京斟酌用语的时候，陈锋拉起了他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冰凉，蘸着碘酒的棉签在他手背上慢慢擦拭，随即一个创口贴就贴在了赵怀京的手上。
　　赵怀京一瞬间哑口无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着的手，陈锋却一眼就注意到了。
　　然后，又有一样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赵怀京目睹着陈锋从兜里拿出一块手表，就是当初他扔给陈锋替换的那一个，陈锋又将手表戴在了赵怀京手上。
　　表盘扣在腕骨上的冰凉触感让赵怀京觉得心里一阵疼痛与苦涩，他慢慢道，声音干涩又无奈，“我以为是…是你初恋…”
　　“重要吗？”良久，陈锋说。
　　赵怀京看着手腕上的那块手表，当初他摔在地上，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早该布满粉尘的地方依旧崭新着，赵怀京明白，陈锋大概反复擦拭过不少次。
　　他瞥到了手背上的创可贴，低声道：“重要。”


第38章
　　“不重要。”陈锋说, 他给赵怀京戴好手表，道：“很晚了，你上楼睡觉吧。”
　　“陈锋, ”赵怀京坐着没动：“你不怪我吗？你不怨我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够傻逼, 够招骂, 可是他就是想问, 他想知道, 连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周倩都恨不得逮着他骂一顿，现在赵怀京就出现在这个受害者面前, 他却只是在一边给他包好了伤口, 让他上楼睡觉？
　　陈锋起身, 背对着他，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赵怀京突然站起来，喉间莫名涌起细微的铁锈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给了陈锋这么一个印象，他性格里的顽劣应该早就在前几天跟陈锋吵架的时候显现出来了吧？
　　“我当时，我当时就是为了气你才这么说的, 可是，那手表我没扔，我……我也不知道它去哪儿了。”赵怀京后半截声音变低了，他提起这块手表，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我知道, ”陈锋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知道你在说气话，虽然……”
　　“虽然我不知道哪儿做错了。”
　　赵怀京觉得心如刀绞，他没想过，他亲口承认的事情, 陈锋也会仅因为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而否认这件事，他这辈子被冤枉惯了，被担上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
　　这么多年，被冤枉的次数还少吗？赵怀京觉得不少了，那些闲言碎语像是钉在他的脊梁骨上，刺的他千疮百孔。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从来没人这么说过，赵怀京连自己都没这么告诉过自己。
　　原来真的有人信他，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真的相信他，信他这个连他自己都不信的混蛋。
　　他跌跌撞撞地绕过桌子，有些狼狈的从背后抱住了陈锋，此刻他也完全搞不懂自己内心的想法，哪怕做好了陈锋下一秒挣开的准备，赵怀京在现在也不想放手。
　　他的心脏紧紧地贴着陈锋的后背，他知道，陈锋一定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赵怀京低声又坚决的说道，“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意气用事，是我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赵怀京将脸埋在陈锋的肩窝，滚烫的呼吸洒在陈锋的脖颈处，这次他没说“对不起”，只是紧紧地攥着陈锋的衣角，“陈锋！以后我绝不会再那么混……你信我！”
　　他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会对陈锋好好的，陈锋现在开始就是他最铁的哥们儿，跟他一条命的那种。
　　这一刻，赵怀京彻底看清了陈锋对他的好，不是别人的那种阿谀奉承，更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他能容忍赵怀京最恶劣的地方，尽管是知晓了他的恶劣，可还是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像陈锋这样的人，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包容他的不足、容忍他缺点的人，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无条件相信他的人。
　　陈锋始终没有挣开这个有些越界的拥抱，他开口，声音从胸腔中传来，震得赵怀京指尖发麻。
　　“好……我信。”
　　这一夜，赵怀京辗转反侧，仍旧一夜无眠，他的脑海里反复闪过陈锋的那句“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他第一次有一种感动到流泪的感觉，尽管他忍着没哭，他觉得因为这事儿哭也太不爷们儿了，可是赵怀京发自内心的感动。
　　那块手表，赵怀京找不来一模一样的，他就算能找到一样的品牌、一样的型号，也无法找到那种感觉，他不知道表盘上的划痕出现在哪里，也不知道那表带褪色到几分。
　　赵怀京想，手表他做不出来一样的，可他会给陈锋留下些别的念想，让陈锋以后，夜里孑然一身的时候，也能有点别的可想。
　　—
　　“赵怀京，你丫疯了吧？我打了快八百通电话，发了快八百通消息，一个字都不带回的？”杨嘉好隔着手机屏幕怒斥他，那天他义无反顾地走以后，真把他奶奶那老人家给气的，扬言非得找几个人把赵怀京逮回来，就是抬也得从西北抬回来。
　　“这不没八百条吗？”赵怀京说，“真打八百条，你早进医院了，因为腱鞘炎。”
　　“滚你的。”杨嘉好说：“一通电话把你给急的，秦同出事儿那次也没见你这么急啊。”
　　“那次我也挺急的行吗。”赵怀京说，他懒得跟杨嘉好废话，给他打个电话，确认自己没事儿，赵怀京就想把电话给挂了。
　　“你这么急着跑回去干什么？媳妇儿要生了啊？”杨嘉好奇怪。
　　“操，真是有病。”赵怀京啧了一声：“那你给我生一个，孩子姓赵，我保证跑的比这次还急。”
　　“因为陈锋？”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好隐瞒杨嘉好的，虽然那孙子老是瞎想。
　　“还真是因为陈锋，行啊，一通电话就回来了，训的真够好的。”杨嘉好点了点头，“你俩说开了？”
　　赵怀京没注意他前面说的话，脑海里回忆着昨天的场景，陈锋似乎真的没怨他，好像就，没有说，就开了？
　　“管这个干什么，没事儿我挂了啊。”
　　“哎，别！那你啥时候回来？奶奶这边你不交代了？下次有什么事儿，你也交代一声，老人家着急的一夜没睡着觉，生怕你出个什么事儿。”
　　“放心，让那老人家少操点我的心，没事儿散散步打打麻将，她孙子死不了。”
　　“你最好是死不了！真死了也完蛋了。”杨嘉好说：“那没事就挂了吧。”
　　“哎，”这次轮到赵怀京喊他别挂电话了，他道：“上次让你联系的那个医生，让他收拾收拾给我打个电话。”
　　“哦——行啊，收拾什么？”杨嘉好问。
　　赵怀京心想这孙子的记忆力真是差的没边了，分明刚交代过的事儿转头就忘了，真是一点靠谱的也没有。
　　“收拾收拾行李。”
　　“去哪儿？”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骂了句操：“去哪儿啊？还他妈去哪儿啊，去死！”
　　“哦哦对，去找你对吧！哎哟，我给忘了。”杨嘉好也是欠的慌，被吼了一通才回忆起来赵怀京安排他的事儿。
　　赵怀京对医学专业不了解，他打小也没生过病，更不知道看病得讲究什么，从西北回北京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儿，他一直想着陈锋的那个账本，账本后面有一行字，是他正打算用攒的钱给爷爷配一个好的助听器，赵怀京不懂这些，但是他能找个懂的人来安排，爷爷不方便去北京，那他就喊人过来。
　　他总得给陈锋做点什么才行，赵怀京也想做点什么弥补，但是如果他告诉陈锋，陈锋肯定不会同意，哪怕赵怀京说是为了爷爷，所以他只能偷偷办，来一个先斩后奏。
　　先做了，等陈锋问起来的时候，想拒绝想反驳的时候也没机会了，照陈锋账本上的那个计划，这笔钱不知道得攒到什么时候，赵怀京心里也就是纳闷，放着他不用，是在想什么呢，委屈自个儿就算了，就算不论陈锋，爷爷也算是他半个爷爷。
　　那老人家对赵怀京也很好，赵怀京一来，什么吃的啊、喝的啊都给赵怀京拿过来。他不知道赵怀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次赵怀京走，那老人家还颤颤巍巍地拿出来钱，想给赵怀京，让他买点好吃的好喝的补补，其实赵怀京压根儿不算瘦，他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健身房也没少去，但这一辈儿的老人就觉得越壮越好，非得让他多吃。
　　赵怀京连忙拒绝，他其实也知道，老人家这么对他，绝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锋，因为他对陈锋好，也因为陈锋对他好。
　　可赵怀京还是觉得爷爷算是他半个爷爷，更别提现在陈锋是他最亲的哥们儿，那爷爷也算是他的亲爷爷，赵怀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事儿他没告诉陈锋，就跟陈锋说他一个从北京来的哥们儿恰好最近来这儿看看他，所幸陈锋也没怀疑。
　　“从北京来的哥们儿……？”陈锋问。
　　“嗯，对。”赵怀京说：“你看你有空没，接他一趟，没空的话我找个人接他。”
　　“行，叫什么？”
　　嘶……
　　叫什么……
　　赵怀京沉默了，他只知道那医生姓许，具体叫什么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悄悄瞥了陈锋一眼，怕露出破绽，只好编了一个名字。
　　“许绍，绍是……没事儿，不重要。”赵怀京摆摆手，示意跳过这个话题。因为他暂时还没想好这个绍是哪个绍。
　　“长什么样？”
　　嘶……
　　长什么样……
　　赵怀京又沉默了，他让杨嘉好安排的人，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啊。
　　“长得就那样儿。”赵怀京连忙糊弄道：“反正我就让他在站牌那儿等你，你长得帅，让他认你。”
　　“他住哪儿？”陈锋问。
　　嘶……
　　住哪儿……
　　赵怀京真是崩溃了，“住我家。”
　　只能委屈那医生一下，到时候事情忙完，多涨点工资吧，算是人改名的费用。
　　“住你家？”陈锋问。
　　“嗯，他刚来不习惯，其实我就说不让他过来，没地方住，他非得住一阵儿。”赵怀京演道。
　　“嗯……行。”陈锋没多说什么，问了这些便出发准备接赵怀京的哥们儿。
　　赵怀京眼见着陈锋离开，连忙拨打了那医生的电话，听到一阵忙音后，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赵先生……”
　　“先别赵先生了，你知道我全名叫什么吗？”赵怀京问。
　　“你记着，我叫赵怀京，怀是怀念的怀，京是北京的京，咱俩认识六年了，然后，你现在也不是医生。”没等那医生回答，赵怀京紧接着道。
　　“等等……”
　　“等不了，我说什么你就记着就行了，你是一个，随便编一个，无业游民也行，我俩认识六年了，是大学同学，玩的特别好，然后，你叫什么来着？”
　　那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许颂……算了，你直接说我应该叫什么吧。”
　　够上道。赵怀京心想。
　　“许绍吧，绍是绍兴的绍。”


第39章
　　“名字长啥样也替我想好了啊。”许颂道, 他不知道赵怀京什么意思，但是赵怀京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吧，他也得罪不起赵怀京。
　　“等会儿会有个人去车站接你, 你在那儿等着就行。”赵怀京继续道。
　　“哦, 行。”许颂说：“那人长啥样啊？”
　　“就跟个明星似的, 哪个最帅你找哪个。”赵怀京描述不出来陈锋的长相, 一个字就帅, 两个字就贼帅，三个字是特别帅。
　　“那……行吧。”
　　“嗯, 不该说的别说, 该说的别少说。”赵怀京叮嘱道：“别说你是医生, 就说你是来找我的。”
　　“行，那我带的一堆仪器设备咋办啊。”许颂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儿。
　　赵怀京也给忘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先随便找个地儿扔哪儿，那玩意儿丢大马路上也没人捡，等我后面安排人给你拿回来。”
　　“行吧。”
　　陈锋到了车站, 车站人不算多，下了车，他环顾一下四周，看见一个人在向自己招手。
　　“哎！你就是陈锋吧！我是赵怀京他朋友，许……绍！”许颂连忙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陈锋点头示意了一下, 他接过许颂的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
　　“上车吧，晕车吗，坐副驾行吗。”陈锋道。
　　“不晕不晕！”许颂看着陈锋这张脸，心里感叹了一句赵怀京果真没骗他, 真长得像个明星似的。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话题，陈锋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许颂虽然想说点什么，但是谨记着赵怀京说的那句“不该说的别说，”他立马又把嘴闭上了。
　　路上有些颠簸，许颂坐的有些不舒服，他道：“麻烦你了啊，大老远跑来。”
　　“不麻烦。”陈锋回答他。
　　又是沉默，许颂的眼睛盯着车窗外，佯装自己对西北显得很稀奇，其实是怕陈锋看出来他没事找事。
　　“赵怀京跟你认识多长时间了？”陈锋问。
　　他正盯着窗外，数一路上经过多少颗白杨树，被陈锋这句话问的一下子愣住了，得亏没忘记赵怀京嘱咐他的，他道：“六年啊！这时间真不算短。”
　　“是。”陈锋说：“六年不算短。”
　　“你跟赵怀京认识多久了？”许颂问。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认识没多久。”
　　“那你跟赵怀京咋认识的？”许颂怕陈锋问起来他们大学期间的细节，那他可怎么编，他连赵怀京大学都不知道哪儿上的，多说一句就得有破绽，连忙把话题转移到了陈锋跟赵怀京身上。
　　他估摸着两个人关系不错，毕竟能大老远跑来接一个陌生人，那关系肯定算得上铁。
　　陈锋看了他一眼，道：“赵怀京没跟你说？”
　　许颂感觉身上出了冷汗，他打了个哈哈，“那人八百年不打通电话过来，这不，我不是来找他了。”
　　所幸陈锋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问什么，许颂松了一口气，杨嘉好那人只告诉他，来这儿是治病的，还能赚笔大的，没告诉他还得演戏啊。
　　他要知道还能接这个活儿，早知道上大学的时候招群演他就去了。
　　中途陈锋接了一个人，是他之前一起干活的工友，顺便把他一起拉回镇上，有了工友的存在，气氛总归没那么冷了。
　　他是个能说话的，跟陈锋聊的还挺好，许颂借着这个机会在旁边摸摸鱼，感觉也自在不少。
　　临下车，他就看见赵怀京冲陈锋招手，他认识赵怀京，杨嘉好给他看过照片，其实就算是不给他看照片，一个地方的，谁不知道赵怀京是什么人。
　　下一秒，赵怀京就直直地往工友那边走了。
　　他没认出来自己。
　　真是操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赵怀京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他就说，看了老半天，寻思着眼前这个人也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医生啊？
　　他还以为是医生工作忙，比较显老，合着连人都没找对。
　　赵怀京只能忍着，拍了拍陈锋工友的肩，硬是笑着给圆了回来，“哎陈锋，这你朋友啊？”
　　陈锋嗯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许颂，道：“后边是你朋友。”
　　“这我当然知道。”赵怀京一脸悔恨，早知道就不那么手快了，没看见后面还有一个人，他握着拳锤了锤许颂的肩道：“你小子，来这儿干什么？”
　　许颂心道，要演还是赵怀京会演。
　　我来这儿干什么，不他妈你让我来的吗。
　　“你电话打不通，短信不回复，我这不怕你死这儿了。”
　　赵怀京哈哈一笑，他瞄了一眼陈锋，道：“行，那拉上行李箱跟我回家吧。”
　　“跟你回家？”许颂有些惊讶。
　　“我给他找了地方住，镇上的旅馆。”陈锋道。
　　赵怀京有些惊讶，他本意是怕许颂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才让他跟自己住一块儿，虽然他住的那个地方，压根儿住不了两个人。
　　但是他没想到陈锋会安排。
　　“行啊，你哥们儿够靠谱。”许颂戳了戳赵怀京。
　　赵怀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跟上陈锋的步子，他单纯就觉得陈锋对他好，自然也就对他朋友也好。
　　“行，那你先收拾着，有事儿打电话啊，我就不跟你一块儿上去了。”赵怀京将他送到旅馆旁，旅馆在二楼，两边一家饭店一家服装店，它挤在中间，还真的不怎么好瞧见。
　　“你不上去坐坐？”许颂客气着。
　　“坐啥啊，我是能给你铺床还是咋的。”赵怀京摆摆手，他站在门口，等陈锋跟许颂交代一些什么。
　　陈锋交代完，两个人就折道回去。
　　“我还不知道这地方还有个旅馆呢。”赵怀京说，他说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不对啊，那当初我刚来这儿的时候没地方住，怎么不给我安排在这儿。”
　　陈锋笑了笑，他看着赵怀京这个反应也乐了：“忘了。”
　　赵怀京拿胳膊肘怼了一下他，笑骂：“操，你不知道那两天让我过的，你不知道我北京来的，没吃过苦啊。”
　　但凡给他安排在这儿，赵怀京也不能把那门给踹掉，也不能早早地就跟陈锋结上梁子。
　　陈锋怎么会没想到让赵怀京住在这个地方，当时是真的没房间，陈锋问了不少趟，镇上所有能住人的旅馆门槛儿都要踏破了，一间客房也没有，所以前脚赵怀京住进那个地方，后脚陈锋就去他现在住的宿舍打扫和整理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锋能对那蜡烛在的地方了然于心，对那个宿舍里的陈设了如指掌，因为那就是陈锋亲手整理的。
　　为了能让赵怀京尽快住上，他没少费功夫，每天连超市都顾不上看，活也顾不上接，进去那个小屋就开始收拾，贴报纸的贴报纸、扫蜘蛛网的扫蜘蛛网、将那个破旧的灰蒙蒙的窗帘按在漂白水里搓了又搓……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为的就是让赵怀京能过的舒坦一点。
　　不过这些他都没给赵怀京说，他也觉得没必要给赵怀京说。
　　赵怀京这两天没少躲着周倩走，为了不跟周倩打上个照面儿，他连陈锋家里都少去了，不去陈锋家的时候，他就待在旅馆给许颂说关于爷爷身体上的事儿，让许颂出出主意。
　　但是镇上就这么大，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跟周倩不可能一次也见不着。
　　“哎，陈锋！”赵怀京怎么能忍住那么长时间不找陈锋，他一天不见陈锋心里就直痒痒，刚推开超市门，他就看见周倩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赵怀京一下子就给劝退了。
　　他立马带上了门。
　　“进来呀，不是找陈锋呢吗？”周倩的声音传来。
　　赵怀京硬着头皮推开门，问：“陈锋呢。”
　　周倩哼了一声，不打算理他。
　　赵怀京理解周倩，要是他是周倩，知道自己那混蛋事儿，肯定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不怨别人，怨他自个儿。
　　“别生气了呗，”赵怀京凑上去，道：“陈锋都没生我气。”
　　“那是锋哥人好，好说话。”周倩撇了撇嘴，“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是。
　　赵怀京心想，周倩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这人最难说话了。
　　“我给你提一个月东西行吗？”赵怀京说。
　　周倩不为所动。
　　“两个月！”这是赵怀京最后一次让步，他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
　　周倩眉毛一挑，她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再生气了，她本来是为她锋哥打抱不平，赵怀京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能那么混蛋，但是这事儿锋哥都没计较，那她倒也不好意思计较下去了。
　　再说了，她看见赵怀京这张脸，在她跟前笑着就更不好意思生气了，都怪赵怀京长得、太帅了，她看见这脸就消气了，能有什么办法。
　　周倩比了一个数字“3”。
　　“三个月。”她道。
　　“行，行！”赵怀京有些无奈，反正周倩也没钱一直逛街，顶多让他掂五六次东西。
　　“你这人也真是的，一声不吭跑北京去了，都不给我说一声。”
　　“说什么？刚开口没一句估计得被你骂的没话说，我哪儿敢啊。”赵怀京贫道。
　　“你什么不敢啊！”周倩说了句大实话。
　　周倩觉得赵怀京这人还真没什么不敢的。
　　“我不敢的多了。”赵怀京说，他看了周倩一眼道：“手表那事儿是我不对，谢你了，谢你告诉我，不然我也不能知道。”
　　如果不是周倩告诉他，赵怀京上哪儿知道去，陈锋肯定不会跟他说的，赵怀京指不定会一直以为那是他初恋的手表，那误会可就更大了。
　　“锋哥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心那么软，”周倩听他道谢，感觉也有些不自在：“你下次再说那些混账话，我可饶不了你，锋哥不舍得骂你，我舍得。”


第40章
　　两个人总算说开, 所幸周倩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那事儿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更何况陈锋什么也没说, 周倩就更没什么能说的了。
　　“行了, 你新带来那人谁啊？”周倩问, 她远远的也瞧见了许颂, 心里正好奇着呢。
　　“哦, 他。”赵怀京冲周倩勾了勾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那人是个医生啊？来这儿是给爷爷看病的？”周倩惊讶了。
　　“是, 不然我闲的没事干喊人来这儿干什么。”赵怀京说, “这事儿你别给陈锋说, 说了我跟那哥们儿都得连人带铺子滚蛋。”
　　“你应该滚不了。”周倩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绝对不告诉陈锋。
　　“等陈锋这两天上县里干活，我带着那医生就过来，可能也得把爷爷带县里，到时候你照应着点。”赵怀京说。
　　周倩点点头, 她道：“所以你就先斩后奏，陈锋后来问起来怎么办？”
　　“问起来没关系，”赵怀京说，“做都做了，他就是怕麻烦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那也是我爷爷。”
　　他这话说出来，饶是周倩也佩服的锤了锤赵怀京的肩，她真觉得赵怀京这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容易上头，但真是个能处的, 做事儿上心。
　　“下午我有课，陈锋不在的话，我也不跟你唠了。”赵怀京指指周倩：“好好看门啊。”
　　周倩举着拳头佯装要打他，喊道：“你当自己老板娘呢！”
　　“那你当自个儿老板娘呢。”赵怀京笑道，他怕说完这句话周倩真跑出来揍他，连忙离开了。
　　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许颂说，老人家耳朵有问题，得去县里配个助听器，要是县里找不到合适的，可能还得去市里。
　　“去。”赵怀京二话没说，只要是能让爷爷听见，就是去北京也得去啊。
　　陈锋当时账本上写着的，赵怀京没忘，他就正攒着钱要给爷爷配个助听器呢，早配早利索。
　　“不给陈锋说一声啊。”许颂说：“就这么直接把爷爷带走？”
　　“说啥啊，”赵怀京浪费不了一点时间：“陈锋知道了你就回北京去。”
　　许颂闭上了嘴。
　　“我开车，你在后面照顾着点爷爷。”赵怀京指了指后车座：“路上可能不太稳，你看着点。”
　　“知道，”许颂说：“你跟陈锋认识多久了，对他们一家这么上心。”
　　按理说赵怀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赵怀京什么样，他还是略有耳闻的，要真这么有善心，名声也不至于在圈子里这么差。
　　“怎么的，杨嘉好差你来问的。”赵怀京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可以啊，又当医生又当间谍的，许医生就业前景可以啊。”
　　“什么话，我自个儿好奇不行吗。”许颂说，还真不是杨嘉好要问的。杨嘉好有那个心操心赵怀京，不如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吧。
　　“没多久，两个多月吧。”
　　“才俩月，这么短，总感觉你俩认识不少年。”许颂想起来他跟陈锋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只是看陈锋那样，他总觉得陈锋跟赵怀京认识很多年了，没成想才这么长时间。
　　“这开到县里得多久啊？”许颂往窗外看了看，他倒没觉得什么，但是加上配助听器的时间，少说也得到晚上才能回去了。
　　“俩小时。”赵怀京刚想摸烟，又想起来后面还坐的有爷爷，立马把手给放了下去。
　　“那还行，但是陈锋回来了咋办？”
　　“担心这个干什么，我在这儿，能有什么事儿。”赵怀京说，他了解陈锋，但是赵怀京又不是干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他也不是心血来潮，给爷爷配个助听器，老人家以后生活也方便点。
　　陈锋说什么他都认了，更何况，赵怀京也想弥补一点那块手表的事儿，他知道无论怎么弥补，那在陈锋心里都是一个坎儿了，可他还是想，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哎，那你待在这儿干啥呢。”许颂心里起了疑惑，他这两天有时候不见赵怀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放着好好的北京不待，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支教。”赵怀京说。
　　“嗬，”许颂惊讶：“还是个文化人啊。”
　　他原先也以为赵怀京是那种不着边的公子哥儿，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但是来了这里，发现这人又是支教，又是照顾朋友的家人，还真的跟平时他了解的赵怀京不一样。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许颂嘀咕着。
　　赵怀京别的没什么，耳朵和眼睛好使，许颂说的话他都听了进去，这话他不常听，现在也觉得有趣：“那我原来是什么样的人？”
　　“这……”许颂也不敢说啊，赵怀京什么风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也不解释解释？听见那话心里不添堵吗？按理说，你们那众公子哥儿谁也没你有骨气，在这儿肯定待不了那么长时间。”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原先就是那样的人，现在也是。”赵怀京从不觉得自己变了什么，只是陈锋这个人值得赵怀京这么上心，别的人，赵怀京看都不想看一眼。
　　“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许颂说，“你也就承认吧，夸你呢。”
　　赵怀京乐了，他哈哈一笑说：“行，那我就收下了。”
　　后边的事儿都是许颂忙活了，他跟配助听器的医师交接，还有询问一些注意事项，赵怀京全程在旁边就是主打一个，听不懂，但是陪伴。
　　“现在这助听器，分那种……”许颂刚开口，就被赵怀京打断了。
　　“配最好的啊，有什么好问的。”
　　“行。”既然赵怀京这么说，许颂也不再过问。
　　爷爷不是一直听不见，是突然间听不见的，听许颂说，老年人的话相比助听器，人工耳蜗会好一点，但是爷爷的身体经不起来回反复的折腾，所以，如果助听器能听到的话，也没必要再遭这个罪。
　　赵怀京给爷爷打着手势，他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手上的这个助听器，似乎在斟酌下一步要怎么解释。
　　“你干啥呢，动来动去的，要表演唱戏啊？用不用给你腾个舞台？”许颂道。
　　“我解释啊。”赵怀京翻了个白眼：“不明显吗？”
　　下一秒，许颂就接过助听器，跟老人用手语沟通起来。
　　赵怀京一下子没了脾气，合着这人会打手语，不早说，自己在这儿演半天。
　　赵怀京站在外面等医生调试完，他在里面没地方站，那办公室小的要死，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他也想在里面待着，没地方待，不过他就是在里面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怀京！”等了一会儿，许颂突然出来，他冲赵怀京招招手，语气里有些激动：“快快快进来，让爷爷听听你的声儿。”
　　赵怀京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连忙走进诊室，正撞见老人浑浊的瞳孔微微震颤，他忙喊道：“爷爷！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之前这么喊，老人是听不到的，只有等赵怀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赵怀京的接近，但是现在，赵怀京看见老人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的那一霎那，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心里也跟着激动，连忙蹲下来，道：“我是赵怀京啊！我是陈锋的……我是陈锋的兄弟。”
　　爷爷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在喊着他的名字，夹杂着西北方言的口音，有些让赵怀京感觉到陌生，但是他还是能听出来爷爷说的什么。
　　看着老人皲裂的嘴角扯出笑纹，赵怀京心里是真的高兴，他现在就想立马让陈锋知道，爷爷能听见了，他终于又能听见孙子孙女的声音，不用再守着漫长无尽的空洞的世界。
　　“谢了啊，许颂。”赵怀京说。
　　“谢什么。”许颂说：“钱你付的，人你找的，我没帮什么。”
　　赵怀京一路上甭提话有多少了，他跟爷爷从陈锋小时候唠到陈锋现在，原先他不知道的事儿，现在都知道了。
　　像什么陈锋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像陈锋上高中的时候就学会自己赚钱养活家里了……
　　许颂在旁边听着，不懂赵怀京对陈锋这么感兴趣干什么，他也就听个乐呵，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他瞥了赵怀京一眼，发觉这人脸上带着笑，跟来县里时候的一言不发大相径庭，眼睛亮晶晶的。他好像遇上什么陈锋的事儿就变得特让人感觉不一样。
　　“陈锋……”赵怀京由衷地说：“陈锋真厉害。”
　　爷爷的记性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能讲的一点儿也不少，他还记得送陈锋上学的那条路怎么走，先出了镇上，走小路，那条路夏天的时候，有树荫，不热，然后再转弯，拐好几道……赵怀京也听不懂，老人家说的话十成里面有八成是方言，可他就是迎合着，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哪条道是哪条道，分不清酸枣树和沙棘的区别，更不知道爷爷口中的那些个地名。
　　赵怀京盯着那截颤抖的食指，仿佛能看见十几年前陈锋的书包肩带正在老人的背上晃动。
　　许颂心里想，这赵怀京还真是够能编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他送陈锋上学，又或者是他也来这儿上过学。
　　其实那条路早就修了，都过去十年了，那些被老人反复念叨的羊肠小道，早已被推土机碾进地基深处。那条爷爷记忆里磕磕绊绊的老路如今已经变得宽敞了。
　　时代都在向前发展，有的地方发展的快，有的地方发展的却有些慢，那些会跑的会走的，一个个跑走飞走了，有人乘着高铁呼啸向前，有人却被永远留在了某个角落。
　　只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他还有一些人依旧停留在那个磕磕绊绊的路上。


第41章
　　七万？
　　周倩下巴要惊掉了。
　　“七、七、七万？！你是说7后面四个0？”周倩道。
　　“你声音小点！”赵怀京轻声道, “陈锋还没回来啊？”
　　“没呢，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忙到半夜了, 让我关门就行了。”
　　“这么忙。”赵怀京说, “那我赶紧回去了, 等他回来我就走不了了。”
　　“那爷爷现在能听见话了？”周倩说。
　　“对啊, 这下爷爷可算能听见你嗓门到底多大了。”赵怀京笑道。
　　“那咋了, 我什么声音爷爷早就知道，我去看看爷爷。”
　　“别, 很晚了, 让爷爷休息吧, 明天再看。”赵怀京道，今天带着老人整整一天也没休息，还是不让周倩打扰他了。
　　周倩愤愤道：“都说阶级阶级，我之前还不怎么理解，现在是彻底理解了，你们有钱人花万把块钱就跟喝水一样。”
　　赵怀京觉得再说下去这人估计要仇富了。
　　“那我先走了, 明天再来。”
　　“别介，你看着门吧，陈锋不知道带钥匙没，这儿有两把，我估计他没带。”周倩转着两把钥匙, 扔给赵怀京一把。
　　“那行。”
　　“你打算怎么跟陈锋说？说你花了七万？”周倩说起来七万还是觉得惊讶，她打多少月的工才能赚够这七万？
　　许是赵怀京在这儿待久了，周倩本来没觉得他到底多有钱，现在是彻底清楚了。
　　“陈锋连四十二块五都得还给我，”赵怀京还念念不忘这个, “我哪敢说啊。”
　　“啥四十二块五？”周倩听的一头雾水。
　　“扯远了，到时候我就说，我那北京的朋友认识的有人，没花钱。”赵怀京只能拿许颂来挡枪，“没花钱的话，陈锋也不能说什么吧。”
　　其实周倩有点搞不懂，她不明白赵怀京为什么对陈锋这么好，归根结底，他们之间也就两三个月的情义。
　　“你……到底为什么对锋哥这么好？”周倩问。
　　赵怀京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这么干，他看着陈锋在账本上每天一笔一笔记下来今天的入账今天的开销，他每天除了看店还得去镇上、县里干活，一干就是一天，就是一夜，他不自觉的就想这么做。
　　“因为他是我哥们儿。”赵怀京说，对，就是哥们儿，他对杨嘉好也能这么好，对秦同也是，赵怀京别的不说，对兄弟是特别重情重义的，平日里，谁谁谁跟自己哥们儿犯冲，赵怀京撸起袖子就去干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就，就这样？”
　　“那还能什么样？”赵怀京想不出别的，他对陈锋这样，还能是因为什么？
　　“算了。”周倩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撇了撇嘴角道：“那我走了，你守着门儿吧。”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坐在柜台旁，手撑着脸颊，半睡半醒，外面冷风呼啸，就是在屋子里，赵怀京也觉着有点冷。
　　他现在深夜，细细的想刚才周倩说的话，他不敢深想，除了哥们儿，他还能跟陈锋是什么关系？
　　—
　　“你就想吧，陈锋肯定特惊喜！你对他那么好，那人偷着乐吧。”杨嘉好道。
　　“真的？”赵怀京说：“你不知道陈锋是个什么性子。”
　　“我虽然不知道陈锋是什么性子，但我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性子，放一百个心吧，我要是陈锋，今天，不对，现在，就跟你拜把子了。”
　　“滚蛋。”赵怀京说：“拜把子干什么。”
　　“那你要跟他谈恋爱啊？”秦同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你也滚。”赵怀京继续道。
　　陈锋夜里没回来，赵怀京趴在桌子上睡醒了，发现玻璃门上的锁依旧没动，他专门没拉卷闸门，就是让陈锋知道里面有人守着。
　　赶在中午陈锋才回来，赵怀京在厨房里琢磨着做一顿除了蛋炒饭以外的饭，他回北京的时候，专门靠在厨房，看保姆阿姨做了几顿饭。
　　阿姨一直让他出去，说厨房那地方他待不得。
　　赵怀京不动，说，怎么的，我待在厨房，厨房能炸了啊？
　　阿姨说小少爷哪里还至于学这个，以后有的是人伺候。
　　赵怀京听这个话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之前倒没这么觉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赵怀京又不跟以前一样，吃的喝的都有人端到身边来，他去西北以后，还是得自己做饭。
　　赵怀京还是看了不少样儿，也会炒四五个菜了，终于不再是那单纯的一个蛋炒饭。
　　“我来做吧。”陈锋赶回家看到的就是赵怀京在厨房忙活的样子。
　　赵怀京系着围裙，他一扭头看见陈锋，突然就笑了：“你回来了啊，没事儿，等着看吧，我回家那会儿学了不少手艺。也不能总让你吃蛋炒……”
　　“是吗。”陈锋靠着门，他道：“你学这个给谁做饭？”
　　赵怀京心里想，我现在不是在给你做饭呢。
　　但是他肯定不能这么说，炒着菜，笑道：“给未来媳妇儿啊。”
　　陈锋嗯了一声，说，也是。
　　赵怀京迟早是要结婚的，他那个家庭背景，不结婚也不行。陈锋靠着门框看了他一会儿，便出去了，也就这个功夫他才能闲着一会儿。
　　赵怀京把饭端出来，他先是给爷爷盛了一碗，然后便招呼趴在角落里做题的陈双双。
　　陈锋也是现在才得空把饭端给爷爷，他走上楼梯，敲了敲门。
　　爷爷没事的时候就爱坐在床上发呆，陈锋也想陪他聊聊天，但是爷爷听不见，也没有办法回答，他慢慢走上前，把饭放在一边，道：“爷爷，吃饭了。”
　　陈锋低着头把勺子递给爷爷，但是，下一秒，他听见老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哎。”
　　只一瞬间，陈锋愣在了原地。
　　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爷爷的脸上，以及耳朵上那个崭新的、正泛着金属冷光的助听器上。
　　陈锋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瞬间就知道了这一切是谁做的，那边赵怀京意识到陈锋端着饭上楼以后立马就追了上去，因为着急差点没踩稳台阶摔下去，他还没准备好告诉陈锋这件事。
　　但是他上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陈锋已经发现那个助听器的存在了。
　　这一顿饭，赵怀京吃的胆战心惊，陈锋一言不发，这让赵怀京在心里狠狠地骂了杨嘉好一顿，还拜把子呢，真该让杨嘉好来这儿看看，把子是这么拜的吗？
　　“我，”赵怀京匆忙吃完饭，他想赶紧找个借口溜走，忙道：“我下午有课，先走了。”
　　陈锋放在筷子，他送赵怀京出了门，开口声音有些平淡，全然没有了刚开始跟赵怀京在厨房说话时还略带有的调侃的语气。
　　“晚上聊聊吧。”
　　“聊啥啊，”赵怀京哈哈一笑：“晚上我有事儿呢。”
　　“有什么事？”陈锋问。
　　赵怀京脑袋要想破了也没想起自己晚上还有什么事儿，但是他不动脑子都能想出来，陈锋要找他说的事情是什么，陈锋会怎么做？还他钱吗？赵怀京不想要钱，他甚至不要陈锋说一句谢谢。赵怀京帮他不是想图什么，他就是为陈锋这个人。
　　“那个，许、许绍，”赵怀京想起来许绍还没走，他明天才离开镇上，只好把这人拎出来，“他明儿就走了，我今天跟他约好了喝一顿。”
　　“没事，”陈锋说：“你们喝你们的，等你喝完再聊也行。”
　　赵怀京咽了下口水，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儿摆脱不了，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了，他早就想好借口了，就说没花钱，是许绍认识的有人，也不麻烦。
　　“行。”赵怀京道。
　　“我跟你喝啥啊，我今晚就走。”许颂道，他可不想跟赵怀京喝酒，在镇上这阵子，虽然感觉陈锋对自己也哪哪儿都不错，但他就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那你走路去我也没意见。”赵怀京说。
　　“你……！你这人，我死路边是不是你也没意见。”
　　“那还是有的。”赵怀京道，模样不是像在开玩笑：“死的离陈锋家远一点。”
　　许颂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把杨嘉好骂了一千万遍，来之前杨嘉好千真万确的告诉他，赵怀京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风评不怎么样，看起来人也冷冷的，但其实骨子里是个特别好的人。
　　合着，他就只对陈锋好呗。
　　“温馨提示，这儿离车站跑步得跑一个半小时。”
　　“不是，哥们儿，这儿哪儿温馨了？”
　　“但是你还真跑过啊。”许颂说。
　　赵怀京看着他那小身板，难怪把这人吓得不轻，自己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早□□练的没脾气了。
　　“走吗还？”
　　“不走了。”许颂收拾行李箱的手停下，他叹了口气，道：“你跟陈锋的事儿，扯上我干啥啊？那陈锋还能骂你不成，这事儿办的没错啊，万一他今天晚上是要感谢你呢，要给你说一堆掏心窝子的话呢，我在你们中间跟个电灯泡似的，你跟我一喝酒，啥话也别想听了。”
　　电灯泡。对，就是电灯泡。许颂觉得哪儿不对劲，合着就是这里不对劲。
　　“是你跟陈锋认识三个月，还是我跟陈锋认识三个月啊？”赵怀京问。
　　“再说了，”许颂无奈着：“我是一杯倒，上次沾了半杯白酒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你是什么？”赵怀京真的没听清。
　　“一杯倒啊！你这边酒刚开我就得睡着了，那我明儿也不用走了。”许颂说。
　　“操，你不早说，还是个男的呢，周倩都能喝两斤白的。”


第42章
　　总归这酒还是没跟许颂喝上, 许颂不能喝，赵怀京喊了也没用。
　　他跟陈锋坐在门口，外面的门店都关门了, 但是店铺的灯还亮着, 照的外面也不是很暗。
　　陈锋问, 你那朋友呢？
　　赵怀京哦了一声, 说, 他明天早上的车，喝醉了走不了了。
　　两个人沉默着, 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打破这个僵局, 外面的风呼呼的, 赵怀京冻的脸有些红，他把衣领往上面拉了拉，开了一瓶酒打算暖暖胃。
　　“我今天，跟爷爷说话了。”陈锋开口道。
　　赵怀京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陈锋还是继续说，他今天跟爷爷说了好多话, 之前爷爷只能坐在床上发呆，现在终于能跟人聊聊天了。
　　陈锋看了赵怀京一眼，他伸手，在赵怀京冻的通红的耳朵上捂了一会儿，而后低声道：“花了很多钱吧。”
　　陈锋的手是暖和的, 赵怀京感觉左耳有暖流经过，他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就不提钱这件事行吗？赵怀京心里想，为什么跟他非要谈钱呢，他不缺钱, 这些钱在自己眼里算不上什么，他就是因为算不上什么才帮的陈锋。
　　陈锋怎么就不明白，他俩现在的关系，是不用提钱的？
　　“陈锋，”赵怀京忙道，有些艰难地解释着：“那助听器，没花钱，我那个朋友认识的有人，配起来不麻烦。”
　　陈锋犹豫了一会儿，他道：“xx最新款，降噪45分贝，那助听器的牌子，我查过。”
　　他知道那牌子的助听器最好、也最贵，陈锋都查过。
　　“爷爷是在我上大二那年听不见的，到现在已经六年了。”陈锋说，他慢慢地说了一些上大学期间发生的事情，这些事儿就是周倩也只是略知一二，赵怀京如果不是向周倩打听，是肯定听不到这些话的。
　　“今天我喊他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有反应了，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是不是太想听见爷爷的声音了。”陈锋说，“他告诉我，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听见我的声音。”
　　他慢慢地低下头，许是酒精加持的缘故，陈锋说了一些他原先不会说的话，赵怀京恍惚间意识到，陈锋今年26岁，他上大二那年，也就是被迫辍学回家挑起生活的重担那年，也才20岁。
　　20岁那个年纪，赵怀京真觉得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了，那时候仗着一种“老子他妈的才20岁”，吃喝玩乐没有一样是落下的，他还在跟别人泡在酒吧、舞厅，每天浑浑噩噩度日的时候，他跟别人说着今年谈了多少多少个，对象怎么漂亮的时候，他跟几个狐朋狗友飙车玩的时候，他正抱着《宏观经济学》打盹儿的时候，陈锋已经在照顾爷爷和年幼的陈双双了。
　　因为他那个年纪是美好的，所以赵怀京一度觉得，所有人在这个年纪都是美好的。到现在，赵怀京不禁想，那个年纪，陈锋怎么过来的？他肯定过的比现在还要苦吧？他想起那天自己翻过的账本，角落里反反复复的“助听器”这三个字，这些年，又要攒爷爷的医药钱、又要攒双双的学费钱，一定很难吧？不然那笔买助听器的钱，也不能一攒就是六年。
　　但是陈锋却没有说，他没有说这六年自己过的怎么怎么样，没有说过的多么多么苦、多么多么不容易。其实他可以说的，赵怀京觉得自己不是外人。但尽管现在是在跟赵怀京敞开心扉说话，他也只是在说，爷爷对他很好，陈双双很听话。
　　“赵怀京，”陈锋的声音低低的：“谢你了。”
　　赵怀京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只觉得这个“谢”字，好沉重好沉重，沉重到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陈锋的肩，将他跟自己拉的更近了一点。
　　“陈锋，你知道吗？跟我不用说谢谢。”赵怀京说，“你知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是不用说谢谢的？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开口，这没什么。”
　　他揽着陈锋的肩，地上散落着的有酒瓶，零零散散的，赵怀京紧紧地揽着陈锋的肩：“哪怕你要求我、使唤我，我都愿意，我都认。只要你需要我，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没人能使唤我赵怀京。”
　　他这话说的干脆，因为这就是事实。谁敢使唤他赵怀京？他爹不能，杨嘉好他们也不能，哪怕是爷爷奶奶也不能，赵怀京不愿意的事儿，谁逼他都没用，他不愿意干的事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他知道，他只是为爷爷的事情妥协了，但凡不是因为爷爷，陈锋估计还是不会要他做的什么东西。
　　“你图什么……？”陈锋问。
　　图什么，这个问题，周倩问过，杨嘉好也问过，他说不上来到底是在图什么，他只是说，因为他拿陈锋当哥们儿，可是真当面对陈锋的时候，赵怀京却说不出“哥们儿”这个词。
　　想到陈锋的苦，他的心口就痛。看着陈锋伤心难过，他心里也跟着疼。
　　“那你呢？”赵怀京反问，他早就想问了：“你对我那么好，你图什么？”
　　在他受伤的时候照顾他，哪怕他最开始是那副混蛋样儿，也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好，哪怕他毁了他唯一的念想，他也什么都没有做，仍然义无反顾的相信他，陈锋如果回答，拿他当哥们儿、当兄弟，赵怀京才不会信这个。
　　只是不等陈锋回答，赵怀京就紧接着说，也像是自问自答：“你图什么，我就图什么。”
　　陈锋闻言勾了勾嘴角，他好像有些无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赵怀京不知道有哪儿不一样，声调也不自觉的抬高了一些。
　　“你之前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叶云？是因为叶云姐让你对我好的，所以你才这么对我？”赵怀京问，难不成就是这点不一样？
　　“不是。”陈锋说。
　　提起叶云，赵怀京的心思又飞去了别处，今夜，这里只有他跟陈锋两个人，他跟陈锋说的话，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你喜欢叶云吗？”赵怀京问。
　　他一直想知道，他不仅想问这个，他还想问陈锋的初恋，还想问问那初恋到底是个什么样，他还想问张平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假的，可是赵怀京隐隐感觉，他问了这些，拉不近他跟陈锋的关系，反而会让他们的距离愈来愈远。
　　“谁说的我喜欢叶云？”
　　“我猜的。”
　　“我跟叶云没关系，她是我姐。”
　　“那，那天晚上，”赵怀京情急之下问道，他问，那天他在叶云家是在干什么？如果跟叶云没关系，为什么半夜会在叶云家？为什么叶云会拉着他的手？这叫做没关系？
　　“那天你说的真心话，是问的这个？”陈锋说。
　　赵怀京那天喝的大醉，他问陈锋，对自己说的那些，有真话吗？现在这些早就被赵怀京忘完了，他对陈锋这句话有些茫然，丝毫不记得是自己问起来的。
　　“这事儿你不知道。”陈锋解释着，叶云来镇上教书有好几年了，喜欢叶云的不在少数，叶云单身，镇上不结婚，找不到对象的不少，心思在叶云这儿的也不少。
　　但所幸都没什么太难缠的，那天陈锋留在叶云家，纯粹是因为镇上的一个男的，总在叶云家附近转悠了有一阵子，陈锋的那些警告没用，最后跟陈锋起了争执，因为担心那人做出来什么事儿，陈锋一直待到后半夜没什么特殊情况后才离开。
　　赵怀京这才知道事情真相，他听了这话，自然是一点也坐不住，起身立马就要去找那个纠缠的男的。
　　“操，他也不照照镜子，配得上我叶云姐吗。”赵怀京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先坐下。”陈锋道。他就是知道赵怀京会是这个反应才不告诉的赵怀京。赵怀京这人容易冲动，耐不住事儿，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他还不直接杀过去？
　　“你放心，我保证这次打的他再也不敢纠缠叶云姐了。”赵怀京说。
　　“他已经不敢纠缠了。”陈锋拍拍旁边，“当时要是告诉你，你能忍吗？”
　　“当然不能忍啊！”赵怀京说：“这事儿就该早告诉我，老子不弄死他的。”
　　“……”
　　现在看来真是对的。
　　镇上的人都知道赵怀京是从北京来的，有钱，不缺钱花，如果他真的跟那人动手，往好处说，那人不再纠缠叶云，就此放手，但是往坏处呢，天天缠着赵怀京要医药费补偿费，也并非做不出来。
　　“这里不是人人都好的。”陈锋说。
　　“但你也不能瞒着我，我还以为……”赵怀京说了半截，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叶云。”
　　“我不能喜欢叶云吗？”陈锋问。
　　“不能！”赵怀京喊道，他说不能就是不能，陈锋喜欢叶云算什么回事儿，虽然叶云姐人很好，对陈锋一家也很不错，可是不能就是不能。他一想到，陈锋跟叶云在一块儿就觉得不自在。
　　“为什么？你喜欢叶云？”
　　“当然没有！叶云姐是姐。”赵怀京说，他怎么可能喜欢叶云呢，叶云大他八岁，就不算年纪来说，赵怀京也一点想法都没有，可是他明明不喜欢叶云，为什么会接受不了陈锋跟叶云在一起？
　　外面门店亮着的灯牌陆陆续续关了几个，路灯一闪一闪的，陈锋起身，他捡起地上的瓶子，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瓶身的水珠，“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叶云。这是真话。”
　　“陈锋，”赵怀京霍然起身，抓住陈锋手腕的力道大的惊人，他一字一句道：“我对你好，也不因为别人，就因为你是陈锋。就算你明天改名叫张锋李锋——”
　　只要是陈锋这个人，赵怀京就想对他好！他抓着陈锋手腕的手微微发烫，可是他仍然不愿意松开手。
　　他不知道陈锋图自己什么，但是他什么也不图陈锋的，他就是想对陈锋好，没有别的，他对陈锋好，他高兴，赵怀京做高兴的事，觉得划得来。
　　“这也是真话。”赵怀京补充道。


第43章
　　可是他还是想问, 赵怀京还有想问的。
　　“你对那个人也这么好吗？”赵怀京道。
　　陈锋已经进了屋内，他的步子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赵怀京的眼神里带着疑惑。
　　“谁？”
　　“你初恋。”赵怀京说。
　　“周倩告诉你的？”
　　赵怀京想说不是, 这事儿不是周倩告诉他的, 而是张平。可是他现在不想谈论关于张平的事情, 他连初恋这件事都没搞明白, 哪儿还有心思问关于张平的事情。
　　陈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赵怀京站在门外，他隔着玻璃门, 屋子里暗暗的, 他有些看不清陈锋的眼里暗藏着的是什么情绪。
　　“不是, ”陈锋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点经年累月的磨损感，“算不上初恋。”
　　赵怀京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算不上初恋是什么意思？所以他真的是单相思，他喜欢那人喜欢了六年，甚至连谈都没谈上？
　　赵怀京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 陈锋这么好的人，还至于喜欢一个人六年吗？那人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本事，会让陈锋喜欢六年？
　　长得很好看吗？很听话吗？很乖吗？
　　“那，那你是喜欢他？”赵怀京的声音颤抖着。
　　陈锋沉默着, 良久，外面能看见的门店的灯牌都熄灭了，刹那间，赵怀京的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依旧不减。
　　沉默了很久, 他才回答：“时间太久了，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了。”
　　这就是赵怀京想问的，赵怀京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一出，现在好了，这个回答，他满意吗？他亲口听见真的有这个人的存在，他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在陈锋心中的位置，他满意了吗？
　　“……你这六年，不痛苦吗？”赵怀京不解，他不知道陈锋痛不痛苦，反正现在自己挺痛苦的，可是他不清楚自己痛苦的根源，他哪怕能猜到，他也不想承认，他只觉得心里揪着，只是单纯的呼吸就会感到疼痛。
　　“痛苦……？”陈锋重复着这个词语，“也没有很苦。”
　　夜里，赵怀京躺在床上，陈锋睡在沙发上，这次赵怀京没说出躺在一起这种话，他心里一团乱，怎么能说得出来？他也得好好想想，在看不到陈锋的地方好好想想。
　　什么是执念？赵怀京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对什么东西，什么事有过执念吗？
　　他理解的执念是，很想要一样东西，但是却自始至终没有得到，在往后的不知多少日子里反复想起，却反复得不到的东西，他把这个称为执念。
　　可是执念这个词太深了。赵怀京觉得执念这个词太深了，深到他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弥补陈锋这六年心里的空缺，深到赵怀京觉得他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没有办法弥补这六年。
　　会是喜欢吗？
　　赵怀京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会痛苦吗？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痛苦呢。他上高中的时候喜欢隔壁班的班花，天天守着班级门口，给人班花拎书包，送水，他不觉得痛苦，他觉得逗小姑娘有意思，看她脸上染上的红晕，他觉得很有意思。
　　赵怀京现在不明白，但是他之后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会痛苦的。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更痛苦。
　　—
　　“有啥话需要我带给杨嘉好的没。”许颂临走前问。
　　“怎么，那小子接不了电话啊？”赵怀京看了眼在不远处等着的陈锋，想要招呼许颂赶紧走。
　　许颂也看了陈锋一眼，陈锋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靠着车身，低着头。
　　“急什么，这车还有半小时呢。”许颂说。
　　“那你跟我有什么好唠的，回去跟杨嘉好唠呗。”赵怀京双手插着兜，模样有些不耐烦。
　　“跟杨嘉好也没有好唠的啊，怎么的，怕那人等久了啊？”许颂勾勾嘴角，“还六年的好哥们儿呢，八百年没见一面儿，临别了，两分钟就唠完走人了，那人会信吗？”
　　赵怀京一听发现有道理，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坐在了许颂的行李箱上。
　　“还有啥要交代的没。”赵怀京说。
　　许颂说了点关于爷爷生活上的注意事项，他来西北给老人家检查了一番，没检查出来什么特别大的毛病，但不能保证以后没有，他之前交代过赵怀京一遍，也不知道赵怀京能不能记住。
　　赵怀京点点头，他看了眼手表，说：“得，又唠五分钟，现在行了吧，那我走了。”
　　“哎。”许颂突然一把拽过赵怀京，钳住他肩膀的力道大的惊人，他抱着赵怀京，喊了一声陈锋的名字，语气带着刻意的上扬。
　　赵怀京本来正打算走呢，不知怎么的，被眼前这人硬是抱着，挣都挣不开。
　　“操，杨嘉好让你来整我的？”赵怀京感觉太阳穴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但是挨着他的面子，不好在这儿动手。
　　陈锋寻声看过来，正看见他俩以一种特别别扭的姿势抱着，他看不见赵怀京的脸，不然就能知道那边赵怀京到底骂的有多脏。所以，以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许颂一边跟赵怀京抱着，一边空出一只手来冲他挥手。
　　“陈锋！这两天感谢你多担待，”许颂的目的达成，他一点儿不敢多抱，跟碰上开水壶似的，立马把手给松开了：“那我走了。”
　　“站住。”赵怀京按着他的行李箱，他气极反笑，冲许颂挑了挑眉：“你北京哪儿的，海淀哪个医院的？”
　　许颂心一横，他为的就是证明他心里的猜想，他早觉得赵怀京跟陈锋的关系不一般，可是看着陈锋的脸上，却也没什么表情，他有些疑惑，心想自己难道猜错了？
　　可是他跟陈锋在车上聊的那些，以及陈锋提起赵怀京时的样子，不得不让许颂多想。只是许颂没有注意到，陈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将矿泉水瓶捏出了一道凹痕。
　　“抱一下怎么了，没听过那句歌词，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许颂一点也不敢逗留，连忙拖着行李箱溜之大吉。
　　“滚你的，跟杨嘉好说尽你这些年的委屈和沧桑变化吧，老子没那闲工夫听。”赵怀京骂道，他真觉得这人有病，临走了跟他抱一下，还被陈锋看个正着，陈锋多想怎么办？
　　但是赵怀京冷静下来，陈锋估计也不会多想，他跟一男的抱一下又没什么，难不成，陈锋还能吃醋不成？
　　赵怀京跑过去，他一边指着车站走掉的许颂一边道：“那小子有病，真他妈腻歪。”
　　陈锋没说什么，他跟赵怀京在车内坐着，让赵怀京想起了最开始来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坐的还不是副驾，当时他只觉得陈锋是一挺高冷的哥们儿，其实相处下来发现，陈锋骨子里是个很暖的人。
　　“你最开始来接我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赵怀京问。
　　陈锋看着前面，不知是红绿灯还是突然窜出来的一辆小电车让他迟疑了三秒：“没想什么。”
　　赵怀京才不信，他那时候看哪儿都不顺眼，陈锋肯定觉得自己这人特拽、特幼稚、特金贵，只是现在跟赵怀京熟了，倒不好开口说这个了。
　　“真什么都没想？”赵怀京也是欠的，非要问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他分明知道，这第一印象也不能好到哪儿去，问这个话就纯属自讨没趣。
　　“想了。”陈锋说。
　　“你想什么了？”赵怀京连忙追问。
　　“在想……怎么有人能带那么多东西。”
　　“哎。”赵怀京不服气了，他才带俩行李箱，两个包，从北京大老远跑来西北，这东西怎么算多了，他还嫌带的少呢。
　　“你就没觉得眼前一亮，就没觉得我这人长得特帅吗？”赵怀京瞎贫，他也不要陈锋什么正面回复，就是图一乐。他从小别的功夫没有，就是特别能贫。
　　“亮啊。”陈锋也成功被他逗笑了：“比镇上新装的路灯还亮，满意了？”
　　赵怀京的确满意，他嘴角勾了勾，明明现在一脸得意样儿，却还是忍着，不然就真显得自己这人太幼稚了。
　　“说正经的，你这些年碰见过我这样的吗？”赵怀京问。
　　陈锋百忙之中抽空瞥了赵怀京一眼，目光扫过赵怀京左耳上的那个银色耳钉，他的语调悠悠的，明知道自己要是说没碰见过，赵怀京的尾巴能翘上天，可他却像是故意要逗赵怀京一样，偏不这么说。
　　这话也就赵怀京能问的出口，忒自恋了，按照杨嘉好的话来说，赵怀京这人就是出了趟车祸，不管自己腿瘸没瘸，胳膊少没少，第一件事儿是爬起来照照镜子，看看这张值得上千万保险的脸上破相没。
　　“我要是说碰见过呢。”陈锋说。
　　“那怎么可能，”赵怀京说：“我这脸，全天下独一份的。”
　　陈锋低声笑了笑，赵怀京看着他那模样一下子就陷进去了，盯着陈锋的脸，也不想着再贫几句了，他早知道陈锋笑起来好看，可是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直观的看他笑。
　　赵怀京没见过陈锋十八九岁的样子，在他二十岁之前，在他还没有挑起生活的重担之前，还没有突然长大之前，陈锋跟同年龄段的人没什么区别，肯定是时常笑的，因为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只是他虽没见过十八九岁的陈锋，可是他偶尔能从现在陈锋的身上，看到他之前的影子，看到一点还带有少年气时候陈锋的影子。
　　“笑什么。”赵怀京也笑了，他还以为陈锋是笑话自己太过自信，但是他觉得这没什么，别人还做不到他这么自信，那也得有自信的成本才行。
　　“说不定真碰见过呢。”陈锋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你指什么，梦里？”赵怀京笑道。
　　“也许吧。”陈锋道，“也许真的在梦里见过吧。”


第44章
　　再遇见张平是在赵怀京去找陈锋的路上, 张平化着浓妆，远远地瞧见赵怀京，赵怀京眉头不自觉的变皱了起来, 他觉得他跟张平的关系可不是能在大街上聊起来天的关系。
　　就凭借上次张平对他说的一些话, 赵怀京没上门找他就不错了。
　　“赵怀京。”正当赵怀京即将与他擦肩而过, 张平叫住了他。
　　赵怀京本来不想停, 但他又想听听这次张平会说出来什么话。
　　“我上次告诉你的, 你去问陈锋了吗？”张平道。
　　赵怀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关你什么事？”
　　“的确, 不关我的事, ”张平说：“陈锋怎么告诉你的？他有个初恋对吧？”
　　“你错了, ”赵怀京不知道张平为什么那么笃定陈锋有个初恋，“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很了解陈锋吗？”
　　赵怀京拿食指点了点张平的肩，他耸耸肩道：“他跟你说过多少他以前的事儿？他跟你说过多少他初恋的事儿？陈锋对你好吗？”
　　赵怀京不懂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张平的一席话搞的那么冲动，陈锋对谁好，陈锋在乎谁，他难道不清楚吗？
　　“你都知道了？”张平皱了皱眉。
　　赵怀京其实知道的不多, 但这个时候气势上不能输，他知道的肯定比张平多，再说了，张平跟陈锋睡过一张床吗？他跟陈锋喝过酒吗？他没跟陈锋干的事儿多了，怎么也好意思跟他谈陈锋的？
　　“是,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知道的多了，”赵怀京凑近张平低声道：“他睡觉什么姿势我都清楚。”
　　虽然这句话有点容易让人误会，但他就是专门让张平误会的。
　　“你……”张平瞳孔猛地一缩：“你跟陈锋，什么关系？”
　　“怎么, 这个陈锋没跟你说啊。”赵怀京挑眉。
　　尽管赵怀京刻意的说到了这个份上，但张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你喜欢陈锋？”
　　赵怀京没说话，抱着胳膊等下文，他也想听听张平接下来能说出什么话。
　　“你喜欢陈锋吧。”张平道，“那他呢？陈锋喜欢你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怀京，我承认你够厉害的，我认识陈锋四年，没见他对谁这么好过，但是陈锋对你好，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个好人。”张平说：“但是我敢说，陈锋不可能喜欢你。你之所以不承认你喜欢陈锋，不过是害怕陈锋不喜欢你罢了。”
　　“操……”赵怀京果不其然一点就着，他紧攥着拳，“陈锋趴在你耳边告诉你他不喜欢我了？”
　　“但我就是知道，只要有他初恋在的一天，就没你我的份儿！”张平道：“不信的话，你就跟我打个赌，看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赵怀京知道，他当然知道那个初恋在陈锋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他难道不知道？可是他就是看不惯张平要把这个剖开，看不惯张平硬生生扯出来扯到台面上来，要让他明确这个人到底有多重要这个事实，那是他跟陈锋的事儿，跟张平、还有那个初恋都没关系。
　　“张平，我告诉你，”赵怀京一字一句，“也许之前是这样，但是现在，只要有我赵怀京在的一天，就没你的份儿。”
　　开什么玩笑，他喜欢陈锋？这不是闹呢吗。
　　赵怀京心里一团乱，他跟张平作对，纯粹是因为他看不上张平，没别的，和他喜欢陈锋更是没半毛钱关系。赵怀京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恋，根本没这个可能，他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跟陈锋玩玩，尽管是跟陈锋玩玩的时候，他也没想过真的要跟陈锋谈恋爱。
　　就算赵怀京提起陈锋心跳加速又怎样，就算赵怀京控制不住的对陈锋好又怎样，就算赵怀京情愿被他使唤又怎么样？
　　这是喜欢吗？
　　他做的这些难道是因为喜欢陈锋吗？
　　……
　　他……
　　不可能会喜欢陈锋啊？
　　那他妈是个男的！
　　赵怀京告诉自己，就算陈锋再怎么好，再怎么对他好，那也是个男的！跟他一样的男的！
　　他说他什么都不图，就是想对陈锋好，难道是因为，他图陈锋这个人吗？不然他为什么天天跟个挂件似的往陈锋旁边凑？
　　赵怀京现在脑子里也特别乱，张平还真有添堵的功夫，应该去修墙，那么会添堵。
　　可就算是个男的又怎么了？他对陈锋好，可没考虑过陈锋是不是男的。
　　他知道陈锋不喜欢叶云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松口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喜欢叶云，是因为知道陈锋跟叶云没这个关系，可是他当知道陈锋心里有个念了六年的人的时候，赵怀京第一反应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人能在陈锋心里待六年？赵怀京翻来翻去找那张照片，为的就是想看看那个让陈锋惦记了六年的人长什么样，他归根结底……
　　就是想知道，分明都是男的，他跟那人比起来差在哪儿了？
　　赵怀京对什么人那么好过，他扪心自问，他对谁那么上心过？还有他对陈锋那些个没来由的占有欲，退一万步来说，陈锋喜不喜欢叶云跟他有什么关系？可他就是觉得不行。他就看不得陈锋跟别人好！
　　所以就如张平说的，赵怀京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张平说的没错。
　　他之所以不承认，心里否定自己喜欢陈锋，是因为他害怕陈锋会不喜欢自己。
　　可他总不能逼着陈锋喜欢自己。
　　他对陈锋的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可是如果陈锋不喜欢他，那他还能怎么办？
　　张平的那些话像根倒刺一样刺进赵怀京的心里，他就算喜欢陈锋又怎么了？
　　赵怀京又不是块木头，又不是个机器，他也有感情，他也会喜欢人，他就算喜欢陈锋又怎么了？
　　—
　　赵怀京冷静下来走进超市，刚进门，就见周倩站在凳子上，在墙上捣鼓什么。
　　“捣鼓什么呢。”赵怀京看了一圈，没看见陈锋。
　　“上面这表坏了，我寻思着拿下来修修。”周倩没回头，听见赵怀京的声音，回答着。
　　“哦，那你下来吧，我来。”赵怀京按着凳子的一边，示意周倩下来。
　　周倩也不客气，立马就下来了，这赵怀京来了，能用赵怀京的何必用自己呢。
　　“陈锋去哪儿了？”赵怀京问。
　　“修门去了。”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正式跟陈锋打照面还是陈锋来给他修门。
　　“你这，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怎么的，你要追谁啊？”
　　赵怀京把钟表取下来，他冲周倩挑挑眉，开玩笑：“追你啊。”
　　周倩一下子脸就红了，狠狠地拍了下赵怀京的肩道：“少说胡话，你又不追。”
　　赵怀京把表给拆了，他估计是电池坏了，从桌兜里找电池给它安上。
　　“能追上吗我们周大美女，会看上谁呀。”赵怀京笑着，他喜欢逗周倩，虽然每次都得挨揍，可是喜欢逗人这毛病，还真的不太好改。
　　周倩手拖着下巴，一脸忧郁样儿，她今年26，跟她同龄的朋友孩子都有了。
　　“你还真别说，我妈成天嚷嚷着给我找个对象呢。”周倩向下弯了弯嘴角，关键是他妈介绍的那几个，说着是在市里有房有车，长得一表人才，结果见了面一看，个儿还没自己高。
　　“周姨这么着急啊。”赵怀京把新电池安上，看了眼钟表，发现指针开始走动了。
　　“那可不，我朋友孩子都有了。”在这种地方，二十多岁就结婚的还真的算是常见，这年头不比现在，30岁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不止她妈着急，她那几个亲戚也着急。
　　“还有我姑，次次来我家也得提这个事儿，那是我不想找吗，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吗。”周倩说。
　　“你姑？”赵怀京疑惑：“你姑着急个什么劲儿，近亲也结不了婚。”
　　“话是这么说，你家里人，没人催的？”
　　“催啊，我奶奶每天都想着抱重孙子。”赵怀京说。
　　“不过你也才24，急什么，迟早能抱上的。”周倩说，“那你都咋告诉他们的？”
　　“我奶奶这人吧，光给她说正找呢正找呢，没用。”赵怀京说，谁说他们老一辈的容易糊弄？分明最难糊弄了。
　　“那怎么办？”
　　“没办法啊，所以我跑这儿来了不是。”赵怀京说。
　　周倩就白问他这个，赵怀京想跑哪儿就跑哪儿，她能跑去什么地方？
　　“过两天还得去相亲，那男的我都说了多少遍，我不喜欢不喜欢，我姑非得让我试试。”周倩耷拉着脸。
　　“那要是条件这么好，让你姑相去得了呗。”
　　周倩没忍住笑了，她连忙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嘘，可别让人听见，我姑可不好对付了。”
　　“这有什么的。”赵怀京压根儿不带怕的。
　　“所以我打算让锋哥跟我去撑场子。”周倩得意洋洋，“到时候那男的就看吧，还能再缠着我不放吗？”
　　“你说谁去给你撑场子？”赵怀京说。
　　“锋哥啊。”
　　“让陈锋当你男朋友啊？”赵怀京问。
　　“那不然呢，还能当我啥。”周倩不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就这么激动。
　　“不行。”赵怀京否决了。
　　“你在这儿不行什么呢，锋哥又没对象长得又帅，往那儿一站，那男的不撒腿就跑啊。”周倩说。
　　“就是不行。”赵怀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就是不情愿陈锋这么做，“我陪你演。”
　　“你说什么？”这下轮到周倩惊讶了。
　　“我也没对象，我也长得帅，我跟你演。”赵怀京说，“效果一样的。”
　　“我还比陈锋会嘲讽人，”赵怀京接着说，“别说那相亲的男的了，进来条狗都得被我骂两句才能出去。”


第45章
　　“不是, 你俩，你俩能靠谱吗？”王驰听着他俩的计划，感觉全天下最不靠谱的两个人聚在一块儿了。
　　“说句话呀锋哥, 他俩还不得把人餐厅给拆了啊。”王驰问一旁的陈锋。
　　“至于吗？”赵怀京说, “那不然你陪周倩去。”
　　王驰一下子不说话了。
　　这活儿谁爱干谁干。
　　“怎么了, ”周倩眉毛一挑,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啊姐, ”王驰双手合十，“我才20啊, 我不想相亲啊。”
　　周倩翻了个白眼, 她磕着瓜子, 说，“反正只要能让那男的死心就成。”
　　“哎，陈锋，”周倩继续问：“前阵子，你那七大姑还是八大姨，来说啥了？”
　　陈锋起身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 说：“介绍对象。”
　　赵怀京一听这话，比周倩还按耐不住，立马接话道：“你答应了？”
　　“你急什么。”周倩拿手肘戳了戳赵怀京。
　　“是啊，你急什么。”王驰应和道。
　　“我他妈爱怎么急怎么急。”赵怀京说。
　　“没。”陈锋道。
　　“你那亲戚也真是的，也就这点事儿上心, 我锋哥还需要人介绍吗。”周倩喝了口水。
　　“那是。”王驰连忙点头。
　　“你要下次找人应付那亲戚，找我也行。”周倩嘿嘿一笑，“我随时有空啊。”
　　“不是，”赵怀京吐槽道：“人都是找个好的比，你那半斤八两的应付什么？待家里安生得了。”
　　“赵怀京！”周倩发火了, “你皮痒了是不是？！”
　　“你没事招惹她干啥……”王驰默默地退出战场。
　　“那不找我能找你吗？”周倩不服气了。
　　“找我也行啊，”赵怀京说，“我没意见。”
　　他不止没意见，他还偷着乐呢。
　　“你没意见我锋哥还有意见呢！”周倩指了指陈锋说，“锋哥，你的意见呢。”
　　陈锋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动不动就能吵起来，他把凳子撤走，这关头上，还真的是沉默是金。
　　“让他俩扮对象，真能打起来吧。那来相亲的男的也挺惨的。”王驰一脸担忧。
　　周倩要去相亲的头一夜，她专门给赵怀京置办了一身西装，贼贵了，要不是为了让那男的吃瘪，周倩也不能下这个血本。
　　赵怀京拿着这件西装，他看了眼周倩，无语道：“都快十二月了，你要冻死我直说。”
　　“哪有这么不抗冻，里面多套两件不就得了。”周倩推着赵怀京进了卫生间，她道：“穿上看看，快点儿。”
　　赵怀京还真没在这儿穿过这个，也没什么场合适合他穿这个，现在让他穿这么正式，他还真的有点儿不自在。
　　“换好没。”周倩敲了敲门。
　　“催命呢。”赵怀京系好领带，他整了整衣领，走出了门。
　　周倩本来还在不耐烦中，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匆忙地抬头去看，一下子就被惊着了。
　　赵怀京本来就长得很帅，穿上这身西装更是帅的一骑绝尘，就只这一瞬间，周倩就觉得这身西装的价钱算是值了。
　　“你那什么表情。”赵怀京吐槽道，他还以为是自己这身穿着奇怪，他往前走了走，喊陈锋让他帮忙看看自己这身怎么样，周倩这人的眼光信不了。
　　陈锋寻声抬头，他跟赵怀京的目光对上，目光又轻飘飘地在赵怀京身上看了看，随后视线便移开了。
　　“哎呀你信我呀，真的很帅！你丫就该站在镇口当活体广告牌，明年那什么赞助费能翻三倍！”周倩跑出来，她拍拍赵怀京的肩，她甚是满意，觉得这身西装真是再贵也值了，不知道能气死几个相亲对象。
　　“我能不知道，我这张脸，穿个破烂都是帅的行吗？”赵怀京对自己的脸，是一点别的负面评价都没有。
　　“行了行了，你明儿就穿这一身，到时候少说话，多给我夹菜，听到没。”周倩嘱咐着。
　　“你还怕自己吃不饱啊。”赵怀京说。
　　“我怕你说一些有的没的，别在饭桌上跟人唠起来了。”周倩指了指他做警告状，“行了，那我先走了，明儿记得锋哥家门口见，别迟到啊。”
　　赵怀京嗯了一声，现在天不早了，他也得赶紧回去了，明儿迟到了，周倩能把他杀了。
　　西北现在已然步入冬天，立冬过后，天就变得更冷了，特别是夜里。
　　赵怀京懒得再换衣服，他随便套了件外套，让陈锋送他回去。
　　“外面冷，”陈锋把自己的外套递给赵怀京，“再穿一件吧。”
　　“不用，来回15分钟，穿什么。”赵怀京披着还带有体温的外套，嘴上这么说，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乐乐呵呵地穿上，知道陈锋是在关心他。
　　“我穿那身帅吧？”赵怀京就是知道自己穿那身帅，所以才会特地往陈锋旁边转悠转悠。
　　陈锋嗯了一声，随着风声传到赵怀京的耳朵里，让他心里暖暖的，他嘴角咧着，换做别人，把赵怀京夸到天上，赵怀京也不见得会这么高兴，虽然他也想让陈锋多说几个字，但现在陈锋就是嗯一声，赵怀京就高兴的不行。
　　反正他就只要跟陈锋在一块儿就觉得特高兴。
　　他现在想开了，就算陈锋心里有个初恋又怎么样，就算在陈锋心里待五六年又怎么样，那是陈锋没碰上他，要是陈锋碰上他，那初恋也不见得能在陈锋心里待五六年。
　　赵怀京从不觉得自己相比那些人差在哪儿，他初恋有的，他赵怀京可以学，但是他赵怀京有的，他初恋可不一定能学的来。
　　他就是要给张平看看，让他知道，他跟张平不一样，张平做不到是张平没本事，赵怀京的字典里就没有“做不到”这三个字。
　　“谢了啊，很冷吧。”赵怀京下了车，问道。
　　陈锋摇了摇头，看着赵怀京冻红的鼻尖，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进屋。
　　“陈锋！”只是赵怀京突然叫住他，碰上陈锋略带疑惑的目光，他才接着道：“你、他们给你介绍，你能不能别去？”
　　“你忍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陈锋道。
　　赵怀京从刚开始起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锋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儿，或者是什么别的不好开口的事情，合着犹豫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是，”赵怀京又忙道：“也不是，总之，他们介绍的都配不上你，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陈锋的嘴角弯了弯，他戴上头盔，说：“行啊。”
　　赵怀京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他急急忙忙把外套脱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给陈锋披上。
　　“开车冷。”赵怀京说，他的目光落在了陈锋的手上，许是被冷风刮的缘故，陈锋的手冻的有些红，“路上注意安全。”
　　陈锋点点头，他伸出手，掖了掖赵怀京的衣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快回去吧，明天起不来，我拦不住周倩。”
　　“那我跟周倩打起来的话，你帮谁？”赵怀京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有种脑子被冻傻了的感觉。这种话说出来，感觉自己像个姑娘。
　　陈锋犹豫了一会儿，道：“帮你吧，我俩一块儿估计也打不过周倩。”
　　赵怀京哈哈一笑，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点儿轻快：“放心吧，周倩打来的话，我会护着你的。”
　　陈锋也笑了，他没再回复，慢慢地车跟人远离了赵怀京的视线。
　　赵怀京看着陈锋的背影，慢慢地懂了自己对陈锋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他对陈锋有占有欲，这种占有欲是哥们儿之间不存在的。
　　就拿杨嘉好来说，杨嘉好谈八个，赵怀京也只会说一句牛逼，他是不会对杨嘉好有那种没来由的占有欲的，可是，到了陈锋这边，别提他能不能喜欢叶云，就连周倩找他演个戏，连他相个亲，赵怀京心里都不舒服。
　　那天张平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了赵怀京的脑子里，他回到家，翻来覆去把他对陈锋的感情都拿出来想了个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就是喜欢陈锋的。
　　赵怀京迄今为止，跨越不去这个坎儿的原因，不是因为同性恋，是因为他怕陈锋不喜欢他罢了。
　　赵怀京的确有段日子觉得同性恋是病，他觉得明明都是男的，明明都是一样的男的，怎么会有人喜欢上男的？他不理解那些人，哪怕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同性恋他也不理解。
　　可是现在赵怀京发觉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同性恋又怎么样，就算不正常又怎么样，怎么定义这个是正常呢？他就是喜欢一个人，还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
　　他见过的多了，或者说他什么没见过，他又不怕别人怎么看他，至于怎么跟奶奶解释，这个赵怀京暂时还没想好，但是他现在在西北，他又不在北京，他不用跟任何人解释。至于以后能不能踏进赵家的门，赵怀京不在乎，他又不是活给赵霆看的。
　　赵怀京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人，在任何一段感情里都是大大方方的，爱恨都淬着火，喜欢一个人就一门心思的喜欢，陈锋如果不喜欢他，那肯定就是赵怀京对陈锋还不够好。
　　不就是好吗。赵怀京心道，在他们那个圈子，赵怀京可是模范对象的代表，虽然他爱玩，可他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候不玩，不像什么周明、邵宇，谈着这个心里想着那个的，赵怀京不这样，他觉得这样也太他妈不是人了。
　　对于陈锋，赵怀京是真的认真的，他头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不是玩玩那种，这种感情，赵怀京说不来，他没经历过，他只觉得陈锋跟之前谈过的那些都不一样，不止是性别、出身，归根结底，是陈锋这个人不一样。


第46章
　　“你今儿结婚啊？”赵怀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倩, 他也是纳闷，至于吗，一个相亲, 打扮的像是结婚去了。
　　“你不懂,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场。”周倩指指自己的胳膊。
　　赵怀京没体会到她的意思, 看了眼她的胳膊, 轻飘飘一句：“咋了, 胳膊疼啊。”
　　“搂着我的胳膊啊，咱俩现在是对象, 对象你懂吗！不是仇人, 中间跟隔了一条银河似的。”周倩拽过赵怀京的胳膊, 她朝一旁的陈锋招了招手，眉毛挑起来，笑道：“锋哥，我俩这样配不配？”
　　“你说什么呢？”赵怀京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陈锋。
　　陈锋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周倩搂着赵怀京的胳膊上，赵怀京忙把胳膊抽出来, 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
　　“嗯。”
　　周倩得到了正面回答，嘿嘿的笑了两声，头指指赵怀京的鼻子，趾高气扬道：“一会儿进去了，你喊我什么？”
　　“周倩啊, 还想我喊你啥。”赵怀京瞥了她一眼，这也没提前串通，周倩能不能不要天天给他找事了，幸好没让陈锋演这个，不然赵怀京在旁边恨的估计后槽牙都要咬碎。
　　“错！你喊你对象喊大名啊？难怪找不着对象, ”周倩撇了撇嘴，“应该是喊我小倩。”
　　“我天啊，”赵怀京震惊了，他只觉得周倩这个人不讲理：“你比我大两岁，能不能别装嫩了。”
　　“哎呀，那人又不知道你多少岁。”周倩有些无语，她连忙摆了摆手，“行吧行吧，不乐意喊算了。”
　　赵怀京松了口气，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问：“还有啥安排没，你是不是得给我发工资啊？”
　　周倩正思索着，听见这话，连忙反驳：“你替锋哥接的这活儿，发工资也轮不到你呀。”
　　“那你给陈锋发。”赵怀京一点亏都不吃，他就算进剧组跑龙套，一小时还得有个几块钱呢。
　　“看你演的怎么样了，到时候请你吃顿饭，行了吧。”周倩眨了眨眼睛。
　　赵怀京一听就知道，这饭估计又得是周倩下厨，那饭菜，路边的狗闻见都得跑那么远。
　　“行——”赵怀京应付着。
　　“非得在饭店门外站着吗，冷风呼呼的，你不觉得冷，我还怕陈锋觉得冷呢。”赵怀京看了眼身后这个饭店，不知道周倩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懂，这时候就得迟到半个小时才行，不然人家觉得你上赶着。”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戳了戳旁边的陈锋，道：“拿根烟。”
　　陈锋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食指和中指夹着，递到赵怀京嘴边。
　　赵怀京抽了根烟，算是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周倩一点没亏着自己，外面还套着一件棉袄。
　　“你记得一会儿进去干什么不？”周倩问。
　　“知道知道，”赵怀京敷衍起来：“少说话，多夹菜，给你加菜。”
　　周倩满意的点点头，“你也能吃两口的，别光给我夹。”
　　“你放心。”赵怀京心道，他也不傻，还能饿着自己吗。
　　“走了，到点了，进去吧。”周倩冲赵怀京招招手。
　　赵怀京把烟掐掉，他冲陈锋挥了挥手，一副去去就回的模样，谁知道，这个赵怀京以为待十分钟就能出去的局，居然硬生生磨蹭了一个多小时。
　　赵怀京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个像相亲的，倒是有一个看着挺正式的，但就是年龄看着不像二十多，还有点像卖保险的，好像你只要你靠近，就得被拉着买两份保险。
　　“哪个啊？”赵怀京悄声问。
　　“就那个。”周倩指了指前面那个。
　　还真是这个卖保险的。
　　“你就是周倩吧，我是韩亮，刘阿姨介绍的那个，这位小兄弟是？”男人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向周倩伸出手，一脸笑意。
　　但是赵怀京觉得这人笑得贼别扭，他刚进门就把周倩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
　　“哦，”赵怀京替周倩把这个手握了，他跟进自己家似的，坐下道：“我是她男朋友。”
　　周倩脸染上了点红晕，她虽说是让赵怀京陪她演这么一场戏，但是没想到赵怀京能这么坦荡。
　　“这，”韩亮有些疑惑，眉头也皱了起来：“开玩笑呢吧兄弟，我都问过刘姨了，周倩她没对象。”
　　“你什么时候问的？”赵怀京说。
　　“前两天。”
　　“那我们这两天刚谈的。”赵怀京特绅士地给周倩倒了一杯水，他笑道：“听说韩大哥你条件不错啊，市里有房有车？”
　　韩亮一听这个，立马就神气起来，他自己还是觉得就凭自己这个条件，那找个对象不是轻而易举吗，也就是自己没空找，配周倩还是戳戳有余的。
　　周倩暗暗地掐了赵怀京一下，悄声道：“不是少说话，多夹菜吗，怎么还唠起来了。”
　　赵怀京回应她一个表情，他冲桌子上轻轻抬抬下巴，也低声说：“我也想夹菜啊，上菜了吗就夹，夹别人桌子上的啊。”
　　周倩扶了扶额，随便赵怀京去了。
　　“也不能说不错吧，”韩亮得意洋洋：“就算正常。”
　　赵怀京嗯了一声，那的确。
　　他这个反应，明显没让韩亮得意起来，韩亮觉得自己条件已经算不错了，配周倩这个镇上的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他有点看不上周倩，毕竟自己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但好在周倩长得还算漂亮，韩亮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的。
　　但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的是怎么回事，韩亮打量着他，心想，也就是一小白脸，就长得帅了点，会说点好听话讨女人欢心，实际上没什么大用，不足为惧，他还是觉得找男人还是找像自己这种靠谱的好一点。
　　“那兄弟你贵姓啊？家里做什么的？”韩亮问。
　　“别这么客气，赵怀京，”赵怀京说，“家里、家里有点钱。”
　　韩亮知道现在年轻的小伙子都是心高气傲，有点钱是有多少钱？他本想继续追问，没想到周倩还给他找了个台阶：“大哥，你别问了。”
　　韩亮瞬间明白，合着这是维护自己小男友的自尊来着，他哈哈一笑，说：“妹子，你跟着我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赵怀京看了眼菜单，心里寻思，还吃香的喝辣的呢，来了半小时了，一个菜也没点，到底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喝西北风呢。
　　“你喜欢吃哪个？”
　　周倩看了眼菜单，目光落在上面那几个三位数的硬菜，有点犹豫，凑过去悄声道：“这哥们儿贼抠了，别指望他付钱。”
　　“我看出来了。”赵怀京也没指望他付钱，他对这种每天就会命令命令这个，命令命令那个，再吹嘘吹嘘自己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那这都上一份吧。”赵怀京跟服务员示意，他看了眼韩亮：“大哥，你吃辣吗？”
　　“叫什么大哥啊，我看着有那么大吗。”韩亮摆摆手，示意他不吃辣。
　　“行，叔。”赵怀京一点不惯着，“来三份辣的。”
　　韩亮算是明白了，合着这小子就是故意来挑事的，他是不是周倩男朋友还真不好说，但反正不是个软茬儿。
　　赵怀京后半截，秉持着周倩说的“少说话，多夹菜”原则，开始给周倩夹起菜，听韩亮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给周倩讲一些大道理。上到洗衣做饭，下到带小孩伺候丈母娘，把周倩未来半辈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你家这么缺保姆，咋不雇一个呢。”赵怀京听不下去了，问道。
　　周倩在下面竖了一个大拇指，这话让韩亮有些尴尬，道：“那洗衣服做饭这种活儿，总不能让我干吧，我这不得上班养媳妇儿吗。”
　　“哦，有道理啊。”赵怀京说，“养媳妇儿就是让她洗衣服做饭啊。媳妇儿是有了，养哪儿了，养你全家了啊。”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韩亮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声音也有些高了。
　　“你真误会了，我也赞成这个，周倩回头记得洗衣服做饭啊。”赵怀京冲周倩眨眨眼，他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怼周倩两句，平时还没这个机会。
　　周倩坐的也不舒服，她也想快点结束这个相亲宴，真不知道她姑姑什么眼光，这男的还没赵怀京一半靠谱。
　　周倩咳嗽了一声。
　　赵怀京知道她这是要走，低声道：“你也挺能忍，我以为早该走了。”
　　“我也想走啊，点了一桌菜，最后是我们付钱，那我不得吃点吗。”周倩说。
　　“我去付钱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吧。”
　　周倩点点头，赵怀京拍了拍她的肩，便离开了。
　　赵怀京不走还好说，他一走，韩亮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他凑近周倩，笑道：“那哥们儿有钱付吗，真是你男朋友？”
　　周倩不好发火，这人是她姑介绍来的，据说还是她表哥同事，撕破脸的话，那就太难为她姑了。
　　那不然你付钱啊。周倩心道。
　　“你们俩唬我呢吧，听哥一句话，跟着哥，以后有你享福的。”韩亮慢慢把手放在周倩的手背上，他笑得很得意，好像周倩跟了他沾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我都说了，我有对象。”周倩解释道。
　　“就他啊？除了长得好点，有什么用？这年头，脸还能当饭吃啊？也就你们这些小女孩上当，”韩亮语气里带着不屑，“谁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你说什么呢！”周倩皱着眉，这男的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看了，说自己就算了，周倩可以忍，说赵怀京算什么回事呢。
　　“哎哟，还生气了。”韩亮一点也不怕她，手上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刘姨介绍你的时候，我还有点瞧不上，没想到见面了，长得还真漂亮。”
　　“要他妈你瞧上了？”赵怀京按住他的手腕，将这人从座位上拎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第47章
　　韩亮脸上果然挂不住了, 眉毛一横，挣开赵怀京拽着他的手：“怎么了？我说的哪里有错？我有房子有车，娶她绰绰有余了！是她的福气！”
　　“哟, ”赵怀京知道这人不要脸, 但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好大的福气啊,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周倩，我忍不了了, 我能动手吗。”
　　周倩拉着赵怀京的胳膊, 她本来是打算息事宁人, 嘴里念叨着，“算了，算了”。
　　“还有你这小子，我们相亲呢，你瞎掺和什么！谁知道你那钱哪儿来的，周倩也是, 要真是条件好，能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吗！”
　　“□□的，”赵怀京将周倩挡在后边，他一脚踹在了韩亮的腿上，把那人踹的节节往后退, “所以老子不是早给你说了，我是她男朋友吗！嫁不嫁的出去，你操什么心呢！”
　　“你这小子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什么人？”
　　“你他妈跟我拼爹？”赵怀京简直要气笑了。
　　最后战况特激烈，韩亮浑身上下都是伤，赵怀京就胳膊上擦破点皮, 周倩拉都拉不住架，担心赵怀京把这人打进医院，还是喊陈锋来拉架的。
　　“带着你那一套房子一辆车滚蛋！”赵怀京被陈锋拉着，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这辈子吃得上四个菜吗？”
　　“你、你！你给我等着！”韩亮捂着一条胳膊，落荒而逃。
　　“等你大爷！你他妈谁啊还让我等！你有本事来试试，我不打死你的！”要不是陈锋拉着他，赵怀京追他两条街也得把他再揍一顿。
　　“消消气消消气。”周倩坐在后面，他跟赵怀京坐在一块儿。
　　“你那什么姑呢，让我看见老子一块儿骂，找的什么人。天底下男的死绝了，碰上这个b。”赵怀京这气根本消不下去，他喝了一口水，更生气了。
　　“我操，进去半小时了，连个菜都不点。”赵怀京闭着眼，他摸了摸自己刚才不小心被韩亮打中的右脸，嘶了一声。
　　周倩叹了口气，她看着赵怀京气呼呼的样子，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赵怀京听见旁边一阵笑声，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周倩，道：“你疯了？”
　　“赵怀京！”周倩这次是真的感动了，“你人真好！”
　　这次赵怀京哪哪儿都护着她，周倩真的感动。
　　赵怀京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对女孩就这样，人夸他他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才发现我好啊。”赵怀京说。
　　陈锋送他回到家，周倩半路去找朋友玩了，所以现在就剩陈锋跟赵怀京两个人。
　　赵怀京半边脸有些微微发青，韩亮劲儿倒是没那么大，但是误打误撞，那一拳还挺疼的。
　　陈锋注意到了他的伤口，跟赵怀京一块儿下了车，他对赵怀京家熟悉的地步不亚于自己家，在抽屉里翻两下就找到了一个小的医药包。
　　赵怀京坐在床边，陈锋搬了个板凳坐在一旁，拿棉签蘸着药水往他脸上抹了抹，药水凉凉的，也不是很疼，赵怀京看着陈锋出了神，陈锋的眉眼，睫毛，赵怀京看在眼里，可能是他的目光盯得太肆无忌惮，陈锋抬眸看了赵怀京一眼，赵怀京一下子被抓了包，连忙把目光移开，盯着掉了层墙皮的墙看。
　　“你给谁都这么上药？”赵怀京假装不经意的问，给谁上药的时候都离的这么近？下手这么轻吗？
　　“没。”陈锋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赵怀京一下子乐了，他就知道自己在陈锋心里的地位是不一般的，谁不谁还没这个待遇。
　　“动不动就受伤的，你是第一个。”陈锋说。
　　赵怀京连着哦了两声，他摸了摸右脸，说，“那孙子欠揍，也就是误打误撞碰着我了，我打架这方面还没输过。”
　　“行了，下次注意点，别那么冲动。”陈锋说。
　　赵怀京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陈锋这么一说，突然又觉得有什么了，他拍开陈锋的手，皱着眉道：“这事儿是我冲动吗？是我的错？”
　　“我……”陈锋话还没开口，就被赵怀京堵了回去，他从床上起来，本来刚才被拉着架就没打痛快，现在怎么还成他冲动了，难道遇到这种事儿只能忍吗。
　　“我错哪儿了？我冲动在哪儿了？”赵怀京说，“早知道这个叫冲动，我就下手再狠点了，打的他说不出来话，打的他进医院，这才叫冲动！”
　　“还是你也觉得这事儿是我的错？”赵怀京问。
　　陈锋搞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这样，他看着赵怀京这幅气急了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无奈，也让赵怀京一头雾水。
　　“说你什么了，”陈锋勾了勾嘴角，“你是小孩儿吗。”
　　“不是你说的我冲动吗。”赵怀京说。
　　“是冲动，你就在人店里打起来了，好歹等出门再打啊。”陈锋说，要是他不及时拦着，桌子都能被赵怀京给砸了。
　　“那简单，赔钱不就行了。”赵怀京被这么一说，想起来当时店里也有不少别的客人，他那么一打，人一溜烟的都跑完了。
　　“再说了，我就不信你没冲动的时候，难道你一直都这么冷静吗？”赵怀京问。
　　陈锋似乎被赵怀京问住了，他把医药包放回原处，道：“有。”
　　赵怀京得意洋洋的挑挑眉，说：“看吧，这不能怨我。”
　　“这两天注意点，没事儿我就先走了。”药也上好了，在这儿也没陈锋的什么事儿，赵怀京虽然不想让陈锋走，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借口让陈锋留下，他只好放陈锋离开。
　　—
　　“秦同，”赵怀京给秦同打了通电话，他发觉这问题还是得问对口的，“追男的，怎么追？”
　　秦同似乎还没睡醒，不过他听了这话立马就醒了。
　　“你又捉弄谁呢。”秦同问。
　　“滚蛋，我这回是认真的。”
　　秦同了解他这个哥们儿，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出来，这回他真的是认真的，他真的是正儿八经的要追一个男的。
　　“你早说你跟男的也行啊。”秦同说，赵怀京那脸，那身材，甭提周围多少同性恋惦记了。
　　“这是重点吗？”赵怀京冷着脸：“不说挂了。”
　　“哎，那人是同性恋吗？”秦同问。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陈锋没给他说过这个，但是张平告诉他陈锋是同性恋，再加上陈锋说的，他跟叶云姐也不是那种关系，相亲陈锋也没去，赵怀京姑且就当陈锋是喜欢男人吧。
　　“是。”
　　秦同哦了一声，道：“那好办。”
　　“怎么？”赵怀京禁不住这人卖关子。
　　“不用追，是同性恋的话，没人会不喜欢你这张脸的，估计第一眼就喜欢你了。”秦同语气悠悠的，不像是开玩笑。
　　“真的假的，”赵怀京心里疑惑，“但是没可能啊。”
　　陈锋如果真喜欢他的话，怎么能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呢。
　　“你傻啊，在他不确定你是不是同性恋之前，他能告诉你，能跑到你跟前，问你是不是同性恋？”
　　“那我怎么办？”赵怀京说，他本来心里就烦，听秦同这么一分析，更乱了。
　　“你怎么还越活越倒回去了，”秦同说，“最简单的方法，你跟他上床，看看他有没有反应，反正你也喜欢他，也不亏。”
　　“操，你有病啊。”赵怀京骂道。
　　“说实在的，”秦同说，他自己就是同性恋，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吗，“你俩上床他也不亏，你长得这么帅，他赚了。”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你便宜便宜我吧。”秦同说。
　　他也就是不知道赵怀京喜欢男的，跟男的也行，他要是知道，哪怕赵怀京在床上揍他一顿，他怎么着也得跟赵怀京试试。
　　“滚蛋。”赵怀京说，秦同见天的出一些馊主意，也就自己锲而不舍的相信。他说的那些话，有一句是让人听的吗。
　　赵怀京挂了电话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要是真的跟陈锋谈恋爱了，那就是……
　　那他总得……
　　他真的跟陈锋，他能跟陈锋做吗？陈锋归根结底的还是个男的，他能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吗？
　　他脑海里慢慢地浮现着陈锋的模样，陈锋的眉眼，嘴角怎么弯的，跟陈锋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陈锋闭着的眼睛，黑暗中的侧脸，还有跟他咫尺之间能触碰到的呼吸声。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能看见陈锋失控的样子，陈锋的表情，陈锋的那个表情，他无法想象陈锋也会皱紧眉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还会喊着他的名字。
　　他会喊赵怀京……
　　“我操。”赵怀京一下子清醒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久没跟人做过了，又或者是刚才秦同说的话，总之搞的他只是单纯想想就起了反应，而起的这个反应的对象，是陈锋。
　　赵怀京捂着一边脸，他啧了一声，心想自己也真不是个玩意儿，人前脚刚走没一会儿，自己后脚就在这里想上了，跟陈锋上床，陈锋有没有反应赵怀京不清楚，赵怀京就现在，光他妈用脑子想想就硬的发疼。
　　还能不能跨越心里那道坎儿，还能不能跟陈锋做，还纠结来纠结去的，刚才纠结半天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赵怀京也是把自己想的太有节操了。


第48章
　　“锋哥, 你是不知道，”周倩脸红扑扑地，她托着下巴, 眼神亮晶晶的, “今天赵怀京有多帅, 虽然他有时候挺幼稚又莽撞的, 但人真挺好的！”
　　“你说, 我跟赵怀京有可能吗？”周倩承认自己是瞎想，赵怀京人好, 家里有钱, 还有文化, 最重要的是长得像他偶像，人长得帅，又不是那种特板正的帅，有些坏坏的，在这个年代，这种长相的男生最吃香了, 小迷妹一堆。
　　没等陈锋回答，周倩自己把自己的这个问题否定了，她哈哈一笑，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太傻了，“哥, 但我俩肯定没可能，也许是赵怀京在这里待久了，让我以为他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周倩叹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笑盈盈的，“他值得更好的, 并且他肯定是要走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那些大城市的人的，如果我也在北京，上了大学，穿着名牌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我跟赵怀京，肯定是有可能的吧。”周倩笑了笑，她归根结底是个女孩儿罢了，总归是对爱情有幻想的。赵怀京在某些时候真是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连那偶尔的调侃人的话也让周倩觉得有意思。
　　“你现在就很漂亮。”陈锋道。
　　周倩拉着陈锋的胳膊晃了晃，她分明跟陈锋是一样的年纪，但是陈锋的确是拿她当妹妹看的，她从小就跟陈锋一块儿长大，陈锋的父母离开的早，小时候也不怎么管陈锋，周倩没少招呼陈锋来她家里吃饭，周倩跟在他背后喊哥，喊锋哥，一喊喊了快二十年。
　　“锋哥，要是当年没出事儿就好了，那你现在肯定跟赵怀京一样，过的一样潇洒。”周倩说，最可惜的就是陈锋，过了十多年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结果命运专挑苦命人似的，他连大学都没读完，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陈锋沉默着，他不太喜欢回忆这些事儿，他觉得已经过去了，但是却时时刻刻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还没过去。就算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还没过去。
　　最近天气愈发变冷了，赵怀京发现西北的冬天才是最难熬的，他之前觉得北京的冬天已经够冷了，现在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赵怀京给家里搬了一台取暖器，跟风扇一个样儿，赵怀京要不开着这个，半夜都得被冷醒，他给陈锋的超市搬了两台，爷爷那屋里本来就有一个，赵怀京把它安在了陈锋还有陈双双的屋子里。
　　“冬天冷，”赵怀京恨不得街上能找到的取暖设备全给陈锋搬过来，“陈双双还得上学呢。”
　　“自己屋里有吗？”陈锋问。
　　赵怀京忙点点头，冲陈锋扬起一个笑，“我傻啊，还能冻着自己。”
　　赵怀京现在来陈锋家里简直得全副武装，又是棉袄又是围巾，最后还得戴个帽子，不过来一趟还是把脸跟耳朵冻的通红。
　　“不冷吗？”陈锋问。
　　“冷……”赵怀京话音刚落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忙道：“一点不冷，冬天了，得活动活动，刚好从我那儿到你这儿有段路，当锻炼身体了。”
　　赵怀京怎么敢说冷的，不然陈锋肯定让他有事没事别总往这儿跑了，那赵怀京还怎么跟陈锋见面，他一天不见心里就想。跑这么几公里算什么，赵怀京高中的时候，喜欢一姑娘，骑着单车，每天跨越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看她一面，尽管他现在早忘了那女孩儿叫什么，长什么样儿，可是骑着单车满城跑的滋味儿，赵怀京可没忘。
　　“吃了饭再走吧。”陈锋说。
　　赵怀京正有此意，他把棉袄脱下来，跑到厨房跟陈锋唠嗑，屋子里还算暖和，赵怀京穿这身就刚好。
　　“陈锋，你做饭这么厉害，以后谁跟你在一块儿，肯定特幸福。”赵怀京说，他这句话说出来心里其实酸溜溜的，谁幸福了，反正他不幸福。
　　陈锋要是情愿跟他回北京就好了，奶奶肯定也喜欢他做的饭，那老人家做梦都想要一个像陈锋一样的孙子，可惜他哥赵钧不是，他自己也不是。
　　“哎陈锋，明年我们有空去北京玩玩呗，带上爷爷和双双一块儿。”赵怀京说。
　　“明年……？”
　　“对，过了冬天，等春天的时候，那樱花、桃花开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赵怀京靠着门框，给他介绍春天的北京。他提起这个就有话说了，那可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来阵风就知道是从哪儿吹的，给陈锋介绍自然是不再话下。
　　要是陈锋六年前跟他认识，赵怀京准得带他在北京好好转转。
　　陈锋其实在北京待过一阵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观赏过北京的风景，尽管身处北京，陈锋也几乎没有逛过，因为根本没空，在学校他得学习，出了学校得干兼职，一天二十四小时，没什么时候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时候陈锋知道，他走到北京用了十八年，他费了不少功夫来到这里，是没时间荒废的。
　　所以北京自始至终也没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虽然，北京没有，但是北京的人有。
　　“谢你了，但爷爷身体不好，不来回折腾了。”陈锋道。
　　赵怀京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归根结底还是怕麻烦他罢了，但赵怀京可不怕麻烦，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没有麻烦的。
　　“没事儿，到时候去哪儿都车接车送的，老人家连几步路都不用走。”赵怀京说。
　　“不过来年春天还远着，”赵怀京继续说，“到时候再说，陈双双肯定愿意去，大不了，带上周倩呗，让她照顾爷爷，我带着你玩。”
　　陈锋笑了下，他瞥了赵怀京一眼，“周倩在你那儿变性了？”
　　“那倒没有。”赵怀京道，他是真想带陈锋去玩的，最好还得让陈锋带他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让陈锋对他初恋有那么深的印象。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酸酸的，靠着门框，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陈锋看，直到做完饭的陈锋凑近他打了个响指，赵怀京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陈锋说。
　　赵怀京能说自己是想起他初恋吃醋了吗，能说他心里不舒服吗？肯定不能说，只好嘴硬说，没什么事儿，陈锋都看在眼里，肯定不是没事儿，但是他也猜不出来赵怀京的想法，赵怀京不说的话，他肯定是猜不出来的。
　　吃了饭，陈锋送赵怀京回家，许是天意，赵怀京刚到家，外面的雪就越下越大，整个天空黑黢黢的，再夹杂着满天的大雪，刺骨的寒风，陈锋倒不好走那么快了。
　　“进来待会儿吧，雪小了再走。”赵怀京看了眼门外，在陈锋看不见的地方，他快速的做了个祈祷状。
　　下吧下吧，下大点，最好下他个一天一夜。
　　这样赵怀京也有借口让陈锋住下，赵怀京宿舍里可没沙发，陈锋只能躺在床上，一想到这儿，赵怀京心里就直乐，但是他脸上是一点没表现出来。
　　“转眼都十二月份了。”赵怀京感叹道，他来这儿里满打满算都四个月了，小半年。
　　赵怀京没想到自己小半年的时间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这雪还真是遂了赵怀京的意，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外面的雪就淹没脚踝了，这下陈锋肯定是走不了了。
　　“你干脆住下吧。”赵怀京拍拍床，他说：“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陈锋不知道他一肚子歪心思，但是外面这雪实在是大，他没有拒绝，沉默就算是同意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赵怀京不知道陈锋心里怎么想的，反正自己心里砰砰直跳，这是他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陈锋以后，第一次跟陈锋躺在一块儿。
　　要不说，暗恋会让人变得小心翼翼呢。换个人躺在他旁边，赵怀京能这么拘谨，能这样吗？当然他拘谨的原因也不只有这个，床小，容纳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的还真的有些不容易，赵怀京也佩服这床，估计它自个儿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躺俩大男的。
　　“我放个东西。”赵怀京的教案一直都在他床头放着，闲的没事了写点，写完了就扔床头，他也不管，现在这教案压在他身下，让他一阵不舒服。
　　他起身，一只手撑在陈锋的一侧，另一只手去放教案，他把教案放床头还有一点是因为，桌子离床太远了，赵怀京懒得下床，图个方便，平时就放在床头。
　　这下倒好，他费了挺大劲才把教案堪堪放在桌子上，再回过头的时候，手一酸，整个人直接压在了陈锋身上。
　　一时间，他甚至能闻到陈锋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儿。
　　“操……”赵怀京连忙起身，黑暗里床单的摩擦声格外刺耳，他双手撑着床，也得亏现在是夜里，周围一片漆黑，不然赵怀京真没脸见人了。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陈锋的眼睛，陈锋没说什么，只是脸侧向一边，不去看赵怀京的脸。
　　“放完没。”陈锋的声音响起，跟陈锋平时的声调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赵怀京自己的缘故，他总觉得陈锋心里也有什么想法。
　　但是这距离离的太近，赵怀京甚至能感受到陈锋略带压抑的呼吸声，他刚才起身的时候，带动着身体的摩擦，感受到了自己下/身的反应，那时候他脑子里一团乱，可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有反应的，不止有他。
　　赵怀京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带了点震惊，要是再认真点儿看，说不定还有点惊喜。
　　他还是没动，下一秒陈锋却推开了他，然后起身道：“我、去趟厕所。”
　　赵怀京一愣，他看着陈锋没走远的背影，脑子一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喊道：“陈锋！没什么的，我刚也硬了！”


第49章
　　赵怀京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说的什么, 他看了眼裤子，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完蛋了。
　　本来两个人什么都不说, 还能瞒过去, 圆过去, 现在好了, 他直接全盘托出了, 还瞒什么，圆什么？就差没告诉陈锋自己心里啥想法了。
　　赵怀京, 你神经吧？他心道, 说那句多余的话是在干什么呢, 陈锋能不知道他硬了吗？万一陈锋真不知道……那他自己那番话不是更多余吗？
　　等陈锋再回来的时候，空气间弥漫着一种深刻的尴尬感，赵怀京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他该怎么向陈锋解释？他得说点什么？他说，就是单纯的擦枪走火，就是太久没做了，陈锋能信吗？
　　赵怀京感觉脑子要想炸了, 也没想出来个什么解决方案。
　　黑夜中，赵怀京也看不清陈锋的表情，陈锋会觉得被冒犯吗？赵怀京心里有点发虚，他喜欢陈锋，所以他觉得没什么, 但陈锋不喜欢他的话，那这算怎么回事儿？
　　“陈锋……”
　　“睡觉吧。”陈锋的声音传来。
　　赵怀京一下子泄了气，陈锋这样，难道是生气了吗？他犹豫了半天，现在这情况还怎么睡得着, 心里就像是有团火烧一样，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是燥热的。
　　“刚才，我真没别的意思。”赵怀京苍白的解释着，“其实，其实这在我们哥们儿之间挺正常的。”
　　赵怀京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正常吗？！
　　这他妈不正常！
　　他跟杨嘉好可不这么干。
　　陈锋背对着他，赵怀京这下彻底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更听不出来陈锋的语气，现在也没办法判断陈锋心里什么想法。
　　“哥们儿之间是正常的？”陈锋问。
　　赵怀京知道这话离谱，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现在要是不说，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圆了，反正也没多离谱，他跟杨嘉好一块儿看片的时候，又不是没撸过，虽然……虽然情况不一样，但差别也没那么大吧？
　　“是。”
　　“你平时都这么玩？跟许绍也那样？”
　　赵怀京听见这个名字还有些发懵，才想起来是那个医生，连忙道：“是……又不是！怎么说呢，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你就当这是个意外……行吗？”
　　他听陈锋的这个语气，好像还真带着点生气的意味，一下子也慌了，他真不是故意的，也没故意蹭，这种事儿，他也没办法控制啊！
　　“我没生气。”陈锋沉默了一会儿。
　　赵怀京松了口气，他慢慢地挪的离陈锋远了些，背对着他，他现在看着还算平静，其实心里早就炸开了锅，陈锋既然说自己没生气的话，那应该就是没生气吧？
　　赵怀京平时也不这样，但他不知道怎么的，一遇见陈锋就容易变得冲动，这次也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陈锋，甚至他不知道陈锋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陈锋的确对他很好，赵怀京说实在的，他觉得除了爷爷奶奶，还没人对他这么好过，陈锋从刚开始的时候对他就不错，哪怕赵怀京那时候整个人还很混蛋，可是尽管这样，陈锋也是正儿八经的对他的。
　　他该怎么告诉陈锋，自己对他不是那种感情呢？
　　陈锋能接受他吗？抛开那个他心里放了五六年的人。
　　赵怀京躺在床上，躺着躺着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先不说陈锋能不能接受他，就现在跟陈锋躺在一张床上，还有刚才，陈锋也不见得跟他喜欢那人这么做过吧。
　　陈锋也说了，六年的时间太长，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执念了，要是赵怀京来说，那肯定就是执念，就跟他小时候想要的那个小汽车玩具是一样的，他现在还会想要吗？不会了，但是他不想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长大了，而是赵怀京看中的车，要多少有多少，他还何必执着于那个玩具汽车呢？
　　也就是陈锋碰上他碰上的晚了，赵怀京心想，六年前，陈锋二十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跟他初恋指不定是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赵怀京六年前十八岁，还满城在街上跑呢，要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遇见陈锋，哪还有他初恋什么事。
　　—
　　陈锋就是生气了。
　　赵怀京夜里躺床上没看出来，白天了才看出来，他昨天也就是心大，他要追陈锋呢，结果给陈锋说的什么话，说那玩意儿正常，说他跟别人也这样玩。
　　那陈锋得把他赵怀京想成什么样了？赵怀京是真的冤枉，他还是头一次主动对男的起反应，早知道昨天他就心一横，对陈锋说要不咱俩就试试。
　　今早上，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了陈锋的影子，赵怀京估摸着这人肯定也没睡着，估计一等外面雪停，就立马收拾完东西离开了。
　　也没留个纸条什么的。
　　赵怀京想起昨天的事儿，心里还有点发虚，他也是胆子不小，什么话都往外扯，现在，圆也不好圆了，再加上他的性子，陈锋要真以为自己在外面乱搞，来者不拒怎么办？
　　但陈锋具体是在气什么呢？赵怀京心里纳闷，不过代入一下自己，躺在床上好好的，结果跟一没什么关系的男的有了反应，放在谁身上谁也会生气吧。
　　“你疯了？”杨嘉好大惊失色。
　　“是是是，来，把我关精神病院吧，我不仅疯了，我还不想活了。”赵怀京抽着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杨嘉好本来就觉得他跟陈锋有哪儿不一样，因为陈锋在赵怀京这儿的出镜率实在太高，赵怀京哪一任都没这个待遇，但是他没想过，陈锋居然能改变赵怀京二十多年的性取向。
　　要说同性恋这事儿，秦同没少给赵怀京普及，最开始赵怀京是没办法接受的，也是秦同慢慢说服他，他才能接受，但是他自己是肯定不可能喜欢男的的，现在看来，话真的不能说的太满，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你，你，你不是喜欢陈锋吗？你说什么……”杨嘉好眉头紧皱，“谁跟你这么玩了？”
　　“我那不是，怕陈锋多想吗？”赵怀京说，“那怎么的，我就破罐子破摔了，指着陈锋的鼻子说，对，老子他妈的就是喜欢你，反正你也喜欢男的，跟我试试不行吗？”
　　“我能怎么说吗？”赵怀京脾气上来了。
　　“那你也不能那么说啊，按你的意思，这现在跟哥们儿也能干了，那啥是可以跟对象干的。”杨嘉好抛出来一个问题。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有道理。
　　“赵怀京，你认真的？”杨嘉好沉默了一会儿。
　　“这事儿我开过玩笑吗？”
　　“他是个男的，那也行？你没想过爷爷奶奶，还是你没想跟他走长久？”
　　“我当然是奔着长久去的！”赵怀京说，爷爷奶奶那边，他没想好怎么交代，但是就算不交代，那俩老人家也拿他估计没什么办法。
　　“不就是不结婚不生孩子吗，”赵怀京还把事情想的比较简单，“如果不是我喜欢的，那也根本结不了婚。”
　　就算不跟陈锋在一起，他也不可能为了生个孩子，去跟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儿结婚，那样没有爱情的婚姻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还白白耽误人家姑娘。
　　“那以后呢，你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迟早是要回北京的。”杨嘉好说。
　　“对，所以我要带陈锋回北京。”赵怀京说，“这倒没那么麻烦，我不缺钱，北京那边也有房子，就是养陈锋一辈子，那也绰绰有余。”
　　杨嘉好没别的话要再说了，赵怀京认准一件事，是肯定会想尽办法办好的，赵怀京看上一样东西，也绝不会让这东西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
　　“陈锋呢？”赵怀京今儿一天都没见他，只好问一边的周倩。
　　周倩不知道俩人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今儿也没见他，他也没给我说干什么，估计是忙吧。”
　　赵怀京嗯了一声，还真以为陈锋在忙，结果是连着两天，他都没碰见陈锋，好像陈锋故意跟他错开似的，赵怀京心想，难不成还是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
　　他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没想到陈锋的反应这么大，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太爱玩了吗，他觉得这样没什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的，那情况，不硬才奇怪。再说了，又没来真的，两个人什么也没做。
　　赵怀京白天碰不见陈锋，但陈锋晚上总得回家睡觉，他就在超市门口蹲点，难道还蹲不到陈锋吗？
　　他让周倩回家，自己值起了夜班，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陈锋才推门进来，他的目光先是在超市扫了一圈，而后才注意到了眼前那人。
　　陈锋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他脱下外套，但是赵怀京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下也躲不开。
　　“见你一面还真难，”赵怀京说，“你在躲着我？”
　　他知道陈锋肯定要回答，“没有”、“最近忙”，这些话，果不其然，他那边“没有”刚说出口，便被赵怀京堵住了后面的话。
　　“之前也很忙，一天还能见两面呢。”赵怀京一点不信陈锋说的没躲他，说实在的，他也搞不明白陈锋躲着他是什么意思，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还是觉得别扭呢？
　　“你跟我在一块儿不自在？”赵怀京问。


第50章
　　“咱俩聊聊。”赵怀京说, 他等到现在就为了跟陈锋好好聊聊。
　　“聊什么？”陈锋问。
　　赵怀京绕过玻璃柜台走出来，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问：“昨天, 昨天你什么想法？”
　　“不是你说, 让我就当个意外吗。”跟赵怀京比起来, 陈锋明显冷静多了。
　　操, 还真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赵怀京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皱着眉，把自己先前的说法给推翻了：“那不当意外来看呢？你怎么想的, 你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陈锋反问他。
　　赵怀京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他愣在了原地, 眼睛微微有些睁大。
　　陈锋不是同性恋吗？他是同性恋也会觉得这很奇怪吗？
　　“那算我对不起你。”赵怀京良久才回答，一时间感觉心里隐隐作痛，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这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赵怀京，”陈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同性恋吗？”
　　“我不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赵怀京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以至于他说完，赵怀京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赵怀京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陈锋打断了。
　　“那就当是个意外吧。”陈锋说，“就这么算了。”
　　赵怀京在原地待着没动, 随着脚步声的走远，他心里感觉有一团怒火无处宣泄。
　　“不能就这么算了！”赵怀京喊道。
　　他知道这件事如果今天不解决，那明天、后天、不知道多少天以后，他跟陈锋都会是这个关系，他们今天,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说开。
　　“你不是同性恋吗？你不是喜欢男的吗？我也是男的，你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吗？！”赵怀京喊。
　　“你不能，不能只让我一个人主动，我昨晚上都那样了，你还不明白吗？”赵怀京这下彻底不管自己在说什么了，后面回想起来，自己这段话，真的句句是歪理，全靠陈锋惯着他。
　　“谁说的。”陈锋转过身，他看着赵怀京，表情有些疑惑。
　　“操，”赵怀京提起这个还是生气，陈锋喜欢男的这件事，居然是一个跟陈锋算得上毫不相干的人告诉他的，陈锋就没想过告诉他这件事，“张平告诉我的！”
　　陈锋沉默着，赵怀京知道，此时的沉默就是陈锋的全部回答。
　　“陈锋，我不知道，那个初恋对你做什么了，让他在你心里待了五六年，让你惦记他五六年，他做的我也能做！我也可以做，你跟我谈吧，我不会让你等五六年！”赵怀京说，他之前想了不少告白的浪漫话，现在一句也用不上了，本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些。
　　“你清醒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锋的表情带着隐忍。
　　“我知道！我他妈再清楚不过！”赵怀京拍了拍心口，拉着陈锋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他握紧陈锋的手，感觉到了颤抖的感觉，可是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陈锋的手，还是自己的手。
　　“你不知道！”陈锋猛地甩开赵怀京的手，“你想清楚了吗，这跟平时的玩玩不一样！”
　　赵怀京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他有些不解的看向陈锋，他是爱玩没错，可他对陈锋的感情是真心的，绝对不是玩玩，他要怎么做，才能向陈锋证明自己的真心？！
　　要怎么做，才能让陈锋相信，他赵怀京嘴里说的是真话？！
　　“那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把心剖开给你看，你才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吗？”赵怀京微皱着眉，“我不用想了，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
　　陈锋只要说一句喜欢，如果陈锋不喜欢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包容他、惯着他、随着他的性子，为什么要在他受伤的时候那么关心他、照顾他！他赵怀京又不是傻，又不是瞎，能看不出来谁在乎他吗？！只要陈锋说一句喜欢，那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他就要陈锋的这句喜欢。
　　他跟陈锋对视着，眼神碰触的那一刻，赵怀京发觉陈锋的眼里实在暗含了太多的情绪，分明现在情绪失控的应该是他，可是为什么陈锋却也不像往常的那么平静？
　　“陈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会走，我不会纠缠你，我只想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
　　“喜欢！”带着隐忍和已经无法克制的感情，这声喜欢几乎是陈锋喊出来的。
　　赵怀京先是一愣，惊讶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他不假思索也不带犹豫的撞上去时咬破了陈锋的嘴唇。陈锋后腰撞上了柜台，混杂着血腥味的吻变得更凶了。
　　他紧紧地抱着陈锋，两个人紧拥着，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一刻也无法分开。
　　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浓烈的激情，狂野而激烈。
　　“陈锋，你是我的……！”赵怀京喊。
　　这个吻不知道倾注了赵怀京多少的情感，猛烈又急促的，像夏夜的骤雨夹杂着温湿、让人无法自拔。
　　—
　　赵怀京不知自己是抱着什么想法睡着的，也真是佩服自己还能睡着，一觉醒来的时候，他看着旁边的陈锋，意识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锋感受到了他的动静，睁开了眼，赵怀京意识到此刻，陈锋不再是哥们儿，不是兄弟，他跟陈锋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赵怀京轻轻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确信他的记忆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真的跟陈锋在一块儿了，现在，陈锋是他对象。
　　“我总感觉我在做梦，我真感觉我在做梦！”赵怀京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些激动，他坐起身，动了别的心思，“你、你亲我一下。”
　　陈锋轻轻地笑了，他也是男的，当然知道赵怀京心里装着什么，他抬手搂着赵怀京的肩，轻轻地在赵怀京的左脸落下了一个吻。
　　赵怀京立马清醒了，陈锋翻身下床去准备早饭，赵怀京早上还有课，拖不了，不然他准得搂着陈锋再睡会儿。
　　赵怀京头一次觉得上课的路上也是让人高兴的，好像突然人生就有了盼头，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给杨嘉好打了通电话。
　　但杨嘉好没接。
　　这人真是，什么都赶不上趟儿。
　　赵怀京看了眼时间，七点半，杨嘉好准在呼呼大睡，按着他的作息表，七点半也才刚睡俩小时。
　　赵怀京给他发了条消息，编辑信息的时候他也直乐，发过去的信息就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但杨嘉好指定能明白。
　　你现在有两个爹了。
　　不敢想杨嘉好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得闹出多么大的动静，估计要连发五十条“我操/你大爷”，但是他估计不会傻到在圈子里传上一圈，只要不被爷爷奶奶还有他爹知道，随便杨嘉好怎么传，但想整赵怀京的人多着呢，这事儿只要一传开，估计早晚要传到他爹的耳朵里。
　　“赵怀京，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陈双双在一旁看着他傻乐半天，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我们今儿不上课啊。”
　　“喊什么呢没大没小的，”赵怀京头一次管她，分明陈双双以前也是这么喊的，“喊哥。”
　　陈双双不知道这个哥还有另一层含义，她只觉得就是平常“哥”的意味，跟陈锋是一样的性质。
　　“哥！”陈双双喊。
　　赵怀京哈哈一笑，他看向厨房的方向，有了不少底气，“陈锋，我让陈双双吃糖了！”
　　“让她少吃点。”陈锋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陈双双才吃惊，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一脸惊喜的接过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哥今天这么好说话。
　　不过虽不知他哥今天怎么这样，但她好歹是沾着不知道谁的光吃上了棒棒糖，一蹦一跳的离开了超市。
　　陈锋送赵怀京去学校，这次赵怀京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搂着陈锋，现在他可是有身份的人，他可是陈锋对象，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搂着陈锋的腰，陈锋也不说什么，左手按在赵怀京冰凉的手上捂了一会儿。
　　赵怀京整个人靠在陈锋的背上，他笑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第一次我这样搂着你？”
　　陈锋怎么会忘？其实所有跟赵怀京在一起的瞬间，陈锋都不曾忘记。
　　“记得。”
　　“我当时问你是啥想法，你没说，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锋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声音闷闷的，还有些低。
　　“那次，你把我衣服口袋扯脱线三次。”陈锋说。
　　“靠，你这么记仇啊？”赵怀京不相信陈锋心里只想着这个，“说真的，你什么也没想？就光想你那衣服口袋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抱我？”陈锋反问他。
　　赵怀京愣了一下，他当时……他当时那么做的原因是，是他想跟陈锋玩玩，想追上陈锋以后再踹开，可是这话他要怎么说出口，当时的他如果能想到几个月后的自己坐在摩托车上疯狂找补，他估计什么也不会做了。
　　“我……”赵怀京靠在陈锋身上，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内疚，他当时怎么想的，要用这个方法去整陈锋？陈锋对他分明那么好。他分明遇上了这么好的一个人。
　　“你猜？”赵怀京含糊道。
　　“谁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陈锋低声笑了。
　　幸好猜不到。赵怀京回想自己之前的行径，难怪那么多人说他混蛋，他当时可不就是一副混蛋样，不过归根结底，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责怪别人，所以还是怪秦同跟杨嘉好出的那些馊主意。
　　“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赵怀京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我会想什么？”
　　他紧紧环抱着陈锋的腰，手有些不安分的穿过陈锋的衣服下摆。
　　“什么？”陈锋没管赵怀京的小动作。
　　“我在想，”赵怀京也笑了，他语调轻挑：“我对象这腰真带劲。”
　　他说着脑海里想起昨晚，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刚刚得知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对象告诉他，喜欢，其实陈锋说喜欢时，他就很没出息的硬了，他的下半身就是那么不受控制，就仅仅因为一句话。
　　……
　　他回过神，感觉心跳的要蹦出来，一股燥热也渐渐涌上他的心。赵怀京平时就没有一分钟是正经的，现在更是，从坐上这辆车以后，更没一秒钟是正经的。
　　“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赵怀京说。


第51章
　　他贫起来就没个正经, 陈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
　　赵怀京不舍的看着陈锋，他站在学校门口, 头一次这么不想让陈锋走。
　　“看什么呢。”陈锋正奇怪。
　　这小子马上迟到了, 还不往班里跑呢。
　　“看你呢。”赵怀京说。
　　陈锋挑了挑眉, 他冲赵怀京吹声口哨, 赵怀京看了眼四周, 没人，一溜烟跑到陈锋跟前, 飞快的亲了一下陈锋的脸, 这才满意的退开。
　　“我走了, 中午不用接我，我在学校吃。”赵怀京说。
　　陈锋点点头，上课铃声刚响，容不得赵怀京再磨蹭，他冲陈锋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要走, 便连忙往班里跑去了。
　　赵怀京一路上跑着，越想心里越激动，实话说，他最开始来西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儿找到对象, 这么一想，他还得感谢赵霆，要是赵霆对他态度不这么决绝，赵怀京怎么也不能来这种地方，换句话说, 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那样他就一辈子也不会碰见陈锋了。
　　陈锋也一辈子碰不见他。
　　杨嘉好这是第五次给他打电话，赵怀京一直到下了课才有功夫接，他一会儿得去叶云姐家里吃饭，在叶云姐那儿，他肯定是不敢接这通电话的。
　　叶云不知道他跟陈锋的事儿，估计现在这个地方的人，除了他们俩应该没人知道，赵怀京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叶云，他也觉得没必要让叶云知道，先不说叶云怎么看待同性恋这事儿，赵怀京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喂？”赵怀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了电话。
　　“我操！你小子进度可以啊！”杨嘉好今天刚醒，摸着手机看时间呢，看见赵怀京发来的信息，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
　　“快吧，我估计陈锋肯定早对我就有意思，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答应。”赵怀京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小子，”杨嘉好有些无奈，“他啥时候喜欢你的啊？”
　　“我没问。”赵怀京说，反正肯定是他来西北后的这段日子，不知道哪个瞬间，不知道赵怀京在哪个瞬间做的哪个事儿触动了陈锋的心。
　　“看上你啥了啊？”杨嘉好疑惑，“脸？”
　　“哎。”赵怀京不是很喜欢这个回答，陈锋能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再说了，他赵怀京全身上下只有脸能看吗？
　　“我除了脸，没别的好处了啊？”赵怀京反问他。
　　“有啊，脾气大、爱耍性子、冲动、喜欢骂人，哦对，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还有不讲理。”
　　“操，”赵怀京一下子不乐意了，“这是什么好处？你自封的好处？”
　　“你也知道也不是好处啊。”杨嘉好心想这人也挺有自知之明，赵怀京的这些个缺点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他不乐意装，有什么话都直说，有什么事撸起袖子就干。特别是不讲理，吵架的时候，就没赵怀京认的理儿，除了自己的谁都不认。
　　要不怎么说，从不内耗自己，出事儿了只责怪别人呢。
　　“那陈锋这人也真能忍，连这都忍了，这算什么？”
　　“算他脾气好。”赵怀京说。
　　“算你走运！当然也算他倒霉。”杨嘉好后半句音调低低的，也得亏没被赵怀京听见，不然就赵怀京这个记仇样，离这么老远，他也得安排人揍他一顿。
　　杨嘉好这话没什么能反驳的，赵怀京觉得自己就是走运，走大运了能遇上陈锋。
　　“行，那恭喜你了啊哥们儿。”杨嘉好还是真心祝福赵怀京的，他能跨过去同性恋这个坎儿，说明陈锋对他是真的重要。
　　“谢你了，我想着不知会你一声不行，你这事儿知道了就行。”赵怀京道。
　　“这陈锋到底长得有多帅啊？”杨嘉好还是禁不住问，他就是纳闷，这得有多帅能让赵怀京迷的颠三倒四的，他想象不出来。
　　“有多帅？”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就这么说吧，帅到我想起来那是我对象我就想笑。”
　　“得。”杨嘉好没什么要问的了，这哥们儿真他妈沦陷了。
　　赵怀京挂断电话，从拐角走出来，刚好碰上叶云冲他招手，喊他过去吃饭，赵怀京匆忙地借着水管洗了下手就赶过去吃饭了。
　　叶云看他那副高兴样儿还以为有什么喜事，问他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赵怀京能说他是跟陈锋谈了才这么高兴的吗？他能说吗，敢说吗？
　　“哦，”赵怀京收敛了一下表情，夹着菜道：“我哥们儿……他媳妇儿生了。”
　　“哎哟。”叶云说，这可是个大事儿，难怪赵怀京这么高兴。
　　赵怀京说谎话不带打草稿的，他那几个哥们儿玩的一个比一个花，都想再多玩几年，谁愿意这么早结婚生子呢，都巴不得再浪几年。
　　“那好啊，生了几个？”叶云问。
　　“俩。”赵怀京继续编，“一个叫杨嘉好，一个叫秦同。”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想笑，不过反正叶云姐也不知道，远在北京的那俩人也不知道，他想怎么编怎么编，上高中的时候，杨嘉好和秦同为了请假，没少编纂他腿折了、胳膊折了的这些话。在这俩人嘴里，就差没说自己死了一轮了。
　　“这俩孩子，姓儿还不一样哈。”
　　“可不吗，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什么时候生第三个随我的姓，哦，他俩名儿还是我给起的。”赵怀京吃着饭，他夸着叶云做饭是真的好吃，特别是这个红烧茄子，做的特别入味儿。
　　“是，”叶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道菜陈锋也喜欢吃，我老给他做这个。”
　　赵怀京吃着饭的手停了下来，难怪跟陈锋在叶云这儿吃过几顿饭都有这个红烧茄子呢，原来是陈锋喜欢吃。
　　叶云会做不少样饭菜，赵怀京兜兜转转就会那么几样，最拿手的还是个蛋炒饭，他立马放下筷子，说自己也喜欢吃这道菜，让叶云教教自己。
　　叶云惊讶地看了眼他，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也会想学做饭啊。”
　　赵怀京这人给叶云的印象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厨房估计都没进过几趟那种，所以叶云听见这话的时候，还真的有点惊讶。
　　“这不打算做给未来媳妇儿吃吗。”赵怀京笑道。
　　叶云权当他就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应了下来，笑着说：“行啊，回头教你怎么做的。”
　　赵怀京嘿嘿一笑，连忙点头，他要是知道陈锋喜欢吃，早就摸索着这东西怎么做了，还至于等到现在吗。
　　赵怀京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就跑去叶云姐家看她做红烧茄子了。
　　“不好意思啊姐，你估计还得做两顿。”赵怀京尝着自己做红烧茄子那味道，有一种无奈，他分明按照叶云的步骤，一步一步的做了，连放的盐、酱油都是差不多的量，怎么做出来味道就天差地别呢。
　　“没事儿，这做了刚好送给院里的老师。”叶云说。
　　“行，那这半成品还真难为刘哥了。”赵怀京开玩笑。
　　刘哥是教英语的老师，平时都在院子里面住，跟他们俩也熟悉。
　　为了做这个，费了赵怀京不少功夫，他连着两天听着叶云的指导，得晚俩小时才能去找陈锋。
　　陈锋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学校里安排的事情，也没多问，反正赵怀京来了就行，他能看见赵怀京的人，就说明这人没出什么事儿，那样就行了。
　　陈锋不在意，但是有的是人在意，赵怀京这边刚推开门，那边就听见周倩的声音，问他怎么不急着来锋哥家了。
　　赵怀京脱下外套，他现在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一样。
　　“我都这么急了，看不出来啊。”赵怀京说。
　　“去哪儿玩了？连着好几天，平时你可是一放学就来了，比双双回家都早。”周倩能不知道赵怀京是什么性子，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赵怀京心想，周倩这人还真挺敏锐的，人陈锋都还没说什么，自个儿就在这儿猜起来了。
　　“有事儿。”赵怀京说。
　　“什么事儿啊，你小子不会找对象了吧？”周倩问。
　　“天天惦记我那对象干什么呢。”赵怀京说。
　　陈锋瞥了赵怀京一眼，没说什么。
　　“真有事儿，”赵怀京只好编一个借口，“那要不你留学校帮我改卷子？”
　　周倩撇了撇嘴，这理由还算正当，也不再多问了。
　　“那还是算了。”
　　“让你写你又不乐意。”赵怀京无奈地笑了，他估计自己再过两天就能出师了，叶云那手艺，自己虽然模仿不来十分，但七八分像总是有的。
　　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红烧茄子的做法，赵怀京心想。
　　“你还不走？”赵怀京问。
　　周倩杵在这里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事儿，赵怀京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结果这人还杵在这里没走，关键是，她什么事儿也不干，就坐在这里磕瓜子。
　　“不行了，你把这袋拿回家磕。”赵怀京说。
　　周倩眉毛一挑，不乐意了：“你赶我啊？锋哥都没赶过我。”
　　她被这么一说，果真不在这里待了，狠狠地瞪了赵怀京一眼，然后气哄哄的离开了。
　　“还要哄，你图这个？”等周倩走了，陈锋开口问。
　　“你不想跟我待一块儿吗？就只跟我。”赵怀京说，周倩这人好哄，次次气哄哄的离开，其实次次没等赵怀京登门道歉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当然，上次手表那事情除外。
　　陈锋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手心，嗯了一声，“想。”


第52章
　　“你要学校那边忙, 卷子我能帮你改的。”陈锋说。
　　赵怀京没成想麻烦陈锋这个，他连忙摆摆手，“没事儿, 那卷子, 你还是别看了, 别看见陈双双写的气着了。”
　　陈锋没忍住笑了声, 赵怀京真的特想告诉他自己这两天在干什么, 不是故意晚来找他的，他要是可以, 真想二十四小时跟陈锋待在一块儿。
　　“陈锋, 过两天给你个惊喜。”赵怀京说。
　　“陈双双的成绩单啊。”
　　赵怀京哈哈一笑, 这个还真别说，过两天他真的能给陈锋看，不过那不是惊喜，是惊吓。
　　周遭静悄悄的，外面的天也黑了，冬天就是这样, 七八点天空就黑透了。
　　自从跟陈锋在一块儿以后，赵怀京就不打算回家住了，他现在跟陈锋的关系，是正儿八经能躺在一张床上的关系，能跟陈锋睡在一张床上, 他还哪至于回家住呢。
　　赵怀京今天满打满算上了一天课，带三班的老师生病了，没法儿上课，赵怀京给顶上的，一天下来真让他觉得有些累, 等陈锋洗漱完的时候，赵怀京已经躺在一边睡着了。
　　陈锋给他盖好被子，夜里，他坐在床边抽了根烟，他回头看了赵怀京一眼，那人正睡的沉，香烟的火星光映着赵怀京的脸。
　　他看着赵怀京，眼神在他脸上打转，他没有上手，用目光从他的眉弓到嘴唇描摹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想记住赵怀京的样子，深深地记在心里，以此来填补从前那个有些模糊的模样。
　　赵怀京终于出师了。
　　伴随着出师的还有陈双双的成绩。
　　他急着回家给陈锋做饭，但是得把班上孩子的成绩挨个儿分析一遍才能走，分析前面的还好说，赵怀京看着陈双双的试卷陷入了沉默。
　　“你实话告诉哥，学了吗？”赵怀京问。
　　陈双双也知道自己不在理，低着头，半天挤出来一句，“学了。”
　　“学啥了，语文数学英语，学哪样了？”赵怀京有些纳闷。
　　“我都学了！”陈双双嘟囔着，“可我就是不会做呀。”
　　赵怀京一点狠话说不了，陈双双跟陈锋成绩不像，但是长得挺像的，一看就知道她是陈锋亲妹妹。
　　刚想开口说两句责备话，一看陈双双的脸，赵怀京又认命地咽下去了，舍不得骂能有什么办法呢。
　　“回去让你哥说你。”赵怀京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不过比上次强一点，”赵怀京没话硬夸，“上次都大空白，这次起码写了。”
　　虽然都没写对。
　　训话结束，他又是陈双双的哥，一路拉着陈双双的手，几乎是小跑回的镇上。
　　“赵怀京，跑这么快干嘛呀。”陈双双毕竟比赵怀京矮这么一大截，根本跟不上赵怀京的步子。
　　“回去做饭。”赵怀京说。
　　“没见过做饭还抢着做的。”陈双双嘀咕着，“你又要做蛋炒饭吗？”
　　“我在你心里，”这段路不好走，他怕陈双双摔倒，将她背起来，道：“就只会做这一样是吧。”
　　陈双双趴在他背上，现在不用她走了，她也高兴，夸了赵怀京两句。
　　赵怀京还是挺吃这套的，他带陈双双回了家，告诉陈锋今天他做饭。
　　“那我哥干什么呀？”陈双双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三张卷子，他就知道这小姑娘不会带回家，专门给她带了。
　　陈双双看见这个叠了好几层的卷子，眼睛都睁大了。
　　“你哥，评你的卷子。”赵怀京将这三张叠起来的卷子扔给陈锋。
　　“来，看看你妹在学校学的什么。”赵怀京系上围裙，他训陈双双没用，陈双双不怕他，但是她怕陈锋，还是陈锋说的话她能听进去。
　　陈锋接过陈双双的试卷，他沉默了一会儿，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记得满分是100分吧？
　　“嚯，可以啊。”周倩走进来一眼就瞥到了卷子上的分数，“93分，这双双真跟你当年差不多啊，不愧是亲兄妹。”
　　陈锋抬眸看了眼周倩，默默地将卷子转了过来。
　　“3、39啊。”周倩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摸了摸陈双双的头，道：“那有什么的，我当年也考三四十分，孩子大了就好了。”
　　“你就会说这些话，”赵怀京靠在门框上，“就惯的，我要是陈双双亲哥，她今儿就别想出家门。”
　　陈双双打了个寒颤。
　　“你穿成这样，”周倩来回打量了赵怀京一下，“你会做饭啊？”
　　“看着吧，比你强。”
　　周倩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她来是为了蹭口饭的，她要是知道是赵怀京做饭，说什么也吃点东西再过来了。
　　不过她还没吃过赵怀京做的饭，没想过赵怀京还会做饭，她以为像赵怀京这样的公子哥儿一辈子都进不了几趟厨房。
　　“赵怀京会做饭吗？”周倩有些不相信，问陈锋，“你教他的啊？”
　　陈锋摇了摇头，“我没教他。”
　　“哟，学门手艺好讨老婆是吧。”周倩说，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虽然心里知道不一定好吃，可她还是舍不得走，毕竟赵怀京做饭，不管怎样她都要尝尝了。
　　没一会儿，赵怀京端着饭出来，顺便叫陈双双把饭端给爷爷，陈双双一听自己能从训话中逃离，抱着饭二话没说就上楼去了。
　　周倩还有点惊讶，这饭做的品相还挺好的，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门技术呢。
　　“怎么着，比你强吧。”赵怀京说。
　　周倩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单看这个饭，赵怀京的确做的好一点，她嘴硬着：“好不好吃还不一定呢。”
　　……
　　这做的真挺好吃的。
　　周倩尝了口菜，便不说话了，她看了赵怀京一眼，问：“真不是提前买好饭，然后你热了热吗？”
　　“你啥意思啊。”赵怀京笑了，“好吃就好吃，再挑出去吃去。”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让陈锋尝尝他学的那道红烧茄子，结果陈锋这边还没尝呢，那边周倩就快把整盘菜吃完了。
　　“你今天没吃饭啊？”赵怀京问。
　　“吃了啊，吃的少，我最近减肥呢。”周倩一边吃饭一边道。
　　“你尝尝这个。”赵怀京懒得理她，给陈锋夹了一筷子。
　　陈锋单看这个红烧茄子的面相，看不出来他是在叶云那里学的，但是他吃第一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赵怀京不学的话，估计是做不出来的。
　　“什么时候学的？”陈锋低声说。
　　赵怀京就知道他能猜出来，眉毛扬了扬，一脸得意样，“你猜？”
　　“前两天？”
　　赵怀京没说对，但也没说不对，问陈锋这道菜做的好不好吃，是不是比蛋炒饭好吃多了。
　　“蛋炒饭也好吃。”陈锋说。
　　赵怀京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意，他反正是没尝出来那蛋炒饭有多好吃，但那是赵怀京做的第一顿饭，就算难吃，那也情有可原吧。
　　“当时那个蛋炒饭是我做的第一顿饭。”赵怀京说。
　　“第一顿？”陈锋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是，你还记得吗？”赵怀京说，“谁不谁我还不给他做呢。”
　　陈锋点了点头，他没忘，他都在心里记着。
　　“记得啥啊。”周倩问，两个人说悄悄话说了半天，她在一边听的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说的什么。
　　“记得吃完结50块钱的账。”赵怀京说。
　　早知道不问了。周倩有些无语，不过这账到底还是没结，赵怀京也就开玩笑，不过就是真让周倩结，这个没良心的肯定早就跑走了。
　　“我来洗碗吧。”陈锋道。
　　赵怀京收拾着碗筷，他嗯了一声，“行。”
　　说实在的，赵怀京之前连饭都没做过，碗是更不可能洗了，奶奶也不让他洗，说那活儿不是给赵怀京干的，赵怀京也是被惯的，从小没干过什么活儿，真让他洗，他也洗不来，他就不是干这个的人。
　　“你不夸我一下吗，我找叶云姐学了两三天呢。”赵怀京站在陈锋旁边，陈锋洗完的碗，他给摞起来，放在一边。
　　“你是陈双双吗。”陈锋道。
　　“那我这样，”赵怀京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不值得夸吗？再说了，陈双双也不会做这个。”
　　他从背后抱住陈锋，下巴抵在陈锋的肩头，轻轻地蹭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了，知道你会说我很厉害。”
　　他猜也能猜到，没等陈锋开口，自己就夸了起来。
　　耳边，陈锋低声笑了，伴随着洗碗的水声，赵怀京将他抱的更紧了，赵怀京在家里是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厨房的人，更别提还在这儿看别人刷碗了，可他就是愿意多跟陈锋待一块儿。
　　“锋哥！”周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的还有推门声。
　　赵怀京的动作被打断，他有些不爽，深吸一口气，但迫于形势只好把手松开，走过去，先一步拉开厨房门，冷着脸问：“你最好是有急事儿。”
　　“耽误你啥了啊。”周倩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特别是赵怀京，他也不洗碗，待在厨房是干什么呢。
　　“我就说一声，我走了啊。”周倩道。
　　“哇，”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实语气特别平淡，没一点惊讶的意思，这个词儿在赵怀京这里没有感叹的意思，只是个单纯的陈述，“好大的事儿啊，怎么着超市门有结界，不说一声是出不去吗？”


第53章
　　快元旦了, 学校要求每个班表演个节目，这里虽然是偏远的小镇，但是元旦还是过的热热闹闹的, 毕竟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但是这可让众老师傻眼了, 毕竟谁也没学过音乐、舞蹈什么的, 自己一个个五音都发不全, 这该怎么教学生呢。
　　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到了唯一一个从大城市里来的老师, 也就是赵怀京身上。按校长的原话说就是“小赵老师在大城市见过世面嘛！”
　　“我？”赵怀京看着叶云，“校长没事儿找事儿呢吧。”
　　“怀京, ”叶云连忙道：“怎么能这么说, 这里的孩子也没什么娱乐, 一年就这一回，你要是觉得为难，那我们再找找人也行。”
　　赵怀京就看不得叶云姐为难，他只好点点头，答应了这件事儿。
　　“有钢琴吗？”赵怀京问。
　　“手风琴行不？”管后勤的主任从文件柜底拽出来个灰扑扑的琴箱，“上届支教老师留下的, 就是漏风…”
　　嗯……赵怀京认命地摆了摆手。
　　但是他还真的没正儿八经学过音乐，不过倒是听过不少，之前也唱过，为了追女孩儿嘛，十七八岁的女生都喜欢那种有才艺的, 赵怀京也是，为了追一女孩，半夜不睡觉抱着把吉他，为此也没少折磨杨嘉好。
　　“我也不是女的，你喊我来干啥啊。”杨嘉好单纯的纳闷, 大半夜的不睡觉，也就赵怀京有这个精力，他半眯着眼，困的下一秒就想跳楼。
　　“喝酒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困，泡妞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困，”赵怀京擦着吉他弦，“听我唱歌的时候就困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杨嘉好指着自己的手表，“半夜两点！你有这个毅力，放学习上，你爹一句毛病也挑不出来。”
　　“他是看我成绩不好不顺眼吗，”赵怀京说，“他就看我这个人不顺眼，我就算考第一，也有毛病让他挑。”
　　反正赵怀京就凭这个，追一个准一个，就没失误过，当时抱着吉他在操场唱情歌，十七八岁的赵怀京真的是最好的年纪，他穿着白衬衫，整个操场能站满人，连校外的都跑来，就为了看赵怀京一眼。
　　现在也算是回归老本行，赵怀京去县里挑了把吉他，有空的时候就练练，校长那小老头让挑那种听起来就积极向上的歌，赵怀京除了情歌一个也不会唱，自己半夜学完，回了学校教学生。就这还被调皮捣蛋的孩子调侃说赵老师你怎么只教那些情啊爱啊的。赵怀京当即脾气上来，踹了下那孩子的凳子，说行，不爱听情歌明天领你们唱《团结就是力量》。
　　这年头的学生，哪里听过什么歌，最多的就是在街上听听放的什么儿歌，也没什么流行歌，赵怀京多少次想吐槽那品味，但是吐槽了没用。
　　为了排练元旦节目，赵怀京算是有事情干了，组织同学们下课留一会儿，练习完节目才能走，为了不出错，赵怀京昨天半夜还在练，到今天声音就有些哑了。
　　他咳嗽了一声，坐在凳子上，轻轻地唱着当年流行的歌曲。
　　“停……！”他敲着黑板擦打断跑调的齐唱，没专门点那小孩的名儿，“第三排那个谁，别把‘随风奔跑’唱成‘发疯奔跑’！”
　　“赵老师，你真帅！”女孩子们嬉闹着说。
　　赵怀京被夸两句感觉嗓子也不疼了，他这个条件，放在哪儿都是出挑的，特别是唱歌的时候，要不怎么说高中的时候整个操场都能站满人呢。
　　他教完这个班，赶去下一个，两三天下来，学生们学会了，赵怀京的嗓子也算是费了，连说个话都费劲。
　　这年头科技还不算特别发达和普及，智能黑板什么的更是没有，全靠赵怀京一把吉他还有一张嘴。
　　叶云没少给他熬一些治疗嗓子的汤，但是赵怀京觉得没什么用，跟叶云道谢的时候，张了张嘴，没发出来声。
　　他怕陈锋担心，在他声音还算能听的时候，专门告诉陈锋一声自己最近忙，就不回他家了，等元旦就不忙了。
　　杨嘉好给他打电话，赵怀京就在一边嗯两声，被这人吐槽了好几句，装什么呢？
　　赵怀京也想装，用气音说了句：“滚蛋。”
　　杨嘉好那边压根儿听不清赵怀京在说什么，还以为这人是不想搭理他，更加气急败坏，后面才知道，纯粹是唱歌唱的了，一个年级两个班，两个班合在一块儿让他教，就这样他也得教五轮。
　　两三天下来，别说嗓子了，但就一直弹吉他，赵怀京觉得自己就要得腱鞘炎了。
　　“我说呢，你咋变温柔了，合着是哑了。”
　　“图啥呢，给你钱啊，还是分配对象啊。”杨嘉好问。
　　“没。”赵怀京哑着嗓子，得亏这两天叶云替他上课，不然他就得跟这群学生打手语了。
　　“你还是歇着吧。”杨嘉好担忧着，“奶奶还说晚上给你打通电话呢，我看现在是别让她打了。”
　　“别。”赵怀京蹦出来一个字，让那老人家听见，她准得让赵怀京立刻马上就回北京。
　　“知道了知道了，吃点润喉片，这两天别说话了。”杨嘉好说，他这老师真是当着了，一天到晚教两门还不够，现在还多了个音乐。
　　赵怀京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找了个润喉片吃着，然后待在屋里，其实很想去找陈锋，都连着两天没见陈锋了，但是他现在这样，跟陈锋也说不了话，到时候周倩说什么，他还反驳不了，赵怀京一想到这个，还是乖乖在家忍两天吧。
　　最多再有两三天，嗓子就能好的差不多，到时候再找陈锋也行。
　　赵怀京这么想着，没想到陈锋先来找他了，他只告诉陈锋自己最近忙，却没说在忙什么，直到陈锋敲响他的门。
　　赵怀京见了陈锋第一眼，没说话，想说话也说不了，他指了指屋里，示意陈锋进来。
　　“我给你带了饭，怕你太忙，没空吃饭。”陈锋将还热乎的饭菜放在桌子上，他替赵怀京摆好碗筷，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吉他上。
　　赵怀京坐下来，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说话估计陈锋要以为他哑了，虽然一开口说话嗓子就疼，但是赵怀京还是忍着疼，抬高了音量。
　　“最近嗓子有些哑。”他道。
　　“难受吗？”陈锋说。
　　赵怀京是真的不太想说话，但是面对陈锋，他觉得就算疼，也不想让陈锋担心他。
　　“不难受。”赵怀京摇了摇头，硬是扯出来一个笑，其实背后都冒冷汗，“最近练太多，等差不多好了，我给你唱歌。”
　　他停顿了一会儿，专门补充一句，“情歌。”
　　陈锋勾了勾嘴角，他看赵怀京没少贫，就觉得他没什么事儿，一时间也放下心来了。
　　“行啊。”陈锋道，“没少给别人唱吧？”
　　赵怀京没成想他这么问，不过他真没少给别人唱，也许是想看看陈锋会不会吃醋，赵怀京道：“没一操场也有一个班吧。”
　　只是陈锋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他给赵怀京递了筷子，示意他赶紧吃饭。
　　没看见陈锋吃醋的样子，赵怀京还有点遗憾，这要放在他身上，陈锋是这个问答，赵怀京得把那一操场还是一个班的人问过来个遍才行，只是陈锋并不在意，赵怀京还以为他是不会吃醋。
　　因为他平时也没见陈锋吃醋过，陈锋也从来不说。
　　赵怀京吃着饭，嗓子疼，连菜都不是很好咽下去，但是陈锋坐在旁边，赵怀京又不能不吃，他也不想让陈锋知道他难受。
　　“那我就走了。”陈锋见他没什么事儿，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赵怀京连忙站起来，他拉着陈锋的手，声音低低的，“两天没见了，你这么快就要走？”
　　陈锋回过头来看他，他表情有些无奈，揉了揉赵怀京的头发，“总不能让周倩一直看门吧？”
　　就陈双双在家，爷爷这时候已经睡下了，陈锋放心不下赵怀京才赶来看他的，现在周倩正在超市看门。
　　“那怎么了，”赵怀京说，周倩天天蹭吃蹭喝的，整天就数她精力最旺盛，看个门还能累着她吗，“我给她开工资。”
　　“不至于，”陈锋笑了，“过会儿我还得去干活。”
　　听了这个话，赵怀京的眉头皱起来，拉着陈锋的手没放，刚想说，别去了的时候，他又忍住了。那句“别走”在舌尖滚了三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能要求陈锋放下工作吗，这不是无理取闹吗。陈锋听了这话估计也不会留下。
　　“嗯，你走吧。”赵怀京松开手。
　　陈锋的手放在赵怀京喉结上轻轻揉了两下，虽然赵怀京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听见他微哑的声音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心疼。
　　“赶紧好吧。”陈锋道。
　　赵怀京点点头，他将陈锋送到门口，见陈锋离开才慢慢地回到桌前，陈锋带来的饭他没吃几口，因为实在是有些疼的咽不下东西，这导致他这两天只能喝叶云姐熬的粥或者汤。
　　但是他又想到这是陈锋专门为他做的一顿，陈双双跟爷爷肯定早就吃过了，这顿饭纯粹是陈锋怕他没吃饭才专门又做的一顿。
　　赵怀京什么饭没吃过，从小奶奶带着他长大，没那个一定不能剩饭的规矩，都是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这些饭菜分明没什么大区别，甚至花样根本没在北京的时候多，可是他就是不想浪费陈锋专门给他做、专门来送的这顿饭。
　　他不想浪费陈锋的心意，换句话说，他想认真对待陈锋的这份感情。


第54章
　　所幸赵怀京的嗓子还是好的挺快的, 元旦前一天，临近假期，学生表演完节目就该散会了, 不知是谁提议的, 让赵怀京上去表演一个, 台下炸开了锅, 连那几个老师也怂恿赵怀京上台唱两首。
　　赵怀京被逼无奈, 他提着吉他，被推上了台, 台下乌泱泱一群人, 赵怀京一眼望过去, 想着早唱完早利落，他还想赶回去跟陈锋一块儿做饭呢。
　　应该让陈锋来听听才行，赵怀京心想，他坐在台上，恍惚间有一种回到高中的感觉，或者是大学, 大学期间，他也没少在操场上抱着吉他唱歌，不过也不是谁不谁都能听，赵怀京乐不乐意唱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首结束，赵怀京就想离场, 刘老师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手叫好，一边拍手一边喊让他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赵怀京心想，那还是算了，他急着回家吃饭呢。
　　谁知他刚想找个借口下台, 目光却匆匆瞥到了人群中最末尾的陈锋，陈锋个子高，在一众小学生人群中特别的显眼，虽然他只是站在角落，但是赵怀京还是一眼就瞥见了他。
　　陈锋什么时候来的？赵怀京心里疑惑，想离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那就再来一个！”赵怀京也不是那种别扭的人，来一个就来一个，刚好陈锋也在，他整了整衣领，清了下嗓子，一下子变得正式起来。
　　赵怀京在台上唱着，叶云倒是注意到了陈锋，慢慢地走到陈锋跟前，笑道：“接陈双双呀？”
　　陈锋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赵怀京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怀京这人真厉害，多才多艺的。”叶云说，不亏是大城市来的，“听听这唱的，多好。”
　　她指了指赵怀京，回想起前一阵赵怀京那嗓子，不禁哑然失笑，因为真挺有意思的，赵怀京跟她说话，支支吾吾半天，叶云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前阵子怀京教整个学校的孩子们唱歌，真是辛苦他了。”叶云有些自责，“那嗓子哑的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出口。”
　　听了这个陈锋才有点反应，他看着台上赵怀京这幅没事儿样，不禁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赵怀京连提都没提过，陈锋去看过他那一下，也没感觉出赵怀京有多么的不舒服。
　　“就这阵子，这两天嗓子才好，前阵子那是饭也吃不下去，话也说不出口，回回只能喝点粥。”叶云有些无奈，“唉，真是难为他了。”
　　陈锋停在原地，他的目光又回到赵怀京身上，最后无奈地笑了下，他什么都不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难道是怕自己担心他吗？
　　虽然他早就看见陈锋，但还是一路穿梭人群跑来，惊喜道：“陈锋，你怎么来了！”
　　他现在的声音跟正常时候的声音已经别无二致。
　　“听陈双双说今天表演节目，让我一定要来看。”陈锋说。
　　“怎么样，还不错吧。”赵怀京得意道，“都我教的。”
　　陈锋嗯了一声，他跟赵怀京道别叶云，便带着陈双双回家了，一路上，那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着走着又觉得累，要让陈锋背她。
　　“来，”赵怀京冲她招招手，“我背你。”
　　陈双双倒不在乎谁背着她，只要自己的脚不落地，不累着就行了。
　　她腾地一下跳到赵怀京的背上，高兴的喊，“出发喽！”
　　赵怀京哈哈笑了，他背着陈双双，转了一圈，又向前跑了一段路，配合陈双双玩似的，直让这小姑娘咯咯笑。
　　陈锋看着两个人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怕赵怀京累着，想要把陈双双从他背上抱下来。
　　“不用，她多轻。”赵怀京说。
　　“这段路不好走，别摔了。”陈锋说，陈双双之前走这段路的时候没少摔，摔的衣服上全都是雪，但是这小孩儿摔倒也不哭，呲着大牙直乐，跑回家还得告诉陈锋她在地上滚了多少圈。
　　“那不会。”赵怀京说，就这条路，他虽然没走多少遍，但走的次数也不算少，哪段路不平，哪段路有个坑，赵怀京知道的清清楚楚。
　　“今晚做什么饭啊？”赵怀京道。
　　“你想吃什么？”陈锋问。
　　“我要吃鱼！”陈双双在赵怀京背上喊着。
　　“行，听陈双双的。”赵怀京没什么爱吃的，只要是陈锋做的饭，他都能吃，并且无脑夸，但是他不爱吃鱼，他觉得挑鱼刺麻烦，贼麻烦，从小还有人给他挑，长大了就没了，他就更不爱吃了。
　　陈锋在厨房忙着做饭，赵怀京跟周倩还有王驰在外面打斗地主，王驰输了好几轮了，满脸的愤愤不平。
　　“你偷偷练了吧？”他指着赵怀京，这人几周前还不是这个水平啊。
　　“练啥啊，”赵怀京叼着根烟，“一对王炸，两个二，这牌要能输还打什么呢，回家睡觉得了。”
　　眼见着王驰脸色越来越黑，周倩笑了起来，她戳戳赵怀京，示意他别再说了，但是自己倒说的高兴，“上把王驰一对炸弹，一对二，不还是输了。”
　　“谁能想到这牌都能栽手里啊！”王驰哭诉着，他也没想到赵怀京就一顺子，连张二都没有，也能走。
　　“你是不是跟陈锋玩的了，”王驰说，“锋哥那牌运被你沾上了。”
　　赵怀京喜欢这个说法，比夸他聪明让他受用，他挑挑眉头，笑道：“那我这牌运得经久不衰了。”
　　这里坐着的加上他三个人，谁的关系能比他跟陈锋还亲近？
　　最后王驰输的彻底，到了吃饭的点，他赶紧退出牌场，为了博回来一点面子，还叫嚣着下次绝对把赵怀京打趴下。
　　赵怀京看着他这幅死要面子的样子，觉得好笑，将他送到门口，一挥手，语气里全是挑衅：“行啊，随时奉陪。”
　　周倩把牌收起来，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也没法玩牌，陈锋还在里面做饭，隔了老远，周倩就闻到了饭香味儿。
　　“锋哥这手艺真厉害，以后谁跟锋哥在一块儿可有福咯。”周倩说。
　　赵怀京在一旁暗爽，周倩做梦也想不到，跟陈锋在一块儿的人，没有远在天边，就近在眼前。
　　“你觉得陈锋以后会找什么样的人？”赵怀京问。
　　周倩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按她的想法，锋哥找个勤快善良的老婆就行了，能帮着锋哥分担点更好，不过到底找什么样的还得看陈锋自己的意思。
　　“说不来，”周倩托着下巴道：“反正不能找那种不讲理的、爱生气的、动不动就闹脾气的。”
　　赵怀京在一边听着，怎么感觉有点被冒犯到了呢。
　　“那万一他就找到这样的了呢？”
　　周倩一脸惊讶，“那锋哥得多倒霉啊，那人性子都这样，锋哥还能看上她什么？”
　　“脸呢。”赵怀京说，“长得好看不行吗。”
　　周倩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赵怀京跟这人说不明白，他可能是有点脾气差，但是赵怀京能忍，他也能改，现在他都不怎么发脾气了，也有可能是没遇上能让他发脾气的人。
　　没一会儿，周姨就把周倩喊走了，说是让她帮忙在厨房打下手。
　　“怀京呀，来姨家吃晚饭啊！”周姨招呼他。
　　“谢了姨，我就不去了。”
　　“妈，你喊他干啥呀。”周倩假装不乐意，其实就算赵怀京真的在家里吃一顿她也不会说什么。
　　“人怀京来了，多热闹！”周姨拉着周倩，“那行，我带她回去做饭了啊。”
　　“哎，”赵怀京答应着，没忘了开句玩笑：“周姨，你要让她把厨房烧了啊。”
　　“什么话。”周倩一脸不服气，“我现在的手艺也进步了行吗，你还想吃也吃不到呢。”
　　赵怀京总算把周倩送走，天色渐晚，陈双双在陪爷爷说话，隔了老远，他都能听见陈双双的笑声。
　　赵怀京慢慢地从厨房探了个头，看着陈锋忙碌的身影，吹了声口哨。
　　陈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周倩他们走了？”
　　“嗯，王驰打了八局输了八局，周倩刚被周姨喊走回去炸厨房了。”赵怀京慢慢地走近陈锋，他本来不想打扰陈锋的，但是一跟陈锋在一个空间，他就忍不住想说话。
　　“刚周倩说，找对象不能找那种，不讲理、爱生气、动不动就闹脾气的，”赵怀京纯粹故意的，“你怎么看？”
　　陈锋低声笑了，“周倩点你名呢？”
　　“什么意思你，”赵怀京说，“你不会真是这么想我的吧？”
　　“你猜。”陈锋没有正面回答他。
　　赵怀京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喜欢陈锋是因为陈锋对他好，因为陈锋这个人赵怀京喜欢，他身上哪哪儿他都喜欢，这人好像就没什么缺点，虽然赵怀京不想承认，但是他也想问陈锋，这人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地方。
　　“陈锋，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地方？”赵怀京问。
　　他想知道，来西北的这几个月里，到底是哪个瞬间，他的哪个行为让陈锋喜欢上了。
　　“还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55章
　　“什么时候喜欢你的？”陈锋洗菜的手停了下来, 水流顺着他的指间流过，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赵怀京的这句话。
　　“是啊，”赵怀京说, “我猜猜, 嗯……”
　　赵怀京猜了半天, 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哪个瞬间能让陈锋喜欢上他, 回想起他对陈锋做过的事, 陈锋不揍他就算他运气好了。
　　“我手受伤那段？还是给爷爷买助听器那段？”赵怀京掰着手指头问，说完自己又先乐了, “应该不是, 我受伤那段刚来这儿, 那混蛋样儿搁正常人早报警了。”
　　陈锋摇了摇头，他继续忙活手里的菜，说，“都不是。”
　　赵怀京就纳闷了，不过就算是让他说出来一个自己喜欢上陈锋的时候，赵怀京也说不出来一个具体的, 喜欢就是喜欢，还分什么前中后段吗？
　　“那你喜欢我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脸吧。”赵怀京说，“其实抛开脸，我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比如？”
　　“比如，”赵怀京想, 他的优点不是多了么，“比如……操。”
　　赵怀京沉默了，算了，陈锋喜欢自己的脸就喜欢脸吧，反正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长这样, 他想再喜欢别人，也得跟自己这张脸比比才行。
　　他的那点暴脾气，还有不讲理，陈锋也会喜欢这个吗？赵怀京有些泄气，他站在陈锋一边，目光在陈锋的手上打转，因为他归根结底也不知道，陈锋到底喜欢他什么？
　　“赵怀京，”陈锋看向他，“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全部，包括他的不完美。”
　　这话传进他耳朵里，让赵怀京一下子有些懵，他伸手握住陈锋的手腕，让他停下了动作，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话，他知道这些年自己谈的恋爱是什么样的，他知道他们喜欢这张脸、还有钱，他知道他们对待他的性格敬而远之。
　　直到陈锋今天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全部。
　　“怎么了？”陈锋问。
　　“能亲吗，我想亲你。”赵怀京说，他虽然专门问了一句，但是压根儿没管陈锋的回答，就自顾自的亲了上去。
　　他固执的吻着陈锋的唇，赵怀京是什么样的人，陈锋比这里的所有人都了解，他知道赵怀京的缺点，知道他的那点脾气，知道他这个人是什么样。
　　“就算我脾气不好，以后说不定会吵好多次架，可能也会说一些伤人心的话，也还是喜欢吗？”赵怀京问。
　　其实赵怀京不用问这些话，因为他无论问多少遍，无论在什么时候问，陈锋也只会有那一个回答。
　　果然他一待在厨房，陈锋的效率就降低了不少，赵怀京将饭菜一一端出来，今天毕竟是元旦节，爷爷也慢悠悠地转了下来，跟大家伙一起吃饭。
　　有赵怀京在，那场面就不会冷场，他能从天南聊到海北，他的嘴比筷子还忙，一场饭下来，自己没吃几口，光顾着说话了。
　　陈锋给他夹着菜，碗里堆的小山越垒越高，赵怀京也顾不上，除了跟爷爷说自己的那点事儿以外，他没少打听陈锋以前的事儿，当然也没少说陈双双在学校发生的事儿。
　　幸好赵怀京还算是个有良心的，陈双双考的那么点可怜分他是一点没说，老人家年纪大了，这种话题还是少听点为妙。
　　要不说赵怀京怎么就讨老一辈儿喜欢呢，就算在他顽劣的性子尽显的小时候，同龄辈儿的对他敬而远之，老一辈儿还拿他当好孩子，哪怕周围小孩儿都恨赵怀京恨的牙痒痒。
　　会说话，说起话来有意思，就光这点，就比不少人强了。
　　“吃点菜。”陈锋道。
　　赵怀京连着嗯了两声，紧急地扒了两口饭，继续唠起来，一直唠到老人家要休息了，赵怀京还没说完。
　　“爷爷，明天接着啊！”赵怀京说。
　　“赵怀京，你话真多。”陈双双都吃完饭了，赵怀京这边还剩大半碗米饭，她留下这句话，立马跑去扶着爷爷的胳膊陪着他上楼了。
　　“哪儿多了，爷爷刚说到你的小名，这我能不听吗？”赵怀京说。
　　“吃了饭告诉你。”陈锋道。
　　赵怀京还真的吃这招，没过几分钟就将那碗饭吃完了，看向陈锋的眼神里，满眼都在问，小名呢，小名叫什么。
　　陈锋说了一个名字。
　　赵怀京眼睛都亮了，他真的不知道陈锋小名来历，第一反应不是问为什么叫这个，反而是问他，周倩知不知道，叶云知不知道。
　　陈锋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赵怀京，最后摇了摇头，这名字是当初他奶奶在陈锋还没出生前就取的名字，只来得及告诉爷爷，连父母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奶奶就离开了。
　　所以爷爷小时候还会这样喊他，不过这名字除了爷爷也不会有人叫他。
　　“那我送你回去。”陈锋说。
　　赵怀京其实想干脆住下来的，但是陈锋都这么开口了，住在一张床上多少还是有些挤，比起这个，他还是想让陈锋睡个好觉。
　　“我给你换张床吧。”赵怀京这是第二次说。
　　“周倩家放不下第二个了。”陈锋不知道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又不是给周倩的。”赵怀京彻底没了办法。
　　赵怀京回到家，才发现没带钥匙，钥匙被他顺手落在陈锋家了，不过他也有办法进去，只见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一根铁丝，赵怀京为了撬教室门锁随身带的，前阵子教室钥匙丢了，他一直没来得及配。
　　“熟练工啊。”陈锋拿打火机给他照着光。
　　赵怀京将铁丝伸进去，他捣鼓了一会儿，说，“那可不，没少撬，我还会卸窗户。”
　　是，实在打不开，他还会踹门。
　　赵怀京领陈锋进门，他把铁丝随手踹兜里，指了指床示意陈锋坐下。
　　“不坐了吧，送你到家我就走了。”陈锋说。
　　“让你坐你就坐。”赵怀京说。
　　陈锋不知道他又要搞哪一出，但是听他话的坐下。
　　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方盒子，他让陈锋伸出手，将他的袖子往上面捋了捋。
　　他将一块手表戴在了陈锋的手腕上，陈锋的手往后退了一下，但是又被赵怀京紧紧握着，让他挣不开。
　　“这个不贵。”赵怀京说。
　　他握着陈锋的手腕，“对不起，我跑了好多地方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陈锋妈妈留下的那个，赵怀京大概一辈子也找不来一模一样的了，就像陈锋的念想，也再回不到当初。
　　赵怀京后悔，更后悔自己那时候说的话，陈锋没有怪他，可是赵怀京情愿陈锋怪他，那些话剜在陈锋的心里，如今又剜在自己的心里。
　　陈锋无言，他慢慢地把赵怀京拥在怀里，可就是这个反应，就是这个反应让赵怀京心里更加自责。
　　“我妈，其实不喜欢我。”陈锋道。
　　“怎么可能！”赵怀京忙道：“你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陈锋这是头一次跟赵怀京聊起家事，事实上也是头一次跟别人聊起这件事，他父母的感情一直都不好，他妈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对象，但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最后也没有成，被迫嫁给了他爹，结婚后的每一天除了吵架就是冷战，她不愿要孩子，与其说是不愿，可能是更不想要与他爹生下的这么孩子。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生下了陈锋，其实在陈锋的记忆里，对于他妈这个存在，他有些模糊，印象中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上，经年累月的只有恨和怨。
　　陈锋那时候怎么知道还有这种因素在，他总以为自己是哪里有错，才搞的他妈会这么对他，只是后来他才发现，他无论做出什么，那个女人的脸上从来不会出现任何表情，她看陈锋，不像是在看亲生骨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后来，再后来她终于积怨离开，他爹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再然后，就成陈锋挑起整个家的大梁。
　　“与其说那个手表是我妈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不如说是我从她那里，拿走的唯一一个东西。”陈锋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
　　“那不是她留下的，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那是我自己挣过来的。”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妈走了以后，他找遍了很多地方，居然没发现她留下的任何一样东西，但是还有一块手表，静静地躺在首饰盒里，“我只是不想忘记她，听说，如果死后还有人记得，那她在别的地方，就会过的好一点。”
　　赵怀京不知道陈锋小时候是这样度过的，他以为，他起码跟他的童年一样，哪怕称不上恣意，可是至少也不会过的这样苦，那些赵怀京印象里的“普通日子”，在陈锋这儿都够拍八点档苦情剧了。
　　他抱着陈锋，胳膊又收紧了几分，在这个夜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带陈锋离开这里，他要让陈锋摆脱这份苦难。
　　“陈锋，”赵怀京良久，语调里带着点乞求的意味：“让我对你好，行吗？”
　　让我对你好吧，来弥补你这些年的苦。
　　赵怀京只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劲儿，他赵怀京从没这么低声下四的对一个人过，可是面对陈锋，他不知道怎么做，他恨不得求陈锋，接受他的那些好意，那不是可怜，更不是同情，绝不是，赵怀京觉得那是爱，那是他爱陈锋的证明。


第56章
　　“你对我, 已经足够好了。”陈锋说，赵怀京对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他不知道是哪里让赵怀京误会, 让他觉得, 他对他不够好。
　　“可你什么都不要, 我给你买的那些东西, 还是钱, 你哪个收了？”赵怀京说，他不懂, 他不懂陈锋为什么不要这个, 他又不需要陈锋去还, 他就单纯想给陈锋，也不行吗。
　　“因为没必要。”陈锋说，“换做是你，你会收下吗？”
　　“那不然呢，上赶着给我我还能不要啊。”赵怀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陈锋似乎是被他这个回答逗笑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能明白吗？”
　　赵怀京不能，他一直到很后来都不能明白，于他而言, 他觉得爱一个人，就是物质上精神上的都爱，他能给陈锋的，就要给陈锋，这在他眼里才叫做/爱, 可是后来他才明白，爱是无法用物质来衡量的，不是只能有钱才有爱，它甚至无法用任何来衡量。
　　爱是付出，爱是这样东西我没有，可是你需要，于是为了你的需要，我拼尽全力也要拥有。
　　赵怀京记得这个夜晚，陈锋跟他吐露心声的夜晚，他抱着陈锋，睡在这张小床上，他的后背紧贴着墙壁，陈锋的后背贴在他的心上。
　　临近过年，总算是放寒假了，赵怀京也算是能歇歇，前两天改卷子没让他累个半死，赵怀京躺在床上，觉得心力交瘁。
　　外面天特别冷，这两天他都直接待在陈锋家了，懒得再来回跑，现在到处都是雪，赵怀京一踩一个印儿，杨嘉好这两天打电话，说北京也下了场大雪。
　　“就为了雪啊，你打这通电话，还得为了别的什么吧？”赵怀京问。
　　“你啥时候回来？”杨嘉好说，过年赵怀京总得回来吧，家里的那两个老人家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赵怀京回来了。
　　“急什么，这不还有一阵子吗？”
　　“哪还有一阵子？你不会要告诉我，就留在这儿过年吧？”杨嘉好说。
　　赵怀京抬高了声音，对他的这个惊讶的语气有些不满：“那我就在这儿过了能怎么的，还能绑我回去不成？”
　　没办法，杨嘉好才使出了杀手锏。
　　“奶奶，确定要这么说？”杨嘉好有些担忧，又向老人家确定了一遍。
　　“就这么说！”老人家中气十足，不这么说赵怀京可能还真的不回来，就冲那混小子的样，巴不得远离这个家。
　　回忆结束，杨嘉好假装为难，道：“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以后，那老人家想的没办法，天天念叨你，念叨的生病了。”
　　赵怀京听了这话，也没细想，一下子便着急了：“奶奶她生病了？我不是让她照顾好自己吗？”
　　“她年纪大了，哪儿还能跟以前比呢，你赶紧回来吧，想你想的不行。”杨嘉好说。
　　果然还是这一招有用，赵怀京嗯了一声，说，过一阵子，肯定能赶到春节回去。
　　“行，行，我说你要实在为难，把陈锋也带回来不就行了。”杨嘉好出了个主意：“你不就不想离开他吗，那让他来不就得了。”
　　“那家怎么办。”赵怀京啧了一声，净说这些没谱的事儿，但是他转头又一想，真把陈锋带去北京又怎么样，反正他迟早要跟自己走，那不是早晚的事儿，这趟回去，他就把房子给安排好，让陈锋看看，等到支教满一年，赵怀京要走的时候，把陈锋一家都带去，这一趟也算让陈锋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我再想想。”赵怀京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问题就是陈锋怎么才愿意跟他回去呢，爷爷的身体不好，冬天肯定没办法折腾，不过在家里也有叶云姐跟周倩照应着，他就带陈锋回去，用不了五天就行，到时候就说有事儿，提前回去就行了。
　　他思索着，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陈锋。
　　镇上临近过年还是有过年的样子，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来超市买东西的人也变多了，赵怀京再碰见当初他刚来西北的时候领他的张叔，就说他是来镀金的那一个。
　　“叔，来买东西啊。”赵怀京招呼道。
　　张叔现在早就不那么看他了，赵怀京什么样的人，镇上的人都瞧着，本来一个个都以为他是来镀金的，待不了几周就走了，谁知道赵怀京待了这么久，也是认认真真的教学生，在学校里的口碑也不错。
　　前阵子张叔家盖房子，陈锋来帮忙的时候，赵怀京也没少忙，来来回回不知道给一块儿砌墙的工人送了多少水，多少烟，人手不够的时候，自己还亲自上阵，手上、衣服上、裤子上，全都是沾上的水泥。
　　张叔本以为这种大城市里来的少爷，什么苦也吃不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干，谁知道赵怀京这么能干，张叔的媳妇儿为了感谢帮忙的工人，每天中午都做一大锅饭，他本来还担心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吃不了这种饭，谁知道赵怀京吃的最欢，一边吃还要一边夸张叔媳妇儿手艺好。
　　他一点儿没计较之前的事儿，张叔心里起了愧疚，再加上陈锋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陈锋是个好孩子，他跟赵怀京走的这样近，这赵怀京肯定也是个好孩子。
　　他给赵怀京塞了两三包好烟，自己都舍不得抽那种，说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把赵怀京往坏处想了，说赵怀京是个好孩子。
　　谁知赵怀京一点没怪他，说他早就忘了，再说了，张叔对陈锋好，那就是对他好。
　　就这一句话，张叔彻底对赵怀京改观了，有时候张婶做的那些大鱼大肉，他还会给赵怀京送过去，这一来一回，刚来西北那闹的不怎么愉快的事儿，就早翻篇了。
　　“那可不，买点盐、味精，你婶儿今天做好吃的，你跟陈锋来弄点回去啊。”张叔嘿嘿一笑。
　　“行啊，”赵怀京也不客气，“早就想婶儿做的饭了。”
　　“那行，给你留着！一定得来啊，可别让叔这么大年纪跑一趟再送来。”张叔开玩笑道，他的年纪哪里算大，才四五十来岁。
　　“那必须的，让婶多做点，我拿俩盆去。”赵怀京也开玩笑。
　　他要真拿着盆去还吓着婶呢，他不是来吃饭的，是他妈来抢劫的。
　　临近过年，陈锋也忙起来了，什么这家电视机坏了，那家水管坏了，各种各样的活儿都来找陈锋了。
　　“合着镇上除了你，没人会修东西啊？”赵怀京说，什么电视机、水管、灯，他就不说事儿了，“怎么还有人喊你修自行车链子啊。”
　　陈锋弯了弯嘴角，整理好包他又得赶去下一家，“怎么，没给你修过吗。”
　　赵怀京一下子哽着了，他仔细一想，陈锋还真给他修过，这下他也彻底没话说了，他是放假闲起来了，陈锋却忙起来了。
　　“我给你打下手吧。”赵怀京说。
　　“在旁边喊加油啊。”陈锋站起来，背上包，“可以，你再跳个舞，我能修的快一点。”
　　“你，”不过这世上就没赵怀京接不了的话，“行啊，不就是个舞吗，你知道我在北京的时候混过多少个舞厅吗？”
　　“都跟谁跳过？”陈锋问。
　　“你怎么问这个，”赵怀京说，“吃醋了？”
　　“没，”陈锋说，“吃不过来。”
　　赵怀京没听出这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三步并两步追上陈锋，说，“没跟别人跳过！”
　　陈锋也不回头，就冲他挥挥手，“走了！”
　　真没跟别人跳过。赵怀京心想，他看着陈锋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赵怀京才回到超市继续待着，然后数着时间，等陈锋忙完回来。
　　“忧郁啥呢。”周倩推开门就见赵怀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那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儿玩的，你这么大年纪，就别装忧郁了。”终于让周倩逮到一个损赵怀京的机会，她一点儿也不可能放过。
　　“老子才二十四。”赵怀京说，“怎么就这么大年纪了。单看我这张脸，跟十八没区别吧。”
　　周倩翻了个白眼，原地转了个圈。
　　“你要跳舞啊。”赵怀京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
　　“你看我这新衣服好看不。”周倩有些无语，她又转了一圈，这可是她挑了好久的一件，花了不少钱呢。
　　“你知道像什么吗。”赵怀京其实觉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奈何周倩先损的他，夸人的话也变成损人的话了。
　　“像明星吧。”周倩眨眨眼睛。
　　“是像。”赵怀京点了点头。
　　“像哪个？”
　　“像那个，特别红，简直一模一样。”赵怀京给足了周倩希望。
　　“像哪个哪个？”周倩恨不得把当红的女明星全都说一遍。
　　赵怀京看她那样儿，慢慢地离周倩远了一点，直到走到安全距离，才喊了一声，的确是当红明星，不过是个当红男谐星的名字。
　　“红吧。我特喜欢他演的小品。这样，今年你上台，就穿着这身，准比他有意思。”赵怀京说。
　　周倩一个扫帚就扔了过来。


第57章
　　赵怀京往家里搬了不少烟花, 都是大个儿的，周倩看他那个架势，以为他要摆个摊开始卖烟花了。
　　“怎么的, 你老师这工作干不下去了, 要开展副业啊。”周倩蹲在旁边, 手上摆弄着赵怀京买来的这些个玩意儿。
　　“我不是想, 热闹点吗。”赵怀京说, 他主要是想给陈锋看的。
　　“这盒小的是什么。”周倩拿手里观察了一下。
　　“哦，摔炮。”赵怀京说, “这个准备吓你的。”
　　“你有病啊。”周倩放下这盒摔炮, 她站起身, “幼不幼稚。”
　　赵怀京将这些搬到陈锋家门口，他计划的是初五初六回家，也能让陈锋在家里过一个安稳年，其实主要是他还没想好措辞，如果直接叫陈锋去，他肯定不会去的。
　　赵怀京给赵钧打了通电话。
　　“喂, 哥！”赵怀京道。
　　“怎么了？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赵钧说，赵怀京在他这里可算一个稀奇人物，一个月、两个月也不带能打一通电话的。
　　“你最近回家了吗？”赵怀京问。
　　“哦，我现在就在家呢。”赵钧说。
　　“那奶奶身体还好吧？”
　　“那老人家啊，”他奶奶没跟赵钧通个气, 所以赵钧不知道得演场戏骗赵怀京，“看着状态不错，打麻将呢正。”
　　赵怀京立马就反应过来，合着杨嘉好跟那老太太合伙骗他来了，他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知道奶奶身体没事儿就行。
　　“那就行，没事儿那我挂了。”
　　“哎，”赵钧算是跟他这个弟弟说不了五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放假？”
　　其实寒假早就放了，但赵怀京还是敷衍着嗯了两声，“没呢没呢，放假了就回去了。”
　　“行，赶紧回来吧，都念着你呢。”
　　“念着我回家惹事啊？”赵怀京说，谁念着他了，估计就爷爷奶奶拿他当个宝。
　　赵钧在那头笑了一声，“可以啊，惹事了哥给你摆平。”
　　不过这么说来，赵怀京惹的事还真的没少是他哥给摆平的，赵怀京高中的时候打架请的家长，赵钧那边开着会，中途就得把会议停了，穿着西装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得去学校；小学的时候，还是打架，对面的小孩嚷嚷着什么我找我哥来，赵怀京别的没有，真要找妈找爸他也找不来，他就找赵钧。
　　赵钧那时候上着高中，这边正上着课呢，穿着校服就来了，为什么，人家的哥早就不上学了，但是赵钧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来了一听，赵怀京没什么错，再看看赵怀京身上的伤，少的话，那就先言语上调解调解，多的话，什么也不用说，校服撩起来就是干，要不怎么说，赵怀京是随了他哥呢。
　　赵怀京开家长会都是赵钧来开的，别人的家长一个个的清一色三四十岁的样子，赵钧那十几二十岁还真的是招眼，问到是谁的家长，他就一句话，“我是赵怀京他哥。”
　　所以他也的确不给他哥省一点心，就因为喊赵钧一声哥，喊了二十年，赵钧特别亲他弟弟，什么人什么事儿，动他可以，动赵怀京就不行。
　　赵怀京挂断电话，陈锋远远地开着摩托车往超市走，赵怀京刚瞄见是他，就赶紧迎了过去，那速度真不是盖的。
　　他帮陈锋拿着包，陈锋注意到了门口的那排烟花，就这数量，一看就是赵怀京这人傻钱多的买的。
　　“卖烟花那大爷你认识啊？”陈锋说。
　　赵怀京被他这一句整的有些疑惑，“不认识啊。”
　　“我寻思着，年底了，你给熟人冲业绩呢。”陈锋开着玩笑。
　　赵怀京嘿嘿笑了，他挎着陈锋的包，推开门，说：“你有什么业绩，我给你冲一下。”
　　陈锋思考了一会儿，“整三十几个门让我修修吧。”
　　“这好办。”赵怀京说，“就东边那个废弃的烂尾楼，没建完的那个，回头我把门卸了，你就安吧，安一个给200。”
　　陈锋无奈地笑了，他看着赵怀京正儿八经认真的样子，心想晚上得真看好他，别真跑去把那门给卸了。
　　“这阵子有啥安排没？”赵怀京开始试探了。
　　“有。”谁料陈锋还真有什么安排。
　　“又是工作上的事儿？”赵怀京问。
　　“这倒不是，是我三姨，他儿子结婚，让我去呢。”
　　赵怀京在脑子里思索了一圈，他从来没在陈锋、周倩、爷爷嘴里听见过这个三姨的存在，这三姨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啊？
　　“让你随份子去啊？还是当伴郎啊。”赵怀京说，这种几年不联系一次的亲戚，他猜也能猜到找陈锋的目的。
　　“那我也去。”没等陈锋开口，赵怀京继续道。
　　“你去干什么？没什么好玩的。”陈锋说，他三姨什么人，他还是清楚的。当年爷爷生病的时候，陈锋其实是找了人来照顾爷爷的，他还是想把大学上完，但是最后实在没办法，他才辍学，回来照顾的家。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赵怀京说，“再说了，喊上我又不是去吃饭的，是去撑场子的。”
　　陈锋笑了一声，从赵怀京嘴里说出这个话，真不知道是来撑场子还是砸场子，“行，那你跟我一块儿吧。”
　　赵怀京心道，幸好不是什么大事，得花上几天的那种，最好陈锋这一段日子一点事儿没有，他才好开口说去北京的那个事儿。
　　隔天，赵怀京就跟陈锋收拾完出发了，周倩在家里照看陈双双跟爷爷，这种婚宴还是不折腾爷爷了，陈双双也没必要带着，也可能顾不上她。
　　纵使周倩很想去，因为她一听是陈锋那个三姨，就气不打一处来。
　　“随份子钱的时候想起我们来了，要我说，锋哥你就没必要去，一分都别随。”周倩知道当年爷爷生病的时候，这三姨可是一点忙也没帮，这么多年，来看都没看过一次。
　　“操，”赵怀京这才从周倩嘴里听说了这个事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她也好意思啊？”
　　“是啊，”周倩在旁边附和，“也真好意思，不是挺能装看不见的吗，那干脆找人随份子钱的时候也当看不见好了。”
　　这下赵怀京是真的不得不去了，站在酒店门口，赵怀京看着门口的那两个大的“我们结婚了”的牌子，问：“哪个是你三姨家的儿子啊？”
　　“这上面好像就只有一个男的吧。”陈锋说。
　　“耀祖，”赵怀京吐槽着这个名字，“我他妈还光宗呢，什么年代了。”
　　“行了，赶紧进去吧，外面冷。”陈锋担心他吐槽个十几分钟半小时的再给冻着。
　　“这也没多热啊。”赵怀京进了酒店，他看这个婚礼哪哪儿都不顺眼，问了前台的话才知道婚礼在二楼办。
　　“哎哟，小锋啊。”眼见着陈锋走上前，那三姨才拉着他的手开始寒暄，“姨这都多长时候没见你了，这大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六年了吧。”赵怀京在一边提醒，从爷爷生病到现在，不刚好六年吗。
　　不过这姨说的没错，陈锋长得的确俊，那确实是耀祖没办法比的。
　　三姨有些尴尬，转眼把目光转移到了赵怀京的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怀京，面上微微有些疑惑，“这位是……？”
　　“哦，我是他对象。”赵怀京一点没要瞒着的意思，他又不怕这个什么三姨四姨的知道，又不是什么陈锋重视的人。
　　谁料陈锋悄悄拍了他一下，笑道：“我朋友，开玩笑呢。”
　　比起接受真的是对象，三姨似乎更能接受这个是开玩笑，她连忙应了两声，“欢迎欢迎，来，小锋你坐我们这桌。”
　　赵怀京有些不乐意，悄悄凑近陈锋说，“告诉她又没怎么的。”
　　“你今天告诉她，饭没吃完谁都知道了。”陈锋也悄声说，“没必要。”
　　“行，”赵怀京落座，他观摩了一圈婚礼现场，“让我们坐这桌什么目的？”
　　他还没觉得跟这个三姨关系有多近。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陈锋倒是知道她要开始说什么。
　　果不其然，这桌不少爱打听闲事儿的亲戚，什么婶儿啊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一个个都打听着陈锋的近况，但倒是没一个人问问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毕竟是问的陈锋，赵怀京在一边也没办法回答，他只能一边吃菜一边听。
　　这桌菜也是难吃，估计是陈锋的三姨在全县酒店里挑挑拣拣，挑出来了一家便宜还难吃的酒店了吧。
　　“小锋啊，有女朋友了没啊？”
　　“小锋啊，最近过的怎么样，谈个对象没呀？”
　　“你看看你耀哥，这都要结婚了，你这边也得加快速度了呀。”
　　“姨这边倒是有几个好姑娘，还没找到合适的，我看着小锋你就很合适！在xx银行上班，回头你们介绍你认识认识……”
　　“巧了。”陈锋还没开口，赵怀京倒是开口了。
　　赵怀京掰开一次性筷子，虽然没他的事儿，但赵怀京就是受不了这群人在陈锋身边介绍介绍这个，介绍介绍那个，把他这正牌男朋友放哪儿了？
　　“我昨天刚把xx银行投诉了，他们ATM机吞我卡，您来介绍吧，我刚好等着呢。”赵怀京慢悠悠地说。
　　气氛有些尴尬，但话题没转变，还绕在陈锋身上，“我们呀也是好意，你看看小锋一个人，多一个伴儿，不是也好生活嘛。”
　　赵怀京吃不下去了，他眼见着终于上了几道菜，周围一桌人只顾着跟陈锋说媒，服务员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谁来放这几个菜，最后只能赵怀京无奈的举了下手，把菜端了上来。
　　难怪让陈锋坐这一桌了，合着那什么最爱撮合人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这一桌了呗。
　　怎么不去她儿子那一桌，怕再给她儿子说一个吗？


第58章
　　终于上了个硬菜, 算是这一桌看起来就能吃的一个了，是道红烧排骨。
　　这菜一上，似乎也没有人说话了, 一个个都只顾着给自己家带来的小孩儿夹菜, 赵怀京在一边看着, 心想, 说啊, 怎么不说了。
　　他一点不怕得罪人，自己又不是这一族的, 其实就是一外人, 哪里顾得上看别人的眼色呢。
　　于是他突然站起身, 在众人的惊诧之中，将那盘红烧排骨端了过来，那怎么的，整桌菜都是自己端的，端个红烧排骨也不算怎么样吧。
　　“刚才不都忙着说媒么，我看这菜放着也是浪费。这没人喜欢吃吧, ”赵怀京一边端着这盘菜，一边笑道：“我家陈锋喜欢吃，那我拿过来了。”
　　陈锋本来刚从议论中出来，还没晃个神的功夫，赵怀京就将一盘红烧排骨放在了自己跟前。
　　二姨夹给孙子的排骨僵在半空。
　　“这也没人喜欢吃吧, 刚才说了半天，我寻思着大家应该都不饿，”赵怀京又将那盘糖醋鱼端了过来，“这我也拿过来了。”
　　看着周遭面色铁青的亲戚们，饶是陈锋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他喝了一口水，低声说：“你干啥呢。”
　　“吃饭啊。”赵怀京面子上没有一点过意不去的意思，他给陈锋夹了一筷子的菜，这下彻底是没人再说话了。穿貂的大姨也就是刚才说的最起劲儿的一个，默默地把刚摸出来的相亲照又塞回衣服口袋里。
　　“小锋朋友真…真体贴哈。”
　　早该治治她们。赵怀京心里想。
　　桌子上的菜上了一大半，那群大姨大婶又开始问起来了，赵怀京这下是一点也忍不了了，他戳了戳陈锋的肩，“来，跟我换换位儿。”
　　陈锋心里有点疑惑，但是没说什么，跟赵怀京换了个位。
　　现在的局面就变成了，赵怀京一个人，对着四五个大姨大婶的盘问。
　　“问吧。从生辰八字到血型星座，随便问。”赵怀京说。
　　“小锋，你这朋友，还挺……”见赵怀京这个架势，众人都有些尴尬，只好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终于，婚宴到了尾声，赵怀京给陈锋使了一个眼色，在问他能不能走。
　　陈锋嗯了一声，“等会儿得去新郎那边，这边可以撤了。”
　　赵怀京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饶是桌子上还有人没起身，作为小辈儿的他们是不能先起身的，赵怀京不信这个理儿，那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满场乱跑，怎么不见人管管。
　　陈锋刚想开口说让她们吃好，自己就先走这些客套话便被赵怀京拦下来了。
　　“我们陈锋吃完了啊，吃完了就散了吧。”赵怀京冲服务员那边招招手，“来，这桌清一下。”
　　“真来砸场子呢。”陈锋笑了，对赵怀京刚才的行径不予评价，他对谁好，对谁不好，陈锋还是能看在眼里的。
　　如果这群人当年有哪怕半点作为，赵怀京那份子钱不知道能随多少，估计早就在婚礼前后忙前忙后了，也绝对不会找这个酒店，那不得大操大办一场，赵怀京对人好起来，就是真的好，让所有人都觉得的好。
　　不过这些人估计也想不出来，陈锋还能遇上这么一个人。
　　“我还没砸呢！刚才那桌菜吃的我都要工伤了！”赵怀京说，他在桌上一直没说，刚跟陈锋撤出来，就开始说：“还什么有女朋友了没有呀，什么什么你哥都结婚了什么的，也不看看他三十几了，还不结，再不结还结的了吗？”
　　“你才他妈26呢，结什么？行，那明天就结，那我现在就让她们准备份子钱了，这样，刚好这儿就是酒店，今晚睡一晚，明天结婚。”赵怀京说，他现在就一副要倒回去的样子，“刚才那群一个都别想跑，不是很爱催吗。”
　　“你真是……”陈锋有些无奈，他知道，赵怀京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看不惯那些人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
　　“好了，”陈锋安慰他，“马上就回去，再忍忍。”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陈锋往主桌挪。
　　耀祖眼见着陈锋来了，似乎倍感亲近，忙要跟陈锋碰一杯酒，说要不是今天结婚，非得跟陈锋好好喝一顿。
　　有什么好喝的？赵怀京心想，百十块钱一瓶，陈锋受这个罪干什么，看着还不如周倩自己酿的杨梅酒，虽然当时喝完赵怀京吐了三回……陈锋要真想喝，等过年跟自己回北京，他把他爷爷珍藏的酒拿出来跟陈锋喝。
　　“谢你了哥，我开车呢，还是不喝了。”陈锋笑着拒绝了。
　　但是耀祖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哎了一声，说：“哎呀一杯不碍事，今儿你哥结婚，高兴！”
　　赵怀京皱了下眉，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开车呢，别说一杯了，沾沾味儿都不行，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来，哥，”赵怀京拿过旁边的一个干净杯子，捏着酒杯转了个花，“我跟你喝，算是代陈锋了，新婚快乐啊。”
　　他拎起酒瓶哐哐倒了六杯，“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好事得成双，这样，哥，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喝不够数可不行啊。”
　　耀祖的脸色有些不好，按赵怀京这喝法，他不得喝足十二杯？
　　“这、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赵怀京仰头灌下一杯，撇开陈锋想要阻拦他的手，笑道：“我敬你！”
　　三姨在旁边急的直跺脚，赵怀京第二杯已经见底，耀祖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连干好几杯。
　　“最后一杯……”赵怀京盯耀祖把酒喝完，那人已然瘫在塑料椅上，十二杯劣质白酒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你当是喝啤酒呢？”陈锋皱着眉看他。
　　“担心我啊？”赵怀京乐了，他悄悄凑近陈锋道：“没事儿，我没喝那么多，趁他没注意酒被我倒了，六杯倒出去两杯半。”
　　“下次不许了。”陈锋给他倒了杯温水，示意他缓缓。
　　“好，好。”赵怀京连忙答应。
　　坐在车上，赵怀京说，早知道他不来了，就该喊周倩来，到时候说周倩是你对象，周倩那么会演，就说你俩有个孩子了，但还没结婚，那谁还敢这么催你，催了又是份子钱，又是孩子满月钱，赵怀京一想到那群亲戚的反应，心里直乐，就该让周倩来。
　　“别这么说。”陈锋听完他的一席话，道。
　　“怎么了？”赵怀京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儿有问题。
　　“今天辛苦你了……”陈锋道，“因为我，让你生气，心里很不高兴吧？”
　　赵怀京一愣，他心里的那点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只恨在车上，他恨不得立马就把陈锋扑倒亲两下，“这有什么的，那也不能让你受委屈不是。再说了，我生气又没怎么，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子，动不动就生气，不差这一回。”
　　本来赵怀京还有些生气，听了陈锋这个话心里甜滋滋的，行，不管怎么样，有陈锋这句话，那他这趟没白来。
　　“陈锋，”赵怀京又开始打探消息了，“你平时都怎么过年的啊？”
　　陈锋思索了一会儿，“就随便过过。”
　　那也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年对陈锋来说，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就是一个新开始的象征，昭示着，日子又过了一年，又要开始新的一年了，可是这个开始，似乎也一眼就望到头了。
　　他也没什么比较亲的亲戚，过年也不用上门走街串巷的，也没太多朋友，不用在一块儿聚聚，但是赵怀京就不一样了，走亲访友的他不乐意去，回回都是逃走，每次他爹都要说他，赵怀京就是不乐意，他连那亲戚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去了有什么意思？就纯属占地方。
　　他朋友多，还在北京的时候，每天行程都是安排的满满的，每个晚上玩的地方，还有聚在一起的人都不重样。那年，过的特爽，特快乐，也就年前年中年后这种大的日子，他爹会对他有点好脸色，赵怀京凭借这个，回回过年都能玩的特高兴。
　　“不过现在你在了，”陈锋说，“好像就不是随便过过了。”
　　赵怀京得意的挑了挑眉，他看着窗外，感觉心情特好，再找几个大姨大姑的气他一顿也没什么。
　　“那当然，有我在肯定不一样啊。”赵怀京说。
　　只是不知道陈锋这六年是怎么过去的，也许这些年还没什么，可陈锋从北京回来的那一年是该怎么过的？
　　决定不上大学，回到家里照顾爷爷和陈双双的那个第一年，陈锋会不会回想起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没有回家过年，只是待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但是跟家里人打着电话，当时爷爷的身体还好，耳朵也没有听不见，陈锋语气里带着的满是对未来的希望还有期盼，他回想起这些，心里会想什么呢。
　　他会想以后该怎么办，还是会想为什么单单就挑中他一个人呢，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地方，已经摸上了好日子的边，却又被迫回来，他到底会想什么？
　　那一年，其实陈锋什么都没想，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那么一大桌子的菜的，那年陈锋20岁，摸索着做了四五个菜，不过幸好，那些菜面相和味道还算可以，等爷爷跟陈双双睡去，当时陈双双年纪还小，她不知道陈锋这趟回来意味着什么，她反倒为她哥能回家陪着自己高兴。
　　陈锋收拾完一桌子菜，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绽放着的绚丽的烟花，砰砰地烟花声让他觉得有些恍惚，一年前在北京也是这样，当时他也在宿舍听着外面不知道哪儿传来的烟花声，他那时想，等他上大学赚了点钱以后也多买几筒，到时候让陈双双跟爷爷看看，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他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一晚上，外面其实很冷，但陈锋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坐到烟花终于放尽，烟盒里的烟也抽尽，至此，陈锋也终于把自己说通了。
　　“陈锋，”赵怀京说，“这一年不会再一个人了。”
　　良久陈锋嗯了一声，等绿灯的间隙，他握紧了赵怀京的手，“好啊。”


第59章
　　赵怀京面前有个钱包, 那看似是一个普通的钱包，实则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普通的钱包，扔在大街上都找不到主人的款式, 倘若钱包能开口说话, 叫一声这个钱包会有十几二十个回答的程度, 但是就这么一个钱包, 在赵怀京眼里, 那却一点也不普通。
　　因为那是陈锋的钱包。
　　其实就是陈锋的钱包也没什么，但是钱包里, 有那张赵怀京心心念念了很久的, 陈锋“初恋”的照片, 赵怀京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没有人。
　　不过就算周遭有人赵怀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哪怕把他当变态、当小偷，赵怀京都觉得无所谓了，天知道这照片折磨他折磨了多久，赵怀京就非得看看他初恋长什么样, 女的的话，是不是就特漂亮，男的的话，是不是就特帅？
　　可是就算特帅，也不一定有他赵怀京帅吧, 赵怀京心道。
　　可是当他摸到这个钱包的时候，赵怀京心里没来由的涌起来一丝害怕，可是他说到底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就算是陈锋初恋没错，可陈锋现在也是跟自己在一块儿, 他初恋归根结底也就是在照片里，又不可能凭空蹦出来，就算是蹦出来，赵怀京也绝不放手，陈锋要是敢回头找那个初恋，赵怀京绝不会像苦情剧里的主角一样，含情脉脉地说，为了你的幸福，我可以退出。
　　他退出个毛线啊！谁爱退谁退，反正他不退，还凭什么后来者居上，他就居上了，怎么的。那初恋五六年也没出现，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怀京做足了心理建设，发誓自己看清照片上的人的时候绝不会生气，也绝不会冲过去质问陈锋，到底是他重要还是这个初恋重要，谁没年轻过呀，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初恋啊，赵怀京很大度的想，他就平淡地接受这一切，平淡地接受这个初恋的存在。
　　但还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待在心里五六年的初恋。
　　赵怀京心一横，打开了钱包，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轻飘飘地飘出来一张照片，水灵灵的落下了地上，赵怀京没来得及捡这个，他先把钱包翻了一遍，听周倩说，是在比较隐秘的地方，他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也没再找到一张照片。
　　难道这地上的就是？
　　赵怀京慢慢地捡起来，他真想控制自己的手，别再他妈抖了。
　　这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儿吗？
　　是。
　　但这是什么值得这么激动的事儿吗？
　　也是。
　　但这是什么值得他心惊胆战的事儿吗？
　　还是。
　　操。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上有俩人，一男一女，拍的有些模糊，他思索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确认了一遍，确认这两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男的长得就那样儿，就普普通通的长相啊，跟自己简直没法儿比，女的长得还行，挺漂亮。
　　但是这俩人手都拉在一起啊！笑的还那么甜蜜，合着陈锋不知道单恋谁单恋六年，那陈锋这六年的单恋也太惨了吧。
　　赵怀京想，原来他找了这么久的照片也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就是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才更觉得纳闷，他换了右手拿，刚才被他左手挡着的地方恰好显露了出来，赵怀京发觉这张照片上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占比不大，以至于他第一次还没发现，但是赵怀京越看这个人，怎么越觉得熟悉呢？
　　……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抬眸，跟玻璃门上的自己对视了一下，不对视还好说，一对视便怔住了，他觉得恍惚，觉得懵，但是突然间又清醒了。
　　照片上的这个人他异常的熟悉，从来没这么熟悉过，穿着当时流行的白色衬衫，骑着单车，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可他脸上还是笑的那么开心。
　　他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几年前的自己。
　　十七八岁时候的他，总爱骑着单车满城转悠，什么都爱干，就是不爱学习，这张照片这么糊，只有赵怀京那点儿地方是清晰的，他不知道陈锋怎么会有一张他的照片。
　　赵怀京冥冥之中感觉，难道，别人嘴里，周倩嘴里、张平嘴里，陈锋的那个六年的“初恋”，其实不是别人，就是赵怀京他自己吗？
　　这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赵怀京高考数学考了满分，虽然他没有考满分，实际上都没有及格，可是他现在依旧震惊，以至于他不得不一遍一遍的确认，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他确实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张脸。
　　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吃了那么久的醋，合着，全他妈是自产自销？！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那么在意陈锋的心里有别人，那么在意那个人在陈锋心里待了六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也许要花半辈子、一辈子的时间来覆盖这个初恋的印记，也许覆盖的掉，也许无法覆盖，可现在却突然让他知道，这个人他妈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直到陈锋走到他跟前，赵怀京还是没从刚才那一幕出来，他意识到陈锋的接近，目光带着错愕还有欣喜的与陈锋的目光对视上了。
　　陈锋慢慢地接过他手里的照片，他看了眼照片里的赵怀京，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
　　“我在北京待过两年，”陈锋说，他的语调相当的平淡，像是在说什么别人的故事，“那时候上大学，朋友刚谈了对象，高兴的不行，在街边上拍照，我帮他们拍。”
　　“拍了两张，”陈锋顿了一下，“看见了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陈锋说。
　　没有别的意思？赵怀京听不得这个话，连他自己包括周倩，包括张平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陈锋却告诉他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会把这张照片当宝贝似的留六年？没有别的意思会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怀京问。
　　“不重要。”陈锋沉默了一会儿。
　　……
　　“怎么就不重要了！”赵怀京突然喊道，比起陈锋的平淡，赵怀京要显得激动多了，眼见着陈锋要离开，他拦在陈锋面前，说，“你知道这照片对我有多重要吗？没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做梦都想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男的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到底有哪儿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以为跟你在一起后就不会这么想知道了，可我他妈的还是想知道！我想知道我跟他比，到底差在哪儿了？！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在你心里待那么多年？！”
　　“我就是在意到底谁在你心里待了这么久！我在意的不得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我承认我心胸没那么宽阔，我承认其实我特别小心眼儿，如果这张照片上的是别人，我他妈一辈子都过不去！”赵怀京说，他按着陈锋的肩，喊道：“陈锋，就承认喜欢我喜欢了六年，不行吗！”
　　就承认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六年，多少个夜晚，陈锋拿着照片，似乎还能透过这张照片看见赵怀京的影子，不知道多少个痛苦的夜晚，他是看着这张赵怀京甚至只占了半边脸的照片度过的，赵怀京不知道这个感受，他没体会过这个感受，陈锋还能不知道吗，陈锋还能不清楚吗？
　　这六年，喜欢赵怀京喜欢的真的好痛苦，因为陈锋知道，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从他离开北京踏上去西北这条路的那一刻，他跟赵怀京就再也没有可能，他那一夜想了很多东西，他不得不想，不得不想未来，不得不想与赵怀京再无以后。
　　可是命运弄人一般，六年后，陈锋突然跟赵怀京在这里相遇了，第一眼见到赵怀京的时候，第一眼在车站跟赵怀京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陈锋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他甚至不敢眨一下眼，他怕眨眼的功夫，赵怀京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他想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再遇见赵怀京的那个瞬间，他所有的冷静都消失了，他曾以为六年的时间也许会冲刷对赵怀京的喜欢，因为就连陈锋也不相信，真的有人会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惦记了六年，可是丝毫没有，只是见到赵怀京的刹那，他的心脏就开始猛烈的跳动。
　　他会想象，会想象这六年赵怀京变成了什么模样，还会跟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样吗？会像这张照片上一样笑的那么开心吗？他觉得不会，他觉得人总是会变的，也许说不定赵怀京也会改变，不知道多少个日子里，再相遇，他还能认出来这个人吗？
　　只是陈锋用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甚至不用再确认，就知道当初在车站的那个男人，就是六年前照片上偶然入镜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笑的俊朗的男孩。
　　赵怀京一点也没变，一点也没改变，还跟六年前一样，眉眼也是，笑也是，都跟六年前如出一撤。
　　……
　　“是！”陈锋终于不再忍耐，这句话夹杂着这六年几乎所有的心酸与苦楚，他喊道，“我喜欢你喜欢了六年！从遇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没别人！”


第60章
　　……
　　陈锋的退让、隐忍、包容、不敢与他对视的闪避的目光……赵怀京恍然大悟。
　　他突然明白这些来自于什么, 赵怀京以为是厌恶、他甚至以为陈锋是看不起他！但其实，他对他的隐忍退让，都来自于陈锋小心翼翼的喜欢, 不敢让赵怀京知道的喜欢。
　　倘若他就是这样想了自己六年, 赵怀京开始回忆, 他早已不记得六年前他曾心动亦或是追求的人的模样了, 什么眉眼, 笑起来什么样子，赵怀京一一记不清了, 而陈锋, 他像是无视时间的流逝一般, 对着一张称不上有多么清晰的照片，一记就是六年。
　　赵怀京喝了点酒，但他从未那么清晰的知道，他此刻的举动绝不是因为酒劲，而是因为压抑已久的、猛然发觉的情感。
　　也绝不是冲动，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他从进门到床上没有一刻是和陈锋分开的, 他一只胳膊紧抱着陈锋的腰，陈锋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但身体比他结实不少。可陈锋的腰比他想象的窄，能摸到紧实的肌肉，这种感觉很新奇, 因为赵怀京从未和一个男人靠的这么近过，他也从未和一个男人做过这种事，赵怀京只觉得心里如火烧一般。
　　“陈锋……”他低声道，但宁可含糊不清的说，也不愿和他的唇分离, 陈锋的唇有些干裂，蹭着他有些疼，但就是这样，赵怀京吻的更用力。
　　这是只属于陈锋带给他的感觉，赵怀京恨不得一辈子记住这个感觉。
　　“你为什么不说？”赵怀京顺势将他推倒在床上，目光停留在陈锋的脸上，最后与他对视。
　　而这一次陈锋再也没有闪躲开目光，他用一双犹如一片汪洋的眼睛看着赵怀京，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坚毅、那么的深情。
　　不自觉的赵怀京俯身低头吻上了陈锋的眼睛：“刚开始的时候你总是不看我。”
　　“我以为你讨厌我、我以为你懒得看我、我以为你眼里不会有我，我他妈的当时以为你看不起我！”赵怀京缓缓开口，他勾了勾唇但心里却是一股酸涩：“其实是因为你怕我看出来，你喜欢我。”
　　“陈锋，你喜欢我吗？”赵怀京又问。就算他知道这个答案，可是他依旧要问，不厌其烦的问。他说着一只手轻抚陈锋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撩开了陈锋的衣服。
　　赵怀京从没见过这样的陈锋，其实他压根也没有注意过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的身体。
　　陈锋握着他拉动自己衣服的手，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眉头不自觉的紧锁着。
　　“怎么了？”赵怀京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喝刚才那两瓶酒喝的。
　　……
　　“我没有，就那两瓶酒我都当水喝的。”赵怀京急忙拉住陈锋的手不让他离开，他注视着陈锋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陈锋，你来吧。”
　　……
　　陈锋低头看着面前的人，他的模样恍然间和六年前的赵怀京重叠了，眉眼、轮廓。彼时的赵怀京，褪去了一些十七八岁时候的稚气多了一点成熟，但是依旧张扬。
　　尽管他们就是一个人，但是那份初见赵怀京时的感觉，心里的悸动，陈锋永远也忘不掉。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的模糊的身影，模糊的模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他反复看了六年的照片，早已深深、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而此刻，他睡梦中、他脑海中、一刻不停歇出现的身影和面前的赵怀京重叠了。
　　情至深处，陈锋深深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怀京……！”
　　陈锋亲吻着赵怀京的唇角，等赵怀京回过神，他的话已经深抵赵怀京的大脑，一时间他忘记了疼痛，只记得，陈锋开合的嘴唇，向他表露出的爱意。那是压抑了六年的，陈锋藏在心里的，最深的感情！


第61章
　　赵怀京还是有够耐/操的, 第二天还能整个人生龙活虎的，其实挺疼的，但是他一直待在床上更不舒服。
　　陈锋让他别乱动, 悠着点, 赵怀京跟他说没什么事儿, 这点疼还能让他受不了吗。
　　他之前跟人干架干到医院去了, 结果第二天那人没被打服, 又来招惹他，赵怀京拖着一条伤腿就上了, 彻底把那人打服了。
　　并且, 赵怀京不能坐, 他也只能站着，坐下来只会更疼，周倩今早还问他咋不坐下来，老站起来看她，她不自在。
　　赵怀京心想这人也是真能挑时间问，平时没见得多关心他, 就俩凳子，自己都得坐俩，现在倒让他坐下了。
　　他摆摆手，不过多解释，就靠在玻璃柜台上, 他抽了根烟，故作神秘的告诉周倩，问她猜陈锋那照片上，也就是陈锋他初恋是谁？
　　“你又去翻锋哥的衣服了？！”周倩惊呼一声，担心陈锋听到, 又立马把音调降低了。
　　什么话，他现在跟陈锋的关系，那还能是偷摸的看吗，那是光明正大的看。
　　“重点是这个吗？”赵怀京说。
　　周倩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儿，“谁呀，那人我也认识？”
　　赵怀京本来没想着告诉她，他跟陈锋的关系，反倒越是熟人越不好开口，但赵怀京为了逗她，还是嗯了一声。
　　“我天，”周倩眼睛都亮了，她统共认识的女的没几个，跟陈锋关系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这要是猜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叶云？”
　　赵怀京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不是。”
　　“那是谁啊，总不能，是我吧？”周倩指了指自己。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笑没。”赵怀京有些乐，他还是不打算跟周倩说他跟陈锋的事儿，也许以后会跟周倩说，但总之不是现在，先不说陈锋的恋爱对象是自个儿，就单单一条，陈锋是同性恋，就够周倩缓的了。
　　在周倩眼里，陈锋是个特别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帅，人够好，哪哪儿都没毛病，如果不是因为关系实在太熟了，陈锋在他这里就只能是哥。
　　“那你说，到底是谁？”周倩不知道赵怀京嘴里到底有没有靠谱话。
　　谁知，这人还真挺不靠谱的，看着模样思考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你猜？”真让周倩够气愤。
　　“猜猜猜……”周倩无语了，“我看你也不知道。”
　　她说完便给赵怀京做了个鬼脸，随即扬长而去，赵怀京看着周倩的背影，把最后一口烟抽完，他真的知道，也是真的不能告诉周倩。周倩能接受的话，皆大欢喜，但是倘若周倩不能接受，赵怀京总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赌上陈锋与周倩认识的十多年，来告诉周倩这个秘密。
　　但他总有人可以告诉。
　　赵怀京闲不住，他想起了张平，还有张平说的话，赵怀京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小心眼儿的人，他可以对很多人很多事大方，但那也是讲度的，倘若不是因为张平，赵怀京可能也不会那么执着陈锋的那个初恋。
　　正是因为张平在他耳边一遍遍告诉他，那个初恋有多么多么的重要，也许不会发生一连串的事情。
　　赵怀京现在想说，那初恋的事儿是很重要吗？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吧。
　　说走就走，赵怀京特地收拾了一番，这事儿他没告诉陈锋，首先他也觉得这事儿损，其次，他不想让陈锋跟张平再扯上关系，更何况，他也觉得没必要。
　　看来张平不打算回家过年，周围的几个门店多多少少都关了一些门，但张平的理发店还开着，赵怀京推开玻璃门，里面没人，他在这半大的地方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找了个座椅坐下。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想起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自己，赵怀京就觉得爽死了，杨嘉好和秦同说的没错，赵怀京这张脸是天赐的宝物，他爹年轻的时候就足够帅了，一路上走不知道能迷多少姑娘，赵怀京的势头比他爹还要猛一些，他净随了他爹娘的那副好皮囊。
　　张平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眼便注意到了坐在座椅上的赵怀京，他的面上有些惊讶，不知道又是哪阵风把赵怀京给吹来了。
　　“挺忙啊。”赵怀京站起来，他走到张平面前，寒暄了一句。
　　“如你所见，也没有很忙。”张平回答他，但其实他心里心知肚明，赵怀京来找他，绝不是单单为了说一句“挺忙啊”。
　　“你来找我干什么？”张平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怀京。
　　赵怀京这才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是陈锋钱包里的那张，现在这张照片已经为赵怀京所用，当然，陈锋是不知道他是来用作这个的。
　　“怎么样，是不是还挺熟悉的？”赵怀京将照片背对着张平。
　　张平眼里显现出的惊愕让赵怀京觉得满意了，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照片，等待张平开口。
　　“你从哪儿弄来的？你偷陈锋的？”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看他呢。赵怀京心里有些不服气。
　　“我用得着耍这个手段吗，我勾勾手指头，陈锋就得给我送过来。”赵怀京眼见着张平的面色越来越青，他继续道：“你知道陈锋初恋是谁吗？”
　　“是谁？”张平看着他这幅得意的模样，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但是他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赵怀京没来西北的时候跟陈锋根本没有交集，这照片都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他？
　　赵怀京将照片转过来，他走进张平，将照片彻底显现在张平的面前，等张平彻底看清照片上的人，赵怀京才低声道：“是我。”
　　张平愣在了原地，他先是不解而后才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他明白那个初恋对陈锋有多么的重要，所以他深知，无论他做出什么都无法捍卫那个人在陈锋心中的地位，可他又不是非要取代那个人，他只是想，他最开始也只是想走进陈锋心里一点就足够了，可是走进陈锋心里一点却也那么难！
　　最开始他知道陈锋喜欢男的的那一刻，他觉得天助我也，他想他终于能凭借这个接近陈锋，可是他根本走不进陈锋的心里，他以为那个人做了什么留在了陈锋的心里，那个人能做的，他也可以做，可是那个人居然什么也没做，陈锋就只看了一眼，就一眼！那人就彻底的将陈锋的心占满了。
　　所以赵怀京出现的时候，张平也觉得可笑，看见赵怀京对陈锋的好，张平更觉得他的那些是无用功，做再多也没什么用，陈锋的心里早就有了别人，那是他看一眼就爱上的人，是后来人没办法插足的，所以张平告诉赵怀京，想让他趁早放弃，可是赵怀京却偏要试试，偏要往那个南墙上撞。
　　所以张平也做好了看赵怀京失意的准备，这个从北京来的公子哥儿，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些，张平头一次从赵怀京这里得到了一种自己这样的人不也跟他是一样的感觉，是有钱人又怎么样？是富家少爷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跟他一样，也得不到陈锋的心！
　　可是就在刚才，赵怀京轻飘飘地两个字彻底击溃了张平的心理防线，原来真的有人生下来就是赢家，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一个那么好的人，死心塌地的喜欢他这么多年！
　　他无论如何也求不到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偏偏就单单出现，就获得了全部。
　　“是你？”张平有些惊讶、疑惑，更多的是不服气。
　　“是我。”赵怀京斩钉截铁道。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平问。
　　赵怀京将照片收起来，他回忆着张平说过的一番话，但那些话都往后放放，他来这里也只有一个目的，“离陈锋远点。”
　　张平听了他的话，居然笑了起来，他哈哈一笑，“可以，但你跟陈锋的距离到底有多近？真的跟你想的一样近吗？”
　　赵怀京皱了皱眉，继续听这人会说出来一些什么话。
　　“赵怀京，我承认你够厉害，我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就单单站在这儿，什么都不用做，就上赶着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包括陈锋，”张平深吸一口气说，“但你总归是要回北京的，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
　　“陈锋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赵怀京道，“我会带他走，我会带他去北京，他不可能，我也不会让他一辈子待在这儿。”
　　“那我们就走着瞧！”张平说，他的语气不屑，“赵怀京，你知道你们有钱人最大的一个毛病是什么吗？”
　　赵怀京看了他一眼，不耐道：“说。”
　　“那就是太清高，太他妈把自己当回事了！”张平愤慨道：“你们总把问题想的太简单，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操，这b他妈的能不能别咒我了。
　　“那你知道你们这种人，最大的一个毛病是什么吗？”赵怀京道。
　　“就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你觉得难的事情，我甚至不用动手，你就等着看好了，我赵怀京说到做到！”


第62章
　　赵怀京没想到张平会去找陈锋, 他以为他的那句“离陈锋远点”，说的够明白了、够能让他听懂了，也够有威胁性了。
　　可是张平跟没听着似的, 还是去找了陈锋。
　　“包的什么, 饺子啊。”赵怀京凑上前去看陈锋在做什么。
　　“嗯, 今天除夕。”陈锋说, 他给赵怀京拉了个凳子让他坐下, 赵怀京听话的坐在陈锋一边，他也对这个跃跃欲试。
　　但赵怀京压根儿没做过, 他那有些笨拙的、模仿着陈锋的动作, 让陈锋不由得有些乐。
　　“你歇着吧。”陈锋笑道。
　　赵怀京包的这个饺子下锅没一分钟就得煮的七零八散, 看来赵怀京做饭真的只会做那两样，多一样都不行。
　　“怎么了，”赵怀京以为陈锋嫌弃他包饺子的卖相，有些不乐意，“我这包的也差不多吧。”
　　差的是不多，但是差的也不少。
　　“那你包吧, 你包的这些单独下，让我吃。”陈锋说。
　　赵怀京一听这个，包的更有劲了，动作也加快了起来，今天过年有了赵怀京, 整个年也变得热闹了，他不是个耐性子的人，包了二十来个就跑到一边去跟爷爷下象棋了，摊开那副挺久没用过的象棋，赵怀京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什么都会点, 像什么斗地主、麻将、象棋，样样都沾点边，不熟，跟爷爷下象棋纯属自虐，下了没几局，赵怀京就举白旗投降了。
　　“跟老一辈儿真没得比的，太厉害了。”赵怀京又坐回去，一路跟着陈锋从看饺子包好，到下锅，到盛出来，再到饭桌上吃饭。
　　赵怀京看着碗里的，跟陈锋碗里的还真的不一样，他还就以为陈锋说的玩笑话，谁知道他包的那些不囫囵，不规整的饺子都盛在了陈锋碗里。
　　外面放着烟花，外面的门店此刻都紧闭着大门，周围的人大多都回老家过年去了，赵怀京看着旁边吃的特慢的陈双双，惊讶的挑了挑眉。
　　“还有她不爱吃的东西啊？”赵怀京问。
　　“对，我也没给她盛多少。”陈锋说。
　　陈双双嘀咕着，自己都吃半天了，还剩这么多，怎么能叫没盛多少，但是她也就只敢嘀咕两句，这话可不敢让陈锋听见，陈双双还是挺害怕陈锋的，她不想新的一年的开始就惹她哥生气。
　　赵怀京比陈锋像亲哥，他跟陈双双挨得近，悄悄地把碗凑到陈双双的跟前，跟她使眼色，让陈双双把饺子夹到他的碗里。
　　陈双双腾地一下眼睛都亮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待遇，往日里都是忍着吃完，陈锋分明做的挺好吃的，可她就是不喜欢吃。但是不吃还总饿，她更是不敢喊饿。
　　“陈锋，把醋拿过来呗。”赵怀京冲他嘿嘿一笑。
　　陈锋听罢放下筷子起身去厨房拿醋，一点没注意身边两个人的小动作。
　　“快快快。”赵怀京说。
　　陈双双咯咯地笑起来，一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就控制不住那种，给赵怀京夹了四五个饺子才停手，她本来不想停，但是被赵怀京给拦着了。
　　“留几个留几个，你要是觉得你哥信你半分钟吃了十个饺子，那你给我夹完吧。”赵怀京乐了，真没想过陈双双还有挑食的东西，他还以为陈双双什么都爱吃。
　　陈锋自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笑什么，赵怀京给陈双双打着掩护，笑道：“快点吃，一会儿哥带你放烟花。”
　　“好耶！”陈双双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她之前只玩过那种小的烟花，像什么仙女棒，还有小呲花，别的大的，陈锋也不让她玩，现在有赵怀京在了，她也不在是一个人玩烟花了，赵怀京在某方面来说还是很有童心的，要不怎么能跟小孩玩那么开，周围邻居家的小孩都爱跟赵怀京玩，他小时候也这么玩的，赵怀京小时候玩的花样才多，现在孩子们玩的都是他玩剩下的。
　　赵怀京十几岁的时候就虏获了不少小迷弟，那群几岁的小孩，没少听赵怀京小时候的“英雄事迹”，他在有些父母眼里是捣蛋精，是闯祸王，但是在那群小孩子眼里可是“吾辈楷模”，一个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
　　赵怀京闲的时候，也乐的跟这群小孩玩，让那群孩子们坐在他肩上“开飞机”，赵怀京没少干，一个个把他们哄的压根儿不想回家。
　　吃了饭，赵怀京带陈双双在外面玩，从小玩到大，特大那号的烟花还不能放，得等陈锋收拾完，跟陈锋一块儿看才行。
　　陈双双玩的不亦乐乎，一个劲儿的跑，一点也不带累的，穿着小棉袄，戴着帽子围巾，活像一个小面包，相比陈双双，赵怀京穿的就单薄不少，他连棉袄都没穿，刚在屋内有点热，他出来透口气，并且他也挺抗冻的，从小就是。
　　“来，我教你这个怎么玩。”赵怀京蹲在地上跟陈双双玩着烟花，他没少教陈双双拿着摔炮吓别人，最重要的是吓她周倩姐。
　　“等明儿，周倩来你旁边，你就这么给她一变……”赵怀京刚拿出摔炮，还没砸地上就被陈锋给拿走了。
　　“教她啥呢。”陈锋一副早已识破赵怀京把戏的眼神看着他。
　　赵怀京被抓包了，面上有些尴尬，下一秒，一件外套就披在了他身上，“周倩跟你有仇，你教她这个。”
　　赵怀京气不打一处来，要论这个，赵怀京可得跟陈锋好好理论理论，到底是谁让隔壁家才十岁的小胖子拿摔炮摔赵怀京的，还净他妈往他脚边扔。
　　不过赵怀京也就开个玩笑，真吓着周倩，他也真是完蛋了，再说了，凭借周倩跟陈锋的关系，周倩还勉强算他半个小姑子吧。
　　赵怀京想起去年，去年过年他是在家里过的，一大家子人，赵钧，他姐都回家了，他姐跟他对象，还有那应该喊他舅舅的小孩儿，不过他现在还不会喊赵怀京喊舅舅。
　　过年的时候还是挺快乐的，赵霆不会怎么难为他，哪怕赵怀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他也不好在一家人面前数落赵怀京的不是，所以赵怀京逢年过节过的还挺滋润。
　　吃了年夜饭，他为了逃避奶奶的什么赶紧找对象的话题，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说睡觉，实际上门锁着，人早从窗户外面翻出去跟杨嘉好一行人鬼混了，他不跑还行，奶奶有两个念叨的人，一个他一个他哥赵钧，现在他跑了，就留他哥一个人，别看赵钧平时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也很听奶奶的话，毕竟从小奶奶对他最好。
　　不过赵怀京也觉得他哥这个年纪是得赶紧结婚了，他姐孩子都抱上了，赵钧这人连个信儿都还没有，赵怀京心里就纳闷了，赵钧也不是同性恋吧？
　　不过他还是心安理得的翻走了，他是一刻也听不下去他奶奶的数落，平时说他多吃点饭，多听他爹的话，赵怀京也就不说事儿了，但是让他早点结婚，赵怀京办不到，他还想多玩几年呢。
　　回到现在，赵怀京不用想也知道手机里有多少条消息，多少个电话，之前答应他奶奶的过年一定赶回去，本来他考虑着奶奶的身体，还真的想提前回去一趟，但是后来跟赵钧打电话，发现那老太太才没什么事儿，麻将打的正风生水起呢，一坐就是一天，压根儿不是有病的样子，赵怀京也就放下心来了。
　　并且他本来也更想陪陈锋过这个年。
　　快轮到放烟花了，赵怀京专门把爷爷搀下来，所幸爷爷还没有睡，他给爷爷安排了个绝佳的位置坐着，自己一人跑到马路边，将烟花点上了火，又匆忙的跑到陈锋身边。
　　赵怀京以前觉得放烟花没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那么执着着跟男女朋友在一块儿看烟花绽开，赵怀京之前觉得看来看去不也就那样，直到现在，赵怀京站在陈锋身边，他似乎才明白那些人看的烟花是什么了。
　　原来看的不是烟花，还有身边人被烟花光亮映照下的脸，原来看的其实是那个人。
　　赵怀京根本没看这个烟花有多美多美，耳边不断传来陈双双的欢呼声，可是赵怀京压根无暇顾及这个烟花，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锋，一刻也不想从他脸上移开。
　　相比他，陈锋看的专注多了，他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般，这么认真的看过烟花了，在北京的时候没见过，在西北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也没见过，直到赵怀京来了以后他才再次见到。
　　他不是不想看，好像只是跨不过去那道坎儿，这些年，陈锋一看到这个场景，又会回忆起六年前的晚上，他一个人坐在门外，好像把这辈子的烟花都看完了。
　　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不再有六年前那个夜晚的感觉，更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在北京的那段日子，空荡的宿舍，还有外面砰砰的烟花声。
　　此时，陈锋心想，他好像要跨过那道坎儿了，这么多年，他总该对当初的事情释怀了。
　　在北京没看到的烟花，他现在看到了。在北京错过的那个人，现在也在他身旁了。


第63章
　　赵怀京干脆没回去住, 就在陈锋家住下了，按照他的意思，凭借他跟陈锋的这个关系, 赵怀京还至于回去住吗, 在路上跑两趟也够累的。
　　赵怀京这才有空给杨嘉好拨回去电话, 凌晨一点多, 杨嘉好那群人准正玩的嗨呢, 他打过去说不定得打扰正在玩的尽兴的杨嘉好，不过赵怀京一点不在乎, 杨嘉好又干不了什么正事儿。
　　“喂？”赵怀京接通了电话, “找我干什么？”
　　“你还知道是找你啊！”杨嘉好逮到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他给赵怀京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没一个接的，“你不回来过年，真在那儿待上瘾了？”
　　“我不是说了吗？”赵怀京有些不耐烦，“春节肯定回来，奶奶又没事儿, 净合起伙来骗我。我要还在北京，就冲你骗我这一点，你早完蛋了，收拾收东西逃窜吧。”
　　杨嘉好这边谎言被戳穿，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又硬气起来，“快点儿的，天天替你听那些念叨，我寻思着，我也不是赵家人啊。”
　　“知道。”赵怀京换了个话题, 不想再继续聊这个，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过年回不回家还要被管着，赵怀京想起来就心烦，“你在哪儿玩呢？”
　　杨嘉好说了一个地址，那是赵怀京跟杨嘉好众人平时聚在一起的老地方了，特熟悉，玩归玩，不过新意倒没多少，天天就那么几样，赵怀京早玩够了。
　　“成，那你替我跟秦同说一声新年快乐啊，”赵怀京道，他倒不是不想单独给秦同打个电话，问题是这个时间段给秦同打过去，谁知道他在干什么呢，赵怀京之前经历过一回，现在彻底有阴影了，那小子那边还跟人做的热火朝天着呢，这边就接起来他的电话了，赵怀京听着电话那头陌生男人的喘息声没吓得把手机扔掉，现在他提起秦同又顺带着问起秦同的现状，“那小子人呢，没跟你在一块儿啊？最近也没听见他的信儿，在哪儿浪呢。”
　　“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呗，他行程满，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的。”杨嘉好吐槽道。
　　“是不能跟你比，”赵怀京笑道，“半年不带开张的。”
　　杨嘉好骂了赵怀京一句，愤然挂断电话，赵怀京将手机短信收到的新年祝福一一老一套的回复过去，赵怀京朋友多，想跟他攀上朋友的也多，信息回复不过来的话，往往就石沉大海了。
　　他给陈锋说自己往家里打一通电话，眼见着也十几分钟了，赵怀京剩下的信息匆忙扫了几眼，便跑去找陈锋了。
　　他一觉能睡到下午，赵怀京还是挺能睡的，陈锋看他睡的那么沉也没喊他，反正年初一又没什么事儿。
　　但赵怀京可不知道就在他睡觉的这个时间，张平来找过陈锋，他要是知道，保准是不能睡这么死的，要么就是让陈锋无视张平，要么就是得跟陈锋一块儿去。
　　张平自从上次赵怀京找过他以后，心里就跟有根刺儿一样扎着，他不相信赵怀京嘴里的话，他还是想听陈锋亲口告诉他。
　　“陈锋，”张平推开门，先是观察了一圈，发现周围没赵怀京的影子才放下心来，“我有事儿问你。”
　　陈锋抬眸跟张平对视了一下，他站起身，没有拒绝，似乎也能猜到张平找他的用意，“出去说。”
　　“就在这儿不行吗，又没人。”张平有些疑惑。
　　“赵怀京在睡觉。”
　　谁料陈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彻底让张平认输了，他甚至还什么都没问，陈锋就坦荡的告诉他答案是什么了。
　　一种莫大的无力突然涌上了张平的心头，他声音颤抖着，但尽管这样还是努力平复着，“行，出去说。”
　　外面飘着小雪，张平没开口说话，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雪花飘落在地上便迅速的消失了，但是他不能在等了，陈锋是没耐心跟他一起在这儿淋雪的。
　　“你跟赵怀京谈了？”
　　预料之中的，甚至没有丝毫犹豫，陈锋嗯了一声，在这方面他没必要瞒着张平，因为就算他不说，张平也能看出来，就算他不说，赵怀京也迟早会说。
　　张平哽住了，他尽力的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就如同这越下越大的雪，张平再也控制不住了，陈锋的话跟赵怀京比起来，更是刺痛他的心。
　　“陈锋……！你跟赵怀京？！你跟赵怀京怎么可以？！”张平喊道，他不解，他不懂陈锋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的人，他那么自傲，那么目中无人，陈锋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如果说六年前那一眼便喜欢，是因为他的脸，可是赵怀京这张脸下面掩盖的分明是卑劣的性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性子，张平就是这么以为的。
　　在他眼里，赵怀京也不过是一个喜欢找乐子的人罢了，他这种人是不可能付出真心的，他看不起他，看不起这个地方，又怎么会打心底里看得起陈锋？！他只是爱玩，又恰好有一个合适的对象，等到赵怀京玩腻了，他撒手就走人了，那留下陈锋又怎么办？！
　　“他就是跟你玩玩！他那种人是不能信的！”张平说，张平也去大城市待过，他也跟那些个有钱人玩过，他知道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每一个说着真心的人到头来都只是玩玩，张平不相信这种人，更何况，他觉得赵怀京就是这种人。
　　他知道他说出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可能陈锋会发火，陈锋会告诉他，赵怀京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陈锋会让他滚也不一定，可是陈锋没有这么做，他的语调这么平淡，好像无论赵怀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好是坏，就哪怕他坏的彻底，陈锋也义无反顾。
　　“没关系。”陈锋说。
　　“你说……”张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面对着陈锋，问：“什么？”
　　“他想跟我玩玩的话，也没关系。”陈锋说。
　　……
　　“赵怀京是救过你的命吗？！”张平喊道，他匆忙拉住陈锋的手腕，用力的拽着，不让他离开。
　　“归根结底你也就只看了他一眼，你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他跟你心里想的一样吗？就算是这样，就算一点也不一样，你也接受吗？”张平说，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干涉陈锋的感情，可是他不愿看到陈锋的真心抛给赵怀京这样的人。
　　陈锋面无表情的将他的手拉开，他跟张平没什么好说的，张平理解不了他，陈锋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理解。
　　人和人是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的，张平没有走过他的路，所以他不懂，他不知道赵怀京在陈锋的这条路上意味的什么，他不明白那一眼对陈锋的意义。
　　就像是一株在荒漠中，终于冲破重重黑暗和束缚的草，没人理解它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破土而出，也没人知道一滴水落在他身上带给它的感受。
　　“张平，赵怀京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要喜欢的，是我先喜欢的，跟他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陈锋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往超市走去，张平说到这种地步，陈锋也没有必要再多说，因为无论张平说什么，陈锋的回答都不会改变。
　　“陈锋！”张平略带痛苦的喊道，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过去以后，陈锋大概再也不想跟他见面，于是他必须把要说的话说完，“当初是你告诉我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如果这是你的活法，我认了！”
　　他忘不掉陈锋对他说的这句话，初来乍到的张平，是很不受镇上人待见的，这也怪不得大家，因为在这种地方，一辈子都规规矩矩的地方，是不允许这么出格的人存在的，可是张平在这群人的冷眼里，在这群人的不解中，找到了唯一一个对他什么异样都没有的人，他不会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他不会讥笑他的穿着和脸上的妆，不会在背后随众人纷纷议论他。
　　因为陈锋愿意同他说话，愿意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张平渐渐地在镇上过的也不再那么难堪，他问陈锋，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就不怕别人说什么吗？
　　陈锋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于是张平不再觉得难堪，也没有再掩盖自己的爱好，他能大大方方的穿着自己想穿的衣服，化想化的妆，只是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避开人群，他的事情人尽皆知，可是张平觉得没关系。
　　因为这就是他的活法。
　　他从未见过像陈锋这样的人，他跟别人不一样，哪哪儿都不一样，张平就是会不自觉的被陈锋吸引，他知道他配不上陈锋，大概一辈子也配不上，他没赵怀京长得帅，更没赵怀京有钱，可他有一颗对陈锋彻底的真心，他能把这颗心完完全全献给陈锋，如果赵怀京做得到，那张平认了，如果赵怀京做不到，那张平可以继续等，他这一生过的一点儿也不平坦，可是他可以继续等，直到这条路变得平坦。
　　可是看着陈锋的背影，还有从这个那么冷静的人嘴里说出来的那句“玩玩也没关系”，张平隐隐约约预感到，这条路大概永远也不会变得平坦了。


第64章
　　过年的保留节目, 赵怀京买了不少东西充当年货，他大包小包的全带去了陈锋家，美其名曰是自己宿舍放不下, 其实陈锋也明白这些全是带给他的。
　　“哟, 进货回来了啊赵怀京。”周倩远远的就瞧见他了, 这两天赵怀京没少往家里搬东西, 周倩看一波感叹一波真的够有钱的。
　　“上一边去。”赵怀京懒得理她, 远远的瞧见他了也不知道帮一下。
　　“哎，什么人啊, 大过年的别惹我生气啊。”周倩警告道。
　　赵怀京打量了一下周倩, 他也佩服这个人, 平时压根儿不会早起，过年了居然还难得早起了，周倩告诉他早上七点她就醒来了，醒来干什么？她可不像赵怀京那么无聊又缺德的把院子里的狗吵醒。
　　周倩早早地起来就开始捣鼓自己，周倩可是每年都秉持着得美美的过年。
　　“干什么，被我迷倒了？”周倩发觉赵怀京一直盯着自己, 她撩了撩头发，神情特得意。
　　“想啥呢，”赵怀京笑了，“你喊我一声哥听听。”
　　“干什么，”周倩一脸疑惑, 平时赵怀京总说自己比周倩还小两岁小两岁的，周倩听的耳朵起茧子，现在让她喊赵怀京哥了，真不知道赵怀京脑子里装的什么，“你不比我小两岁吗。”
　　“那不妨碍你喊我一声哥啊。”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 周倩瞧见了眼睛都发光了。
　　那是个红包，也就是压岁钱。
　　“真的假的，给我的？”周倩已经26、7了，这个年纪早不拿压岁钱了，也没人再给她了，现在已经到了她给别人发压岁钱的地步，周倩没钱，每次都要硬着头皮发的时候别提有多崩溃了。
　　“怎么，喊不喊，再给你一次机会。”赵怀京挑了挑眉。
　　有钱就是任性。
　　“怀京哥！怀——京——哥！怀京哥今年事业爱情双丰收哈！”周倩可不是别别扭扭不好意思那类型的，赵怀京愿意给她发，那她就开开心心受着，有个人傻钱多的朋友周倩别提有多开心了。
　　“行，喊的挺好的。”赵怀京扔过去一个红包。
　　“你包了多少啊。”周倩眼睛真的亮晶晶的。
　　“两千八吧。你今年不是28么？”赵怀京道。
　　“什么28！我才27......6！行吧！”周倩寻思着自己这年龄怎么长得飞快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赵怀京瞥了她一眼，他不惯着周倩，“行，还我200，这位芳龄26的周女士。”
　　“那……那我还是28好了。”周倩心虚道，她把红包装兜里，特乐呵的上前按按赵怀京的肩，捶捶赵怀京的背。
　　“上哪儿学的这招。”赵怀京被她整的直乐。
　　“我本来就会行吗。”
　　赵怀京想也是，周倩的确啥都沾点边，不过也就沾点边了。
　　“陈锋和双双呢，在店里吗？”
　　“锋哥一大早上山去了，双双还没醒呢吧。”周倩道，她冲屋里看了一眼，谁知陈锋已经回来了，并且估计目睹了这一场周倩喊哥的戏码。
　　周倩顿时感觉尴尬，一溜烟跑走了。
　　赵怀京看见陈锋，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他飞一般的冲进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就被陈锋浇了一盆凉水。
　　“陈双双不要钱。”陈锋道。
　　赵怀京的左手缩了回去。
　　“我也不要。”陈锋看见了他的动作，继续道。
　　赵怀京的右手缩了回去。
　　“爷爷也不要。”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那不行！大过年的。”
　　“听话，”陈锋无奈地看了赵怀京一眼，“真的不用。”
　　“可我想给。”赵怀京道。
　　他特委屈的说，“我是你对象，陈双双是我妹妹，爷爷也是我爷爷，我不就该给吗？”
　　“你带了多少？”陈锋松口了。
　　“真不多！”赵怀京忙道，“真的不多。”
　　“爷爷就不用了，你过去他指不定还要给你钱呢，你给陈双双发吧。”陈锋看赵怀京这个架势，这个压岁钱不发出去他心里肯定不高兴。
　　“好好好，那我就给双双发，双双是不是还在楼上，我上去看看她！”赵怀京得令，没等陈锋开口就往楼上跑了。
　　陈锋看着赵怀京这着急忙慌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看赵怀京这激动样，不知道他怎么就会这么高兴。
　　“赵怀京！你来这么早，不像你的作风呀。”陈双双刚起床，她看见赵怀京觉得疑惑。
　　“你起这么早，难道就像你的作风了？”赵怀京帮陈双双套上小棉袄。
　　陈双双对赵怀京出现在他们家已经不觉得有任何奇怪了，他不出现反倒才奇怪。
　　“你……你该不会是来检查作业的吧！”陈双双脑海里涌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念头，她还没动笔呢，赵怀京就来了。
　　“你倒是提醒我。”赵怀京看了眼她桌边那崭新无比的寒假作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不过放心，起码过年这段时间，我不检查啊，我现在是你哥，不是你老师。”赵怀京拍拍她的肩。
　　“那你这么早来干什么？”陈双双更疑惑了。
　　赵怀京看了眼门外，他上前特别偷偷摸摸地把门给关上，“给你发压岁钱。”
　　“这压岁钱你偷来的啊？”陈双双看赵怀京这个警惕的架势，脱口而出。
　　“……”
　　赵怀京沉默着，“我上街上捡的，行吗。”
　　“可是可是……我们……”
　　“行了，你哥自己有钱，你哥是富二代。”赵怀京说。
　　“富二代是什么意思？”陈双双年纪还小，没接触过这个词汇。
　　“就是……哎，你现在这么好学干什么？”赵怀京发觉还挺难解释的，幸好他衣服兜够大，赵怀京拿出来一摞，塞到陈双双手里。
　　陈双双对这么多的钱没有意识，她不知道手里有多少钱，只知道像块砖一样沉。
　　“不行，我哥说了，你给的超过两张我就不能要了。”陈双双忙道，她虽然对钱没有概念，但是对张数有概念，这一摞怎么样也不能是两张啊！
　　“你哥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就说了，他说你人傻钱多那样……”
　　赵怀京又沉默了，“这样，这样行吧。”
　　他又开始想歪理了，“那就两张，剩下这些你找个地方存起来，以后我就不给你了，行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陈双双这记性，哪里记得以后呢。反正他明年还给，如果他明年还在的话。
　　赵怀京看了眼四周，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铁盒，陈双双不常用，平时也不会动一下，陈锋更不动他的东西，指定发现不了。
　　赵怀京将那一摞钱装进了这个铁盒里，他悄声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你哥，你哥问起来，就说我只给了200，记住了吗？”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哥呀？”
　　告诉了不就完了吗！那他白藏着掖着像个小偷一样这么久了。
　　赵怀京道：“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就是不能告诉你哥的，你如果告诉你哥了，就不能算秘密了，我以后什么事儿都不告诉你了。”
　　小孩儿对这种契约类的东西，像是秘密、约定什么的，是特别上心的，陈双双就把这个当做一个游戏，为期很多年的游戏，属于她跟赵怀京的，她不想输，所以就答应了赵怀京。
　　“行，我们约好了啊。”赵怀京心满意足：“我给你了多少钱？”
　　“一……一摞。”
　　“……错！刚才不是说了只给了200吗？”
　　“好吧，200。”
　　其实赵怀京也没骗人吧，也没教陈双双骗人，他真的给了200。
　　不过是200张。
　　“谢谢你赵怀京……不对，是怀京哥！祝你新年……新年……”陈双双开始想措辞。
　　赵怀京看她那为难样，也替她着急，主要是他想赶紧下去找陈锋，“我允许你说个新年快乐得了。”
　　“不行，我哥说了……”
　　“赵怀京，”她又回归了原来的称呼，“祝你平平安安！”
　　“好，那祝我们世界上最可爱的双双，新的一年听哥的话，不要惹哥生气，多帮哥照顾爷爷，让哥少辛苦一点，少操心一点，再懂事一点、再听话一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对我的祝福吗。怎么感觉像是许愿呢？”陈双双不懂，只知道赵怀京说了一堆。
　　“怎么不是了，”赵怀京腾地一下抱起来陈双双，“下楼找你哥去喽！”
　　“对了，”下楼途中，赵怀京突然想起，“那铁盒你别给扔了。”
　　“我知道——！我又不傻！”陈双双说。
　　“那你很聪明了。”赵怀京哈哈一笑，“这里面是什么？”
　　“赵怀京给我的钱！”陈双双说。
　　“不对！”赵怀京道。
　　“那是……赵怀京偷偷给我的钱。”陈双双压低声音。
　　“你要这么说我真完蛋了。”赵怀京道，“你锋哥会不高兴的。”
　　“那，我哥不高兴了，会怎么办？”陈双双有些紧张。
　　“你锋哥不高兴的话，那你怀京哥就完蛋了。”赵怀京道。
　　“那我呢？”陈双双更紧张了。
　　“你也完蛋。”
　　……
　　空气间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那不是赵怀京给我的钱了。”陈双双道。


第65章
　　今天在叶云姐家里吃饭, 叶云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今天晚上跟陈锋，赵怀京一块儿吃, 她平时过年也是一个人过的, 偶尔陈锋会给她家送点东西, 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人, 赵怀京不知道叶云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他不知道叶云的家庭状况，毕竟刘老师还有那几个老师早就回家过年了, 他以为叶云也会回家。
　　“姐, 你咋不回家过年啊？”赵怀京问。
　　叶云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面色有些为难，“家里离得远，还是不回去了。”
　　赵怀京听罢不再多问什么，叶云也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家能离远到哪里去呢，他知道叶云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便识相的没有多问。
　　所幸陈双双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是个气氛组，没两下又逗的叶云笑起来，她在熟人面前就特别疯, 在陌生人面前倒跟现在大相径庭，闷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没过一会儿就非得给赵怀京他们表演节目，自愿的那种，蹦蹦跳跳的, 好不热闹。
　　这性子真不知道是随谁了，赵怀京想，估计跟陈锋小时候一点也不像，就跟赵怀京同他姐一样，他姐小时候就斯斯文文的，跟他姐比起来，赵怀京就咋呼的多了。
　　桌上赵怀京喝了点酒，不过这些酒倒不碍事儿，赵怀京酒量不差，只要不是喝的特别过火，都是还好的程度，就是这人半醉半不醉的时候话就变得多了，他话一多，还能聊什么？他跟叶云坐在一块儿，还能聊什么？
　　聊那些小孩儿的期末成绩啊，还是聊教学方案啊？要是聊这个，干脆也别聊了，赵怀京现在就能倒头睡着。
　　那必然是聊陈锋，陈锋跟叶云认识的日子比赵怀京想的要长，他们认识五年了，从叶云刚在这里教书的时候，她就跟陈锋认识了。
　　叶云对陈锋的第一印象除了长得帅，就是，这孩子不爱说话，但是她再往深了解到陈锋，就觉得这孩子一个人照顾爷爷、妹妹不容易，平时做了饭什么的就来给陈锋送几份，有事儿没事儿来超市跟陈锋唠唠嗑，再加上叶云刚来这儿的时候，住的环境更是没那么好，像什么地方哪哪儿出问题，她都得喊陈锋来修，一来二去，这关系自然而然就熟了。
　　她发现这孩子倒也不是不爱说话，跟他熟络起来，能聊的话题也不少，偶尔陈锋还会开些玩笑，叶云知道，其实他心底里跟别的二十岁出头的大小伙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生活所迫，他必须逼自己成长起来。
　　叶云毕竟比陈锋大六岁，算是陈锋他姐，陈锋二十出头的年纪，偶尔也会冲动，也会做事儿不考虑后果，叶云也会心疼的数落他，之前说过的，叶云姐单身，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少不了几个混子骚扰，陈锋肯定忍不了，纵使叶云总劝陈锋不能冲动，毕竟是一个地方的人，闹大了不好，那段日子，陈锋干脆是睡在叶云家门外的，就这么守着。
　　叶云知道这事儿那是又心疼又愧疚，她加倍的对陈锋一家好，不为别的，那是因为陈锋值得她这么做，叶云早就告诉过赵怀京，陈锋是个特别好的人，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姐，说这个干什么。”陈锋道。
　　“唉呀，聊起来就控制不住嘛。”叶云起身走到桌前，拿出一本相册，坐下给赵怀京介绍着，里面还有一张跟陈锋的合照，是陈锋22岁的时候拍下的，那时候的陈锋，眉眼还带着现在不怎么常见的青涩，那段日子过的苦，是他刚从大学辍学的第二年，留着稍短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衣服，还有点涉世未深的感觉。
　　赵怀京没见过陈锋这个样子，照片中的陈锋比现在的赵怀京还要小，说实在的活脱脱的像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看着这张照片，赵怀京心里有些酸，他真想早生几年，或者早遇上陈锋几年，当时20岁的陈锋倘若遇见24岁的他，赵怀京想，那他会不会就过的不会那么苦。
　　可是事实是陈锋20岁遇见的是18岁的赵怀京，他们的关系也没有达到认识，仅仅停留在只遇见。
　　“怎么样，”叶云不禁有些感慨，她觉得人真的果真是上了年纪，就喜欢怀旧，“眼见着四年就过去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是快啊，赵怀京想，但这几年对陈锋来说应该过的很慢很慢吧，时间像是开了慢倍速，六年里的痛苦和思念都放慢了，随着慢速度，更放的无限大。
　　“谢了姐。”赵怀京敬了叶云一杯酒。
　　叶云还没反应过来赵怀京向她道什么谢，难不成是因为翻出了陈锋的照片？但这也的确没什么好谢的，只是一张照片罢了。
　　赵怀京想说，真是谢谢叶云这些年的照顾，谢谢她关心陈锋。如果可以，他真的巴不得这些年是自己陪陈锋度过的。
　　陈双双终于显露出了困意，不再吵闹，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沙发上睡着了，赵怀京一行人也是时候离开了，他背着陈双双，跟陈锋一块儿向叶云告别，叶云让他们早点休息，赵怀京应了一声，让她也早点休息。
　　跟陈锋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双双趴在他肩头睡熟了，周围是一片寂静，赵怀京沉默的走了半路，直到陈锋出声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换一下的时候，赵怀京才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这六年，真的不痛苦吗？”赵怀京问。
　　陈锋看了他一眼，清楚的能看到赵怀京眼里的情愫，陈锋想，还是有点痛苦的，但是也没有很苦，喜欢赵怀京是一件痛苦又不痛苦的事儿，不知道赵怀京能不能理解，反正这就是陈锋这些年的感受。
　　“还行。”陈锋说，只是痛苦也没什么办法，世界上痛苦的人太多，有些事儿就是没办法，就是让人无能为力。
　　就再次遇到赵怀京这件事，几乎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又见面了，倘若再过几年，陈锋真的会忘记赵怀京也说不定，他会忘记北京的那一眼，那个人也说不定，他连赵怀京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能记得赵怀京多少年呢？
　　人们常说，记住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是反复提起，可是陈锋没办法向任何人提起赵怀京，因为他甚至不知道称呼赵怀京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
　　我在北京遇到了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其实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在车站第一次见到我，你到底在想什么？”赵怀京问，他皱着眉，“你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失望，没想到我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
　　“就……”赵怀京解释着，他刚来的时候抱怨天抱怨地，不知道到底给陈锋留下了什么印象，“混的人呗，我刚来的时候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那模样的确特欠揍吧？”
　　赵怀京说着说着也笑了，反正如果他是陈锋，估计早就要动手了，实在受不了自己这个性子。
　　陈锋也跟着他笑了，说是，确实挺欠揍的。
　　“那你当时怎么不揍我？我那样对你……”
　　“我不是说了吗，”陈锋有些无奈，“我喜欢你。”
　　“那你从最开始就喜欢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当时还以为你看不起我。”赵怀京说。
　　看不起你？陈锋的目光落在赵怀京的脸上，他眼神里藏着很多情愫，他怎么可能会看不起赵怀京的？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陈锋看着他，“周倩是不是只跟你说过我成绩还不错，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赵怀京点了点头。
　　“其实我刚上高中的时候也一样混，也许是从来没有人管过我，那时候只觉得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平淡的说出从前的事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没怪过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从小没人教过他怎么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的人生，没人教过他人是可以为了自己而活的。
　　“我后来才明白，当时我太傻了，在西北第一眼看到你，那时候就想，至少不能让你重蹈覆辙。我想让你知道，人生还能有别的活法。”陈锋说。
　　“所以……”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根本就不是看不起我。”
　　“对。”陈锋道，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赵怀京，他只是再遇见赵怀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钱、权、势，赵怀京都不缺，他也不缺爱，所以陈锋能做的就是让赵怀京意识到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活，他想让赵怀京的一辈子，活的有点儿意思。
　　“这些……”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锋笑了，爽朗的笑声在赵怀京的耳边响起，他揉揉赵怀京的头发，“你那时候会听吗？”
　　赵怀京一下子没话说了，他那时候的确幼稚，觉得自己天下第一，陈锋说的那些话他一定不会听进去，他不仅听不进去还会觉得不爽，现在他只是看着陈锋，良久，郑重地说道，“我现在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你给我点时间……”
　　赵怀京看着陈锋，眼神中满是坚定，他抓着陈锋的手腕，“你再等等我，陈锋……！”


第66章
　　赵怀京没想到薛婷会打电话。
　　更没想到这电话是陈锋接的。
　　班上的几个孩子来陈锋家买东西, 也就是巧了，刚好赵怀京坐在凳子上帮忙看店，这几个小孩儿哪碰见过赵怀京在这儿, 个个都吓了一跳, 直往后面退了三步。
　　“怎么着, 碰见鬼了？”赵怀京看着他们的反应, 不禁有些乐。
　　刘小小, 人如其名，个子小小的, 胆子也小, 看见老师就犯怵, 不过倒不怕赵怀京，赵怀京在他眼里，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哥。
　　“我们来买东西，赵、赵老师。”刘小小道。
　　赵怀京的目光落在刘小小身后的俩孩子身上，这两个学生看起来很想打招呼的样子, 但就是怎么着也开不了口，他冲他们抬抬下巴，“咋的，我不是你俩的老师啊。”
　　有了赵怀京这句话，这俩孩子也算是鼓起勇气喊了句“赵老师好”, 赵怀京心情也不错，给这三个小孩一人抓了一把糖吃，还请他们吃了零食。
　　陈锋带爷爷去县里看病了，赵怀京没去，留在家里照顾陈双双还有看店, 等赵怀京进厨房做饭的时候，就剩陈双双一个人在门外看店。
　　赵怀京看着陈双双趴在柜台上样子，拿着菜的手顿了顿，问：“18加29等于多少？”
　　只见陈双双琢磨起来，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一脸自豪道：“37！”
　　赵怀京啧了一声，“去，去把你周倩姐喊过来看门。”
　　等陈锋回来的时候，赵怀京正正好还在做饭，正做到关键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赵怀京无暇顾及，估计要么是杨嘉好，要么是杨嘉好的另一个手机号，他冲陈锋努努嘴，示意陈锋接起来。
　　“你接了就说赵怀京在忙。”赵怀京也想让杨嘉好跟陈锋打打交道，看陈锋接了电话，杨嘉好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给他打电话。
　　“我接？”陈锋看了他一眼，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陈锋接过了电话。
　　“你跟他客气啥啊，那是我哥们儿，你就直接说他爹在忙就行。”
　　只是，出乎赵怀京的预料，这电话不是杨嘉好打来的，甚至不是他任何一个哥们儿，而是薛婷。
　　“你好？我找赵怀京，他不在吗？”
　　陈锋的眉头动了动，他沉默了一会儿，将电话递给赵怀京，“找你的。”
　　赵怀京有些奇怪，难道打来电话的不是杨嘉好？他擦了擦手，接过了电话。
　　“谁啊？”赵怀京问。
　　“是我，”薛婷的声音响起来，她的声音温婉又柔和，声音低低的，特别动听，“薛婷。”
　　赵怀京有些懵，他匆忙的看了陈锋一眼，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
　　“哦，”他尽力使自己的语调归于平静，“什么事儿啊？”
　　估计是奶奶安排薛婷打来的电话，大致内容也就是让赵怀京回家云云，赵怀京也就是纳闷，难不成奶奶是觉得杨嘉好说的话没用又换了个人来？其实换谁来都没用，赵怀京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谁催他都没用。
　　赵怀京匆忙挂断电话，心跳的不知怎么的有些快，整个厨房就他跟陈锋两个人，赵怀京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情况是得主动解释吗？万一陈锋压根儿没多想呢？他这么一解释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但万一陈锋就是多想了呢？赵怀京不解释解释怎么行？
　　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哦，那是我姨家的女儿，找我也没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是什么事？”陈锋问。
　　这是头一次陈锋这么追问，赵怀京以为他解释完第一句话，陈锋就会点点头，然后这件事儿就过去了，他隐约有预感到陈锋还是挺在意这通电话的，难不成他是有点儿吃醋？
　　“就让我过年记得回家，这事儿不急。”赵怀京连忙解释完，他凑到陈锋身边，刚才的那点心虚也没了，这通电话又不是他哪个前女友打来的，不然赵怀京还真的不知道解释什么，但薛婷的话，他跟薛婷又没什么关系。
　　但陈锋又什么都没说，赵怀京倒不好开口问他了，陈锋又不是他，没他那么幼稚，赵怀京对着条狗都能吃醋。
　　就王驰养的狗，不喜生人，对赵怀京的态度就是，没等赵怀京进门就开始吼，赵怀京进了门那是更坐不住，恨不得扑上来咬赵怀京两口。
　　但是这狗特别黏陈锋，蹲在陈锋脚边甭提有多乖了，关键是那狗也跟王驰好、跟周倩好、当然跟陈锋更好，就是不跟他好，跟陈双双也不好，不过对赵怀京最不好。
　　赵怀京寻思着，这怎么的，这狗跟名字是仨字的有仇还是怎么样。
　　也得亏陈锋不养狗，不然赵怀京难道还要跟那狗争个第一第二吗？
　　不过这事儿他还真的干得出来。
　　所以陈锋不说，赵怀京也没好意思问，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谁还能把他跟薛婷的关系吹出朵花来不成？
　　虽然他奶奶的确可以。
　　“嗯，过年了是得回家一趟。”陈锋说。
　　提起回家，赵怀京得赶紧问问陈锋什么想法了，他是真的想带陈锋回北京，但是单单让陈锋跟他一块儿回去肯定不行，陈锋肯定不会答应，那是赵怀京的家，他去是怎么一回事儿？
　　赵怀京嗯了两声，没找好措辞，直到在饭桌上赵怀京问起爷爷的身体状况，他发觉有个办法了。
　　爷爷年纪大了不方便跑那么远路看病，让陈锋带着爷爷的检查报告跟拍的片子什么的回北京看看不就行了？北京毕竟是大城市，医疗资源肯定比县里好，赵怀京把这事儿告诉了陈锋，陈锋没说什么，也没说不行，也没说同意。
　　赵怀京说，不用担心双双跟爷爷在家里，他找叶云跟周倩看着，肯定不会有问题，大不了他给周倩开工资，叶云姐肯定不会要这个钱，再说了，她们肯定也希望爷爷的病赶紧好，绝对不会觉得麻烦的。
　　见陈锋有些动容，赵怀京连忙乘胜追击，他道：“就去个三四天，一周的时间都不到，我在北京认识不少厉害的医生，不麻烦。”
　　赵怀京说了一大串，心里还有些紧张，要是这个陈锋还是不同意，他就彻底没招了。
　　直到陈锋说了一句好，赵怀京的心才彻底放下来，他连忙道，整个人高兴的不行但是又不能显现出来，“行，那我们今天收拾一下，我订票，明天晚上就走。”
　　……
　　“这么急啊？”周倩说。
　　“那还是没有你逛街急的。”
　　周倩眉毛一横，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祖宗啊，姐！”赵怀京毕竟还有求于周倩，连忙道歉，“我真没什么意思。”
　　他讲了讲给爷爷看病的事儿，周倩神情才有所缓和，她嗯了一声，说没想到赵怀京心思还挺细的，想的挺周到。
　　“那你，”周倩说，“给我们锋哥介绍个北京的漂亮姑娘呗。”
　　赵怀京本来就不能忍几分钟的好脸色，这下好了，更是一秒钟也忍不了了，“陈锋的对象你少操心了。”
　　“那怎么了。”周倩说，“怎么，看锋哥脱单你不爽啊？”
　　他有什么好爽的？陈锋找个别人不是得要了赵怀京的命吗？赵怀京恨的牙痒痒，要是能告诉周倩他跟陈锋的关系，他准现在就指着自个儿一字一句的告诉周倩说，看见没，陈锋的对象，正牌男朋友，就在你眼前站着呢。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赵怀京道，“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俩。”
　　“去去去，”周倩道，赵怀京什么样儿她心里心知肚明，他还是在西北磨砺了这么久才这样，不敢想他介绍来的人能比赵怀京强到哪儿去，估计还没赵怀京强，“带锋哥在北京好好转转啊，他上大学的时候都没怎么转过。”
　　“放心。”赵怀京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陈锋，这事儿也不用周倩操心，那是他对象，他能不上心吗？他准带陈锋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玩最好的，北京可是赵怀京最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走的那种。
　　“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赵怀京说，就周倩喜欢的包啊、衣服啊、化妆品什么的，他虽然不懂，但是往贵了买应该没错，再大不了，他就找他姐问问呗，准能让周倩高兴。
　　“那行，家里你们也别担心，”周倩说，“我能照应着，还有叶云姐呢。”
　　赵怀京是真的激动，这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但是又不敢翻来覆去的把陈锋弄醒，心里激动的跟什么似的，这也不是见家长啊，至于这么激动吗？虽然赵怀京的确是想带陈锋回家吃顿饭的。
　　那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见家长吧？
　　他终于要带陈锋回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想让陈锋告诉他，陈锋在北京待的两年里，看了什么地方，走过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没走过，什么地方没看过，赵怀京都想带陈锋看看。
　　三天不够，得三年、三十年，等陈锋带着双双和爷爷跟他回北京，他要带他们好好看看。


第67章
　　先坐车到市里, 在市里坐高铁到省会，再从省会做飞机去北京。
　　他俩是晚上出发的，隔天下午到北京, 赵怀京夜里困的要死, 他靠在陈锋身上眯着眼, 陈锋透过高铁看向窗外, 连绵的山, 还有零星的几个亮着灯的村落，他想, 好像跟他当初去北京的景色没什么不同。
　　之前坐的火车, 火车的确比高铁慢很多, 车内也特别吵，只是初来北京上大学的陈锋，心里没有一点困意，除了兴奋、激动，还隐藏的有一些初来乍到的不安。
　　他那个时候18岁，终于踏上了去别的地方的火车, 那天爷爷带着陈双双来车站送他，陈锋挥着手跟他们告别，六年后，陈锋再次踏上这条路，当初他的意气风发和忐忑早就消散的不见踪影, 他的内心特别平静，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个感受。
　　赵怀京醒来，睡的全身上下酸疼，他按了按脖子，问现在几点了, 陈锋看了眼手表，说可以再睡会儿，但赵怀京不想睡了，他也没有了困意，要是早些天，他睡在这儿，准得上下来回抱怨一通，他赵怀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待遇，可是现在，赵怀京一点也不想抱怨，他情愿受这个罪的，更何况身边还有陈锋，这都是他自愿的。
　　“你不睡会儿吗？”赵怀京喝了口矿泉水，他拍拍自己的肩，觉得自己这举动特帅气的说道：“来，借你靠着睡。”
　　陈锋无奈地笑了笑，“谢了，不困。”
　　赵怀京透过车窗看外面的景色，这时候四五点钟的样子，看着泛红的天空，赵怀京不由得出了神，离北京越来越近，赵怀京心里除了欢喜雀跃，还有些别的复杂的感情。
　　他慢慢地握上了陈锋的手，这条路好远，哪怕是坐高铁、坐飞机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条这么远的路，陈锋用了多久？
　　“陈锋，你去北京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吧？”他问。
　　十八岁那趟绿皮火车在他的记忆里始终冒着热气，陈锋忘记不了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那几乎是他这些年除了遇见赵怀京以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拿着行李背井离乡，火车上都是北上务工的工人或者上学的学生，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他们比起来，陈锋带的东西实在太少。
　　坐火车去北京要坐将近一天、24个小时、1440分钟，陈锋记得那时候买的是硬座，他后来靠着座位睡着，居然也没他想象的多么困难。
　　“一天吧。”陈锋说，这还并没有算上中途转车、前期准备的时间，仅仅只是一段比较长的路，可是陈锋觉得这个回答就足够了。
　　“这么久？”赵怀京惊讶了，他以为最多十几个小时，现在让他在车上睡五六个小时他就有些难以忍耐，更别提让他坐上一天，赵怀京觉得骨头都能散架。
　　“不久。”陈锋说。
　　其实很快，陈锋想，18年比起1天，还是1天显得更快些。
　　“你知道现在需要多久吗？”赵怀京没想这么多，只要到了飞机场，那去北京就是很快的一件事儿，“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陈锋突然伸手把他睡的乱糟糟的翘起的头发压下去，赵怀京愣神的功夫，没听到混在报站声里的低语：“是，真的不是很久了。”
　　赵怀京路上无聊，陈锋给他讲了件趣事，之前他坐火车去北京的时候，车上有乘务员推销特产，但是走了两三个车厢都没有人买，乘务员就特别奇怪，因为那东西卖的一直都挺好的，所以他就纳闷，挑了个全车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大学生模样的，就是陈锋。
　　“所以是什么原因啊？那东西很难吃吗？”赵怀京问。
　　“你这表情跟那个乘务员一模一样。”陈锋笑了。
　　“他当时推销的特产是西北的，这两节车厢坐的都是西北的老乡，那东西在本地随处可见，还比车上便宜15，你觉得有人会买吗？”
　　赵怀京哈哈一笑，说这乘务员也太倒霉了，他问道：“你就这么告诉那乘务员的啊？”
　　“没。”陈锋说，“我直接从包里拿了袋从家带过来的给他看了。”
　　赵怀京彻底没了困意，他乐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乘务员什么表情，准灰溜溜的跑去下个车厢了。
　　“应该让周倩去推销，准销冠的。”赵怀京说，就周倩那个编话术的能力，估计这帮子销售得逐帧学习。
　　他就这么跟陈锋侃着，赵怀京话多，提的问题也多，恰好陈锋都能回答他，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地车就到站了。
　　过了坐高铁这一段路，坐飞机就明显快多了，赵怀京心跳变动的越来越快，他不知怎么的甚至有点紧张。心底里告诉自己，紧张什么，这可是你家，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赵怀京就是紧张，这就跟人高考，家长一直在旁边劝导别紧张别紧张一样，能不紧张吗。
　　杨嘉好知道他要回来特兴奋，他说他得在机场拉一横幅，恭迎赵怀京终于舍得回家过年了，赵怀京说，滚你的，我还得走呢，杨嘉好怎么着也不能来，到时候让陈锋误以为自己很想回家该怎么办。
　　不过倒是可以让杨嘉好跟陈锋见一面，杨嘉好早就想见陈锋了，他就特别想看看这个能勾住赵怀京的人什么样，要不是他跟奶奶来回催，赵怀京今年过年还可能真的不回来，要知道在以前，甭说跟谁谈了，就是跟天仙谈，该回来还是得回来。
　　杨嘉好想看，可以，赵怀京批准了，可以勉为其难让杨嘉好看看，但是秦同……秦同这边赵怀京犹豫了一下，秦同能看吗？
　　秦同跟赵怀京保证了，绝对不会动陈锋一根手指头，赵怀京嗯了一声，秦同的保证赵怀京当笑话听听就算了。
　　“说真的呀，”秦同说，“我也不是来者不拒行吗？”
　　“哇塞。”赵怀京哇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过量秦同也没这个胆量，他连他赵怀京的人都敢碰，那就是哥们儿也没办法，是哥们儿赵怀京也会翻脸的。
　　“你最好是，”赵怀京道，“秦同，除了这件事，其他什么事儿我都能忍。”
　　他对秦同的包容度比杨嘉好多一点，杨嘉好跟他太熟了，他妈跟杨嘉好的妈就是好朋友，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杨嘉好不喜欢男的，赵怀京也就放他这个心。
　　他跟杨嘉好和秦同约好了，到时候让他们见见陈锋，找几个好说话的哥们儿，别找那种带刺儿的，有陈锋在的场合，赵怀京开不了玩笑。
　　“那咋跟那几个哥们儿说啊，那是你对象？”秦同道。
　　“放，”赵怀京道，“我话说在前面，你俩嘴最好也严一点，我没开口之前，整个北京只能有你俩知道。”
　　秦同知道他自己是没所谓的，赵怀京受点罪受点苦什么的就算了，但是他怕陈锋这边出什么问题，要知道他没跟家里彻底闹翻之前这事儿就被他爹他奶奶知道，不好过的可就不只有赵怀京了。
　　秦同嗯了一声，知道这事儿不能乱开玩笑，语调轻快道：“遵命。”
　　“还有，”赵怀京嘱咐了一句，他还是有点担心秦同，“你、一块儿聚的时候，除了哥们儿，别带男的来。”
　　“那女的能带啊？”秦同问。
　　“女的也不行！”赵怀京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别带，就你跟杨嘉好，还有裴轩那几个，多一个你跟他一块儿滚出去。”
　　“行，知道了。”秦同挂断了电话，没想到赵怀京能这么重视这个陈锋，他还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倒要看看这个陈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赵怀京这么上心。
　　出了机场，赵怀京连忙四处看了看，生怕看到一个横幅，不然他真的要弄死杨嘉好和秦同那两个。
　　踏出机场的那一刻，赵怀京倒觉得这里没什么变化，反倒是陈锋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与西北已经完全不同了，整个城市还是那阵曾经熟悉过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想起了六年前的时候，只不过六年前是在火车站，周围的人都步履匆匆的往北京赶去，现在，周围的人依旧步履匆匆，只是都是往更远的、陈锋更想象不到的地方赶。
　　“走，”赵怀京拉过行李箱，他们就待三天，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像什么衣服，到时候现买就行了，只要带上爷爷的检查报告病例，别的都不重要，“我叫了车，先回酒店。”
　　他对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这地方他来了不知道多少趟，这人他也觉得熟悉，纵使几个月没回过家，但总归是赵怀京最熟悉的地方。
　　陈锋没动，他看着往来的人群，这个赵怀京最熟悉的地方，陈锋一次都没有来过，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假期也只是在周边打工或者泡在图书馆，现在他站在这里，不知道要走那条路，也不知道去那个方向。
　　赵怀京拉着陈锋的手，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他没有察觉到异样，脸上依旧是乐呵呵地，他刚想开口说是不是有点饿，要不要先吃饭，他知道有家店特别好吃，是他最喜欢的一家，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了陈锋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从语调里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想法，可赵怀京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以前总以为北京就两站地——学校到打工的超市。”陈锋道。


第68章
　　赵怀京给陈锋安排了家附近最好的酒店, 跟着他办好房间，整理好房间，赵怀京想回家看看, 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家离这里这么近, 赵怀京知道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在盼着他回来, 所以他刚回来哪有不回去看一面的道理, 可是他还是想多陪陪陈锋。
　　陈锋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他让赵怀京先回家看看, 说自己有些困了, 想睡一会儿。
　　赵怀京连忙应了两声, 是，陈锋在车上连眯都没眯一会儿，现在肯定困了，赵怀京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让陈锋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带他去吃饭, 其实就是吃完饭后跟杨嘉好那几个找个地方喝喝酒，但是赵怀京没说这个，他都安排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医院替爷爷看病，所以陈锋真得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那酒局有得唠，明天又有得跑。
　　他匆忙回家看了一眼，刚进家门，松了一口气，赵霆不在家, 估计家里也就爷爷奶奶在，赵怀京摸索着上楼，这个时间段，奶奶正在喂她养的鸽子，赵怀京慢慢走近，把她连同那只鸽子都给吓了一跳。
　　老人家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惊讶，反应过来后又带面上责备实则宠溺的语气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这老太太啊。”
　　“奶奶，”赵怀京扶着老人家的胳膊，奶奶这人好哄，就说两句好听话的事儿就给哄好了，“我这不刚忙完就立马回来了啊。”
　　“忙忙忙，”老人家道：“你有什么可忙的？”
　　她才不信赵怀京说的这个话，但是毕竟宝贝孙子已经回来了，奶奶也舍不得再多责备几句，毕竟亲还来不及，哪能顾得上责备这事儿，拉她着赵怀京的手，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随即叹了一口气，无奈又有些心疼，道：“哎哟，看看这瘦的呀。”
　　“哪儿瘦了啊？”赵怀京一点没觉得自己瘦了，他在北京的时候起码还健健身、跑跑步，在西北，还就真是吃了睡睡了吃，不过单车倒没少骑，那不得骑好几趟啊，来回见陈锋一面就两趟了，赵怀京那单车真没白买。
　　奶奶就回回这么说，赵怀京甭提多耳熟这几句话了，就他大姐生的儿子，也就是奶奶的重孙子，也是亲他亲的不得了啊，两个月没见，胖了不少，那老人家还是一个劲儿的说瘦了瘦了。
　　赵怀京每次就特奇怪，他看着那小胖墩，寻思着，这也不瘦啊？还是这老人家惯的。
　　“就是瘦了，”老人家心疼的握着赵怀京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决，“听奶奶的话，那地方别再去了，遭罪，不要管你爹，奶奶是真心疼你啊，啥时候受过这个罪，吃过这个苦。”
　　几个月前赵怀京应该会愤慨的跟奶奶一块儿吐槽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赵怀京心境彻底给变了，他没遭罪，也不觉得有多苦。
　　“行了，哪有半途而废的，小时候不天天跟爷爷两个人念叨得一条路走到头嘛。”赵怀京安慰道。
　　“那是你爷爷说的，”老太太不乐意了，“我可没说，我就是心疼我孙子，我有什么错。”
　　“是是是，”赵怀京回答道，“您一点错也没，全天下您最疼我。”
　　他这话一出，立马就把老太太逗乐了，也不再继续数落他了，让赵怀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了。
　　赵怀京一听晚饭，清醒了，无视老人家的话，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喊，“别做我的饭了，我跟杨嘉好在外面吃！”
　　他把杨嘉好搬出来就行，因为奶奶认识杨嘉好，她就生怕赵怀京再跑走，但一听赵怀京是跟杨嘉好在一块儿的，奶奶也就不担心赵怀京再跑了。
　　得亏他跑得快，不过剩下的几天，他还必须得在家里陪奶奶吃顿饭，这是从小就立的规矩，赵怀京不来，就是破了这个规矩，下场还是挺惨的。
　　陈锋跟周倩打了通电话报平安，周倩在那头特激动，跟自己也来了北京似的。
　　“这么快啊，还以为得再半天呢。”周倩说，她来北京的时候坐的也是火车，不过比陈锋强一点，周倩那时候睡的卧铺，虽然也不怎么舒服，但好歹是比陈锋的条件好一些。
　　“飞机快。”陈锋说，他问了问爷爷和双双的情况，听周倩说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才放心下来。
　　“陈双双老跟我闹，我说你去北京给爷爷看病，那小孩儿总想跟过去，”周倩说，她算是拗不过陈双双，“她今晚要是再跟我闹，我就说你跟赵怀京私奔了！”
　　“我就说，”周倩眉毛一横，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是语气出奇的认真，“人家俩度蜜月，她跟过去算个什么回事儿。”
　　周倩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赵怀京跟陈锋虽然不是去私奔，也不是去度蜜月，但是他们还真是可以干这个的关系，周倩真的是情愿相信是她私奔，也不可能相信赵怀京跟陈锋是这种关系。
　　陈锋被她的话逗笑了，他勾起嘴角，道：“让陈双双接电话。”
　　只是隔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陈双双的声音，反倒是电话那头乱糟糟的，时不时传来周倩嘴上是“别跑”的声音。
　　又隔了一会儿，这闹剧终于结束，周倩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弯着腰接陈锋的电话，喘着气道：“她、她不接，现在也不闹了，写作业去了。”
　　周倩喝了口水缓了缓，她道：“陈双双，也甭考那十几二十分的数学，三门加起来没150的试了，让她练习跑步去吧。”
　　“赵怀京呢，”周倩就寻思着，一直没听见他的声，有些奇怪，“他不在你耳边嚷嚷还让人挺不习惯。”
　　“回家去了，一会儿回来，你有事找他？”陈锋问。
　　“那倒没，”周倩知道陈锋他们安全到了也就没什么别的要问的了，她继续道：“行，你就在那儿吃好玩好，看看爷爷的病，家里不用担心，啊。”
　　陈锋道了声谢，周倩在那头一挥手，说“都什么关系了，还谢什么”，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睡了一会儿，这几个小时没合眼，让他也多少有些困，只是他还是想等赵怀京回来，一个没注意，人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赵怀京喊陈锋出去吃饭，在外面喊了陈锋几声，没什么反应，等到赵怀京推开门走进去看，才发现那人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了，赵怀京小心翼翼地坐在陈锋身边，又小心翼翼地将陈锋靠在自己身上，那边杨嘉好给他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来，知道的知道他是想赶紧见见陈锋，不知道的还以为催命来着。
　　赵怀京回了一句，等着。
　　杨嘉好问，等谁？
　　还等谁啊，等陈锋醒啊，赵怀京舍不得叫醒他，陈锋难得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虽然是赵怀京手动让陈锋靠上的，但还是难得，所以陈锋没醒之前，这伙人就一直等着吧。
　　这菜都热两轮了。杨嘉好继续说。
　　赵怀京扫了一眼信息，他不管，陈锋吃不上口热菜，杨嘉好就完了，实在不行，杨嘉好去后厨做去，反正他也总吹自己的厨艺有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牛逼，赵怀京还想借此看看他是不是吹的，更何况是杨嘉好那伙人要见的，那就得乖乖受着。
　　你丫，杨嘉好吐槽他，放古代真他妈是个昏君，烽火戏诸侯那个都没你昏。
　　所幸，陈锋还是睡醒了，没让杨嘉好等多长时间，赵怀京见他醒了，说带他去吃饭，顺便见见自己的几个哥们儿，他怕陈锋不自在，还专门说，那是他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
　　“那你就跟他们聚吧，我随便吃点。”陈锋说，他倒是更担心赵怀京不自在。
　　别介，赵怀京心想，陈锋要是最后没去，杨嘉好守着那一桌子费了好大功夫热好的菜估计会从后厨提着刀来砍他，百分之一百来砍的，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赵怀京忙道：“他们都想见见你！”
　　“见我干什么？”陈锋有些奇怪，他又不认识赵怀京的那几个哥们儿。
　　“还有我，我也想让他们见见你……”赵怀京发现说到这个份上只能硬着头皮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其实要说真的，赵怀京才不想让他们见，最好谁也别见，他一个人天天看着陈锋就够了，“我想让他们看看我对象有多好，有多帅！”
　　“……”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眼赵怀京，问：“你那几个朋友知道你，你对象是男的吗？”
　　操，他们爱知道不知道，赵怀京想，反正谁要是敢多说什么，赵怀京还能治不了他们？那是他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从小就一块儿玩的，吃喝玩乐都在一块儿，往远了说，赵怀京就算他妈的喜欢的不是人，那群人还是得该喊哥的喊哥，该喊姐的喊姐，谁敢说一句不行？
　　“没事儿，”赵怀京道，“他们见的多了，喜欢男的在那群人眼里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


第69章
　　赵怀京提前就跟杨嘉好那几个通了个气, 他不让杨嘉好那些人问东问西的，陈锋就跟他们打个照面，至于陈锋怎么跟赵怀京谈恋爱的、怎么认识的、他俩谁追的谁, 可以问赵怀京, 只要别逮着陈锋一直问就行。
　　他怕陈锋尴尬, 也怕陈锋不自在。
　　“也别灌陈锋酒。”赵怀京提前警告, 他那几个哥们儿什么心思自己能不知道？能不了解？
　　“都男的, 咋了，他喝不了酒啊还是不会喝酒啊？”裴轩问。
　　裴轩是赵怀京、杨嘉好这群人里面最混的一个, 说话也不着边儿, 当然, 脾气也不好，也就他敢跟赵怀京对着干，也就他敢跟赵怀京对着吵。
　　“别他妈让我说第二次。”赵怀京又警告了一遍，这人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
　　“行，知道了，赶紧带着你朋友来吧, 这菜真不能热了。”杨嘉好见局势不对，连忙接过电话道。
　　赵怀京让陈锋不用拘谨，都不用把这群人当正常人看，那都是他哥们儿，所以陈锋也是他们的哥们儿, 进去只用坐在一边就行了。
　　赵怀京推开包厢门，里面吵吵闹闹的，周围弥漫的都是烟草味儿，烟抽了不少，就是桌子上的菜没人动, 给赵怀京留着呢。
　　“哟，来了。终于盼到你了啊。”杨嘉好站起来，刚起身，就看见身后跟着的陈锋，差点没站稳。
　　他冲秦同使了一个眼色，本来没往这边看的秦同也终于舍得把目光往这边放了放，他眼睛盯着陈锋，嘴上倒是对赵怀京说：“好久不见啊。”
　　“来，”赵怀京搂着陈锋的肩介绍道：“陈锋，我给你们介绍过，就不多说了。”
　　他一一向陈锋介绍着他的那几个哥们儿，“杨嘉好，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好哥们儿，这个是秦同，初中同学，认识快10年了。”
　　“裴轩呢？”赵怀京发现少一个人。
　　“上厕所去了。”杨嘉好向陈锋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趁着杨嘉好跟陈锋说话，秦同这才有功夫把赵怀京拉过来说话，他锤了一下赵怀京的肩，道：“可以啊，想过帅，没想过这么帅，真我感觉比你都要帅了。”
　　赵怀京眉毛一挑，他要是平时听见什么xxx比他帅哪种话，虽然不至于不服气，但心里总归会想，真会吹，就瞎几把吹吧。但是在陈锋这里，赵怀京就觉得得意，那的确是帅，一点不带修饰的那种，硬帅。
　　“哎，”赵怀京拦在秦同跟陈锋即将握手的时候，他让陈锋坐在他旁边，自己又坐在他跟秦同的中间，“行了，你俩不早就说饿了，吃吧。”
　　秦同看了眼赵怀京，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实际上也真的悄悄翻了，他凑近赵怀京，低声说：“就这么防我？”
　　“没。”赵怀京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道，防火防盗防哥们儿，他现在不妨什么时候防，他怎么不防杨嘉好？怎么不防裴轩？秦同心里没点数吗？
　　“我这不是想你了，”他说，“跟你坐一块儿培养培养感情。”
　　“得，编，继续编。”秦同有些无奈，他隔着赵怀京，慢慢地打量起陈锋，也不能怪赵怀京喜欢上他，有时候他不理解赵怀京，他寻思着，赵怀京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对这么一个人这样死心塌地吗？现在他看见陈锋，他就明白了。
　　只是不知道赵怀京是不是认真的罢了，最开始赵怀京告诉他，他跟陈锋在一块了，秦同也只当他玩玩，只是佩服陈锋能让赵怀京跨过性别这道坎儿，他一直到现在都当赵怀京是玩玩，倒不是赵怀京是多么多么花心的一个人，其实他对每一任的感情都很真挚，他对每个前任都很好，好到挑不出来毛病，正因为这样，陈锋与他的那些前任没什么不同，因为赵怀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觉得赵怀京跟陈锋在一起，无非就是赵怀京没有接触过这个类型的人，所以他觉得刺激和有新鲜感，这种刺激和新鲜感慢慢占据了赵怀京的感情，倘若这点新鲜感慢慢褪去，或者等到赵怀京再遇上一个别的类型的人，他会改变吗？
　　“陈锋，赵怀京这阵子在西北，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杨嘉好道，他毕竟是从头到尾贯穿赵怀京这个感情经历的，他也佩服，赵怀京不好的那一面陈锋分明也见了，可陈锋竟然没有多说什么。
　　“你什么意思呢？”赵怀京有些不满，他当杨嘉好是来挑衅的。
　　“没，”陈锋道，“他很好。”
　　他很好，也没有添什么麻烦。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杨嘉好不禁有些无语，赵怀京给这人下蛊了是吧，赵怀京惹的那些麻烦事儿，一桩桩一件件，连杨嘉好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
　　“不吃饭滚蛋。”赵怀京冲杨嘉好抬抬下巴，他怎么记得自己分明叮嘱过这俩人，让他们在陈锋面前多说说自己的好话呢？合着好话一句没听见，马上要成他赵怀京的批斗大会了。
　　“其实，赵怀京一直都……”
　　终于要夸一句了。赵怀京心想。
　　他正打算迎接杨嘉好的夸奖，结果下一秒，裴轩就推门而入，他看着面前的场面，一时间还有些发懵。
　　赵怀京有些想掀桌子走人了。
　　“嚯，”裴轩说话不过脑子，“这兄弟帅啊，秦同喊来的？”
　　现在赵怀京彻底是脸都阴了。
　　“你好，我是赵怀京他朋友。”陈锋先一步站起来跟裴轩握了握手。
　　裴轩这才反应过来，连着哦了两声，笑道：“我知道，陈锋！赵怀京宝贝的不行，刚开始还不让我们见呢。”
　　不过裴轩不知道陈锋跟赵怀京的关系，他也只当是普通朋友，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
　　本以为这顿饭会就那么草草的结束，因为赵怀京的计划是，打个照面，让他们知道这人是陈锋，目的就达到了，然后走人。
　　但是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杨嘉好跟陈锋聊的还比较投缘，两个人有些共同爱好，恰好能聊起来，但是这俩人聊起来了，赵怀京就有些不乐意了，可是碍于裴轩还在，他不好多说什么。
　　聊的尽兴，不喝点酒是不行的，杨嘉好看了眼赵怀京的脸色，见那人没什么动静，于是放心的给陈锋倒上了酒，毕竟赵怀京只是说不能灌，陈锋主动喝的话，也不能叫做灌吧。
　　“我跟赵怀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那些事儿你没少听吧？真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杨嘉好喝醉了也爱到处说话，关键，他说也就说了，没人拦着，他净说一些赵怀京的糗事。
　　合着是一个个拿赵怀京当下酒菜来了。
　　“别说了，陈锋也不爱听。”赵怀京坐不住了，他早知道让秦同跟陈锋挨一块儿了，秦同充其量只能上手，可不知道赵怀京小时候那些事儿。
　　“我给你说，这小子小时候喜欢一文文静静的小孩，追了老长时间呢，又是送这个又是送那个，你猜最后怎么着，”杨嘉好哈哈一笑，“那不是小女孩，那是个男的哈哈哈。”
　　陈锋听着杨嘉好说的话，也不做什么评价，只是在一旁笑，有时候笑声大点儿，传进赵怀京的耳朵里，听的他心里痒痒的，他想，陈锋要是想听，那他讲给陈锋不就行了，爱听什么讲什么，可他就觉得陈锋估计也不会想听，赵怀京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儿，特别是混不吝时期的小时候，掀人家小姑娘的裙子，跟男孩打架，那都是常有的事儿，当然赵怀京肯定是被制裁了的。
　　关键是，这些事儿讲不完，赵怀京肯定不会把自己的黑历史翻出来，也就杨嘉好滔滔不绝的讲，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这也是报复赵怀京欺压他欺压了这么久。
　　“还有这人小时候，碰见那个说要结婚，碰见这个说以后要娶人家，要是赵怀京说的那些话算数，那他也不用天天闲着了，就结婚吧，结都结不完。”
　　操。赵怀京抓了抓头发，故意的吧，他心想，那小时候说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也就杨嘉好记得清，他自己早就忘了，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什么，他真的说过这个话？这么多年了，估计都没人会记得？就这样杨嘉好还要反复提起，赵怀京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那段黑历史给忘了。
　　“来，新郎官有什么话要说？”杨嘉好也喝醉了，说起话来也没个谱儿，乐乐呵呵地，一点不顾赵怀京脸已经阴的能用眼神杀人了。
　　秦同在一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他无辜的冲赵怀京耸耸肩，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开口，连笑都没敢笑，所以赵怀京算起账来可别找到他的头上。
　　“你完蛋了。”赵怀京说。
　　“哈哈，开玩笑呢。”杨嘉好这时候已经听不出来什么好赖话了，他又给陈锋倒了一杯酒说：“来，喝酒！你来北京一趟，得喝个尽兴！”
　　裴轩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但是他没秦同那么聪明，凑到杨嘉好跟陈锋跟前，也满上了一杯酒，坐下来说要好好唠唠赵怀京十几岁时候的事儿，杨嘉好讲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没什么新意。
　　“你也完了。”赵怀京冷着脸。
　　“玩啊，这不就是玩吗？”裴轩没听出来他话里隐晦的意思：“哥们儿你是不知道……”


第70章
　　赵怀京在一边听的没脾气, 他寻思着，杨嘉好和裴轩这两个人，天天什么都记不住, 就他那点黑历史记得特别清楚, 也搞不明白怎么就逮着陈锋一个人讲。
　　“别讲了, 让陈锋吃口饭行吗。”赵怀京受不了了, 杨嘉好拉着陈锋一边胳膊, 裴轩拉着陈锋另一边胳膊，这俩人跟陈锋没一点关系, 倒是跟陈锋坐的这么近, 自己跟陈锋那关系, 反倒离他那么远。
　　他心里早就有些不高兴，但是又不能让裴轩看出来什么，只好在一边忍着，但是桌子上的菜都上了老半天，这两个人再说下去，陈锋也不用吃了。
　　“行行, ”杨嘉好先一步松开陈锋，他把裴轩顺便拽走，道：“让陈锋吃点，别聊了！”
　　“吃呗，他一边吃我一边说, 不耽误。”裴轩不情愿走。
　　杨嘉好不找陈锋说话了，反倒开始找赵怀京说话了，杨嘉好低声道：“难怪你这么宝贝，原来这哥们儿这么帅。”
　　“是，”秦同在一边附和, “真帅，你看上他哪儿了？脸？”
　　“滚你的，”赵怀京踹了秦同一脚，“你以为谁天天跟你一样，只看脸的？”
　　秦同哈哈一笑，他撇了撇嘴，一脸不在乎，哪怕裤腿被赵怀京踹脏了他也没脾气，“谁说我只看脸了，我还看几把大不大，活儿好不好呢。”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他皱着眉看了秦同一眼，心想，早知道就不问了，这b嘴里到底能说出来什么好话，他还不清楚吗？
　　“哎，”秦同来了兴趣，他打量着陈锋，问赵怀京，“你俩谁上面的？”
　　赵怀京一下子感觉脸有些烧，他有些不自在，他本来觉得在上面在下面这件事儿是无所谓的，但是在哥们儿面前，他就是说不出来口，说他爱面子也算了，说他没出息也算了，但赵怀京就是说不出口啊！这换谁谁能说出口，也就秦同这个没节操的。他能说他是被/操的那一个吗？
　　“这不废话吗？”赵怀京含糊道。
　　秦同想也是，赵怀京这目中无人、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于情于理也不能是下面的，他也想象不出来，赵怀京横了一辈子，还能有人把他压在身下吗？
　　“那你是喜欢他哪儿？”杨嘉好问，不是脸的话，赵怀京还能看上什么地方？众所周知，赵怀京是他哥们儿几个里最看脸的一个，别的不看都行，反正脸得让他看得过去。
　　这怎么说，赵怀京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不出来，陈锋的什么地方赵怀京都喜欢，他也承认，赵怀京觉得这个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他的确喜欢陈锋的脸，但他绝对不是只喜欢陈锋的脸。
　　陈锋身上有太多优点了，脸绝对不是最亮眼的那一个，赵怀京喜欢他对自己好，他喜欢他别扭的样子，也喜欢他拧巴的样子，喜欢他不卑不亢的样子，还有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姓赵、自己有钱有势就趋炎附势的样子，他就是喜欢陈锋的全部。
　　“说不上来，喜欢就是喜欢，还得说个一二三四五六吗？”赵怀京干了一杯酒。
　　“行，那哥们儿也不说什么了，陈锋人挺好的。”杨嘉好说，他跟陈锋相处下来也很舒服，也是，整个地方就数赵怀京最难相处，能让赵怀京赞不绝口的人，绝对是最好相处的一个。
　　“他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啊？”秦同指了指陈锋，“进门以来没说几句话呢。”
　　“他就是看着不好相处，”赵怀京说，毕竟他刚见陈锋的时候也觉得这样，相处下来就知道陈锋这人到底有多好，“其实心底儿可好了，再说了。”
　　赵怀京有些无语，“你们一个接一个的，话一句不停，陈锋怎么说？陈锋跟你们也不一样，我的那点事儿，他能告诉你们？”
　　赵怀京沾沾自喜，不过现在也行，陈锋起码自在，赵怀京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回家看过了没？”杨嘉好问。
　　“看过了，”提起这个赵怀京心里就起火，“你小子当初还联合奶奶骗我，怎么的，生怕我不回来啊？”
　　“那还真挺怕的，怕你在那儿待上瘾了呗。”杨嘉好说。
　　赵怀京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此刻在陈锋跟前，他也硬是把声音给放低了。
　　“我傻逼吗，哪儿待着舒服哪儿待着不舒服我不知道？”
　　他能不知道在北京他能过的有多自在、多风光、多潇洒吗？赵怀京又不是傻，他就是想陪陈锋过个年。
　　“最近有人挑事没？周明怎么在干什么？”赵怀京顺口提到。
　　“没，你刚回来就没人挑事了。”杨嘉好说，那伙人还是怕硬茬，赵怀京不在的时候就出来煽风点火了，赵怀京一回来，一个个就跟鹌鹑一样，动也不敢动。
　　“真他妈怂，”赵怀京说，“就这还泡我的人呢，心里没点数。”
　　“就是。”杨嘉好附和道。
　　这顿饭终于结束了，赵怀京吃的真算憋屈，净在被人提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倒霉事儿了，他算是知道这群人一个个都在这儿等着他呢，等杨嘉好找个对象，就等着赵怀京拿个大喇叭把他小时候还尿床的事儿给说出去吧。
　　还有裴轩，这伙人里就数裴轩的黑历史最多，裴轩还好意思说他，就裴轩的那些个事儿，赵怀京都懒得说。
　　“行了，那我跟陈锋走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吧。”赵怀京下巴一抬，下了逐客令。
　　“别介。”杨嘉好、秦同、裴轩同时有些不乐意，杨嘉好是还想跟赵怀京再唠几句，秦同单纯是想看热闹，裴轩就纯粹是没讲完赵怀京的破事儿，他还想再继续讲讲。
　　三个人拉着赵怀京不让他走，说现在也还早，去老地方喝酒去，来都来了，哪有不喝尽兴的事儿，绝对把人给陪好。
　　赵怀京看了眼陈锋，觉得的确也没什么事儿，自己也的确跟杨嘉好他们几个挺久没见，后两天更没时间见了，又是爷爷的病又是带陈锋逛逛北京，他道：“要不去玩玩？你累了就回去，也行。”
　　陈锋没意见，只是点了点头。
　　开了间包厢，裴轩搂着人姑娘唱着情歌，他喝高了就喜欢扯着嗓子唱歌，拉也拉不住，秦同有些不乐意，他纳闷了，一个两个怀里搂着的都有人，怎么就他单着，这也太欺负人了。
　　赵怀京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也找个姑娘。”
　　秦同没话说了，赵怀京这不纯粹废话吗，他要找也是找个男的，但赵怀京说的明明白白，男的不许带，秦同倒不好跟赵怀京对着干了，虽说他们都是哥们儿关系，但是生起气来，那还真有点得不偿失。
　　裴轩唱了半截把话筒扔给了赵怀京，赵怀京也不拘谨的人，大大方方的就站起来，唱了首流行歌，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就热闹起来，赵怀京还是挺能暖场子的，唱歌也好听，把那群姑娘逗的直乐。
　　赵怀京唱了半截突然想起来之前周倩告诉过他陈锋也会唱歌那事儿，特别是上大学那阵儿，周倩去北京的时候，没少听姑娘们跟在陈锋身后，“陈学长”、“学长”的喊，一问，合着是唱了首歌出名了，关键是陈锋是代人上场的，但是人长得太帅，歌也唱的好听，还是瞬间就被扒出来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人了。
　　赵怀京当时听了还有些吃醋，其实陈锋要是大学能上完，赵怀京还真能跟陈锋上一个大学，赵怀京成绩是不好，但是高考还真就出奇的考的还不错，北京分数线低，跟陈锋还真是正儿八经的直系学长学弟的关系，不过陈锋大学没上完，他走后的那一年，赵怀京也才刚上大学，两个人恰好错开。
　　要是陈锋没走，那赵怀京也得喊陈锋一声“学长”。
　　他这时候心里起了歪心思，慢慢走到陈锋跟前，将话筒转了个方向，想起周倩说的话，语气里还带着点醋味的说：“学长，你也唱首给我听听呗？”
　　杨嘉好和裴轩没听清前面那俩字，因为这俩人玩的最高兴，秦同没得玩，倒是刚好听见了，没把白眼翻上天，心想，赵怀京玩的也真够花。
　　“周倩又给你说什么了？”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
　　“怎么的，”赵怀京眉毛一挑，“学妹可以听，学弟不能听啊？”
　　他如愿以偿听到了陈锋唱歌，赵怀京本来没觉得会怎么样，直到听见陈锋声音的那一刻，心里才猛烈的砰砰直跳起来，他好像感觉看到了几年前陈锋还在大学的时候唱歌的场景，一时间就愣在原地。
　　陈锋唱的那首歌，赵怀京很熟悉，是首粤语歌，他声音低低的，在乱糟糟的包厢里显得还有些不清晰，可是赵怀京就是清楚的听到了。
　　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
　　分分钟都渴望与他相见
　　……
　　问为何共他见一面
　　美丽印象似初恋
　　唱到这儿，陈锋抬眸看了眼赵怀京，赵怀京就痴痴的站在一边，连手里的烟都忘了抽，整个人都处于懵的状态，耳边传来陈锋低低地笑声。
　　这首陈锋唱给他的歌，名字叫《初恋》*。


第71章
　　这歌要放在之前让赵怀京听见, 他能把醋坛子打翻，绝对当场就不认人了，翻箱倒柜也得找出来, 那他妈的初恋到底是谁啊！到底长什么样能让陈锋这么念念不忘啊！但现在赵怀京知道了, 他知道那“初恋”是谁了。
　　“哇塞, ”秦同悄声说：“陈锋初恋谁啊？”
　　他也好奇, 悄悄观察着赵怀京这模样, 也不像是在控制的样子，难不成赵怀京还挺大方的？对这方面忍耐度还是挺高的？在他这个现任面前提初恋他也不生气？合着还是陈锋厉害, 换个人赵怀京早就翻桌子问这个初恋是谁了。
　　真能忍。秦同心想。怎么之前没见赵怀京这么能忍。
　　其实赵怀京还真就没那么能忍, 不然也不能翻陈锋的衣服, 翻收银台，翻钱包，去找那么一张照片，他就是忍不了才翻的。也就是赵怀京现在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他才能忍。
　　赵怀京没有回答秦同，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陈锋身上, 直到这首歌结束，包厢里传来杨嘉好还有裴轩的叫好声，他们压根儿听不懂这首歌蕴藏的含义，就起到一个捧场的作用，可是赵怀京知道, 他知道这首歌是个什么意思，他明白，陈锋对他的感情好像都融在这首歌里，不是赵怀京多想、更不是他自恋，因为陈锋切切实实喜欢他六年这个事实, 不得不让赵怀京多想。
　　就跟那歌里的一样，原来这六年，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白天两个人跑了两家医院，赵怀京认识不少医生朋友，赵怀京说，那就是他亲爷爷，他这话一说出口，个个连态度都端正了不少，提出来的意见都是，能带来大城市治疗就来大城市治疗。
　　这话跟废话一样，要是爷爷的身体能经得起这么来回折腾，赵怀京还至于自己跑一趟，不过给出的结论都是，形势还比较乐观，还是以身体为重，老人家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赵怀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陈锋就惦记着爷爷的病，不然也不能来北京，现在正事儿结束了，他跟陈锋总算能把北京好好逛逛了。他脑海里已经规划了一个路线，凭他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哪个地方有意思哪个地方没意思，那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提起这个，赵怀京就不得不提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儿了，这事儿他早就想问了，从踏在北京这地方的时候就想问，忍到现在终于能问了，他问陈锋，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地方。
　　问陈锋这句话就跟问周倩记不记得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多贵来着，周倩都能在什么地方买的，什么时间段买的，包括后面的几位小数点说出来，陈锋又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跟赵怀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一记他就记了六年。
　　陈锋对北京不熟悉，只是特别熟悉这个地方，他跟赵怀京第一次遇见以后，陈锋其实没少来这个地方转，那时的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走着走着，期盼在什么地方，哪个角落，能再看见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
　　“记得。”陈锋说。
　　赵怀京眉毛挑了挑，不出他所料，其实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离他学校不远，赵怀京逃课去游戏厅的必经之路，只是赵怀京对陈锋没印象，他那时候在想什么？照片上的他笑得那么高兴，赵怀京也想不出来上这个破学能有什么高兴事儿？难不成那天是周五？
　　“你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吗？”赵怀京问，这个他倒是不指望陈锋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儿，要是让赵怀京想，他能想起那地方就不错了，还能想出来日期是什么吗？可是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陈锋的回答。
　　“九月二十七，那天周六。”陈锋说得很干脆。
　　难怪笑得那么高兴，合着是周六。赵怀京心想。
　　“你怎么记这么清楚？”他有些惊讶。
　　陈锋又拿出来那张照片，他把照片翻过来，有几个小字赵怀京一直没注意，他还是头一次看，上面的字迹娟秀有力，赫然写着几个字：9.27，北京。
　　“这中间还空了一段，是什么意思？”赵怀京注意到9.27跟北京中间隔了几个字的距离。
　　陈锋说这几个字是留给赵怀京的，那时候他不知道赵怀京的名字，他没办法写下来。
　　“给我留的？”
　　他抬眸看了陈锋一眼，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为陈锋默默记得这么多年，他那感觉有点说不上来，赵怀京跟他走到这个六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儿有棵大树，是银杏树，北京的路边随处可见银杏树，秋天的时候才好看，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别提多漂亮了。
　　这时候不比九月份，现在这天，这树叶早就落完了，空荡荡的。
　　赵怀京又起了主意，这件事他也是突然想干，趁着陈锋没注意，赵怀京对着旁边刚经过的骑着单车的大爷就来了一句，“大爷，这车能借我骑骑不？”
　　大爷有些不知所云，犹豫了一会儿，但是还是答应赵怀京了。
　　“你要干什么？”陈锋笑了。
　　赵怀京也笑了，但是不说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指指陈锋，让他站到那个树对面，就是当初他给那对小情侣拍照的地方，陈锋好像猜出了他要干什么，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一旁。
　　赵怀京见他走到合适的位置，二话不说跨着单车，跟六年前一样，笑着，往前面骑着，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别的地方，他看向了陈锋。陈锋觉得他笑得比六年前还傻。
　　“陈锋！”赵怀京骑着单车路过他，莫名无厘头的喊了一声：“别看我！”
　　陈锋的表情有些疑惑，这下他彻底有些搞不明白赵怀京想做什么了，但是他还是把目光瞥向了一边。
　　“六年前是你看我，”赵怀京的声调里带着笑意，“现在轮到我看你了——！”
　　他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动人，陈锋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赵怀京的背影上，跟六年前一样，他看着赵怀京的背影就这么离去，可是当时的他不会想到，这次这个背影竟然会为他停留。
　　“大爷，谢你了啊。”赵怀京骑了半截又倒回去，赶紧把车还了，不然人大爷要以为他是偷车的，还是光明正大偷走的。幸好他当年骑的是个单车，换个别的，赵怀京还真不好再模仿现在的场景。
　　他跟陈锋懂这是在干什么，这老大爷可不明白，他一头雾水，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指指赵怀京说现在的小年轻还真有活力，他老了，跟不上他们的步子。
　　“等了很久吧。”赵怀京向陈锋跑来，他脸上冻的有些红，该说不说，北京的冬天还是挺冷的。
　　陈锋说他没有等，这六年他不是在等赵怀京，因为等的前提是，那人得对他有什么许诺，然后才能叫等，可是赵怀京对他没有任何许诺，他这六年，不是在等赵怀京。
　　赵怀京愣了愣，他随即又笑了，笑声弥漫在空中，于是他握紧了陈锋的手，道：“你想过有今天吗？”
　　陈锋也笑了，说他不敢想。
　　赵怀京说，人活一辈子，有什么不敢想的，杨嘉好都敢想有十个大美女倒追他呢。他连这个都能想，还有什么是不敢想的。
　　陈锋眉眼弯了起来，他看着北京的天，说他要怎么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曾经的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跟赵怀京不会再有关系。
　　他花了18年见到了北京，这件事是有盼头的，可是陈锋不知道自己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见到赵怀京。
　　昨天，杨嘉好问过他，他跟陈锋喝酒的时候，趁着赵怀京不注意，他问陈锋，为什么会喜欢赵怀京？因为那张脸？这跟张平说过的话好像很相似，张平当时说，就只看了他一眼，就喜欢他，是因为脸吗？可是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比赵怀京好看的也有，虽然现在可能遇不到，但是迟早能遇到……
　　陈锋说不出答案，他18岁之前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的新华书店。什么中国的大江南北，大好河山，他就只在书里见过，书中的故宫、天坛，还有那时候陈锋能想到的最好的大学，就是在北京。
　　那年绿皮火车的时刻表比函数题还让他发懵，地图上蜿蜒的铁路线像道解不开的几何题。没人教过他如何跨越近三十小时车程，没人教过他坐什么站，在哪站上车和下车。
　　说实在的，陈锋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单看了赵怀京一眼，那人就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陈锋不知道，他也说不明白这一眼到底有多么让人难忘，可是就单单是这一眼，他就一直没有忘掉，也再也忘不掉。
　　那个笑的灿烂阳光的男孩，是陈锋在西北、在翻烂的课本、在这二十年里从来没有见过的，书中没有、身边没有，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在他规规矩矩的二十年里，头一次遇到那么特别的一个人。
　　于是见到赵怀京的第一眼，这个距离西北一千四百多公里的首都北京，不再是陈锋心里的北京，那个男孩，成了陈锋心里的北京。
　　“那我回头就把我名字添照片上去。”赵怀京说。
　　“行啊。”陈锋道，那空位本来就是给他留的。
　　“我这名儿起的还行吧，得亏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知道吗，我隔壁邻居家的孩子真叫赵铁柱，幸亏我没叫这个，不然你也别记了，我允许你记个别人的名儿，煞风景。”赵怀京念着他名字的后两个字，他也就这么说，真记个别人的名儿，他指不定要多么着急，“怀京怀京……”
　　他突然笑了，看向陈锋，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跟北京也挺搭的，你这些年，不就是在怀念北京吗？”


第72章
　　赵怀京跟陈锋路过大学门口, 他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再路过这儿，回回都是绕路走，这也是陈锋的大学, 陈锋的大学就在这儿上的, 他没想到赵怀京也是。
　　走到这儿, 赵怀京想起他们错过的这些年, 倘若陈锋没辍学, 那赵怀京上大一的时候，陈锋大三, 赵怀京在大学期间也是风云人物, 那个时候不流行什么表白墙, 网络还没那么发达，那时候流行贴吧，专门给赵怀京开了个贴吧，每天有人在那里打卡，偶遇赵怀京的时候发个贴。
　　陈锋估计不知道有这个贴吧的事儿，不然他也不能一张照片看六年, 这贴吧是他走以后才建的，上面有赵怀京打球的照片、吃饭的照片，还有不知道哪儿搞来的赵怀京上课睡觉的照片，据匿名人评论，那是赵怀京舍友友情提供的。
　　“这地方……”陈锋犹豫了一会儿, “这是我之前的大学。”
　　“我喊你学长，你觉得是为什么？”赵怀京说，他不是瞎喊的，赵怀京也是从这地方毕业的。
　　陈锋似乎有些惊讶，后来又觉得合理起来, 毕竟北京就这么大。只是陈锋没有想到，他现在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觉得有些苦，原来当初再坚持几个月，再坚持一会儿，等到赵怀京上大学，就没有他等的这六年了。
　　他想，北京这个地方，说小特别小，说大又特别大，也有可能是缘分使然，可能那时候他跟赵怀京就是没这个缘分呢。
　　赵怀京问他记不记得一个教社会学的老头，那是他的专业课老师，赵怀京上他的课可谓是跟上战场一样，因为头一次上课就迟到的缘故，那老头彻底是记着他的名字了。
　　“我差点没挂科、重修。”赵怀京想起来还是愤愤不平，他舍友，跟他一块儿迟到的，偏偏就跟他一个人不对付，他现在还依旧恨的牙痒痒。
　　“李导？”陈锋问。
　　“我操，你知道他？”赵怀京惊讶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巧。
　　“那是我导师。”陈锋有些无奈，不知道赵怀京怎么得罪那个小老头了，陈锋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大一就分配的有导师，李导给了他不少照顾，他还是挺感激的。
　　赵怀京有些没话说，他本想继续吐槽的，但是又碍于是陈锋前导师的面儿，只能把这份苦往肚子里咽。
　　其实没什么可留念的，赵怀京有些遗憾没能在上大学的时候遇见陈锋，他还是想自己早生两年，两年就行，再碰上那个李导，赵怀京也认了，可是时间回不去，也无法改变。
　　赵怀京拉着陈锋，说带他去别的地方转转，他有个秘密基地，说是秘密基地，这也太神秘了，其实在北京，任何小众的地方都是大众的。
　　这是个湖，往周边走，有一片芦苇荡，赵怀京喜欢这个地方，那是他觉得唯一清静的地方，心里想什么高兴的难过的事儿，他都来这里看看，一抬头看这个清明的天，他好像就觉得没什么烦心事儿了。
　　这地方人少，几乎没人路过，可是景很美。
　　“漂亮吧。”赵怀京说。
　　陈锋没来过这个地方，他听赵怀京说这是他头一次带人来，谁不谁赵怀京还不带呢，他觉得赵怀京这个反应迅速的解释有些好笑。
　　“漂亮。”这是他没见过的北京。
　　“小时候，我就在这周边跑着玩，打水漂、钓鱼，”赵怀京指了指这一片湖，“我还掉下去过。”
　　他说着，语气里满是回忆，这是一个独属于他的特别的地方，是跟杨嘉好秦同那些人平时聚在一块儿的不一样的地方。
　　“我那时候想，等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就带他来这儿。”赵怀京说，他谈过不少恋爱，可是他都没带她们来过这儿，可是，跟陈锋还没来北京的时候，赵怀京就想带他来这个地方了。
　　眼下四处无人，赵怀京将手合起来，做一个喇叭状，他朝天空还有湖面大喊道：“陈锋！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回声在芦苇荡悠悠扬扬的响起，重复着赵怀京喊的那声喜欢。
　　说赵怀京幼稚也没错，说赵怀京怎么样都没错，赵怀京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过这片芦苇荡，这儿就跟他一个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一样，现在虽然赵怀京常年不来这里，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来这里一趟。
　　他回头看了陈锋一眼，脸上带着兴奋还有激动，赵怀京刚喊完话，觉得身上正暖和，他知道，以后他也不会再带人来这里，他这辈子，就只带陈锋一个人。
　　他的声音那么大，就响在芦苇荡边，往远处传去，路过的行人隐约能听见几声，自然就觉得是附近有个哥们儿在表白呢。
　　于是，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传来一阵声音，回应了赵怀京的话。
　　“喜欢——！”
　　赵怀京跟陈锋同时笑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那个善良的路人也是为这对小情侣操碎了心。
　　慢慢地，天变黑了，冬天的夜来的很早，伴随着是不是刮过的冷风，让人有些发颤。
　　赵怀京跟陈锋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一路上握着陈锋的手，赵怀京没觉得一点不自在，他把陈锋的手揣到自己暖和的兜里，只要他带陈锋来了一趟这个地方，那他们就算没白来。
　　“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赵怀京带着点试探意味的问道，奶奶让他回家吃顿饭，可是他不想落陈锋一个人在酒店，更何况，陈锋迟早是要进门的，他觉得这样提前熟悉熟悉也没什么不行。
　　就算他现在不能提他跟陈锋的关系，那他大可以告诉奶奶，这个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奶奶最亲他，在奶奶眼里，只要这个人对赵怀京好，那就是顶顶好的孩子，更何况，赵怀京觉得奶奶肯定会喜欢陈锋。
　　“去你家？”陈锋问。
　　赵怀京点了点头，他好像感觉出了陈锋的那点担忧，忙解释道：“我说今年我带了个朋友回北京，奶奶也想见见你。”
　　赵怀京说，你就不想吃我做的饭？那天我下厨呢，他怕陈锋不同意，只好拿出杀手锏。
　　陈锋嘴角弯了弯，说，“我没吃过你做的饭还是怎么样？”
　　“吃一顿少一顿嘛，”赵怀京挑着眉，脸上多了点混蛋样儿，“我又不爱做饭，你最好做好下半辈子我就当个吉祥物的存在。”
　　他笑道，这话赵怀京是在开玩笑，虽然他不爱做饭，但是只要陈锋一句话，他能立马围上围裙待厨房不出来，要做几顿，要怎么做，赵怀京悉听尊便。
　　“行啊。”陈锋由着他。
　　赵怀京正是知道他会这么说才能那么有底气的说出那句话，其实杨嘉好某种程度上说的没错，陈锋跟赵怀京在一块儿，跟养个大爷没区别，可是那又怎么样，杨嘉好不懂，他就是纯羡慕。
　　赵怀京心想，让他羡慕去吧，杨嘉好把东西南北跪过来个遍，也找不着一个像陈锋一样的对象。
　　“那就说好了？”赵怀京问。
　　陈锋嗯了一声，“真是你做饭？”
　　“怎么了，我那手艺周倩吃了都说好，周倩嘴刁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赵怀京说，他现在对他的那点厨艺还是挺自信的，陈锋只要答应赵怀京去，那就一切都好办。
　　他打听清楚了，他爹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所以餐桌上充其量也就是爷爷奶奶，带上平时做饭的阿姨，赵怀京想，就明天，让陈锋给爷爷奶奶留下个好印象，他也想让陈锋知道，他家人都很好，跟平常人家没区别，陈锋用不着不自在，用不着觉得拘束，赵怀京他家就是陈锋他家，赵怀京他爷爷奶奶也能是陈锋的爷爷奶奶。
　　那天晚上，他专门跟陈锋打扮的正式了点，赵怀京说这家回的就跟那什么似的，莫名的还有些紧张。
　　“见家长？”赵怀京贫起来。
　　“说什么呢。”陈锋示意他正经一点。
　　赵怀京立马收起来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笑脸，他站定，冲陈锋特严肃的说了声，“遵命，听从指挥！”
　　陈锋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赵怀京不正经的时候也让人想笑，正儿八经的时候还是让人想笑，这下赵怀京可纳闷了，追问着，笑什么？他现在这样，正经到天上去了。
　　看着他这幅模样，就跟一条得不到主人表扬的大型犬，他都能看见赵怀京的尾巴晃来晃去。
　　“行了，”陈锋道，他手里掂着好几样东西，纵使赵怀京告诉他，不用带，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带个人就行了，可是陈锋没听他的，还是买了好几样，“听话。”
　　赵怀京发觉陈锋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就特愿意服从，之前谁让赵怀京听话赵怀京都不乐意，他就是不听又怎么着，还能弄死他不成吗？赵怀京就偏要跟那人对着干，越折腾越好，可是陈锋说的时候，赵怀京就特听话，一点没有那种反抗心理，陈锋让他往东边去，他绝不往西，连瞄都瞄一眼。
　　杨嘉好调侃他，说陈锋这人还真够厉害，能把你训成这样，可以，这招他也想学学。
　　赵怀京让他滚蛋，其实他谁的话都不想听，谁的话都不愿意听，他就只愿意听陈锋的话。在没遇见陈锋以前，就没有能让他听话的人。


第73章
　　他领陈锋进门, 奶奶看见他，连忙招呼赵怀京过去。
　　“奶奶，这是我最最最最好的哥们儿。”赵怀京给奶奶介绍着陈锋, 他帮陈锋把手里的那些东西放一边, 冲陈锋使使眼色, 示意陈锋不用不自在。
　　“哟, ”奶奶看了陈锋一眼, 目光里带着的满是欣赏，“这小伙子好啊, 长得真俊。”
　　赵怀京没少在奶奶面前夸陈锋, 早在陈锋来之前, 赵怀京就给奶奶说了不少陈锋的好话，像什么自己之前受伤、生病，都是陈锋照顾的他，陈锋对他特别好……
　　所以奶奶对陈锋的印象特别好，这不，见了陈锋第一眼就拉着陈锋的手, 让陈锋坐到她边上去了。
　　“真是麻烦你照顾我们怀京了啊，怀京这人脾气大，你可多担待他。”奶奶道。
　　“奶奶，你说这个干什么。”赵怀京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怎么净说他的那些缺点呢, 再说了，他的性格就摆着这儿，陈锋也没觉得他脾气大呢！
　　“这孩子，我这不怕人家小锋不喜欢你嘛，其实我们怀京是好孩子, 对人特别好。”奶奶连忙道，她真是越看陈锋越喜欢。
　　“陈锋怎么能不喜欢我呢？”赵怀京半开玩笑，他看了陈锋一眼，模样特别得意，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了那老人家会喜欢你的。
　　“没有，”陈锋解释着，“赵怀京人很好，我很喜欢他的。”
　　“去，你不是说要给我们看看你的手艺，我跟小锋好好唠唠，你赶紧去做饭！”奶奶一声令下。
　　赵怀京比了个遵命的手势，看这边氛围这么好，他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奶奶对陈锋印象不错，那就挺好的，虽然他还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奶奶他跟陈锋的关系，他还是有些担心这老人家接受不了，等他从西北支教回来也不迟，到时候无论无何他也会让陈锋跟他一起回北京，到时候北京就是陈锋的家。
　　赵怀京没想到这个饭局还会有别的人来，如果他知道薛婷会来，那赵怀京无论如何也不会来了，他知道奶奶想撮合他跟薛婷，可是他都告诉这老太太多少次了，他不喜欢薛婷，这是没办法强求的！
　　“奶奶，您就多吃点饭呗，”赵怀京这时候还不知道薛婷要来，他给老人家夹着菜，奶奶就喜欢吃饭的时候聊他小时候那点事儿，赵怀京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她说那些糗事就算了，赵怀京担心她提起薛婷，“我好不容易做一顿，你不尝尝？”
　　“你都跟谁学的哟。”奶奶告诉陈锋赵怀京可从来没做过饭，这小子娇生惯养的，连厨房都没进过。
　　“还跟谁学的，”赵怀京冲陈锋这边抬抬下巴，“小锋啊。”
　　“小锋，还是你厉害，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听你的话，谁的都不听！”奶奶笑道，她拍了拍赵怀京的胳膊。
　　气氛正好的时候，赵怀京突然听见了一声女声，特熟悉，他正吃着饭，不禁也抬起了头。
　　然后赵怀京便愣住了，他看了眼薛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奶奶，你喊她来干什么？”赵怀京问道。
　　“小婷，来，过来！”奶奶没理会赵怀京的话，她略带数落小声道：“人小婷怎么不能来啦，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见见面怎么成。”
　　“小婷你坐怀京旁边。”奶奶指着赵怀京旁边的空位。
　　“不是，”赵怀京道，“我见她干什么啊？”
　　他连忙看向陈锋想要解释，可是陈锋还没来得及听他的解释，奶奶便开口告诉他，薛婷跟赵怀京是什么关系了。
　　赵怀京怕就怕这一点，他跟薛婷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在这个场面上，他又没办法解释。
　　“来小锋，我给你介绍一下，”奶奶指了指薛婷，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这是怀京的女朋友，小婷。”
　　“奶奶！”赵怀京将筷子放下，语气也有些急了，他不想让薛婷难堪，可是更不想让陈锋多想。
　　“八字没有一撇呢，你让人怎么想？她还不一定喜欢我呢！”赵怀京忙道，“我跟薛婷没这个关系。”
　　薛婷看这个场面也有些不对劲，薛婷不知道赵怀京跟陈锋的关系，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赵怀京，道：“是，奶奶，我们还不是这种关系呢。”
　　奶奶还当这两个人害羞起来了，笑道：“是，是！是我着急行了吧。”
　　赵怀京偷偷的观察着陈锋的神情，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没看出来陈锋在想什么，好几次他都迫切的想要跟陈锋对上眼神，可是陈锋一次也没往他这边看。
　　他知道，这情况下，陈锋肯定不能不多想。
　　“哎呀小锋，”奶奶拍着陈锋的胳膊，她不知道陈锋跟赵怀京什么关系，她也看不出来，她只当陈锋是赵怀京他好兄弟，“你也劝劝怀京，多大的人了，还不找个对象。”
　　“您别操这个心了。”赵怀京的脸已经有些阴了，语气也变得冷淡。
　　“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你觉得自己还年轻，奶奶都多大岁数了，我还想抱孙子呢！”奶奶数落他道。
　　“小锋呀，怀京听你话，你当是为了奶奶，多劝劝他。”
　　赵怀京觉得脑子里懵懵的，耳边特别乱，嘈杂声中，他听见陈锋嗯了一声。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知道会是现在的局面，赵怀京绝对不带陈锋来了，陈锋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回答的呢，他不是想伤陈锋的心，才带他回来的。
　　“劝什么？”赵怀京问，他终于无法忍耐了，别他妈开玩笑了，让陈锋劝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您怎么说都没用！要是就为这事儿喊我回来，以后我都不回来了！我早说过，我不可能，也不想结婚……”
　　“还有，您也不用让陈锋劝我，”赵怀京停顿了一下，“因为谁他妈劝我都没用！”
　　“赵怀京！”陈锋出声制止了赵怀京的话。
　　“你这孩子……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奶奶不知道赵怀京反应竟会这么大，她知道赵怀京什么脾气，可赵怀京还从没这么跟她叫板过，奶奶痛彻心扉地说道：“我是为你好啊！小婷多么好的姑娘，你们认识那么久。”
　　“为我好？”赵怀京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搞的两败俱伤，他起身拉住陈锋的手，看向这个餐桌的目光只有一种厌恶感，而后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陈锋离开。
　　外面的冷风终于让赵怀京清醒了，他慢慢地停下来，往旁边一看，发觉陈锋没有站在自己身边，而是在身后。
　　赵怀京惊觉，他跌跌撞撞地往陈锋身边跑去，握着陈锋的胳膊，眼神里带着一种真挚还有无奈，“陈锋，你相信我，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不管赵怀京怎么解释，他都觉得这个解释无比的苍白，他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陈锋相信他。
　　“真的，我跟你在一起后，我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赵怀京说，“陈锋，我……”
　　“回去吧，别让奶奶生气了。”陈锋道。
　　赵怀京本来在脑海里寻找措辞，他感觉脑子特别乱，不明白怎么一句话就这么难解释明白，可是听见陈锋这句话的时候，赵怀京立马便愣住了，什么想法解释理由都烟消云散。
　　“什么？你让我回去？”赵怀京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是。”陈锋道，“奶奶身体不好，你跟她好好说。”
　　“陈锋！”赵怀京彻底明白了，陈锋就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罢了，他告诉奶奶别这么说的时候、他在这里疯狂寻找的这些解释，全部都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陈锋根本就不相信他，他既然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那还要他怎么办？他还能说些什么？
　　“你也觉得她是我女朋友？”
　　“当时那通找你的电话，也是她打的，对吗？”
　　赵怀京想起了之前薛婷打来的电话，他以为是杨嘉好打来的，便让陈锋接了的那个电话，赵怀京没想到陈锋会记这么久。
　　“是，那难道，”赵怀京有些不解，“那给我打电话的多了，就因为一通电话，她就是我女朋友了？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陈锋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早说你不相信我！”赵怀京道，“你觉得我赵怀京是什么人？我是爱玩没错，可我跟你在一起以后，就没想过还要跟别人在一起！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你确定要我回去？你觉得没关系，也不在乎？”良久，赵怀京问。
　　陈锋沉默着，可是赵怀京最讨厌他的沉默，他不说，那赵怀京就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
　　等不来陈锋的回答，赵怀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家走去。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陈锋大抵还是站在原地，可是陈锋要他回去，赵怀京能怎么办？他看不明白陈锋，他不知道陈锋的想法，他情愿陈锋质问他，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质问他，他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可是陈锋偏偏就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问，可是他也不信任他！


第74章
　　薛婷也是头一次见这个场面, 见赵怀京离开她只好在一旁安慰奶奶，奶奶气急了，纵使她最宝贝这个孙子, 也无法忍受赵怀京这个脾气。
　　赵怀京折了回去, 一眼就看到薛婷在旁边扶着奶奶, 奶奶气的有些心闷, 此刻正缓着。
　　“奶奶, 您别生气。”赵怀京凑上前，他扶着老人家,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婚这事儿我会考虑的。”
　　眼下他也只能这么说。
　　“你, 你，”奶奶指着他有些说不出来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跟人小婷好好道个歉！”
　　眼见着阿姨扶着奶奶上了楼，赵怀京才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也让你很为难吧？”赵怀京给薛婷道了个歉, 他也觉得奶奶这事儿做的不对，薛婷甚至还不一定喜欢他。
　　“没关系，”薛婷笑了笑，她偷偷瞥了赵怀京一眼，“刚才在桌上,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没！”赵怀京连忙解释，他纯粹是有些着急才那么说。
　　“奶奶也是为你好，希望你有个照应，”薛婷声音轻轻地，“当然, 你不喜欢的话，那也没什么办法。”
　　赵怀京没听出来薛婷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他绝对不是讨厌薛婷，可是的确不是恋人层面的喜欢薛婷，如果没有遇到陈锋，那赵怀京觉得也不是不能试试，可是自从遇见陈锋以后，他就完全没有了别的想法，哪怕不是薛婷，是天仙都没用。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赵怀京说。
　　薛婷也没有拒绝，她住的地方离赵怀京家里不远，隔了两条街，没有开车的必要。
　　“你朋友呢？没什么事吧？”薛婷问，她看不出赵怀京跟陈锋的关系。
　　赵怀京只想赶紧送她回家以后去找陈锋，他虽然也有些委屈陈锋不相信他这件事，可是换做是赵怀京，赵怀京指不定反应要多么强烈，更何况，今天陈锋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儿，赵怀京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有时候赵怀京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这个脾气，他也不想说这个话，可就是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没事儿。”赵怀京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儿。
　　薛婷跟他聊了一路，听奶奶说今天是赵怀京下的厨，她夸赵怀京手艺不错，比她要强不少，她原先还以为赵怀京不会做饭，没想到能做的这么好。
　　薛婷还是很想跟赵怀京聊聊天的，她走在赵怀京旁边，可是能感觉到赵怀京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是赵怀京不讨厌她，她心里就很知足了。
　　“赵怀京，你那么抗拒奶奶的话，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吗？”薛婷问，她有些紧张，如果赵怀京真的有喜欢的人，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赵怀京才回神，他觉得这个没必要隐瞒薛婷，遂点了点头。
　　薛婷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比起失落，心里好像也像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赵怀京没有瞒她，那也挺好的。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些猜到，赵怀京那么抗拒跟自己在一起，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心里其实有人吧？
　　“原来是这样，”薛婷无奈地笑了笑，她原先觉得，倘若赵怀京单身，那她可能还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她来的太晚了些，“那我想奶奶会理解的，你喜欢的人，肯定也很好。”
　　赵怀京也有些无奈，奶奶能理解的话，那最好了。
　　“谢了薛婷。”赵怀京道：“奶奶说的那些话希望你别介意。”
　　他半开着玩笑，“跟我在一起也太委屈你了。”
　　薛婷嗯了一声，她笑着跟赵怀京告别，直到赵怀京转过身将要离开，泪水才缓缓地落下来，赵怀京没有丝毫犹豫的告诉她心里有人的那一刻，薛婷为期十年的暗恋，终于也无疾而终了。她喜欢赵怀京，喜欢赵怀京的笑，喜欢他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
　　赵怀京爱玩，薛婷也知道，但是她觉得她可以等赵怀京，等到他收心的时候，可是在餐桌上，赵怀京的反应让薛婷明白，他心里的那个人对赵怀京到底有多重要，是薛婷无论无何也代替不了的，为了那个人，赵怀京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赵怀京往酒店的方向跑去，北京飘着雪，赵怀京能感受到雪飘在他身上、落在他脸上，冰滋滋的感觉，酒店离赵怀京家里不算远，他为了图方便专门安排了近一点的地方。
　　可是此刻，赵怀京站在门口却犹豫的不敢上去，数不清这是北京下的第几场雪了，眼见着眼前的雪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朦胧，可是赵怀京还是心里犯怵。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要给彼此时间冷静冷静吗？可现在又不是冷静的时候，赵怀京不是能静下心来思考前因后果的人，他不是那种感情里会先退让的人，赵怀京觉得自己没错。
　　他觉得陈锋才是错了！陈锋竟然让他折回去，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就不怕自己不回来找他？他就不怕他真的跟薛婷在一起？
　　赵怀京站在门外冷静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酒店，夜里，只有走廊外亮着昏黄的灯光。赵怀京靠着房间门抽起了烟，他心里乱的很，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推门进去。
　　直到他反反复复在房间外徘徊的时候，赵怀京听到了开门声，他下意识以为是陈锋开了门，谁知道斜对面的门开了，那人看见赵怀京吓了一跳，毕竟深更半夜的，在门口徘徊了半天，那场面的确有点吓人。
　　男人看了眼赵怀京，又注意到了满地的烟头，瞬间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对赵怀京说，“兄弟，跟对象吵架了是吧？我懂你，不就是被赶出来吗，要我说，咱也别太有骨气，你长得这么帅，多说两句好听话就过去了，瞧瞧这天冻的，在门外不得冻感冒啊。”
　　你懂什么。赵怀京心道，这是说两句好听话就能过去的吗？再说了，他心里还有点郁闷着，按理说，这事儿应该是陈锋道歉才对，他都为了陈锋跟奶奶对着干了，赵怀京什么时候也没这么干过。
　　“你也被赶出来了啊？”赵怀京问。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倒没有，我媳妇儿饿了，我寻思着给她带点吃的，看看楼下有没有地方还亮着。”
　　“外面雪下挺大的，带把伞。”赵怀京说。
　　“哎，”男人点点头，“谢了啊兄弟。”
　　“要我说，那床头吵架床尾和，有啥事是不能解决的，何必闹到这个份上呢。”男人宽慰道，他拍了拍赵怀京的肩，便匆匆拿着伞下楼了。
　　赵怀京继续靠在门外，思考着以什么形式进去，他又被男人的话点醒，陈锋晚上那顿饭估计是来北京吃的最不舒服的一顿饭了，赵怀京做的饭，偏偏最想让吃的人没吃舒坦，就奶奶说的那些话，陈锋能吃下去才怪了。
　　也许是为了逃避目前的现状，也许是担心陈锋会饿，赵怀京掐灭烟，往楼下走去。
　　他知道附近有几个小餐馆，北京的夜晚其实是很热闹的，也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天黑的缘故，也许又是因为大雪，赵怀京熟知的那几个餐馆都关门了。
　　他跑了不少地方，恨不得回家一趟跑厨房做一顿饭，不过赵怀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别到时候被当小偷抓起来了，那他才是百口莫辩，他该怎么说，他饿了，所以偷偷摸摸做了一顿饭，那也太扯了。
　　冬天凛冽的寒风吹着赵怀京的脸颊，他还从来没体会过这个，换句话说，赵怀京哪里大半夜的找过餐馆，他想吃什么，就算是半夜凌晨两点，也有人能给他做，自从跟陈锋在一起后，赵怀京不知道破了多少个第一次，他第一顿饭是做给陈锋的，第一次跟奶奶叫板是为了陈锋，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好，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终于，赵怀京找到了一家还有着昏暗灯光的店铺，赵怀京推开门，把店里的人吓了一跳，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早早地就准备早餐，正在包馄饨呢，碰见了一身是雪的赵怀京。
　　她连忙招呼赵怀京进店里坐，问他怎么大半夜的进来。
　　赵怀京要了一碗馄饨，老板娘以为他总该是坐在店里吃，谁料赵怀京告诉她要带走。
　　“给对象带的啊？”老板娘似乎明白了。
　　赵怀京嗯了一声。
　　“哎，”老板娘笑了，“那有你这个男朋友可真幸福哟。”
　　她给赵怀京盛了满满一碗馄饨，拿一次性饭盒盛着，递到赵怀京手里。
　　赵怀京掂着这份馄饨道了谢，他急着要走，老板娘特别善良，想让他带把伞走，赵怀京冲她摆摆手，说，谢了，但用不上。
　　他得用两只手护着馄饨，可没空出来的手再拿伞了，赵怀京觉得没什么。
　　冒着雪，他终于又站在了房间门口，斜对角的房间门紧闭着，湿透的伞也放在了门外，赵怀京心想，看来那哥们儿已经回去了。
　　但是他还没着落，赵怀京说服自己，再不进去馄饨就凉了，他就是想让陈锋吃口热乎的饭才跑这么远的。
　　可是，还没等赵怀京鼓起勇气敲门，门就开了。
　　这次不是斜对角那哥们儿，也不是别人，是陈锋开的门。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赵怀京敲门的手悬在空中，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跟面前的陈锋打了个照面。
　　陈锋的目光落在了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衣服上未化干的雪，然后才是赵怀京冻的红彤彤的手，紧拎着一份馄饨。
　　赵怀京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用左手拍了拍衣领的雪，又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湿透了的刘海，他现在这样准看起来特好笑吧。这一系列干完，赵怀京才正视陈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道：“陈锋，你饿了吧？我给你买了饭。”


第75章
　　如果杨嘉好知道赵怀京为了这么一顿饭, 冒着雪跑前跑后，他估计都不会觉得赵怀京这个叫傻，他应该觉得赵怀京疯了。
　　赵怀京对此只能表示, 那说明杨嘉好不懂他, 他不懂赵怀京的真心, 所以他理解不了, 不过杨嘉好懂不懂, 赵怀京不在乎，陈锋明不明白, 赵怀京也不在乎。
　　他做的这一切, 不是他想让陈锋感动、不是他想让陈锋明白他的真心才做的, 赵怀京就是想才这么做的，就像当初陈锋给他送饭，赵怀京觉得这只是做了跟陈锋一样的事情。
　　赵怀京进了门，他注意到陈锋连衣服都没换，证明陈锋也压根儿没有睡，赵怀京把这个理解为, 陈锋没有睡觉，而是在等他吗？
　　“吃饭吧，应该还热着。”赵怀京将盖子打开，他一路上护着跟宝贝似的，一点没让雪淋着。
　　陈锋沉默着, 房间里暗暗的，只有卫生间那里传来的光亮，赵怀京有些看不清陈锋的神情。
　　他还以为是陈锋有些不自在，虽然不知道陈锋怎么想的，但赵怀京此刻也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他把湿透了的外套脱下来，屋子里的暖气让他终于有了点温暖的感觉。
　　“我去洗个澡，你吃吧，不合胃口的话……”赵怀京停顿了一会儿，“那就先将就着吃。”
　　他正欲往卫生间走去，突然被陈锋从身后抱住，赵怀京心里一愣，下意识的回头，陈锋紧紧地环抱着他，耳边传来他低沉又有些压抑的声音，“没有不在乎，也不是没关系。”
　　赵怀京这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纵使他很想先洗个澡，让陈锋先把饭吃完，可是身体早比脑子先反应，他转过身，按着陈锋的肩就吻了上去。
　　陈锋没有不在乎，赵怀京纠结的就是这一点，他跟陈锋的唇纠缠着，一刻也不想分开。
　　他要的就是陈锋的这个回答，让赵怀京知道，他在陈锋心里的地位，他在陈锋心里是重要的，陈锋会纠结他跟别人是什么关系，他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身边有其他人。
　　“陈锋，”赵怀京亲着陈锋的脸，他一字一句说道：“我明白，你怕奶奶生气，怕她数落我……我都明白！”
　　他说，“可是你用不着委屈自己，也不用顾及我。”
　　赵怀京看着陈锋的眼睛，这双深邃的眼睛太美、太让人无法抗拒，可是有时候又太残忍了不是吗？
　　“你只要在乎我，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赵怀京道。
　　他最怕的是陈锋不在乎，因为陈锋太顾及他了，他怕他的感情会影响到赵怀京的生活，所以他选择隐忍、选择忍让，他选择无视，可是这份感情就岂是靠隐忍退让就可以抑制住的？
　　看着陈锋不得不隐忍，赵怀京的心也好痛，他真想让陈锋明白，他的心情跟陈锋一样，也根本没有好到哪里去。
　　陈锋给他吹着头发，赵怀京盘坐在床上，他说其实没必要吹，但是陈锋担心他感冒，只让赵怀京坐着别动。
　　但是赵怀京哪有这么安生，等到他觉得已经干的差不多，赵怀京便握住陈锋的手腕，顺手将吹风机关掉，将陈锋扑到了床上。
　　陈锋亲了亲他还有些湿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外面很冷吧？”
　　赵怀京抱着陈锋，他早就忘了在外面是什么滋味了，虽然外面的天的确冷，但奈何赵怀京一直在跑，所以其实也没感受到多么冷，并且赵怀京满心满眼都是陈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冷不冷？
　　“不冷，那么点雪，还能冻的着我吗？”赵怀京笑道。
　　陈锋说他傻，没必要跑那么远买碗馄饨，可是陈锋虽然这么说，但赵怀京知道这人主打的就是心口不一，换做是陈锋，他绝对也是二话不说就这么做了。
　　但是陈锋关心他，的确让赵怀京很受用，关心他的人不少，但是赵怀京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赵怀京想，傻就傻吧，谈恋爱就是会让人变傻的。
　　“陈锋，所以你其实是吃醋了对吧？”赵怀京道，他觉得吃醋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换做是赵怀京，决定当场就掀桌子了，哪里还管什么长辈家长，他男朋友都要有女朋友了，还能忍吗？
　　陈锋看了他一眼，赵怀京似乎特别执着他是不是吃醋这回事儿。
　　“是。”陈锋道。
　　这回答差点没让赵怀京激动的从床上坐起来，他心里其实特别爽，因为这证明陈锋在乎他，他还从没见过陈锋吃醋的样呢。
　　“薛婷是我妹，我俩小时候一块儿玩的，杨嘉好也知道，我们俩绝对没一点别的关系。”赵怀京靠着陈锋的肩，他解释着，“我拿杨嘉好一辈子桃花运发誓。”
　　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杨嘉好知道了不得急啊。”
　　赵怀京简直能想象到那个场面，杨嘉好指着他的鼻子说，赵怀京你丫也太不是人了，拿我的桃花运发什么誓。
　　赵怀京心想，那拿财运发誓这家伙能愿意？肯定会更不乐意吧，他还是为杨嘉好好的，折中了一点。
　　“他急什么，我跟薛婷没关系，杨嘉好的桃花运伤不了一点。”赵怀京道，“并且，他八百年没一个桃花，有没有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是实话，无论是薛婷跟他的关系，还是杨嘉好的桃花运，都是实话。
　　“陈锋，”赵怀京睡不着觉，他道：“我脾气不好，要是哪里说的过分，你别在意。”
　　赵怀京也想改，但他那个脾气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赵怀京只能尽力克制，尽力去忍耐。
　　他横惯了，总觉得自己这儿没错那儿没错，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忍受不了他的，那就远离赵怀京，赵怀京觉得没问题，可是他要跟陈锋解释解释，有时候，有些话，不是赵怀京的本意，因为他着急起来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奶奶说的没错，我脾气不好，”赵怀京道，“你别不喜欢我。”
　　不知怎么的，赵怀京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无理取闹，可是他面对陈锋，不得不以此来确认陈锋是爱他的。
　　“你说你很喜欢我的，”赵怀京埋在陈锋的肩窝，“你说我很好，你说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不完美。”
　　他的声音很轻，说到后半截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心虚。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可能永远也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赵怀京说完，他又连忙补充，但是他会努力去做，去学着怎么爱一个人，怎么照顾一个人。
　　“所以你就多让让我。”赵怀京道。
　　陈锋亲了亲赵怀京的额头，他其实不知道赵怀京为什么会这么说，“行啊。”
　　赵怀京想幸好他折了回来，幸好他没有意气用事，其实自打跟陈锋在一起后，赵怀京的性子就没那么急躁了，也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只是有些时候，赵怀京是忍无可忍，他受不了陈锋受委屈。
　　赵怀京回西北一趟带了不少东西，主要是给爷爷、陈双双、叶云姐还有周倩她们带的，像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赵怀京整整塞了两个行李箱。
　　“够了，你要不要把超市搬回去？”陈锋调侃他。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说忘了件重要的事儿，陈锋以为他要去干什么，结果这小子买了十几条香烟，他往行李箱里塞着，没注意到陈锋表情有些无奈。
　　“你……”
　　“哎，”赵怀京连忙解释，他知道陈锋要说什么，像什么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偶尔抽两次就算了，“放心，这里面全是王驰的。”
　　“他也不能抽这么多。”陈锋说。
　　“王驰说他慢慢抽，”赵怀京笑道：“我现在都抽不惯这个烟了。”
　　赵怀京整理完东西，他临走的时候给奶奶告了别，奶奶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还是没少数落赵怀京，赵怀京答应她这一趟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就留在北京了，他说了这个话，奶奶才肯放他走。
　　“你爸在书房呢，你不见见他？”奶奶说。
　　赵怀京心道，这有什么好见的，他爹巴不得他走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回来才满意吧，可是直到赵怀京拉着行李箱打算离开家的时候，他听到了赵霆的声音。
　　赵霆难得用温和的语气跟赵怀京说话，赵怀京从西北一趟回来的确是变了，其实赵霆也没少联系赵怀京的学校，校长和主任可是把赵怀京一顿夸，更何况，自从赵怀京走，奶奶也没少在赵霆面前提他，她说他这个当爹的也太狠了，哪个爹是希望自己孩子吃苦的。
　　“在那儿待够了就赶紧回来吧。”赵霆道。
　　赵怀京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倒是没料到赵霆会这么说，其实从小到大赵怀京这个儿子还算挺合格的，虽然也整了不少烂摊子，但多半都是赵钧给他收拾的。
　　他回头，冲赵霆耸了耸肩，其实心里很得意，但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体现出来。
　　本来赵怀京想张嘴说点讽刺人的话，但是他又不想在临走之前跟赵霆再吵，赵怀京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时间。
　　“没待够呢。”赵怀京拉着行李箱留下这么一句话。
　　他还要感谢赵霆，如果不是赵霆的话，赵怀京也不一定义无反顾的去西北，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没有陈锋的生活。
　　“谢你了，”赵怀京说，“托你的福，我在那儿真的学到很多。”


第76章
　　杨嘉好跟秦同来机场送他, 赵怀京其实没想让他俩来，他搞不明白，这两个人每天行程都安排的这么满, 当然这个行程不是正事儿, 为什么非得挑出来一个时间来送赵怀京。
　　“你不感动吗？不觉得哥们儿为你赴汤蹈火, 两肋插刀吗？”杨嘉好道。
　　赵怀京还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把杨嘉好的衣服撩起来, 看了一会儿，“刀插哪儿了, 你们燃点还真挺低的, 什么都没干, 凭着张嘴就燃起来了。”
　　杨嘉好翻了个白眼，他揽着赵怀京的肩，把他勾到了一边，低声道：“哎，说正事儿，什么时候回来？”
　　“你管这个干什么？”赵怀京问, 他往后看了一眼，陈锋跟秦同的距离还算正常，这样才放下心。
　　“好给你接风洗尘啊。”杨嘉好说，他说赵怀京也该赶紧回来了，一直在西北也不是什么事儿, 回来赶紧继承家业得了。
　　“你操这个心干什么，”赵怀京说，他拍了拍杨嘉好的肩，“没事儿我赶紧跟陈锋回去了。”
　　“哎！在那儿照顾好……”杨嘉好喊道，赵怀京走的还真快, 立马就蹿到陈锋旁边去了，真是一点也不敢让陈锋跟秦同多待一会儿。
　　“知道！”赵怀京示意他少说那些煽情话了。
　　“滚你的，”杨嘉好无语了，赵怀京能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他心里能没有点数吗，“陈锋，麻烦你多照顾他了啊。”
　　陈锋点了点头，杨嘉好还想再吩咐两句的时候，赵怀京就揽着陈锋的肩走了，连头也不回，他告诉陈锋这两个人废话特别多，尤其是杨嘉好，现在要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他知道杨嘉好挺关心他，赵怀京又不是什么特别不靠谱的人，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
　　杨嘉好和秦同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戳了戳秦同道：“那小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是，陈锋来这儿三天，我跟他统共没说过三句话。”秦同也有些无语，“他原来这么护主的啊？”
　　“小心眼儿啊。”杨嘉好说，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赵怀京的心眼儿有这么这么小。
　　“那也是。”秦同赞同的点了点头。
　　“赵怀京这次好像真是认真的。”杨嘉好说，他回忆着赵怀京的那些个感情史，其实赵怀京这人在恋爱方面没什么毛病，正是因为没什么毛病，以至于杨嘉好看不出来他对这段感情是不是真心的。
　　直到陈锋的出现，他才彻底的看到了赵怀京的变化，赵怀京的心绪都被陈锋这人牵引着，整个人也变得不太一样。
　　“不容易啊。”秦同勾了勾嘴角，“我早说，这人迟早得玩进去，不过现在好像不是玩进去，是陷进去了。”
　　当初那些个馊主意，没少是秦同出的，一来，他想知道赵怀京到底能不能接受男的，所以才让赵怀京对陈锋那样，可是后来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儿，赵怀京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对就是跟陈锋玩玩，看来凡事都不能下太早的结论。
　　一路上，赵怀京睡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他心安理得的靠在陈锋身上，特舒服，赵怀京睡醒了，陈锋看着他顶着的那个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想笑，赵怀京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以为陈锋是在笑他睡了这么久。
　　赵怀京是挺能睡的，休息日没人喊他的话他能睡到下午四点不带起床的，换别人说那叫做懒，赵怀京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多睡睡觉没什么。
　　等到回了镇上，天已经黑透了，推开超市门就听见周倩教陈双双做题的声音，赵怀京寻思着这人自己能算明白吗就教起陈双双来了，拿个计算器捣鼓捣鼓算了。
　　周倩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她先是面对的赵怀京，赵怀京寻思着这个人要扑过来自己还得多少躲一下的时候，周倩就直直地略过他扑到陈锋身上了。
　　操。
　　往谁身上扑呢？
　　“周倩！干什么呢！”赵怀京一下子变得急了，这才跟陈锋四天不见，至于往陈锋身上扑吗。
　　周倩做了个鬼脸，“我想我锋哥了不行吗？”
　　“不行！”赵怀京说。
　　周倩根本没在意赵怀京的语气，因为赵怀京在她心里的形象就这样，她无视赵怀京，问陈锋，“去北京一趟怎么样？”
　　“挺好的。”陈锋说，他看了眼赵怀京，慢慢地离周倩远了一点。
　　“嚯，”周倩看着这两个大行李箱，看向赵怀京，语气里带着惊讶，“你把家搬来了？”
　　“是，里面还有个人呢。”赵怀京说。
　　周倩翻了个白眼，赵怀京也不再跟她开玩笑，虽然周倩扑在陈锋身上的那一刻，赵怀京心里想过要不要把她的那一份也给叶云姐，但是又想着，周倩肯定不乐意，他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给你带的东西。”赵怀京将行李箱打开，他招呼陈双双过来，那小女孩立马抛下作业本跑了过来，满心欢喜赵怀京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来，你的。”赵怀京从行李箱拿出来了一摞书递给陈双双。
　　陈双双愣在了原地。
　　周倩一下子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又立马憋住了，直到陈双双抱着这摞书愤愤离去的时候，她才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赵怀京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也有。”
　　周倩立马不笑了，她都好几年没看过书了，赵怀京又是搞哪一出？
　　赵怀京其实就是逗她的，他停下翻行李箱的工作，念道：“一本《相亲成功100条》，一本《好心态决定好人生》，哦还有一本《脾气好的女人最好命》。”
　　周倩越听越觉得这人在这儿内涵自己呢，果然看着赵怀京这幅不怀好意的模样，便立马去找陈锋告状了。
　　“锋哥你看他！”周倩撇着嘴。
　　赵怀京还挺怕这一招的，连忙认输，“行行行，这份是你的。”
　　他不懂女孩的那些化妆品、首饰什么的，之前跟女孩谈恋爱，都是对方挑，赵怀京付钱，真让他挑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什么好，总不能去问前女友吧？赵怀京请教了一下他姐，他姐听说是带给西北的朋友，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
　　周倩半信半疑的打开袋子一看，发出了一声惊呼，眼睛里都要放光了，“我天，金的。”
　　“我天，银的。”
　　“我天，钻石……”周倩的态度瞬间翻了三百六十度，该说不说，赵怀京虽然欠了一点，但是真大方。
　　“真给我的？”周倩说。
　　赵怀京看着她这样，勾了勾嘴角，“是，辛苦我们周大美女照顾家里了。”
　　他这话说出口没把周倩乐上天。
　　陈双双还在一边生闷气，赵怀京给她带了不少玩具，连忙过去哄这小孩儿，结果陈双双反倒不搭理他，赵怀京没办法，只好向陈锋眨了眨眼睛。
　　陈锋上前揉揉陈双双的脑袋，“不给你怀京哥说声谢谢？”
　　陈双双还是很听话的给赵怀京说了声谢谢，果然她还是听亲哥的话，也就陈锋能治的了她。
　　“那书一路上没沉死我。”赵怀京小声说，他是真觉得对陈双双有用才带的，什么小学生作文满分集，什么轻松学数学，陈双双那分儿，也就赵怀京不是她亲哥，不然早收拾她了。
　　赵怀京收拾了一会儿懒得再收拾，开了瓶水，周倩还在旁边端详那几个首饰，她爱不释手，看赵怀京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柔和。
　　陈双双玩着遥控玩具车，报复般的总让小汽车往赵怀京那边撞，她嘿嘿的笑着，刚才的气全消了。
　　“哥，你跟怀京哥都玩什么了？周倩姐说你们度蜜月去了。”陈双双哪里懂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就觉得赵怀京跟陈锋玩好玩的不带她。
　　赵怀京刚喝了一口水没呛着自己，他看向旁边的始作俑者——周倩，“你都给她说啥了？”
　　周倩有些不好意思，她哪知道随口一提，陈双双记得这么清楚，关键是赵怀京还真有点心虚，他吓得差点以为周倩知道他跟陈锋的关系了。
　　虽然周倩知道也没什么，但赵怀京总感觉还不算是时候，周倩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怕陈双双再说出点什么，周倩连忙把她带走去一边玩了，赵怀京这才松了口气，他道：“我寻思着，周倩也没那么聪明，怎么比我还不靠谱。”
　　陈锋蹲在他旁边帮赵怀京整理着行李箱，他收拾着赵怀京的衣服，说：“没事，其实你就算跟周倩坦白，她也觉得你在逗她玩。”
　　赵怀京后知后觉，哈哈笑了，那的确是，周倩宁可相信陈锋单身一辈子，也不能相信赵怀京跟陈锋在一块儿。
　　“是，我当着她面亲你一下，估计她还觉得我抓了你什么把柄。”赵怀京觉得还挺有意思，这么一想，他还挺期待周倩知道的那一天会是个什么反应。
　　“那要是你当着她面亲我一下，周倩会是什么反应？”赵怀京道。
　　他反正是无法想象，陈锋在周倩心中的形象特高大，估计周倩能当场晕倒，赵怀京为了周倩的身心健康考虑，还是不打算这么干了。


第77章
　　赵怀京最近没事干, 寒假没结束之前他都没事干，天天待在超市，陈锋忙的时候他就跟周倩大眼瞪小眼, 陈锋不忙的时候, 才是赵怀京正儿八经能高兴的时候。
　　“哎, 小锋呢, 不在啊。”张叔推开门巡视一圈没找到陈锋的人。
　　“张叔, ”赵怀京跟他打了个招呼，“怎么了, 找陈锋有事儿啊？”
　　“也没什么事儿, ”张叔嘿嘿一笑, “这不家里电视坏了，想找陈锋帮忙看看嘛。”
　　赵怀京一听这个，“行啊，我也能看。”
　　电视机统共就那几个毛病，估计是房顶上的天线那边的问题，前阵子下雪下的大, 可能是出问题了，他上个房顶的事儿，真要修什么水管啊、水泵啊，赵怀京也不会修，这玩意儿赵怀京摸索摸索还是能修的。
　　赵怀京跟着张叔回家, 他先看了看电视天线连接那儿有没有损坏，这边赵怀京检查了一通，发现没什么事儿，电视机还是没信号。
　　“有梯子没？叔。”赵怀京问。
　　“哎，有, 有。”张叔忙道，他从杂货间搬出来一个梯子，赵怀京接过这梯子，给架在了地上，梯子顶端靠着屋檐。
　　他立好梯子，没等张叔跑过来扶梯子就爬上梯子三下五除二上了屋顶。
　　“怀京！小心点啊！”张叔一个没注意，这小子就已经上去了。
　　赵怀京说，这有什么的，他上房顶的次数还少吗，从小翻到大的。
　　赵怀京走到屋顶左侧的天线处，他蹲在一边捣鼓了一会儿，转转这边转转那边，转完了问张叔下面电视有信号没有，直到张叔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有信号了，赵怀京才收手。
　　“现在画面清楚吗？”赵怀京又问。
　　他记得这玩意儿是能调动来控制清晰率的，赵怀京上手调了调，听见张叔说清楚了不少，赵怀京知道现在这天线位置卡的刚刚好，他找了跟线绑了一下，向下面喊道：“那我下去了啊叔！”
　　“行！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儿！”张叔喊。
　　赵怀京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他又利索的从屋顶上下来，张叔把他好一顿夸，说赵怀京这人真厉害，他这把老骨头是比不了了。
　　“那叔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啊。”
　　张叔点点头，拉着赵怀京到厨房，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其实他本来找陈锋顺手修电视机是一件事儿，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兄弟的女儿从城里回来了，之前在张叔这儿见过陈锋一面，就忘不了了，想让张叔撮合她跟陈锋再见个面。
　　赵怀京心想，合着找陈锋主要是为了说媒，得亏没让陈锋来，他从厨房往外面探去，“那女孩呢？”
　　“等会儿来了让你瞧瞧。”张叔挺满意那姑娘，在镇上，陈锋别提多少人惦记着了，又帅又能干的一个小伙，老一辈儿的想让他当女婿，年轻一辈儿的想让他当新郎，不保守估计，赵怀京得防着20到60这个年龄段的。
　　“也是当老师的呢。”张叔说，“在县里教学。”
　　赵怀京就找了个地儿坐着，没一会儿进来一姑娘，跟张叔寒暄着，赵怀京瞥了她几眼，长得还真挺漂亮。
　　那女孩一听陈锋有事没来，脸上别提多落寞了，说她最近都在家里待着，有空了让张叔喊陈锋在家里吃顿饭，张叔连忙答应着，说，这忙包在他身上。
　　赵怀京在一边听了全过程，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长得还挺漂亮，叔，你怎么只给陈锋介绍，不给我介绍啊？”
　　张叔哈哈一笑，他说赵怀京这北京大地方来的，估计看不上这小地方的人，还是不给赵怀京介绍了。
　　赵怀京说，您也甭给陈锋介绍了，他要有这个心思，早就谈了。
　　张叔说也是，可是他就没见陈锋跟哪个姑娘家家的待在一块儿过，自然想给陈锋介绍一下。
　　“再说了，你什么眼光叔还不知道，”张叔说，赵怀京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活脱脱的要求特高的那一类型，谁不谁的还真的瞧不上，他就算是给赵怀京介绍了也是白介绍，“那你告诉叔，你想找个啥类型的？”
　　赵怀京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会儿，按照赵怀京以前的性子，他就喜欢好看的，什么性格啊、出身啊背景啊啥的，赵怀京都懒的管，他就看脸，虽然现在好像也是……？可是陈锋跟之前他喜欢的那些又不一样，他除了脸长的赵怀京喜欢，哪儿都没缺点。
　　但是告诉张叔，他喜欢脸长得好的，那也显得赵怀京太肤浅了，他思索了半天，张叔差点没等着急，寻思着到底赵怀京到底是有多少条件，能半天都想不完。
　　“就脾气好的，”赵怀京说，“我喜欢温柔的。”
　　“害，”张叔松了一口气，他寻思赵怀京喜欢啥样的，“叔想着你要求得多高呢，这还不好找。”
　　赵怀京想还真没这么好找，张叔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了，就赵怀京刚来西北那脾气，几乎没人能受得了。
　　“得了，那叔我走了啊。”赵怀京跟张叔告别。
　　“不留下来吃饭呐？”张叔问他。
　　“不了！”赵怀京挥挥手，陈锋给他做饭，他用不着蹭张叔家的饭。
　　赵怀京回了超市，就闻到一股饭香，他走进厨房看见正在做饭的陈锋。
　　“你去哪儿了？”陈锋问他，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赵怀京人。
　　“哦，我帮张叔修电视去了。”赵怀京慢慢走近陈锋，他一边说着有什么他能帮忙的没，一边拿起旁边的菜洗了起来。
　　“张叔？他前两天喊我去吃饭呢。”陈锋不知道张叔还有给他说媒的意思。
　　赵怀京啊了一声，“不出意外，这两天还得喊你一趟。”
　　陈锋有些疑惑，下一秒赵怀京拿着根筷子，就抵在了陈锋的脖颈处，“陶锦是谁啊？”
　　陈锋比他还想知道陶锦是谁。
　　“张叔那边的？”陈锋猜对了一半。
　　赵怀京嗯了一声。
　　“他要给我介绍的对象？”陈锋全猜对了。
　　“是！”赵怀京道，“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呢。”
　　“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呢。”陈锋说，对于赵怀京这样，他已经司空见惯，他谁的醋都得尝尝，可是陈锋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算是无理取闹，他觉得赵怀京这样还挺可爱的。
　　赵怀京叹了口气，怎么谈个恋爱得防防这个防防那个，都怪陈锋，长得那么帅、人那么好，干什么呢？
　　他看了眼陈锋，问陈锋没遇上他之前谈过恋爱没有。
　　“翻旧账是吧。”陈锋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哪儿是翻旧账。”赵怀京是真的好奇，周倩嘴里说的那个初恋是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陈锋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赵怀京多少有些奇怪，十六七八岁的男孩，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陈锋难道没谈过吗？
　　“没。”
　　赵怀京挑了挑眉。
　　“有喜欢的人算吗？”
　　赵怀京挑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
　　“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喜欢你吗？为什么你俩没谈？你喜欢他喜欢了多长时间？一年、两年？你也有他的照片吗？”赵怀京一口气问出来六七个问题，他也就这个时候脑子转的最快，他也是贱的，就非得问呗，谁还没喜欢过人了，这么多年没有喜欢的人也很奇怪吧？也很不正常吧？赵怀京喜欢过这么多人，也没见陈锋反应这么大啊？
　　“男的。”陈锋说，他其实现在再想来，也是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什么别的，那个时候陈锋也不太明白，所以喜欢的时间不长，喜欢的也不彻底。
　　“然后呢？”赵怀京问。
　　“你要听？”陈锋瞥了赵怀京一眼，他现在就有点坐不住了，真要是听完他的感情史，赵怀京会生闷气吗？应该会吧。
　　赵怀京咬了咬下嘴唇，指关节捏的咔咔响，其实很不想听，但是又忍不住，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都要结婚了。”陈锋说。
　　他以为这话说出来赵怀京能安不少心，谁知道这人反应更大了。
　　“你们现在还联系？他结婚还邀请你了？邀请你干什么？当伴郎？”赵怀京问。
　　“没，没。”陈锋连忙回答，他不禁笑道：“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很久没联系过了，其实后来我觉得那可能也不是喜欢，只是我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形容我当时的感觉。”
　　“你也有他照片？也会在想他的时候看他的照片吗？”赵怀京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就是一个很小心眼儿的人，也少不了别扭。
　　“没有。”陈锋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他倒是跟那个人有一张高中毕业照，只是陈锋找不到了，也许就夹在某本书里，也许早就被陈锋收拾东西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他没有刻意的保存，那段感情，陈锋不好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喜欢很平淡，没什么轰轰烈烈的让人难以忘记的事情，时至今日，也只是不想隐瞒赵怀京才说了出来。
　　“也没有想他，这些年，我就只想你一个人。”


第78章
　　赵怀京满意的挑了挑眉头, 他特别吃陈锋这话，感觉什么都能忍，此刻也不得不大度的想, 那怎么了, 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 谁年轻没个情窦初开的时候, 人还是不能太小心眼儿, 不能占有欲太强，那也太让人受不了了。
　　……
　　“什么？他结婚还真邀请你了？”赵怀京看着陈锋手机上的信息, 陈锋前脚说没邀请, 后脚这人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什么好久不见了，什么高中毕业以后还没好好聚一聚。
　　都他妈的快十年了，还要聚什么？！
　　“别生气。”陈锋说。
　　“我没生气啊，”赵怀京喊，声调也变高了，“我气什么了？我生气了吗？谁说我生气了？”
　　陈锋无奈地笑了笑, “但你的语气听着有点像生气了。那你回信息吧，就说最近忙，不去了。”
　　赵怀京刚想发这条信息，但是又止住了，他看了陈锋一眼, 觉得自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这样，显得也太计较了，赵怀京是这么计较的人吗？
　　“去。”赵怀京说, “我也想去看看。”
　　陈锋看着他，问道：“确定？”
　　“确定啊！”赵怀京说话算话，他就没反悔这一说。
　　“真确定？”陈锋又问。
　　“真确定！”赵怀京道，对面都要结婚了，就算再怎么样，也要结婚了，更何况，陈锋跟这人什么关系也没有，赵怀京到底心里哪儿不舒服呢。
　　他如果是在纠结，陈锋在他之前还喜欢过别人，那是不是太让人无语了，是不是管的太宽了，陈锋从来没问过他谈了多少个，有几任，当然赵怀京也不敢说。
　　不过最后陈锋还是拒绝了，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祝他新婚快乐，最近忙，改日再聚。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改日就真的不知道何日了。陈锋跑了县里一趟，许文青还邀请了当年他们的班主任，陈锋跟他也好长时候没见了，他把给许文青的随礼给了老班主任，让他顺手捎给许文青，自己的心意也算是到了。
　　赵怀京其实压根儿没想起来这回事儿，许文青结婚当天是周六，赵怀京没课，可以睡一整天的，如果真去参加婚礼，一早就得醒，去市里又一段路，陈锋还是想让他多睡会儿。
　　他不想隐瞒赵怀京，十七岁的时候，他心里真的悸动过，可那份感情跟与赵怀京的思念是根本没办法比的，如果赵怀京想听，陈锋可以告诉他，告诉他这些年到底有多想他，他悸动的前提是还没有遇到赵怀京。
　　也是陈锋遇到赵怀京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喜欢。
　　赵怀京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相册，当初他想看陈锋小时候的照片，陈锋告诉他，等见了他的照片，再给赵怀京看自己的照片。赵怀京都记心里了，回北京的头一天就把他奶奶珍藏的他的相册薄给偷了回来。
　　赵怀京还筛选了好一阵儿，盘着腿坐在床上，将相册翻来，从第一张看。
　　这个不行，衣服都没穿好，不能让陈锋看见。
　　我操，这个更不行，亲小姑娘的照片更不能看。
　　他妈的，这个也不行，跟女孩合照的都不行。
　　这个不行，笑起来太傻了，还缺了几颗牙。
　　这也不行，没见过这么傻的，赵怀京，你到底在凹什么造型啊。
　　这张可以，这张挺可爱的。
　　这张也行，勉强算能看。
　　这张是真的帅，一定得让陈锋看看。
　　穿校服的这张留下，穿西装的也留，这张可以，穿白衬衫的也留。
　　赵怀京挑的差不多了，整理一看，也就没几张，合着大部分都是不能给陈锋看的，他又回过头看那几张被剔除的，心想，好像还挺可爱的，那时候那么小，又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给陈锋看看也不是不行，他要是不给陈锋看他小时候的，陈锋更不会给他看了。
　　但这张没穿衣服的绝对不行。
　　他找了一个闲暇的午后，给陈锋介绍起了他的照片。
　　赵怀京掀开第一张，是他亲小姑娘的合照，他一下子就把相册合上了。
　　“我那时候才五岁。”赵怀京说。
　　“是，十五二十岁的也不能给我看啊。”陈锋调侃道。
　　“真的，”赵怀京眼见着他拿过那张照片，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这小姑娘名字叫啥我都忘了！”
　　赵怀京是真的忘了，这都二十年过去了，他除了记得自己叫啥，别的还真不记得了。
　　“看起来还挺开心的。”陈锋说。
　　赵怀京有些崩溃了，早知道他不给陈锋看这张了，或者现在说，这个人其实不是自己？其实是杨嘉好，陈锋会信吗？
　　“你小时候真可爱。”陈锋说。
　　赵怀京正翻着其他的照片企图找补，被陈锋一句话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怎么，我现在很不可爱吗？”
　　这话说出来，赵怀京想扇自己一巴掌，一天天的，到底在问什么，陈锋说他可爱，他好好受着不就行了，说这个是在干什么？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不觉得幼稚吗。
　　陈锋勾了勾嘴角，看他的意思，好像真不觉得幼稚，“现在也很可爱。”
　　赵怀京虽然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可爱了，得说帅，可是陈锋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还是心里很高兴，连忙把那张亲小女孩的照片拿过来，往下面放了放，“我还有别的呢，你看看。”
　　所以说，赵怀京爷爷奶奶的确爱他，赵怀京各个年龄段照片都有，如果有几个年龄段没有，那一定是赵怀京藏起来没敢让陈锋看见。
　　像什么披着披风耀武扬威的、什么拿着木棍打打杀杀的、站在假山上玩的，应有尽有，慢慢地就到了赵怀京的初中、高中时候的照片，他的黑历史终于结束了，赵怀京小时候邻里都夸他可爱，但是长大了，就变成帅了。赵怀京的帅是出了名了，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的那种，谈起赵怀京别的，性格啊、成绩啊，暂且不说，哪怕赵怀京欺负他家孩子了，最后数落赵怀京一顿，还得跟上一句，但这孩子的确是帅。
　　陈锋看的时间格外的长，赵怀京给他讲着这张的来路，他对高中时候的事情还是挺记忆犹新，奶奶把他拿着三十几分卷子一脸得意的照片都给拍了下来，赵怀京正解释着他为什么这么得意，因为他丫当时跟杨嘉好比谁考的最高，他考三十七都比杨嘉好高三分。
　　陈锋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久，直到赵怀京看他出神了，在一边喊了好几声陈锋的名字，陈锋才回过神。
　　“怎么了？想啥呢。”赵怀京说。
　　“这时候你十七岁？”陈锋问。
　　“是。”赵怀京笑道，他最张扬、最耀眼的时候。
　　“你那天，”陈锋说，“也是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
　　赵怀京的视线回到了这张照片上，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穿搭，原因是之前他穿着花衬衫刚被年级主任刁了一顿，赵怀京被刁一顿不怕，主要是听说校花喜欢文艺青年，可没让赵怀京费劲心思，他改掉了那花里胡哨的衬衫，改成文艺青年范儿，就是这个穿搭。
　　赵怀京看着陈锋的脸，也有些沉默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点嫉妒十七岁时候的自己，他知道他这个心理很奇怪，很别扭，因为分明就是一个人，可是他还是有点嫉妒，他当时什么都没做，尽管照片中的自己跟如今长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赵怀京还是有些不爽。
　　“要是十七岁的我穿着这身，跟我现在同时出现在你面前，非得选一个话，你选谁？”赵怀京问，他将这张照片与自己放在一块儿，面上还是有些不爽。
　　“嗯？”陈锋一时间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更喜欢这个时候的我？”赵怀京说，“这个年龄段的我有什么好的？那么混账，还那么目中无人，整天跟谁欠我钱一样，我当时什么都干的出来……”
　　真是时代变了，杨嘉好肯定想不到，赵怀京这么自恋的人，能在这儿瞧不起十七岁时候的自己。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他的笑更让赵怀京觉得无厘头，赵怀京以为陈锋是在笑他幼稚。
　　“你以为我是喜欢白衬衫吗？”陈锋道。
　　“那就是因为我当时更年轻？”赵怀京道。
　　“赵怀京，”陈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难得这么认真，“其实很简单，只是你当年刚好十七岁，刚好穿着白衬衫。”
　　他不知道赵怀京能不能明白，他这些年看着这张照片的原因，不为什么，是因为他只有这一张照片，那张模糊的有些褪色的照片，被别人拿过去都不知道重点是谁的照片，只有陈锋明白。
　　“那我穿个花衬衫，染个五颜六色的头发，也行吗？”赵怀京问，他问的很紧急，因为他他妈真染过这么多颜色的。
　　陈锋没忍住笑了，赵怀京在旁边追问行不行，陈锋没有回答，还是笑。
　　“到底行不行啊？那样你也喜欢？”赵怀京说，也得亏那时候他换成文艺青年的风格了，真要是他说的这一身，陈锋估计鸟都不会鸟他一下。
　　“非得这个造型吗？”陈锋笑道。
　　“就这个造型呢？”赵怀京真这样过，他觉得特酷，总不会在陈锋眼里是个二流子吧。
　　“可以，”陈锋道，他跟哄小孩儿一样，“这样也喜欢。”


第79章
　　赵怀京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现在轮到他看陈锋的照片了，赵怀京特期待，特激动, 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他其实心里想象过几年前、十几年前的陈锋什么模样, 可是这些归根结底也就是想想, 现在终于轮到赵怀京看了。
　　陈锋拿出来一小叠照片递给赵怀京, 赵怀京接过，映入眼帘的就是陈锋那张帅的没边儿的脸, 这时候陈锋十七八岁的样子, 穿着校服, 靠在班级的走廊外，正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这一幕给赵怀京的冲击很大，赵怀京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相比现在的陈锋，照片中陈锋带了不少青涩，还有点与生俱来的张扬。他在县城最好的高中, 也是数一数二的成绩，这时候的陈锋真的意气风发。
　　“这照片我要了。”赵怀京说。
　　“你拿去干什么？”陈锋有些不解，不过也只是问问，他反正是没觉得这照片有什么好的，不过赵怀京想要就给赵怀京吧, 反正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你也拿张我的。”赵怀京道。
　　“不了，奶奶还得留着看呢。”
　　赵怀京告诉过陈锋这一摞相册都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那老人家闲的没事干就喜欢翻翻相册，按理说老人家记性就没那么好了，偏偏对赵怀京各个年龄段的事儿都记忆犹新, 每次赵怀京在旁边听的都尴尬，自己都回忆不起来的事情，老太太人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有什么的，”赵怀京觉得没什么，他人就在这儿，奶奶跟他相处二十余年，居然还没看腻，再说了，赵怀京早晚会回北京，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赵怀京也跑不了，“你不想要吗？”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想。
　　他也想留下各个年龄段的赵怀京的照片，也想再透过这些照片，看看以前的赵怀京，看看他曾经特别想见但是没见到的赵怀京，可是那样又好像显得太贪心。
　　“行，挑吧。”赵怀京挥一挥手，示意他随便挑，“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我人就在这儿，我们以后也不会分开，你想见我，随时都能见到。”
　　赵怀京根本不会想那么多，他语调轻快的说，这次陈锋总不会再等他六年。他之前总觉得六年的时间太久，所以赵怀京不愿意提起，不知是不是跟陈锋在一起以后，让他觉得六年也没什么，他渐渐地对时间观念没那么讲究了，六年在他的脑海里没什么具体的时间概念，因为赵怀京没等过任何人六年。
　　“这张，”赵怀京看着照片中的两个人，眉头皱起来，“你跟周倩的？”
　　照片中，周倩挽着陈锋的胳膊，笑的特别开心，陈锋经年累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意，这照片也有些年头了，是高考完那年暑假拍的，周倩说上了大学以后，他们往后四年见面的日子都不多，得留个照片好好纪念，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
　　“嗯，”陈锋回应道：“去北京之前拍的。”
　　赵怀京说，周倩这时候真漂亮，眼睛特别大，就这么水灵灵的看着镜头，难怪当初周倩说，学校喜欢他的人得从操场的一头排到栅栏处，赵怀京当个笑话听听过去了，现在看着照片的时候，发觉原来周倩当时没开玩笑。
　　“周倩是我们高中校花呢。”陈锋道。
　　赵怀京乐了，“她高中时，性子跟现在不一样啊？”
　　陈锋回忆了一瞬，也笑了，“好像是，高中的时候比较文静。”
　　赵怀京反正是想象不出来，他指着这张周倩挽着陈锋胳膊不愿意撒手的照片，“这是文静？”
　　赵怀京将这些照片翻完，其实陈锋拿给他的没有多少张，大部分的主人公，要么是周倩、要么是陈双双和爷爷，他倒是没有看到几张陈锋的照片，小时候的更是没有见。
　　赵怀京以为是陈锋不喜欢拍照，就跟他一样，赵怀京也不怎么喜欢拍照，但是耐不住奶奶总记录他，赵怀京往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镜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陈锋的家庭状况，谁来给陈锋拍呢，谁来记录陈锋呢？想到这儿，赵怀京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有个美好的童年，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美好的，于是他一时间忘了，这世上其实有很多人过着悲惨的童年，他明白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小时候的陈锋。
　　“赵怀京，这个傻小孩儿是你小时候啊？”周倩拿着赵怀京幼年的照片哈哈笑了起来。
　　赵怀京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绝对不能让周倩看见这个，不然不知道得笑话她到什么地步，可是周倩进门就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相册，她顺手翻开一看，是个小帅哥，但这人她不熟悉，不过再往后翻她就熟悉了。
　　“行了，赶紧笑完走吧。”赵怀京道。
　　周倩向后面翻着他的照片，一时间也不笑了，赵怀京以为这人又有什么歪心思，往前凑近了一点，不看不知道，一看原来是周倩看入迷了。
　　她脸上还带着点红晕，周倩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赵怀京十七八岁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帅，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让她不由得心里有些悸动。
　　赵怀京挑了挑眉，他半开玩笑道：“怎么，喜欢上我了？”
　　“赵怀京！”周倩吼他，“你别太自恋了！”
　　赵怀京就是想逗逗周倩，“那你脸红什么？”
　　周倩连忙对着手边的镜子照了照，还真有点红，她寻思着，跟赵怀京认识这么久了，早就知道赵怀京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会看见这人脸的时候心里还砰砰跳呢。
　　“那是我热的！”周倩解释。
　　赵怀京看了眼外面的天，西北四月份的天并没有暖和起来，还是有些凉，今早出门外面的冷风没让赵怀京一激灵，周倩觉得热，那还真是独一份儿的，于是他也不再逗周倩，“那你还挺不耐热的。”
　　赵怀京的照片被周倩点评了一通，他肯定不会放过点评周倩的机会，不过其实他挑不出来什么周倩的毛病，今天赵怀京心情还算不错，难得夸了周倩一句，“你之前真漂亮。”
　　周倩眉毛一扬，精准的抓到了重点，“怎么的，我现在丑到你了啊？”
　　赵怀京双手举投降状，周倩自己要这么想的，他可一句话没说。
　　“我什么都没说啊。”赵怀京战术性的往后退。
　　“锋哥，你看他！”周倩开始找陈锋告状了，因为他发现赵怀京听陈锋的话，她倒猜不到赵怀京跟陈锋是这种关系，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有点儿奇怪，就单赵怀京那么听话这点，最奇怪。
　　赵怀京早就不吃这招了，刚刚陈锋也看完了全过程，他明明一点错也没有，难道只有周倩能喊？只有周倩能告状？周倩是陈锋妹妹，那他还是陈锋恋人、对象、男朋友呢！
　　赵怀京也道：“陈锋，你看她！”
　　该说不说，这俩人是真的幼稚，比陈双双还幼稚点，最后也没分出来个一二三四五六。周倩看不得赵怀京这幅嚣张样儿，拿起桌子上赵怀京的照片就想往赵怀京这边扔，这下赵怀京倒不那么淡定了，真拿他的照片，就算了，也没什么宝贝的，周倩现在手里的这个，可是他好不容易从陈锋那儿拿来的照片，一时间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担心周倩看见照片中的人是陈锋，然后质疑赵怀京手里怎么有陈锋的照片，还是担心照片被周倩扔的途中不小心损伤。
　　总之，赵怀京还没等周倩要扔，就将照片夺了过来，周倩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赵怀京反应这么大，又这么快，她好像就觉得有什么了。
　　“这照片我还不能看？是你对象的？还是你初恋的？”周倩道，她觉得应该要么是赵怀京对象，要么就是赵怀京初恋，不然赵怀京为什么不让她看，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赵怀京看了眼陈锋，他反手晃了晃照片，陈锋这才知道赵怀京在躲什么了，他手里拿的原来是自己那张照片。
　　也是，陈锋心想，总不能让周倩看见，不然也不太好解释。
　　赵怀京将照片揣兜里，他说的很坦然，好像也想借此弥补些什么。
　　“对，这是我初恋！”赵怀京说，赵怀京明白自己谈过不少恋爱，可那跟小孩子玩玩没什么区别，时至今日，赵怀京已经有些忘记他第一段谈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了，也有些忘记是怎么开始的了。
　　只记得，单车后面的女孩红着脸抱着赵怀京腰的那一刻，这段感情就开始了，可是赵怀京不觉得这个是初恋，要是按着这个定义，那赵怀京的初恋在五岁，他亲那个小女孩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所以这个不能叫做初恋。
　　他那时候哪里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他只觉得后座坐着的整个市里学校最漂亮的女孩，可不是谁不谁都能让校花坐自己后车座的。
　　陈锋看了赵怀京一眼，他只是勾了勾嘴角，什么都没有说，他明白赵怀京这句话不是说给周倩听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80章
　　天气慢慢变暖, 赵怀京来回跑的频率更高了，周倩说他来回跑也不觉得累，赵怀京心想, 这怎么会累, 要是连找对象都会觉得累, 那还有什么是不累的。
　　当然这话不能给周倩说, 赵怀京靠着柜台, 看了周倩一眼：“那是，毕竟不像你, 跟陈锋家离这么近。”
　　两个人就挨着, 赵怀京这点是真的羡慕周倩, 走两步路就到了，跨个门槛儿的功夫，他少说也得走上好几公里，不过赵怀京一点也不觉得累，这才多少步路，根本阻止不了赵怀京一点。
　　“哎, ”赵怀京问周倩：“你跟陈锋认识小二十年，他生日什么时候？”
　　周倩瞥了赵怀京一眼，“怎么，你要跟锋哥过生日啊？”
　　赵怀京没说话，周倩思索了一会儿, 陈锋的确是一直都没过过生日的，他初高中的时候也不过，身边的孩子都过，周倩觉得不过这么隆重也可以，哪怕过的简单点, 后来等周倩长大了，她想给陈锋过来着，但是一来陈锋有时候忙，不着家，二来，陈锋说没必要过这个。
　　周倩觉得也是，现在大家都二十五六岁了，生日还有什么好过的呢？早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周倩回想起这些话还是觉得有些难受，陈锋之前说过，他生下来没什么意义，因此他的出生跟众多平常日子没什么区别，周倩不打算告诉赵怀京这个，赵怀京如果想给锋哥过，那就过吧，只是陈锋接不接受还是另一回事。
　　“就问问。”赵怀京说。
　　“好像快了吧，我记得之前也是春天的时候。”其实周倩也有些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了，她记得当时天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袄。
　　赵怀京点了点头，他之前问过陈锋的生日，但是陈锋的态度挑的很明，赵怀京也不是想借生日送陈锋什么东西，因为他知道陈锋也不会收。
　　可是，赵怀京就是想跟陈锋过，陈锋不告诉他，那身份证赵怀京还搞不来吗？
　　至此，即上次找那张“初恋”的照片，赵怀京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陈锋的身份证了，他不傻，知道挑陈锋洗澡的时候在外面翻，虽然赵怀京知道这个可能有点缺德，但他就只想看看陈锋生日是什么时候，他想给陈锋一个惊喜。
　　不过礼物赵怀京也没有想好送点什么比较好，这个赵怀京打算再想想，他要送就送陈锋一个大的，一个陈锋怎么样都忘不了的。
　　但赵怀京也真是倒霉，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倒霉，平时自己好像点儿也不是很背，但是不知怎么的，最近就特别背，比如现在。
　　赵怀京跟陈锋刚好对上眼，他的目光在陈锋脸上打了个转儿，陈锋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有些湿，脸上还带着点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一直到肩窝，赵怀京咽了下口水。
　　他瞬间想起来自己正在干什么了，刚才看陈锋看入迷了还没来得及躲呢。
　　赵怀京腾地一下，手里的一个铁盒就落在了地上，他心里一惊，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该怎么解释，这他妈的还能怎么解释？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去他妈的，陈锋能信这个吗？赵怀京懒得出奇，还能主动收拾东西吗？
　　还有什么，赵怀京愣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解释，于是只能连忙弯腰将铁盒里掉落的东西拾起来。
　　陈锋蹲下来跟他一块儿拾，赵怀京脸上有些尴尬，他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我……”
　　“没事。”陈锋将一张张纸片拾起来，他蹲在地上，其实也不知道赵怀京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赵怀京不主动说的话，陈锋也不想为难他。
　　赵怀京这才注意到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是火车票，褪色的车票上，“北京西”这三个字刺入赵怀京的眼睛，这些是从西北去北京的火车票。
　　大部分都是硬座，有些是硬卧，但是起点和终点是没变的，他注意到上面的日期显示，最早的那一张是六年前。
　　赵怀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翻看着手里的这十几张纸质票，便宜的贵的都有，基本票价是在二三百块钱左右。
　　他越看越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些票是陈锋的，陈锋这六年去过北京吗？
　　他抬眼，与陈锋对视着，直到看到了陈锋躲闪的目光，他才明白，陈锋去北京找过他？
　　“这六年，”赵怀京数着车票，他一张一张数着，就知道了陈锋往返的次数，他声音带着点颤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你找过我？”
　　陈锋攥紧了手心，他看着这些车票，没有否认。
　　赵怀京不傻，陈锋去北京还能找谁？
　　“去过几次。”陈锋说，他把车票装进铁盒里好好收起来，看向赵怀京的目光里带着点温情，“后两年，我太忙了，就没去了。”
　　也许是冲动，也许是些什么感情。二十岁的陈锋，是真的很想再见赵怀京一面，他这些年省了不少钱，都花在了车票上，去北京也不看什么景点，去之前跟赵怀京初见的地方待上一阵儿，然后再去大学看看，不巧的是，因为辍学的原因，陈锋对母校的感情很复杂，他没去那个地方转过，冥冥之中也许是天意，他也曾与赵怀京擦肩而过，也曾前脚离开那个地方，后脚赵怀京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
　　赵怀京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值得陈锋跑了那么多年，西北离北京，一千四百多公里，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去的？又是怎么样回来的？
　　“几次？”赵怀京自语，他沉默着，不知道陈锋看见大学时期的自己心里会有什么想法，他会失望吗？会觉得自己白白喜欢了一个混蛋这么多年吗？
　　“不远吗？找不到我的话，不会想放弃吗？”赵怀京问，他真的好想听陈锋怎么回答，他是怎么在百忙之中抽出来这么点时间，坐一天半的火车，来到一个不算熟悉的地方。
　　他曾经觉得北京太小了，北京所有地方他都逛遍了，不知道逛了多少圈，在赵怀京眼里显得这么没有意思，可是此刻，他觉得北京好大，好陌生，这么多年，愣是没让他碰见陈锋一面。
　　也许赵怀京不会记得陈锋，也许他瞄了陈锋一眼就过去也说不定，也许他跟陈锋对视一眼也说不定，这对那时的他意义不大，那对陈锋的意义呢？
　　“你会不会有一瞬间想过，不再找我了？”赵怀京说。
　　陈锋也愣住了，这六年，他其实没想过自己能跟赵怀京再见面，记得之前有人告诉他，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陈锋想过，可能就是他跟赵怀京没有这个缘分呢？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心思想去北京找他，那时候陈锋二十出头，他是会冲动的，他是会今晚有这个想法，明天就下定决心实施的。
　　“其实有想过。”陈锋重新翻着这些个火车票，大部分火车票上面的字迹已经不清晰了，陈锋不愿欺骗赵怀京，“我想过不再找你，但是我从没想过放弃，至少这六年没想过。”
　　只是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准，陈锋把这个归结于冲动，归结于他还年轻，还有这个精力，可是十年后呢，十五年后呢，倘若十年后他还是没能遇上赵怀京，等陈锋不再年轻，他大概也会慢慢遗忘那一眼，等到照片上的人影彻底褪色，他大概也会慢慢忘记赵怀京的样子。
　　“其实我每次去北京都想过，这是最后一次找你。”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指着手里这张车票，“0x年这趟车，我当时心想，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去，然后一直到0x年，我都告诉我自己这是最后一趟去北京。”
　　“其实与其说我是想找你，”陈锋道：“不如说我是怕忘了你。”
　　陈锋只有把这些路程、这些颠簸、这些苦、这些思念，化作具体的行动，才能记得清楚，记得清楚自己的心，记得清楚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其实陈锋觉得那些日子不算苦，照顾爷爷和陈双双的同时，陈锋唯一能放松下来的时候，就是看着那张照片，他看着赵怀京，才能短暂的从生活的重压中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陈锋一笔笔记账，算着还差多少钱买一张去北京的车票的时候，那段日子，他好像又重新有了一个目标，但是跟高中时候的考大学不一样、跟大学时候的期盼未来，带爷爷和陈双双过上好日子也不一样。
　　说来惭愧，他的目标竟然只是去北京。
　　“你为什么不放弃呢？”赵怀京声音带着点哽咽，他无法想象陈锋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他想不到，他知道思念一个人是苦的，可是他不知道会这么苦，他觉得，他不值得陈锋过的这么苦，他这样的人，不值得陈锋过的那么苦。
　　“这儿离北京一千四百多公里，往返一趟快三千公里，要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为什么要因为一眼搭上自己的六年，你放弃也是可以的啊！”
　　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明白，这六年他与陈锋唯一的联系就是陈锋单方面的思念，只要陈锋放弃，他就与陈锋再无关系。
　　这段感情，不是赵怀京跟陈锋建立起来的，是陈锋自己建立起来的。
　　陈锋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赵怀京的眼角，他头一次在赵怀京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情，他知道，赵怀京是在心疼他。
　　“赵怀京，这些年，我放弃了很多东西，有主动放弃的、也有被动放弃的，”陈锋回想自己的这二十多年人生经历，好多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他看着眼前的人继续道，“但这个，唯独这个，我不想放弃。”


第81章
　　赵怀京直视着陈锋的眼睛, 陈锋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不想放弃的时候，赵怀京心里暗暗下誓, 他也绝不会放弃陈锋, 今后, 无论怎么样, 无论是谁, 都别想让他放弃陈锋。
　　“陈锋，如果我当初没有问你, 是不是喜欢我, 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说？”赵怀京问,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当时脑子一热、一冲动，问陈锋是不是喜欢自己，如果赵怀京没问呢，如果他一直不问呢？
　　陈锋思索了一会儿，他承认他当时也有些冲动，听到赵怀京那么问的时候, 陈锋也是大脑一片空白，所以他必须一遍一遍的问赵怀京，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问赵怀京知不知道自己问的后果。
　　“也许以后会说，也许永远也不会说, ”陈锋道：“喜欢这件事，如果会给人带来困扰，那就不说。”
　　“那我就一辈子也不知道，也行吗？”赵怀京问。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看赵怀京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是，最开始，我也没想让你知道。”
　　他知道同性恋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儿，不可能跟正常的男女关系那样，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赵怀京，如果会让赵怀京觉得为难，那陈锋觉得埋在心里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赵怀京会走，他会离开西北，最多在这里待上一年，一年后，两个人天各一方，陈锋连六年都忍了，还能忍不了这一年吗。
　　可是赵怀京那么问他，他眼里毫不掩盖的渴求陈锋的回答，喜欢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只要陈锋答应，就能跟他在一起，这对陈锋的冲击太大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他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陈锋没办法再隐藏自己的真心，他也想告诉赵怀京，他从第一眼见到赵怀京的那一刻，就想要告诉他，想让他知道，他有多么喜欢他！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陈锋只能忍着，直到赵怀京向他袒露爱意，直到这一刻，陈锋的忍耐才结束了。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他握紧陈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压抑着情绪低喊着陈锋的名字，似乎想要将这人的名字刻在心底。
　　赵怀京还是打探到了陈锋的生日，月末的尾巴，他翻身份证翻到的，赵怀京觉得自己没偷东西的天赋，回回都能被抓，不过除了这个，他也没别的办法知道陈锋的生日。
　　周倩说的还不如不说，难道他能一天给陈锋过一次？总能碰到陈锋生日那天，赵怀京倒是觉得不麻烦，可是这也显得太离谱了。
　　赵怀京打探是打探到了，可是这阵子陈锋却忙了起来，最忙的时候，整整两天他都见不到陈锋，就这两天就足够让他好受的了，赵怀京不敢想象他跟陈锋分开，虽然他觉得自己也不会跟陈锋分开。
　　只要赵怀京不放手，谁能跟让他跟陈锋分开？陈锋那么喜欢自己，只要赵怀京不放手，那他俩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哎，最近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来一通。”杨嘉好在电话那头说道。
　　“不忙的时候我也不打啊。”赵怀京说，他是觉得没什么好跟杨嘉好唠的，“你倒是，之前三天打五通电话，最近忙着泡妞呢？”
　　“哎，”杨嘉好似乎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呢，声音瞬间就精神了，“说对了，哥们儿最近碰上了一艳遇。”
　　“哟，”赵怀京乐了，“谁啊？”
　　“你不认识。”杨嘉好得意地说，“刘悦，好像还是跟你一个大学的，认识吗？”
　　赵怀京挑了挑眉，脑海里瞬间筛出来一些同名的人，“竖心旁那个悦？”
　　“我操，你认识啊？”杨嘉好惊讶了，他还以为赵怀京不认识，因为他也是头一次接触刘悦。
　　“可以，”赵怀京记得那姑娘人不错，长得也挺不错，“我大学时候的师妹啊。”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俩一个导师，赵怀京没少跟这小姑娘一块儿挨批，也算是“革命情义”，那段日子，他帮衬着这女孩儿不少。
　　“合着是你同门，”杨嘉好说：“难怪呢，前阵子提到你，我还纳闷她怎么知道你。”
　　“我这么出名，整个北京城谁不知道？”赵怀京懒得跟他唠这么多，“你要正儿八经谈的，就好好对人家，要玩玩的话，找别人啊。”
　　“废话这么多，还有心思顾及别人呢。”杨嘉好打趣他。
　　“没，”赵怀京立马道：“我现在心里都是陈锋，谁也进不来了。”
　　赵怀京想起之前特别纠结的陈锋的生日送点什么好，他本来正发愁跟谁商量这事儿呢，现在跟杨嘉好聊天，免不了让杨嘉好给他出谋划策。
　　“送陈锋？”杨嘉好重复着赵怀京的问题，“你丫把自己送给他得了。”
　　“我已经是他的了。”赵怀京说。
　　杨嘉好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怎么听着这句话这么别扭呢？莫名其妙就被秀一脸，心里正烦着呢。
　　“那你送点什么？”杨嘉好说，赵怀京送对象的东西也就那几样，钱、钱、钱，说白了就是给钱，给钱能买到的东西，赵怀京都直接给钱了，他也不想花那么多心思去想，去了解女孩儿喜欢什么，直接让她们自己挑就行了。
　　可是陈锋不一样，陈锋不要他的钱，他连他送的东西都不要，更别说钱了。赵怀京头一次觉得，给钱这玩意也特没心意。
　　“好像真没什么好送的。”杨嘉好道，但是看赵怀京这个纠结样，他又立马心里不平衡了，“哎，我生日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纠结送啥啊？”
　　“……”
　　“你丫……”赵怀京骂道，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是个多么敷衍的朋友呢，杨嘉好这人就会天天污蔑他，搞的像赵怀京是个恶人一样，“因为你他妈要钱啊，陈锋要是也要，我还至于想这么多吗？”
　　好像没说错。杨嘉好有些无话可说。
　　“这样，要我说，陈锋那么喜欢你，你给他路边摘一野花陈锋也乐意，你就给陈锋唱个歌，陪他睡个觉，得了。”杨嘉好说。
　　“是，”赵怀京也只能想到这儿，“哎杨嘉好。”
　　他喊了一声杨嘉好的名字。
　　“咋了？”杨嘉好问。
　　“啥时候我给你摘个野花你也能这么乐意啊？”赵怀京说，怎么就杨嘉好每次生日的时候既要又要的。
　　“我图啥啊，”杨嘉好说，“向陈锋这样从头到尾就图你这个人的全世界没第二个。”
　　他也是头一次见跟赵怀京谈恋爱，钱不要、车不要、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赵怀京这个人的，要知道，赵怀京在西北，有钱也没地方花，整个人除了脸没地方值钱，他是不可能图赵怀京的钱的。
　　“行了，那没事我挂了啊。”赵怀京说。
　　“赶紧的吧，”杨嘉好说，“天天打电话，主人公只有陈锋一个人，谁能受得了。”
　　“啧，”赵怀京脾气有点上来了，“不想听直接挂，你还惯上我了？”
　　杨嘉好听着这句话怎么这么不对劲，“那也行吧。”
　　杨嘉好只是有些不适应，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赵怀京嘴里的出镜率这么高，他知道赵怀京在乎那个西北的小子，跟陈锋见过一面，杨嘉好也知道这个人的为人，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对赵怀京好，所以杨嘉好没说什么，他还挺感谢陈锋，最好这人能拴着赵怀京一辈子，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陈锋！”赵怀京终于逮到机会跟陈锋见面了，这阵子他下了课就立马赶到超市，扫一眼陈锋在不在里面，每每看到陈锋不在，赵怀京就特失落，周倩说他那样，真跟丢了魂似的。
　　陈锋回家收拾下东西，等他把工具准备齐全，又得出门了，刚整理好就听见了赵怀京带着欣喜的声音。
　　他回过头，赵怀京立马就扑了过来，整个人扑在陈锋的身上，就赵怀京这一米八几的个子，这么大劲儿扑过来，还真没那么好接。
　　“到底是谁家天天这个坏那个坏的，他们家儿子还是女儿看上你了？”赵怀京开玩笑。
　　陈锋顺势将赵怀京抱起，赵怀京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陈锋刚好微微抬头跟赵怀京的目光对视上，他道：“你想我了？”
　　赵怀京挑了挑眉，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冲陈锋咧开嘴露出一个特阳光、特帅气的笑：“想啊，特别特别想。”
　　只是还没等跟陈锋多腻歪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一小哥喊陈锋的声音，让陈锋快点儿，赶紧去下一家。
　　陈锋应了一声，他深深地看了赵怀京一眼，“走了。”
　　陈锋出了门，那小哥手肘抵着车框，冲陈锋往副驾驶偏了偏头，笑道：“锋哥，跟你对象说话呢？”
　　陈锋笑了笑，嗯了一声，抬脚上了车。
　　“哎哟，你对象真幸福啊，”小哥哈哈一笑，悠哉悠哉的开着车，“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被他找到了，这概率，买张彩票包赚的啊。”


第82章
　　赵怀京知道送陈锋什么了, 他想了半天，想到去配个戒指，但是陈锋要经常干活, 他手上没什么别的装饰, 除了手表, 不像秦同那几个天天闲的没事干的人, 手上要戴个五六个装饰才满意。
　　可是赵怀京觉得陈锋不戴也行, 他就想让陈锋知道自己的心意，别的陈锋可能不会收, 但戒指陈锋肯定不会拒绝。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他没法带陈锋去挑, 如果带陈锋去挑，那赵怀京这段日子白想这么多了，直接把答案告诉陈锋，告诉他要给陈锋过生日得了，只是他不带陈锋去的话，那戒指的尺寸赵怀京怎么知道？这东西又不像鞋码、衣服尺码, 将就将就就过去了。
　　他找不到那种小的卷尺，又怕动静太大吵醒陈锋，赵怀京半夜悄悄从床上起来，陈锋还在睡觉，他难得在家里歇一晚上, 等他回来的时候赵怀京已经睡着了，陈锋可能怕惊扰他，就睡在屋外的沙发上，也得亏陈锋睡在沙发上，不然这边赵怀京一翻身, 那边陈锋准就醒来了。
　　赵怀京蹲在旁边看了陈锋一会儿，盯着他熟睡的脸看了很久。他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小纸条，悄悄地拉起陈锋的手，然后在无名指上缠了一圈，做了一个标记。
　　指尖突然动了动。赵怀京瞬间屏住呼吸，触电般的缩回手。实话说刚才那瞬间赵怀京差点想过把纸条给吃了。
　　事情办完，赵怀京没走，他搬了个小凳子靠在陈锋旁边睡着了，尽管姿势很别扭，但是跟陈锋靠在一块儿，赵怀京他心里踏实。
　　趁着陈锋还在忙，赵怀京去了县城一趟，找了家珠宝店，店里玻璃柜台晃的人眼花。赵怀京前脚刚走进去，后脚柜台销售员就迎了上来，她问赵怀京是来买什么的。
　　“戒指。”
　　销售员小姐很热情的给赵怀京介绍一大堆，赵怀京点着头，反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什么各种各样的金，各种各样的材质，赵怀京没买过，他心想早知道之前前女友拉着他逛街的时候就听两句了，也不至于现在一个字听不明白。
　　“是给对象买的吧？您可以说说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一般我们女士都喜欢……”销售员小姐又开始介绍起来。
　　赵怀京看了一圈，问：“这里面哪款最贵？”
　　销售员给他挑出好几样，赵怀京挑了一个顺眼的，问这款有没有对戒，他要一对儿的那种。
　　“有，有。”销售员忙道。
　　“俩男的用的有吗？”
　　肉眼可见，销售员小姐的神情变了一下，赵怀京心想，可千万别觉得他是来砸场子的，他真不是砸场子来的，这个要怎么解释呢？直说自己是同性恋吗？不说可能还没这个想法，但是一说出口，准立马就觉得赵怀京是来砸场子的了。
　　这年代同性恋还没那么让人接受，饶是北京那种大地方都有成百上千万的人不理解，更别提这种小地方了，在这里，二十五岁不结婚就要被催了。
　　销售员不解，面上也不显现出来，只好很抱歉的告诉赵怀京店里对戒的款式没有男士和男士用的。
　　赵怀京点点头，“行。那，先挑一个。”
　　反正是送给陈锋的，他自己戴不戴也无所谓，他自己的以后再说，赵怀京现在也没有看的特别顺眼的。
　　“您……”销售员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本想说您女朋友，但是回想起赵怀京说的话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改了口问赵怀京需要什么尺寸。
　　赵怀京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小纸条，就是上面做了标记的那个，递给了销售员，“照这个做。”
　　“我们这款是可以刻字的，像什么日期呀，英文呀，先生需要刻什么吗？”销售员打量着赵怀京这模样，约莫也就二十岁出头。现在的小年轻不都喜欢这种新潮的么。
　　赵怀京思考了一会儿，“9月27。”
　　这是他跟陈锋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他觉得如果非要挑一个特别的日子，几乎没有日子是比这个更特别的。
　　至于英文那玩意儿，他英语不好，回回期末考试都擦着边过的60分，赵怀京舍友英语也不行，回回补考，他也就纳闷，赵怀京到底比自己强在哪儿了？是强在选词填空了？还是强在作文和阅读理解了？
　　最后，他舍友才知道，合着是强在一张脸上了，原来是英语老师看他长得帅，平时分给他拉满了，至此，赵怀京他那倒霉蛋舍友决定现在立马就去整容，照着赵怀京那模样整，赵怀京觉得这丫纯粹是阴谋论，长得帅的确是能当饭吃，但他可没听说过长得帅是能当分使的。
　　“英文……”赵怀京心道，他现在才后悔当初英语没好好学，满脑子只有一个字“爱”，也就是“love”，但这也太那个了，显得自己多没文化，他好歹还是大学毕业，更何况还是陈锋学弟呢。
　　“my……only。”
　　我唯一的。
　　好吧，其实跟“love”相比没好到哪儿去，赵怀京认命了，他就不是学英语这个命，现在他情愿相信英语老师是看脸把他平时分给拉满了。
　　“好的，那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做好以后，我联系您。”
　　赵怀京感觉自己眼光还挺不错的，难怪之前的对象都想要戒指，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跟那些项链、手镯、耳环什么的，虽然赵怀京自己没戴过，可他就是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除了这个，他还有别的东西想要给陈锋。
　　生日当天，赵怀京说要跟陈锋一块儿喝酒，可能是因为赵怀京喝醉了才能说出来煽情话，正儿八经清醒的时候，赵怀京还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容易脑子里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结果醉是真的喝醉了，赵怀京要说的话也全都忘完了。
　　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几斤几两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吗？
　　只是不能只有他喝醉，陈锋酒量比赵怀京好点，实话说他没想到赵怀京要给自己过生日，因为陈锋也记不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了，他很多年不过这个日子，手机运营商会提醒他，但是陈锋收到的信息不少，连这个信息都被压下去了。
　　“少喝点。”陈锋道。
　　“我高兴！”赵怀京说，他又开了一瓶啤酒，跟陈锋碰了下，但是他还是有意识的，不能最后自己喝的不省人事，那他还怎么开始接下来的行动。
　　赵怀京喝醉了喜欢唱歌，这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当他弹着吉他坐在台阶上唱歌的时候，吉他弦“铮”地弹响时，陈锋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他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诉说的感觉。
　　赵怀京的声音、他的神情、以及时不时看向陈锋的眼神，都在这个夜晚刻在了陈锋的心里，其实陈锋对赵怀京的感情很简单，因为他从不要求什么，他不要求赵怀京为他付出什么，为他放弃什么。
　　他只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一瞬间就够了。他与赵怀京之间，有一瞬间，陈锋就觉得值得了。
　　“陈锋，”赵怀京走近他，他喝酒有些上脸，此刻脸上染上了几分醉意，“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生日快乐。”
　　赵怀京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盒子，他单膝跪在地上，这个高度、距离，刚好能抬头看清陈锋的脸。
　　他拉起陈锋的手，慢慢地把戒指戴在陈锋的无名指上，赵怀京傻笑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就乐呵呵的，在陈锋无名指和戒指上落下一个吻。
　　“陈锋，”赵怀京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以后我给你过生日。”
　　他想要补偿陈锋这些年，他对陈锋的感情好像蒙上了几分愧疚，赵怀京意识不到，他权当这些是爱，陈锋不过生日，可以，赵怀京没意见，但是他就是要给陈锋过这个日子。
　　“没……”
　　“没必要是吗？不重要是吗？”赵怀京知道他会这么说，因为陈锋总是这么告诉他，赵怀京有时候感觉，陈锋这个人好像只会“爱人”，他不在乎自己被不被爱，可是现在赵怀京在了，他在乎陈锋。
　　“我没这个意思。”陈锋说。
　　“有必要，也很重要。”
　　赵怀京不管陈锋他妈，还有他那个不知道哪儿去的爹怎么想的，对他们而言，陈锋的出生是累赘、是困扰、是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这些赵怀京都他妈的不在乎，这在赵怀京眼里就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随便他们怎么想，随便他们怎么说，哪怕陈锋自己都不在意，哪怕陈锋自己都遗忘了这个日子，哪怕身边没人知道……
　　这些都没关系！因为往后，他赵怀京就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日子了，他忘了自己的生日都不会忘记这个，所有人都忘了又怎么样，所有人都不在乎又怎么样，赵怀京不需要他们记得，也不需要他们在乎，陈锋只要明白，他赵怀京在乎，这就可以了，这就是赵怀京的全部想法。
　　赵怀京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他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有液体滴进衣领，他以为是泼出来的酒。直到眼眶有些发酸，他才惊觉是泪。
　　敬你陈锋。
　　敬苦难。
　　敬这些年的执着和不放弃。
　　最后赵怀京靠在陈锋身上，他迷迷糊糊的哼着生日歌，能感受到陈锋正搂着他的肩，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是这样近，在这个夜晚，赵怀京相信、也坚信，他跟陈锋是能一辈子的。


第83章
　　赵怀京送陈锋的礼物不止这个, 他斟酌了半天，不知道陈锋会不会接受。
　　反正周倩是接受了。
　　“我的妈，”周倩双手捧着这个亮晶晶的东西, “我现在改名叫陈锋行吗？”
　　“可以。”赵怀京挑着眉看她。
　　“我天, 北京三环内的学区房。”周倩知道赵怀京有钱, 但是没想到赵怀京会这么有钱, 一套北京的房子随随便便就送了, 这还只是对他的朋友，那要是赵怀京真谈了一个对象, 那得多大方呢？
　　“你说陈锋会要吗？”赵怀京问他, “他连我给的钱都不要。”
　　“你先问问, ”周倩说，“不过你送锋哥房子干什么？这儿离北京这么远。”
　　“我想把陈锋接北京去，”赵怀京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周倩有些奇怪的神情了，他忙道：“陈双双长大了，北京的教育资源好一点, 爷爷他刚好能在北京治病。”
　　“行啊！”周倩听了果然一点没怀疑，她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只要对锋哥好就行，“那我去看锋哥的路费你得给我报销啊。”
　　“是去北京看陈锋还是去北京玩，我懒得说你。”赵怀京道。
　　“那怎么了, 看锋哥、顺路去逛逛嘛。”周倩有些无语。
　　“行，”赵怀京说，他特大方的挥挥手：“你来了我给你报销。”
　　周倩乐乐呵呵地，她觉得陈锋没理由不答应，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答应, 她让赵怀京放心大胆的去送，这一定是陈锋收到过的最好最难以忘怀的礼物。
　　“真的？”赵怀京还有些犹豫。
　　“真的！”周倩鼓舞他。
　　……
　　“什么意思？”陈锋有些不理解，他看着手里的钥匙，不知道这是北京的房子。
　　“就是，”赵怀京心一横，“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回北京住？就是不回来了，也不是，不是不回来，你想回来就能回来，但是在北京住。”
　　“北京的房子？”赵怀京支支吾吾半天，陈锋算是明白了。
　　“嗯！”赵怀京点了点头，“到时候接上爷爷和陈双双一块儿，我什么都安排好，你只用跟着我去就行了。”
　　赵怀京说完，就开始等陈锋的回答，他不敢直视陈锋，担心陈锋会多想，于是只能焦急的等待着，期望能得到想要的回应。
　　“是，”陈锋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要回北京。”
　　赵怀京没说话，但是觉得心里一凉，难道现在开口还是太早了吗？距离他走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他多在陈锋身边提一提，再让周倩提两句，肯定没问题，赵怀京觉得这个一定没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施舍！我想给你…”赵怀京连忙解释，声音发颤，“在这儿也挺好的！你要是还没想好，那就再想想，我没有硬要拉着你去的意思。”
　　“我知道。”陈锋把钥匙还给赵怀京，“谢你念着我，但是这个真的收不了。”
　　赵怀京有些愣住了，虽然这个回答他有想过，但是他没想到陈锋会拒绝的这么决绝。
　　但是眼下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于是只好把钥匙揣在兜里，赵怀京硬扯出来一个笑，假装特不在乎的说：“那行！没关系，我们再想想。”
　　陈锋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伸手摸了摸赵怀京的头，像哄小孩儿一样，“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爷爷年纪大了，他适应这里的生活了，没有再跑的必要。”
　　“那你呢，你也适应了吗？”赵怀京问。
　　“是，我也适应了。”陈锋说，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戒指，是赵怀京送他的那个，戒指被一条线串着，“赵怀京，我有这个就够了。”
　　这戒指已经是他这辈子收过最重的礼物了。
　　陈锋总得干活，他没办法手上一直戴着戒指，也有可能磕坏碰坏，于是找了个线将戒指穿了起来，做了条项链。
　　“你给我戴上吧。”陈锋将戒指交给赵怀京，然后低下了头。
　　赵怀京没反应过来陈锋刚才说的话的含义，只听进去了一句，爷爷年纪大了，不能跑，他可以理解，他再想想办法，北京的医疗条件不错，等赵怀京找到最合适治疗的地方，陈锋还会不跟他一起回北京吗？等爷爷在北京调养个三五年，陈锋怎么样都该适应北京的生活了。
　　“赵怀京。”陈锋喊他的名字。
　　“嗯？”赵怀京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被陈锋喊回了神。
　　“你要是想走，不用顾及任何人。”陈锋说，他感觉赵怀京这阵子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感谢赵怀京念着自己，但是赵怀京真的不用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陈锋分得清轻重，也知道他更合适待在什么地方，他在这儿吃过的苦够多了，想走当然没问题，“这儿不比北京，可能哪里都比不上北京，你可以走，只是没必要拉着我一起走。”
　　赵怀京呆滞的点点头，他低着头，觉得陈锋误会自己了，赵怀京担心陈锋还以为自己跟最开始一样，他早就不拿西北当做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已经不是最开始目中无人的自己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改变了，陈锋有看到他的改变、他的成长吗？
　　难道陈锋还是觉得他很幼稚、很不懂事吗？
　　“我没有想走。”赵怀京说。
　　“我知道，”陈锋说，“我的意思是，你想走也没问题，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不用问我的意见，不用顾及我，就做你自己想干的，陈锋觉得这样没有问题。
　　就像之前陈锋的想法，无论跟不跟赵怀京谈恋爱，跟不跟赵怀京在一起，陈锋的想法始终都没有变化。
　　赵怀京下一秒在哪里他都不觉得意外，因为于陈锋而言，赵怀京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意外了。
　　赵怀京沉默着，他攥紧手里的钥匙，紧紧地攥着，直到自己的手心疼到有些难以忍耐，赵怀京才松开了手。
　　他再给陈锋点时间考虑，也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赵怀京觉得自己不是冲动，带陈锋回北京这件事，赵怀京很早之前就决定了，所以，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就是绑，赵怀京也想把陈锋绑回去。
　　难道陈锋会跟自己分开吗？他觉得跟自己分开也能忍受？赵怀京觉得不会，他明白陈锋的心意，以及陈锋对他真挚的感情，就是拿赵怀京本身做担保，陈锋才更应该跟他回去。赵怀京对于陈锋跟他回北京这件事势在必得，他想不到陈锋为什么不回去，不止赵怀京，身边人没人想得到，而赵怀京的这个想法，在不久的将来，将会给他当头一棒。
　　“我操，真的假的？”杨嘉好不敢相信，换句话说，是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他甚至觉得陈锋是不是哪儿有什么问题。
　　赵怀京嗯了一声。
　　“陈锋连这个都不要？”杨嘉好有些奇怪了，“那他到底图什么啊？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说他就是图你的钱才跟你在一起的，但是，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赵怀京觉得心里有些烦，他蹲在马路边，一手掐着烟，一手接着电话，语气有些不耐，“就是他不图我什么，我才觉得心里没底儿！”
　　赵怀京头一次觉得心里没底儿，哪怕陈锋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陈锋图他的钱、权、身份，这些赵怀京都认了，他也起码心里有个底，可是跟陈锋相处下来，让赵怀京觉得他俩的关系不对等，陈锋不收下点什么东西，赵怀京心里不舒坦。
　　他其实特想问问陈锋是什么个意思，想问问陈锋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陈锋不要他这些东西，到底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因为他看不上自己给的这些东西？
　　赵怀京承认，房子、车，都是他家里人给的、送的，但那也是赵怀京投胎的本事，那是他应得的，他觉得送人没什么，陈锋收下也没什么，如果陈锋是不想要这些东西，那他还有什么能给陈锋的呢？
　　现在的赵怀京，他觉得送房子、送车还是送什么别的，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除此之外，赵怀京想不到他还能对陈锋做什么，他还有什么可给陈锋的。
　　陈锋不要他的爱，他能有什么办法？赵怀京现在不明白，他觉得陈锋接受不了他的爱，所以他有些心急，因为之前赵怀京都是通过这些来表达爱的，而每个人都接受了。
　　但其实陈锋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那些，换句话来说，赵怀京是不是赵霆的儿子，是不是富二代官二代，这些都跟陈锋没关系，他爱的从始至终就是当初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笑的阳光开朗的男孩，那时的赵怀京，在陈锋的眼里，就只是一个陌生耀眼的男孩。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不知道他叫什么，家庭背景怎么样，所以赵怀京根本不用在乎这些，只是他现在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不明白陈锋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赵怀京发誓他只是想对陈锋好。
　　赵怀京不明白，现在的他以为爱是索取、爱也是付出。
　　可是陈锋想告诉他的，根本就没有赵怀京想的这么复杂，他想说，爱无关索取还是付出，只关乎你我。
　　爱是纯粹的。


第84章
　　“什么？”赵怀京皱着眉, 他怀疑自己是耳朵出问题了，他好像听不懂奶奶在讲什么。
　　“我让小婷去看看你。”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的宝贝孙子留念的, 但是她了解赵怀京, 赵怀京的性子她还是明白的, 为了撮合薛婷和赵怀京, 奶奶只好出此下策。
　　“你看看你跑那么远, 小婷也得跟着你跑那么远，她那小姑娘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呀。”奶奶装作责怪赵怀京的意思, 赵怀京来西北这个行为, 这老人家本来就不理解, 她也让赵怀京别去，可是那老头子，也就是赵怀京的爷爷，大手一挥，说，去支教是好事儿！造福社会, 为社会做点贡献，他们赵家就没有不能吃苦的。
　　为此老太太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这下他满意了吧，他宝贝孙子待那山窝窝里不回来了, 他们不心疼赵怀京，她还心疼赵怀京呢！
　　“奶奶！”赵怀京听了这话果然急了，“你让她来干什么？你也知道她没来过这种地方啊？我每天都忙着呢，没空照顾她！”
　　“唉，”奶奶有些不乐意, “人小婷都快到了，我一会儿让她给你打一通电话，你去车站接她！小姑娘家家的，因为你跑那么远，这姑娘人多好啊。”
　　“为我跑这么远的多了！我差她那一个吗！”赵怀京说，他深吸一口气，“你让她回去。”
　　“这怎么行，来都来了，哪儿还有回去的道理！人小婷关心你，人不嫌弃你来这种地方，不管怎么样，这次你都把她照顾好了，不然就别怪奶奶跟你生气。”
　　不是，赵怀京纳闷，这老人家怎么这么不讲理？到底为什么天天给他找事干，赵怀京不解，他才他妈的二十四岁，为什么要这么逼着自己！
　　“奶奶，”赵怀京冷静下来，放缓语调，“这不是她能待的地方，这条件跟北京没得比，她受不了的。”
　　“所以你好好照顾人家，明白人家对你的心意了吧，不是因为喜欢你，谁还跑这么老远来看你呢？”奶奶劝着赵怀京，她这辈子到头就一个心愿，看着赵怀京结婚，有家庭，如果能让她抱上孙子就更好了。
　　“我不明白！”赵怀京说，他就是不明白，他说的够清楚了吧？说的够绝对了吧？他为了不让薛婷觉得尴尬，说的也足够委婉了，他就是不喜欢薛婷，为什么奶奶总觉得感情是能慢慢培养出来的，也许没遇上陈锋之前是这样，可是现在他有陈锋了，他心里真的没地方再给别人了！
　　现在薛婷来西北，跑这么大老远的来找他，如果跟陈锋碰见了，这他妈的让陈锋怎么想？陈锋会怎么想，赵怀京本来就觉得自己没什么能给陈锋的了，他本来就心里没底儿，为什么到处有人给他使绊子？！
　　“赵怀京！”奶奶一声令下，“你当初答应奶奶的，奶奶就这一个愿望，你就跟小婷好好的，就算奶奶求你了，行吗？”
　　赵怀京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愤，他感觉心跳的特别快，攥着手机的手心也出了汗，当初奶奶生病的时候，在医院待了好一阵子，赵怀京去看她的时候，奶奶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想看见赵怀京有家庭，这是她最后想看到的了，那时候赵怀京没成想能遇上陈锋，所以他的确答应奶奶了，可是现在奶奶的病已经好了，怎么还拿之前的事儿来说呢？
　　这到底要他怎么办？要他怎么跟陈锋解释，陈锋会怎么看他？
　　赵怀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他当初怎么告诉陈锋的？赵怀京斩钉截铁地告诉陈锋，他跟这女孩儿没关系，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薛婷因为他跑到西北来了，赵怀京当初那番话又会让陈锋怎么想？陈锋会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解释，那是他的狡辩吗？
　　他就只想跟陈锋好好的在一块儿，怎么他妈的就这么难！
　　“接谁啊赵怀京。”王驰不知道这趟谁来西北找赵怀京，以往都是陈锋带着赵怀京来的车站，不过最近陈锋忙，王驰也没有多想，只是他瞥了一眼赵怀京，差点没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一大跳。
　　平时赵怀京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王驰光看面相觉得这人还挺好相处，没想到赵怀京没表情的时候脸这么臭，不过也不是一点表情没有，还是有点的，比如此刻一脸怒气，连王驰这样心大的人都能看出来，他隐约觉得，这个来的人，看来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赵怀京他情敌？王驰心想，不可能吧，情敌大老远从北京跑到西北干什么，闲没事干了，找赵怀京干架吗？虽然北京才是赵怀京的地盘，但是赵怀京在西北的熟人还是挺多的，就是干架，那也是赵怀京占上风啊？
　　难不成……
　　王驰深吸一口气，难不成对面带了一二十个人？带了一卡车的人也说不定。那打过来的话他现在就要跳车跑了，他虽然对赵怀京略有耳闻，这小子从小干架干到大的，但是他肯定是干不过的，不跑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王驰觉得自己想的未免有些太离谱，赵怀京应该也没那么那么那么的看不顺眼自己吧，找自己去挨打，怎么能这么缺德呢？
　　如果不是情敌的话，那可能就是前女友？难道赵怀京是个负心汉，对面找来讨说法来了？
　　王驰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就赵怀京这样，看起来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样子，王驰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王驰做了一路的思想准备，真不怪他多想，赵怀京在他旁边跟一个煤气罐一样，一言不发，感觉一点就要炸了，王驰想找一些话题来缓和气氛，谁知赵怀京甩过来二百块钱，鸟都不鸟他一下。
　　王驰把钱揣兜里，他也彻底不敢说话了，赵怀京这样，他再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那不就是往抢口上撞？王驰虽然没什么眼力劲儿，但他也不是特别缺心眼儿，不能到那种明知道场合不对还瞎说话的地步。
　　所以王驰做好了要么对面一车人、要么对面一个来势汹汹的女人形象。
　　结果王驰到了车站，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去了，一车人，王驰没看见；气势汹汹恨不得当场就质问赵怀京的女人，王驰也没看见。
　　反倒是眼前站了一个跟天仙一样的文静温柔的姑娘，黑发披肩，穿着王驰认不出来牌子的奢侈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整个人显得跟这里的落寞与孤寂格格不入。
　　王驰心道，怎么回事？不是情敌、不是前女友，合着是现女友吗？
　　那为什么赵怀京脸这么臭？有这样的对象，王驰恨不得每天睡觉做梦笑醒，他不懂赵怀京还有什么不满的。他故作深沉的撇了撇嘴，果然，男人就是这样，得到的越多越不懂得珍惜。
　　“搬后备箱。”赵怀京冲女孩儿旁边的行李箱抬抬下巴。
　　“我搬？”王驰指指自己，这不应该是赵怀京自己的活吗？
　　王驰后来又明白了，他懂了，可能赵怀京是想跟对象好好寒暄一阵，估计下一秒就要开始拥抱诉说这一段日子的思念了，王驰把这些套路摸的清清楚楚的。
　　他还没见过赵怀京煽情的模样呢，一想起来王驰就要起鸡皮疙瘩，赵怀京就不是这样的人，装也不知道能不能装的像一点。
　　谁知，王驰没听见什么煽情话，也没见这俩人拥抱，反倒是听见赵怀京极其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
　　王驰惊讶，连行李箱都忘了抬进去，就这么搬着，停在空中，此刻想八卦的心早就胜过了所有别的心思，哪里还有这个活应该谁干，累不累这种想法。
　　“奶奶让我来看看你。”薛婷声音低低的。
　　“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赵怀京不知道薛婷怎么会这么拎不清，薛婷吃得惯这里的饭吗？住的惯这地方吗？她到底心里想的什么？赵怀京啧了一声。
　　“这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薛婷说。
　　赵怀京咬了咬下唇，耐着性子给薛婷开了后座的车门，什么时候一个地方他该不该待还要看别人的意愿了？赵怀京爱待在哪里待在哪里，他喜欢待在哪里，哪里就是他该待的地方。
　　王驰一言不敢发的踩了油门，他悄悄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薛婷，此时的气氛比刚才只有他跟赵怀京两个人的气氛还低，王驰笑着打了个哈哈：“嫂子，嫂子挺漂亮的啊。”
　　谁知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这句话还真的撞到了枪口上，赵怀京一个眼神就剜了过去，把王驰看的心里直犯怵，连忙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的天啊！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王驰心里都要崩溃了，怎么的，看赵怀京这个反应，难不成，这女孩其实不是赵怀京的对象，敢情是来拆散赵怀京跟他对象的吗？


第85章
　　下了车, 赵怀京把薛婷领到一家旅馆，这已经是镇上条件最好的一个地方了，王驰把他俩送到这里连忙扬长而去, 招呼都不敢再打一声, 生怕自己又哪里招惹到赵怀京。
　　赵怀京一言不发, 抬起行李就上了二楼, 薛婷跟着他一起上了二楼, 她打量着这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怀京, 你在哪里住？”
　　赵怀京把她的行李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地方, 便去卫生间洗了下手, “学校。”
　　薛婷点点头，她示意赵怀京先随便坐，但赵怀京没有一点要坐的迹象，他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奶奶让你来干什么的？”
　　薛婷整理着自己行李箱中的东西, 赵怀京扫了一眼，薛婷带的东西不多，看来没有长住的意思，于是松了口气。
　　“不是奶奶要我来的。”薛婷道。
　　哦。
　　赵怀京低着头看她，“你不用顾及奶奶说什么, 我知道你可能，也不愿意来。她是不是说让你来这儿跟我培养感情的？”
　　薛婷抿了抿嘴，她没有骗赵怀京，的确是她自己问奶奶要了赵怀京的地址，也是自己下定决心来这么远的地方找他。赵怀京之前告诉她, 他确实是有喜欢的人了，薛婷也的确相信了一瞬，可是后来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往日里赵怀京谈恋爱，那女孩儿一定早就让所有人知道了，赵怀京在这方面从不隐瞒，可是，现在赵怀京喜欢那人，薛婷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她怀疑赵怀京是在骗她，让她死心，所以薛婷要亲自来看看。
　　她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让赵怀京收了心，心甘情愿的待在这个地方。
　　王驰几乎是飞一般的回去，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周倩，这可是个惊天大消息，他车还没挺稳就开了车门，一头攥进早餐店，冲周姨大喊一声：“姨！周倩呢！”
　　把周姨吓了一跳，还以为周倩又干什么了。
　　“你看看小锋那儿有没有，出啥事儿了，这么着急。”周姨看着他那模样。
　　“没什么事儿。”王驰又一溜烟的跑到超市，他推开门，一眼就扫到了在一旁磕着瓜子跟陈锋唠嗑的周倩。
　　王驰不知道陈锋跟赵怀京的关系，不然无论怎么样，王驰也不可能说这么事儿，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王驰此刻才大喊：“你们知道我刚才去车站接谁了不？”
　　周倩被吵吵的翻了个白眼，她问：“谁？你对象？”
　　“不是！”王驰道：“赵怀京他对象！”
　　王驰这人就这样，听风是风，听雨是雨，更何况是他两只眼睛都看见的，他对赵怀京跟那个女孩的关系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这种关系，跑这么远，从北京来到这儿是图什么？
　　“等等等等。”周倩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瓜子也不磕了，“说什么呢你，赵怀京有对象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切，你知道啥啊。”王驰给予鄙视，“赵怀京能告诉你？”
　　他把目光转向陈锋，连忙道：“锋哥锋哥，你跟赵怀京关系好，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对象？”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唉，那孙子藏的真深，我也是头一次见，”王驰绘声绘色的说着，还带着手势动作，整个人都没有从刚才的激动劲儿上缓过来，“你们知道他对象长得有多漂亮吗？”
　　周倩咳嗽了一声，往前面站了站，那样子明摆着的，他对象跟自己比起来，谁更漂亮。
　　王驰扫了一眼周倩，无视了她的动作，撇开周倩，往陈锋的方向凑了凑，对着周倩道：“你一边去。”
　　周倩撇了撇嘴，她很不乐意般的抱着胳膊，想看看王驰这人是怎么形容的。
　　“这么瘦一女的，长得没话说，特漂亮，穿的特时尚，跟那个天仙一样……”
　　“真的假的？”周倩疑惑。
　　“真的啊！就刚才，还在我车上坐着呢，我跟赵怀京一块儿去车站接的，赵怀京现在给她安排房间去了，等会儿来了你们问他。”
　　周倩愤愤不平，“好啊赵怀京，藏的这么深，居然连我们都不告诉，这次我非得收拾他了，锋哥你可别拦着我啊。”
　　“哎，哎，”周倩戳了戳陈锋，这人从刚开始就一句话没有说，现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锋哥，你想啥呢，你也很生气吧，赵怀京拿不拿我们当哥们儿了，连这个都瞒着我们，那怎么，我们还能不让他谈恋爱啊？”
　　周倩跟王驰一拍即合，两个人开始议论纷纷，在没注意到的时候，陈锋就起身出门了。
　　如果王驰说的是真的，那陈锋能猜出来那女孩是谁，应该还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薛婷，陈锋也能想到赵怀京带她去的旅馆是什么地方，他此刻就站在楼下，前台的阿姨认识陈锋，问陈锋找什么人。
　　陈锋摇了摇头，说他不找人，他就是路过看看。
　　房间内，赵怀京双手插在兜里，他还在想怎么跟陈锋解释这件事儿，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让陈锋知道薛婷来找他了，只要不让薛婷跟陈锋见面，那也没什么，薛婷在这里能待上几天？她现在受得了，住上两三天就知道这儿条件真不能跟北京比了。
　　也不知道王驰那b有没有说，赵怀京啧了一声，他就该告诉王驰，让他别到处嚷嚷，更别让周倩跟陈锋听见，这不，赵怀京忘了说，王驰就立马告诉周倩了。
　　“行，那我走了，有事儿打我电话。”赵怀京抬了步子。
　　“赵怀京，”薛婷连忙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来？”
　　是。
　　赵怀京背对着薛婷，他给薛婷留面子，但是不代表赵怀京能忍受薛婷的其他行为，明明之前他跟薛婷相处的都还挺好的，赵怀京也打心底儿里觉得这姑娘人还不错，可是他没想到，薛婷居然会这么死心眼。
　　“没。”赵怀京没有转身，说他没这个意思，但是脚步不带停留，离开了房间。
　　他现在脑子里真的是乱，从上车到现在出房间门，赵怀京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解释，奶奶也真是的，她想撮合赵怀京跟薛婷，想让他孙子早点娶妻生子，那也不能不管他孙子的死活吧？
　　那老太太真能给自己找事儿。赵怀京心道，他下了楼梯，往外面走去。
　　陈锋抬头，他在旅馆里面的沙发坐着，眼见着赵怀京从这里出来，只是他没有喊住赵怀京，他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想法，王驰说的的确是真的。
　　赵怀京这时候已经不知道陈锋已经知道了，他刚想进超市，没想到就碰见在附近转悠的王驰，一个紧急撤步，赵怀京又转了方向，还是先回学校吧，不能再跟王驰打照面了，到时候再把周倩引来，周倩那大嗓门，陈锋不知道也得知道了。
　　薛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现在天早已变黑，他刚到家，就接到了奶奶的电话，问他薛婷是不是已经到了。
　　赵怀京敷衍的嗯了两声，他实在是不想跟奶奶聊这个话题。
　　“那就行，那就行。你带着人小婷好好转转。”
　　“怎么的，”赵怀京呛了回去，“她还要常住啊？要熟悉熟悉路怎么走？”
　　“什么话，转转这附近，熟悉熟悉地方。”奶奶就差没有把培养培养感情说出来了。
　　“转什么，看山还是看山。”赵怀京说，“我说您别折腾薛婷了行吗？”
　　也别折腾我了，赵怀京心道。他哪有这个闲工夫带薛婷转转，整个镇上没有不认识他的，今天他带着薛婷来转了，明天整个镇上就传遍了。
　　“什么话，你现在跟小婷在一块儿呢吗？让我跟小婷聊聊天。”
　　“189712.......”赵怀京说了一串数字，那是薛婷的手机号，赵怀京记忆力不错，扫了两眼就记住了，“不是想跟她聊天吗？打吧，朝这个号码打。”
　　“哎，你这孩子。”奶奶也有些没有办法，“那你好好照顾小婷，你不是会做饭吗？刚好给小婷做着吃，对了，小婷吃饭了没有啊？”
　　“行了奶奶。”赵怀京真想说，实在不行，她认薛婷当孙女算了，天底下男的那么多，非得找自己吗？
　　“你孙子还没吃饭呢，我挂了。”赵怀京说。
　　那边奶奶还想说什么，但是赵怀京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挂断了电话，省得继续听奶奶在耳边念叨，小婷小婷，薛婷也没在他身边，念叨有什么用，赵怀京又不会转告她。
　　他挂了电话，只觉得心累，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一团乱，什么时候也没有这么乱过。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赵怀京有些疑惑，问：“谁啊？”
　　“我。”
　　陈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赵怀京腾地一下从床上起身，他急急忙忙的从床上做起来，对着镜子先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抓了两下，然后才急急忙忙的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
　　“想我了啊？”赵怀京笑道，他靠着门框贫道。
　　“没吃饭吧？”陈锋给他带了饭。
　　赵怀京乐乐呵呵地，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什么，但他现在其实没工夫吃饭了，整个人粘在陈锋身上，抱着陈锋舍不得撒手。
　　要知道赵怀京刚才被折磨的没办法，陈锋一来，他就跟看见救星了一样。
　　他不凑这么近，也许还没接下来的事儿，赵怀京自己没意识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


第86章
　　陈锋找了个地方坐下, 赵怀京还不知道陈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心里此刻正开心着呢，他本来挺烦的, 但是碰见陈锋, 一瞬间就把薛婷那件事忘在脑后了。
　　陈锋是这样的人, 赵怀京如果不说, 他也不会开口问, 他总觉得自己干涉不了太多赵怀京的事情，或者是, 他觉得他不能束缚住赵怀京, 不能赵怀京干个什么事儿自己都要掺和, 那是赵怀京自己的事情，他想告诉自己的话，他就会说。
　　他知道赵怀京是个不内耗的人，赵怀京想说什么就会说什么，很坦荡、也很坦然。
　　“这几天你有什么事吗？”陈锋问。
　　赵怀京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只是没停顿一会儿, 赵怀京就摇了摇头，“没事儿。”
　　赵怀京这个人虽然干什么都算挺直来直去，但是他这件事还是斟酌再三不敢告诉陈锋，都怪奶奶，之前非要在陈锋面前说薛婷跟自己关系不一般, 说自己要娶薛婷这种话，这让陈锋该怎么想，赵怀京感觉自己怎么解释都是多余的……
　　要是什么话都当真，那赵怀京要娶的人多了，她薛婷排的上号吗？
　　赵怀京当时也是好不容易给陈锋解释的, 现在薛婷又来西北找他，那赵怀京当初说的话岂不是白说了？岂不是白解释了？他不想让陈锋多想，所以他选择不告诉陈锋，可赵怀京这时候不知道，他倘若什么都不说，便更会让陈锋多想。
　　只是没想到薛婷刚来西北的第二天就生病了，赵怀京这下是不得不照顾她了，要是让奶奶知道，那他这次就真的完蛋了。
　　“没事儿，就是刚来不太适应。”薛婷看赵怀京在她旁边忙前忙后的，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感觉很受用。她好久没体会过赵怀京照顾她的感觉了，还记得小时候，也是她生病，赵怀京学校跟她家里两头转，那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小，现在薛婷不禁回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还没事呢？逞强什么？”赵怀京看了眼体温计，烧还没退，他已经买了药，吩咐薛婷按时吃。
　　“你病好了就赶紧回去吧。”赵怀京不是催她走，他催也没什么用，腿长在薛婷自己身上，他真的是为了薛婷好，这一个海归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呢，“你不担心自己，奶奶还担心呢。”
　　他真想告诉薛婷，其他的就算了，好歹也管管他的死活，让奶奶知道薛婷生病了，赵怀京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薛婷要是为他好的话，就赶紧走吧。
　　他没怎么照顾过人，赵怀京看薛婷虚弱的躺在床上，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虽然他对薛婷绝对没有那种意思，但薛婷也算他半个妹妹，赵怀京怎么样也不能在这时候离开她。
　　“知道了，”薛婷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赵怀京摆了摆手，他说没什么麻烦的，自己没照顾过人，让薛婷多担待，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他。
　　“你饿吗？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赵怀京道。
　　薛婷说不饿，但赵怀京还是思索了一会儿，现在不饿，不代表后半夜不会饿，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给薛婷买碗粥。
　　薛婷看着赵怀京急匆匆地背影，心里不由得也起了暖意，薛婷喜欢赵怀京这事儿身边还是有些人知道，个个都不解，虽然赵怀京有钱、长得帅，但薛婷的条件也摆在这儿，何必找赵怀京这种爱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公子哥儿。
　　只有薛婷知道，赵怀京只是嘴硬，其实心很软，也很会照顾人，她从小就知道，纵使十年过去，赵怀京已经变了副模样，可是薛婷知道，赵怀京不是那些人想的那样。周围人怎么想赵怀京的，薛婷不在乎，她觉得只有她自己懂赵怀京、了解赵怀京就够了，只是薛婷不知道的是，时过境迁，她了解赵怀京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赵怀京没敢去周倩家买粥，跑到了桥头的那家店，他怕跟周倩打上个照面，当然更害怕陈锋知道这件事儿，他现在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重点是，他也不是贼，就是单纯的心虚。
　　他都整一天没见到陈锋了，前阵子陈锋忙，本来就没见上几面，现在更是，陈锋是不忙了，他倒忙起来了，路过超市的时候赵怀京心里就痒痒的，真想赶紧跟陈锋见一面，他加快步子赶回旅馆，让薛婷趁着热把粥给喝了，然后吃药，睡觉。
　　薛婷格外听话，她也觉得自己给赵怀京添了个麻烦，可是看到赵怀京坐在她旁边，薛婷还是无可抑制的觉得心安。
　　“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吗？”薛婷小心翼翼道。
　　赵怀京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晚上九点了，薛婷差不多也要睡觉了，他刚想对薛婷说，对啊，这也没我睡的地方，不走的话，我留在这儿打地铺吗？
　　但他又有些担心夜里薛婷的烧还是不退，到时候身边没个照应的人，可是跟薛婷睡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赵怀京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怕薛婷不自在。
　　“我在门外守着，”赵怀京把外套拎在肩上，“夜里不舒服喊我一声。”
　　他关了门，靠在墙上抽了根烟，他现在特别想跟陈锋见一面，或者他不跟陈锋碰面也行，他单方面的瞄一眼陈锋就行了。赵怀京又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等到站的脚有些发麻，他才悄悄走进去看了眼薛婷的情况。
　　也许是知道赵怀京在外面守着的缘故，薛婷睡的很安稳，赵怀京拿手背抵在薛婷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严重了。
　　他松了一口气，主要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想办法对付奶奶了，他早告诉奶奶，薛婷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奶奶还觉得是他不愿意，赵怀京真想说，他不愿意有什么用，再不愿意薛婷不也来了吗？
　　他是真的为薛婷考虑，赵怀京头天来西北的时候也各种不舒服，但好歹他抗性强，熬两天就过去了，连他都有点水土不服，薛婷能受得了吗？
　　不过薛婷来都来了，她健健康康来的，赵怀京也得把她健健康康送回去，他带上门，趁薛婷还熟睡的时候往超市跑了一趟。
　　陈锋的超市一般十二点才关门，只会晚不会早，所以现在店里还亮着，赵怀京没敢进去，远远的隔着玻璃门就知道陈锋在干什么，陈锋应该是在记账本，他会把一天入账多少，出账多少给记下来，说起账本了，赵怀京好像想起了他在账本上曾经看到的内容，除了给爷爷买助听器这件事，他好像还看见过陈锋记录别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呢？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只记得陈锋记账的次数还不少，不过多半应该也是为了爷爷和陈双双。
　　他头一次这么感谢自己5.2的视力，当初跟着他哥赵钧学射击的时候，赵怀京也没这么感激，他就是头一次感谢这双眼能让他清楚的看清陈锋的模样，还有陈锋胸前亮晶晶的那枚戒指。
　　待久了赵怀京真的差点忍不住就想冲过去抱住陈锋了，他在门口的台阶处坐了一会儿，但是不敢坐的时间长，马上十二点赵怀京就得离开，不然跟来拉卷闸门的陈锋刚好打个照面的话，赵怀京真的是百口莫辩。
　　他最后抽了两根烟，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半，赵怀京觉得是时候该走了，他最后瞄了一眼陈锋，发现这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估计是陈锋这段日子累的了，赵怀京真是心里酸酸的，有些不得劲儿，他慢慢地推开玻璃门，尽量将动作放轻、放慢。
　　赵怀京把外套脱下来给陈锋披着，他看着陈锋熟睡的侧脸，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就这么守着陈锋。
　　他还是头一次见陈锋在外面睡着，其实超市一般十点就没人了，赵怀京也不知道陈锋总在等什么，他托着下巴看着陈锋，不舍得移开目光。
　　他此刻看着陈锋，心里暖滋滋的，虽然心疼陈锋，但是看着陈锋，赵怀京还是觉得高兴。他不知道陈锋也这么陪伴过他几次，在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之前，在陈锋还是望不到头的单恋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守着他度过了漫漫长夜。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账本上，赵怀京拿起来看了看，他想看看陈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钱，赵怀京也能在这个地方帮他。
　　然后，账本一页一页，越往前赵怀京越觉得诧异，陈锋不是每天都记，给爷爷买助听器、给陈双双攒学费是最近记的，陈锋前面记的，每一笔账明细都很清楚，但是总是都分出来了一部分，为了那一件事。
　　这一部分，不为了爷爷、陈双双，也不为陈锋他自己。
　　上面只有三个字，车票钱。
　　赵怀京此刻才明白，陈锋去北京找他的车票钱，是他三块钱三块钱凑出来的。


第87章
　　他没有久留, 后半夜又回了旅馆，现在周围黑透了，赵怀京看了眼薛婷的状态, 知道她还睡的很安稳, 就放心的在门外待了一宿。
　　薛婷知道他待了一宿, 心里也很不是一回事儿, 清早醒来, 赵怀京没在她身边她还多少有些失落，可是出门一看, 发现这人就坐在门外, 靠着墙睡着了, 她登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赵怀京在门外守了她一宿。
　　赵怀京在陌生的地方睡眠浅，光是薛婷开门的声音就让他惊醒了，他从地上起来，看薛婷的眼里带着点困意，赵怀京打了个哈欠：“怎么样？还烧吗？”
　　“没那么烧了。”薛婷说：“你快回去休息吧, 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赵怀京手一挥，嘴上说着没事儿，其实真的是困极了，幸好今天是周六，他用不着上课, 不然赵怀京真的是没办法。
　　“谢你了，赵怀京。”薛婷低着头，小声的给赵怀京道谢。
　　赵怀京眉毛挑了挑，他明明听见了，就是想逗逗薛婷, 也算是看她心情不太好，想逗她开心，“怎么的，这是什么很不光彩的事儿吗？声音这么小是怕吓着我吗？”
　　薛婷的脸更红了，也知道赵怀京是在开玩笑，“你快回去吧！”
　　赵怀京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昨天不让他走，现在又赶着他回去，不过他也乐意回去，这可是薛婷自己说的，赵怀京没主动要求。
　　“嗯，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赵怀京说，他继续道：“楼下就有早餐店，饿了随便吃点。”
　　赵怀京交代完，总感觉薛婷还有话要说，专门停了一会儿，只听薛婷问他在什么地方住，能不能去找他。
　　赵怀京暗自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薛婷这么执着自己住在哪里是要干什么，现在他要薛婷做的就是别乱跑，镇上挨家挨户都熟的不行，出现几个生面孔，还是薛婷这样的，一下子就传开了。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远，还得走好几里路，你别跑了，我来看你就行。”
　　薛婷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赵怀京也就觉得她放弃来找她这件事了，但是没想到薛婷还真是打听了一路来找他，就在他家里，跟陈锋打了个照面。
　　赵怀京真的回家睡了一觉，他困的实在没办法了，连车都不想骑，恰好张叔开着车打算出门，要路过学校那条道，就顺势把赵怀京带了回去。
　　张叔看他脸色不好，还当赵怀京这人生病了还是怎么样，赵怀京眯缝着眼，连眼睛都睁不开，“昨晚睡的不好。”
　　“这孩子，失眠了啊。”
　　赵怀京摇了摇头，也不是。
　　就他昨天那姿势、那环境，能睡好才奇怪呢。
　　赵怀京困的要死，站在门口摸索着兜里的钥匙，不摸还不知道，一摸发现钥匙落在外套兜里了，外套昨晚披陈锋身上了，这下没让赵怀京彻底没了劲儿，他也是倒霉，早就说配一把备用钥匙，说了俩月也没配好，他想这磨蹭劲儿真得改改。
　　但他这时候困是真的困，问邻居刘老师接了把锤子，把那锁给硬是锤开了，现在不仅得配把钥匙，还得配把锁了。赵怀京想起自己初来西北那次，当时是在气什么呢，一脚把门给踹掉了，为此还麻烦陈锋专门来修一趟。
　　现在赵怀京可不敢踹门了，他把锁随手扔窗台上，然后关上门，一头栽到了床上，刚挨上枕头，赵怀京就睡着了，他好久没那么困了，也不知道薛婷什么时候走，赵怀京恨不得现在买个车票飞机票送薛婷回去，她在这儿，赵怀京连陈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
　　他倒是不怕薛婷知道他跟陈锋的关系，同性恋，薛婷在国外见的应该比赵怀京还多吧，他也不在乎薛婷受不受得了，哪怕她跑去奶奶那边告状，赵怀京也认了，反正奶奶迟早要知道的，虽然赵怀京打心底里不想让奶奶知道，这老太太真因为他住院可得不偿失。
　　陈锋醒来，看见身上披着的外套就知道赵怀京来过，这外套他太熟悉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怀京来过又走了，按照赵怀京的性子，他应该留下来才是。
　　周倩推开玻璃门，她环顾了一圈，又没看见赵怀京的影子，觉得没劲儿，“他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啊，咋没见到他的人，我连气都不能出了。”
　　陈锋看了她一眼，周倩要是真想见，她就是去学校堵赵怀京，不出一天也能见到他，与其说周倩是想看赵怀京，不如说她就是单纯的想凑热闹。
　　“他是不是光顾着陪女朋友了？之前赶都赶不走。”周倩撇着嘴，往凳子上一坐，“哎，锋哥，你最近见他没？”
　　陈锋摇了摇头。
　　周倩叹了口气，“他女朋友到底长啥样啊，这么喜欢，怎么不去北京天天陪着她，我原来还以为他没对象呢。”
　　周倩自说自话，没注意到陈锋一直没开口，她也不怎么在意，因为陈锋一直都不是很关心谁谁谁谈了个恋爱、谁谁谁对象怎么样，这种事儿。
　　“你找赵怀京有事儿吗？”陈锋问。
　　“怎么，锋哥你要去找他啊？”周倩说，“那你帮我转告他，我缺个提东西的，让他赶紧露个面。”
　　“喊王驰给你提不就行了。”陈锋道。
　　“王驰？”周倩翻了个白眼，“那劲儿还没我大呢，找他干什么，并且见天跟你后面说些不爱听的话。”
　　还是赵怀京好点，跟赵怀京出趟门，这人虽然可能不耐烦，但是不表现出来，周倩换件衣服，人销售员还没赵怀京能夸，一点兴不扫，并且每次还没等周倩付钱，赵怀京就先把钱给付了，那情绪价值简直给的足足的。
　　“叶云姐刚打来电话说她做了点吃的，让我带回去。”陈锋说，他把赵怀京衣服带着，想顺手给他送回去，其实也的确是想顺便看看赵怀京。
　　“行啊！也给我带点。”周倩做乞求状，她馋叶云姐做的东西馋好久了，现在终于等到了。
　　他先往赵怀京家里拐了一趟，陈锋下了车，见门关着，还以为没人在，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把被锤子锤开的锁上，他心里一紧，担心赵怀京出了什么事儿。
　　陈锋推开门，什么事儿也没出，赵怀京正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在床上，这时候也是一点仪表不在乎了，睡的舒服就行。他也是不知道陈锋要来，不然赵怀京准不这样，为了让陈锋看见自己好的那一面，赵怀京恨不得把屋子收拾一遍。
　　陈锋看见这场面，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把赵怀京衣服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将被子摊开盖在赵怀京身上，被角往赵怀京的脖颈处掖了掖，陈锋看着他熟睡的脸，不自觉的就伸手摸了摸赵怀京的脸。
　　然后陈锋也没走，他去了一趟叶云姐家里，叶云说让他带给赵怀京一份，她看赵怀京家里没看门，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睡觉呢他，我带给他就行。”陈锋说。
　　叶云笑了笑，她说也是佩服赵怀京，整个院里的老师，就数赵怀京起的最晚。
　　他回到赵怀京家里，一直等到赵怀京睡醒，睁开眼看见陈锋的时候，赵怀京还以为自己没醒，做了一个梦中梦，他又给躺回去了。
　　直到赵怀京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不是梦，陈锋真在他旁边坐着呢，赵怀京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问陈锋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陈锋说，其实他来了好一会儿了。
　　赵怀京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他起身磨蹭到陈锋的旁边，问陈锋最近是不是很忙，昨天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陈锋说不忙，他就是对账的时候有点困。
　　“你昨晚来了，怎么不叫醒我？”陈锋说。
　　“叫醒你干什么？你睡的好好的，那也太欠了。”赵怀京自己有起床气，不过他那点起床气分人，要是杨嘉好那几个打扰他睡觉，赵怀京估计手边有什么就攥什么了，一点不惯着，但是到了陈锋这边，赵怀京那点脾气好像自然而然就没了。
　　“比起睡觉，还是更想见见你，”陈锋说，“你最近好像很忙。”
　　赵怀京愣了一瞬，他这一瞬间甚至就想坦白告诉陈锋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不想瞒着陈锋，与其陈锋听别人说，还是不小心遇上薛婷，赵怀京还是觉得自己坦白来龙去脉比较好，只是，赵怀京还没来得及坦白，就听见了薛婷的声音。
　　“赵怀京，你在这儿住吗？”
　　操。
　　薛婷怎么找来的？
　　赵怀京下意识看了眼陈锋的表情，陈锋的目光跟他对视着，他心虚一般的把目光移开，与陈锋对视的那个瞬间，迎上陈锋深邃的目光的那一刻，赵怀京就明白。
　　陈锋大概早就知道薛婷来的消息，他估计早就从王驰嘴里听到了女朋友这些字眼。
　　可是他尽管是这样也没有来质问过自己，他明明可以质问的，他可以揪着自己的衣领，问自己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也可以质问自己跟薛婷到底是什么关系，就像赵怀京对陈锋做过的那样。
　　可是陈锋选择相信他，选择忍耐，而自己却还对陈锋有隐瞒。
　　他不说是因为信任自己，可是不代表他不会难过、不会伤心、不会在乎！
　　赵怀京想说一些话，但是如鲠在喉。


第88章
　　问题是, 他现在跟陈锋挨在一块儿，他要躲吗？
　　赵怀京不怕薛婷知道，他以为自己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在此刻, 他按着陈锋肩的手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陈锋的目光撇在了赵怀京的手上, 他起身, 跟赵怀京拉开距离, 不知怎么的，赵怀京居然有些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
　　“赵怀京？”薛婷推开门, 她一路问了不少人赵怀京在什么地方住, 恰好碰上赵怀京学生的家长去学校那边一趟, 刚好带薛婷一起来。薛婷头一次坐这种车，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路途的确是有些颠簸，让她更坚定了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赵怀京留了下来。
　　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时候有些惊讶，薛婷皱了下眉，发觉这人她之前也见过, 正是之前赵怀京带回家吃饭的那个男人，只是薛婷没有多想，她想不到赵怀京会跟男人有关系。
　　“哦，我知道你，上次我们见过。”薛婷对陈锋说道。
　　赵怀京有些尴尬, 他忙走到薛婷旁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的？”
　　薛婷说她实在是在旅馆有些无聊，想来找赵怀京一趟，把自己怎么来的，告诉了赵怀京。
　　赵怀京有些无奈, 他看了陈锋一眼，似乎想开口解释，可是又发觉自己不知道从哪里解释，他要怎么告诉陈锋薛婷是怎么来的，薛婷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先走了。”还不等赵怀京解释，陈锋就开口了，他向薛婷微微点了下头，便准备离开。
　　只是没想到薛婷喊住了陈锋的名字，这让赵怀京也没想到，他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这场面赵怀京没经历过，他也没想过自己能经历，真想向邵宇那人取取经，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陈锋，赵怀京在这儿是有女朋友吗？”薛婷问，她的声音很低，但是她的确是想知道，在赵怀京那里问不出来什么，赵怀京只会敷衍的告诉她，让她别想这么多，并且也不知道赵怀京说的话有几分真意，但是薛婷知道陈锋说的话肯定是真的，陈锋看起来就不会说谎话。
　　“薛婷，”赵怀京声音带了点愠意，她要是真的在乎这些，可以来问自己，何必拉着陈锋问，“你够了。”
　　薛婷看向陈锋，她知道赵怀京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不然赵怀京不可能会是这个反应。
　　陈锋对上了薛婷的目光，他头一次认真看薛婷的模样，真的长得很漂亮，陈锋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他移开了目光，良久，才摇了摇头，“没有，你不用担心。”
　　赵怀京心里一震，他看着陈锋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薛婷，准备追出去，谁料薛婷拉住了他的手腕，赵怀京原以为薛婷是腼腆那一挂的，也没那么执着，可是他太小看薛婷的执着了。
　　“既然没有女朋友，那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来这里？”
　　还他妈的问什么啊？
　　没女朋友就不能有男朋友吗？
　　赵怀京真的就想这么说，可是他不能就这么告诉薛婷！
　　“因为你不适合来这儿！”赵怀京喊，他真的迫切的想要追出去了，这下也顾不得控制语气。
　　薛婷明显被他吓了一跳，她松开了拉着赵怀京手腕的手，只是等赵怀京出了门，已经看不到陈锋的身影了。
　　陈锋已经走了。
　　赵怀京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回屋子，示意薛婷坐下，然后才说了句，“抱歉，我刚才语气不好。”
　　薛婷摇了摇头，她不解赵怀京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只是她也来不及深究。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赵怀京说，他的言外之意就是，等薛婷心里搞明白就赶紧回去吧，他实在是没精力、也没耐心再顾着薛婷了，薛婷在的每一刻，折磨的都是陈锋。
　　薛婷愣住了，她分明很想问问赵怀京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她心里明白，或许又是心里有些感应，一旦她问了这个问题，她跟赵怀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到这里了。
　　既然陈锋告诉她赵怀京没有女朋友，那就是没有吧，薛婷也没有必要再问第二遍。
　　“因为我问了你朋友这个问题，所以你生气了吗？”薛婷低头，两只手有些不自在纠在一起。
　　“没有。”赵怀京道。
　　“抱歉，”薛婷说，“的确有些冒犯……我会跟他道歉的。”
　　“不用！”赵怀京发现这女孩怎么这么认死理儿呢，她还要去找陈锋？！她看不出来自己不想让她跟陈锋碰面吗？
　　“我知道了。”薛婷点了点头。
　　赵怀京跟她待在一个空间里，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话题比较好，现在就迫切的想赶紧找个理由送薛婷回旅馆去。
　　薛婷环顾了一下四周，破旧的墙壁，一张矮而窄的小床，还有拿报纸挡住的玻璃，她现在才看清了赵怀京生活的地方，不禁有些惊讶，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一周都无法忍耐，但赵怀京切切实实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赵怀京真的改变了很多，跟薛婷记忆里的那个赵怀京早就不一样了。
　　她真的很好奇，赵怀京是突然改变的吗？是有人让他改变的吗？谁能改变赵怀京呢？薛婷原以为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他，虽然他性格顽劣、行为也是，但是薛婷还是无药可救的喜欢他。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薛婷道，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许不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里你也会住的惯。”
　　赵怀京跟着她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他现在已经觉得这个地方没什么了，反而给赵怀京一种慰藉感，这个屋子承载了很多他跟陈锋的回忆，是在任何别的地方赵怀京都感受不到的。
　　“是，比这里环境差的还有很多，你想象不出来的那种。”赵怀京说，薛婷来这里除了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种地方以外，几乎得不到什么别的东西，所以赵怀京不希望她来，他想让薛婷死了这条心，只是薛婷这个人太执拗，有时候赵怀京觉得她是不是听不懂自己说的话，但是他又知道，也许不是听不懂，而是薛婷不想听懂。
　　“赵怀京，你真的变了好多。”薛婷说。
　　赵怀京听了这句话，神情才有些变动，眉头也舒展开了。
　　“是吗。”他道。
　　“嗯，”薛婷说，“曾经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也不相信你会在这里待这么久，你真的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
　　今天薛婷乘车来赵怀京家里的时候，听了一路学生的家长是怎么夸赵怀京的，她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质朴又憨厚的笑容，说赵怀京对孩子们很好，还经常帮他们忙，谁家修东西、谁家装修、谁家要砌墙……这些本不该他干的事情，赵怀京都在，他都来，什么抱怨的话也不说。
　　在赵怀京没来之前，学校的书桌、板凳，都已经旧的不能旧了，后来，他自掏腰包把这些设施换了新的，人手不够，来回校门口教室内搬了好几十趟，明明自己也累的不行，可是还是先关心其他人累不累，要不要歇一趟。
　　赵怀京其实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自己的，镀金的也好、做慈善的也好，赵怀京无所谓，他就只在乎陈锋是怎么看他的，陈锋也觉得他变了吗？陈锋也看到他的改变了吗？他也觉得自己从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好的公子哥儿变成一个稍微好点的人了吗？
　　薛婷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赵怀京送她回去，他其实不讨厌薛婷，也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女孩是个好姑娘，只是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自己，明明喜欢谁都有可能，薛婷的条件可以去喜欢更好的，何必揪着他不放？
　　“赵怀京，”薛婷看着他，“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赵怀京问。
　　“过两天的车票。”薛婷说，“你有想让我再留几天的想法吗？”
　　一点也没，赵怀京想说，他甚至还想问，今天是没车票吗？只是赵怀京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见赵怀京不说话，薛婷也不再自讨没趣，可是她还是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是差在哪里，或者自己做点什么，赵怀京才能喜欢自己。她想问个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够好？
　　赵怀京站在台阶下，得抬头才能与薛婷对视，他看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这个从小被私教老师簇拥长大的姑娘，此刻眼眶通红，却依然把背挺得笔直。她本该在爱情里占据上风才对。
　　“薛婷，”赵怀京抬头看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我们之间，就像现在这样。”
　　薛婷有些不解。
　　“你很好，哪里都不差，也不用做任何事情，”赵怀京说，“你可以选择更好的人，也一定能找到一个即使你什么也不做也全身心爱你的人。”
　　薛婷的神情动了动，她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微微扬起下巴，“赵怀京，我当然知道我哪里都不差。但还是要谢谢你没有说客套话。”
　　赵怀京挑了挑眉，其实薛婷在他的记忆里，早就从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喊“怀京哥哥”的小孩变成了一个坚韧的姑娘，一个人在国外留学到现在，薛婷真的很厉害，赵怀京打心底里佩服她。
　　“是啊，”赵怀京发自内心道：“你真的比我厉害多了。”


第89章
　　赵怀京站在超市门外不敢进去, 他隔了一扇玻璃门都能听到周倩的声音，他估计周倩也早就知道了薛婷这件事。
　　可是他真的好想跟陈锋见一面，赵怀京低头在手机上编辑着短信, 删删改改, 不知道自己该发什么, 会不会显得太那个了, 连面都不敢见, 这才更说明心里有事呢？
　　可是，可是赵怀京真的不敢进去啊！
　　他低头, 飞快的打了几个字, 大概就是, 我在门外，能出来见一面吗？
　　然后赵怀京就把手机揣兜里开始等，结果没等来陈锋，等来的是周倩。
　　“啥事啊还喊锋哥出来一趟，锋哥做饭呢。”周倩说。
　　赵怀京一下子愣住了，他跟周倩对视着, 问：“你……”
　　周倩一把拉过赵怀京，将他拉进超市内就开始数落，“你小子，偷偷谈恋爱还不告诉我们呢？咋的，我们还能给你这恋爱搞黄了吗？”
　　“不是, ”赵怀京想问，“你从哪儿听的我有对象了？”
　　“王驰说的啊，他都看见了，一天仙一样的姑娘。”周倩撇着嘴道。
　　“我就知道！”赵怀京咬了咬下唇，让他再看见王驰, 王驰就死定了。他跟薛婷真的是八字没有一撇，王驰就给说出花来了。要不是王驰多嘴，还能有这么多事吗？
　　“真不是。”赵怀京解释着，“她是我北京来的妹妹。”
　　周倩明显不信，她冲厨房那边喊道：“锋哥，赵怀京说的话你信不？”
　　“陈锋！”赵怀京也喊：“我跟薛婷真的没关系！”
　　赵怀京觉得这句话太他妈的熟悉了，也太没说服力了，好像自己之前都这么说的。
　　“我发誓，”赵怀京进了厨房，举起三根手指头，特郑重、特严肃地开口，陈锋明显被他这个架势给吓了一跳，停下了手上正在洗菜的动作，“我要跟薛婷有什么关系，明天出门我就被车撞死。”
　　“赵怀京，你说什么呢！”陈锋连忙道。
　　“我说我要是跟薛婷有什么关系……”赵怀京又重复了一遍，结果还没等他再重复，陈锋就握住了他发誓的那三根手指。
　　赵怀京微愣了一瞬。
　　“那你给我解释吧。”陈锋道，他的声音有些哑，赵怀京明白，也庆幸陈锋还愿意听他解释。
　　“我跟薛婷，”他感觉自己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哎，她为什么来我也不清楚，我估计是奶奶让她来的……”
　　赵怀京说到这儿，连忙补充：“不过你放心！奶奶说什么都没用，她就这样，你之前也知道……”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赵怀京反握住陈锋的手，道：“陈锋，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薛婷来的突然，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怕你多想！”
　　“我发誓！”见陈锋沉默，赵怀京的手又举起来了。
　　陈锋有些无奈地拉着他的手放下来，“好，我信你。”
　　赵怀京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告诉陈锋，他会跟薛婷解释清楚，他会告诉薛婷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让薛婷彻底死了这条心。
　　陈锋看着赵怀京，“其实……”
　　只是赵怀京还沉浸在自己的解释里，他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拉着陈锋问，也忽视了陈锋说的这句话，“是不是王驰告诉你的？”
　　“嗯？”
　　“王驰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跟你说，薛婷是我女朋友，打百分之百包票的那种？”赵怀京道。
　　“也没有……”陈锋还是挺为王驰着想的，他现在说“有”，赵怀京绝对就杀过去了。
　　“我就知道有！到底是谁告诉他我跟薛婷有关系的？我他妈的自己都不知道。”赵怀京道。
　　“好了，他这人就这样。”
　　“你还替他说话？”
　　这下连陈锋也救不了王驰了，最好王驰这一周就别来超市一趟，不然赵怀京绝对不会放过他。
　　王驰这人也单纯是倒霉，他也没想到刚好能碰上赵怀京，说不定晚一会儿赵怀京气就消了，但偏偏撞见赵怀京最生气的时候。
　　王驰推门进来，他的笑容凝固到了见到赵怀京的那一刻，随即这人便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出去。
　　“撞见鬼了啊这人。”周倩疑惑。
　　身边的赵怀京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还牵扯到了身后的凳子，只听“砰”的一声，凳子就倒在了地上。
　　赵怀京气不打一处来，他用手指了指王驰，声音带着怒意，“来这个，王驰！他妈的给老子进来！”
　　王驰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心里想，进门朝赵怀京下跪的话时不时还有点生还的可能性。
　　或者，或者干脆抱陈锋的大腿好了，赵怀京敢收拾自己，还敢碰陈锋一根手指头吗？
　　锋哥！锋哥！
　　我锋哥呢！
　　锋哥啊！
　　王驰远远的瞧见陈锋从不远处走来，他真的跟碰见救命稻草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陈锋的腰，嘴里喊着，“锋哥救救我啊！赵怀京要打死我！”
　　他不抱陈锋可能还有点挽留的余地，现在好了，一点余地也没了。
　　赵怀京推门出来，看见王驰抱着陈锋那样没把自己气的心脏病出来，他自己都还没这么抱过陈锋呢！
　　“王驰！你给我松开！”赵怀京抄起旁边的木棍。
　　“我操……”王驰不知道这人怎么更生气了，他哪里敢松手，他只要一松手，赵怀京就打过来了。
　　所以，赵怀京为什么更生气了啊！
　　他什么都没做啊！
　　他甚至还站在陈锋身后了！
　　看着陈锋这张脸，赵怀京就不能消消气吗！
　　陈锋看了眼身后的王驰，也有些不解，道：“你又惹他了？”
　　“我不知道啊。”王驰连忙摇头，眼见着赵怀京走过来，他大喊一声救命啊，然后撒开陈锋连忙跑走了。
　　赵怀京想追，刚跑两步，被陈锋拉住手了，陈锋出声宽慰道：“好了，不至于，薛婷那事儿他知道错了。”
　　“谁说是因为薛婷啊！”赵怀京喊，“他刚才这么抱你，我都还没抱过呢！”
　　……
　　“那更不至于，”陈锋说，赵怀京这个性子真就一点就炸，他拍了拍赵怀京的肩，声调里带着点笑意：“让让王驰吧，他跟我认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抱过一次。”
　　“那他丫的还想抱几次？”赵怀京有些不满，语气里带着点醋意，“你就站着给他抱行不行啊？”
　　“你认真的？”陈锋说。
　　“当然不是！他敢抱一个试试！”赵怀京忙道，这样他先给急死了，也不是急死，也有可能给气死了。
　　“行了，回家吃饭吧。”陈锋道。
　　赵怀京连忙把手里的木棍放到原处，他接过陈锋手里的东西，先一步跑到门口把门打开了，那殷勤的模样，王驰看了估计要吓死。
　　赵怀京这人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并且，第二副面孔也太温良了吧！
　　“哇塞，”周倩目睹了这场闹剧，“王驰跑的真快。”
　　“他快死了能不快吗？”赵怀京没好气，等他逮到王驰，王驰这丫就等着瞧好了。
　　“这人也真是的，嘴里没个谱，吓得我还以为你有对象了。”周倩说。
　　“咋了，”赵怀京扫了她一眼，“我不能有吗？”
　　“可以可以！”周倩忙道，她没把赵怀京的话放心里去，现在赵怀京就像个煤气罐，得顺着他的话说才行，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就炸了。
　　“那你让我们见见你朋友呗，”周倩说，“王驰也见过，锋哥也见过，就剩我没见了！”
　　“你见她干什么？”赵怀京说，他没想过让薛婷跟周倩碰面，更不打算让薛婷在这里跟周倩碰面。
　　“那又怎么了，见个面又没什么的，你说是吧锋哥！”周倩冲陈锋眨眨眼。
　　赵怀京有些烦，他脑子里正乱着，这边周倩又不松口，无奈之下他只能先道：“等我问问她，也不一定能见，她快走了。”
　　“这才几天呀，”周倩说，“让她留下来多玩玩呗，我带她去附近转转啊。”
　　赵怀京眉头动了动，周倩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真让她跟薛婷转几天，那还走不走了？
　　“她回北京有事，不转了。”赵怀京道。
　　周倩无奈地撇了撇嘴，“行吧，那你好歹喊来见个面啊，你朋友来这儿，我们好歹尽尽地主之谊！”
　　“你啥时候这么好客了，我刚来西北的时候，没见你尽地主之谊啊？”赵怀京发自内心的问。
　　周倩脸一红，赵怀京刚来西北的时候，活脱脱像是个明星来这儿，人长得巨帅，腰细腿长的，走到哪儿都是条风景线，周倩还不敢跟赵怀京搭话呢，不过熟起来，发现赵怀京这人简直是这些年碰见的最好相处的一个了。
　　“我爱怎么尽怎么尽！”周倩脸一扭，不看赵怀京。
　　他的确是得问问薛婷的意见，薛婷这人在生人面前还是多少有些腼腆，不去这种场合也是能理解的。
　　……
　　“行啊，刚好我也想见见他们。”薛婷道。
　　不是。
　　稍等。
　　赵怀京话音刚落就得到了薛婷的答复，这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第90章
　　薛婷其实从北京带过来一些东西, 不过大部分只能周倩用，像什么香水呀、化妆品之类的，因为薛婷就是奔着赵怀京女朋友来的, 现在虽然知道了赵怀京没有女朋友, 但还是有女性朋友的。
　　“我要给你朋友买点什么东西吗？”薛婷来的也匆忙, 男性朋友的东西的确没有准备。
　　“不用, ”赵怀京挥挥手, “你就空着手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薛婷说, “要不我买些……”
　　赵怀京见这女孩思索着, 他在桌子上找了个小玩意儿, 在手里抛着玩，“真不用，像什么吃的喝的酒什么的，都不缺，你买来的那些，他们也没人能喝的惯。”
　　薛婷面露难色, 她整理出来一份道：“这个是给你女生朋友准备的，她平时用这类东西吗？我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比较合适，就挑了些我平时用的。”
　　赵怀京瞄了一眼里面装着的瓶瓶罐罐，心道，这下真他妈完了, 让周倩看见这些，薛婷还真不一定能走。
　　“她肯定会喜欢的。”赵怀京已经能想象出来周倩什么表情了，她那德行，赵怀京不可能想不出来。
　　“那太好了，我们走吧。”薛婷道。
　　赵怀京见她整理完了, 走在薛婷前面带着路，嘴上不经意的问：“你什么时候的车来着？我送你。”
　　“不用，那天你要上课吧？”薛婷说，这两天她也见了正在上课的赵怀京，见到了“教师”身份的赵怀京，见到了站在三尺讲台上的赵怀京，薛婷承认她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悸动，可是薛婷还是抑制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怀京，比之前更成熟、更稳重、更有魅力。
　　“没事，我给叶云姐说一声，让她帮我看下班就行，哪有不送你的道理。”
　　不送你，奶奶知道就完蛋了。
　　“叶云姐？”薛婷喃喃自语，“那礼物是不是也要给叶云姐准备一份？”
　　“不用，”赵怀京笑了，“这个真不用，叶云姐平时不用这个，她五六点就起床准备进班了，没空干这个。”
　　赵怀京看着她这个担忧样儿，果然还是女生想的细心，要是杨嘉好那几个，一听说尽地主之谊，早就呲着个大牙乐呵呵的空手过来了。
　　薛婷跟着他来到超市，不由得有些紧张，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不安。
　　赵怀京注意到了她的状态，刻意将语调放轻松了些，“没事儿，他们人都很好，你不用担心，进去了就跟朋友一样。”
　　“再说了，”赵怀京的这句话给薛婷吃了一刻定心丸，“不是还有我在呢吗。”
　　他推开门，先让薛婷进去了。
　　周倩本来正托着脸发呆，听见门开的声音立马就转过脸往这边看，见到薛婷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她她她，我我我，不怪王驰觉得这姑娘是赵怀京女朋友了，长这一副天仙样，还大老远从北京来西北，不是女朋友是什么？这赵怀京眼光也忒高了。
　　“给你介绍一下，”赵怀京先指了指陈锋，“这是陈锋，应该不用多介绍，你们之前见过，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他刻意强调了“这辈子”，还有“最好”，这两个字眼。
　　薛婷点了点头。
　　然后——
　　赵怀京扫了眼周倩，又扫过去了，“这是陈锋妹妹，也是我妹妹，陈双双。”
　　陈双双跟周倩一个德行，也被迷的不行，连姐都忘了喊，就张着嘴光顾着看了。
　　周倩本来正期待着赵怀京介绍自己呢她咳嗽了两声想引起赵怀京的注意。
　　“这是……”
　　“周倩周倩，”周倩忙道，她跟薛婷握了下手，“你好你好，久仰……不是，很高兴见到你。”
　　“你喊她周倩就行，也不用喊姐，虽然她的确比你大，但是受不了你真的喊她姐。”赵怀京说。
　　薛婷听了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周倩恶狠狠的瞪了赵怀京一眼，握紧了拳头。
　　“这个……”终于，赵怀京的目光扫到了王驰身上，他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似乎在说“你小子还敢来啊？”
　　“这是我孙子。”赵怀京说。
　　“锋哥，你看他啊。”王驰无语了。
　　陈锋忍着笑意，对赵怀京说：“正经点。”
　　赵怀京这才没好气的介绍了一句，“王驰，你也见过，之前在车上见过。”
　　这一轮介绍完，赵怀京告诉薛婷其实家里还有爷爷，但是爷爷身体不便就不从楼上下来了。
　　周倩跟薛婷挨在一块儿，她对这个有礼貌的姑娘特别有好感，绝对不是因为薛婷给周倩带了礼物，周倩是这样的人吗？
　　赵怀京乐的薛婷跟周倩聊得来，不然她指不定这场饭局要有多么尴尬，他跟王驰在一边喝酒，赵怀京就一个劲儿的灌他，让王驰以酒谢罪，谁成想把赵怀京给喝高了，他趴在桌子上，意识有些混沌，但还是嚷嚷着让王驰倒酒。
　　周倩跟他俩一块儿喝，她本来想跟薛婷喝的，但是奈何薛婷不会喝酒，周倩也不强求她，整个饭局，也就薛婷跟陈锋没喝，所以在这三个人没注意的时候，薛婷起身走到了陈锋的面前，说想跟陈锋聊聊。
　　陈锋看了赵怀京一眼，“出去说吧。”
　　薛婷点了点头，她主要是想跟陈锋道歉的，当时贸然的问陈锋那个问题，肯定也让陈锋觉得有些无厘头，因为薛婷跟陈锋在此之前也就一面之缘，怎么样都有些不妥。
　　“不好意思，没有让你为难吧？”薛婷说。
　　陈锋摇了摇头。
　　“我跟赵怀京真的没关系，”薛婷说，“所以是我有点冒失了，赵怀京有没有对象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说起了自己跟赵怀京的关系，也就是普通的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只是没隔多久，她就去国外了，跟赵怀京的联系也就断了，这次来西北只是想看看赵怀京在这里过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赵怀京跟之前比起来真的变了好多，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真的想不到他能站在讲台上教书……”薛婷的眼里带着点希冀，她回忆起赵怀京那副样子，还是觉得心里尚有温存。
　　“其实他是个好人，可能有时候有些一根筋，有些想当然，有些幼稚，”说到这儿，薛婷笑了，她将耳畔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但他这个人很真诚，这也算他的特点吧。”
　　薛婷也不知道自己面对陈锋怎么说了这么多话，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只是想让大家多包容包容赵怀京。
　　“说的有点多了，但是我现在不说，以后应该就没机会了。”薛婷直视陈锋的眼睛，“你对赵怀京好，我能看的出来。”
　　“这些年身边对赵怀京好的人很多很多，但是他们对赵怀京的好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其实没几个人对他是真心的，可是你不一样，陈锋，在北京第一眼见到你，你就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知道你对赵怀京是真心的。”
　　陈锋的目光没什么波动，他跟薛婷对视着，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跟赵怀京的关系，是赵怀京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他似乎也能猜出来，为什么薛婷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跟自己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在陈锋身上，薛婷是可以找到一个也许现在感觉不出来的共同点，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薛婷只用看一眼，就能知道陈锋是真心对赵怀京好的。
　　只是下一秒，薛婷说的话让陈锋心里一紧。
　　“赵怀京喜欢你，”薛婷的目光移开了，“我也能看的出来。赵怀京喜欢一个人，表现在脸上，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听到这儿，陈锋的神情才发生了一些轻微的变化，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薛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嘴上已经开始解释，说赵怀京对所有人挺好的，都一样。
　　“我说这些话，只是不想让你们误会我跟赵怀京有什么特殊关系，”薛婷说，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的确是普通朋友。”
　　紧接着，薛婷继续道：“所以你让周倩姐不用担心，我跟赵怀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让她不要误会了！”
　　……
　　等等。
　　周倩？
　　陈锋这才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原来薛婷以为周倩跟赵怀京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那样，看起来像是恋人关系吗？
　　“赵怀京！你大爷的！”周倩的声音隔了老远传来：“把我的新裙子当抹布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超市里，周倩正揽着赵怀京的肩，跟他嚷嚷着喝酒，一醉方休，赵怀京分明醉的彻底，还是一拍桌子，跟周倩碰了一杯。
　　这看起来像是谈恋爱的样子？真的确定他们下一秒不会干架吗？
　　“知道了，”陈锋开口，声音带着点他也没发觉的笑意，“周倩的确不用担心。”
　　“陈锋，”薛婷很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怀京，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他不一样的地方。”
　　薛婷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片雪，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陈锋看着超市里赵怀京的身影，看着他脸上的笑，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个男孩。
　　薛婷冲陈锋摆摆手，走进了超市，陈锋没跟上她的步子，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抬头看着无云的夜空。
　　赵怀京确实是变了，陈锋也都看到了。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六年前午后骑着单车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和眼前的身影重叠成同一道轮廓。


第91章
　　薛婷走了, 赵怀京把她送到车站，眼见着薛婷冲他挥了挥手，见她开口要说些什么, 赵怀京忙道：“薛婷！回去跟奶奶说两句我的好话——”
　　他真的是身家性命交代在薛婷的话身上了, 最好薛婷多说两句好话, 也能让那老人家高兴高兴, 赵怀京不至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再被电话质问一顿。
　　薛婷笑得眉眼弯弯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车站。
　　赵怀京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好不容易松口气, 他向车站外走去，陈锋正靠着车在路边等他，见赵怀京从车站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赵怀京走路变小跑，跑到了陈锋跟前。
　　“这么快，没说几句？”陈锋笑道, 他拉开了车门，示意赵怀京进去。
　　“还想让我说什么？”赵怀京不上这个套，薛婷跟他真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两天陈锋也能看出来，现在赵怀京可是一点也不心虚了, “真说个十几二十分钟，你受得了吗？”
　　耳畔传来陈锋的笑声，他伸手摸了摸赵怀京的头，“我不急，我受得了。”
　　没听到想听的话, 赵怀京的脸瞥到了一边，他看着外边的风景，嘴上嘟囔着，“嘴真硬，就说吃醋了让我高兴高兴不行吗。”
　　“周倩送给薛婷的东西她带上了吗？”陈锋问，周倩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项链，说是去庙里祈福送的，让薛婷千万记得带走，特意嘱咐了陈锋一句。
　　“带走了啊。”赵怀京胳膊肘架在车窗台上说，他从北京回来带的也有首饰、金的银的钻石的，没见周倩给他祈福个什么。
　　“那你没送薛婷个什么？”
　　“又来了，”赵怀京寻思这人怎么巴不得自己跟薛婷有点什么关系呢，还送薛婷东西，薛婷缺他送的东西吗，再说了，赵怀京要是真送了……当然他确实不敢送。
　　“我送她什么，送她一首歌。”
　　赵怀京真就唱了起来，这人真是没一分钟是正经的，“爱哥的美女你听哥说，哥哥的家里已有老婆，你的爱伤害了她，伤害了我……哥有老婆请你别爱我，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唱半截，赵怀京试探性的看了眼陈锋的表情，他挑了挑眉道：“陈锋，我老婆是谁啊？”
　　陈锋瞥了他一眼，任由赵怀京胡闹，赵怀京得没得到答复都乐在其中，他权当陈锋害羞不敢回答，只是，他不用陈锋的回答，赵怀京自己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薛婷走以后，赵怀京整个人就解放了，又能继续天天跟陈锋泡在一块儿，前几天薛婷在的时候那可让赵怀京憋的，整天魂不守舍，跟别人夺舍了没什么区别。
　　赵怀京这两天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就连帮周倩刮个彩票都能中100，可把周倩乐的，说要分给赵怀京50，结果钱还没到手，周倩先给没影儿了。
　　这两天王驰在追镇上的一个姑娘，姑娘人很好，在镇上的银行上班，赵怀京勉为其难的做他的助攻，不过王驰这人心还是挺大的，敢找赵怀京当助攻，赵怀京追人那一套其实没什么用，能追上纯粹是因为有钱、脸长得好。
　　“我给你说，你就不要一直跟在人身后，老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你正儿八经的追人家，不是要抢银行啊！”赵怀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坐在凳子上，跟王驰唠着，王驰那小偷小摸的样子，知道的明白他在追女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偷什么东西。
　　王驰义正言辞的嗯了一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能没道理吗？我追过的……”赵怀京硬是将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偷偷瞥了陈锋一眼，“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那行。”王驰觉得赵怀京别的不靠谱，追人这件事可靠谱多了，但是谁能想到，他就单纯是硬件好呢，跟赵怀京的那些个什么技巧没一点关系。
　　“赵怀京，你都怎么追人的？”王驰问，他想向赵怀京取取经。
　　赵怀京说谎话不打一下草稿说：“我没追过啊，都是别人追我。”
　　“得，真是白问了。”王驰觉得这人又不靠谱起来了，因为嘴里就没个谱，“那我还不如问问周倩，她们这些姑娘都喜欢什么。”
　　“锋哥，”王驰把问题转给陈锋，“你追过人吗？你都怎么追人？”
　　肯定没有的。赵怀京想。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没听到陈锋回答的时候，赵怀京还是悬着一颗心，直到陈锋回答“没有”，赵怀京这颗心才放下来。
　　陈锋都没追过自己呢，赵怀京虽然也不需要陈锋去追，但是，要是让他知道陈锋追过什么人，他肯定心里又得不舒坦，没办法，赵怀京承认自己心眼儿小，可是面对陈锋的事儿，赵怀京就是大度不了。
　　“那也是，”王驰特自豪的冲赵怀京哼了一声，“我锋哥这样只有别人追的份儿。”
　　“那当然。”赵怀京顺着他的话说，这是他跟王驰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肯定只有别人追陈锋的份儿，其实赵怀京也追过陈锋一阵呢，就天天凑到陈锋跟前那一阵儿，但是那时候的赵怀京嘴硬，不肯承认，现在赵怀京倒是承认了。
　　就是他追陈锋又怎么样，追陈锋的人多了，像什么张平啊、什么阿猫阿狗啊，但是谁不谁还追不上呢，这么些年，不也就自己一个人追上了？赵怀京心想，他真是越想心里越舒坦。
　　“哎，到点了。”王驰道。
　　“什么点，”赵怀京抬眼看了眼墙上挂的表，“你的饭点？”
　　“小丽休息的点！”王驰飞一般的从超市蹿出去。
　　赵怀京看着他跑出去那劲头，王驰有这个劲头，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真抢银行都没这么快的。
　　等王驰走，超市就剩他跟陈锋两个人，赵怀京慢慢凑到柜台，靠在柜台上，道：“陈锋，追你的人多吗？”
　　陈锋难得接他这个腔，他语调淡淡地，“你指的什么？”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他道：“就老在你身边转悠，老没事儿找事儿跟你搭腔，然后，对你特殷勤的那种？”
　　陈锋也想了一会儿，“不多。”
　　“就你一个。”陈锋说。
　　赵怀京愣了一下，感觉心里痒痒的，他有些别扭的问：“我真是这样的？”
　　他自己心里是真的没点数，换句话说，赵怀京觉得自己够矜持了，够欲擒故纵的了。其实真是他自己觉得，就赵怀京之前那不值钱的样儿，还矜持什么？还欲擒故纵什么呢？没半天就受不了了。
　　“嗯。”
　　赵怀京心里骂了一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居然还真是这样，整个人趾高气扬、流里流气的，但是赵怀京面上不表现出来，“回到来西北的第一天，我一定正儿八经的追你。”
　　他高低也得给陈锋留下个什么好印象，比如，自愿献身西北教育的支教老师一位，回想起自己刚来的那副混蛋样，赵怀京真恨不得穿回去先跟自己干一架，问问自个儿，见天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最开始只是想跟陈锋玩玩，这个想法，赵怀京不敢说，也不想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幼稚，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故作聪明的样子欠揍，那时的赵怀京指定想不到几个月时间能让自己的心境发生这么大变化。
　　“回到西北……”陈锋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他在车站第一眼见到赵怀京的样子，陈锋的那些理智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其实就荡然无存，所以他不敢直视赵怀京的目光。
　　“如果有那一天，换我来追你。”陈锋说。
　　赵怀京的心连带着这句话动了动，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陈锋说这话不亚于当场跟赵怀京来了一通告白，让赵怀京整个人木在原地，后知后觉，赵怀京勾了勾嘴角，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挑衅意味，“其实，我还挺难追的。”
　　赵怀京没说虚的，他追人好追，但是别人追他可不算一个容易的事儿，他承认自己的确心劲儿高，追他的人不算少，但赵怀京几乎没答应过。
　　陈锋听罢却笑了，他看着赵怀京，说，“我知道。”
　　要是按赵怀京以前的性子，陈锋说完这句话，赵怀京估计还得再唠两句自己有多么多么难追，但是现在赵怀京一句话也不唠了，他怕唠着唠着，陈锋就不追了。
　　“但是分人，”赵怀京忙道：“你又没追过，怎么就知道我难追了？万一，我就特别好追呢？你就随便追一追就到手了呢？”
　　陈锋深深地看了赵怀京一眼，看着他，陈锋也觉得心里像有根弦一样的东西揪着。
　　不可能好追的。陈锋心想，只是他不会告诉赵怀京。
　　因为赵怀京不是同性恋。
　　因为与赵怀京没有丝毫交际的整整六年。
　　因为一堵墙。
　　如果当时陈锋20岁，他可以告诉自己“陈锋，你要大胆一点”，只是他与20岁的陈锋之间隔了六年，隔了太多变数。
　　所以，他也只是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可惜没有如果，也确实没有如果。


第92章
　　赵怀京最近如沐春风。
　　不知道薛婷说了些他的什么好话, 奶奶在电话里将他夸了一通，也没再提什么结婚的事儿，把赵怀京给乐的, 人一旦心情好起来, 面上看着也好, 赵怀京严肃起来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其实就单纯只有这张脸“生人勿近”, 一碰见熟人，眉毛就挑了起来, 整个人都显得生动了不少。
　　但是没让他如沐春风几天, 秦同打来一通电话, 说杨嘉好出车祸了。
　　赵怀京整个人就从床上蹿起来了，大半夜的没让他起冷汗，“你说什么？”
　　那边秦同语气也有些着急，只是让他赶紧从西北回来，怎么样也先看看杨嘉好，赵怀京什么都没想, 要知道，这几个哥们儿他就跟杨嘉好最亲，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连裤子都能穿一条，杨嘉好要是出事儿了, 赵怀京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半夜了，赵怀京赶到超市，陈锋送他去车站，他一路从学校跑到这儿来，陈锋说可以喊他来接赵怀京, 但赵怀京压根儿就没想起这回事儿。
　　他喘着气，刘海早就被风吹的凌乱，赵怀京扶着门框，他真的这辈子还没跑的这么快过。
　　“不好意思，半夜了还把你喊醒。”赵怀京道。
　　“穿着短袖就出来了？”陈锋眉头皱了一下，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让赵怀京穿着，“快上车吧。”
　　赵怀京都没注意自己穿的什么，接到秦同的那通电话他就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怕杨嘉好出个什么事儿，实话说，赵怀京都不太确定自己的鞋是不是一双。
　　深夜里，路上没有别的车辆，赵怀京跟杨嘉好的朋友通着电话，这人跟赵怀京不太熟，他现在联系不上秦同，估计秦同是在医院待着。
　　“你也不用急。”那人道。
　　“操，”赵怀京啧了一声，他早想骂这个人了，里面躺着的是杨嘉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他妈的能不急吗？！”
　　“杨嘉好人呢？”赵怀京问。
　　“刚送医院……”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他攥紧拳头，“杨嘉好出车祸的时候跟谁在一块儿呢？查出来是哪辆车没有？”
　　“没……”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里还带着点害怕的意味。
　　“没查出来，还是还没查？”
　　“还没……”
　　……
　　“操！”
　　赵怀京实在是气的要没有脾气了，“那你想什么时候查？等我坟上长草了再查吗？”
　　他挂断电话，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平复过后发现平复失败，赵怀京捂着脸，他感觉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着，秦同平时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能让他着急的事儿说明真的不算小，赵怀京现在只恨自己不能飞到北京。
　　陈锋瞥了赵怀京一眼，加快了速度，送赵怀京到车站已经是后半夜，车还没停稳，赵怀京就开了车门跳下去了，他急急忙忙的往车站里面跑，跑了一半，回头喊了一声陈锋的名字，“我走了！”
　　陈锋冲他摆摆手，他还是头一次见赵怀京这么着急，结果正当陈锋决定转身走的时候，赵怀京又跑回来了，他从背后抱住陈锋，头埋在陈锋的肩窝里，抱的格外紧。
　　“我得回北京一阵子，”赵怀京道：“你让我抱一会儿。”
　　陈锋嗯了一声，“你忙完再回来，不急。”
　　他不太明白赵怀京为什么又半路折返回来，只是看着赵怀京这样，陈锋心里也有些难受。
　　赵怀京跟他分开，他看向陈锋，身上还穿着那件陈锋的外套，赵怀京刚打算脱下来，就被陈锋按住了手，“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要跑了，刚才又倒回来抱陈锋的那个时间，不得不均给现在，以至于赵怀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所幸整个车站没什么人，赵怀京赶了最近的一班车，速度快的话下午就能到北京。
　　杨嘉好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别看平时两个人的关系就跟爷和孙子一样，但赵怀京打心底里在乎杨嘉好，高中的时候，赵怀京跟外校的起矛盾，杨嘉好分明打架不怎么行，一般都只有挨打的份儿，所以赵怀京从来不带着他一起打架，因为还得护他。
　　记得那天赵怀京让他跑，但是杨嘉好却没跑，最后两波人都进了医院，杨嘉好替赵怀京挨了不少打，不然就凭赵怀京一个人，是没办法打一群人的。
　　完事儿以后，赵怀京躺在病床上，看着隔壁病床的杨嘉好，两个人相视哈哈一笑，杨嘉好伤的比赵怀京重多了，好的也比赵怀京慢，但赵怀京那时候心里想，杨嘉好那小伤小闹的都得修养十几天，这金贵样，看来以后不能再伤着了。
　　但是现在告诉他杨嘉好出车祸了，赵怀京能不担心吗？
　　他坐在车上觉得如坐针毡，连觉都睡不安稳，他这边刚闭上眼那边就又惊醒了，一直到踏上北京的那一刻，赵怀京才松了一口气。
　　刚下飞机，赵怀京不做一丝停留，就去了杨嘉好在的那个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同正坐在走廊外的凳子上，他才注意到赵怀京，冲这人招了招手。
　　赵怀京走上前，问：“杨嘉好人呢？”
　　“还没出来。”秦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赵怀京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从杨嘉好出事儿到现在，秦同估计也没合过眼。
　　“杨叔和阿姨联系了吗？”赵怀京觉得有些头疼。
　　“没，我还没敢联系。”秦同道，“阿姨那么宝贝杨嘉好，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坐在秦同旁边，“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秦同说他还是不回去了，赵怀京没来之前，他都没敢合眼，不过现在赵怀京来了，他也能合会儿眼了。
　　赵怀京在走廊外踱步，走着走着他就走到楼梯口抽烟去了，所幸兜里带的有烟，赵怀京坐在楼梯台阶上，周围有些黑，只有一点火星的光，他叹了口气，此时的赵怀京怎么也不会想到，杨嘉好这事儿只是一个开端，他也想不到在北京照看杨嘉好的这阵子，陈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嘉好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也没醒过来，赵怀京每天真的是不敢离开医院一点，本来跟秦同两个人还有点照应，可以白天晚上排个班，偏偏秦同家里出了点事儿得回家处理，现在白天晚上都轮到赵怀京值班了。
　　杨嘉好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是没醒过来，赵怀京坐在病床边，他这阵子连跟陈锋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北京的一堆事儿已经够赵怀京焦头烂额了。
　　杨叔和阿姨那边不知道还能瞒多久，顾阿姨就杨嘉好这一个孩子，跟赵怀京不一样，他可是家里的独苗，平时打不得骂不得，亲杨嘉好亲的不得了，这也是为什么秦同不敢告诉他俩的原因，换赵怀京也不敢说，本来顾阿姨身体就不好，再知道杨嘉好这个事儿，那后果赵怀京想也不敢想。
　　现在只要能让杨嘉好醒过来，让赵怀京喊他哥、爹、爷，赵怀京也愿意，喊多少声多少句赵怀京也认了，只要杨嘉好能醒。
　　他一天到晚守在医院，晚上就睡在杨嘉好旁边的病床上陪着，白天醒了继续陪着，赵怀京心里想，等这孙子清醒了，真得好好感谢他才行，赵怀京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他他妈的为了杨嘉好连陈锋都顾不上了。
　　不过陈锋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儿，陈锋平时也忙，几天不联系也算是正常的，但是赵怀京还是心里有些没底，回来北京没半个月也有十天了，除了刚到北京的时候跟陈锋打了通电话，报了一下平安，他就再也没有跟陈锋联系过。
　　前天夜里，打来过三通电话，但是赵怀京没有接着，等白天醒的时候，手机又没电了，一直到赵怀京充上电才看见了这三通电话，只是等赵怀京再回拨过去，也没有再打通。
　　这阵子他忙的连周明的事儿都顾不上了，周明隔阵子就作妖，赵怀京倒是知道，但他现在没精力再找周明较量了，周明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翻天跟赵怀京也没什么关系，杨嘉好没醒之前他一步医院都不想踏出去。
　　“吃点饭吧。”秦同给他带了点饭。
　　“没胃口。”赵怀京最近就是没胃口，他还以为是担心杨嘉好担心的寝食难安，合着其实是生病了，不过赵怀京没注意，直到夜里晕过去等白天秦同发现才知道自己是病了。
　　“那也随便吃点，”秦同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你夜里没睡好？”
　　“嘶，”赵怀京就是睡不着，失眠也好，怎么样也好，反正躺床上闭着眼还是睡不着，“没有，就是操心操的了。”
　　秦同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那也是，等杨嘉好醒过来，让他给你磕个头吧。”
　　赵怀京喝了点粥，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那必须的，得给我磕四个，东南西北都得磕一遍才行。”


第93章
　　“我现在就像杨嘉好雇来的保姆一样。”赵怀京道, 他前半夜晕过去了，后来秦同来探班的时候才知道这人不是睡着了，合着是发烧晕过去了。
　　那也难怪, 像赵怀京这样一天到头来不合一下眼, 能受得了才奇怪。
　　“保姆一天二百工资, 你有什么啊？”秦同调侃他, 他递过去一杯温水, 里面泡着药，“赶快喝了。”
　　赵怀京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吃药、喝药, 小病就靠熬, 大病才去医院，当然赵怀京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多半都靠熬。
　　“你知道你今早身上多烫吗？”秦同说，“天生不是伺候人的命。”
　　“谁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啊。”赵怀京反正是没伺候过人。
　　“我啊，”秦同坐在他旁边，“在这儿伺候你跟杨嘉好, 回家了伺候我妈，谈个恋爱伺候我男朋友……”
　　“那确实。”赵怀京嗯了一声，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上有没有陈锋发来的信息，然后翻过来一遍短信，没看到陈锋的消息, 整个人立马就蔫儿了下去。
　　“怎么，”秦同看着他那表情变化，了然于心，“你那帅哥男朋友没给你发个消息什么的啊？”
　　“啧，”事实虽然如此, 但是赵怀京就是受不了秦同这么说，“他可能在忙。”
　　秦同挑了挑眉，他反正是没见过赵怀京这样，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一个消息这样，赵怀京心大，没那么敏感，可秦同也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也是，你还有功夫担心他，多担心担心个自个儿，或者多担心担心杨嘉好？”秦同开玩笑。
　　赵怀京扫了一眼杨嘉好，“哥、爹、爷，你快点醒吧，我真是熬不下去了。”
　　他这么几天没见陈锋，心里就空落落的，悬着一下，挨不着边儿，特别是联系不上陈锋，这两天赵怀京没少给陈锋发信息，没什么营养，多半是吃了没、睡了没、在干什么？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在聊天框里打出来一句“想我吗”，最后也没有发出去。
　　那确实是熬不下去了，秦同心想，连这称呼都叫上了，现在全天下最想要杨嘉好醒的人估计在这儿了。
　　“你要是急着回去，我守着也行。”秦同说。
　　赵怀京摆了摆手，要是这样，他还至于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吗，还不是担心杨嘉好吗，担心秦同一个人忙不过来，秦同还有家里的事情，赵怀京每天闲着也是闲着。
　　“算了，”他躺在旁边的一个病床上，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就这儿待着吧。”
　　赵怀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天西北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这些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
　　赵怀京烧没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药也吃了，也注意休息了，就是硬退不下去，半夜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看体温计39.2°，带着点自暴自弃，他又倒头睡了。
　　秦同在旁边转第三圈的时候，被赵怀京出声拦着了，声音不出还好，一出没吓秦同一跳。
　　“行了，转什么，本来就晕。”赵怀京哑声道。
　　“操，”秦同听着他这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调里难得带了点担忧，“你听点话，回去歇着吧。”
　　“嗯？”赵怀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让你回去歇着，躺床上，有事没事没来医院了。”秦同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你声音能不能大点。”赵怀京有些不耐烦。
　　“我说……”秦同深吸了一口气，“回家吧你，这儿有我就行！”
　　……
　　空气中突然寂静了一会儿。
　　“我操。”
　　“幸好查了，”秦同叹了一口气，拿着报告单从诊室出来，“也还好是在医院，行了，这下不用回家了，住院去吧，让你丫天天熬夜。”
　　突发性耳聋，原因不明，医生在旁边问赵怀京有没有什么不良行为，赵怀京半听半听不见，全是秦同替他回答的。
　　比如什么，平时熬不熬夜。
　　秦同想，这他妈的不是废话吗，天天都熬啊。
　　赵怀京从诊室出来，一句话也没说，秦同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在担心，心想，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是挺惜命的。
　　“担心什么，聋不了，低频的，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那我是不是不能回去找陈锋了？”赵怀京没搭理他这句话，自顾自说道，“我不想他担心我。”
　　……
　　操。
　　赵怀京，你妈的！秦同真想骂他，但现在骂他这人也听不明白，他心想，自己真是白担心了，秦同懒得再理赵怀京，这b就是一恋爱脑，没得治。
　　只是秦同走远了，也觉得这件事奇怪，如果这个病是因为发烧，那还好说，如果不是因为发烧的话……
　　他回过头来看着赵怀京，看着他这个兄弟朋友里心最大的一个，声音抬高问：“你平时压力很大吗？想的很多吗？”
　　秦同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有些多想了，实在是想的太多了，赵怀京这辈子想的事儿估计还没自己现在想的多，可能单纯就是因为发烧给烧聋了。
　　“这阵子，”秦同摸摸他的衣服兜，抽出来一盒烟，“烟别抽了，赶紧恢复好，不然你就等着陈锋担心吧。”
　　赵怀京不是怕自己聋了，他现在居然在怕陈锋担心自己、惦记自己。
　　晚上赵怀京躺在病房里，左手没法动正在输液，下午秦同问他的，赵怀京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怎么可能多想，他天天有什么好想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想。
　　只是他现在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因为这事儿又得耽误几天回西北，可是陈锋为什么一条消息也不回他？他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怀京给叶云姐打了一通电话，幸好他一边耳朵能听见，不然他就是问别人也没办法，那边叶云接电话也有些迟。
　　“喂，怀京啊，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事吗？”
　　赵怀京没磨蹭，直接问道：“姐，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陈锋那边出事儿了吗？”
　　叶云姐语气里也有些疑惑，“没有呀，陈锋什么都没说，怎么了你那边没什么事儿吧，怎么听着声音这么不对劲儿呢？”
　　赵怀京没顾及自己的声音，现在才想起来他发高烧，声音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大事化小，“没事，有点感冒。”
　　“哎，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啊，家里事别操心了。你朋友没什么事儿吧？”叶云说。
　　“没，”赵怀京道：“他没事儿。”
　　“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好好休息吧怀京，姐不打扰你了。”叶云道。
　　“欸姐！”赵怀京情急之下，问：“你白天能去找陈锋一趟吗？他没回我消息。”
　　“哦行啊！”叶云答应他，“那孩子应该是最近忙，不过也不应该消息顾不上，等姐白天去镇上看看。”
　　“好，”赵怀京知道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心里好歹松了一口气，“谢了姐。”
　　他挂断了电话，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但是耳朵很疼，白天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晚上倒是疼起来了，他现在才有一种自己病了的感觉，但是赵怀京顾不上这个，如果不是因为要在北京治疗，他真的好想回西北去看看陈锋，没发出去的那条“想我吗”的消息，赵怀京觉得应该改成“想你了”。
　　可是他必须得在这儿好好治疗，一只耳朵听不到，赵怀京没觉得有什么，以往他觉得，只要不明天被车撞死就行，可是他不想后半辈子听不清陈锋的声音，别人的都无所谓，他还想听陈锋在他耳边说爱他想他需要他。
　　隔天夜里，陈锋给他打了通电话，赵怀京那时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以为自己是梦里接到陈锋的电话了，电话响了一阵，赵怀京被铃声惊醒，他突发性耳聋以后，担心接不到电话把铃声调的最大，所以夜里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赵怀京迷迷糊糊的看见陈锋的名字，腾地一下就从病床上起来了，他连忙喝了一杯水，清了下嗓子，这才忐忑的接通了电话。
　　“喂，陈锋！”不知怎么的，赵怀京有些激动，他语调应该没什么问题，赵怀京也听不出来自己声音什么样，只能拜托陈锋别听出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陈锋的声音才慢慢地响起，“声音怎么了？”
　　赵怀京一愣，他知道可能瞒不过去，但是没想到一点都瞒不过去，陈锋立马就听出来了，“没事儿，有点发烧，夜里不小心着凉了。”
　　“照顾好自己。”陈锋说。
　　“你也是！”赵怀京说，“你最近很忙吗？一切都还好吧，我马上就回来了，再等等我……”
　　“都还好。”陈锋的声音这么平静，以至于赵怀京此刻还沉浸在兴奋和激动里，根本听不出来异样。
　　“好……”赵怀京放心下来，他听着陈锋的声音觉得心里很踏实，隔了一会儿，道：“我想你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赵怀京才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陈锋似乎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点哑，“我也想你……怀京。”


第94章
　　杨嘉好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突然，秦同跟赵怀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这两个人注意到的时候, 赵怀京已经冲出去喊医生了。
　　“没有变傻吧？”秦同问, “一加一等于多少？”
　　“你有病吧？”赵怀京扫了他一眼, 随后目光看向杨嘉好, “二加二等于多少？”
　　“你比我强在哪儿？”秦同拉着他退后, 让医生看杨嘉好的现状。
　　所幸恢复的还不错，现在最能松口气的就是秦同和赵怀京了, 他俩因为杨嘉好的事儿殚精竭虑了大半个月, 赵怀京为此真是又赔夫人又折兵。
　　这些天赵怀京是烟也不敢抽、夜也不敢熬, 医生嘱咐他情绪波动不能太大，杨嘉好醒了赵怀京恨不得跳起来，想起来医生的嘱托，硬生生是把这高兴劲儿压下去了。
　　“怎么了，”秦同低声问，“咋的, 他醒了你不情愿？”
　　“放。”赵怀京现在只有一边耳朵能听到，另一边还是耳鸣，但是这些天，他药也吃了，针也打了, 也入院治疗了，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不说的话，陈锋又怎么会知道？更何况，陈锋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这件事跟陈锋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怀京承认可能纯粹是自己作的。
　　“听人说，出了车祸可能会变傻，”赵怀京试探性的上前，他指了指秦同，“你还认识他吗？”
　　“不是，赵怀京你有病啊。”杨嘉好说。
　　赵怀京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谁听说你出车祸二话不说就赶来北京了，是谁天天守着医院半步不离的，是谁……”
　　“行行行，”杨嘉好又躺了回去，他看了眼赵怀京，看着他那不服气的样儿，没忍住笑了，“谢了啊哥们儿。”
　　“谢声大点啊，”秦同说，他指指赵怀京，“现在他一只耳朵聋了，你声音得大点才能听着。”
　　“能别咒我了行吗。”赵怀京说，他还没彻底聋呢。
　　来龙去脉秦同给杨嘉好解释了一通，赵怀京躺在另一张病床上，思索着他是时候回去了，现在杨嘉好也醒了，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他现在小半残废，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并且他是真的很想陈锋。
　　“你在这儿把耳朵养好吧，”站在走廊外，秦同说，“那边的医疗资源毕竟没办法跟北京比。”
　　“不用了，我按时吃药就行。”赵怀京说，“来北京快一个月了，就算不是因为陈锋，那也得顾及班上的学生。”
　　秦同有些不解，还有点生气，这分明不是一个小事儿，赵怀京怎么说的跟小事儿一样，这能跟感冒发烧那种比吗？也得亏赵怀京这个不严重，严重了是真的可能彻底听不见的！
　　“你顾及他、顾及他们，谁来顾及一下你？”秦同说，“我也不是要你永远不回去，你要是回去，我拦不住，也劝不了！我就是想让你在北京治好病，这也有问题？”
　　“没问题！”赵怀京被他说的有些烦，再怎么样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后果怎么样赵怀京都认了，可是他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他总该回去的，“没有一点问题！那你就别拦我了行吗！”
　　“不行！”秦同拉着他的手腕，他恍惚间感觉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时也是赵怀京拉着他的手腕，说那些人自己会替秦同教训，让秦同不用出面，也是赵怀京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能让秦同一个人去，后来那些人一个个都向秦同认错，回到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做了赵怀京做过的事情而已。
　　“如果你非要回去，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秦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冲赵怀京发火。
　　“因为我想陈锋！”赵怀京喊道。
　　秦同沉默着，他松开了拉着赵怀京手腕的手。
　　他明白，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没办法挽留赵怀京，他在乎陈锋，满心满眼都是陈锋，那秦同也没有什么办法。
　　“回去记得按时吃药。”秦同道。
　　赵怀京也发觉刚才自己语气不太好，他最近心里烦，就莫名其妙把气撒在了身边人的身上，想来秦同也是为他好，只不过刚好撞到了赵怀京的枪口。
　　他看向秦同，道歉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赵怀京这人是这样，他迄今为止只学会了对陈锋服软。
　　赵怀京还是走了，他给秦同发了条消息，让他照顾好杨嘉好，有什么事儿联系他。
　　秦同想，就算联系了赵怀京又怎么样，他的心在陈锋那边。
　　此刻噪杂的声音在赵怀京耳朵里已经不是那么刺耳，他左耳一直有耳鸣声，赵怀京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马上能回去看到陈锋，他好像就能忘记这件事儿。
　　现在的他还想不到回去以后会面临什么，他想不到他也不敢想，时隔多年，赵怀京再次想起这件事，踏上西北的这条路，满心欢喜期待与陈锋见面的那个心情还深深的刻在赵怀京的脑海里，以至于他也无法忘记真当他踏在西北的土地上与陈锋见面的时候形成的鲜明对比。
　　但是让赵怀京疑惑的是，陈锋不在家，不仅是陈锋，周倩也不在，他下午赶回西北，想都没想就往超市跑，可是超市门紧闭着，卷闸门被拉下来，是锁着的。
　　他去隔壁的早餐店找周倩，却被周姨告知周倩最近也不在家，想来应该是和陈锋一起出去了，可是能跟陈锋一起去哪儿呢？也不告诉他一声，难道是专门瞒着他的？还是忘记告诉他了？
　　赵怀京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连病都没治从北京赶回来，结果连陈锋的人影儿都没看到，但是什么事儿能瞒着赵怀京呢？有什么事是可以告诉周倩，但是没办法告诉他赵怀京的？
　　但是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赵怀京心想，陈锋总会有事儿，总会忙到可能顾不上自己，赵怀京也没指望陈锋天天围着自己转。
　　周姨告诉他，陈锋的店好几天没开门了，周倩也好几天没回家，问起周倩，那姑娘也不吭声，不过周姨也没有想太多，只要没出什么事儿就行。
　　“那周倩有说她去哪儿了吗？”赵怀京问，他觉得有些可笑，他居然还要从外人的嘴里才能打听到自己男朋友在什么地方。
　　“哦，没有呀。”周姨停下手里的活儿，“还真没给我说去哪儿了，不然你跟小锋打个电话问问？这也挺长时候了，也该回来了吧。”
　　赵怀京点点头，向周姨道了谢，他走出店，耳朵又开始耳鸣了。
　　因为他想陈锋所以他回来了，可是他现在居然连陈锋的面都见不到，赵怀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烦躁的想去兜里摸一根烟，没摸到，想起了秦同嘱咐他的这阵子不能抽烟，他又把手收了回去，这下心里更烦了。
　　陈锋去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呢？这些天在忙什么？赵怀京全然不知，他发觉他对陈锋的了解太少，如果陈锋不告诉他，那这件事儿赵怀京就不知道，或者要从别人的嘴里才能知道。
　　初恋也是、手表也是……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赵怀京都被蒙在鼓里，他明白他清楚他能想到陈锋也许觉得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也许觉得赵怀京也做不了什么，可是他不懂为什么陈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在陈锋眼里，他赵怀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值得陈锋告诉他这些事吗？有些事情，他可能不懂、可能没有接触过、可能没办法做什么，可是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在乎陈锋，有些事情，他也想跟陈锋一起面对，他能跟陈锋一起面对的！
　　他想听陈锋在他耳边说爱他想他需要他，可是陈锋真的需要他吗？！
　　耳鸣声越来越大，让赵怀京头疼欲裂，他一天要吃五种不同的药，一次性吃七八粒的也有，比他吃的饭的次数还多，赵怀京最烦吃这个，但是为了能快点好，不想让陈锋担心他，他天天吃，连烟都不抽了、夜也不熬了，为了跟陈锋见面，赵怀京发着烧、耳朵聋着，就毅然决然的从北京回来了。
　　可陈锋在哪儿呢？
　　听着耳边电话的忙音，赵怀京的心跟着紧张起来，他现在真的是怕陈锋接电话又怕陈锋不接电话。他要跟陈锋说什么，问陈锋去哪儿了，为什么这阵子不跟他联系，到底在忙什么？
　　不是说也想他吗？赵怀京心想，不是说也想我吗？
　　隔了一会儿，电话通了，赵怀京沉默着，现在他需要一个陈锋的解释。
　　“有事吗？”陈锋道。
　　赵怀京听着他平静的声线，他久违的感觉心里苦涩又压抑，“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是吗？”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在哪儿。”赵怀京说。
　　没有听到陈锋的回答，赵怀京语调里带着点怒意，他只是生气陈锋什么都不告诉他，想到这儿，赵怀京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你、在、哪、儿？”


第95章
　　“发烧好了吗？”陈锋问。
　　“少跟我扯别的, ”赵怀京不领这个情，“你在哪儿，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他甚至不问陈锋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就想知道陈锋在哪里, 离他有多远, 连这个, 也不能告诉他吗？
　　“我在忙。”陈锋道。
　　赵怀京气极反笑, “我当然知道你在忙，周倩呢, 她也在忙, 她能忙着干什么？”
　　“赵怀京, 发烧好了吗？”陈锋问第二遍。
　　换做平时，这就是一句关心话，能让赵怀京高兴的关心话，可是到了现在，赵怀京就觉得陈锋在转移话题。
　　“没好！”他喊道：“天天恨不得烧到40°，烧的我晚上失眠睡不好觉, 你满意了吗？”
　　赵怀京在说气话，他要真天天烧到40°现在早没劲儿再跟陈锋说话了，可是陈锋却当真了，他的语调里带着担忧还有些紧张，“按时吃药了吗？看过医生了吗？”
　　赵怀京心一狠挂断了电话, 他抓了抓头发，感觉心跳的特别快，陈锋到底在瞒着他什么啊？有什么事儿是他赵怀京不能接受的吗？只要不是陈锋要跟他分手，那赵怀京就都能接受啊？
　　他靠在墙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电话铃声，但赵怀京没接，后来这铃声响了一阵子也就不再响了。
　　凌晨，陈锋发来几条信息，赵怀京好不容易从一堆“还烧着吗”中间找到几条陈锋告诉他会尽快回去的消息，赵怀京真想问，尽快是多快？十天、二十天，还是要多少天？
　　尽管他这么想着，决心晾陈锋几天，让陈锋知道他赵怀京也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可是在收到陈锋那条消息的时候，赵怀京又有些舍不得了。
　　陈锋：还生我气吗？
　　赵怀京有些不舍得，刚打了一串字，又收到了陈锋发来的一条，要他好好休息。
　　赵怀京又把自己打的那串字删掉了，是的，做人不能太心软，这件事儿本身就是陈锋错了，是陈锋瞒着他，如果赵怀京就这么容易的心软了，以后陈锋是不是还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他还是会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儿，赵怀京极其冷淡的回复了一个“好”。
　　他本以为陈锋不会再回复，赵怀京这个态度够明白了，够直白了，陈锋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隔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赵怀京看着陈锋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字。
　　乖。
　　他突然感觉有点委屈，赵怀京啧了一声，他在这里气来气去，其实就是气陈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有什么事儿都一个人埋在心里，他赵怀京也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
　　这两天赵怀京待在宿舍，没想到会碰上张平这个不速之客，更没想到他从张平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怀京跟张平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了，他对张平，实话说，赵怀京的确对这个娘了吧唧的人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之前还是自己的情敌，赵怀京对情敌的确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所以，张平敲开门的那一刻，赵怀京的脑子里是蒙的。
　　“你来……”
　　话音未落，张平便质问道：“赵怀京，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赵怀京眉头皱起来，他有些不解，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跟张平有什么关系，不明白张平来找他是在干什么？
　　“我去哪儿，”赵怀京的眼神冷冰冰的，“还要给你报备？”
　　不知怎么的，张平看赵怀京的这个眼神，跟像是在看仇人一样，赵怀京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张平了，仅仅是因为陈锋，那是不是有点太至于了，更何况，因为陈锋这事儿，张平早就找他理论过了，不可能再来第二遍。
　　他的语气不好，是因为赵怀京本来就在气头上，更何况，张平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赵怀京生平最烦别人高高在上的质问自己，什么时候还轮到别人来质问他了？
　　“这阵子我找你找的真的好辛苦！”张平语气愤愤，“在北京待的爽吗？那么爽的话为什么还要回来？”
　　“张平，我是不是看起来脾气太好了？”饶是赵怀京也听出张平是什么意思了，他虽然不知道张平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儿，但是明摆着张平还带着愤恨和怒意，这模样，让赵怀京火气也蹭蹭的蹿上来，他早就在忍张平了，看在他跟陈锋一条街的份儿上，赵怀京一直没找他的事儿，可是不代表赵怀京不想找他的事儿，不敢找他的事儿。
　　“赵怀京，当初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会对陈锋好，你在乎陈锋……你爱他，”张平深吸一口气，“你自己撒撒手回北京了，陈锋呢！”
　　等等，等等……！
　　赵怀京一头雾水，可是相比一头雾水他更受不了张平此刻说的话，来不及思考张平这阵子为什么找他，赵怀京就想问，张平懂什么？！他懂什么？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他赵怀京回北京是他妈去玩了吗？！
　　伴随着张平的质问和左耳的耳鸣声，赵怀京真的烦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个两个的，都到底在说些什么话？都到底他妈的想说什么啊？为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怎么不在乎陈锋了！”赵怀京喊道：“我回北京是玩去了吗？我是回北京爽了吗？我他妈的发着烧从北京赶回来就是想跟陈锋见上一面……”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都要聋了！我连这个都顾不上，我还不够在乎他吗！我还不够爱他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叫爱，多爱才能叫做/爱？！爱成什么样才是爱！”
　　赵怀京不明白，如果这不能叫爱，如果连这个也不能叫做/爱，那让张平告诉他，怎么才能算爱？看看张平眼里的那个无私高尚的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让他赵怀京觉得心服口服！
　　“你知不知道……”
　　“张平！”
　　陈锋的出现突然打断了张平的话，他是赶来的，额头鼻尖上都是汗，隔了很远都能听见赵怀京跟张平的声音。
　　赵怀京看着眼前的人，他终于见到陈锋了，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并没有预想的高兴和激动，他感到疑惑、奇怪、愤怒，刚才张平没说完的半截话到底是什么，这半截瞒着赵怀京、不能告诉他的话，为什么连张平都知道？
　　他看向陈锋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悲痛，无奈地悲痛，周倩知道也就算了，因为周倩是陈锋妹妹，赵怀京可以理解，可是，张平为什么也知道？难道张平跟陈锋的关系，比自己跟陈锋的关系还要近吗？这阵子，其实张平跟陈锋都一直待在一起吗？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平离开了，这里就剩下他跟陈锋两个人。
　　赵怀京闭了闭眼睛，感觉眼眶里有泪在打转，他从没这样过，他觉得失望，觉得痛苦，觉得一些事情的确没有办法。此刻，他真的觉得心好痛，赵怀京忍着泪，有些不可置信，居然还笑了，带着自嘲的笑，“张平都知道……我不知道？”
　　“陈锋，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陈锋忙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早该告诉你，但我不想你为我的事分心！我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我想也许你不知道更好……”
　　那时候赵怀京在北京，照顾朋友的同时自己还生着病，陈锋不想他再为别的事儿担忧、惦记。
　　……
　　登时，赵怀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明白陈锋这阵子都在忙什么了，也明白陈锋为什么不告诉他了，倘若陈锋告诉赵怀京的那个瞬间，赵怀京也许就会抛下一切从北京赶回来，但事发突然，即使赶回来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悲伤，爷爷走了。
　　赵怀京错愕的想起之前没有接通的那三个电话，陈锋不是没想过告诉他，陈锋也许在第一时间就想过告诉他，可是被赵怀京硬生生错过了，整整三遍电话，每一遍陈锋可能都要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不要告诉赵怀京这件事儿，他没接到的这三通电话，导致了陈锋这段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而他，全然不知。
　　赵怀京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回想起跟爷爷相处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爷爷对陈锋有多重要，他把陈锋养到了这么大，一个人拉扯着陈锋二十多年，赵怀京明白爷爷在他心里的份量。
　　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陈锋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还要顾及他那莫名其妙的脾气，却还要耐着性子容忍他的不懂事，还要抽出空来关心他！而他，不仅无视了陈锋的关心，还当做他在转移话题，陈锋可以不管他的！陈锋在焦急、痛苦的时候，他他妈的赵怀京正在干什么？！想到这儿，赵怀京就觉得无地自容。
　　赵怀京哽咽着，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想起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带着略带颤抖的声音，他道：“陈锋，我是个混蛋啊。”


第96章
　　看着眼前的陈锋, 他几乎要跪下来了，赵怀京强忍着的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要知道, 他这辈子没怎么哭过, 也是头一次哭的这么彻底、这么伤心。
　　他感觉到一种莫大的无助, 他不敢想陈锋会有多难过, 不敢想陈锋是怎么度过的这段日子, 爷爷是对他最重要的人，在他这么难过的时候, 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 自己没有陪在陈锋的身边, 自己还在跟陈锋置气。那个陈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
　　他还，他还没有带陈锋、爷爷还有双双回北京啊……
　　他还没有带他们好好看看北京，看看那个赵怀京生长的地方、看看那个赵怀京最熟悉的地方。
　　他还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啊！
　　想到这儿，赵怀京此刻真的心如刀绞，如果他态度强硬一点, 如果在陈锋说没有必要去北京的时候态度再强硬一点，那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这么做，他当时告诉陈锋再想想，我们都再想想。
　　到底他妈的要想什么？！还要想什么！如果他态度坚决的告诉陈锋, 他要带他去北京，他告诉陈锋，他一定要、必须要、绝对要带着陈锋去北京呢！如果真的带他们回了北京，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
　　“我这个人真的很不好，我很倔, 很意气用事，我还很无理取闹，”赵怀京握着陈锋胳膊的手有些颤抖，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出声安慰陈锋，“对不起，对不起陈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如果有一天你忍受不了我，陈锋我会放你走的，我会放手的……”
　　他知道他配不上陈锋这么好的人，如果陈锋有一天忍受不了他了，那赵怀京不会再死缠烂打的纠缠陈锋，他不会阻止陈锋去找一个更好的人。
　　时至今日，赵怀京甚至想问，他想问问上天，或者问问谁都好，只要有人能告诉他。当年的那一眼，真的对吗？当初杨嘉好说的没错，赵怀京走大运遇见了陈锋，所以，陈锋遇见他其实是倒霉吗？
　　“但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赵怀京向陈锋保证，他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带着坚毅、还有决绝，“只要你需要我，你不赶我走，我爱你一辈子。”
　　“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双双好的……”赵怀京抱住陈锋，他紧紧地抱着陈锋，泪水早已打湿了陈锋的肩。
　　此刻，周遭很安静，陈锋无言，赵怀京嘴里重复的只有一句话，他明明很会说一些漂亮话或是些别的什么让人听了心里发暖的话，只是现在他像个傻瓜一样，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陈锋我会对你好的。
　　这时的赵怀京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他想，他一定要带陈锋离开这里，他要带陈锋摆脱苦难，他后悔当初不够坚决、后悔当初没有再坚持一下，现在无论无何赵怀京也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做退步。
　　爷爷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赵怀京知道的时候，老人家已经下葬，他怪不了别人，更责怪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发烧生病，他怎么会接不到陈锋的电话？如果他当初接到了陈锋的电话，事情还会进展到现在这样吗？他起码能赶回去看爷爷的最后一眼，起码可以，在陈锋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他。
　　“陈锋，”赵怀京平静下来，他跟陈锋对视着，眼角含着泪，“我已经成长了，多依靠我吧，多麻烦我吧。”
　　他真的已经成长了！他真的不再那么混了，他真的有个人样儿了。
　　他明白，他都明白，陈锋归根结底是不愿意麻烦他，抛开他去北京这件事，就算赵怀京哪儿都没去，就在西北，陈锋能干脆的告诉他这件事吗，也许会，也许不会，赵怀京也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陈锋是不愿意麻烦他的，赵怀京心想，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个靠谱的人、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就好了，如果他不那么爱玩、不那么幼稚就好了，如果他不带着“赵霆的儿子”、“北京来的少爷”这些头衔就好了，陈锋会不会就愿意多依靠他一点？
　　“赵怀京，”陈锋开口，他知道赵怀京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跟自己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指腹轻轻擦过赵怀京的眼角，将他眼角的泪痕抹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我怎么能不自责！赵怀京心道，他要怎么不自责，他信誓旦旦的向所有人保证，他会好好爱陈锋，他会带陈锋他们回北京，他会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是爷爷没能等到这一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当初没再坚持一下。
　　“我已经成长了……”赵怀京声音沙哑，他现在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一些事情，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有钱也做不到，为什么他成长的这么慢，如果再快点、如果他能做的再多一点……
　　他看着陈锋，看着这个人，他真的好心疼陈锋，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怎么能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从前，他跟陈锋不认识，陈锋受的那些苦，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已经在陈锋身边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跟陈锋一起承担啊？
　　“我真的心疼你，你知道么？”良久，赵怀京道，他看着陈锋，这个从来不会向外人透露一点弱点的人，他是那么的坚强，他怕自己担心，于是就什么都自个儿往肚子里咽。
　　“我知道。”陈锋哑声道。
　　赵怀京慢慢握紧陈锋的手，陈锋常年干活，手比赵怀京的粗糙一些，他紧紧地握着，慢慢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赵怀京也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陈锋……”赵怀京的声音也有些哑，“如果你拿我当人看、如果你心疼我、如果你爱我，就多依靠我吧。”
　　就多原谅我吧。
　　他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至今也不觉得，可是赵怀京头一次萌生了为一个人改变的念头，赵霆教育了他二十多年也没有让赵怀京萌生这个念头，可是此刻，赵怀京真的明白了，他想要做点什么，他想要为陈锋做点什么，他得先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才能为陈锋做点什么。
　　你再等等我陈锋……赵怀京头一次这么痛苦！
　　“生病有好点吗？电话里你说你失眠，我其实也睡不好，我很担心你，可我走不开。”
　　如果可以，赵怀京真的就想要陈锋别再管他了，别再他妈的管他了。他的那些小伤小病真的不算什么，赵怀京病的比这些严重的也有，虽然耳朵聋是第一次，但又不是永远也好不了了，也不是会一直聋，更不是听不见人说话。
　　他真想让陈锋多关心关心自己，多关心关心他自个儿，跟陈锋比起来，跟陈锋经受的这些比起来，他赵怀京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没事，”赵怀京看着他，“我没事陈锋。”
　　“那耳朵是怎么回事？”
　　赵怀京惊觉陈锋听到了他跟张平的对话，不知道陈锋听见了多少，从哪里开始听的，全部都听到了吗，包括自己说的那些话吗，包括那些爱啊、在乎吗？
　　“其实没那么严重，”赵怀京苦笑道，他想安慰陈锋，可是连一个好看的笑都做不到，“是我说的严重了。”
　　“这边耳朵，听不到我说话吗？”
　　赵怀京不想骗他，也知道瞒不过他，只是说，“有一点点听不到。”
　　“以后……”陈锋说的有些艰难，“以后也会听不到吗？”
　　“以后能听到的。”赵怀京看出了他的担心，陈锋在乎他，他不想再让陈锋担心他了，陈锋惦记的已经够多了。
　　他现在想起刚才跟张平斩钉截铁地那段对话，还不够爱吗？还不够在乎吗？他到底是有什么勇气说的那么坦荡、说的那么硬气的？赵怀京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错的彻底，因为不够……还不够！
　　他还不够在乎陈锋，他还不够爱陈锋，他的那点爱、那点在乎，跟陈锋比起来真的太小太小了。
　　赵怀京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实际上笑的比哭还难看，“能听到的…我还要听你说一辈子爱我……我还没听够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其实赵怀京最开始也害怕，医生说他可能是压力大、想的多，可是赵怀京觉得自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的烧聋了，最开始他也有点害怕，一想到可能会听不到陈锋的声音，赵怀京就会那么几个手语，可怎么办？他还看不懂手语表达的我爱你。
　　赵怀京拉着陈锋的手贴到自己的左脸颊，他感受到陈锋有些温热的手掌，赵怀京轻轻蹭了蹭，低声道：“真的、听得到。”
　　这天晚上，赵怀京紧紧地抱着陈锋，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他抱着陈锋，抱住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赵怀京根本睡不着，眼睛有些发酸。再晃神的功夫，泪水打湿在陈锋的肩头。
　　那些哽咽着说不出来的话，在今天这个晚上和他的泪凝结、汇聚在一起，汇成一句在他心里念叨千百万遍的话。
　　我要给你一个家……


第97章
　　赵怀京的耳朵终于好了, 耳朵没好的时候折磨的不止有他，还有陈锋，陈锋明显比赵怀京更担心他的听力状况, 终于他耳边的耳鸣声渐渐消失, 只是耳鸣声没了, 渐渐变成了蝉鸣。
　　天气逐渐变得燥热了, 接下来迎来的是西北的暑夏。
　　终于到了赵怀京可以光明正大穿短袖的季节了。
　　“怀京, 慢点的啊！”张叔喊道，他看着在房顶上忙活来忙活去的赵怀京不禁有点担心。
　　“放心的叔。”赵怀京身手好, 这点小事他还是易如反掌的, 他三下五除二的把张叔交代的事情忙活完, 借着梯子，半退、半跳的就这么跳下去了。
　　赵怀京撩了撩眼前被汗浸湿的刘海，笑道：“我婶呢。”
　　“正厨房给你俩做饭呢，”张叔笑道：“一会儿别走了，留下来喝一杯，叔有好东西给你留着。”
　　“行啊。”赵怀京洗了一把脸, 答应了下来，他早想婶儿做的那些饭了，刚好今儿跟陈锋都没什么事，也省的回去再做一顿了。
　　“陈双双！”赵怀京的神情在瞥到陈双双正干什么的时候突然变得严厉了，他厉声道：“我就一会儿没看你, 写作业呢，你作业怎么跑狗嘴里了？”
　　那是张叔家的一条小花狗，叫小白。
　　其实赵怀京应该觉得应该叫小花，或者小灰，因为这狗每次洗澡就特闹腾, 还爱玩，毛早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滚黑了，上次赵怀京被张叔付以重任，给小白洗澡，赵怀京真的是什么招式都用上了，一系列流程下来，他恨不得叫这狗一声祖宗。
　　陈双双被当场抓了包，她小嘴一撅，一脸不满的样子，抱着作业趴到一边去写了，赵怀京是为她好，不然等陈锋回来，这小姑娘有好受的。
　　赵怀京百无聊赖的跟小白玩，本来想去厨房帮婶儿的忙，看看婶儿有没有什么好打下手的，赵怀京在旁边站了半天，就跟那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一样，站着纯挡道，他又悻悻地出来了，就坐在台阶上，拿着根狗尾巴草逗小白玩。
　　也是，他没进过婶儿家的厨房，别说打下手了，他连碗和筷子在哪儿放都不知道，到时候婶儿让帮忙拿一下盐，估计这顿饭都出锅了，他还在试这个到底是盐还是白糖。
　　他就在厨房门口，跟婶儿还有张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是这三个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难道聊怎么做饭，怎么养狗，带孩子？那必然是聊陈锋，张叔还有婶儿都是看着陈锋长大的，真是从小看到大，赵怀京听着这俩人回忆陈锋，甭提有多羡慕了，他也真想看看小时候的陈锋。
　　也难怪陈锋跟镇上的人比较亲，他现在才从张叔嘴里听到，就连超市都是镇上的叔啊、姨啊他们帮陈锋一块儿装修、建的。知道陈锋家里的情况，从小大家对陈锋那跟对干儿子没什么区别，今天招呼陈锋去家里吃饭，明天给陈锋买几袋东西让他拎回去，当初就连去上大学的钱也是大家伙硬塞给陈锋的，陈锋不要，大家就偷偷塞，大学的钱凑是凑够了，还有生活费跟车费，张叔说送陈锋去车站的时候，镇上十几来号人来送，那还是他头一次见陈锋哭，也是他头一次意识到陈锋也只是个18岁的孩子。
　　陈锋虽然没被养的多好，但是个子高，从小就比同龄人孩子高一点，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成熟一点，别人家孩子长大是18岁，陈锋从陈双双出生的那一年就长大了。
　　他话里惋惜，赵怀京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爷爷生病以后，原来镇上的大家伙是想让陈锋就那么念，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能不念吗？陈锋是镇上第一个考出省、还是考到北京去的大学生，当年出成绩的时候，大伙别提有多高兴了。只是他们在这儿帮着照应，还是不够，他惦记着爷爷、惦记着双双、更觉得亏欠镇上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这群朴实的西北人民，几乎是用最真挚的心养活陈锋长大。
　　赵怀京听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心里跟被揪着一样，一想到陈锋这一路上过的有多苦，赵怀京就止不住的心酸。要是早点遇到陈锋就好了，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赵怀京止不住的想，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你跟小锋关系真好哦，”张叔一边摘菜一边对赵怀京道：“小锋没啥亲近朋友，你还是头一个。”
　　张叔想起了刚来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对赵怀京印象不好，也让陈锋跟赵怀京少接近，可是陈锋没听他这个话。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大老远的提着一箱啤酒一箱牛奶来了，多傻。”张叔说，“见了我就一句话。”
　　张叔回忆着，哈哈一笑，“叔，赵怀京是个好人。”
　　“你说这孩子傻不傻。”张叔道。
　　赵怀京愣住了，他就这么怔在原地，任由小白将狗尾巴草叼走以后溜之大吉，良久，赵怀京声音低低的，“傻。”
　　“是傻，”张叔感叹道：“不知道那孩子串了多少门，来见我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
　　赵怀京心想，难怪那时候他走在街上，个个叔叔阿姨们见了他都是笑着的，他还没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是新来的支教老师了，他那时候觉得奇怪，可是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陈锋……
　　赵怀京似乎能想象到陈锋挨家挨户串门的模样，这些，陈锋全部都不曾说过，如果不是今天恰好跟张叔聊起来，赵怀京想，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陈锋爱他，他不可能不爱，他对赵怀京的爱无言又热烈，有些事情他不说，赵怀京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
　　那时的赵怀京，初来乍到西北的赵怀京，他以为陈锋讨厌他、以为陈锋看不起他，所以他对陈锋不满、所以他混蛋般的决定整陈锋。
　　可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在赵怀京对陈锋尚且有敌意的时候，陈锋已经带着东西挨家挨户的上门告诉他们，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人很好，刚来西北，希望大家多担待。
　　赵怀京沉默着，他时至今日好像也不太明白陈锋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难道真的是脸吗？赵怀京不太明白，但尽管是脸，他也认了，赵怀京他认了，陈锋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只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
　　“哎！锋啊你来了！”张叔率先看见陈锋，他忙招呼陈锋过来，“刚跟怀京聊起你呢，忙完了？”
　　陈锋的目光落在正坐在台阶上的赵怀京，他嗯了一声，“需要帮忙吗叔。”
　　“不用不用，我进去忙了啊，你跟怀京好好歇着吧啊。”张叔走进厨房。
　　陈锋看赵怀京的表情感觉有些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坐到赵怀京边上，难得调侃了一下，“陈双双惹你生气了啊？”
　　“没有。”赵怀京说。
　　他这才正视陈锋，“陈锋，这六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锋想了一会儿，赵怀京似乎格外执着这六年，他也不隐瞒赵怀京，很坦荡得说，“想过。”
　　没想过是不可能的，他会想赵怀京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想这六年他的变化大不大，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在你心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赵怀京问他，在陈锋心里，那个照片中角落里的那个人，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跟他比起来到底有多么不一样，跟陈锋心里的比起来，是不是只有脸是一样的？
　　看着赵怀京亮晶晶的眼睛，陈锋说了自己的回答，“真诚、善良。”
　　听到这儿赵怀京还没多少反应，他想，的确是应该这样，陈锋不往好的地方想，难道还要往坏的地方想吗。
　　“有点幼稚，”陈锋继续说：“也有点不乖。”
　　“你……”赵怀京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陈锋，脸上带着点惊讶。
　　“赵怀京，”陈锋说，“在车站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的赵怀京就消失了。”
　　他不会拿赵怀京跟心里面那个构想的赵怀京做比较，不会去比较谁更好、谁更乖，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重合了，在车站看见赵怀京的第一眼，看见他眉眼的那一刻，陈锋心里的那个构想，就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你在北京没有遇见我，我们第一眼见面就是在那个车站，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的。”
　　“那会从什么时候喜欢？”赵怀京忙问，他心里不禁有些急，他需要这个答案，他迫切的需要这个答案，“是等我变稍微有点好了、等我成长了喜欢，还是要等我变得更好一点？”
　　“从第一眼。”
　　没有松一口气，赵怀京竟有些无奈，他笑了，笑道：“你又哄我。”
　　可是他听了陈锋的回答真的好高兴，哪怕陈锋在哄他高兴也没关系。
　　“陈锋，”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语气是认真的，“能哄我一辈子吗。”


第98章
　　赵怀京生日要到了。
　　往年生日赵怀京都是大张旗鼓的过的, 风风光光的过的，他不可能过的不风光，过一次生日, 北京大半个城市的公子哥儿得来给他庆祝, 这也是为什么赵霆总看他不顺眼, 太招摇。
　　赵怀京招摇惯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赵霆拿他没办法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不过这些年其实已经收敛不少了, 赵怀京二十岁的时候, 那才是最爱玩的年纪, 也很疯，天天不着调，比现在疯多了。
　　“喂？你生日回来吗？”杨嘉好在电话那头问，这阵子赵怀京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杨嘉好知道这小子在西北过的滋润，跟那个大帅哥对象谈的火热, 压根儿没空搭理他们。
　　“回去干什么。”赵怀京心想这小子真是问的屁话，他不跟陈锋过生日，难道跟过了二十来年的杨嘉好一起过？
　　“得，我猜也是。”杨嘉好假装遗憾，“可惜秦同给你准备的礼物, 你有空才能开上咯。”
　　“开上……？”赵怀京一下子就精神了，“哪辆车啊？”
　　“瞧把你激动的，也就这时候你丫给点好脸色。”杨嘉好哈哈一笑，“激动什么，你俩隔了几千里。”
　　“那你呢, 秦同送了，你送我什么？”赵怀京问道。
　　“送你啥你也只能隔着电话听听，”杨嘉好说，“真不回来啊？”
　　陈锋也真厉害，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赵怀京连秦同送他的车都不开了。
　　“不回来！”赵怀京说，“你再多少一句废话就给我滚。”
　　“什么脾气，陈锋受得了吗？”杨嘉好丝毫不带怕的，现在赵怀京远在西北，就是最快速度杀回来，杨嘉好也能早跑了，他头一次理解距离产生美。
　　“那怎么了，再差点也不用你操心。”赵怀京道，再说了，他这脾气分人，他也不对陈锋这样。
　　赵怀京敢对陈锋这样吗？可能敢吧，但是他不想对陈锋这样，他看见陈锋脾气就全没了，刚才还跟炮仗一样，气立马就消下去了，也不知道陈锋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他赵怀京看见了就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说实在的，”杨嘉好发自内心的想问，“陈锋是怎么受得了你的？还是你在陈锋跟前，跟在我们面前不一样啊？”
　　难不成赵怀京在陈锋面前就特温良、特招人喜欢？
　　杨嘉好根本想象不到，他单纯的以为陈锋是在赵怀京来西北以后、相处过一阵子以后喜欢上的，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在六年前路边的一眼，陈锋就记了他么长时候。
　　“去你的，还问上瘾了。”赵怀京靠在柜台上，他语调懒洋洋的，“秦同人呢，跟他说一句话真费劲啊。”
　　“秦同，我跟他说话也费劲。”杨嘉好说，“追人呢，这阵子没空搭理我们。”
　　“谁啊？男的？”
　　“废话吗不是，”杨嘉好道，“不认识，反正他也就追一阵，追上了也谈不长远。”
　　“那你替我说声谢了，”赵怀京道：“挂了啊。”
　　“哎，生日那天记得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杨嘉好真跟赵怀京的保姆似的，连这个都要提醒。
　　“放心。”赵怀京忘不了，忘了也确实完蛋了。
　　这两天他心情不错，头一次看见考十几分的试卷也没生气，赵怀京现在终于体会到当老师是个什么感觉了，他不好在学生面前发火，在班里是一副模样，在外面是一副模样。
　　当然在陈锋面前更是另一幅样子。
　　赵怀京下了课，一般情况下比那群学生跑的还要快，二般情况下就是被学生们围着问问题或者干什么，他现在跟孩子们混熟了，没人怕他，当然发起火来还是会怕，但是孩子们个个都喜欢赵怀京，没人不敢跟他说话。
　　现在就是二般情况，赵怀京刚说完下课，一群孩子就围了过来，送东西的送东西，给贺卡的给贺卡，赵怀京有些懵，后知后觉今天就是自己生日，更没想到这群孩子知道这个日子。
　　可能是叶云说的，也可能是陈双双不知道从哪儿听见的，总之现在赵怀京一步路也走不了。
　　“赵老师！赵老师，这是我给你写的贺卡……”
　　“赵老师，这是我妈妈让我带的吃的……”
　　“赵老师……”
　　赵怀京真的没想到他还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什么鸡蛋、青菜，赵怀京也认了，虽然他做饭做不出来什么花样，但是陈锋会做啊，赵怀京觉得还算是能接受。
　　但是，为什么连你家的狗都抱过来了！
　　最后，赵怀京看着这群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的笑脸，一个个稚嫩的脸庞上，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想起了刚来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对这群孩子没什么感情，他们对他也是，时过境迁，赵怀京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赵老师生日快乐！”
　　他们清脆的、稚嫩的声音响在赵怀京的耳边，赵怀京怀里的礼物多的快要掉出来，他把这些暂时搁置到了讲台上，看了眼外面的空荡荡的地方，确保叶云姐、裴校长不在。
　　他两只手向上一挥，也笑了，笑的有些得意，“今天高兴，周末不留作业了啊。”
　　一瞬间，呼喊声就在赵怀京耳边炸开了，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样子，赵怀京有些乐了，“请你们吃零食，跟着陈双双回家吧。”
　　他眼见着陈双双带着一众孩子蜂拥出去，赵怀京这才从众人的簇拥中缓了一口气，这种感觉是赵怀京二十多年也从未体验过的，他原来觉得自己不讨孩子喜欢。
　　但是……
　　赵怀京该怎么把这些鸡蛋、菜、生的熟的东西，还有这条狗带回家啊！
　　陈锋能让他进家门吗？
　　他把贺卡还有信好好收起来，打算抽空慢慢看，那条狗半路赵怀京给它放生了，他不可能真带回家，那狗解脱了似乎比赵怀京高兴，摇着尾巴跑走了，赵怀京猜它是回自己家去了。
　　接下来就是手里掂着的鸡蛋、青菜、面条……
　　周倩远远的瞧见他，看赵怀京这个架势，她没忍住笑了：“哟，转性了，去菜市场转了一圈啊？青菜多少块钱一斤？牛肉呢？还有……”
　　赵怀京什么时候也没去过菜市场，没买过菜，一天到头都去蹭吃蹭喝，他闲的没事干去菜市场干什么，转一圈也不见得能叫出来五个菜的名字。
　　赵怀京扔给她一部手机，“打李叔电话自个儿问呗。”
　　他现在才把东西放下，赵怀京环顾了超市一圈，没看见陈锋的影子，这让赵怀京不由得有些失落。
　　赵怀京生日这事儿周倩也知道，周倩说要给他敲锣打鼓的人过生日被赵怀京一票否决了，她说的这个敲锣打鼓是正儿八经的敲锣打鼓，赵怀京不敢想那场面有多好笑，知道的明白他过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怀京中了张彩票呢。他让周倩没事干找个班上得了，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呢。
　　叶云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周倩买了一个大蛋糕，主要是她跟陈双双吃，赵怀京不怎么吃蛋糕，也就分一块意思意思得了。
　　赵怀京蹲在门口跟陈双双玩游戏，玩的什么赵怀京没印象，赢了没赵怀京也不知道，他就光顾着在心里想陈锋什么时候回来了。
　　陈锋这阵子忙，他歇一阵儿忙一阵儿，刚好赶上赵怀京生日这期间忙，赵怀京别提有多郁闷了。
　　但是他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儿，不能那么不讲道理，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个生日，赵怀京早忘了前两年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了，但是今年是跟陈锋的第一年，赵怀京还是想留下点什么念想。
　　周倩跟赵怀京在饭桌上喝酒，你一杯我一杯，周倩的势头比赵怀京还猛，赵怀京一度以为这人失恋了，但是周倩啥时候恋过啊？
　　赵怀京想不了这么多，他肯定不服输，叶云姐在旁边劝劝这个、劝劝那个，没人停下来。
　　“双双，以后不要学你怀京哥、周倩姐，我们以后少喝酒。”叶云给陈双双夹着菜。
　　“我才不学赵怀京呢。”陈双双道。
　　赵怀京心里有事儿，今晚他不能喝醉，他还指望跟陈锋一块儿过生日呢，喝醉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赵怀京白过这个生日了。
　　周倩专注喝酒，没注意赵怀京的小动作，这人喝半杯倒半杯，这么几瓶下去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只是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但赵怀京知道自己喝的也不少，为了能正常跟陈锋说话，赵怀京多少还是控制了一点。
　　一顿饭吃完，陈双双在叶云家里睡下了，周倩跟叶云姐挤在一起刷碗，赵怀京这个寿星一个人蹲在外面自己家门口等着陈锋。
　　他抽了根烟，看着晴朗无云的夜空，整个人晕乎乎的，其实心里有点不高兴。他知道陈锋忙，也知道陈锋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可是今天又不是什么普通日子，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他赵怀京的生日。
　　赵怀京泄了气一般的把烟掐掉，他靠着木门，闭了闭眼睛，觉得也许这个日子在陈锋眼里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吧。
　　陈锋又不过这个，他这么多年都是当普通日子来过的。


第99章
　　陈锋匆忙赶回来的时候, 赵怀京已经靠着门睡着了，他坐在台阶上，睡的那么安静。
　　赵怀京睡着的时候整个人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跟平时的闹腾不一样, 根本看不出来他活蹦乱跳的时候是这个性子。
　　陈锋慢慢地坐到他旁边, 尽管陈锋的动作已经很小了, 但是赵怀京还是立马就醒了, 他在外面的时候睡眠都很浅，更何况他睡着的时候也不忘记自己要等陈锋。
　　只是他此刻看着陈锋, 心里还有些懵。
　　“抱歉, 我来晚了。”陈锋道。
　　赵怀京特大度的摆摆手, 目光撇了眼自己的手表，还没过十二点，他扬起一个笑，“不晚，还没过十二点呢。”
　　“你现在也可以祝我生日快乐。”赵怀京说，他这个生日, 其实就想听陈锋说这一句话。
　　陈锋从兜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借着月光，赵怀京看清了这个东西是什么，看见这个，他好像明白之前见陈锋手上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了。
　　前阵子, 赵怀京总能瞧见陈锋手上的伤口，他关心陈锋比关心自己要重一点，其实是重很多，放在赵怀京自己身上，他总觉得这没什么事儿, 在赵怀京眼里，除了少个眼睛少个腿严重一点，就是之前耳朵差点聋了那次，赵怀京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儿。
　　陈锋手上受个伤赵怀京倒是急的团团转了。
　　要是杨嘉好瞧见，准要开始调侃赵怀京了，说他发现，这人跟人呀，就是不一样，有些人跟有些人之间就不能比，比不了。他出车祸那次也没见赵怀京这么担心呀。
　　赵怀京是真的冤，冤到想找人评评理，杨嘉好出车祸那次，他赵怀京是不是寸步不敢离？是不是日日夜夜守着？是不是天天担心杨嘉好，连自己发烧了都顾不上？他都情愿喊杨嘉好一声哥、一声爹、一声爷，就为了让杨嘉好这个人醒过来。杨嘉好这个没良心的，天天净给他找事儿。
　　陈锋看着他那急呼呼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乐，伸手揉了揉赵怀京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急什么呢，没事。”
　　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儿伤一点，那儿伤一点，都是小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你干活的时候，小心点。”赵怀京道，他真想说要不陈锋就别干了，他一个月干活工资能有多少？一千？还是多少，他赵怀京给就是了，一倍两倍不够，他一个月给陈锋两万，陈锋就待家里不行吗？就天天待在他赵怀京眼前不行吗？
　　但是赵怀京不敢说，他知道陈锋不爱听这个话。
　　“知道了。”陈锋笑道。
　　那时候的赵怀京还以为陈锋手上的伤是干活干的，其实要真是干活，出了事儿陈锋受的伤要比这个严重多了。只是陈锋跟赵怀京在一块儿以后，干什么都挺小心的，以前为了能多点工资，他什么都能干，受伤也是常事儿，今天胳膊擦伤一点，明天腿上多个淤青，什么伤都可能有，陈锋不在乎。
　　但是现在有赵怀京在乎了。
　　他不想让赵怀京担心自己，天天跟赵怀京在一块儿，陈锋能不受伤就肯定不会伤着，只是他也没想到手上的伤口能被赵怀京注意到。
　　“生日快乐。”陈锋将那东西递到赵怀京的手上。
　　那是个木雕成的小型口笛。
　　个头很小，所以雕刻起来特别不容易。得先选料，打胚刀，流程一堆，光是磨都磨了陈锋好几天，什么都得慢慢来。
　　最后陈锋拿着小刻刀刻了好久，这些天闲的没事儿就刻，刻赵怀京的名字。
　　“我好像，不能给你什么贵重东西。”
　　赵怀京听了这句话腾地一下落下一滴泪，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泪先落下来了。但他本来也没想哭的，什么贵重东西，房子、车、钱？他不需要这些，他难道会指望陈锋送他这些？陈锋什么都不用给他，他只用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出现在赵怀京眼前，看着他笑，赵怀京就觉得已经足够了，他就觉得这样就已经最好了。哪怕一辈子不过这个生日，只要陈锋在他身边，那赵怀京就觉得足够了。
　　“小的时候，我们镇上的孩子就拿这个每天吹来吹去的，吹的其实一点也不好听。”陈锋说，“总在爷爷面前吹，爷爷以为镇上的孩子们现在流行玩这个，担心我没有会显得不合群，就给我做了一个。”
　　“但是那时候，我觉得没意思，也弄丢了。”陈锋道，起初他想找，但是实在不知道被那时的自己丢到哪里去了，时隔多年，陈锋再想起它的时候，也有些忘了当初爷爷给自己做的是什么样子了，因为他甚至也还没有好好看过。
　　“爷爷做这个用了好长时候，他眼神不好，手上总是被刀划伤，我那个时候很不懂事，没好好珍惜，弄丢了没有敢跟爷爷说，我当时就觉得，就一笛子，还能有多难雕的？”
　　“我现在才知道有多难。”陈锋看着赵怀京手里那个雕刻的没有很细致的口笛，还有些粗糙的痕迹，“我做的不好，爷爷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跟当年那个不一样了吧。”
　　赵怀京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握紧这个口笛，搂着陈锋的肩道：“哪儿不好了，我就觉得做的挺好的，从没见过这么好的。”
　　赵怀京是个急性子的人，这种手工类的东西他一概做不了，小学的时候有手工作业，赵怀京最头疼这个，班里的同学要么做个汽车模型、要么做花、树、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有模有样的，赵怀京做不来一点，他只会用纸叠个小船，做其他的东西一概做的四不像，被老师批评过不少回，说赵怀京这辈子当不了艺术家。
　　“你知道么，”赵怀京回忆道：“我是个急性子，小时候有手工课，别人都做出花来了，我这边连个基底都没起呢。关键是手工课还贼多，最后期末评选，我们班就35个人，我排第34个，因为还有一个请假了，没考试。”
　　赵怀京哈哈笑了，他摸着这个口笛，语调难得的轻快，也有可能是释然，“当年我要是有这个，别说第一了，那个手工课老师肯定不会再批评我了，得握着我的手跟看个宝贝似的说'赵怀京你以后肯定能当什么什么家'。”
　　“陈锋，谢你了。”赵怀京说，“做这个很费劲吧。”
　　一定很费劲吧？花了很长时间吧？做这个的时候也很无聊吧。
　　他半响来了一句，“我值得你这么费劲么？”
　　“没有费劲。”这下换陈锋搂着赵怀京的肩，他道：“也很值得。”
　　“早知道我多做点了，做个小鸟、做朵花……”陈锋说。
　　赵怀京有些疑惑，问：“做那么多干什么？”
　　他听见陈锋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缕风一样拂过赵怀京的心，带动着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让那个老师多夸夸你。”
　　赵怀京咬了下下唇，他愣了好一会儿，嘴硬道：“要他夸干什么。”
　　陈锋搂着他的肩，赵怀京此刻真的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傻乐了半天，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需要那些个老师在身边夸他有多厉害是哪块哪块料了。
　　在叶云姐家里的时候，赵怀京没许愿，其实他现在已经不许愿了，他二十多岁，过生日也是玩一场，听身边朋友说两声，生日快乐，今年赵公子也万事如意啊。
　　“今年我想许个愿望。”赵怀京说。
　　赵怀京刚想摸兜，陈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打火机的火苗权当蜡烛的火光了。
　　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愿望，像什么，像什么……
　　赵怀京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应该就是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好像也没实现，也可能实现了，不过赵怀京没发现。
　　他抱住陈锋，抱住了这个他最重要的人，赵怀京埋在陈锋的肩窝，声音闷闷的，“陈锋，身边好多人告诉我，我赵怀京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是生在赵家，是做赵霆的儿子。”
　　“但其实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是遇见你。”赵怀京说的很认真也很坦诚。
　　“我上辈子不知道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儿，我说不定是救了阎王爷，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陈锋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着，他也抱住了赵怀京说，“那确实是件大好事儿了。”
　　“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但我这辈子可能做不了什么大好事儿了，下辈子可能还需要你等等我。你放心，我下辈子肯定会很好的。”赵怀京说，他现在也真的是没事找事，已经开始操心下辈子的事儿了，也怪不得他，毕竟他这辈子没操心过什么事儿。
　　他当时对陈锋说了什么话？那个时候到底对陈锋说了些什么？他说他不会像那个初恋一样，让陈锋再等五六年。但其实，让陈锋等这么长时候的人从来就是他，自始至终就是他，根本就没别人。
　　“行啊。”陈锋答应他。
　　有没有下辈子，赵怀京不太清楚，但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用什么办法，陈锋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怀京，”陈锋说，“是我心甘情愿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跟赵怀京在这里遇见，也没有想过能跟赵怀京在一起，这六年，没有任何人逼他去喜欢赵怀京，全部都是他心甘情愿，哪怕他没有遇见赵怀京、哪怕跟赵怀京之间没有现在的关系，陈锋也毫无怨言。
　　这六年，是他心甘情愿等的，也是他心甘情愿喜欢的。


第100章
　　赵怀京风平浪静的过了一阵子。
　　正值暑假, 赵怀京倒是没事干，也用不着三天两头往超市跑，干脆就天天泡在超市里, 陈锋忙的时候赵怀京帮着看店, 陈锋不忙了, 赵怀京就开始忙着看陈锋了。
　　他看陈锋分两种, 最开始是刚来西北的那种, 轻飘飘的看，隐晦的看, 看的不敢太光明正大, 悄悄看；现在早光明正大的看了, 谁来都不带移一下眼神儿，跟钉在陈锋身上了一样。
　　那是他对象、陈锋就整个人在他面前，赵怀京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以前怎么还没发现，一个人能这么帅呢？什么都不干，就光站在他跟前就让人移不开眼。
　　“嗯？”赵怀京百忙之中接了通杨嘉好的电话，他正看的目不转睛着呢, 正看的津津有味着呢，正看的开心着呢，杨嘉好打什么电话，真给他找事儿。
　　“周明出院了！”杨嘉好道。
　　“哦。”赵怀京语气很平淡，他刚才还抽了几秒钟回忆了一下周明是谁, 以及周明是怎么进医院的。
　　“这有什么好跟我汇报的，我还以为他死了。”赵怀京说，就这事儿还来打扰他干什么？周明出院了是个什么好事儿吗？他一活蹦乱跳就准要开始作妖，赵怀京能不明白他，现在肯定恨他恨的牙痒痒, 恨不得把赵怀京从西北抓回来也揍进医院才肯罢休。
　　关键是，周明住院这件事儿，又不是他赵怀京打进医院的，赵怀京这些天都在西北，没工夫跟周明玩这个玩那个的。周明的仇家多了，指不定是谁看他不顺眼出来造福社会了，赵怀京也没工夫关心周明怎么样，他现在还哪有时间管这些。
　　“他住院这事儿蹊跷，周明在圈子里快要闹翻天了，不知道是谁在搞他。”杨嘉好说。
　　“操，他自己心里没点b数啊？”赵怀京不由得抬高了声调，他看了陈锋一眼，压低了声音，出了超市门。
　　“他以为自己人缘很好吗？让他别装那个逼了。”赵怀京有些不耐，“我要是他，我飞国外得了，北京早混不下去了。”
　　“我也想不到他这次这么计较，他和邵宇不是闹掰了吗？邵宇地盘这么大，他想翻出来什么花呢？”
　　“算了，”赵怀京提起周明就头疼，“他要敢找你跟秦同的茬儿，等我回去弄不死他的。”
　　“没，他还找不到我们头上。”杨嘉好打这通电话也是为了确定周明进医院这事儿真不是赵怀京找人干的，看赵怀京这个意思，应该是其他人。
　　“但周明这个傻逼会不会就算你头上啊？”杨嘉好说。
　　“你都说了他是个傻逼了，能聪明到哪儿去。”赵怀京说，“他不是天天算我头上吗。他就恨不得站在我头上说话。”
　　跟周明不对付这么久，周明阴招也耍了不少，背地里也阴过他不少次，只是现在赵怀京一连几个月不回北京一趟，周明想找他茬儿也没办法找。
　　“行，我就知会你一声，你看着来吧。”杨嘉好道。
　　“嗯，家里那边怎么样？爷爷奶奶呢？”赵怀京换了个话题。
　　“都挺好的，爷爷奶奶身体也还好，你大姐回来了，在家待了几天。”杨嘉好说。
　　“那就行，我就不给我大姐打电话了，她应该也有问你我最近怎么样吧？”赵怀京也省的再往家里打一通电话了，免得爷爷奶奶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就说你还在支援西北教育事业。”杨嘉好贫道。
　　“滚你的，能说我什么好话。”赵怀京一点不相信，杨嘉好不说自己跟男的私奔了那就最好了。
　　“行了，那我挂了啊。”杨嘉好道。
　　赵怀京挂了电话，他想起周明那耀武扬威的脸就心烦，整个圈子里赵怀京最看不起周明这种人，周明最爱欺负没背景的普通人，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上次看来还没把周明教训明白。也就是赵怀京现在不在北京，本来他就三天两头总找自己茬儿，赵怀京走以后，周明又开始变着法子的找杨嘉好和秦同的茬儿。
　　赵怀京知道周明恨他，看不顺眼他，也同样看不起他，但是赵怀京不在乎，他压根儿不在乎周明怎么看他，周明恨不恨他，看不看得起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赵怀京要周明看的起了？要周明看的顺眼了？恨赵怀京的人多了，想踩赵怀京一脚的人更多，周明排的上号吗？连夜排、不睡觉排、排死了也排不上。
　　但是赵怀京总该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把周明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也想不到周明会用这种法子来整他。
　　—
　　“最近怎么没见周倩？相亲去了？”赵怀京问。
　　“跟周姨去看亲戚了，你想她了？”陈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是啊，”赵怀京顺着陈锋的话说，“我还挺想的。”
　　这话说完赵怀京就觉得自己也真够欠的，他想周倩回来数落自己吗。
　　这话也只能赵怀京说，让赵怀京听可听不得，要是陈锋这么说，他准得醋坛子打飞了，赵怀京得计较好一阵儿。
　　“那你不用想太久了，她今晚上的高铁。”陈锋道。
　　“这、这么快。”赵怀京有些后悔了，周倩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过的还挺舒心的，没周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鸟一样，他还能肆无忌惮的跟陈锋待在一块儿，周倩一回来，赵怀京这样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不是挺愿意的么？”陈锋开玩笑道。
　　“我怎么听着有点醋意呢。”赵怀京凑到陈锋旁边，他现在不想聊周倩了，逗陈锋明显更有意思。
　　“没。”陈锋看着赵怀京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又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上。
　　离近了看，赵怀京更陷进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最开始来西北的时候也知道陈锋长得帅，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就一点都看不腻呢？
　　“陈锋，你怎么长得这么帅呢？”赵怀京一个没注意，就把自己脑子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现在跟陈锋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好意思。
　　陈锋挑了挑眉，他听了这话也只是勾了勾嘴角，一笑。
　　赵怀京看着他这个笑，又陷进去了，他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傻了，对着一个人能乐上半天。
　　“傻小子。”陈锋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
　　赵怀京还是乐呵着，他凑到陈锋旁边，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光是跟陈锋待在一个空间里，就禁不住的想跟陈锋说话了。
　　赵怀京现在反正是明白杨嘉好上课不听课，光盯着班花无不无聊了，他那时候觉得杨嘉好无聊，觉得杨嘉好闲的没事干，他去问杨嘉好，那孙子一脸沉浸样，鸟都不带鸟他的，赵怀京对他这一行为觉得特无语，他现在是彻底明白了。
　　无聊吗？
　　一点不无聊。
　　闲的没事干吗？
　　这可比赵怀京干别的有意思多了。
　　“小锋，在忙呢？”镇上的婶儿来卖东西，顺道跟陈锋唠嗑。
　　赵怀京立马正经起来，本来趴在柜台上，现在也站直了，不知怎么的，他看镇上的叔叔婶婶阿姨姐姐妹妹们，都有一种婆家的感觉，虽然的确是赵怀京七想八想的，但是他就是禁不住想。
　　“锋啊……”
　　听见刘婶儿这句话，陈锋就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了，他看了赵怀京一眼，忙道：“婶，叔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哦，他啊，老毛病了，没啥事儿，他的事儿哪能跟你的终身大事儿比啊！”
　　又给绕回去了。
　　隔了老远陈锋都能闻见赵怀京身上的醋味儿，他对刘婶笑笑：“您就别操心我了。”
　　“那哪行，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婶一直惦记着你呢！”
　　陈锋嗯了一声，他给刘婶把东西装好，“谢您惦记我，路上慢点儿。”
　　刘婶看着陈锋这模样，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锋啊，以后找了媳妇儿可得带过来让婶儿看看啊！”
　　陈锋点点头，将她送出门了。
　　送刘婶走以后，他回头看了眼正在超市内装无所谓的赵怀京一眼。
　　其实刘婶已经看过了。
　　“真抢手啊。”赵怀京酸溜溜地说着。
　　“没你抢手吧。”也就是赵怀京跟镇上的婶婶们不熟悉，不然给赵怀京说媒的早得把他宿舍那本来就不高的门槛儿全踏破了。
　　“你就不能……”赵怀京刚想开口，又一想还是算了，这事儿也不是陈锋能改变的，他难道见个人给他说媒就充耳不闻、就动手吗？再说了，他都已经是陈锋的对象了，也该大度一点，不就是说个媒吗，又不是结个婚、相个亲，说了也就说了，他赵怀京什么人，能连这点就受不了？
　　“他们关心我。”陈锋握着他的手，摩挲着赵怀京的手心，“想让我以后有个伴儿，好生活。”
　　“怀京。”陈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知道那些人关心陈锋，爷爷走以后，除了双双，陈锋就真的没家人了，他们关心陈锋，赵怀京也高兴。
　　“我是你的，一辈子都是。”


第101章
　　赵怀京就该明白, 他活这么久没舒坦过这么长时间，总是等他舒服个半截闹出来一堆事儿等着赵怀京解决。
　　他总该明白，他总该有预警, 总该觉得不对劲儿。可是为什么就没觉得不对劲儿呢？！直到赵怀京接到这通电话, 他才明白, 他才明白, 周明到底要怎么整他,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喂？”赵怀京看了眼通话人，还以为杨嘉好又要闲的没事找他唠嗑, 或者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他说一些废话, 实话说赵怀京都有些不想接, “什么事儿啊杨嘉好？”
　　“赵怀京！”杨嘉好的语气似乎有些紧张，他匆忙地喊了声赵怀京的名字，这语气赵怀京很少听，让他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儿。
　　“别急。”赵怀京道，他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也认真起来, “说事儿。”
　　“周明他怎么知道的？”杨嘉好问。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似乎不用猜周明知道什么事儿，因为他用脚都能想出来，赵怀京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这件事除了杨嘉好和秦同就没人知道, 他俩怎么可能会说漏嘴，到底是谁把这件事儿传到了周明的耳朵里，又或者，周明难道是看到了还是发现了什么吗？
　　“周明现在在哪儿。”赵怀京问。
　　“我跟秦同正查呢，”杨嘉好平静下来, “你做好不出一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的事儿。”
　　赵怀京骂了句操，他眉毛挑了挑，啧了一声。这件事迟早要让爷爷奶奶他们知道，赵怀京不可能瞒着他们一辈子，可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告诉他们。
　　“我知道了。”赵怀京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嘉好问。
　　“回北京。”赵怀京道。
　　“回北京？！”杨嘉好语调都抬高了，他还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的情况，要么是他听错了，要么是赵怀京疯了，他不好好的找个地方躲着，回北京凑什么热闹。
　　“你疯了？！”杨嘉好道。
　　“没，他就一张嘴能说出来花啊？就算说出来什么花，那又怎么样？”他没疯，相反他现在冷静的不行，不就是同性恋吗？那他就是同性恋，这下周明满意了吗？周明无非就是在赌，他想让赵怀京身败名裂，可是赵怀京他不在乎！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还在乎添上一条同性恋的名声吗？
　　“我要带陈锋回北京。”
　　“等等。”杨嘉好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实话说，他真的觉得赵怀京疯了。
　　这个节骨眼上带陈锋回北京，赵怀京怎么想的？他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怎么顾得上陈锋？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到陈锋耳朵里，我的意思是，随便周明在北京怎么传、怎么闹，等我带陈锋回北京，别让任何人在他跟前提这件事儿。”赵怀京道，他瞒不过爷爷奶奶、还有他爹，那就瞒不过算了，反正赵怀京出格的事情没少干，相反他干的多了，所以他只用瞒着陈锋就行了，只要不影响陈锋，影响谁赵怀京都觉得没关系。
　　“行，知道了。”杨嘉好发觉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劝赵怀京没用，眼下只能先找到周明，趁事情还不是不可挽留的时候，让这孙子先闭嘴。
　　“嗯，”赵怀京语气冷冰冰的：“这事儿现在除了周明知道，还有谁知道？”
　　杨嘉好思索了一会儿，周明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啊！估计知道的那一刻就拿赵怀京这事儿当下酒菜说出来了。
　　“冯洲他们几个也知道吧？”这些人都是周明那伙的，周明一个人知道了，那他们估计也知道个七八分。
　　“行，找到了告诉他们，冯洲那几个给我跑起来，周明给我飞起来吧。”
　　赵怀京挂了电话，他刚才在电话里忍着没发火现在感觉火气已经慢慢上来了。
　　“我操！”赵怀京狠狠地踹了一下床角，他就知道周明那孙子留着些阴招耍他，他有什么事儿都他妈的冲自己来就行了！为什么要把陈锋拽进来！
　　这事儿被陈锋知道了，要陈锋怎么想？！他好不容易跟陈锋在一起，好不容易让陈锋不在乎他的那些个出身经历背景才跟自己在一起。
　　周明……
　　赵怀京握了握拳，他就不该放周明一马，这种人只有把他打的彻底服了他才会罢休，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自己找个茬儿。
　　他才刚刚跟陈锋过几天好日子！他他妈的刚过完生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给他找茬儿来了。
　　但是赵怀京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手机就像是炸开了一样，消息、短信、电话疯了一般的涌了进来。
　　赵怀京把手机扔在一边，他懒得管，只要不打到陈锋的手机上就行，陈锋的手机号赵怀京没跟任何在北京的人说过，就连杨嘉好也没陈锋的联系方式，量周明去查他也不可能查出来。
　　赵怀京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会儿，他静下心来想了想接下来要怎么办，看这个阵仗不出几天赵怀京就要被他爹逼着回家，哪怕绑也要把赵怀京绑回去。
　　赵怀京现在不明白，他还暂时不明白后果会是什么样？他以为自己做好了这些准备，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每一件事情，一件一件的好像都在告诉他，他根本就还没有准备好，他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儿有多么严重。
　　他当初申报的支教时间为期就是一年，眼下马上到了时间截止的日子，赵怀京发觉这些事儿也是巧，就是他妈的这么巧，什么事儿都凑到一块儿。
　　杨嘉好发信息让赵怀京暂时先不要接电话，他已经在想办法怎么把这件事儿圆回来，比起焦头烂额的杨嘉好，赵怀京似乎冷静的多。
　　“我知道了！”杨嘉好忙道：“我知道这件事儿怎么解决了！”
　　“你不用说了。”赵怀京道。
　　“什么？”杨嘉好问。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赵怀京道，他不傻，杨嘉好能想出来的办法，赵怀京怎么会想不出来？
　　杨嘉好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让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京，当着所有知情人的面儿，找个女人然后告诉大家我不是同性恋，对么？”
　　杨嘉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可能。”赵怀京说，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有对象了，他喜欢的人是陈锋，他爱的人是陈锋，那是个男的，赵怀京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知道你担心陈锋多想，但你现在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杨嘉好有些气愤，他现在这么殚精竭虑的、焦头烂额的处理的不就是赵怀京的这件事儿吗？
　　“你二十多岁了，你总不能像十几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天大地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赵怀京明白他现在说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杨嘉好的这个办法在眼下不失为一种最好的选择，可是要他这么做的话，陈锋要怎么办呢？这件事一出来，他只要回了北京就几乎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地方了，“我已经考虑过了！我现在告诉他们我喜欢女人，我以后还能喜欢陈锋吗！”
　　“……”
　　“赵怀京！我尊重你的感情，我也头一次见你这么认真对待一份感情，我知道陈锋对你有多重要，可是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也不想管你这些事儿，你跟陈锋没可能的！没办法的！如果你还想姓赵、如果你还想回赵家，现在就按我说的，回北京，趁事情没闹大之前，立刻马上回北京告诉叔叔你不是同性恋！”
　　“我和秦同都能给你做证明，一切就当周明跟你不和，在造谣生事……”
　　赵怀京没等杨嘉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接下来，任何人的电话赵怀京都没打算再接通。
　　他把手机关机，一切就当作跟没事一样，现在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就算是他爹找人来西北堵他，那也没这么快，赵怀京现在就想去找陈锋，他想让陈锋跟他一起回北京，赵怀京可以坦白所有的事情，哪怕他回不了赵家，他也觉得没关系，只要陈锋在他身边，那赵怀京就觉得没关系。
　　只是赵怀京没有想到，等着他的，何止有这件事？他觉得没关系，可是总有人觉得有关系，赵怀京潇洒了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会有这么难的事儿在等着他，他怎么也想不到，带一个人回北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会这么难。
　　他想不到，也不明白，明明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明明没什么困难给他们了，明明这些事可以共同面对的，他愿意抛弃一切就想跟陈锋在一起，他觉得跟陈锋离开这个地方一起生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怕他被千夫指、哪怕他舍弃他的一切，赵怀京都可以不在乎了。
　　可是为什么从这里带走一个人会这么难？


第102章
　　赵怀京是半夜才联系上陈锋的, 他没办法给陈锋打电话，在超市找了两圈并没有看到陈锋的影子，他想他可能在忙, 但是赵怀京不能再拖了。
　　“陈锋！”赵怀京大半夜在门口拍着超市的门, 他是一路跑来的, 歇都没有歇的功夫, 他拍的很急, 不知道陈锋还能不能听到。
　　“陈锋！”
　　直到超市门被打开，赵怀京才一下子拥进了他的怀里。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万一我没听到你的声音呢？”陈锋道。
　　赵怀京现在还哪里敢把手机开机, 他一开机就会有无数人的消息涌进来, 估计现在数不清的人已经在找他了。
　　“我有事儿跟你说。”他的语气有些急。
　　超市里只开了一盏灯的时候就是昏暗的，现在陈双双已经睡熟了，整个地方只有他跟陈锋两个人。
　　赵怀京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陈锋的手，道：“支教的时间快到了，也许再过一阵子, 可能也过不了一阵子，陈锋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回北京行吗。”
　　只是良久没有等到陈锋的回答，于是回应赵怀京的只有沉默。
　　赵怀京觉得心里一沉，他看向陈锋, 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他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陈锋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难道不想跟自己一起走吗？难道他不想跟自己在一起吗？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陈锋道。
　　“是。”赵怀京说，这件事儿总要说的，他现在不说, 以后也会说，尽管赵怀京没想过这么早就要说，他不想逼陈锋，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怀京没有办法，他没时间了，他只能带陈锋走。
　　他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带着点乞求的意味，“我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不是么？”
　　“我知道。”陈锋开口，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这么让人没有准备。
　　“所以你就跟我一起走，我会安排好一切，我们一起离开这儿。”赵怀京以为有希望，他看着陈锋的神情，渴望一个他想要的回答。
　　“这么快吗？”
　　因为赵怀京也没想到他跟陈锋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人知道，可是他没办法告诉陈锋这件事实际上已经人尽皆知，如果这次陈锋不跟他一起走，赵怀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快吗？”可是他现在慢不了。
　　“赵怀京，我当时说……”陈锋说的有些慢，可能是有些艰难，“你可以走，不用顾及任何人。”
　　“我知道。”赵怀京说，“我只是想带你一起走，难道这不行吗？”
　　“没必要，你能明白吗。没必要带着我一起走。”
　　等等，怎么又是没必要的事情了？
　　“我不明白！”赵怀京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从前也不明白，现在更是不明白，“我不明白怎么就没必要了。”
　　从前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爷爷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离开，那现在呢？他知道这话说起来很别扭甚至有些无理，可是赵怀京真的不明白，陈锋现在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吧？他到底还有什么不能走的？
　　在陈锋的沉默中，赵怀京好像渐渐地明白了，陈锋的确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因为从始至终，陈锋可能就没想过走。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跟我一起走？”赵怀京说。
　　他现在明白了，他之前的那些笃定、那些庆幸、那些窃喜，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到底是怎么敢保证陈锋一定会跟自己走的？因为觉得陈锋这么爱他，不可能不跟他走吗？
　　“是。”
　　他的声音那么确定，像根针一样扎进了赵怀京的心里，让他的心瞬间便破了个洞，赵怀京现在恨不得情愿自己当时是真的聋了，那现在是不是就听不到陈锋说的这些话了？
　　北京那边现在满是他是同性恋、赵家的儿子是同性恋的消息，他的这些事儿满天飞，可赵怀京的脑子里却只有带陈锋回北京这一件事，他真的连自己都顾不上，可是陈锋现在却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跟自己走，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跟自己有未来？
　　“行，”赵怀京破罐子破摔，“随便你想没想过跟我走。”
　　“陈锋，你放心，我就是绑也会把你绑回去的。”
　　“赵怀京……！”
　　“我知道，”赵怀京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那些没新意的话他早就他妈的听够了，“你是不是要说我疯了？”
　　“我的确是疯了！”赵怀京道，“如果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你会真的觉得我疯了。”
　　“我没跟你打过架，如果你还手，那我认了，如果你不还手，那你就做好被我打晕的准备。”
　　是不是他对陈锋太好了，让人忘记他赵怀京的本性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我行我素的混蛋，从来没有从良，他有一千种手段让陈锋跟他回北京，他还要管陈锋愿不愿意吗？他现在做的这些，是为陈锋好，所以赵怀京觉得自己没错。
　　陈锋还问他明不明白？他能明白什么？他要明白什么？他为什么要明白？这里这么破，日子过得那么苦，到底有什么好待的？他带陈锋逃离苦难，难道是他有错了吗？他带陈锋去过好日子，难道是他错了吗？
　　就算错，那就他妈的错了！赵怀京做错的事情多了，还差这一件事吗？
　　“我是不是惯的你了？”陈锋道。
　　“那你就还手！”赵怀京将皮带解下来，他握紧陈锋的手腕，用皮带绑了起来，“只要你打不死我，那就没关系。”
　　“放手。”陈锋忍着愠意道。
　　这个语气让赵怀京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是也只是停止了一瞬便继续动作起来。
　　“赵怀京，放、手。”
　　直到陈锋第二遍喊他的名字，赵怀京的手才微微带着颤抖地松开禁锢着陈锋的手腕，他慢慢地埋在陈锋的怀里，声音有些哑：“我惹你生气了是吗？”
　　“可我不知道我错哪儿了？”赵怀京疑惑道，他这一辈子的错都他妈的要认完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是错在他要带陈锋去过好日子、好的生活？还是错在他是同性恋？
　　这一切的变化来的太快，赵怀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要怎么做才能让陈锋跟他一起走，他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陈锋跟着他走？他难道要告诉陈锋，现在全北京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如果陈锋不跟着他走，以后就可能没机会跟着他走了吗？
　　恍惚间，赵怀京的耳边涌来好多声音，他甚至没接那些电话好像就能听到赵霆的质问、奶奶的痛心疾首的声音，他到底是错哪儿了？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他有错呢？一个两个都在逼着他认错呢？
　　空气中传来的是死一样的寂静，两个人都沉默着，好像此刻沉默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赵怀京现在已经开始庆幸只有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陈锋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如果陈锋不跟他去北京的话，那就不去就好了，等他解决完北京的那些事儿，他再回来找陈锋就好了。
　　但是他跟陈锋以后该怎么办呢？赵怀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些他以前觉得远在天边的事情，此刻竟然近在咫尺，他跟陈锋以后该怎么办呢？他要放弃他的那些个生活跟陈锋留在这里吗？他能放弃这些吗？可是就算他放弃了，陈锋会让他放弃这些吗？
　　他到底要怎么做，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你走吧。”良久，陈锋开口道。
　　赵怀京错愕的看向陈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这个陈锋思索了良久的回答，更让赵怀京觉得心悸。
　　“你什么意思？”赵怀京问。
　　“听不懂人话吗？”昏暗里，陈锋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他甚至没有往赵怀京这里看，火星照着赵怀京错愕的神情，而陈锋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走。”
　　“陈锋！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你也是！你就跟我一起走，行吗？跟我一起去北京，行吗？”
　　“我也是？”陈锋这才抬眸看他，他的眼神有些冰冷的让赵怀京觉得心里一寒，“你从哪里得出来的'我也是'？”
　　赵怀京哑口无言，这些、全部、包括他潜意识里自大的以为陈锋一定会跟他回北京，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全都是他他妈的自己想的，陈锋从来没有明确的答应过他。
　　“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赵怀京忙道，“是我太想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去，那就不回去好了，陈锋……”
　　只是下一秒，连赵怀京都没有反应过来陈锋说的是什么的时候，陈锋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赵怀京的心里。
　　那感觉让赵怀京如临冰窖，他现在真的情愿自己聋了，为什么当初发烧没有把他烧聋啊？为什么要让他听见这些话？
　　“赵怀京，你滚吧。”


第103章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问, 赵怀京怔在原地，他看向陈锋，昏暗的光衬着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冰冷, 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说滚, 我他妈让你滚, 你听懂了吗？！”
　　滚？
　　他没听错, 他听的清清楚楚, 这个连当初说狠话也只说了一句“你走”的人，现在要他滚？
　　陈锋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刺痛着赵怀京的心, 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碎的七分五裂, 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在说气话吗？”赵怀京满头雾水, “我刚才惹你生气了，我说错话了是不是，所以你在说气话？”
　　他只是想带陈锋去过好日子，带陈锋过好的生活，他只是想跟陈锋在一起？为什么陈锋就不明白呢？为什么他到底也不想跟自己走？
　　“你告诉我你不会看不起我的，”赵怀京说, 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一个人说话，“可你他妈的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回北京？！”
　　陈锋起身，他拿食指戳了戳赵怀京的心口，“赵怀京, 你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我一定会跟你回去，因为这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好处，我没理由不答应。但不是什么事儿都是理所当然的、别这么自以为是了！我是必须要围着你转的吗？你非要施舍我才痛快吗？！你不是我的救世主！”
　　施舍？
　　赵怀京皱着眉，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从来没想过这是在施舍给陈锋！他只是想让陈锋过得好一点，他有什么错？！
　　可你知不知道……赵怀京心如刀绞, 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可是这些疼跟他心里的疼比起来，根本算不上千万分之一。
　　“那我就是必须要留下的吗！”赵怀京喊，他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他原本不想这么提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我怎么办！”
　　他已经抛弃一切了，他已经做好连家都不要的准备了，他连这个准备都做好了，现在只需要陈锋向他迈出来一步，可是这一步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爱我吗？”赵怀京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你就跟我走啊？如果你从来就没有想过，那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当做什么？”
　　当做玩玩？还是一时心血来潮地冲动？如果最开始就没想过有结果，如果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为什么要开始？！
　　“我就当做是一场梦！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现在这场梦总该醒了……！”
　　赵怀京愣住了，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现在，要让他把他们之间的情啊、爱啊、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一场马上就要灰飞烟灭的梦？
　　可是没人告诉他做一场梦会这么痛苦啊？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他的喉咙突然哽住，他不能告诉陈锋那些，不能让陈锋扯进来，“如果是我强求你，那我错了。我错了陈锋，是我的错，是我太自大、是我太自以为是，可是我是爱你的，我爱你所以我想带你一起走，我爱你所以我想你幸福……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现在全北京都在看我的笑话，可尽管是这样我也还是想带你回去！
　　难道他赵怀京不明白现在做什么最好吗？是他非要做傻事吗？是他傻逼吗？是他一厢情愿吗！是他在自作多情吗？！
　　陈锋闭了闭眼睛，他沉默的点了一根又一根烟，半响道：“你滚不滚？”
　　“我不滚！”赵怀京道，“陈锋，算我他妈的贱，算我赵怀京贱、行了吗？我不会滚的，我不会放手的！”
　　他不相信陈锋就这么说不爱就不爱了，更不相信这些事全然是陈锋的冲动，难道陈锋不爱他吗？不够爱他吗？这六年，喜欢他的那六年，那些痛苦与折磨、那些日复一日的想念，难道是假的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对一个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掏心掏肺过！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留念的，赵怀京真的想问，他想问这里有什么好的？要让陈锋这么念念不忘，他是想带陈锋去过好日子的！不用再天天起早贪黑的守着这个破超市！赵怀京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有错了！
　　更不懂为什么陈锋会这么对他，是他最近惹人心烦了吗？是他最近做错过什么事情了吗？那赵怀京他认了，他真的要把这一辈子的错都认完了，陈锋说什么他都认了……！
　　以赵怀京的这个脾气，往常这个时候，让他听见这些话，他早走人了，他还没这么憋屈过，什么时候也没这么憋屈过，可是现在，赵怀京就是走不动道，他甘愿认一些他不知道哪儿有错的错，也不想放手。
　　当初陈锋说的，他告诉自己唯独这个不想放弃，那现在陈锋是要放弃他了吗？
　　“赵怀京，你放过我吧。”陈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时你说，会放我走的。”
　　赵怀京如鲠在喉，他想到了那个时候，他抱着陈锋愧疚地向他说对不起的那个时候，他告诉陈锋，如果有一天陈锋忍受不了自己的话，那他会放陈锋走的，他会放手的。
　　可是赵怀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是不是陈锋从那个时候就忍受不了自己了，因为他太混账、他没有陪陈锋度过那段日子，还是在什么时候……
　　“你说你爱我，”赵怀京声音略带颤抖，隐约还有些哭腔，“可是又让我放过你……陈锋！我不明白，到底是爱我，还是离开我。我不懂，我听不明白……”
　　“我累了…”良久，陈锋说：“你也该长大了。”
　　赵怀京沉默着，感觉耳膜嗡嗡作响，陈锋的话剜在他的心里，赵怀京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人晕乎乎的，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压的他头疼。原来，他做的一切、原来他努力的变好、努力的改变，在陈锋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些全都证明不了什么，证明不了他能吃苦、证明不了他有长进……
　　原来在陈锋眼里，他根本就没有改变！那些自以为是的成长，在陈锋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他还企图陈锋看到他一丁点儿的改变，看到他慢慢变得好起来了，可是根本就没有！
　　“你…要我怎么做？”赵怀京紧锁着眉，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他要怎么做，陈锋可以告诉他！能做的赵怀京都可以去做，“要我去工地上干活、还是……”
　　“我要你放过我！”陈锋突然抬高了声音，再开口，声音也有些发哑尾音带着颤，每一个字都震的赵怀京心脏发疼：“赵怀京，我们就这样吧。”
　　放过陈锋……
　　如果他的爱让陈锋感到痛苦……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爱竟然让陈锋感到痛苦！
　　可是他可以去学的，他可以去学怎么好好的爱一个人，他没想过让陈锋痛苦啊？
　　……
　　“爱我这么一个烂人很辛苦，也很痛苦吧。其实也很难忍受吧？因为我脾气差、事儿多、不讲道理，我只听自己想听的，永远都是那么不可理喻，永远也学不会好好说话。”他忽然笑出声，指尖蹭过发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几下，“好，我放过你。”
　　当初他冲张平说的那些话，赵怀京至今历历在目，像什么他还不够爱陈锋吗，好像确实不够爱，那份赵怀京看来很爱很爱的爱，现在显得那么的无力。因为那份他自以为是的爱，原来会让被爱的那个人感到痛苦。
　　陈锋拿烟的手一抖，他沉默着，再也没有往赵怀京那边看。
　　赵怀京站着，他觉得自己带着这份执着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好了，现在他不是同性恋了。
　　赵怀京现在可以向他爹、可以向那些人交差了。
　　他可以昭告天下，他不是同性恋了。
　　灯光越来越暗了，衬托着陈锋的手里夹着烟的火星越来越明亮，看着那点火星，赵怀京突然按住陈锋的手腕，没有丝毫犹豫的，他握住陈锋的手腕将烟头按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烟头触碰手心的一刹那，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烟草味蹿进鼻腔。赵怀京连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多少，只觉得周遭更暗了。
　　“赵怀京，你干什么！”陈锋忙拉着他的手，看着他手心一片焦黑的地方，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赵怀京松开陈锋的手腕，他竟还能笑得出来，赵怀京笑得顽劣，“陈锋，你不要忘了我。”
　　“就记住你对我做的，你他妈的别把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赵怀京喊道，声音里满是不甘。他要陈锋记住今天，记住今天这个场景，愧疚也没问题、自责也没问题、觉得他像一个傻逼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陈锋就是不能忘记！
　　什么爱啊情啊的都他妈的滚蛋吧。
　　如果不爱他的话，恨他也可以，赵怀京想。
　　他转身撞开玻璃门，夜风混着沙粒扑面，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呜咽。赵怀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门的，他甚至都没有走回宿舍的劲儿，刚出超市的门，踉跄地走了两步，下一秒膝盖就重重的磕在水泥地上。掌心传来的剧痛终于追了上来，他盯着手心，后知后觉这份痛苦。这只手前些天还搂着陈锋的腰，现在只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
　　陈锋没有走出来，赵怀京跪在门外，头一次哭成这样，他从前不明白怎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现在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会痛苦的，越喜欢就会越痛苦。
　　现在他跟陈锋一刀两断了，就这么彻底的，像梦一样，这份感情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如果赵怀京知道最后的结果会这么痛苦，他情愿当初就不开始！
　　他就该明白的，赵怀京恨自己怎么这么晚才明白，陈锋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给的东西、不要房子、不要车，但人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图的？他其实打心底里看不上自己的这些东西吧？也看不上自己吧？
　　他其实还觉得自己就是个没长大、靠爹靠娘，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吧！
　　所以他这么一个混蛋又自大的人根本就没什么好喜欢的，他的钱、他的感情全部都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靠在墙上，好像曾经他也靠在这里过，只是这一次赵怀京清楚的明白，不会再有一个人推开玻璃门，领他走进这扇门，不会再有一个人包容容忍他的一切。
　　他始终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宿舍的，又是怎么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天亮的，赵怀京也佩服自己还能睡得着，北京那边一团糟，这边也是一团乱，他也是够心大的。
　　可是赵怀京能怎么办？他到底能怎么办？
　　他从床上坐起，看见手心伤痕的那一刻，赵怀京才后知后觉昨晚发生了什么，想起了陈锋说的那些话，他好像觉得陈锋说的也没错，他竟然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赵怀京环顾四周的陈设，禁不住想起跟陈锋在这个小房子里的点点滴滴，那些点滴突然像是利剑，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流血。他鼻头一酸，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痛苦……赵怀京捂着脸，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爱一个人很痛苦，做一场梦也这么的痛苦。


第104章
　　“姐, ”赵怀京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喊叶云姐这个称呼了，“支教的日子要到了，家里又出了点事儿, 下学期我可能就不来了。”
　　叶云听了这话, 忙停下手里的活儿, 她看了赵怀京一眼,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看着赵怀京, 叶云不禁想起了刚见面的时候，就这一年的时间, 那个还有些不懂事的大男孩早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变得成熟稳重了, 叶云全都看在眼里，这一年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快到叶云对赵怀京初见的印象还记忆尤深。
　　“怀京，你真是长大了。”叶云道，她想去拉赵怀京的左手，但是被赵怀京有意的换成了右手。左手心的那个疤被叶云姐看到准又要念叨他好一阵子。
　　叶云拉着他的手, 感谢他这一年对学校的辛苦付出。
　　“还得感谢你对姐这么好，帮了姐不少忙，这些天多谢你了，能让姐这么开心，还有个伴儿。”叶云笑道。
　　赵怀京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泪点是越来越低了，“哪有，我这么不懂事，多谢姐包容我。”
　　他真的感谢遇见叶云, 这个将自己的全身心奉献给西北地区教育事业的女人，教会了赵怀京那么多，让他学到了那么多。
　　“哪有不懂事。”叶云揉了揉赵怀京的头，“你呀，回去以后多陪陪家里人，也不让你常来看姐了，这大老远的，平时给姐打个电话什么的姐就满意了。”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的手刚伸进兜里就被叶云拦住了，叶云忙阻止他的动作，假装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担心姐过的不好啊。我这过的不是挺好的嘛，你有这钱，就多吃点好的，来西北这阵子瘦了不少吧。”
　　赵怀京手里握着一张银行卡，只是叶云根本就不给他拿出来的机会，“叶云姐，真的谢谢你。”
　　“哎，”叶云笑得眉眼弯弯，“你就这两天的车吧。”
　　赵怀京点了点头，他纠结了一会儿，手上的倒刺都要给他扣流血了，赵怀京这才艰难地说道：“姐，麻烦你多照应陈锋还有双双了。我走了，放心不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我的电话。”
　　“知道啦，”叶云道，她不知道赵怀京跟陈锋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赵怀京有心，还知道让她多照应点陈锋，陈锋也算是她亲弟弟了，叶云肯定会照顾他的，“你走这事儿跟小锋说过了吧？”
　　“说过了。”赵怀京说，也算是说过了吧？
　　“那就行，东西都收拾好了么？到时候我们去车站送你吧。”叶云说。
　　赵怀京听见这个“我们”愣了一瞬间，他知道这个“我们”里面包含的大概还有陈锋。
　　“不用。”赵怀京忙道，现在陈锋想不想见他还是一个问题吧？他都跟陈锋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必要送的么？
　　“半夜的车，我自己走就行了。”赵怀京道。
　　“那也是，你路上注意着点，到北京了记得发个消息报报平安。”叶云说。
　　赵怀京跟叶云也算是倒了别，他回到宿舍，看着这个小房间，这个他曾经这么嫌弃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还有那些个破旧的陈设，赵怀京此刻竟有些舍不得？可是这里有什么好让他留念的，他居然会舍不得？
　　赵怀京跟周倩打了一通电话，周倩现在正在县城当学徒，毕了业就能自己干家美甲店，她喜欢干这个，找了好久的活儿，每天都干劲满满的。
　　“喂？干什么呀？”周倩正忙着呢，接到赵怀京的电话她还有些惊讶，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你这个大忙人也会给我打电话？又找我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不能给你打电话啊？”赵怀京笑了，他的口吻听着跟平时没什么异样，“你工作顺利么？你能干明白吗？”
　　“你啥意思呀。”周倩不满意了，“那你来做个美甲呗，我给你露两手。”
　　“开店的钱缺吗？门店找好了没有？”赵怀京问。
　　“怎么的，你还要赞助啊？”周倩道。
　　赵怀京嗯了一声。
　　周倩没想到他来真的，不过她想来也是，赵怀京又不缺钱，冲他大方那样，怎么可能来假的。
　　“算啦算啦，”周倩说，“我坑我妈就行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我平时不好吗？我在你心里都什么形象啊？”赵怀京跟她唠着。
　　周倩这个没良心的，到底能不能记着他一点好，赵怀京除了对陈锋跟双双就是对周倩最好了，他拿周倩当妹妹疼的，虽然周倩比他还大两岁。
　　“行行行，有钱的帅哥形象呗。”周倩哈哈一笑，“到底什么事儿啊？我这还忙着呢。”
　　“我要走了。”赵怀京说。
　　周倩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阵儿她才回过神般的说道：“这么快啊？”
　　“一年了不是吗。”赵怀京笑道，语气里有些欠，“你现在要说舍不得我的话，我姑且考虑考虑留下来。”
　　“谁舍不得你了！”周倩喊道，“走就走了，反正你总要走的，早点走还好，也不受这个罪了，在这儿的日子这么苦，难为你这个大少爷了吧。”
　　“行啊，我还怕你哭呢。”赵怀京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哭就行。”
　　那边周倩声音还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问赵怀京还会不会回来。
　　“会吧。”赵怀京说，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他爹还会不会放赵怀京回来，但是为了防止周倩真的哭，赵怀京还是给她留了点希望。
　　“那你，那你回北京了，可别就立马把我忘了。”周倩说，“到时候万一我去北京找你，你不认我怎么办？”
　　“谁敢不认你呀，”赵怀京笑道，“你去北京，谁挡你的道，谁惹你生气了不高兴了，你就说是赵怀京他姐，怎么样，满意了吧。”
　　“不要，说是你姐显得我年龄好大。”周倩说，“锋哥也知道了？”
　　“他比你早知道。”赵怀京也不打算告诉周倩他跟陈锋的事情，他俩的事情没人知道的话就一直没人知道吧。
　　“那你也跟锋哥道过别了？”周倩问。
　　“嗯。”
　　“以你的德性，你应该会抱着锋哥大哭一场吧。”周倩光是想都能想的出来，他说不定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样的带锋哥回北京呢。
　　“我抱着陈锋哭？怎么不是他抱着我哭呢？”
　　“切，锋哥比你稳重多了，我还没见他哭过呢，更别提抱着你哭了。”周倩说，她跟陈锋认识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见过，就连陈锋辍学回到这里那一年，最煎熬最痛苦的那一年，甚至是爷爷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见过，也有可能是周倩不知道，但是她反正就是没有见过。
　　“所以你哭了没？”周倩问。
　　“哭了。”赵怀京说。
　　周倩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她就知道，这在她意料一中，“你舍不得锋哥吧，那正常，回了北京可遇不上锋哥这么好的人了。”
　　周倩知道赵怀京舍不得陈锋，他可能对西北没什么感情，但是对陈锋绝对是有的，周倩看得出来。
　　“舍不得怎么办呢。”赵怀京也笑了，他笑得像是没发生过昨天那些事儿一样，笑得那么坦然，“行了，我给你说一声，以免你见不到我人真哭了。”
　　“赵怀京……”周倩的声音真带上了一点哭腔。
　　“嗯？”赵怀京听出来了，要是按往常他肯定要欠揍的说上一句“真哭了啊？”现在这种情况，赵怀京什么都没说。
　　“你就这么走了，想想回去见不到你，我还真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吗？”赵怀京说，“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你到了北京，灯红酒绿的，看见我打来的电话，肯定早忘了是谁吧。”
　　赵怀京顺着她的话，道：“我肯定准看见周倩这个名字，说谁啊？不认识，哪儿来的推销的吧。”
　　“赵怀京你个混蛋！马上要走了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话。”周倩成功的被赵怀京逗笑了。
　　“行了，你忙吧。”赵怀京说。
　　“哎，你跟锋哥道别了，他说什么了吗？”
　　“哦……”赵怀京想，陈锋说让他滚、说让他放过自己……
　　“锋哥他不会说挽留人的话，他这人特别扭，你别觉得他不在乎你，”周倩忙道，“其实他可在乎你了。他可能什么也不说，可能就说什么你路上注意安全这些话，但他心里准不是这么想的。”
　　“我跟锋哥认识这么多年了，他那么在乎一个人，还是头一次。”周倩道，“真的没骗你，是头一次！他这么在乎一个人。其实他很喜欢你的。”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那边周倩似乎更忙了，她忙回应着那边，好一会儿才能跟赵怀京再说两句话。
　　“好了好了，这边催我了，超级吓人，我不跟你说了啊。”周倩压低声音。
　　“赵怀京，”她小声道：“一路顺风。”


第105章
　　一路顺风。
　　赵怀京想, 他连走都不顺利，这一路也能顺风吗？
　　其实他不知道陈锋为什么这么抵触跟自己回去，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必须要回去, 而他没办法跟自己走吗？
　　陈锋心里到底在纠结或者害怕什么, 他可以告诉自己啊？赵怀京能做的他都会做, 他能给陈锋的他都会给陈锋, 可是陈锋什么都不告诉他, 心里想的什么也没让赵怀京知道。
　　赵怀京想不通，他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通, 那要他怎么做呢？要他留下来, 一辈子跟陈锋在这里, 如果这样陈锋愿意他留下，他就留下好了。
　　可是陈锋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跟赵怀京走，又不愿意赵怀京留下。
　　他归根结底，就是他妈的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罢了！
　　赵怀京发觉自己有够傻的，他居然觉得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人, 真的有能够容忍他全部脾气和性子的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到底是在图什么呢？
　　他现在才明白，如果陈锋什么都不要，那陈锋也就可能连他也不要了。
　　因为赵怀京身上没什么好值得陈锋留念和不放手的。
　　可是赵怀京忘不了, 他睁眼闭眼都是跟陈锋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睁眼闭眼都是陈锋、陈锋的笑、他的声音、他的好，赵怀京忘不了！正因为他忘不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痛苦，所以他才会这么放不下！
　　可是这些他必须要忘了, 他如果忘不了，他明知自己会痛苦……可是他怎么能说忘就忘了？赵怀京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他想，他是爱陈锋的，不然他不可能为了陈锋想要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赵怀京已经做好了陈锋跟他回去的准备，他是同性恋又怎么样？哪怕被赵霆打断两条腿又怎么样？赵怀京甚至想好了跟陈锋在哪里生活，他会安排好一切，就在北京的一栋房子里，那里只有他们还有双双……
　　可是陈锋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真想问问陈锋，揪着陈锋的衣领问问陈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可是陈锋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他！
　　他要自己滚，可以！赵怀京滚就是了，可起码要让他滚的明白，让他滚的心甘情愿，而不是让他滚的那么不明不白！
　　这一夜，赵怀京想了很多，想了很多种陈锋让他滚的可能，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赵怀京怎么能猜到陈锋在想什么，如果他能猜到，那他还至于在这里想的昏天黑地吗？
　　“陈锋！”于是他大半夜敲响陈锋家的门。
　　“陈锋！我知道你没睡！”赵怀京喊道，他只恨现在没办法让他从二楼的窗户翻进去，不然他怎么也要找陈锋问个清楚，到底是不爱了，还是怎么样了，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你出来！我有话问你，我有话跟你说！”赵怀京喊道。
　　可是无论如何，无论赵怀京怎么说，二楼连灯都没亮，他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更别提陈锋出来见他了。
　　赵怀京心想，难道他是要彻底跟自己斩断联系吗？是彻底不打算跟他说一句话了吗？难道……就非得这样？没有一点办法？
　　“陈锋……！”赵怀京继续喊，他越喊越觉得心里委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日子，现在的心境，跟那时候竟然也没什么区别。
　　“你出来，我们见一面好不好？”赵怀京喊道。
　　如果他不能、陈锋不想听他说话，那跟他见一面也不行吗？赵怀京马上就要走了，真的马上就走了，难道他连陈锋一面也见不了吗？
　　“我不说话，我就看你一眼好不好？”
　　“我就只看你一眼，陈锋！”
　　可是为什么只看一眼也这么难？
　　“你让我滚的明白行吗？让我知道我哪儿错了行吗？是不爱我吗？！是不爱我了吗？”赵怀京一拳砸在门框上，指关节传来的疼痛传到他的心里。赵怀京把额头抵在抵在生锈的门框上哭了起来，他哭的伤心、哭的痛苦，很久很久连一个完整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用顾及任何人，就连陈锋也不在，赵怀京把自己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对你干过的混蛋事儿很多，你恨我吧？你恨我吗陈锋？”赵怀京道，“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他的坏脾气、他的不讲理，他的不懂事，都是可以改的。
　　“你让我放过你……”赵怀京哽咽着，“我放过你，你别恨我好吗？”
　　……
　　“陈锋……我心里、好疼啊。”赵怀京慢慢地靠在了门上，他背靠着门，眼前是模糊的街道，这条街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可是就算他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我让你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一个混蛋，你是不是努力忍受我了，但是发现没办法忍受，所以才让我放过你。”赵怀京喃喃自语。
　　“可我能怎么办？你知道其实我也没办法，”赵怀京说，“我没办法啊陈锋。”
　　“我总说让你再等等我，”赵怀京无奈地笑了，“其实我是认真的，我说的不是空话。”
　　他明白现在太多事情的确是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回去，因为他有很多事儿没有处理，他那么讨厌赵霆、那么讨厌“赵家的儿子”这个头衔，可是直到现在，赵怀京依旧没办法摆脱这个头衔，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赵家的，不是他赵怀京自己的。
　　赵霆说的没错，离了赵家他什么也不是，他现在，也依旧没有办法把陈锋堂堂正正的带回北京，他给不了陈锋稳定的日子，他总说让陈锋再等等他，可是陈锋凭什么等他，等到现在，赵怀京能做什么？他还是那个没成长、站在他爹阴影下的那个赵怀京！
　　别提陈锋看不看得起他，赵怀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耀武扬威那么久，归根结底也是靠的赵家！
　　“陈锋！”赵怀京又用力拍了拍门，卷闸门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响，那声音，如果陈锋没睡着，他一定能听到，也能听到自己说的所有的话，“我知道你还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还没长大！”
　　赵怀京承认自己现在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出息，他从前绝对不会承认的事情，赵怀京他现在承认了，他全部都承认了！
　　“你再给我点时间…总有一天，”赵怀京喊道，他说的那么认真，也从来没有那么认真过，“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北京！”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会让陈锋真的看得起自己，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依靠的人。
　　在这个他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赵怀京去了一个他一直都想去的地方。爷爷去世以后，整个家里都变了不少，变得更加空荡荡的了，陈锋总站在爷爷的房间门口发呆，有时候做的饭也会专门盛出来一碗，他可能也会忘了爷爷的离开。
　　赵怀京心疼陈锋，他每当看到陈锋那落寞的神情，就觉得心像被人剜了一刀一样的疼，他看着陈锋的背影，头一次觉得没有办法。他没办法给陈锋这份爱，也没办法让陈锋忘记，更没办法弥补陈锋心里的伤痛。
　　陈锋爷爷的事情，像道坎儿一样在赵怀京心里过不去，他没有陪伴陈锋度过那段日子，赵怀京觉得这是他欠陈锋的，那段日子让陈锋自己一个人熬过去，赵怀京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觉得无论怎么样也没办法弥补。
　　赵怀京一个人上了山，他记得这条山路，爷爷就葬在这个地方。
　　山路崎岖，可是赵怀京不觉得困难，这条路陈锋走过那么多回，陈锋从没开口说过什么，赵怀京怎么能觉得困难？怎么会觉得困难？
　　他知道陈锋总来这个地方，除了必要的纪念的日子，陈锋也会来这里陪爷爷说说话，赵怀京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也猜不到，他只知道陈锋常来，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这个晚上，赵怀京也陪爷爷说了不少话，老人家生前对赵怀京也好，可是赵怀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爷爷就走了，他还没有感谢爷爷照顾陈锋和双双这么多年。
　　不知待了多久，天空泛起鱼肚白，赵怀京看了眼山头那隐隐要显现的日光，发觉是时候要走了。
　　临走，赵怀京跪在地上，向爷爷磕了三个头。
　　他的额头磕在这片黄土地上，再抬起的时候额头上沾了不少土印儿。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活了二十多年根本就没有跪过人，他现在这么坦然，因为陈锋的爷爷就是他的爷爷，是他的家人。
　　赵怀京深吸了一口气，他道：“爷爷，这些年，辛苦您了。辛苦您拉扯陈锋和双双长大，把他们照顾的这么好。陈锋总想您，我知道他很疼，您多去梦里见见他，让他别自责，别多想。”
　　“您就放心吧，在那边过的好好的。我会带陈锋和妹妹走的，我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第106章
　　赵怀京走的突然, 他也没想过会这么突然。那天没跟陈锋再见一面，他以为可能还会有机会，他能再悄悄看陈锋一眼, 可是上天也不给他这个机会。
　　赵怀京接到了杨嘉好的电话, 杨嘉好在那头让他赶紧回去,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让赵怀京本就烦躁的内心更加阴沉。
　　奶奶进医院了。
　　这次不再是做戏、也不再是奶奶和杨嘉好联合起来欺骗赵怀京的把戏。
　　奶奶真的进医院了, 从听到他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
　　他真的走的这么突然，赵怀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小破宿舍, 最后的记忆里还是跟陈锋在一起的日子。
　　他想他不久以后也许就会回来, 也许需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也许……但总之，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这里不会再有人等他了。
　　他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舍不得这个地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赵怀京看着外面的人群, 企图在这些人里找到熟悉的身影，找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可是并没有，他望了又望，要把这个车站望穿了, 最后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于是，赵怀京也不再回头，他毅然决然的拉着行李箱，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他待了这么久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很久，但赵怀京就觉得怎么会这么久，怎么会这么让人难忘，怎么会让人这么忘不掉。
　　……
　　杨嘉好来接机，其实他有不少话想说，只是他接到赵怀京的那一刻，却有些无法言语，看着赵怀京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知道在西北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看着孤身一人回来的赵怀京，似乎有一些明白。
　　“奶奶有事吗？”赵怀京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还没醒，进医院三天了，昨天我才联系上你。”杨嘉好道，“叔给你打的电话你一条也没接，你……”
　　杨嘉好看着他这幅样子又不太忍心说狠话了，他没有必要说，因为他爹自会说赵怀京。毕竟他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懂事。
　　“去医院吧。”赵怀京道。
　　杨嘉好叹了口气，他还是忍不住，眼前这个人可是他最好的哥们儿，杨嘉好没办法对他不管不顾，“等会儿进了医院，你别跟叔置气，这事儿你做的不对，他说什么你就忍着，知道吗？”
　　赵怀京嗯了一声。
　　“你就跟叔服服软、还有奶奶，她真的很担心你，你也为了她考虑考虑，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别让她那么操心。”
　　赵怀京又嗯了一声。
　　“行，”杨嘉好苦口婆心的嘱托完，“你们家的事儿我不方便掺和，你干什么都悠着点。”
　　赵怀京不再回应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他爹、他哥、还有他大姐，所有人都聚在了一块儿，赵怀京难得见这么大阵仗。
　　赵霆远远的瞧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便阔步向赵怀京走了过来，赵霆脸上带着怒意，他平时怎么由着赵怀京都行，他管不了赵怀京，可这次他真的是太混账了，奶奶因为他进了医院暂且不提，打了那么多通电话这人充耳不闻，他到底是想造反还是怎么样？
　　赵怀京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爸！你别打怀京，有什么话先好好说。”赵沁，也就是他大姐先一步护在赵怀京身前，忙出声宽慰道。
　　“他要造反，他居然还有脸回来！”赵霆也是头一次当着女儿的面发这么大的火。
　　赵怀京不想让赵霆的气迁怒到他姐的身上，他摆手将赵沁挡在身后，直视赵霆带着怒意的目光：“我想先进去看看奶奶。”
　　“你奶奶被你气的都进医院了！你去看她是嫌她气的不够严重吗？”赵霆道。
　　“你知道这阵子多少人问我你的情况吗？我知道你爱玩，平时那些个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不知道外人怎么说你的？我儿子是个同性恋，这说出去好听吗！”
　　赵怀京沉默着，他盯着病房门上磨砂玻璃透出的模糊人影，觉得心里一阵疼。
　　“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是吗？我会坏了赵家的名声，是吗？”赵怀京开口，发觉嗓子哑的厉害。
　　杨嘉好站在一边，他才刚给赵怀京嘱托的什么，他爹现在这样，就是座行走的活火山。这人怎么就不听呢。没办法，他只好连忙出来打圆场，“叔，您先别生气。我们跟赵怀京都这么熟了，这里面有误会的。”
　　赵霆捏了捏眉心，他冲赵钧招了招手，那边赵钧一直沉默着，以往他不会让赵霆冲赵怀京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是这一次，赵怀京这个事儿让他也有些觉得不妥。
　　“你把你弟带走，这些天……这一个月都别想给我踏出家门半步！”赵霆一声令下。
　　“凭什么？”赵怀京喊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让我去看看我奶奶行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你打的轻了！”赵霆道，音调里也满是气愤，“我让你去支教，让你去锻炼自己，我是让你去干这个的吗？！我是让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的吗？！”
　　“你再说一遍试试！”赵怀京喊道。
　　赵霆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怎么敢这么说的！任他怎么说自己，赵怀京也认了，如果是单纯说他赵怀京，那他今天一句话也不会反驳！可是他怎么敢说他身边的人的？那些人对赵怀京有多重要，赵霆根本就不会知道！
　　“你真的要造反是不是！”赵霆指着赵怀京，“我是不是教训你教训的太轻了！”
　　“那你打死我吧！还有……”赵怀京根本就不在乎赵霆有多气愤、有多忍耐，他这种人永远只在乎自己的名声，除此之外，他赵怀京是死是活赵霆也不会在乎！
　　“我是同性恋！”那个曾经那么无法理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人，此刻正掷地有声的喊道，他说的那么坦然、说的那么决绝、说的那么义无反顾。
　　他就是要告诉赵霆，他儿子是个同性恋，他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空气间一刹那似乎静止了，没等赵怀京再开口，气氛终于爆发了。
　　“赵怀京，你懂点事行不行！”赵钧道。
　　“哥！”赵怀京有些蒙，任他怎么混蛋也就算了，可赵钧还从没这么对待他过，赵钧什么时候这么对他过？！
　　赵钧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将赵怀京拉出了这片“战场”，由不得赵怀京拒绝，他一直都很听赵钧的话，也几乎没反抗过赵钧。
　　车内是一股低气压，赵钧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他皱着眉，一句话也没说。
　　半响他看了赵怀京一眼，开口道：“哥不想关你禁闭，这些天你先住我那儿。”
　　他怎么就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赵怀京怎么会喜欢男的的？他从小看着赵怀京长大的，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哥，”良久、赵怀京开口，“同性恋怎么了？”
　　赵钧算是赵怀京第一个“人生导师”，赵霆不管他，所以就得他这个当哥的来管赵怀京，赵怀京从小到大生活、学习，全是赵钧来管的，他有时候觉得他都不能算是赵怀京的哥了，是他的半个保姆才对，他教会了赵怀京不少东西，好的也有、不好的也有，打小，赵怀京就问他各种问题，赵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根本就没有赵钧不知道的。
　　可是此刻，他真的无法回答赵怀京这个问题。
　　“没有…”赵钧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得为这个家考虑考虑不是吗？怀京，”赵钧道：“你25岁了，想再玩几年，可以，我可以理解你。”
　　“我不是玩玩的！”赵怀京喊道：“我是…认真的，哥，我是认真喜欢一个人的！”
　　“……”
　　赵钧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弟弟，记得最开始那么认真看他还是在赵怀京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小，也不太懂事。
　　“你总该明白，有些事就是没办法。”赵钧道。
　　“可我现在不明白。”赵怀京低下头，他真的不明白，陈锋说的话他没搞明白，现在赵钧说的话他也没有搞明白！
　　“是因为我姓赵吗？”赵怀京后知后觉。
　　可是他没办法！他没有选择自己出生的权利，没有选择自己姓甚名谁的权利，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他确实没有办法！因为他姓赵，所以他跟陈锋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因为他姓赵，所以他现在没办法跟陈锋在一起，因为他姓赵，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你是认真的，然后呢？”赵钧说。
　　赵钧的声音那么轻，可是像块石头一样压的赵怀京心里有千斤重，让他心里一沉。
　　“结果有什么改变吗？”
　　赵怀京愣在原地，没有任何改变，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天你住我那里，等爸消气了，我带你去见奶奶。”赵钧道，“你收收心，过阵子跟我进公司吧。”
　　赵怀京再也没有回答他，他的记忆飘回了在西北的时候，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呢？他曾经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他曾经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现在他发觉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太单纯了！
　　可是，赵怀京心想，什么事没办法都可以，在陈锋这件事情上，一定要有办法。


第107章
　　这阵子就连杨嘉好也联系不上赵怀京, 他脑海里闪过几种赵怀京的后果，越想越惨，杨嘉好有点不敢想了。他搞不明白他这个哥们儿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实在的, 他搞不懂赵怀京在想什么, 也搞不明白陈锋什么想法, 怪不得这俩人能凑一块儿呢, 杨嘉好谁的也搞不懂。他见赵怀京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因为他总觉得赵怀京用尽所有手段也会带陈锋回北京的。
　　可是并没有。
　　那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跟陈锋的关系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直到几周后，杨嘉好才再次见到赵怀京。他跟刚回来的时候比起来已经大变样了, 刚回来的那时候简直就是一副生无可恋, 下一秒就要去死的模样, 现在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杨嘉好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或者是要开始新的阶段了。因为赵怀京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就是这种人，他不可能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叔没有为难你吧？”杨嘉好问。
　　赵怀京靠在沙发上，他用手挡开前来倒酒的服务员，随意道：“他为难我的次数还少吗？”
　　确实, 杨嘉好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不过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但是……
　　“你手上怎么了？”杨嘉好的目光落在赵怀京的手上，手掌侧面一片青紫，看得杨嘉好有些触目惊心。
　　“哦，”赵怀京比杨嘉好的反应轻多了：“赵霆关我禁闭, 锤门锤的了。”
　　赵怀京在他哥家闲不下来就想跑，跑的后果就是这个，不过起码赵霆没有打断他的腿，时至今日赵霆终于肯放他出来也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这件事热度已经慢慢下去了。
　　“哦，”杨嘉好想, 那也是，他的目光又瞥见了赵怀京的手心，更觉得奇怪了，“那你手心呢？这怎么搞的？”
　　赵怀京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心，上面已经留了疤痕，那是当初赵怀京拿烟头烫伤的。他把手掌心朝下，“没什么，不小心。”
　　杨嘉好哦了一声，他寻思着怎么样赵怀京也不可能傻到往自己手心上烫，也就信了他的那个话。
　　现在想来，赵怀京也没想透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陈锋心疼他吗？还是为了让陈锋记住他？可能两个都有，可能……可能他就是心里太疼了，想找个别的什么让自己心里不那么疼。
　　杨嘉好其实不想提这件事，他估摸着肯定会戳住赵怀京的痛点，但他真有点好奇，除此之外，也想帮赵怀京出出办法。
　　“你跟陈锋……？你俩，怎么样了？”
　　赵怀京漠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有一段日子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无意识的指尖摸上手心上的疤痕，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两个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杨嘉好不敢说，可是心里却跟个明镜儿似的，肯定不怎么样。不然这人能这样吗？
　　能怎么样呢？杨嘉好无奈地心想。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分开。说实在的，无论怎么样，无论他们彼此心里有多难受还是有多气愤，现在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赵怀京抛不开家庭、抛不开他拥有的一切，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抛的开，陈锋能让他抛开吗？杨嘉好虽然了解陈锋的不太多，可是就光从赵怀京那些天见天找他出的那些个主意，就能知道陈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让赵怀京抛弃一切？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赵怀京道：“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也决定了很多……”
　　杨嘉好听他这个语气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杨嘉好。”
　　“嗯？”
　　“我想干一件事儿。”赵怀京良久道。
　　杨嘉好跟赵怀京认识二十多年，他能听出来赵怀京什么意思，也知道赵怀京什么样是认真的、什么样不是闹着玩的。他听着这个语气，跟往常的都不一样。
　　“什么事儿？”
　　“你说我非得姓这个赵么？”赵怀京说。
　　什么？
　　杨嘉好皱了皱眉，赵怀京脑子抽了吗？还是这几天关禁闭关傻了？还是失个恋疯了？
　　“怎么的，你要去民政局改名啊？随夫姓，姓陈？”杨嘉好说。
　　赵怀京瞬间乐了，他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杨嘉好，“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正经的是我吗？杨嘉好心道。
　　“我想让一个人看得起我，能依靠我。”赵怀京低着头，看着酒杯里的酒，他一饮而尽。
　　杨嘉好沉默着，他知道赵怀京嘴里的这个人是谁，说真的，赵怀京混迹情场这些年，什么时候这样过？他搞不明白，陈锋那小子给赵怀京下了什么药，要让他这么忘不掉。又或者是，陈锋做了什么，让赵怀京变化这么大。
　　陈锋应该开个班，让他们赵家人都听听。到底是干什么了，把赵怀京这人给改变成这样。
　　他也忘不掉此时赵怀京对他说了什么话，赵怀京是什么人？圈子里出名的有钱有势又爱玩的公子哥儿，他什么也不用干就能过的风生水起，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他哪怕就这么一辈子玩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杨嘉好众多朋友里，数赵怀京最自在，年轻、不用管别的事儿，虽然他爹管着他，可是他爹管着他又管不了他，杨嘉好觉得他这个哥们儿就这么潇洒一辈子、混蛋一辈子，因为他原来认识的赵怀京就这样。杨嘉好觉得这货就该这么混到死。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人居然告诉他，他这辈子不想就这么活了，他想活的有点意思？
　　杨嘉好不明白这个“有意思”是怎么个有意思法，他从来就猜不透赵怀京的想法，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好像赵怀京什么出格事儿都做的出来。高中的时候，二话不说站出来替秦同挨处分；二十多岁，风生水起了这么多年，当少爷当了这么多年，告诉他他要去西北支教；前阵子，又当着他爹的面亲口承认他就是个同性恋。
　　现在，这个人又告诉他，他想活的有意思一点？
　　可是杨嘉好明白，他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不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赵怀京想干一件事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他就自己想干，就去干了。天底下还他妈的没有他赵怀京不敢干的事儿。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杨嘉好只能这么说。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就佩服杨嘉好这一点，也喜欢杨嘉好这一点，不扫兴。
　　“有啊，等会儿开车送我回去，我喝酒了，不能开车。”赵怀京说。
　　“我说真的。”杨嘉好道，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正经，什么节骨眼了，还能开玩笑呢。
　　杨嘉好眼见着他这个最好的哥们儿摇了摇头，“这件事儿，我不要任何人帮。”
　　赵怀京确实是变了。杨嘉好心道，他原来不相信人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这个前两年还跟他一起飙车、把妹的公子哥儿，现在正在正儿八经的告诉他，他要去干一番自己的事业，不靠任何人？
　　“赵怀京，我发现我看不透你。”杨嘉好道，“二十多年了我竟然还没看透你。”
　　赵怀京哈哈一笑，他笑得这么坦荡又自在，“你以为看透一个人这么容易。”
　　其实他原来也以为看透一个人很容易，花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可是看透一个人谈何容易？他现在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儿就是看不透。
　　杨嘉好心想看透一个人好不容易、太不容易。
　　他有预感，以后与赵怀京见面的日子估计要屈指可数，这人要单枪匹马的闯出名堂，可是赵怀京想干的事情怎么会容易？他想不靠任何人，就光靠他自个儿干出来什么成绩，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如果这是个什么容易事儿，要真这么简单，早就被人抢着做了。
　　杨嘉好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学四年混过来的哥们儿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能干到什么地步折腾出什么水花、更不知道他的这一腔热血何时流尽。
　　但如果这是赵怀京下定决心深思熟虑过后想干的，那就去干吧，还能拦什么呢？
　　说到底，杨嘉好他自己也想看看——这个活的不管不顾的家伙，他的这辈子到底能活成什么样，能活的多么有意思，多么带劲。
　　“然后我现在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赵怀京说。
　　“什么？”
　　“我这些天闲的没事就在想……周明那孙子躲在哪儿了？”赵怀京问道。
　　周明的下场在意料之中，他有天喝的醉醺醺准备找个姑娘开房的路上被人拽进巷子打了一通。据说周明的呼喊和求救声能传到街口，隔天就进了医院，在医院待了足足一个月下床还是不利索，其实谁都能猜出来这件事是谁策划的，只是周明却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别人都当他好面子，为了争一口气，只有周明知道，不是他不想谈，而是他不敢谈那天那个巷子口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的恐怖，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个“同性恋”事件的主人公随手将沾满血迹的手往白衬衫上擦了擦，他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可是又有点笑意，周明没听出来这个笑意，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怎么样，娘炮打的你爽不爽？”


第108章
　　周倩从县里赶回来的时候, 这里早就没有了赵怀京的影子，他走的这么快、这么干净，没留下些什么, 也没带走些什么。
　　虽然周倩舍不得赵怀京, 她嘴上当然不会说这个, 周倩觉得不好意思, 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因为她舍不得也没什么办法，她不可能说让赵怀京留下来, 她还是分得清是非的, 赵怀京走这件事, 是必然的、是可以预料到的。
　　只是周倩还是挺难过，她总感觉已经适应了有赵怀京的日子，有那个闹腾的、吵闹的、跟她拌嘴的那个人的日子，她也感觉恍惚，感觉下一秒不知道赵怀京会不会又从哪儿窜出来吓她一跳。
　　“锋哥，”周倩吃着半拉橘子, 她虽然不舍，但也没那么不舍，赵怀京说会回来看她，那她就等着赵怀京回来的那天呗，再或者, 等她的美甲店干起来，她有钱了，也可以去北京找他啊，周倩想的没那么复杂，这么一想, 就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我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锋哥，赵怀京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周倩说，她心大，对什么事儿都不敏感，想不到，也看不出来她提起赵怀京的时候气氛会有些沉默。
　　“没说什么。”陈锋道。
　　“那确实，”周倩哈哈一笑，得亏她能笑得出来，“他是不是只记得哭了，哈哈，他抱着你哭没？赵怀京告诉我他哭了，早知道我也赶回来了，我还没见过他哭呢，等他哭了，我要狠狠嘲笑他一顿……”
　　“哎，怎么有点想他呢？”周倩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只记得赵怀京的好了，赵怀京跟她拌嘴、跟她吵架的时候可不记得让着点她。
　　见陈锋一直没说话，周倩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她这么些天能看不出来陈锋在乎赵怀京吗？虽然她无论无何也想不到他跟赵怀京曾经是那种关系，可是就拿兄弟、朋友、哥们儿的关系来说，周倩从没见过陈锋身边有个这么亲近的人。
　　陈锋没什么朋友，高中、大学时期的同学几乎也已经不联系了，他的人生被困在西北的这个小镇上，他的生活本来是不允许他有那么多朋友的。直到一个人贸然的闯进陈锋的生活里，陈锋才算是真正的有个朋友了。
　　周倩跟陈锋认识快二十年，她没见陈锋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陈锋有时候不说，可是周倩能看得出来，他对赵怀京好、他在乎赵怀京。
　　这次赵怀京离开，周倩不相信陈锋心里没点不舒服。
　　“你其实也很想赵怀京吧？”周倩嘿嘿笑道，他还没见陈锋想过什么人呢。
　　陈锋不回答，周倩就更确定这个答案，只是她有些奇怪，赵怀京曾经告诉过她，当初锋哥生日的时候，赵怀京可是把一套北京的房子送给锋哥了，不过后来听赵怀京说锋哥没要。
　　可是当时赵怀京告诉她，他想带陈锋和爷爷双双他们回北京，只是现在爷爷不在了……可是为什么锋哥没跟赵怀京走呢？那时候赵怀京那个模样，周倩甚至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锋哥，这次赵怀京没说让你跟着他一块儿走吗？”周倩试探性的问道。
　　陈锋记账的手顿了顿，“你的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装修着呢。”周倩一带就被带歪了，她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讲她美甲店的未来规划，一时间也想不起来问赵怀京的那些事儿了。
　　锋哥走不走，周倩也左右不了。她虽然也想让锋哥去过好日子，可是陈锋就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赵怀京能不能明白，周倩倒是清楚陈锋的性子，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哪能说走就走的？
　　更何况，在周倩眼里，归根结底，赵怀京跟锋哥也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关系，又不是什么恋人，离了对方还不行那种。
　　周倩聊着聊着就聊嗨了，什么年入十万、二十万的，她呲着牙乐了半天。
　　“锋哥，等我赚着钱了，绝对不让你这么辛苦了，到时候我们去北京找赵怀京好不好呀。让他好好招待我们，狠狠坑他一笔的！”周倩笑道。
　　陈锋听了这话只是弯唇笑了笑，他看着周倩憧憬的样子，觉得这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跟十八九岁时候一样。
　　“行了，这些天多陪陪阿姨，以后有的忙。”
　　“知道——”周倩冲陈锋挥了挥手，她顺带着顺走了一瓶矿泉水，不过陈锋是她哥，周倩还有什么不能顺的？
　　“锋哥！”周倩临走了不忘记喊他，“你是不是没跟赵怀京好好道别？你给他打个电话啊！他舍不得你！指不定在北京天天哭呢！”
　　陈锋沉默着，他低头看着桌子上瘫着的账本，现在不用再记录爷爷的医药钱、不用再记录攒助听器的钱。
　　也不用再记录车票钱了。
　　他那时候说了那么多的狠话，赵怀京应该彻底死心了吧？陈锋心想，他慢慢攥紧拳，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手心里，可是陈锋一点也不感觉疼。
　　其实赵怀京最后离开的那天，跑到家里来给他告别的那天，陈锋都知道，只是他从始至终没有给赵怀京什么回应。
　　赵怀京想让自己跟他走，可是，陈锋没办法跟他走。也许早就该说清楚、那样会不会也不会让他那时候那么痛苦？也许就跟赵怀京说的一样，如果可以，就不开始好了，这样彼此是不是都会不那么痛苦？
　　他好想告诉赵怀京，不是他错了，他没有任何错，他好想告诉赵怀京，他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他不恨他，他怎么可能会恨赵怀京？他怎么可能会恨一个那么好的人？可是陈锋没办法，他只能任由赵怀京在外面痛苦的自责，但是他没有办法！
　　没办法这三个字，陈锋其实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三个字好像贯穿陈锋的一生。被父母抛弃这件事儿没办法，考上大学又被迫辍学这件事儿没办法、也许再也遇不到赵怀京这件事儿没办法、跟赵怀京走这件事儿也没有办法。有时候这些事儿就是没办法的，是无能为力的。陈锋早该明白，他甚至明明就明白，可是还是任由这件事发生。
　　因为喜欢一个人，也没办法。
　　想让一个人好，也没有办法。
　　听着周倩说的那些话，陈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这些天已经尽力的不去想赵怀京的那些事情，但是睁眼闭眼全部都是他那自责又痛苦的表情。
　　陈锋从没想过让赵怀京痛苦，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回到那时候，最初的时候、再遇到赵怀京的时候，一个人告诉他，他最后会让赵怀京变得痛苦，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陈锋也不会再冲动了，不会再开始这段感情了。
　　他其实是可以忍耐的，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如果当初再忍耐一下，尽管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赵怀京了，但起码不会让他那么痛苦。
　　他想赵怀京，他不舍得赵怀京，可是再想、再不舍得也没有办法了。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陈锋满意了。他跟赵怀京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场轰轰烈烈的梦一样过去了，陈锋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一年多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能再遇见赵怀京、从没想过跟他在一起，这一年，要把陈锋的一辈子过完了。
　　他已经很知足了。
　　希望赵怀京能尽快忘记他，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也不要那么痛苦。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告诉赵怀京，他不是个烂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公子哥儿，他很厉害，很有担当，也很能吃苦。
　　其实他应该早告诉赵怀京的，应该早点夸一夸他，因为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张背面写有“9.27怀京北京”的照片被陈锋放在了账本的最后一页，跟一堆三块钱、三块钱的车票记录紧挨在一起，然后封进了柜子里。
　　这个账本早就已经用完了，因为里面有太多值得留念的东西，陈锋不太舍得换掉，他想现在是时候换掉了，因为最重要的那些东西，也已经用不着他再记录了。
　　陈锋跟赵怀京几乎没有打过电话，他记得爷爷去世那天给赵怀京打过三通电话，只是赵怀京没有接到，再往后，两个人又整天在一块儿，没有打电话的那个必要。
　　他平时也不跟人联系，偶尔有县城的活来找他，通话记录里面几乎都是陈锋的熟人。
　　只是有一条不太熟的，来自一个月前。在赵怀京跑来喊他回北京的前一天，在赵怀京是同性恋这件事传遍北京的后一天。
　　那通电话，陈锋不太想回忆。但其实用不着回忆，他也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每一个央求，陈锋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通来自北京的电话，通话人是赵怀京的奶奶。
　　最后一句，陈锋记得格外清楚。
　　小锋，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怀京不懂事，但是你应该很懂事了，我老了、七八十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他结婚，小锋啊，就当奶奶求你，你放过他好吗？让他回北京，行吗？


第109章
　　赵怀京彻底与赵家没了联系, 从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以后，赵霆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从禁闭室出来的条件之一, 就是承认自己不是同性恋。
　　只是这招对赵怀京没用, 赵霆关不了他一辈子, 只要让赵怀京有一点能跑出去的机会, 赵霆就关不住他。
　　七层楼很高很高, 赵怀京不是没想过从窗户翻出去，只是后来连窗户都给赵怀京封死了, 他连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可是赵怀京就是不愿意服软, 否认他是同性恋, 不就是让他否认跟陈锋的关系，赵怀京办不到。
　　他用了多大的功夫、费了多少劲儿才跟陈锋有这个关系的？他忍受了多少的煎熬与折磨才跟陈锋在一起的？要让他否认这些，没这么好的事儿！
　　离开家的那天，赵怀京也说不明白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团火，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 赵怀京有些激动、有些期待，也许他是冲动、也许是眼高手低、也许是自傲。
　　可是他真的没有害怕。
　　他只是需要再快点……还要再快点……快点让自己成为一个可靠的人，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赵霆不相信眼前的这个混蛋儿子会闯出来什么名堂，尽管当初赵怀京去西北的时候他也不抱任何希望，以为会等来他无法忍耐般的回来, 只是赵怀京居然真的待了那么长时间。可是脾气、性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赵怀京不要赵霆信不信他，无所谓，赵霆爱信不信，但他去意已决。赵霆不相信的话, 他就做给赵霆看，一个月不行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两年、三年……他总能闯出来的。
　　奶奶从医院出来以后，身体明显没有以前好了，人也变得比之前憔悴许多，赵怀京看着奶奶那模样，他想起那天站在床边，老人家布满沟壑的双手紧拽着他的衣服下摆，眼角含着泪，嘴里念叨着，要她怎么办，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
　　赵怀京一言不发，他站在床边像具不会动的雕像，其实心里也很难受，可是赵怀京明白他开口大概会适得其反，他不可能让奶奶满意的，奶奶想要的，赵怀京做不到。哪怕让他去死，赵怀京也认了，可是让他结婚生子……赵怀京做不到。
　　他只能咬紧下唇，心里不停的跟奶奶道歉，他错了，他是同性恋这件事错了、他爱上一个男人这件事错了、他不结婚不生孩子错了，他不懂事也错了……他从小到大没少让奶奶操心，现在二十多岁了，还是让她这么受伤。
　　他是个混蛋、也不孝顺、更没良心，赵怀京都认了。如果这是他注定要背负的，他无怨无悔。如果真的有下辈子，赵怀京希望她能有一个不那么让人操心的孙子，最好孝顺一点，懂事一点，别再那么混蛋，无论如何，起码别再像自己这样了。
　　只是他已经这么决绝了，也还是没有办法。赵怀京心里思索着，陈锋不还是放手了吗？赵怀京已经用尽力气去维系这段关系了，他真的已经尽全力了吧。
　　他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吧？
　　所以赵怀京离开家这件事没跟奶奶说，一怕奶奶担心、二怕奶奶生气，赵怀京还是决心悄无声息的走了，他没带多少行李，真的打算走的时候，发觉这辈子过的确实还挺潇洒的。
　　他离开赵家这件事儿身边的朋友只有秦同和杨嘉好清楚，那两人要跟他饯别，赵怀京让他们别没事找事，他只是去创业，不是去死，至于这样吗。
　　对此秦同表示，这俩有什么区别吗？
　　赵怀京登时无语，他们这次没再花天酒地，反正是回到了高中的那个操场，当然从大门他们三个社会人士是没办法正儿八经的进去的，三个二十多岁的人，最后还是翻墙翻进去了。
　　赵怀京哈哈一笑，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点感概，想起高中的时候，也是他们三个翻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的没出息。
　　杨嘉好喝醉了喜欢回忆往昔，喜欢回忆赵怀京的那些个黑历史，喜欢拿赵怀京的那些个事儿当下酒菜。
　　赵怀京难得这次没骂人，也没踹人，更没打人，他想估计也就聚这么几次了，以后他忙起来，还有得聚吗？赵怀京不清楚，所以就由着杨嘉好去了。
　　“你记不记得高二那年为了替秦同挨处分，把烟头弹进了教导主任的茶杯里，老刘追着你跑了两条街。”杨嘉好道。
　　“忘了。”赵怀京其实没忘，只是这件事真有点混蛋了，虽然后来他给教导主任赔罪道歉，写了8000字检讨，还送了一个顶好的新茶杯，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你对哥们儿有义气。”杨嘉好说，他看了眼赵怀京，真的是很正经的问他就非得走到这个地步吗？就真的不要任何人帮忙？他跟秦同又不姓赵。
　　“现在想对我好了？”赵怀京开玩笑，“晚了！”
　　其实杨嘉好和秦同帮他很多了，这件事儿刚翻出来的时候，他当时在西北，是杨嘉好跟秦同顶了很多火力了，赵怀京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们。
　　“你知道我很少站别人……”杨嘉好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怀京的话堵了回去。
　　赵怀京眉毛一挑，“你没少站。”
　　“他确实没少站，但你知道我其实很少说你的那些个事儿……”秦同道。
　　比如什么上房子揭瓦那种……
　　“你也没少说。”赵怀京道。
　　“你俩半斤八两行吗？”赵怀京真是乐了。
　　“唉，”杨嘉好叹了口气，他揽着赵怀京的肩，抬头看了眼夜空，“赵怀京，真有你的。”
　　“早知道小学作文让写最佩服的人我就不写我爹了，我写你得了。”
　　赵怀京特欠揍的笑了，他悠悠地说：“我不就是你爹么。”
　　“你大爷的！”杨嘉好发觉这人没个正经，他在这边感慨天感慨地感慨过去感慨未来，这b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当他爹？
　　他就白自我感动一番，赵怀京是什么人，杨嘉好还不了解他吗？赵怀京办一件事儿从不考虑后果，从来就是走一路看一路，这条路不通就换下一条路，他就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原来杨嘉好觉得他是心气儿高，不在乎，时至今日杨嘉好才明白，赵怀京只是单纯的勇敢。
　　赵怀京从草坪上站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支教的那个小破学校，这个对比让赵怀京一时有些无言，那群孩子还没见过这种操场吧？也没见过这么高的教学楼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感慨起来了，可能是这阵子想的事儿太多，赵怀京摇了摇头，不能再回忆了，他好不容易让脑子里不再全是陈锋一个人，如果再回忆起来，那就功亏一篑了。
　　“哎，这是什么？”杨嘉好发觉地上有个小玩意儿，捡起来才看明白是个小木笛。
　　赵怀京匆忙地摸了摸衣服口袋，他意识到自己口袋里缺个什么东西，忙道：“我的，给我。”
　　“你什么时候会刻这玩意儿，”杨嘉好拿在手里观摩了一会儿，对赵怀京这态度特不满意，“我就看看，别这么宝贝，啊。”
　　“给我。”赵怀京从他手里夺过这个木笛，他放在手心看了看，指尖摸索着上面“怀京”这两个字，赵怀京又给放进了口袋。
　　“怎么的，你的传家宝啊？还得随身带着。”秦同连瞧都没瞧见。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感觉瞒这两个人也没什么意义，“陈锋送我的。”
　　……
　　一时间气氛就沉了下来，就连刚才还在不知道哪儿叫的鸟也不叫了，这鸟还挺聪明的，这时候再叫也确实有点危险了。
　　杨嘉好连哦了两声，“那确实挺宝贝的。”
　　“算了，”赵怀京又从兜里掏出来，他扔给杨嘉好，“你看吧。”
　　杨嘉好不敢接，这玩意儿就像个定时炸弹，纯看赵怀京的心情，赵怀京只要一点不高兴，就能炸手里。于是他刚碰到手就赶紧给了秦同，秦同看他那怂样儿有点无语，细细琢磨起这个木笛，他懂点这方面的知识，这木笛用的是千挑万选的好木材，市面上不常见，拿来雕这小玩意儿确实有点浪费了。
　　可能是没有合适的机器，大部分纯靠手和小刀，刀工带着点稚嫩，但是也没得挑。做这个的人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时间。往短了说得半个月，往长了说得一个月。
　　“我还挺喜欢的，这能送人吗？”
　　杨嘉好一瞬间跟秦同拉开了距离，他的酒瞬间清醒了，连滚带爬的远离了秦同。
　　秦同活够了吗？还是他活够了？喝的酒也不多啊，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杨嘉好心道。
　　赵怀京没说话，他喉结动了动，又开始摸手心上的疤。
　　他没别的东西了，身上没别的陈锋的东西了。就这一件，赵怀京随身带在身上，他都舍不得拿出来。
　　可是他跟陈锋都是这种关系了，还有必要留着吗？留着干什么，等以后找陈锋的时候，拿出来向他证明自己这些年有多痴情、有多傻？
　　“……”
　　赵怀京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耳边寂静，以至于他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声调带着的颤音，“不能。”


第110章
　　秦同将木笛扔给他, 赵怀京揣在兜里，像是揣了什么宝贝，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又把衣服口袋的拉链给拉上了。
　　秦同想要车或者房子, 只要是赵怀京有的, 赵怀京都能给他, 但是这个不行, 他就这么一件跟陈锋有关系的东西，他跟陈锋连张合照都没有, 这个如果也没了, 要他怎么办？
　　他离开家的前一晚, 碰见了薛婷。薛婷也听说了赵怀京的那些事儿，她有些意外，意外之中又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当初赵怀京喜欢的，一直看着的，从始至终就不是周倩, 而是陈锋。
　　“我要回国外了，来跟你告个别。”薛婷笑道。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想薛婷还挺会找时间的，再晚一天应该就找不到他人了。
　　“那一路顺风。”赵怀京说。
　　薛婷嗯了一声，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在赵怀京耳畔响起，像是一缕风，“周倩姐还有陈锋哥这些天也还好吧？”
　　“挺好的。”赵怀京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来周倩和陈锋。
　　“那你这些天，也过的还好吧？”薛婷紧接着问, 她目光落在赵怀京的脸上，那个曾经让她深深迷恋的俊朗的脸，从来都是一副骄傲又张扬的模样。
　　“我、也还行。”赵怀京道，他说这还行，却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
　　薛婷的目光又移到了远处的路灯上，“真的过的还行吗？”
　　赵怀京笑了，这姑娘认死理儿，他就算说了过的也还行，薛婷也不相信，那赵怀京还有什么要说的必要吗？
　　“你要是想来关心我，就直说。往后也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赵怀京想起了小时候跟薛婷在一块儿的时候，赵怀京放学走得快，她总是不敢说让他慢一点这种话，赵怀京心又大，也发现不了薛婷的情绪，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小女孩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明白了她心里隐瞒的情愫，只是再也没有那个机会。
　　“奶奶让我来劝劝你。”
　　“原来不是关心我啊。”赵怀京的声音飘远了，他的语调那么漠然，“我想带一个人回北京，你也想带一个人去美国吗？”
　　薛婷的眉眼低了下来，只是这次，她摇了摇头，“但我不是来劝你的。”
　　薛婷明白她劝赵怀京也没有用，她不是赵怀京的谁谁谁，没有这个权利去干涉他的人生，她想就算是陈锋来劝赵怀京也不一定有用。
　　“你和陈锋哥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儿。”赵怀京说。
　　薛婷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有些事就是没办法，希望你想开一点。”
　　赵怀京听不懂薛婷的那些个隐晦，他不明白，感觉云里雾里，他哥、他姐也总爱说些他听不懂的话，难道去了国外的都这样？都喜欢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跟陈锋的事情就是没办法的？你们都觉得我该认命是不是？”赵怀京只能理解到这种地步。
　　在所有人眼里，包括陈锋的眼里，是不是都是没办法的？
　　“也许吧。”只是没等薛婷开口，赵怀京自己回答了，他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无论有没有办法他都想试一试，为了他自己他也要试一试，哪怕陈锋没办法接受他，哪怕结局没改变，他也要让陈锋看着，他赵怀京不是什么不值得依靠的人，他也不是什么想踹开就踹开的人。
　　他要去问一问，他想问一问陈锋，想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他起码得让自己滚的明白才行。可是现在的赵怀京没这个理由、也没这个底气去问，可是他迟早要让陈锋知道是他陈锋错了。
　　他说那是一场梦，可是赵怀京他不认，他不认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跟陈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鲜活的、是完整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忘了的、就能扔掉的！
　　赵怀京嚣张了一辈子，张扬了一辈子，他觉得想要什么都是能拥有的，现在的他觉得那时候好单纯，想要什么都能攥进手里。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带一个人走就带一个人走。那时候真的好单纯。
　　“赵怀京，我们合张照吧。”薛婷说。
　　看着薛婷那真挚的模样，赵怀京低头看了眼镜头，没拒绝，没回答，只是肩膀往她那边倾斜了半寸，跟薛婷拉近了距离。
　　薛婷调准镜头，跟赵怀京留了一张照片。没美颜、没滤镜，背景也不是很好看，更不是很正式。可是她还是觉得很珍贵，照片里赵怀京难得笑着，在国外的那些年，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可是却没有那个人的任何东西，她不知道赵怀京能不能明白，只是感谢他圆了自己的一个梦。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和你拍一张照片。”薛婷说。
　　“你早说，我就站着给你拍一百张也没什么问题。”
　　薛婷轻笑着摇了摇头，“问题不在你，在我。”
　　她那时候太胆小、太羞涩，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因此遗憾了那么多年。明明知道赵怀京不会拒绝，可是薛婷就是不敢，她总觉得跟赵怀京站在一起，那场面会很奇怪，会很不协调。
　　“我能用这张照片挡桃花吗？”薛婷笑道。
　　赵怀京眉头挑起来，他道：“可以。”
　　“如果能为你把那些烂桃花挡掉，那我很荣幸。”
　　“但是如果遇见好的，试试也没什么问题。”他继续说，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妥，“我没有催婚的意思啊。”
　　“我知道，”薛婷道：“希望以后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陪薛婷慢慢走了一段路，与她在十字路口分别，薛婷冲他挥了挥手，如同孩童时期在这条路上分别一般，那时的薛婷笑着说明天见，只是此刻，她没有办法再说出明天见。
　　就连明年见，也不是什么能保证的事情。只能说，再见、以后见。
　　“赵怀京，希望你幸福！”薛婷鼓足了劲儿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相信你！”
　　赵怀京笑了笑，他朝着反方向走，两根手指随意地在空中挥了挥，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是那么恣意。
　　“谢了！”
　　他们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沿着反方向，各自走彼此的路。
　　薛婷心想也许以后与赵怀京再见的时候，他们都已不再年轻，都已有彼此的人生，她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大部分人都是过客，在她的人生里停留不了太久。
　　只是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遇到再多的人，深刻的、不深刻的，薛婷也不会忘记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会忘记他的模样、他的眉眼。尽管以后各有各的人生，薛婷想，她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最灿烂的记忆还有人都融在她的心里。夜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把双手揣进兜里，摸到的手机外壳微微发烫。
　　……
　　赵怀京站在楼下，最后看了眼二楼那个灭了灯的他住了二十来年的房间。他摸出打火机，最后又塞回了兜里。其实也没好留念的，床也不是很好睡，还没杨嘉好房间的那个床好睡，他墙上的海报还没撕下来、床头的杂志也没带走，还有……
　　床底下的那些片。
　　赵怀京忘了销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反正他爹也拿他没办法了，这有什么的，杨嘉好精挑万选的，看了多少部辣眼睛的挑出来的，便宜他们了。
　　赵怀京真的走了，他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走的如同当初去西北那次一样的决绝，只是他的心里出奇的平静。
　　也许就如赵霆说的，他会失败，还会灰溜溜的回来，最后一辈子就按照赵霆规划好的人生过下去；也许他要折腾好几年才能稍微有点起色；也许……
　　总之赵怀京不在乎，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他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人了，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也许是冲动、也许是莽撞、也许就像别人说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的人生已经这么平坦了，已经有很宽阔的路可以走了，但是放着阳光大道不走，非要给这个平坦的人生设置点坎儿，非要走一条泥泞的、也许走不到头的路。
　　可是赵怀京觉得没什么，按部就班的人生也太没意思了，他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干一干，他这些年活的没意思，活的吊儿郎当，他现在不想这么活了。
　　这操蛋的人生，他不想过了。
　　这操蛋的生活，去他妈的吧。
　　再苦再难，他也认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赵怀京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不想再带着“赵家的少爷”、“赵霆的儿子”，这些个头衔度日，好像他没有这个头衔就做不成任何事，就没有任何出息。
　　他要给赵霆看看，要给陈锋看看，要给那些看不顺眼他的人、给所有人看看，没这个头衔，他也能活的有个人样。
　　不就是墙吗？他赵怀京还非要撞一撞。


第111章
　　第一年, 春天。
　　赵怀京窝在一个小出租屋里，开始思索研究方案，他靠在墙上, 总会莫名其妙想起来之前待过的学校宿舍, 其实这里比学校宿舍条件好多了, 起码不会有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老鼠。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他换了个新的手机卡, 谁也联系不上他, 就连杨嘉好也不知道他窝在哪儿，但是赵怀京通讯录里还保留着陈锋的手机号, 他没给陈锋打过, 只是怕忘了。
　　其实赵怀京不会忘, 首先他记性很好，其次这可是陈锋的手机号。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还是想陈锋，于是嘴硬着说怕万一忘了。
　　现在没人管着他，赵怀京每天坐在电脑桌前琢磨方案，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 赵怀京发觉还是第一版比较好。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好，就一门心思的撞进了这个地方，说是心血来潮也好，赵怀京记得之前在西北县城里帮周倩提东西的时候，路过好几家商店, 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那收银台上，他那时候还想着陈锋用不上这个，陈锋数学比他强，几百几十的包含小数点的数字相加减，赵怀京这边还在敲计算机呢, 那边陈锋已经开始找零了。
　　他那时候总觉得陈锋整库存的时候累，赵怀京想帮忙，但是前脚记着那东西在什么地方，后脚就忘了，总看见陈锋在货架前站着的样子，赵怀京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有时候记账核对账得记到凌晨，那是常有的事儿，想到这儿，赵怀京寻思着，不然干脆搞个数字化系统好了，现在市场行情好像还挺好的。那就研究这个吧，什么地方都能用，哪怕不为了陈锋……
　　方案定下来了，赵怀京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干。那些日子，赵怀京一心扑在了市场调研上，到处收集小型个体经营困境的数据，他跑了不少地方，商超门口蹲过、批发市场也混进去过，能去的都去了。每天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市场需求”、“用户痛点”……
　　赵怀京想起大学时候的创新创业课，那门水的能发洪水的课，他盯着ppt上的“用户痛点”昏昏欲睡，耳边是年轻的女老师讲怎么怎么创业，赵怀京想不到今天，他居然真的正儿八经的分析了起来。
　　赵怀京用了一整个春天，计划终于成型。
　　第一年，夏天。
　　夏天的朝阳公园要多热有多热，赵怀京闲的没事干早上就来公园跑步，跑的时候脑子里还惦记着他心里的那些个策划案，昨天好不容易改完方案，啪的一下，出租屋断电了，赵怀京看着瞬间黑屏的电脑两眼一黑，差点没忍不住一拳砸在电脑上。
　　他妈的，熬了他好几个通宵啊！
　　他总来这儿跑步，每次都能碰见一个跑的慢悠悠的老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儿的小曲儿，看着比赵怀京精神气足。那没办法，赵怀京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忙，他那个怨气比鬼还重，现在已经算不错了。时间久了，两个人见面还能打一个招呼，点下头示意一下。
　　有天，那老头突然喊住赵怀京，说，什么小伙子，老听你打电话说什么云计算云计算，我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
　　赵怀京一愣，没想到他还懂这些，老头告诉他，干什么事儿得找准重点，给他分析技术选型，讲的赵怀京走不动道。
　　他刚开始没听懂，不过录音键按上了，后来回出租屋里琢磨，发现确实有点问题，忍痛删掉了20页ppt，隔天兴致冲冲的跑公园里，冲那老头说，谢了啊！说完又一溜烟跑走了。
　　第一年，秋天。
　　入秋了，北京的街道上到处是散落的银杏叶，赵怀京跑了好几家店，文具店、饭店、超市……能跑的都跑遍了，结果没一家愿意试这个产品，赵怀京一遍一遍的重复不要钱，那老板似乎更不相信了，问赵怀京，天底下能有这么好的事儿吗？这种天底下掉馅饼的事儿都不能信的。
　　那……要一点？赵怀京道。反正不要白不要，要一点还省得他倒贴钱。
　　……
　　两个人都沉默了，赵怀京自己先笑出了声，他知道这老板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没必要要什么新系统，可是也不觉得泄气，毕竟谁刚开始都是一帆风顺的？
　　秋天，当时在朝阳公园碰见的老头给赵怀京拉了一个新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叫小周，听说赵怀京的计划也想参与进来，赵怀京想着多一个人不多，然后赵怀京跟小周开始路演。
　　演示产品，推销理念，反正能说的都说了，结果赞助没拉几个，产品没推销出去，赵怀京收到了厚厚一沓星探的名片，说让他务必进军演艺圈，不用面试、不用会演戏，就要他的这张脸。
　　整个秋天，该收获的季节，赵怀京觉得自己没什么收获，但他已经挺满意的了，他心里想，再等等试试看。
　　第一年，冬天。
　　到了冬天，赵怀京和他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小团队窝在一个三居室里开发产品。客厅上堆着二十箱泡面，团队里有个人听过赵怀京的名声，知道那人是个有钱的大少爷，还以为是重名儿，在他的印象里，那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会跟他们一起窝在一个小破房子里开发产品？
　　团队里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叫小李，戴着个黑框眼镜，抱着个笔记本天天跟在赵怀京屁股后面问东问西，还有个小姑娘，性格很活泼，还是跟赵怀京一个大学毕业的，但不是一个专业，跟在赵怀京后边儿喊学长。大家没日没夜的敲代码、做测试，小姑娘单独一间屋子睡觉，赵怀京跟那几个男孩就睡在沙发上或者趴在桌子上凑合。那段日子都忙的晕头转向。
　　结果一天团队里的小李，也就是核心程序员结结巴巴地告诉赵怀京他想回家考公。
　　赵怀京认命地点点头，当晚让杨嘉好从自己房间里扒出了大学时候的C语言教材。就这样杨嘉好才知道原来赵怀京这人还没死。
　　你是不是早盼着我死了？赵怀京纳闷。
　　杨嘉好连忙摆手，说这些天想他想的不行，实在缺程序员，让秦同去帮忙好了，秦同大学学过C语言，专业第一呢。
　　不开工资也行吗？赵怀京说。
　　你不把他卖了就行。
　　不过赵怀京也不让秦同来，赵怀京选择硬刚代码。他自己抱着C语言硬着头皮啃了三天，累坏了，也有可能是这阵子都太忙，一天一顿饭还都是用泡面顶着的，赵怀京不负众望的进了急诊。在病床上，赵怀京特认真、特真诚的问医生，他这个胃还能再吃几天泡面？医生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那眼神好像下一秒要把赵怀京送进二楼精神科。
　　除夕夜，团队里的男孩女孩都回老家过年，赵怀京没地方去，他又不能回家，当初说都说好了的，赵霆求他他也不回去。窝在小出租屋里，能听见外面放烟花的声音，赵怀京透过窗户往外看，盯着那烟花发呆。
　　他想起那时候陈锋告诉他他待在宿舍看外面的烟花，赵怀京当时不明白，当时体会不到，他现在体会到了。杨嘉好打电话让他出来聚聚，赵怀京给推了，他说他还要写策划案，杨嘉好特义气的说，我给你写。
　　……？赵怀京打出去一个问号。杨嘉好写了他的策划案就废了。
　　最后不知道杨嘉好从哪儿打听到他住在什么地方，跟秦同两个人全副武装的带了两车东西，敲开了出租屋的门。
　　赵怀京还以为是他点的外卖，刚打开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俩有病吧？赵怀京说。
　　杨嘉好扑上来，说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是创业又不是坐牢，怎么还能没个信儿呢？
　　赵怀京一脸疑惑，他说他回了。
　　杨嘉好点开手机短信一看，两眼一黑，他说为什么最近老有人给他发信息问他吃饭没，睡觉没。他还以为是那个对他有意思的姑娘，时不时就嘘寒问暖的。于是为了不辜负那个姑娘的期待，杨嘉好回的特殷勤。
　　就这样杨嘉好不认识这个手机号也能聊起来，甚至聊的热火朝天，他想遍了所有认识的女孩，就是不知道对面其实是他那失联已久的哥们儿。只当是那个姑娘脾气差，怎么总说点不爱听的话。
　　赵怀京一脸无语，他早告诉杨嘉好他换号了，杨嘉好自己记不清，还能怪他啊？并且除了他见天的愿意听杨嘉好那倒霉事儿，还有谁能耐着性子听呢？杨嘉好也不动脑子想想。
　　最后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出租屋里喝的大醉，赵怀京笑道，说他俩没体会过这样吧？没睡过这么硬的床吧？
　　去你的，杨嘉好也笑了，他说他咋没睡过呢，大学宿舍的床不都这么硬么？
　　一张床睡不下三个人，赵怀京把杨嘉好和秦同从床上踹下来，自己独占那张硬床，窗外烟花声不断，他今年也不是一个人过年，赵怀京目光流连在窗外，月光撒在他脸上，明晃晃的，想起了去年那时候。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越不舒服就越想，赵怀京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翻箱倒柜的开始找那张旧的电话卡，一脚踩在了杨嘉好的手上，这下那人在梦里估计手得被车轧一下才行，借着月光，赵怀京把那张旧电话卡重新插回手机里，当初他特坦荡，显得特不在乎，其实他根本就没扔。
　　赵怀京把短信和通话记录扒拉了个遍，最后也没找到个熟悉的，啧了一声，心想，行，那人真够狠的。


第112章
　　这一年也是平常的过去了, 以一种陈锋最熟悉的感觉过去了，按部就班的就这么过了。
　　周倩大年初一就来拜年，为什么是大年初一？因为除夕那天晚上周倩还在美甲店给一个顾客做加急。
　　周倩的美甲店生意不错, 比她开早餐店、蛋糕店靠谱很多, 并且周倩喜欢这个活儿, 做美甲的时候喜欢跟人聊天, 一点也不带无聊的, 从天南聊到海北。并且周倩会夸，要不怎么说赵怀京最认同周倩的就是一张嘴呢, 总觉得她要是去做销售, 高低是个金牌销售。
　　“锋哥！新年快乐啊！”周倩掂着两箱牛奶推开玻璃门, 周倩现在也不是天天在镇上了，她自从在县城开了一个美甲店，平时也只有周末休息个一天半天的，这一年，别提她有多想陈锋了。
　　“想死你了锋哥，这么多天不见你, 把我念的。”周倩说，眼前天天少了个大帅哥，周倩能不念叨吗？
　　“还挺忙的吧，这几天多歇歇。”陈锋道。
　　周倩听了这话眼泪汪汪的，她这些天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话, “也就你关心我。”
　　“双双呢，还没醒呢吧？”周倩说。
　　见陈锋点点头，她猜也是，点了点头，脸上又扬起来笑意, “今年我给双双包了一个大红包！”
　　这一年周倩赚钱了，虽然没到十万二十万的，但是也不错了，现在有钱了，给双双的压岁钱也能多一点。
　　“比二百多的不要，啊。”陈锋说。
　　周倩小脸一皱，心道她早知道不这么早开口了，不过她才不管这么多，不论三七二十一，到时候就偷偷塞给双双，晾锋哥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你这些天过的怎么样？家里也啥事吧？”周倩道。
　　陈锋说：“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叔叔阿姨身体也不错。”
　　“我爸妈我能不问吗，我问的是你，锋哥，你过得也还好吧？”周倩说。
　　说实在的，现在连她也不在家了，陈锋更没个说话的人，之前还有……
　　不过陈锋去县里干活的时候都会来找周倩，有时候就站在美甲店门口远远的看周倩一眼，跟周倩打个照面儿，周倩一眼就能望见那个人群里最出挑的人，美甲店里的小姑娘们调侃周倩，嬉笑着说，那帅哥谁呀？有对象没啊？一个个的，陈锋来一次，问一次。
　　周倩能不知道她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每次都是摆摆手，说，去去去，那我哥，我是他妹妹，至于对象嘛。
　　看你们谁有本事谁追得上咯。周倩哈哈笑道。
　　这下好了，此话一出，来问陈锋手机号的比来问美甲款式的都多，周倩也是，她就多余说这个话，一个没给，为此被人蛐蛐了好久。甚至有人来引诱她说，做美甲能不能要到这个帅哥的手机号？
　　周倩这时候一点也不见钱眼开，说不给就是不给，不然天天给锋哥发信息的不得比中国联通发的还多？锋哥每天还不够忙的，哪有空回呢。
　　那不然就做一次美甲，给一位手机号也行，11位手机号，我做十一次！周倩听了这个话是真的有点心动，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长得也挺漂亮，支支吾吾的说，那等做完了再给吧……
　　锋哥应该也不会说她吧？因为、那可是十一次美甲啊！
　　十一次！
　　说起来对象，陈锋还真没谈个。周倩也就纳闷了，周倩确实是纳闷，贼纳闷了。她这一年虽然也没个正经恋爱，但好歹也是试过跟人相处，锋哥这都27了，还不着急呢？
　　周倩想过给他介绍啊？那不，就那个做十一次美甲的妹妹，比周倩小两岁，条件可好了，并且告诉周倩，如果能跟那帅哥成的话，别说十一次美甲了，她喊上她们公司所有的女孩都来周倩这儿做。
　　周倩拜托来拜托去，说锋哥啊，你就跟人家女孩试试行吗！当然她也不是只为这个，那她周倩成什么人了？她是真的为锋哥好的，这一年锋哥什么样周倩也看在眼里，那跟去年的差别太大了！她都没怎么见陈锋笑过了，之前……之前可不这样啊！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周倩转了一圈又一圈，说非得给她个理由，不然她就不走了。
　　不喜欢比我小的。
　　周倩两眼一黑，但随即又亮起来了，她兴高采烈，说，行啊！那我这儿还有个客户跟你一样大！还是老师呢！也姓赵！
　　话音刚落，周倩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这句“也姓赵”是来干什么的。
　　……
　　不过最后的都没结果，要把周倩纳闷的不行。难不成锋哥是心里有人了？还是那个初恋？就那个照片上的初恋？周倩想起那时候，她还跟赵怀京为这个初恋这事儿一起密谋了好久，难不成是锋哥还想着他呢吗？
　　可是这一年也几乎没见锋哥看那张照片了。
　　“我也过得挺好的。”陈锋回答道。
　　可是周倩知道应该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怀京，周倩也没敢提，她其实这一年也没给赵怀京打过电话，说白了，周倩不敢、也觉得没必要。赵怀京人都走了，她还念着干嘛呢？人家在北京过的风生水起的，她打过去可能还会被当成借钱的。虽然周倩打心底里知道赵怀京不可能会这么想，可是她就是知道，也明白，从他离开这儿的那一刻，赵怀京就应该与这里断了联系。
　　周倩还想念他，可是最好还是不再联系了。不是一路的人，联系了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就行！”只是周倩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是非要陈锋这么急着找对象，她只是想让陈锋有个伴儿，有个照应的人，“锋哥，我们都要过的好好的。”
　　“今晚带双双来我家吃饭啊！”周倩嘱咐再三，“一定一定得来啊！我妈做好的！”
　　“知道了。”这是陈锋说第三遍知道了。
　　“一定得来啊！”
　　“知道了。”第四遍。
　　周倩就知道陈锋一定会提早来，提早来干什么？在厨房打下手呗，锋哥是什么人？他就不可能安安生生的坐在沙发上，肯定一早就去厨房忙活了，虽然她妈也不让陈锋忙，说小锋在旁边歇着，姨来弄就行。
　　“妈！你就让锋哥忙吧！他比我靠谱着呢！不会炸厨房——”周倩远远的瞧了一眼厨房，确认安全，一溜烟拉着陈双双回了自己房间。
　　“周倩姐，你要……你要干嘛呀。”陈双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双双，这是姐给你的压岁钱，拿着，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啊。”周倩鬼鬼祟祟的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塞给陈双双。
　　陈双双看着周倩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总觉得哪里有点熟悉……
　　接下来的对话也有点熟悉。
　　“谢谢周倩姐，但我哥说了，超过两张不能要了。”陈双双很听话。
　　“你哥你哥，你听姐的话还是听哥的话？”周倩不乐意了。
　　“听哥的。”
　　周倩更不乐意了。
　　“听姐的。”周倩说，“你就拿着，回头你哥问了，再说。放心吧，拿着，啊。”
　　她把红包往陈双双兜里塞，说实在的，周倩不知道锋哥怎么想的，她好不容易赚着钱了，能多给双双点了，怎么就是不要呢？锋哥平时对她那么好，就连每次去县里都给她买饭，知道自己忙着没空吃。
　　陈锋对她好这么多年了，周倩说什么也得对双双好啊，因为双双是她妹妹。
　　这顿饭吃的周倩胆战心惊，总惦记着双双说漏嘴，一个劲儿的给双双夹菜。周姨问起陈锋来，像什么小锋谈了女朋友没有，有没有对象呀？平时周倩肯定不让她妈问，老问这个干什么？就不能问小锋这些天过的怎么样？小锋的钱够不够花？就不能问双双期末成绩怎么样？非得问这个？
　　但是现在，她真想让她妈多问问，起码锋哥能听进去啊！周倩忙在旁边附和，说找个伴儿也挺好的、挺好的。
　　吃了饭，陈锋要去刷碗，周倩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去，连推带拉的让锋哥出了厨房，说，她难得这次这么勤快，锋哥就别跟她抢活干了。
　　临走了，周倩不停的对陈双双使眼色，大致内容是，千万别告诉锋哥我给你压岁钱了啊！
　　她在一边眨的眼睛要抽筋了，陈锋皱着眉，问她怎么了？
　　周倩尴尬的笑笑，没啥，没啥，我眼皮抽筋了，在跳呢。我要发财了。
　　“是吗，”陈锋低声笑了，“那祝你发大财。”
　　周倩连忙点头，等陈锋回头的功夫，又开始冲陈双双眨眼了。
　　……
　　陈双双确实有够不让周倩省心的。合着周倩说了那么多句，一句没听进去。
　　“周倩姐刚才给我压岁钱了。”陈双双说。
　　“我知道。”陈锋能不知道周倩在整哪出吗？周倩那心虚劲儿，就差没把“陈双双藏好你的红包”挂在脸上了。
　　“哦对了！”陈双双想起来什么似的，把红包塞进陈锋手里，一溜烟跑上了楼，她这阵子都快忘记了，“哥，赵怀京给我的也有钱！”
　　……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陈锋有一瞬愣在了原地。
　　他跟陈双双回了房间，见陈双双从众多杂物里扒出来一个铁盒，她兴高采烈的拿过去给陈锋。
　　陈锋看着里面的那一沓钱，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无奈地笑了。
　　“哥，你别怪怀京哥，他跟我说好的，一年只给我两百，这些钱是他以后给的。”陈双双纠结了一会儿，不过她毕竟年纪小，一会儿就不纠结了。
　　陈锋想也是，赵怀京怎么可能会那么听话？
　　这沓钱，里面混着的还有其他东西。陈锋找到了一张纸条还有一张银行卡，就夹在这沓钱里面。
　　他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纸条的主人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儿。
　　「我就知道陈双双会说漏嘴！陈锋，你别生气好不好？就当我以后给双双的好了，别生我气。没生气吧？那张卡是给你的压岁钱，卡里的钱你随便用，密码是你生日。不用的话也不要还给我行吗？我想给你的。我想对你好。」
　　落款是赵怀京。后面还紧挨着一个笑脸，赵怀京画的很丑，但是勉强能看出来是个笑脸。
　　陈锋拿着这张纸条还有银行卡，不知怎么的，心里特别沉重，酸酸胀胀的。
　　其实这一年……其实这一年想起赵怀京的日子不算少。
　　陈锋的生活没什么乐趣，唯一的乐趣是想赵怀京。
　　深夜，陈锋一个人坐在床边，找出了那本很久没有翻看过的账本，拿出了那张他这辈子最熟悉的照片。
　　借着月光，尽管很暗，照片上的人影都看不清楚，可陈锋总这样看。他不知道这一幕发生过多少次，他不知道这么看着这个照片有多少次了，次数多到陈锋也记不清了。反反复复的看，像是要把那个人刻在心里一样。其实那个人早就已经刻在心里了，成了最深的印记，想起来心口就发烫的印记。
　　陈锋脑海里想起了当初在北京的时候，赵怀京骑着借路边大爷的自行车，笑着冲他喊“陈锋——别看我”，清亮的嗓音掠过耳畔，其实陈锋的心里早就无法抑制地跳了起来。
　　他想起赵怀京，印象最深的其实是他的那双眼睛。陈锋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一双眼睛那么美、那么让人忘不了？还有他的笑，那么明媚、那么阳光，当初在北京遇见赵怀京的那一眼，遇见他的第一眼，像道光穿破了陈锋这些年昏暗的人生，陈锋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特别的？那一刻，他连前半辈子的所有苦都忘记了。
　　他觉得很无奈、很遗憾。可是也不后悔。不后悔跟赵怀京分开这件事儿，只是有些后悔当初对他说的话太狠，太伤人。可是他明白，如果不那么说，赵怀京怎么会放手的？
　　他对不起赵怀京，但是陈锋只能这么做。他怎么可能会耽误一个有大好前程又那么好的人？
　　不知道现在赵怀京过的怎么样？陈锋心想，他应该过的还挺好的吧。应该和家里也没有什么矛盾了。那就挺好的了。
　　月光透过窗户撒在他身上，陈锋不知道，这片月光跨越几千公里也同时撒在赵怀京的身上。
　　这一年，他去县里干完活，总喜欢站在县西头的火车站，那是出这个县的必经之路。当初他没去送赵怀京，没看着他离开，陈锋也有点后悔，不过现在想想，不看也挺好的，因为亲眼看着他走，应该会更舍不得。
　　县西头的火车一天只经过三次，陈锋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不由得会想，那天赵怀京走的时候，踏上的是哪一班车？


第113章
　　第二年。
　　第一个客户是一个开超市的大姐, 签合同的时候，大姐嘀咕着，“你们这系统能跟我家用了十年的收银机兼容不？”
　　赵怀京给她打包票, 绝对的。不能兼容让小周把这玩意儿给吃了。
　　看在赵怀京这张帅脸的份儿上, 大姐很快的签下了合同。
　　结果上线当天, 订单全部卡住了, 赵怀京当即带着团队里的男孩女孩们在堆满泡面箱的超市仓库打地铺, 觉也不睡了，饭也不吃了。没日没夜的开始找问题, 到底是出在哪儿了？
　　最后发现, 是大姐舍不得换的老机器接口生锈了, 赵怀京拿着酒精棉片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擦了半小时才好。
　　第一个客户搞定以后，赵怀京感觉埋头苦干这一年终于见了点光，一挥手，说请大家吃饭，这群忙了好几天吃了好几天泡面的人一听这个话，眼睛都发光, 纷纷说着要狠狠地宰赵怀京一笔，谁叫赵老板总压榨他们呢？
　　其实赵怀京已经算是个好老板了，确实是个好老板，很会将心比心，一点特殊不搞, 对人还好，一点脾气也没发过。是团队里最拼的人，每天醒的最早、睡的最晚，干的活最多，拿的工资最少, 小周总说，不知道他怎么熬的下来的。
　　赵怀京是为了一个人熬下来的。
　　这一年真是够磨砺得了，性子好了不少，也可能是对人不一样。这群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儿跟着他一起干，听他话，肯吃苦，赵怀京怎么可能会冲他们发火的？他脾气不好，又不是对谁都不好。以前赵怀京心比天高、看谁谁不顺眼，但是赵怀京现在不这样了，他也觉得自己当初幼稚、觉得自己当初傻。
　　一个大学毕业的学妹，叫清怡，崇拜赵怀京，总夸赵老板靠谱的不行，又帅又靠谱，赵怀京那时候总想，居然也会有人觉得他靠谱。这伙人聚在一起问赵怀京以前怎么怎么样，赵怀京没告诉他们，他以前那混蛋样儿是怎么敢说出来的？
　　估计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靠谱的人曾经会是那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清怡喜欢记录生活，有个微博号，时不时隔一段日子就分享日常。
　　赵怀京请客吃饭当晚，她拍了一个大合照，赵怀京坐在角落里，入镜了又没入镜，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似乎与这个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她觉得赵老板总这样，有时候总一个人坐在一边，神情冷冷的，也不说话。
　　其他俩男孩倒是玩的嗨，总之这照片看起来还挺和谐。
　　标题是：某位大方的赵老板请我们吃饭咯！
　　不过赵老板也有高兴的时候。
　　某天一伙人聚在那三居室里讨论下一步该干什么，赵怀京“砰”的一声推开门，把众人给吓了一跳，纷纷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着赵怀京的脸，小周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儿。
　　“赵哥，好事儿坏事儿啊？好事儿就赶紧说，坏事儿就先别说了。”小周道，他这阵子已经够倒霉了，再听见什么坏事儿，不是要他命呢吗？
　　赵怀京扫了一圈，突然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明媚了不少，“我们有投资了！二十万！”
　　一瞬间，团队突然炸开了锅。
　　“多少万？”
　　“二十万！”
　　扔文件的扔文件，跳的跑的，冲过去抱住赵怀京但是被赵怀京躲开的，干什么的都有。
　　就连赵怀京都没想到，他怎么可能想得到，放在两年前，他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他居然有一天会为二十万这么高兴，这笔不靠任何人就靠他们这些人得来的钱是多么的珍贵。
　　那个时候他不懂，他现在明白了。赵怀京彻底的明白了，他一刻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这个活法，赵怀京觉得太有意思了。
　　他真的好想给陈锋看看，让他看看自己现在成长成什么样？是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真的好想给陈锋看看！
　　但凡事都没那么容易，终于好不容易谈妥的一个投资，本以为公司要起飞了，但是投资人却告诉赵怀京，他对小周毕业的学校不满意，不是双一流，又没有大厂背景。简单说就是他想塞个其他人进来，把小周换下去。那天晚上赵怀京在地铁站来来回回走了五站路，想了多少个措辞，最后一气之下把客户几个月续约率的曲线图做成了烟花动画，发到了投资人的邮箱，估计那人打开一看能气的两眼一黑，但这就是他的回答。
　　他想说，小周比他强多了。也比他能干多了。小周从他创业第一年就开始陪着，路演的路演、挨骂的挨骂，苦都跟着赵怀京吃完了，现在让赵怀京把他甩开？他赵怀京就不是那样的人，那他成什么了？他还是人吗？不就是个投资吗，再谈就是了。
　　团队搬进写字楼的那一天，个个激动的像个孩子，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终于远离了那个三居室，有一个宽敞的地方了。一个个都高兴的像是中了张彩票，还是一等奖那种。现在公司日渐向好，赵怀京终于不用自己贴钱给他们发工资了，那天清怡拿着好几千工资，高兴的不行，跑到赵怀京跟前，说她要分两期买一个心心念念的包，赵怀京告诉她干脆别分期了，剩的钱他给清怡垫，就从他自己的工资里扣。当时，她那耀武扬威又明媚的劲儿，不知怎么的，让赵怀京想起了周倩。
　　只是赵怀京还住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夜里脊背紧贴着墙躺在床上，赵怀京总能想起来两年前，想起来他待过的那个小破宿舍，跟陈锋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当时他的背也是紧挨着墙，盯着陈锋的背影，赵怀京心里忍不住的悸动。
　　这两年他经历了不少，成长了不少。这两年，他也是想着陈锋过来的，这段日子过得苦，苦吗？真的很苦。比在西北的时候苦多了，那个时候他身边有陈锋，赵怀京没觉得有多苦。不过再苦，他想着陈锋就过去了，想起陈锋，他心里就涌上一股拼劲儿、干劲儿、冲劲儿。
　　不知道远在西北的那个人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没了他应该过的也还行吧，他当时就是为了让陈锋不痛苦，才走的。当时陈锋说的话，现在想来他的心里还是有点疼。像他阴雨天偶尔会隐隐作痛的肋骨，这于他而言早已是一种陈伤。
　　而后又想，陈锋没有跟自己走，其实也还挺好的，就算陈锋跟他回去了又怎么样？难道那样他这辈子就能过得很好了？
　　赵怀京的心里发苦，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太自以为是、太自大、太无知，他总把“跟我去北京”当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事儿，所以总提起，他觉得这是件儿天大的好事儿，可是他不知道这在陈锋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于是他的那些个理所应当在陈锋心里就算是一种施舍？一种同情？那个时候的他不懂，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是。
　　那个时候赵怀京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倔、那么犟、那么狠心。他甚至还觉得陈锋傻……直到一个加班的深夜，赵怀京在堆积物山的资料前才猛地恍然大悟。
　　看着面前堆积的项目报告、扶贫报告，他的笔尖猛地戳穿了纸页，就像当初陈锋拿食指戳他的心口一般决绝。他起初的一腔热血全部浇在了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不会放弃，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有放弃的念头，可是一次一次的结果告诉他，也许这真的很难？也许真的看不到前路。
　　报告上拿红笔勾勒出来的是：未通公路的村庄、教育设施不够完备的学校、待改造的危窑、还有那些留守儿童、空巢老人的占比数量……一件件像是刺进了赵怀京的心里，这一切无不昭示着那个地方有多苦，他曾经也见过这个地方，他也在这里生活过，他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有多苦！可是看着这些，他却好像突然明白当初陈锋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了。
　　也许当年陈锋拒绝的大概不是北京，他只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没办法离开那群待他好、待他亲切的质朴的西北人民…..他没办法自己甩甩手去北京过好日子了，而他们还始终停留在那个磕磕绊绊的路上！
　　想到这儿赵怀京终于突然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把这阵子的心酸与无奈都发泄了出来，他哭的痛心疾首，他痛恨自己怎么明白的这么晚！怎么这么晚才转过来弯！他早就该明白，陈锋那样的人，是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回去的？而他，还要一遍遍的逼迫陈锋离开，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逼迫陈锋。他的每一次央求在陈锋心里就像是一把尖刀，剜的他心里生疼。
　　他哪里是不想跟赵怀京回去，因为他还有念想，因为那里、那片山、那个地方，就是陈锋的念想……而他，现在才明白。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吃到了陈锋吃过的苦，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终于走过了陈锋走过的路，至此他才真正的明白。
　　赵怀京的泪打湿报告，他痛苦的想，陈锋，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你再等等我……！


第114章
　　队伍里的小周、小张、清怡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赵怀京要为这些事儿这么拼, 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为什么，明明跟公司也没什么关系。那天小周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赵怀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应该是睡了一夜。
　　他凑上前想去看看这人为什么会这么拼, 一看傻眼了, 桌子上摆着的哪是什么项目资料, 几乎一点也不沾边, 竟然是扶贫报告。
　　他每天都这么忙了, 居然还有功夫管这些。小周悄悄给赵怀京比了个大拇指，顺道给赵怀京披了一件衣服。
　　融资成功那天, 赵怀京高兴的不行, 给大家休了一天假, 连带着周六日，就是三天休息时间，所有人玩的玩、跑的跑、回家的回家，赵怀京在出租屋睡的昏天黑地。
　　他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挨着枕头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待在家里的三天，赵怀京也没闲着。终于把自己的那些个东西好好收拾了一下, 他确实有点懒，当初杨嘉好和秦同来的时候那都没个下脚地儿，不过也不能全怪赵怀京，主要还是因为地方太小。
　　小周劝赵怀京，说他现在没必要住在出租屋里了, 离公司远不说，每天忙完回家都要半夜了。
　　赵怀京只是摇了摇头，他难道不知道哪里住的舒服，哪里住的不舒服？他只是在那个出租屋里住的安心，好像什么人、什么事儿离他还是那样近, 好像……他每天走几公里的路又能碰上那个人。
　　赵怀京好好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纸堆在一起，都是前期的一些个废弃文件、揉成团的小票、还有当初路演的时候被星探塞的名片，没什么用，赵怀京一股脑的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结果，前脚赵怀京刚扔，后脚就冲了下楼。
　　他惊觉，他好像丢了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陈锋十七八岁的时候穿着校服在走廊外的照片。
　　赵怀京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只是刚跑到楼下就见垃圾车刚把四个绿皮垃圾箱清空。赵怀京不由得上演了一出追车戏码，环卫工人大喊：“小伙子！这车是要去填埋场的！”
　　赵怀京管它去什么场，他手抖着摸钱包，“我加钱！您让我上去找找，就一张照片……”
　　路边碰见几个行人，看那架势，他们都以为赵怀京疯了。
　　赵怀京觉得自己真的会疯。他怎么能一点也不检查的就扔了那堆东西呢？他从来没想过失去陈锋的所有的东西，那个木笛就在赵怀京的办公桌上放着，它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办公桌、还有一个是赵怀京的枕头下面。
　　他夜里摸着那个木笛，摸着上面“怀京”这两个字，他才能觉得心里有那么点安稳。他从西北带回来的有关于陈锋的东西真的太少，跟陈锋整天黏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受不到，直到赵怀京与陈锋分开，他才明白，他身边关于陈锋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赵怀京什么都没管就开始翻了起来，得亏他那堆文件显眼，不然赵怀京找到猴年马月也别想找到了。
　　这一堆垃圾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混杂着碎玻璃渣，划得他手上全是血痕。
　　路边的大妈牵着条狗绕过赵怀京，见状变皱紧眉头，“小伙子，你把金条扔进去了？”
　　蹲在树下抽烟的环卫工搭腔，“这小年轻满打满算翻了仨小时了，刚还问我借手套呢，手指头都被玻璃划烂了。”
　　“您见过这么大的照片吗？”赵怀京举着血迹斑斑的手冲坏卫工人比划。
　　“没，害，不就是一张照片吗？再拍不就是了！”环卫工人宽慰道，他看着赵怀京触目惊心的手，叹了口气。
　　“拍不了了。”赵怀京道，下一秒又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了起来。
　　这边没有……这边也没有，赵怀京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只有这么一张陈锋十七八岁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不能再拍第二回了！如果现在赵怀京找不到，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行啦，别找了小伙子。不值当！那照片就是再重要，也不值当呀！你再找也没用，这车垃圾凌晨三点的时候就得送去发电厂烧了。”环卫工人硬生生把赵怀京从垃圾堆里拉了出来。
　　赵怀京在路灯下摊开手掌，三根手指裹着刚才环卫工人给的创口贴，路灯把赵怀京的影子拉了老长，他慢慢走回出租屋，手上早就没知觉了，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恍惚间，赵怀京好像还能看见十七八岁的陈锋在冲他笑，他吸了吸鼻子，风吹的赵怀京头疼。
　　陈锋会不会怪他？当初他拿走了这张照片，向陈锋打了包票一定会放好的。可是现在，那照片却被他不小心给扔了？赵怀京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傻逼，他真的是傻的没边了。
　　怪他的话也没关系，也可以把他的照片也扔了。不知道那张赵怀京漏了半边脸的照片陈锋还留着没有，跟他分开以后，已经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吧？也许，陈锋也早就把那张照片扔了吧？那玩意儿让陈锋念了六年，现在分开了，还留着干嘛呢？看到了也应该会心烦吧？
　　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念头，赵怀京回了出租屋，他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赵怀京突然觉得特不爽，觉得特烦躁。
　　洗手时热水浇在伤口上，他盯着血水旋进下水道，突然攥紧拳头砸向了镜子。看着四分五裂的镜子碎片，照应着自己不完整的脸，赵怀京嘶着气笑出了声。
　　他心想，早知道当初把照片纹在身上好了，起码现在不会这么想，不会沦落到去垃圾堆里翻照片的地步。
　　赵怀京蜷缩在床上，手上的疼和胃里的疼让他根本没办法闭眼睡觉，头也疼、心里也疼。翻身的一瞬间，枕头下面的木笛被带动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赵怀京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木笛，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一瞬间，一个随意地一瞥，床底下被月光找到的地方，那张他找了三个小时的照片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赵怀京呆滞了一瞬，他慢慢地弯腰捡起这张照片，十七八岁的陈锋还在透过这张照片对他微笑，赵怀京手上的伤痕又渗出了血。原来他根本就没丢，不知在何时，这张照片从一堆文件里滑落，飘在了地板上。
　　这天晚上，赵怀京将照片抵在额头，他眼眶又有些湿润，总觉得这阵子是不是自己太他妈的矫情了？
　　矫情就矫情了，他他妈的就当全世界最矫情的人好了，最好给他颁个奖、在全国宣传宣传，指不定还能传进陈锋耳朵里呢。赵怀京翻了个身，他将照片放在身边，闭上了眼睛。
　　幸好，他没有弄丢。
　　幸好……
　　……
　　项目获奖的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小周一看，自个儿老板跑哪儿去了？找了一圈，还当他在躲酒，小周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赵怀京打包票，说自己那酒量，能替赵怀京喝的！让赵怀京别客气。
　　赵怀京挑了挑眉头，那确实用不着，赵怀京那个酒量不知道比在座的强多少。
　　“赵哥你干啥呢？外面都等着你开香槟呢。”小周凑过去一看，两眼一黑，合着都庆功宴了，这人还在这儿改ppt呢。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这是真的敬业。
　　庆功宴上，台下做了一群商业同行，赵怀京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众人，慢慢地走上台。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这个后起之秀，就这么慢慢地在行业里立足。
　　“感谢各位到场，我是…赵怀京。怀是怀念的怀，京是北京的京。”追光灯打过来的时候让赵怀京不由得眯了下眼睛，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三年前蜷缩在角落里改代码的自己。
　　“创业以来，感谢我的好同事、好伙伴，谢谢各位一直任劳任怨，我感激不尽。这一路走来，感触很多、学习很多、成长很多。”
　　大屏幕上放的背景图，是最开始的大姐，也就是第一个客户，两年前她抱着老收银机的照片。照片里，她脸上带着质朴的笑，那是创业的起点，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赵怀京手里拿着的那杯酒，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举起酒杯，像是举起了整个公司的未来。
　　“敬各位、敬那些平凡又努力的人、敬我的同事、朋友。谢谢大家，祝愿各位的事业蒸蒸日上。”
　　这个往日里只会在讲台上念检讨书的不良学生此刻正站在亮堂的会场。从前那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大少爷此刻终于堂堂正正的挺起了脊梁。
　　台下响起了经久、热烈的掌声。
　　赵怀京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抬眸的瞬间，看到会场最末尾的他哥赵钧正抱着手臂看他，眼神交汇的瞬间，他见赵钧笑了，赵怀京愣了一瞬，想起了很早很早的初三那年。
　　他揪着校外混混的领子把人按在墙上，护着身后满脸是伤的学弟。教导主任要给他颁发见义勇为奖章那天，以为他又闯祸的赵钧匆忙赶来，了解前因后果时，也是这么笑的。
　　这么多年过去，那画面久远得几乎模糊，直到此刻才突然清晰起来。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还是这么执着吗？……
　　“大驾光临啊。”赵怀京走到赵钧面前。
　　赵钧笑了笑, 他看向赵怀京，嘴里念叨了一句“傻小子”，只是赵怀京并不在意。他耸了耸肩, 现如今他已经彻底成长了, 反驳赵钧也显得没意思, 并且赵怀京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傻。过去那个冲动爱惹事儿的人早就消失了, 现在站在他跟前的这个人, 变化大的让赵钧也有些惊讶。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赵钧问。
　　赵怀京瞥了他一眼, 调侃道：“你这语气怎么跟在问好几年没见面的前任一样？我们这关系, 至于这么客套吗？”
　　再说了, 好不好还看不出来吗？他没缺胳膊少腿的那就是挺好的了。算是已经不错的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赵钧看着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自信又利落。他好像不太能和几年前那个还飙车玩闹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些年是不是还挺苦的。”他说。因为赵钧也曾经是这么过来的，也是慢慢摸爬滚打过来的，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干一点就不会让赵怀京再吃他吃过的苦，只是后来他才明白, 有些苦是注定要吃的，是必然要经历的，否则就无法成长。
　　赵怀京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苦，因为太忙了, 这些年真的太忙了，忙到没时间思考到底苦不苦了，也没时间矫情了。但是确实不是很苦，因为他见过更苦的人，于是觉得自己的这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打算回家看看吗？”赵钧说。
　　当年赵怀京走的时候, 走的很决绝，也很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这些年没回过家门，赵怀京觉得没什么，他怎么可能回得去？他心里有一股劲儿，不干出来什么名堂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现在他能给所有人证明了，哪怕他不姓赵，他不靠任何人，也能有点出息了。他不用再被逼着走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路了，他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了。
　　“我……”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奶奶身体还好吗？”
　　赵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知道赵怀京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儿：“奶奶其实没有怪过你。你知道，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我知道。”赵怀京想起那时候那双手紧抓着他的手腕，想起她痛苦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又像是有一堵墙压着，让他至今缓不过来。他没成想让奶奶接受，他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那时的赵怀京也想不到，想不到那事情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快。
　　“……她还生我气吗？”
　　“她只想见你一面。”赵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赵怀京的肩：“怀京，你现在很懂事了。当年也不是你的错，当年其实任何人都没有错。”
　　当年其实任何人都没有错，赵怀京听了这话，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可是当年，的确所有人都认为是他错了，就连赵怀京也觉得是自己的错。现在告诉他，他没错？要让他怎么承认自己没错呢。这些年，他总觉得，错了就错了吧。错了也没关系。
　　“我……”赵怀京有些无话可说，他其实这三年挺想家的，想奶奶，可是他要怎么回去，以一个同性恋的身份？他没办法回应奶奶的那些期待，赵怀京他没办法。
　　“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执着吗？”赵钧道。
　　赵怀京看着他哥，慢慢地嘴角扬起一个笑，笑得有些牵强，他或许知道赵钧嘴里的这个执着什么，他应该很清楚，“执着？”
　　可是赵怀京觉得自己还不够执着。
　　“奶奶生日快到了吧。”他道，“嗯，我会回去的。”
　　这三年，实话说过的特别快。快到赵怀京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过往云烟像是放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小周拉着他喝酒，说是今天高兴，明天放假，喝醉了也不碍事。赵怀京头一次喝的这么痛快，往日他都是坐在角落充当看客。
　　也许是今天是真的高兴吧，他努力了整整三年，今天得到认可的时候，赵怀京承认他心里很高兴、很激动。他为了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三年，等了一千多个日夜，他知道如果赵钧知道这件事儿，那赵霆也必然清楚。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赵霆怎么看他了，因为他发觉，他已经不再想要为了向赵霆证明而活了。他已经不用再这么做了。
　　换做是三年前，两年前，赵怀京估计要为他的这些个成就敲锣打鼓，可是现在赵怀京没必要这么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了，他变得沉稳、也没那么冲动了。
　　站在家门口，赵怀京心里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感觉，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赵钧说，他走以后，房间没让人动，只是定时让人清理、打扫了一下，其实他爹还是挺在乎他的，这些年赵霆也反思了不少。
　　“那还挺遗憾的。”赵怀京说，床底下的那些个片看来没被翻出来，要是翻出来了，他还能回家吗？还能站在家门吗？
　　奶奶此刻正在喂笼子里的鸽子，听赵钧说，老人家现在就一个爱好，连麻将也不打了。总之是聚在一起的活动都不参加了。
　　他慢慢地走进老人，随着脚步声的愈来愈近，奶奶转过了头。三年前从医院出来以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现在轮椅早就成了代步工具。
　　赵怀京看着她，心中猛地一震，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地烙印，他才惊觉时光的残忍。
　　“怀京……是你回来吗？”奶奶激动地连忙转动轮椅。
　　赵怀京站在原地，有些忘了反应。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那一晚，奶奶说了很多话，她好像要把这三年没跟赵怀京说的话全说出来了。她一个劲儿的说赵怀京瘦了，变了，奶奶总这样说，在她眼里赵怀京胖了瘦了，都是瘦了。
　　“当年，是奶奶错了啊。”老人家痛心疾首，声音中满是自责，“是奶奶太逼着你了。”
　　那年，赵怀京跪在地上，认了很多错，不结婚是错的、不听话是错的、同性恋是错的，不孝顺也是错的，可是无论无何、无论怎样他也不肯承认他爱陈锋这件事是错的，他觉得他的爱没有错，也没人可以说他有错。
　　“奶奶错了啊，让你离开家这么多年，是奶奶错了，怀京，你不要怨奶奶……”
　　其实赵怀京从来没有怨过她，他明白奶奶对他好，希望他成家立业、能看着他幸福。可是，她想看见的于赵怀京而言并不幸福，如果那是幸福，赵怀京情愿不要这种幸福。
　　“怀京啊……奶奶不逼你了。男的女的都好，只要你在奶奶身边，只要你真的幸福，我就满意了。这些年让你吃苦，奶奶心疼啊！”她伸出手，略带颤抖的摸上了赵怀京的脸。这三年，她没少打听赵怀京的消息，多半就是从杨嘉好还有赵钧嘴里听到点关于他的消息，赵怀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告诉任何人他去哪儿了、在干什么。
　　知道赵怀京一个人打拼、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奶奶心疼的不行，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那个时候无论说什么，也无法让赵怀京回头了。
　　赵怀京心里也抽着疼，他对不起奶奶，连老人家的一个愿望也实现不了，那时候总想着结婚生子这事儿离自己还挺远的，他不用操心这事儿，现在发觉无论远不远，他也可能做不到了，他能做到喜欢女人吗？能做到和她结婚吗？
　　他现在心里还有人，他的心里已经放不下容不下另一个人了。这些年，他想都没想过再认识新的人，没人给他介绍吗？给他介绍的人多了。条件好的也那么多。可赵怀京就那么守着、等着。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如果陈锋有对象了怎么办？如果陈锋有了一段新的感情……赵怀京不敢想，他现在27岁了，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了，要考虑很多事儿了，不能再那么冲动了，也做不出来那种“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固执了。并且他深知，冲动也没有用了。
　　可是，要他去祝福，要他去接受，赵怀京办不到！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锋跟别人在一块儿，他是在努力释怀了，可是还没释怀到这种地步！
　　“奶奶……对不起。”赵怀京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太固执，太执着，可是他真的没办法！
　　赵怀京想起来小的时候，他爱玩、爱闹，总惹事儿，赵霆要教训他的时候，奶奶总是护着他，将他护在身后，她总说自己活的高兴就好了。
　　那些年，所有的光环围着他，所有的“得天独厚”、“赵家少爷”的头衔、标签，放在他身上，只是赵怀京始终忘不了老人家的那句、忘不了奶奶喃喃自语说的话。
　　我孙子不姓赵也会有出息……


第116章
　　“赵哥！咱们的项目申报表下来了！”小周跟举奥运会火炬似的, 举着手中的文件挥舞来挥舞去。
　　赵怀京终于肯从一堆文件里抬起了头，接过小周递过来的文件，沉默了良久。
　　小周倒是疑惑, 他不知道赵怀京干这个事儿是干嘛的, 虽然赵哥是个好人, 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儿吧？明明自己的事儿都那么多没解决明白。
　　“小周, 我要出差一阵子。”赵怀京道。
　　“去西北？”小周道, 他彻底纳闷了：“赵哥，你要亲自去？那地方那么远、那么偏……上个月不是刚查出来胃溃疡吗。”
　　他不懂赵怀京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儿离北京几千里, 就赵怀京申报的那些个项目, 没几个月小半年他是回不来的，小周怎么想也想不通赵怀京去那地方受罪干什么，他究竟是何必呢？
　　“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小周说，“总得有个照应的人吧？您看您到时候西装革履的往黄土坡上一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收购戈壁滩的。总得有个拎包的人吧……更何况、那儿有你认识的人、熟悉的人吗？”
　　赵怀京的记忆拉回三年前，他听了这话, 神情发生了点变化，小周问他那儿有没有他熟悉的人？
　　开什么玩笑。赵怀京苦笑，那儿有他熟悉的人吗？那儿有他最熟悉的人。可是那个跟他最熟悉的人也变得离他那么远。
　　“有。”赵怀京道。
　　小周一听这话八卦之心燃起，他忙道：“什么人呀？赵哥你还在那儿待过？在哪儿干什么？”
　　赵怀京听着他抛出来的一系列问题摆了摆手，“你活儿都干完了？上班时间就在我眼皮底下唠嗑啊。”
　　小周没听见想要的回答, 只能不情不愿的挪到一边，嘴里嘀咕着，难不成有相好的在那儿？得亏赵怀京没听清，因为小周嘀咕的确实准。
　　他能这么猜也是有原因的，赵怀京只对两件事儿上心, 一是项目资料，二是扶贫报告。除此以外的事儿他就没关心的。他那么惦记那个地方，小周怎么能不往那儿猜？毕竟赵怀京这些年也没谈个恋爱什么的。
　　这三年，团队里的小张都结婚了。结婚那时候，赵怀京也带着一伙人去了，批准小张带薪休假，好好度了蜜月再说。为此小周愤愤不平，说他咋没这么好的待遇？他们单身狗就这么没人权？
　　赵怀京笑着骂了他一句，嘴里的意思是，可以，你结个婚我也给你批带薪休假，工资双倍，就当随份子钱了。
　　小周听了两眼放光，只是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个对象，他别提有多纳闷了。他没找到对象，原因还是挺明了的，前阵子是忙着创业、忙着赚钱，现在事业有成了，又找不着合适的。但是他赵哥可不一样，赵哥那脸、那长相那身材那年轻有为的模样，谁看了不心动？
　　据小周了解，喜欢赵怀京的人能从他办公室排到公司大门口。他每天就眼巴巴的瞧着，别提有多羡慕了。他要是有赵怀京这条件，早就谈了好几轮了。
　　可惜，有这条件的不想谈、没这条件的又想的不行没本事谈。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可是也没听说赵怀京有对象这事儿啊？他甚至没见赵怀京单独跟人相处过，男的女的都没有。如果真有个对象，也没什么好瞒大家伙的必要吧？更何况，他成天忙的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功夫谈恋爱呢。
　　小周做了不少规划，赵怀京是什么人？他老板！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老板，这是一个打工人的自觉。
　　半夜里研究那地方有没有好一点的酒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研究来研究去，什么也没有。小周叹了一口气，赵哥非去这地方是干啥呢？
　　最后整理出来一个最舒坦的出行方案，用时短，还舒服，找了个已经算最好的旅馆，给赵怀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小周兴致冲冲的拿着那计划敲开赵怀京的办公室门，听了他说的话，瞬间傻眼了。
　　“你把自己安排舒坦就行，不用管我。”
　　小周一头雾水。
　　赵怀京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傻了。赵怀京没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回西北就跟回趟家……他原来以为是这样的。他那娇生惯养的劲儿早就不存在了，让他睡陈锋家门口他都愿意。还能一早见着他。
　　“还有，我不坐飞机。”赵怀京道。
　　“财务给报销的。”小周支支吾吾。
　　小周同手同脚的退出办公室，觉得自个儿老板真是疯了。放着好端端的飞机不坐，跑去坐火车是在图什么呢？难不成是赵怀京没坐过火车，想体验一把坐火车的滋味儿吗？那赵怀京不用体验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告诉赵怀京那滋味儿有多难受。
　　他怎么可能自己老板坐火车，自个儿跑去坐飞机呢？结果，赵怀京早就给他买了飞机的头等舱，还给他安排了晕车药、各种各样的药。
　　“去了可能会有点水土不服……”
　　小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赵怀京这轻车熟路的模样，难不成他去过？还对那儿特别熟悉？他彻底是佩服赵怀京了。
　　深夜，赵怀京坐在床边，他没开灯，整个屋子一片黑暗，其实这些年他都不太抽烟了，首先是总跟清怡待在一个空间里，抽烟对女孩身体不好，其次是赵怀京也忙的没工夫抽烟了。
　　这天晚上，赵怀京点了一根又一根烟，他看起来那么沉稳、那么平静，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昭示着他的不安。
　　小周踏上车，看起来比赵怀京要激动，他怎么可能不激动，毕竟也没出过那么远的差，他思来想去还是把机票给退了，虽然能报销，但他总不能自个儿舒舒坦坦的，让老板一个人坐火车吧？他就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赵怀京与他而言，不只是老板、更多的是朋友、哥们儿。
　　赵怀京行李带的很少，他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看着小周这大包小包还推着俩行李的样子，他突然笑了。
　　赵怀京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当时他好像也是带着这么多东西，那时候陈锋告诉他他带的多，赵怀京当时还不信，现在好像有了实感。
　　“看我干嘛……”小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赵怀京上下打量他的那样，小周也不相信他是突然发现自个儿长的帅了才这样的。
　　“看你长得帅。”赵怀京道。
　　小周无语，拉着一大堆行李，跌跌撞撞地赶上赵怀京：“赵哥，你别看我带的多，我这带的都是有用的！”
　　“比如呢。”赵怀京说。
　　“比如……行吧，可能没什么有用的，但是有备无患嘛！”小周嘿嘿一笑。
　　在火车上，小周闲不下来，一个劲儿的跟赵怀京聊天，赵怀京闭着眼睛跟他说话，其实他根本就睡不着。从决定来西北以后，他已经失眠三天了。怎么可能睡得着的？赵怀京一闭上眼睛，心里就直扑通扑通的跳。
　　“赵哥！我们得坐多久啊？很远吗？”小周说。
　　赵怀京嗯了一声。
　　“你饿吗赵哥。”小周撕开一包零食。
　　赵怀京摇了摇头。
　　“你渴吗赵哥。”小周拧开一瓶矿泉水。
　　赵怀京又摇了摇头。
　　“你……”
　　“嘴闲的没事干就背九九乘法表。”赵怀京终于忍不了了。
　　小周悻悻地把水和零食拿下去，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周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赵怀京怎么睡，为啥非得受这个罪呢？坐飞机多快啊。
　　赵怀京迷迷糊糊地被小周摇醒，小周还不知道他老板已经进入梦乡，不然是万不敢这么摇的。
　　“原来你还有这一回事儿呢赵哥。难怪你要来这儿。”小周拿着手机给赵怀京看帖子。
　　是好几年前的帖子了，他闲的没事查这次去的地方的资料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翻到了一篇帖子，上面还有照片。照片背景是一所破旧的教室，本来没什么吸引小周的地方，直到他看见照片里的赵怀京才有些恍然大悟。那是赵怀京当时在支教的时候留下的照片。
　　他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拍的了，实话说真的忘记了。后面那个破旧的黑板上还有赵怀京苍劲有力的字迹，是他留的大大小小的作业。一群孩子围在他周边，赵怀京也没有看镜头。
　　“原来你去这里支教过！”小周很惊讶，“赵哥，你当时真年轻、真帅！”
　　“当然现在也很帅！”小周连忙说，但是照片里的赵怀京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知怎么的，照片里的赵怀京给他一种特幸福的感觉。
　　赵怀京盯着这张照片出了神，看着三年前的自己，明明没什么变化，可是赵怀京就是觉得哪儿变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很不是滋味儿。黑板上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写着一行小字，那时候赵怀京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多年了才看到这行字。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赵老师，我们爱你”。


第117章
　　这一路赵怀京紧张的感觉要吐了。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像顾客介绍产品的时候没有、路演的时候没有、哪怕是项目出错了也没有。可是怎么会就是单纯靠近这个地方也能这么紧张的？
　　小周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还以为他是难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也会紧张。
　　明明只是靠近这个地方, 甚至都可能遇不到！三年了, 陈锋去哪儿了都有可能, 他可能都见不到陈锋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的？明明当初走的时候, 走的也挺决绝的、也挺毅然决然的。
　　赵怀京闭着眼睛，他的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周遭噪杂的环境让他竟然觉得有些心安。不知道陈锋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还在家里吗？这些年, 陈锋后悔过吗？后悔过当初为什么不跟自己走？有没有一秒钟、有没有一刻是后悔过的？
　　陈锋想过他吗？一刻也好，想过一秒钟也好，有想过他吗？
　　赵怀京叹了口气。他这次回去，也不是想让陈锋后悔，他不是想告诉陈锋“当初你不跟我走，是你错了”, 他不是为了让陈锋后悔才回来的。他现在理解陈锋了，那个那么好的人，真能毫无顾虑的跟他走才是奇了怪了。当时赵怀京不明白，他觉得陈锋傻，他不知道陈锋在想什么, 更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他怎么可能会跟自己走的？
　　只是赵怀京想不到的是，原因不只有这个。即使解决了这件事，原来还有别的事情在等着他。赵怀京不知道，原来这不是最大的一道坎儿，那通奶奶打给陈锋的电话, 才是陈锋心里最大的一个坎儿。
　　小周在火车上昏昏欲睡，整个人栽在了赵怀京的身上，他熬不住，没想到路程会这么枯燥和乏味。刚开始的兴奋劲儿早就过去了，现在留给他的只有疲倦。他没来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一路会这么艰难。
　　小周终于惊醒，他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赵怀京惊觉自己为什么突然睡的这么舒服了，原来他靠在赵怀京肩上睡了一路。
　　“赵……赵赵赵哥。”小周忐忐忑忑。
　　“睡得好吗？”赵怀京挑着眉问他。
　　“挺、挺挺好的。”小周不安的往外面靠了靠，咽了下口水。
　　“那就行。不然我白耐着性子坐这么长时间了。”
　　小周松了一口气，他悄悄地瞥了赵怀京一眼，“赵哥，你不困吗？”
　　赵怀京摇了摇头，火车进入隧道，周遭突然暗了下来，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睡不着。”
　　“是不舒服吗？要不你也靠我身上睡会儿，早知道买软卧了……”小周懊悔。
　　“小周。”
　　“咋了赵哥。”小周连忙回应。
　　“如果你爱一个人，但是又跟他分开了。那这算什么，是不是算不够爱。”赵怀京沉默良久，这个本该是问句的话却被他问成了陈述句。
　　小周恍然大悟，原来赵哥是在黯然神伤。这下他话匣子就开了，这些年，早好奇赵怀京那些个情感经历好奇的不行了。团队里的大家都猜测，是不是赵哥有个忘不了的前任？还是有个特别惦记的初恋，俗称“白月光”的那种。不然怎么能这么些年连谈都不带谈一场的？
　　“你们……不是，”小周连忙改口，疑惑道：“为什么分开了？”
　　“因为很累。”赵怀京说，陈锋的话这些年常在他耳边响起，他忘不了，他说他很累，那些话，他明明很想忘记的。
　　“……”小周沉默了一会儿，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哪里懂这些，谈过的那些恋爱怎么也没有到这种地步，因为他不明白，爱一个人怎么会累呢？他现在心里的疑惑，跟当初赵怀京心里的疑惑是一样的。
　　“赵哥，这人吧，是很复杂的。”小周说，“这种情况也不能说不爱、不够爱，也可能是很爱，只是爱的没办法。”
　　因为很爱一个人、因为太爱了，所以才分开了。
　　赵怀京嘴角扬起一抹笑，他不赞同小周的这个说法，果然是年纪小，想的就是很浪漫。像小周这个年纪大概觉得爱能抵万难吧。他原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他都那么爱了，可是最后竟然还是没有办法。能说他不够爱吗？还是说他爱的太轻、太无能为力了吗？
　　“我觉得是不够爱。”赵怀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聊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有些沉重，小周连忙转移了话题，本来就坐的这么累，总不能让赵哥身体上累，心里也累。他跟赵怀京讲大学时候的事儿，讲刚毕业的时候的事儿，两个人不讲不知道，一讲倒一拍即合了。
　　原来他们都有一个深恶痛绝的老师。也难为他们两个人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确实是很恨了。
　　小周说什么话题调查研究、口语表达、实践课、找个大巴都走不到的地儿实地采访，一问老人全都是耳背听不见、还有那8000字的报告论文……
　　所以小周压根儿不觉得跟赵怀京一起创业累，那可比上学的时候轻松多了，并且还不用跟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勾心斗角的玩狼人杀。
　　赵怀京哈哈一笑，那小周确实比他惨，赵怀京除了那什么社会学老师的课，其他课过的也算是风生水起。反正就是混日子，那时候赵怀京只要他想混，那还没人能让他改变。
　　火车硬座足足一天，下车的时候小周别提有多累了，他恨不得当场倒地，上演一出昏厥的戏码。整个人坐的腰酸背疼的，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
　　赵怀京扫视了一圈这个车站，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有点激动。这个地方，他还没有忘，当时就是在这儿第一次遇见陈锋的。那时候赵怀京对这个地方抱怨来抱怨去，没想到后来竟然还会怀念这个地方。
　　“赵哥，这儿哪有厕所呀？”小周问。
　　赵怀京往左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周特感激地飞快跑走。
　　他看着这破旧的站牌，深吸了一口气。紧张之余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赵怀京有点胃疼。
　　上完厕所的小周慢悠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广告，跟拿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赵怀京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跟自己当初见的那个没有任何区别。
　　“让我看看这是干啥的。”小周说。
　　“治阳痿的。”
　　小周的手抖了一下，定睛一看，还真是！他佩服的给赵怀京竖了一个大拇指，“赵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厉害！”
　　“因为也塞给我了。”
　　当初那哥们儿给赵怀京塞了一把小广告，他估摸着现在可能还有几个在宿舍的某个角落静静地躺着呢。
　　小周愤恨地把这些小广告给扔掉，他环视着车站四周，有些纳闷：“书记派来的人咋还没来，不是说会来接我们吗？”
　　赵怀京看了眼手腕的手表，“再等等吧，路上绕。”
　　小周点了点头，他百无聊赖的等着，心境跟赵怀京的完全不同。
　　“哎，赵哥，你当初怎么会想来这里支教的？”小周问。
　　小周把赵怀京想的很高尚，以为他有什么支援西北贫困地区教育的什么想法什么伟大志向，就跟现在一样，其实不是。只是赵怀京也没有回答，他的那些个经历，也没有必要告诉小周。他要告诉小周，因为他太混蛋了，想证明自己不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吗？
　　“没什么想法，想来就来了。”
　　“那这儿的人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嘿嘿。”小周八卦道，什么喜欢的人呀、什么“初恋”啊、前任啊。
　　“你什么时候能对工作这么上心，月薪早就抬高800了。”赵怀京道。
　　“真的假的，抬这么多。”小周说：“我也没有摸鱼，我明明还挺能干的！”
　　“哎！那个好像是书记派来的人！”小周扫了一眼，对上图片中的那人，忙迎了过去，给那人介绍着赵怀京，这个是他老板，也是项目的负责人。
　　刘哥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不好意思啊，久等了，赵总真是年轻有为啊。”
　　小周在一边猛点头，其实赵怀京年纪不小了，28了还小吗？但是不妨碍他长得又帅又显年轻啊！小周老是觉得赵怀京跟三年前压根儿没啥变化，那脸还是帅的惨绝人寰。乍一看像二十出头的年纪，再乍一看就该确信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哪能想到这人都快奔三了呢。
　　“还麻烦您亲自跑来一趟，我们在县里安排了酒店，这舟车劳顿的，先好好歇歇再忙。”刘哥道，刘哥是个年轻人，但是很会来事儿，早就安排好了。
　　“客气了。”赵怀京道，他坐上车，周遭环境其实他都很熟悉，虽然比不上对北京的熟悉，但县里就这么大，赵怀京什么地方没去过？光是这地方，周倩就拉着他走过8回。
　　“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说，我们书记说一定得好好招待。”刘哥开着车，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赵怀京，笑道：“不知怎么，总觉得您特别熟悉。”


第118章
　　小周听了这个话比赵怀京要激动, 他忙迎过去，语气特自豪：“那确实，我们老板来这儿支过教呢。”
　　刘哥也很惊讶, 没想到赵怀京还有这个经历。他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赵总跟这里真有缘分。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赵怀京看着车窗外的建筑, 三年了, 他对这里还是这么熟悉。这么些年, 这儿也没什么改变。
　　“三年前。”他道。
　　“那好久了，这么些年其实这里变化还是蛮大的。”刘哥道。
　　“是吗。”赵怀京道, 只是他看起来变化也不是很大。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总想的缘故, 这儿的一切在他看来就是那么熟悉。
　　安置好房间, 刘哥便离开了，说明天再带人来谈项目的事情，让小周和赵总先好好休息一下。
　　小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大床道：“这刘哥还挺会安排的，这房间比我睡的好多了。”
　　“你给清怡她们说一下我们已经到了。”
　　“哦，对对！”小周想起来正事儿, 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清怡发来的信息。
　　“赵哥，你……”刚打完电话的小周一晃神的功夫，赵怀京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赵怀京闲不下来，他心里烦躁的厉害，这片土地跟给他下了蛊似的, 一靠近，好像就让他浑身紧张。
　　他从桥头走到桥尾，再从桥尾走到桥头。晚风轻轻的吹，赵怀京不知道顺着这桥走了多少遍，十遍二十遍？他现在已经在县城了, 坐俩小时的车就能回镇上了，他离陈锋已经那么近了，他离陈锋真的很近了。
　　天知道他想这一幕想了多久，赵怀京这三年几乎没有一天是不想的。他都要忙死了，还是能抽出来空想陈锋，于是赵怀京总觉得自己可能还不是很忙。说来可笑，赵怀京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人都跟自己分开三年了，这三年变数多少他都不清楚，还在这里想来想去的干嘛呢？
　　可赵怀京就是忍不住的会想起，痛苦的时候会想、高兴的时候会想、难过的时候会想……每次想起陈锋，他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其实这些年，他有想过联系陈锋的。两年前的除夕夜，团队里聚餐，大家那年都不回家，自愿加班到深夜。赵怀京买了一大堆东西犒劳大伙，那天夜里他也喝的大醉，拿着团队里三个人的手机给陈锋各发了一条新年祝福。
　　第一条是用小周手机发的“新年快乐，多注意身体。”第二条是用清怡手机发的，最后还用小张的手机发了条乱码。小张对赵怀京干的事儿没印象，他还以为自己喝醉了到处乱发信息，吓得不轻。
　　不过唯独没用自己的手机号发。
　　赵怀京记得当时发完这三条信息，他的心里紧张的扑通扑通直跳，跟干了什么大事儿似的，不知道自己嚣张了一辈子，怎么会突然这么怂的。
　　现在那记录估计还在小周的手机里存着，赵怀京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可是每当他颤抖着想给陈锋发信息的时候又止住了，因为那些年他还没闯出来什么名堂，他也不知道自己以一个什么身份去给陈锋发信息。于是他就以此来安慰自己，用这个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融资成功以后、等到产品上市以后、等开完发布会以后……赵怀京每次都会这么告诉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更有出息了、等他更厉害了再去联系陈锋。那时候他要装作特别不经意的提起来自己的这些年，不提这些年的苦，不提这些年的累与心酸、煎熬，就提这些年的成就。他要给陈锋看看，他还是很厉害的……
　　可是，每次赵怀京都不敢。他就纳闷了，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畏畏缩缩的了？什么时候他这样的？原来天底下还有他赵怀京怕的事情？
　　天底下居然还他妈的有他怕的事情？
　　其实，他也不是很怕听到陈锋的声音。反而更害怕的是听不到陈锋的声音，害怕那头传来的声音那么冷漠、那么陌生。
　　陈锋会忘了他也说不定，陈锋有新的生活了也说不定。这三年的变数那么多，陈锋不等他了也说不定？当初分开的突然，也有些不坦荡。可是，赵怀京怎么能那么坦荡的？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坦荡。一个那么好的人，最后让他滚，这让赵怀京怎么坦荡。如果谁能做的坦荡，那让他来教教自个儿，赵怀京心甘情愿的听。
　　如果再遇到陈锋，他最想跟陈锋说什么呢？赵怀京靠在栏杆上，其实他心里演变过不少次，就跟演电影似的，卡不少次，不过不少次。
　　比如什么，那种苦情剧里老一套的那种，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还是什么，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或者，好久不见这种。
　　特别没新意，可这真的是赵怀京最想问的。他看着桥下河水，波光粼粼的，还有几艘小船，夜很静，可是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宁静。
　　这真的是赵怀京最想问的。他真想问问陈锋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日子过的还好吗？有照顾好自己吧。至于别的，至于那些矫情话，如果陈锋还愿意听，那赵怀京还是想说一说。
　　现在想想，赵怀京心想，当初如果他能再多说一点、如果他再死皮赖脸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和陈锋分开了？他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为什么当时就走了呢？
　　—
　　“赵哥，你去哪儿了？一溜烟你就不见了，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酒店……”小周抱怨着。
　　“那你麻溜的收拾一下来找我吧，我带着你跳河。”赵怀京半开玩笑地说。
　　小周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老板又要整哪一出，那还是算了。他命薄，经不起折腾。
　　“别啊赵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的是我爹娘、小是指的我家的猫……”
　　“其实我是想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饭，我饿了。”小周说，他这一路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虽然赵怀京比他吃的还少，可小周就是饿啊！他这个年纪，不吃饭怎么行的。不像赵怀京，这些年熬的，一天一顿饭也感觉不到饿。
　　“早说你饿了，铺垫这么久。”赵怀京轻笑一声：“行，等着吧。”
　　“好嘞！”小周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赵哥你真好。我不挑，你买啥我都吃。”
　　赵怀京总觉得这句话特熟悉，好像之前也听小周说过，小周还不够挑的？辣也不吃、香菜也不吃、这个也不坚持、那个也不吃，太难养活了。
　　“你本来也没得挑。”赵怀京收起了手机。
　　黯然神伤够了，他终于下了桥。再不下桥估计真被热心的大爷大妈报警觉得这人要跳河了，其实他就是走走、散散心。没傻到这种地步。他跳河有什么好处？上新闻让陈锋知道啊？某某河畔，某赵姓男子回忆往昔难以忍受遂跳河……太扯了。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街边的店铺都开着，赵怀京走在路上，想起了当时周倩拉着他四处闲逛的场景，那时候他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周倩后面活脱脱像她雇来的仆人。周倩会使唤他，赵怀京居然一点脾气也没有，可能有，只是他没怎么抱怨过，一来是因为周倩是陈锋妹妹，二来，他也不敢抱怨周倩啊！当然他现在也不是在怀念，赵怀京没那个喜欢被人使唤的癖好。
　　那时候，他除了是帮周倩的忙。更多的是为了听周倩讲陈锋以前的事儿，毕竟陪陈锋十来年快二十年的是周倩，不是他赵怀京。
　　周倩嘴里一句“锋哥怎么怎么样”就能让赵怀京钉在那儿不动了。周倩说起来陈锋的事情，赵怀京走不动道。有次周倩声情并茂的讲陈锋初中替她出头打架那事儿，赵怀京听的认真，愣是把煮泡面的热水倒进了宿舍唯一的一个盆栽里。那盆倒霉的绿萝，至今还在周倩家的窗台上放着。
　　赵怀京买了两份炒饭，他的手机适时的响起了工作的消息，他站在马路边把事情处理完，再抬眸一看，旁边停着的车慢慢离开，被遮挡的店铺的名字显露了出来。
　　霓虹灯牌忽闪忽闪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卡通贴画。透过暖黄色的灯光，能看见做美甲的女孩正握着客人的手涂指甲油。
　　赵怀京扫了一眼，本来没在意，可又缓缓地把目光移了回来，直到看清店里人的模样，赵怀京才真正的愣在了原地。
　　随即，他又慢慢地笑了，甚至笑出了声。他觉得又巧又不巧的。三年前，他还好奇周倩能不能干好美甲店这个活儿，就周倩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儿，会不会开半年就干不下去打算搞个别的副业试试？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专注的模样，跟之前那个毛毛躁躁、总是三分钟热度的女孩判若两人。赵怀京现在想来，三年前的那个疑问可以被抹除掉了。
　　看来周倩干的还不错，可以说是很好了。
　　这三年，原来大家都成长了。


第119章
　　他就这么盯着周倩看了一会儿, 周倩这些年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跟记忆里那个明媚开朗的女孩一样。这些年周倩没打来过电话，赵怀京以为她忘了，比如忘了自己的手机号之类的, 也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赵怀京想不明白周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三年, 偶尔叶云姐会发短信来问问他的近况。看他过的还不错, 叶云姐也就放心了。其实赵怀京无论过的好不好都会说不错, 窝在出租屋里胃疼的时候、发高烧不退的时候,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会说，他是不可能让叶云姐或是别人担心他的。每次跟叶云姐聊天, 赵怀京在屏幕那头都欲言又止, 打出来的字删删减减, 期盼着叶云姐能搁着屏幕知道他在想什么。
　　终于，偶尔也总算能从叶云发来的寥寥几条短信里，赵怀京能看到点关于陈锋的影子，能摸索出一些陈锋的近况。比如叶云姐说，我们过的都还好。这阵子还是有些忙……这个我们，赵怀京知道指的还有陈锋和双双。
　　他不敢直接问, 因为他不坦荡。可是他又很想知道，因为真的很想。
　　陈锋这三年过得怎么样，赵怀京一点也不知道。他也是才发觉，如果他不去刻意打听，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能将他们隔的很远很远。远到像是隔了一辈子。远到也许再也不会遇见。
　　这些年，他连赵怀京的梦里都没怎么出现过。赵怀京多想梦见他一次，哪怕梦里他们就坐着，不说话也行，但是最好是说两句。不过不说话也行。
　　赵怀京连周倩都梦到过, 也梦到过叶云姐。他有时候会想，陈锋怎么这么狠心，讨厌他讨厌到连他的梦里都不愿意来吗？
　　—
　　“我饿死了赵哥。我已经饿死了。”小周躺在床上佯装去世。
　　“那还挺厉害的，死了也没耽误说话。”赵怀京将饭盒替他打开，小周闻着味儿立马就神奇的起死回生了。
　　“哎呀，我等的花儿都要谢了。打了十八盘斗地主你也没回来。”小周愤愤不平，他搞不明白赵哥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这地方还有哪儿是好看的吗？
　　“那是你太菜了。”赵怀京道，这人三分钟输一把的劲儿，打30把他也回来不了。
　　小周吃着炒面，还热腾腾的，他冲赵怀京努努嘴：“赵哥，你去哪儿了？”
　　“桥上转了转。”赵怀京说。
　　“桥上……”小周沉默了一会儿，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真打算去跳河啊？！”
　　“你见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赵怀京乐了，他要是跳河了现在还能在这儿。
　　小周不说话，闷声吃饭，听赵怀京的意思，明天刘哥来酒店接他们一块儿去镇上，考察路面情况、顺便跟镇上的支书聊聊项目的事情，提起那个镇，小周总觉得有点奇怪，可又没多想，他能想起来啥呢。
　　一路上，小周觉得新鲜，毕竟他没来过这种地方，没体会到这种感受，坐在副驾驶上四处张望，嘴里不停念叨着，周边景色还挺好的，那儿还挺漂亮的。
　　赵怀京对这一幕熟悉，他想起来刚来西北的时候，坐的是陈锋的车，当时他的目光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陈锋的身上，他看着那个有些冷淡的男人，根本没工夫看外面的景色。主要原因是当时赵怀京心比天高，他压根儿不屑于看外面那景，能有什么好看的，看一眼就心里烦躁，不如看看能让他心情好的。
　　“赶的不巧，今天下雨了，路上可能不好走。”刘哥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会再花点时间。”
　　“那刘哥，一般去镇上要多长时间呀？”小周问。
　　“这个……”刘哥面露难色，他平时也是在县里工作的，没怎么去过镇上，还是这次碰上赵怀京他才来一次。
　　“两个小时。”赵怀京道。
　　“对，”刘哥接上他的话，“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差点忘了赵总还来这里支过教呢，经验比我丰富多了。”
　　雨点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阴，赵怀京感觉心里有些烦，也有些闷。这一路上，他紧张的感觉要胃抽搐，明明可能也碰不上。他现在都不知道陈锋还在不在镇上，还没遇上呢就这么怂了，真碰上了那不得吓晕过去。
　　他还没做好准备。赵怀京想以最体面的一种方式跟陈锋遇见，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好是哪种方式。也不知道自己准备到什么份儿上才是准备好了。按赵怀京心里那个“最”体面的方式，也许一辈子也准备不好。
　　如果他还能再遇上陈锋，如果还能坐下来跟他好好说说话。赵怀京想问问当年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些狠话，他想要一个解释。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坏，很惹人烦，还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他就想问问这个。因为这个，赵怀京被困了那么久。他做梦都想知道。
　　这三年他成长了很多，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看天天不顺眼、看地地不顺眼的公子哥儿、大少爷。现在赵霆已经不管他了，奶奶也已经妥协了。虽然赵怀京还没有彻底释怀，但他想，也许问完这些他就能释怀了。
　　因为天气原因，去镇上花费的时间远比两个小时的时间长。赵怀京在车上眯了一会儿，睡得不好，直到小周将他摇醒。他听见车头突然“咔哒”一声彻底熄火。
　　操了，怎么就这么倒霉。
　　赵怀京发觉自己倒霉事儿真不少，这些年倒霉事儿也很多，倒霉到喝口凉水都要塞牙。不过生活磨砺的了，碰上这种倒霉事，他也能平心而论的说一声，不出所料了。要真是隔一阵子不倒霉他才觉得奇怪。三年前他那个脾气，早就下去踹车了，哪还能这么耐的住性子。其实根本原因是这不是他的车，他想踹也踹不了。
　　刘哥冒着风雨在外面检查了一通，声音都被风给吹远了。小周拉了拉赵怀京的衣服：“咋办呀赵哥。”
　　“等死。”赵怀京下了车，还嘱咐了一句：“你在车上坐着。”
　　小周听话的乖乖坐着，他下去了也没用，除非朝东西南北磕个头能让这雨停下来、能让这车自个儿修好。于是只好一边在网上搜着修车教程，一边向天祈祷这个破雨不要再下。
　　“不好意思啊，”刘哥有些愧疚，见赵怀京下车忙道：“赵总您下来干什么，您快坐车上。”
　　赵怀京摆了摆手，雨点打在他身上，没一会儿衣服就湿完了，“没事儿，我看看。”
　　他掀起引擎盖，积水顺着铁皮浇落，“刘哥，有钳子吗？”
　　递过来的不是钳子，是个扳手。车上就这么一个能用的工具。赵怀京早些年倒是摸索过修车，创业的时候，不能再开他那些跑车了，不合适，团队里小张的二手车隔一阵子要么是这儿有问题，要么是那儿出问题，赵怀京觉得这车比项目难搞。
　　火花塞拧到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卡死了，赵怀京啧了一声，雨水遮挡着他的视线，扳手打滑，在虎口处划了一道血痕，血丝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有些疼，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赵怀京忍了句骂，他现在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发脾气的身份了，可是这场面，怎么能忍的？他的手颤抖着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这些年习惯还是没变，烟还是跟陈锋在一起的时候常抽的那个牌子，打火机打了八遍也没打开，跟存心与他作对的一样。赵怀京叼着根烟，寻思着老天爷是不是也看他不顺眼。
　　看他不顺眼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能把他看顺眼？
　　“赵总，您赶紧上车吧！淋生病了可不好。”刘哥好说歹说将赵怀京拉上车，他拿起手机便开始拨打电话，喊人来先接他们去镇上，这车明天再找人拖走。
　　小周七手八脚地给赵怀京擦身上的雨水，看见他手上的伤口，更是两眼一黑。小周跟赵怀京这么些年，知道他这个老板几乎不怎么管自己的身体状况。
　　生病了发烧了，就硬熬，药也不吃，困了趴在办公桌上就睡，熬一星期熬过去了就好了，熬不过去继续熬。要么是这儿受个伤、那儿受个伤，多半是赵怀京自己看自己不顺眼砸东西的时候误伤了，小周想不到还会有人这么恨自己的，他还当赵怀京是不小心。
　　赵怀京闭着眼睛，听着小周的抱怨，没好气的嗯了一声，只是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现在就跟在雨里淋了几个小时，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儿，照这个样子，估计后半夜有够受的。
　　天色早就黑了，不知过了多久，赵怀京觉得头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恍惚间听见有人在敲车窗，能看见个影子，不过不是敲的他那一边。
　　“你好，”听见这个声音，刘哥把车窗缓缓降下来，男人的声音混着雨滴飘进来，音调低沉，“这雨要下到后半夜，要去什么地方我带你们去吧。”


第120章
　　那声音赵怀京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也根本就没有忘记过！
　　这三年他日复一日的想、日复一日的念, 朝思暮想的想念，这声音都要刻在他的脑子里了，他怎么可能忘得掉？他单是听一个语气词就能听出来。
　　赵怀京下意识的攥紧了拳, 太阳穴突突直跳, 夜里, 后座的他并不是很明显了, 可是无论无何, 这个距离，再不明显迟早也会变得明显了。并且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发不出来声了。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赵怀京的脑子里比当年硬啃C语言的代码还乱。他, 他明明才想过怎么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跟陈锋遇见, 什么方式都可以, 哪怕街头偶遇也可以，可是他没想过以这种方式！他从来没想过他要这么狼狈的见陈锋！
　　“天呀，”刘哥感谢的不行，“那太谢谢您了，我们要去…镇上，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 刚好车还坏了，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顺路的。”陈锋道，他看不清后座的人，“先上车吧。”
　　“赵、赵哥，”小周瞥见了赵怀京紧攥着的手：“你是哪儿难受吗？是不是刚才淋雨淋的了？”
　　赵怀京摇了摇头, 他现在真想跳河了。早知道当时不徘徊来徘徊去，直接就跳了。
　　小周按住赵怀京有些颤抖的手，嘶了一声，怎么会这么烫。
　　“赵哥，你发烧了？”小周伸手往他额头探了探。
　　赵怀京侧开脸, 皱了下眉。早不烧晚不烧。现在遇上陈锋了，开始烧起来了。他都他妈的要气笑了。
　　太好了，把他烧死好了。
　　刘哥听了这话连忙回头，语气里满是担忧：“没事儿吧赵总，唉真是我不好，没看看天气预报，您再忍会儿。”
　　陈锋的目光向车后座看了一眼，只是那人什么模样也没看清，但他听到“赵”这个姓心里就隐约有点不是滋味儿。
　　车门打开的瞬间，跟陈锋目光对上的瞬间，除了发懵以外，看到陈锋的第一眼，赵怀京眼眶一酸，泪就流下来了。赵怀京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明明根本就没想哭，可就是止不住的流泪。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脸上，混杂着泪水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哭了，不过其实也不会有人往这种地方上想。
　　“赵哥赵哥，快上车，别再淋雨了。”小周看不出来赵怀京心里想的什么，他忙脱下外套拿来给赵怀京挡雨。
　　“实在是谢谢了，”刘哥坐在副驾驶，“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陈锋感觉自己的名字在喉咙里打转，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很重要。”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赵怀京，那人低着头，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滑，湿衬衫正在往下淌水。
　　“后面有毯子。”陈锋道。
　　“哦！哦！谢谢哥！”小周反应过来，连忙翻出了毯子，盖在了赵怀京的身上，他感受不到气氛的不一样，他能感受的到才奇怪了。可是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三年，整整三年。赵怀京的目光落在陈锋的身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刚才跟陈锋的那个对视，好像这些年陈锋也没有怎么变……眉眼也是，跟记忆里的如出一辙，当初他想的要死要活的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赵怀京想不明白上天安排这一出到底是对他好，还是不好。
　　这一路车上的气氛诡异的安静，赵怀京的脑子里又清楚又发懵，他想过跟陈锋遇见，什么样的遇见方式都想过，但是就是没想到在下雨天车坏了的半路跟陈锋遇见！
　　他甚至有想过这是一个梦，如果是梦的话就好了，陈锋起码还愿意去梦里见他，只是头疼的要裂开的这个感觉让赵怀京知道这不是梦。这感觉一遍一遍的刺激他、告诉他，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
　　“赵哥，你头疼的话就先睡会儿吧。可以靠在我身上。”小周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心也悬起来。
　　赵怀京的目光在陈锋身上打转，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终于耐不住头疼的厉害，几乎是半睡半晕了过去。
　　车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慢慢加快，开了起码一个多小时，终于缓缓地停在了雨中。
　　“很晚了，旅馆应该已经关了。”陈锋的目光落在后座上睡熟的人脸上，他眉头皱的这么紧，睡的应该很难受。
　　“不介意的话，先住我家吧。”
　　刘哥感激地忙道谢，递过去一张卡片，“真是麻烦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联系我。”
　　小周半扶半抗着赵怀京，那人比他高了不少，一米八几的个头，小周扶的很艰难，心道真是遇见了一个大好人、还是个大帅哥，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再醒来的时候，赵怀京觉得自己喉咙里发烫，整个人身上都是烫的。看着眼前这个陈设布局这么熟悉的地方，他真的觉得像是一场梦。没想到时隔这么些年，他还有机会回来，有机会踏进这个地方。还能躺在陈锋的床上。
　　耳边响起脚步声，他向门外看去，陈锋正站在门口，恍惚间赵怀京还能记起从前陈锋站在那里看着他无奈地笑，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发烧了。”陈锋的声音那么平淡，“吃了药再睡吧。”
　　赵怀京刚想出声，却发现有些说不出来话，最后咳嗽了两声。他看向陈锋，有些颤抖摊开手，接过他手里的药，触碰到陈锋那有些冰凉的指尖，而后赵怀京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伸错手了。他都不想回忆了，也不想勾起陈锋的那个回忆。最好陈锋也忘了，可是不知道陈锋忘了没有，他赵怀京是一点也没有忘。
　　他看着手掌心的那个三年前烫伤的疤痕，出了神，时隔多年这痕迹还是依旧清晰，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慢慢地淡。就像当时的感情、当时的话，也都还那么清楚。
　　赵怀京利落的把药吃完，他问：“小周呢。”
　　发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熟悉。
　　陈锋的眸子暗了暗，他不知道赵怀京说的是哪个人，应该是跟他一起坐在后座看起来关系很好的那个。
　　“我整理了一下空房间和沙发。你朋友暂时睡那儿。”
　　“那你呢？”赵怀京问，空房间和沙发都有人睡了，“你睡哪儿？”
　　“我不睡。”陈锋的声音响起，还是那么平淡：“我守着你。”
　　赵怀京的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这个话没什么特殊含义，他也不是特别的，谁生了病陈锋都会守着他到后半夜。
　　他咳嗽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担心我后半夜死了？”
　　……
　　陈锋没有回答。
　　赵怀京还是佩服自己，这么些年喜欢呛人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他本来不想这么说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对他冷漠的像是不认识他一样，难道陈锋真把他忘了？难道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一直停留在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那么痛苦，那么难以忍受吗？
　　“你睡吧。”陈锋道，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人影渐渐的消失在赵怀京的视野里。
　　赵怀京心里涌上一种巨大的沉重感，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那感觉也像是溺水一样，让他喘不过来气。
　　他闭上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了。赵怀京怎么能睡得着的？他疯了吗还是心太大了，现在他要是能睡得着，睡得好，那他这三年里为什么都睡不好？为什么他三年里动不动就失眠？
　　赵怀京翻身下床，他踉跄了一下，慢慢地走出门，陈锋正在门外站着，他没注意到赵怀京的动作。
　　赵怀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想念了那么久的人，就这么站在他的跟前，触手可及。
　　陈锋回过头，隐约照进来的光线衬得他的眼睛一明一亮，两个人就在沉默中相互注视着，维持着这个状态良久。他看着陈锋，那个当初他亲手给陈锋戴上的象征着爱与情的戒指早就已经不知踪影。赵怀京想也是，这么些年了，戴着干嘛呢？还要回忆什么呢？真的戴着才会奇怪吧？因为他们已经没这个关系了！陈锋也用不着用这个睹物思人。
　　可是那个陈锋亲手给他雕的木笛仍然静默的待在赵怀京的口袋里，隔着布料，挨着他的大腿微微发烫。这些年都这样，这么一对比，赵怀京觉得自己特没出息，特矫情。
　　“头疼吗？还是哪儿不舒服？”陈锋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我……睡不着。”赵怀京道。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回了房间，就坐在床边，赵怀京跟着他一块儿坐了下来。阴雨天没月亮，所以周遭很黑，连点光都没有，也很安静。赵怀京甚至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当年分开的并不愉快，也不坦荡。现在再相见，难免显得有些沉默，也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赵怀京觉得就这么坐着也挺好的，就这么长久的坐着，陈锋还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终于，陈锋问。


第121章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能回来？”
　　“还是你没想过我会回来？”
　　空气间又是长久的寂静, 赵怀京觉得有些心累。
　　“没想过。”良久，陈锋道。
　　这是什么意思。没想过是什么意思？他当时说的明明那么明白，他当时说, 总有一天他会让陈锋心甘情愿跟他回北京, 他会堂堂正正的让所有人看得起他, 如果陈锋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 是不是就证明陈锋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做到这些？！
　　现在他能向陈锋证明了，可是想说的话像是卡在赵怀京的喉咙里一样, 他觉得心里发苦。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赵怀京问。
　　这些年没有跟陈锋联系过, 他做梦都想知道陈锋过的好不好, 可是就连梦里陈锋也没来过。
　　“我走了以后，是不是过的没那么累了。”
　　如果陈锋告诉他，确实没那么累了，那赵怀京认了，他觉得自己的离开也算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他有时候不懂, 还会反问自己为什么当时就走了呢？当时那种情况，他怎么能不走的？陈锋告诉他，他累了，陈锋让他放过他，赵怀京听了这个话, 怎么可能还会留下的？
　　他没那么不讲理，也没那么不懂事。如果他留下会给陈锋带来负担，那赵怀京心甘情愿的走。他认了，他就想让陈锋离开他能过的好好的。
　　“挺好的。”陈锋道。
　　“那就行，”赵怀京笑了声, “其实也不是放心不下你，就是想让我走的有意义一点。”
　　其实确实是放心不下，不然赵怀京不可能执着这么久，不可能执着到这种地步。说他嘴硬也好，说他在较劲也好，他就是在较劲怎么了？在跟陈锋较劲，当年陈锋说的那些话，刺的赵怀京的心千疮百孔。他较较劲怎么了？
　　“你这些年……”陈锋的话音还未落，赵怀京便接了他的话，这场面他心里排练过不少次，早就有谱了。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过的还行吗？过的好不好？甚至不用陈锋问，这话赵怀京猜都能猜到。
　　过的不怎么样，过的不行，过的不好。他这三年感觉要把一辈子的苦全吃了，那些陈锋吃过的苦，他也全部吃了一遍。他体会到了陈锋当时的处境，那些不甘、那些心酸，那种身不由己，赵怀京现在也明白了。
　　只是他不可能告诉陈锋。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为的难道是告诉陈锋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吗？那他赵怀京白走这么远的路了。他白遭这些罪了！
　　“我也过的挺好的。”赵怀京勾了勾嘴角，说的很坦荡。
　　“很辛苦吧。”陈锋说。
　　他的声音那么轻，可是砸在赵怀京的心里却那么重。
　　……
　　什么？
　　赵怀京皱着眉，以为自己幻听了，陈锋怎么没问他过的好不好？过的怎么样？过的还行吗？陈锋怎么说的是这个？他难道是为了给陈锋看他的辛苦，他是为了给陈锋卖惨才回来的吗？虽然半路车坏了加上发烧可能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好，看起来有些惨，可那是他赵怀京倒霉，单纯就算他倒霉，不能代表他这些年过的很辛苦。
　　虽然他过的的确辛苦。那段日子，睁眼闭眼就是改策划案、熬夜通宵到凌晨四五点也是常有的事儿，因为胃病一个月能进三次医院，一个人看着空荡的出租屋感觉都要疯了。赵怀京过的很苦呀，这些苦他从没跟人说过。就那么埋在心里，因为他知道他受的那点苦不算什么，陈锋之前过的比他苦多了，他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辛苦？”赵怀京反问，可是语气里却带着点微微颤抖：“你怎么知道我过得辛苦的？你不知道我回北京是去过好日子了吗？”
　　“你瘦了。”陈锋道。
　　赵怀京苦笑一声，笑声很轻，“没有，比上个月胖了两斤呢。”
　　“跟三年前比起来有一些。”
　　陈锋哪里见过上个月的赵怀京，他连半年前的都没有见过，他就只能拿现在的赵怀京跟他三年前记忆里的那个人做对比。
　　“有吗。”赵怀京不知道，“三年前太远了，记不太清了。”
　　说实话，赵怀京确实不记得三年前自己什么样，他记自己胖了瘦了干什么？闲的没事干吗？只是他还记得三年前陈锋什么样，跟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可能要他仔仔细细的看才能看出来不一样，一遍一遍的看才能知道哪儿不一样。只是现在赵怀京不能盯着他看得那么仔细。那成什么样了？搞的他还那么留念、还那么依依不舍一样。
　　“双双……长成大姑娘了吧？”
　　“长高了，”陈锋道：“应该到你心口了。”
　　“我当年走的时候，才那么高一点，刚到我腰那儿，她还记得我么？我这些年也没……”赵怀京自语。他这些年也没有回来过，双双把他忘了也说不定。
　　“记得的。”
　　“我也还没忘。”赵怀京说，他怎么可能忘得掉。他什么都记得，他记得这里、记得这个房间、记得叶云姐、记得周倩、记得双双……
　　他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不想忘记陈锋。其实他也根本就忘不了。
　　陈锋起身，看着眼前这个人，其实他没有骗赵怀京。倒不是没想过赵怀京会回来，他确实没有想过，因为他不敢想。也不想让他再回来，这个提起来也许会让他伤心的地方，他宁愿赵怀京不再回来。这样也许，也许不会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儿。可是没有办法，陈锋眸子暗了一瞬，他没有办法。
　　“还烧吗？”陈锋问。
　　赵怀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什么也没摸出来，他自己的手心还热的发烫，挨在额头上难道比一比哪个更烫吗？他比不出来。
　　“难受的话，记得喊我。我就在外面。”
　　他看着陈锋远去的身影，该怎么告诉陈锋，他现在就挺难受的。只是更难受的是心里，可是他没有任何身份告诉陈锋。他现在跟陈锋的关系，算什么？算前任，算朋友……还是算陌生人？
　　前任这个关系，赵怀京不认。不管陈锋认不认，可是他赵怀京不认。
　　他没有睡着，睁眼到了后半夜，脑子里还是很乱，赵怀京侧过身，看着门外隐隐约约的光亮，他没有想过这个重逢会这么的让人感到沉重，可是要赵怀京跟个没事人一样，聊聊过去，聊聊当年，他赵怀京的心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的坦荡。
　　他也不是为了听陈锋向他道歉才回来的。当年的那番话，其实也没有说错。现在想来，竟然还很有道理。他不知道陈锋为什么说那些话，也不明白陈锋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也有可能是因为好声好气的跟赵怀京讲的话没有用，他不会听，所以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赵怀京的心口隐隐作痛。他这些年变了不少，不再一根筋，也不再冲动。他不会再说话特别不过脑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明白。不会再像前些年一样，该说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都说出去。
　　虽然他不是为了听陈锋道歉才回来的。但如果陈锋肯好好跟他说说，愿意跟他好好谈谈，如果他能告诉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做，如果他告诉自己他当年是有苦衷的，如果他跟自己道一个歉，或者说一声这些年有想过他。那赵怀京就不较这个劲儿了。
　　这些年很辛苦吧？赵怀京将自己蜷缩起来，为什么他听了这话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呢？因为陈锋一眼就看穿了他这些年的经历，拆穿了他维持很好的模样吗？可是，赵怀京要重新开始，怎么能够不辛苦的。其实这么一想也很合理，当年陈锋只是听听他的声就知道他生病了、发烧了。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那么的疼。明明这些年也有人问过他，赵钧问过他、杨嘉好问过他、秦同问过他，可是赵怀京没那么深的感触，他觉得不算苦，觉得没什么。怎么到陈锋这儿了，他就突然这样了？又不是没人关心他，关心他的人多了，他陈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要他忘不掉，还那么想。
　　想到这儿，赵怀京感觉眼眶里有泪打转。他妈的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赵怀京想不明白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想哭呢？就连他孩童时期也根本就没有哭过，所以他想不通陈锋给他的感触怎么就那么大。见到陈锋的第一眼就哭了，本来也没想哭的，眼泪就流下来了。那一眼又没什么，又不是特别深刻，又不是特别仔细，他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是陈锋突然从他的记忆里出来，突然站在他的跟前，突然从回忆里变得鲜活起来，这感受让赵怀京发懵，他不知道陈锋会不会有跟他一样的感受，不是现在，是四年前，头一次在车站看见他的时候，会不会跟他现在心里一样，也那么的苦？也会很想哭？


第122章
　　“赵哥！你醒了！”小周第三次趴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终于看见赵怀京醒来了。他不敢打扰他，因为这人有起床气，来来回回两三遍, 也只摸了摸赵怀京的额头, 心想他也挺能熬的, 居然已经不怎么烧了。
　　“陈锋呢？”赵怀京醒来没看见陈锋,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
　　“你说锋哥？他早上就出门了。”小周思索了一会儿，不懂赵怀京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是怎么跟陈锋认识的。更不懂赵怀京为什么睁眼第一件事是找陈锋。
　　“锋哥？”赵怀京听见这个称呼皱起了眉, 怎么的, 你们现在已经是能称兄道弟的关系了？都跟陈锋聊什么了？聊的很开心吧？连锋哥都喊上了。
　　“怎、怎么了。”小周看着赵怀京这个表情, 战战兢兢，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应该就是喊锋哥没错呀，“难道不该喊锋哥？难道他比我还小？！”
　　“你就喊他陈锋！”赵怀京喊道。
　　小周吓了一跳，这人有起床气他倒是知道，之前窝在那个小三居室里的时候, 早上醒来的时候没人敢喊赵怀京，因为不知道那人下一秒心情到底是个什么样。
　　但是小周没想通这个称呼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喊的？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他啧了一声，感觉头疼。
　　“抱歉。”他道。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一个称呼让他心里这么起火，可是他就是听见以后心里烦的不行。陈锋那小子跟自己在一块的时候像个陌生人一样, 连话都不跟他多说，怎么跟别人就聊的那么欢？他在这里想的昏天黑地、想的要死要活的，合着只有他一个人在想。
　　“哦对……赵哥，锋……”小周有些别扭，他总觉得直呼比自己大点的人大名儿不太好, 更何况陈锋还那么好，收留他们一整夜。今早小周醒来的早，就见陈锋在洗赵怀京昨晚被雨淋湿的衣服。
　　小周见了那一幕，真的是惊讶的没话说，他怎么也没想到，难道这是赵哥要求的？赵哥也不是这种会麻烦陌生人的人。他心里想不明白，越想越不明白。
　　只是再想不明白也不能那么冒昧的去问，小周又悄悄离开。后面跟陈锋聊起来，他在一边“哥哥哥”的喊，陈锋说让他喊他名字就行。
　　小周不怎么好意思，所以就开口喊了锋哥。
　　“你爱喊他什么喊什么吧。”赵怀京没招了。
　　得到莫名其妙的应允以后，小周松了一口气，感觉赵怀京说话不知怎么的比陈锋这个正主说话还要好使。
　　“锋哥在厨房给你留了饭，他让你吃完饭再吃药。”
　　赵怀京翻身下床，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这地方他比谁都熟悉，小周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走来走去，那惊讶程度不亚于今早看见陈锋给赵怀京洗衣服。
　　实在是太奇怪了，小周不由得问：“赵哥，你是不是跟锋哥认识啊？”
　　“陈锋告诉你的？你俩都聊什么了？”赵怀京道。
　　“没没没，”小周连忙解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还是连忙解释：“我们啥也没聊！”
　　其实……聊的也不少。当然是小周单方面跟陈锋聊。他介绍自个儿的时候把赵怀京带着他们创业的事情说了个七八分，小周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虽然过程苦了一点，但起码结果是好的。并且，小周也想给别人夸夸他赵哥人有多么的靠谱，有多么的能干，赵哥是他最佩服的人，小周甭提多崇拜他了。小周说的专心，陈锋也听的专心，直到陈锋离开，小周还说的意犹未尽。
　　“支教的时候，我教他妹妹。”赵怀京说。他就这么把他俩的关系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说出来了，哪怕说他跟陈锋是朋友，似乎会更加合理，只是赵怀京不想说出口。于是，他们的关系在赵怀京的嘴里止步于老师，和家长。
　　“原来是这样，我说难怪，锋哥就这么放心我们在他家，昨晚还冒着那么大的雨留我们睡一觉。”小周心里的疑云解开了，他眉飞色舞的，“锋哥人真好！早上我还见他给你洗衣服呢。”
　　“你说什么？”赵怀京回头，他的衣服正规整的放在床边，跟当初还跟陈锋在一起的时候放的位置一样，那混杂着雨水和泥水的衣服裤子正干干净净地放在一边。
　　“对呀，我亲眼看见了。锋哥给你吹干的。”小周嘿嘿一笑，“赵哥，有锋哥这样的朋友真好，长得那么帅还那么贴心。”
　　赵怀京站在原地沉默，小周跑去热饭，整个地方一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赵怀京就这么站着，不懂陈锋心里在想什么。他做这些是因为什么，并且他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让他知道，之前的那么多事情也是这样，陈锋就闷声干，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赵怀京偶然得知，那他估计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总这样，做的什么事儿能埋在心里就埋在心里，赵怀京不知道陈锋为他做了多少事儿，大的小的，他都不清楚。
　　想起来什么似的，赵怀京突然摸了摸裤子口袋，那个陈锋给他雕刻的木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了木桌上，陈锋肯定也能看见吧。说不定还是陈锋亲手放在桌上的。
　　他会不会在心里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又傻又天真。当时陈锋揽着他的肩，说的那些话赵怀京至今难忘，当时他心里的感动时至今日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
　　给他洗衣服做饭，这么多年过去，陈锋怎么还是那么好？他为什么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刘哥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往后也不用再麻烦陈锋了。赵怀京一个人在镇上转了转，这个地方整整三年才是没有什么变化，跟记忆里的还是一样，就是不知道哪儿冒出了新的铺子，哪儿搬走了新的人家。
　　赵怀京慢慢地转到学校，他看着那个曾经住了一年的小破宿舍，门锁还静静地挂在墙上，这些年应该也没人住了。赵怀京打开门，本以为会迎来扑面而来的粉尘和墙灰，但是都没有。
　　这个地方出乎意料的干净，里面的陈设也没有变化，跟自己三年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小木板床还在这里，小木桌子也还在这里，那些赵怀京没拿走的东西都静静地放在这里。
　　可是怎么会这么干净的？
　　再见到叶云姐，赵怀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三年也没有回来过，虽然没人要求他要回来，并且赵怀京确实也回不来。
　　“怀京？“叶云先是震惊，而后震惊之余才表露出欣喜。
　　她看着眼前这人，反反复复的确认他就是赵怀京，真的是赵怀京。
　　“你怎么回来了？”叶云的语气里带着激动。
　　“回来看看。”赵怀京道：“好久不见了，姐，你最近过的还好吧？”
　　叶云忙拉着赵怀京回了屋子，她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些年虽然偶尔跟赵怀京还联系，但是心里的想念没有减少半分。当初赵怀京走的时候，叶云就很舍不得，现在他回来看看，叶云是真的高兴。
　　她把赵怀京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感叹道：“怀京，你这些年变化真大呀。”
　　赵怀京笑了，他调侃着：“是我变老了吗？”
　　“哪有，你才多大，”叶云道：“变帅了、变成熟了，当年你走的时候总觉得你还小。”
　　“因为我当年太幼稚，太不懂事。”赵怀京说，当年他确实这样，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没受过生活的磨砺。赵怀京承认当年他确实幼稚。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赵怀京问。
　　“挺好的，年年都这么过嘛。”叶云给赵怀京倒茶，“怎么想着回来的，什么时候走呀？”
　　“在外面闯了一圈，有点想这儿了。”
　　“闯一闯是好事儿，”叶云说：“那你跟小锋见面了没？不过他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见了。”赵怀京说：“陈锋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不都这么过吗，只是你走了以后，没人再像你那样跟小锋说说话、聊聊天，我也忙，双双也大了，去县里上学了。小锋这些年，其实还挺孤单的。”
　　赵怀京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感觉心口特别闷，特别压抑，从叶云嘴里听说陈锋的近况，这些话，应该也就只能从叶云嘴里听到。
　　他当时离开，可不是奔着让陈锋孤单的想法才离开的。
　　“他这些年，没找个伴儿吗？”
　　“哈哈，”叶云笑了笑：“说起来这个，想起来小倩。她一门心思的给小锋介绍女孩子，那可是天天来拜托我给小锋说说这个、说说那个的，真是难为她这么费心了。”
　　“小倩？”赵怀京捕捉到了关键词汇。
　　“周倩呀。”
　　她真有够闲的。赵怀京心想，这么些年还是这么热衷给陈锋找对象。天天美甲店人那么多不够她忙的吗？
　　“那他没……没谈个吗？”
　　叶云摇了摇头，“小锋总说再等等、再等等。”
　　“我们也不知道他要等谁，或者要等什么。”


第123章
　　“哎呀, 不聊我们了。”叶云笑道：“怀京，你这些年过的也还好吧？你不知道你走了，少了多少乐趣呢。”
　　赵怀京也笑了, “我也过得挺好的。”
　　其实他这些年没什么好聊的, 因为聊起来像是在卖惨。有人跟他谈起这些年, 赵怀京几乎不怎么会说, 也不怎么会提起, 总感觉说起来像是在揭伤疤。
　　他亲近的人问起来不能说，因为不能让他们担心。他讨厌的人打听起来不能说,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他赵怀京的那些个经历难道是拿来让这些人当下酒菜爽呢吗？所以赵怀京一般都避而不谈。
　　他不便久留, 今天还有正事儿要干。叶云把赵怀京送出门,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个曾经住过的宿舍里，不由得问道：“姐，这房间怎么还是那么干净？”
　　叶云哦了一声，似乎觉得习以为常，“因为小锋隔一阵子就来这儿打扫一下。”
　　听见陈锋的名字，赵怀京心里突然紧了一下, “为了新的支教老师？”
　　“哪能呀，”叶云说：“这三年支教老师走一茬儿又一茬儿的，这屋子也没人住，现在学校修了新的职工宿舍，已经不用住这儿了。”
　　“再说了, 就算要打扫，那也不是小锋的活呀，我们又不给他开工资。”叶云不好意思的笑道。
　　她还说难为赵怀京那一年委屈在这种地方，赵怀京没觉得有多么的委屈，他反问叶云都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 他有什么不能住的呢？
　　“怀京今晚有事吗，来姐家里吃饭吧。”叶云笑道：“好久不见了，姐的手艺变好不少，还记得你爱吃的菜，记得来呀。”
　　“行。谢谢姐。”赵怀京没拒绝，他这些天也走不了，叶云留他吃饭，他倒也没什么好不来的。
　　只是赵怀京没有想到，这顿平常的饭会吃的那么不平常。
　　—
　　“行，”小周挥一挥手，显得特大方：“赵哥你去吧！去叙旧去吧！”
　　“干啥呢。”赵怀京奇怪，他去不去、他去哪儿难道还需要小周同意？还要得到小周的应允？这儿什么地方不是他赵怀京想去就能去的？
　　“那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多无聊啊。”小周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兴奋起来：“要不我就找锋哥玩吧！反正离得也不远！”
　　“……”
　　要不怎么说赵怀京这些年的性子改变了，放在前些年他听见这个话，估计小周早就被挨了一脚了，只是现在，他跟陈锋没那个关系了。他管不了谁跟陈锋是什么关系、管不了陈锋跟谁说话、跟谁在一块儿。其实就是三年前他也管不了，只是单纯因为赵怀京不讲理，所以无论他管不管得了，他都管了。
　　“你跟陈锋……”赵怀京道：“聊得还挺好的？”
　　“也不能说是很好吧……”小周嘿嘿一笑，压根儿没注意自个儿老板的脸已经有些阴了：“主要是我见了锋哥感觉特亲切、特帅！像我哥！”
　　他看着小周这傻样儿，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现在随便来个人都被陈锋迷的颠三倒四的，这些年陈锋真没谈个恋爱吗？可能谈了吧，只是叶云姐不知道。陈锋这么好的人，真要找对象，找一打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更何况，周倩给他介绍的说不定还真的有一打。
　　“晚上你干活。”赵怀京说。
　　“什么！”小周特不服气，赵怀京自己跑去叙旧了、怀旧去了，留他一个人干活，那也太不义气了，太不是哥们儿了，太不是人了。
　　“今晚你先干，明晚我再干。”赵怀京说。
　　“那我明晚再去找锋哥玩……”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实话说，小周真去找陈锋，他也拦不住。像小周这个莽莽撞撞的年纪，聊起天来应该挺有趣的。起码不会跟他和陈锋那样，坐着互相沉默着，好像在玩一种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好像在较什么劲。
　　只是，赵怀京没办法看别人跟陈锋走的那么近。他搞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明明听见叶云姐说陈锋这些年挺孤单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很疼的。可是，如果陈锋这些年真的有个伴了呢？难道这就是赵怀京想要的？难道这样他的心里就不疼了？
　　纵使叶云姐告诉他不用买东西过来，赵怀京还是掂了两三箱东西，进门就往地上一摆，靠着门框跟叶云姐聊天。
　　讲起他这次回来主要想干的事情，叶云感叹到他是真的有心了，也长大了。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的？”叶云问。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他要说他想改变这儿的一切，能改变多少改变多少，为了让一个人觉得他是能依靠的吗？就算他现在真的成为了一个值得依靠的人，那人真的会来依靠他吗？
　　赵怀京沉默良久，久到叶云已经开始了新的话题，他还沉浸在这个“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的”话题里。
　　“因为我答应过。”赵怀京说了一句在叶云看来很无厘头的话，她还没有发觉这句话是赵怀京对她上个问题的答复。
　　赵怀京哭过、喊过、答应过、承诺过、发誓过。所以他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要做这些。
　　“怀京，你是姐见过最厉害的人。”叶云笑道。
　　赵怀京听了这话一愣，心里涌上来一丝酸意还有暖意，现在有很多人肯定他了，真的很多人肯定他了。不知道陈锋怎么想，他承认他做这些是想给陈锋看看，他想让陈锋知道，他赵怀京有多能干。他承认他想让陈锋夸一夸他，说他做的不错。
　　因为赵怀京太想改变自己在陈锋心里的印象了。他想给陈锋看看他是能吃苦的，是可以变得很有担当的。跟三年前比起来，他长大了，不会让陈锋觉得累了。
　　赵怀京不清楚他到底厉不厉害，因为他见过最厉害的人是陈锋，他觉得自己没有陈锋厉害。他觉得那个十几岁就扛起整个家的人最厉害，那个二十岁辍学回家照顾亲人的人最厉害，那个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走了那么多远路还是那么好、那么真诚的人最厉害。
　　他在旁边帮叶云的忙，给叶云打下手。现在赵怀京已经不是早些年那个厨房也不进一趟，碗也不会刷一下的人了。早就没人再那么惯着他了。
　　不过赵怀京也确实承认他做的饭好吃不到什么地步。反正见天的跟在自己后面夸他的小周、小张、清怡，吃了他做的饭一个个都沉默了。赵怀京承认自己做的不太好吃，面相不怎么样，味道也不算好。他也有做的好吃的，比如跟叶云姐学了好几天学来的那道红烧茄子，赵怀京还没忘记那个做法，他这些年学过的好几种菜的做法都忘了，只是唯独没忘记这个。可是他只想给陈锋一个人做，他学那个，也就只为了给陈锋做……
　　反正好不好吃赵怀京也尝不出来，他没那个功夫研究自己做饭好不好吃，也没那个时间研究怎么做饭了。反正这些年就这么凑合过去了，吃泡面的日子居多，在被医生多次警告不能再吃那些不太营养的东西以后，赵怀京只能自己做饭，他觉得吃他做的那些个饭更没营养，还容易中毒。
　　到时候就不是因为胃病进医院了，是因为食物中毒。
　　不过赵怀京很幸运的这些年都没有食物中毒过。
　　叶云跟他聊着天，除了讲赵怀京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免不了聊聊赵怀京这些年的感情经历。
　　赵怀京哪能告诉她，他心里是有人的，那个人叶云不仅认识还特别熟悉？并且他现在二十七八岁的人，如果说什么还没有恋爱、或者是没个男女朋友之类的，大概免不了要被叶云姐一顿催。
　　想到这儿，赵怀京又想起了那个最爱介绍人的周倩。为了避免叶云喊周倩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稍微欺骗一下叶云姐。
　　“我心里有人的，”赵怀京道：“我有对象。”
　　其实他觉得他也没说错多少，起码一半一半的掺和着，半真半假，他心里有人，那个人是陈锋，这句话是真的。
　　他有对象，那个人也是陈锋。这句话也不能说是假的，因为起码曾经是真的。就算他跟陈锋现在是这个关系，可是，当时……当时赵怀京也没提过分手，他也没听陈锋提过分手。陈锋只是让他滚，让他放过自己，他只是说自己累了，可是他也没跟自己提过分手。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陈锋也不算分手。
　　叶云惊喜的眼睛里面都发光，她就说怀京不是那种不谈恋爱的人，忙说这些年进展到哪一步了，说他有对象自己就放心了，有个伴儿也挺好的，能帮衬着过日子，什么时候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也算多少瞒过去了，只是赵怀京想不到，他还没有松口气的功夫，转过身打算将菜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撞上了陈锋的眼睛。


第124章
　　赵怀京愣在原地, 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连手里端着的饭菜都忘记放在桌子上了。
　　“小锋！你来啦，”叶云擦干净手走出来，“你跟怀京见过了吧？肯定见过了, 你俩那么亲。”
　　叶云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 她也看不太出来异样。毕竟这么些年再重逢有些陌生是应该的, 不过聊起来就好了, 聚一聚就好了。
　　赵怀京坐着感觉如坐针毡, 但是在叶云姐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什么异样。刚才的话，陈锋已经没听到吧？他只是想让叶云姐少操点心, 没有想过给陈锋听见这些话。
　　应该听不到吧。虽然屋子很小, 虽然不知道陈锋什么时候来的。
　　“来, 小锋怀京，多吃点菜。”叶云给他们夹菜。
　　“说起这道茄子，之前怀京来找我学过呢。”叶云笑道，“我现在还忘不了，怀京当时学的可认真了。那会儿天天来我这儿报到。”
　　“他说要做给未来媳妇儿吃呢，不知道她吃上了没有。”叶云道。
　　其实真的吃上了。赵怀京心道, 他刚出师就火急火燎地去给陈锋做了，生怕下一秒就忘记这道菜的做法了。也确实是赵怀京想多了，原来这些年他都没忘，还记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当时陈锋告诉他，那蛋炒饭做的也好吃。可能当时陈锋说的那个话是在哄他玩, 只是当时的赵怀京早就被这个话冲昏了头，心里乐的不行，跟中了八百万彩票一样。虽然赵怀京也不至于去买彩票。时至今日那场景赵怀京还觉得历历在目。
　　只是他现在还没办法告诉叶云。
　　赵怀京闷头吃着饭，这顿饭吃的让人喘不过来气。幸好叶云倒没觉得哪里有问题，陈锋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她倒是知道, 真要说一堆话才奇怪，赵怀京可能是单纯饿了，没工夫说话。
　　“小锋，怀京这边都有对象了，你这边也得加把劲儿呀。”叶云笑道。
　　赵怀京猛地抬头，筷子不小心撞上了碗沿。他看了眼陈锋又看了眼碗里的菜，想解释的话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现在能说什么，说他没对象？那他刚才给叶云姐说的那些话算什么？
　　“姐，聊这个干什么，陈锋想找对象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赵怀京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您少操心了。”
　　“是是是，不聊了不聊了”，叶云权当赵怀京害羞了不好意思聊这个话题，说完这句话就结束，“那确实，小锋，小倩前些天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人挺好的，你试试也行嘛。”
　　陈锋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这让赵怀京想起了刚才叶云姐说过的“再等等”。
　　“那就……试试吧。”良久，陈锋道。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赵怀京吃到了一块姜。辣的他心里发疼，眼眶发酸。
　　试试吧？
　　赵怀京的手微微发颤，耳边是叶云姐欢快的声音，毕竟陈锋终于松口了在叶云看来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可是赵怀京心里怎么会这么难受的？他心里真的很难受，他觉得人就特别的别扭，明明就是很心疼陈锋这些年一个人，可是真到了这种地步，赵怀京又接受不了。
　　可是他现在能做什么？他不能像几年前一样拦在陈锋跟前说“你这辈子只能喜欢我”、“你就让让我”，这种幼稚又不讲理的话，赵怀京不能再这么说了！实话说，他现在跟陈锋的关系，别说陈锋谈个恋爱了，他就是结婚了赵怀京也管不着，他连请柬的份儿都不一定有！
　　他妈的。
　　可是赵怀京真的好痛苦。让他亲眼看着陈锋谈恋爱，不如让他去死。
　　“周倩介绍的不行，”赵怀京嘴角艰难地勾起一个笑，“我给你介绍几个吧？”
　　他现在在这儿装的特别大度、特别无所谓、特别坦荡，可是只有赵怀京明白他装的有多艰难，有多痛苦！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也行、说他不会说话也行，可是他就这么说了，这样显得自己很坦荡、很坦然。可以显得他很不在乎！
　　他就要装的很不在乎！因为凭什么……凭什么他在这里在乎来在乎去，他还念着三年前，像个傻逼一样留在原地，陈锋就能那么坦坦荡荡的走？
　　“谢了，”陈锋的声音响起，那么干脆、那么冷漠：“不用了。”
　　这话轻飘飘地传进赵怀京的耳朵里，又重重的砸在他的心里。
　　良久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的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的赵怀京整个人下一秒就要崩溃，叶云在厨房洗碗，怎么样也不让陈锋跟赵怀京帮忙，说他们好久不见，得好好的聊聊，好好的叙叙旧。
　　于是，这场面又变成了两个人沉默的较劲。
　　如果是之前，赵怀京不知道能说多少话题，要说什么说什么，要说多少说多少。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就是想说，感觉陈锋也没那个耐心听他说了。听他说什么呢？听他在一边卖惨？
　　“你跟小周……聊得还挺好的？”赵怀京道，这个疑问句放在赵怀京的话里特别像陈述句。好像就在说，你跟小周聊的很好吧。是比跟我聊天有意思多了么？
　　“嗯…他，跟我讲了一些你们一块儿创业的事情。”陈锋道。
　　赵怀京哦了一声，没想到小周会讲这个，但是想来也是，小周不聊这个聊啥呢。这些年的那些个事儿都给陈锋讲了，是不是那些苦、那些累也给陈锋讲了？早知道他就让小周少给陈锋说话了，他不想让陈锋知道这些的。
　　“是不是没想到，我当初走以后，做了这个？”赵怀京嘴角上扬。
　　“嗯。”
　　“我其实也想不到。”赵怀京说，从被所有人否定到被一部分人肯定，这条路赵怀京自己走的也预料不到，想不到下一步会怎么想，想不到未来会怎么样，可是也无法再后退。
　　“小周说你很厉害。”
　　“在他眼里，我吃个饭都是厉害的。”赵怀京没什么好说的，小周跟他三年了，确实跟在他背后天天夸。
　　赵怀京看着外边的天，坦然地承认，“其实厉害的不是我。”
　　厉害的是那群跟着他硬干的一群人，他们本来是有退路的，那个年纪，二十岁出头的那个年纪本来能干的事情是很多的。只是跟着他一起走，反倒没有了退路。因为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会有气色，也许一年、三年、五年……也许要很多年，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起色。
　　到时候这群跟着他闯的一群人，年轻的已经不再年轻，有一腔热血的早就耗尽。他或许还能回头朝他爹认个错就那么的过去，但是这伙人却没有了……虽然赵怀京死也不可能认错，不可能朝他爹低头。
　　他现在的成就不可能是只靠他一个人熬多少夜、吃多少泡面、做多少策划才得出来的。所以赵怀京也没有觉得有多苦，因为有人在跟他一起吃苦。
　　他跟陈锋这么坐着，头一次聊起来这些年。还是那句话，虽然赵怀京总觉得是在卖惨，可是他确确实实吃了这些苦。
　　谈起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谈起来策划案、路演、融资，谈起来得到的第一笔投资，第一个客户，谈成的第一个方案……赵怀京就这么说着，像是回到了几年前没日没夜熬夜加班的日子，那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却那么的充实，那么的有拼劲儿。
　　那时候因为一句肯定他就能高兴的不行。因为二十万他就能激动地整夜睡不着觉。
　　那个时候很苦，可是他就是靠这些成长的。
　　陈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聊起来过去三年，过去三年的苦和经历，那些促使他成长的一桩桩一件件，赵怀京的眼里亮晶晶的，语气里充满怀念和激动。
　　怀京。
　　你之前说很羡慕你二哥，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陈锋看着他这幅模样心想，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和赵怀京躺在一张窄而小的木板床上，谈起他哥，赵怀京的眼里充满希冀和期待。
　　看着眼前这个早已变得成熟稳重的男人，跟在北京见的第一眼不一样了，跟在西北见的第一眼也不一样了。他真的变得很好很厉害了。
　　看着他这样，看着他越来越好，陈锋觉得当时的决定没错。他不就是为了看见赵怀京这样才放手让他走的么？赵怀京变得越来越好，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别的他都可以不要。
　　赵怀京聊起来也忘了刚才心里的那些个矜持了，他说的心里暖呼呼的，能给陈锋看见他的这一面其实也挺好的。
　　陈锋看着他的模样，慢慢地也勾起了嘴角。他现在跟三年前那个在他身边聊这个聊那个的人没什么区别，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笑起来也还是那么的好看。陈锋忘不了他这幅模样。
　　你现在已经成为跟你二哥一样的人了吧。也实现自己的愿望了么？
　　那年赵怀京在他耳边说的话，他其实都还记得，替赵怀京记得，他也都还没有忘记。现在看着他这样，陈锋就觉得很值了、真的很值了。


第125章
　　临走了, 赵怀京跟叶云姐道别。他有些不好意思坐陈锋的车走，可是不坐的话又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本来没什么的, 非要躲着、遮着, 好像就有些什么了。
　　“怀京记得常来姐家里玩呀。”叶云姐道。
　　“知道了姐。”赵怀京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回去。
　　他跟陈锋站在门外, 看着外边黑透了的天, 赵怀京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他跟陈锋都很熟悉这个地方。
　　“听叶云姐说，你总来这儿打扫。”赵怀京道：“为什么？”
　　“没有总来。”陈锋说。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 他承认自己不够坦荡。可是他突然发觉陈锋才是最不坦荡的那个人！这房子都没人住了, 没有新来的支教老师, 这么多年不管也没什么问题，那陈锋打扫是为了什么，为了给鬼住吗？他就这么的不坦荡，可是赵怀京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好像陈锋都不会承认做这些有可能是为了他！
　　“那也算来过。你总给自己找事儿干干什么？”赵怀京说。他跟陈锋已经是这个关系了, 来这种地方难道不会回忆起他们的过去，他们在这里住的日子，他们在这里生活过，他们一起躺在那张床过，他们在那里交过心, 动过情，陈锋难道就一点也想不起来吗？一点都没有回忆过？所以他才会那么坦然的来这里？
　　更何况，这些年，陈锋亲口告诉过这些年他没有想过他会回来，既然没有想过, 既然从来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这下轮到陈锋沉默了，他没有接赵怀京这个话，示意他上车。
　　“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赵怀京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坐在陈锋的车后座，他想起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想起来陈锋的背影，他距离陈锋那么近，想起来第一次和陈锋的那个拥抱，当时他那么莽撞，也根本不考虑后果。现在想来，赵怀京还有点佩服自己，佩服自己当时什么不管也不顾。
　　鬼使神差的、赵怀京感觉头脑一热，他抱住了陈锋的腰，感觉到怀里的那个人愣了一瞬。
　　这一刻赵怀京想了整整三年！
　　他做梦都梦不到这个场景，梦不到还能离陈锋这样近。说他没出息、说他念旧情，他都认了，他这些年真的很想陈锋！听见陈锋说“那就试试”的时候，赵怀京感觉自己真的下一秒就要疯了。他现在没有资格让陈锋不去，可是就算没有资格，赵怀京也不想让他去。去他妈的坦不坦荡，这样赵怀京怎么能够坦荡的！
　　他就不是那么能忍耐的一个人。这三年他忍的还不够吗，为什么他情愿吃那么多苦，为什么他一句抱怨也没有，为什么他要那么拼，不就是为了快点见陈锋吗！？他承认他确实没有什么崇高理想，他的心里装不下那么那么多人，他心里的位置要留给陈锋，可是哪怕他把自己的心打开、撕开、剖开，给陈锋敞开大门，为什么陈锋也不愿意进去？！
　　赵怀京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他慢慢地贴在了陈锋的背上，感觉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要跳出来，隔着布料发烫。
　　赵怀京的声音发苦，连带着他的心里也是苦的：“我…没有对象。是说给叶云姐听的…”
　　“我这些年……”这些话赵怀京真的说不出口。明明就在嘴边，可是每蹦出来一个字都那么的艰难。
　　“…长大了。”赵怀京声音有些哑。
　　不会再意气用事、不会再冲动不讲理了，不会再觉得一切事儿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爱也不会再给陈锋带来负担了，他不会再让陈锋觉得累了。
　　良久，陈锋的声音响起。他明明离赵怀京那么近，可是赵怀京总觉得他的声音特别远。
　　“我知道……”
　　只是赵怀京再也没有等到陈锋说别的话。他明明都知道，应该也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赵怀京只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到台面上来，可是他说的什么意思，陈锋应该也清楚。他清楚、也明白、也知道，可是他就是不做任何回应。
　　这一路好像走的格外漫长，明明其实很快。快到赵怀京还没有抱多久，快到他还没有想明白一些事，快到他还很不舍。
　　赵怀京站在旅馆门口，四周只有路灯在亮。他跟陈锋的目光对视着，刚才的行为，陈锋再也没有说别的话，他是不懂吗？是不明白吗？还是到底是什么？走到这一步，他赵怀京已经走了不少吧？走了很多吧，为什么陈锋就不肯朝他这边迈一步？他知不知道，只要迈出了一步……赵怀京就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
　　“陈锋！”眼见着陈锋要离开，赵怀京突然出声，声调有些发抖：“你能不能坦荡一点！”
　　我们都坦荡一点！
　　现在他们都成长了，都经历了这么多年，不懂的也懂了，有些事儿也该明白、也该解决了！这么些年，赵怀京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原地，不相信是自己自作多情！陈锋明明还对他那么好，明明还那么在乎他！他虽然不说，可是赵怀京他明白。他知道陈锋是什么样的人，他的那些感情，哪怕不说也震得赵怀京心里发颤。
　　赵怀京的尾音响在空中，伴随着摩托车启动的声音，一起消失在了风里。
　　/
　　坦荡。
　　宿舍的门突然被打开，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这个门算是老毛病，赵怀京走以后再也没有人住，陈锋就一直也没有修。
　　房间里很黑，月光微亮，洒进来并没有什么作用。陈锋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陈设，想起赵怀京刚才说的话。
　　确实没有总来，陈锋觉得那个频率应该算偶尔来。这个屋子，陈锋对它的感情很复杂。现在有了新的职工宿舍，他去那里看过。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是在陈锋对比来已经很好了。房间很新、很亮堂、还朝阳、办公桌也很新、地方也特别大，不会再只能容下那么点东西，赵怀京想换一张床的时候就能换。
　　陈锋总想着，如果当初赵怀京住的是这里就好了，不会过得那么委屈，他也不想让赵怀京过的那么苦，也想让他好受一点。只是当时没有那个条件。
　　总给自己找事儿干干什么？
　　陈锋坐在床边，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为什么？
　　他当时没有回答赵怀京，现在他回答他，他只是有些想，也不是有些，是很想。
　　他去到这里，是因为想赵怀京了。
　　他总去那里，是因为很想赵怀京。
　　在这个房间跟赵怀京生活过的痕迹，至今也能窥到。那时候赵怀京总趴在桌子上写教案，改作业。时不时扔给陈锋一本，让陈锋看看，大概率那一本都是陈双双的。想起赵怀京的神情，他当时的笑，嘴里说的调侃话，陈锋恍如昨日。他待在这个房间里，过去的记忆都像潮水一样奔涌而来。
　　赵怀京问他能不能坦荡一点，其实他也很想坦荡。可还是那句话，有些人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坦荡的。
　　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想不想的明白再说，能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想不明白的也在努力想明白了。当年赵怀京奶奶说的一席话，至今像是把刀插在陈锋的心里。
　　陈锋慢慢地低下头，他也想坦荡，他也想很坦荡的告诉赵怀京这些年都还想他，从来就没有不爱他。在路上，赵怀京抱住他的那个瞬间，陈锋感觉自己的心突然间落了一下。
　　看赵怀京难受他心里也很痛苦。没有一分一秒是不痛苦的。可是陈锋只能再忍忍，他已经忍了三年了，也能再忍耐一下的。不能再冲动了，也不是可以冲动的年纪了。只要再忍一会儿……尽管以后可能与赵怀京再也没有关系，但他现在也已经变得很好了，回到北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的，就像那时候奶奶告诉他的，起码不能耽误怀京不是吗。
　　陈锋躺在床上，他躺在赵怀京躺过的地方，尽管床铺很冰凉，但是他隐约还能感受到一点温度传来。那是遥远的几年前，赵怀京躺在这儿，偶尔翻身留下的温度。
　　他想起这天晚上，赵怀京聊起那些刻意被轻描淡写的深夜，那些藏在玩笑和调侃里的血汗。那些话，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尖刀，赵怀京每提起一句，陈锋感觉心里就疼一下。这种感觉怎么用一个具体的词来描述，陈锋高兴，高兴之余又很心疼。
　　他说他这些年长大了。耳边响起来赵怀京颤抖的声音，当年自己说的那些狠话，是不是还在赵怀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不是还困着他，让他走不出来？如果以后有机会解释，陈锋想要跟他好好说说，想要跟他好好道一个歉。当年的那些话，其实困住的也不只有赵怀京一个人。这么些年里，陈锋也因为这些话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
　　赵怀京的行为、心里想的什么、渴望得到的什么回应。
　　陈锋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明白。
　　他只是舍不得。


第126章
　　往后的日子, 赵怀京变得稍忙起来。毕竟他来这儿主要目的不是在叙旧的，是来干正事儿的。
　　镇上的书记拉着赵怀京不停的感谢，小周在一边乐呵呵的, 这些天他跟着考察路况、选定建厂地址, 又累又充实。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觉得新鲜, 也觉得做这些很有意义。
　　翻新学校的那天, 赵怀京把班级所有的教学设备都换了新的，那些大城市能用上的东西, 现在他们也能用上了。老校长拉着赵怀京的手忙感叹, 说他为了学校做的太多。当年赵怀京当老师的时候就自己掏钱把桌椅板凳都换了新的, 现在三年后过去了，他又自己垫钱把学校给翻新了。
　　赵怀京看着这所上了年纪的学校，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小学。这所小学送走了多少学生去到县里，当年陈锋也是从这里出来的。那时候陈锋的条件比这个还要差，他真的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才去到了北京，去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裴校长, ”赵怀京道：“学校里有家庭情况很不好，上不起学的孩子吗，有多少麻烦您给我整理一份名单，只要他们还想学，我供他们到大学毕业。”
　　现在有了新的职工宿舍, 只是叶云姐没有搬过去，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也很方便了。赵怀京带小周去他曾经住过的地方看了看，小周对着那环境目瞪口呆，时至今日他已经明白了他们赵总是什么背景出身的, 那可是有名的公子哥儿、大少爷，他根本想不到三年前的赵怀京能吃这些苦。
　　他到底在图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赵怀京呢。
　　“赵哥…”小周由衷地感叹：“你真厉害。”
　　难怪赵怀京这些年待在出租屋里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原来是住过条件更差的地方。这碰一碰就会掉一层墙皮的地方，这个感觉随时会漏风漏雨的地方，赵怀京居然睡了整整一年。
　　“其实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赵怀京说，他看着这个小房间的陈设，当初窗户上的报纸还是赵怀京亲手粘上的，还有一些什么其他地方……
　　“我那时候还踹掉过门。”赵怀京说，也就是那扇门让他彻底跟陈锋有了关系。赵怀京现在想来，难不成要感谢自己的那个暴脾气，或是感谢那扇有些弱不禁风的门？
　　“总抱怨也总不耐烦，一天二十四小时，二十个小时都在骂这个破地方和这里的人。”
　　“那你后来是怎么说服自己住下来的？有没有人看你不顺眼，”小周挥舞着拳头：“我为你冲锋陷阵！赵哥你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因为我发现我不管怎么作，总有人给我收拾烂摊子，”赵怀京想起了陈锋，语气变得柔和：“也没人看我不顺眼。”
　　因为有一个傻小子挨家挨户也不嫌累的跑去告诉他们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人很好，让他们多担待一下我。
　　而那个傻子居然完全没有告诉他，如果不是赵怀京偶然从张叔嘴里得知，赵怀京真的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
　　赵怀京回忆起那些事儿仿佛像是昨天，他记得这么清晰，因为这儿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有关陈锋的一切事儿，在赵怀京心里都很重要。
　　“赵哥！这儿怎么有一张你的照片？”小周从办公桌拿起一个盖着的相框，因为盖着，所以赵怀京曾经来过的几回都没有发觉。他也没小周那么好奇，今天小周顺手拿起来的时候，发现这人他居然特熟悉，这不就是他赵哥嘛。
　　“这是你在西北的时候拍的吧，笑得这么高兴，还是头一次见。”小周语气有点兴奋。三年前的赵怀京，眉眼带着不可一世的张扬，俊朗的脸上充满笑意。
　　赵怀京看着这张照片，记忆拉回三年前……
　　那时候他正在给周倩拍照，虽然赵怀京对周倩选的这个破破烂烂的背景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周倩告诉他现在的风格就是这样的，让赵怀京别管那么多，好好拍照就行了。
　　赵怀京拗不过她一点，跟周倩吵起来对自己没有好处，他有整整百分之六十的概率吵不过，如果陈锋站在他这边，那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因为周倩很听陈锋的话，而陈锋很听赵怀京的话。
　　“你先别拍啊，别急着拍，等我摆好姿势。”周倩一声令下。
　　赵怀京被周倩使唤的没有脾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给周倩拍，这活他可不能让陈锋干，听周倩这么对陈锋，吩咐来吩咐去的，赵怀京心里不舒服。
　　“周倩，”赵怀京终于有些受不了这个一直动来动去的女孩，“这个整理衣服的也要拍进去吗？”
　　周倩眉毛挑的老高，“赵怀京！你傻吗，整理衣服的你拍进去干啥！”
　　还嫌照片不够奇怪吗？周倩心里纳闷。
　　赵怀京哦了一声，周倩在这儿整理半天，从桥头整理到桥尾，“我还以为你是精心设计的呢。”
　　“好了没，多拍几张啊。”周倩道。
　　赵怀京嗯了一声，跟上周倩的脚步，这人走起来没一点规律，拍着拍着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就走了，“周倩，别走了，你出镜头了。”
　　……
　　最后十张有八张是周倩不满意的。她说男人就这样，永远拍不出来好看的照片。
　　赵怀京心里调侃，嘴上倒是不敢说。应该是核心出装的问题吧，搁一个大美女站在垃圾场那该好看也是好看的。只是赵怀京不敢说这句话。他要是说出口，十个陈锋也救不了他。
　　“来来来，你站在这儿，我给你拍。”周倩拿过相机，“我非得给你拍个最出片的，最帅的，你就看着吧。”
　　周倩势在必得。
　　赵怀京对周倩说的话不太苟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站在垃圾堆里大美女，虽然他是男的，虽然背景也不是垃圾堆，但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他这张脸，能拍难看到哪儿去呢。
　　“陈锋呢，把他喊来跟我一块儿拍呗。”赵怀京还没有一张跟陈锋一起的照片，他想，周倩跟陈锋有，叶云姐跟陈锋也有，那他是不是也得有一张才行，到时候他还能闲的没事看着这张照片傻乐。
　　“锋哥去给我们买水了。先拍吧，”周倩给赵怀京指示着动作，还有站的方位，“以后有的是时候跟锋哥拍呢。”
　　那时候赵怀京觉得周倩说的话有道理，他总觉得日子还长、时间还够。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只是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时间就悄悄溜走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于是他跟陈锋也没有一张合照。
　　最后原来就是这张照片。当时赵怀京没瞧见，他也没在意。时隔三年，他其实有些忘了，但是凭借这个破破烂烂的背景才认出了，这张就是当时周倩在桥上给他拍的那一张。
　　当时周倩支支吾吾的说也没有拍的很帅，赵怀京那时也不在意，周倩能拍好看才奇怪了。她把自己拍的像个人赵怀京就没别的要求了。其实他也不在乎，因为肯定难看不到哪儿去，就大学门口那个能把人拍的像是嫌疑犯的门禁，赵怀京也是一顶一的帅的。
　　现在赵怀京再看着这张照片，与三年前的自己对视上，他发觉周倩当时可能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这照片，怎么会在这里的？
　　赵怀京当时都没见过这张照片，他后来也忘了，总之就是没见过，不存在忘记带走这一说。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是谁给它放在这儿的？
　　难不成是周倩？可是根本没这个可能！赵怀京心里有个最正确的猜想，这些年，陈锋来过这个地方，这些年陈锋看过他的照片！
　　那是不是就证明，陈锋这些年也有想过他？这些年，只停留在原地转来转去的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些年总想的要死要活的不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许陈锋没有赵怀京想，也许陈锋只是有一些想，只是有一点点想，只是偶尔想起来了才会想……
　　但赵怀京觉得这个就够了！只要陈锋有一点点想他就够了……陈锋还在乎他，他还没有忘记他们的过去，还记得他们的感情。
　　他要去问问陈锋，找个机会好好的跟陈锋谈一谈，他要听陈锋好好说一说，说一说这些年、说一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锋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告诉他的，这些年赵怀京成长了，陈锋的那些顾虑，在赵怀京眼里也许根本就不是顾虑，他只要肯告诉自己，那赵怀京就能想办法解决的！
　　现在，再怎么不坦荡也要变得坦荡了。他要问问陈锋，这些年是不是也很想他！这些年，是不是也想他想的不得了！就算陈锋否认，赵怀京也不相信，他也不认！
　　如果陈锋不想他，为什么还留着他的照片？为什么还看他的照片？难道这张照片上，重要的不是他赵怀京，难道是背景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桥、背景的那棵树、树上的鸟吗？
　　难道他赵怀京还比不过这些东西？难道这些年陈锋看的是那座桥吗？！


第127章
　　只是赵怀京连着两天也没有蹲到陈锋。他心里着急, 可是陈锋有事情他能怎么办？他将那照片从宿舍里顺走了，赵怀京都想好了，他就要拿着这张照片去质问陈锋, 也不是质问…总之他要去问问陈锋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 他赵怀京有怕过的事吗？他几乎没有！除了那时候陈锋要他走的时候, 他有预感也许跟陈锋再也没办法见面的时候怕过, 赵怀京几乎就没有怕过什么事情, 要他去忍、要他放弃、要他不明不白的接受这一切，赵怀京做不到！
　　他要陈锋给他一个解释, 一个他能接受的解释。这么些年, 赵怀京为了这个解释够痛苦了吧, 够执着了吧，够纠结了吧！
　　只是他还没等来跟陈锋好好的谈一谈、还没等来问陈锋三年前的那些事，赵怀京又被一件事给困住了。
　　周倩是在周末回来的，也是在这天跟赵怀京遇见的。实话说，真遇见周倩的那一刻，赵怀京突然明白了一个成语的意思“一笑泯恩仇”, 他好像就只能回忆起周倩的好，像什么周倩使唤他的时候、不讲理的时候，赵怀京居然有些想不起来。
　　周倩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她真觉得自己没睡醒。这些年赵怀京也出现在她梦里不少次，周倩其实挺想的，但她总觉得打电话回去不是在叙旧, 指不定会是在打扰赵怀京。抱着这个念头，周倩便一直没有打过电话。她心里总想，这些年就连锋哥也没有跟赵怀京联系过，那她又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呢。
　　“赵怀京？！”周倩眼睛睁得老大。
　　“你怎么回来了？”两个人同时问。
　　见到赵怀京的第一眼，周倩的脑子还有些发懵, 她竟然没想起来立刻反驳，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怎么不能回来，这里是我家！”
　　两个人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周倩看着赵怀京，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她发觉时光对这个人有些太宽容，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赵怀京这人居然还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帅。她都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她连花里胡哨的衣服也不买了，总觉得稍微有点不合适。明明她从前最喜欢买。
　　“原来，”周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当初说会回来，是真的会回来。”
　　她记得当时赵怀京说过他还会回来，这三年其实周倩没有抱什么希望再见到他，至于她去北京找赵怀京的事情，刚开始周倩很有这个冲动，随着时间慢慢拉长，这些冲动也就消散了一些。可是她真的没想过还能在这里遇见赵怀京。
　　原来他当时说的会回来，是真的会回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怀京道。他想回来还是能回来的，脚长在他自己身上，赵怀京回来难道不是什么轻轻松松的事情。只是那时候的赵怀京忙的晕头转向，他不做出来什么成绩是不可能回来的。
　　跟周倩再见面。赵怀京想不到他们见的这么突然，以至于他还没想好跟周倩说些什么。
　　这些年看见她美甲店开的不错，有自己的事儿干，还喜欢干这件事儿，赵怀京觉得已经很好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周倩问他，“是来找锋哥的吗？”
　　赵怀京不敢回答是来找陈锋的，他含糊着说顺道路过，只是话匣子都打开到这种地步，赵怀京选择跟周倩好好唠唠这些年。
　　“这些年，你怎么也没给我打个电话。”赵怀京问。
　　周倩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说出来跟赵怀京不是一路人未免有些伤人。并且这些年没有见过锋哥跟赵怀京联系过，锋哥不主动联系赵怀京就算了，可是她居然也没见赵怀京主动联系过锋哥。要知道，周倩觉得像赵怀京这样的应该恨不得一天打十通电话……
　　结果居然一通也没打来。
　　这让周倩怎么敢联系的。她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其实是赵怀京忘记了他们，那再打过去电话，是不是就有些不太合适？虽然周倩心大，可是这些年再心大也总能感受出来了。
　　“哪有女孩主动联系男的的。”周倩嘀咕着，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只好找这么一个借口。
　　赵怀京愣了一瞬，随即勾唇笑了笑，“也是。看来这些年，是我考虑不周。”
　　周倩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压了下去。
　　“你跟锋哥见过面了吧。”周倩问。
　　“见过了。”赵怀京低着头。
　　“锋哥还没告诉我你们俩见过。”
　　“他可能忘了说了。”赵怀京知道陈锋为什么不说，他们现在这个关系，有一种很濒危的感觉，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给人的气氛都不太一样。为了避免尴尬，陈锋不说赵怀京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年你走的突然，”周倩还没来得及去送一送赵怀京，他就那么走了，“其实我有东西想给你。”
　　“欠我的二百块钱啊？”赵怀京开玩笑。
　　“哪有欠二百！明明是一百六十八。”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原来还真欠了。只是他也不要周倩去还，赵怀京真的早忘了这件事儿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去庙里给你祈福的福袋。你当年不是抱怨说没给你吗，其实给你的有，但是我忘了。”周倩说。
　　“……谢你了。”赵怀京衷心道。
　　终于，周倩纠结了良久，忐忑地问：“你这些年，怎么也没联系过……”
　　她还以为是赵怀京跟锋哥有别扭，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到底是谁在别扭，但是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再别扭，也是时候可以翻篇了。
　　其实赵怀京有想过联系。可是当初说的话那么决绝，分开的那么不欢而散。赵怀京怎么敢联系的？他难道不想问问陈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难道不想问问陈锋最近过得还好吗？赵怀京怎么能问的？
　　这些年，陈锋也没有联系过他。不知道陈锋心里的想法，所以赵怀京就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觉得陈锋不想跟他联系。他的手机号又没变，赵怀京最想联系陈锋的那段日子一天看几十遍信息，生怕漏了什么消息。
　　但是都没有。他赵怀京就没一点脾气，就一点也不在乎？人家都明摆着讨厌他了，赵怀京再怎么不在乎，也总不能上赶着惹人烦吧？
　　见赵怀京不回答，周倩也不为难他。她拍了拍赵怀京的肩，她总喜欢拍赵怀京的肩：“算了，你回来我们也高兴！今天晚上聚聚啊，我请客！”
　　“发财了周老板。”赵怀京也笑了。
　　“哪有哪有。”周倩摆手谦虚着，“不过锋哥不一定有时间。”
　　“什么意思？他有活儿要干？”赵怀京问。
　　“也不是，”周倩说：“你不知道我没少……”
　　“我知道，”赵怀京有些急：“你没少给陈锋介绍对象。”
　　“你怎么知道的？”周倩忙问。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周倩这人什么样儿赵怀京心里没数吗？她恨不得三天给陈锋介绍一个吧？恨不得一周给陈锋介绍三个吧？
　　“锋哥之前总说再等等，不着急。”周倩也很为难，都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能不着急的！并且这些年锋哥没个伴儿也很孤单的，周倩总想让他有个照应的人，她接触的女性客户那么多，对锋哥有意思的也不少，周倩能介绍的都介绍了，得到的结果总是那句'再等等'、'不着急'，可是周倩怎么能不着急的？
　　没人知道陈锋在等谁，实话说周倩觉得这就是一个借口，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等的那个人，只是他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所以一再的拒绝。
　　“所以他现在……不等了？”赵怀京问。他当然没那么自恋的觉得陈锋是在等他，说到底，赵怀京怎么敢这么觉得的？陈锋等他等的还不够吗？还不够多吗？从前的六年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过了的日子，又不是什么一眨眼就过了的日子，陈锋说他是心甘情愿等的，这话也许是为了让赵怀京不那么难受，让他好受一点。可是赵怀京还是心里很难受！
　　这个心甘情愿里面，藏着的掩盖着的，到底是多少年的心酸、多少个夜晚的痛苦？！
　　他怎么敢让陈锋等他六年又三年的？他赵怀京没那么自私！
　　“我也不太清楚，”周倩道：“你知道，锋哥这些年是很孤单的，他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他也许现在想开了吧。”
　　赵怀京感觉心揪做一团，是，爷爷去世以后，陈锋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就只剩下双双。他是很孤单的。他赵怀京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已经跟陈锋分开了，还要阻止陈锋去过新的生活。
　　“你介绍的女孩儿……都还好吧？”赵怀京的声音颤抖着。
　　“那当然，”周倩看人这点还是有一招的，她嘿嘿一笑，“都很好，我是为锋哥好的，不会介绍不讲理又爱闹脾气的。”
　　赵怀京愣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点了点头，周倩说的没有错。如果他也为陈锋好，如果他也替陈锋考虑。如果他心疼陈锋的话……有些事其实也不用非要问的太明白、有些话其实也不用非要说出口。


第128章
　　再见到陈锋是在周倩的美甲店里, 赵怀京被周倩喊去看看店里的条件、环境。她兴致勃勃的邀请赵怀京，眉毛挑的老高，说她是不是很能干, 是不是干的很不错。
　　“是。”赵怀京道, 如果有机会他能带清怡来周倩这儿做做美甲, 那小姑娘应该和周倩很聊的来, 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赵怀京人长得帅, 个儿又高，整个人活脱脱像个大明星, 还得是顶流的那种。光是站在这儿就吸引不少目光。
　　周倩的同事向她打听赵怀京, 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说之前那个也帅，但是太高冷了，不好亲近。这个看起来好亲近，问周倩有没有对象之类的。
　　周倩翻了个大白眼给她，说小丽这人天天心思怎么总在这儿呢。这个没对象是没对象，但这个脾气不怎么好, 容易生气。
　　小丽一摆手，那有什么的。
　　小丽说周倩不够朋友的。认识这么多帅哥也不给她们这群姑娘介绍几个。
　　天地良心的，周倩真的就只认识这两个。
　　赵怀京人缘好，刚坐下来找他唠的人就不少，他也不拒绝, 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周倩说等她下班以后去吃饭，那他就慢慢等着呗，等人的功夫聊聊天也没什么。
　　周倩这边叫号都叫的喊破喉咙了，18号的姑娘硬是跟没听见似的。她凑过去一听赵怀京是在聊什么, 聊的那么欢。合着是在给人看手相，她打量了赵怀京一眼，跟赵怀京对视上，那人冲她眨眼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这人纯骗子。就随便扯吧。
　　扯可以，不能把她客户给扯没了啊！
　　“妹妹，咱去做美甲好不。”周倩好说歹说把她劝回来。
　　临走的时候，18号的女孩还依依不舍，“帅哥，我能找到像你一样帅的不？”
　　“能！”赵怀京笑道。
　　周倩不予置评，她就该照着赵怀京做一个人形立牌，就放在店外面，那绝对店里的营业额能翻三陪。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陈锋进来的时候，赵怀京还在给姑娘琢磨手相，一点也没注意到。因为被不少人围着，陈锋也没看见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周倩。
　　“你们店开展新业务了。”陈锋调侃，他路过周倩的店，进来看一眼她就走，顺便把周姨交代的事儿办了，“阿姨说她做的吃的你上次走的时候没有带。”
　　“那可不，”周倩看了眼赵怀京，这傻小子还只顾着玩呢，这么多年爱唬人的样子还是没有变，“开展了副业，给人算命。”
　　周倩把东西收下，嘴里说道：“谢谢锋哥，我得给我妈说说让她别总找你给我捎东西，多麻烦你。”
　　“没事，你让她尽管拜托我就行了。”陈锋道：“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周倩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她故意冲人堆里喊了一声：“那路上慢点的啊锋哥！”
　　这声“锋哥”一喊出来，果不其然，赵怀京的头抬的比谁都快。
　　他目光茫然的在四周转了一圈，直到与陈锋的目光对视上，赵怀京猛地从人群里脱离出来，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眼神一点没从陈锋的身上下来过。
　　周倩看着他那副便宜样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当然她肯定想不到恋人关系那一茬儿，除非周倩疯了，能想到这层关系。不过赵怀京这样她见的多了，早些年更过分，眼里除了陈锋那就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清楚他俩是好哥们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别的关系。
　　陈锋跟他打了个照面，他冲赵怀京轻轻地点了下头，也算是跟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出了美甲店。
　　赵怀京急急忙忙的走出人群，不小心没看见桌腿还踉跄了一下，看这个架势，周倩还以为他有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急事儿。
　　“陈锋！”情急之下，赵怀京喊，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开口说什么，但就是好几天没见面，他想跟陈锋多待一会儿、多说说话。
　　陈锋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刚什么也没干！”赵怀京解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话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他确实什么也没干，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有拉！
　　“我……”该怎么给陈锋解释他在给别人算命，在给别人看手相？赵怀京现在感觉他也太闲的没事干了，这么闲就去工作、把小周的那一份儿活给干了，而不是在这儿给别人算命。
　　“周倩说你在给人算命。”陈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你会的还挺多的。”
　　现在赵怀京才是真的愣住了。他没眨眼、没看错，也没听错，这话真的是陈锋笑着说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太闲，太幼稚，可是确实是笑着的。
　　“我就随便看看……”赵怀京道，“我也能给你看的！”
　　不管他看不看得明白，反正就这么说了。
　　“算命的说我今年有桃花，你觉得准么？”陈锋问他。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略带僵硬地点了点头，“准。”
　　可不就是准吗，陈锋想找个对象，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儿吗？
　　“你接下来，去哪儿？”赵怀京问。
　　“去干活。”陈锋道。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总不能耽误陈锋干活。只是他的目光扫到陈锋蹭上灰的衣服上时，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小周说的，一大早上看见陈锋在洗他的脏衣服。
　　“累吗？”赵怀京问出来这个问题自己都后悔了。他实在找不到话题可以不找的，这不是废话吗？不累才奇怪了。
　　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敷衍。陈锋摇了摇头，“不累。”
　　他从来不说自己累了。跟陈锋认识这些年，赵怀京只听见过一次，是在三年前他们分开的那个晚上，陈锋说他累了。
　　“这两天忙吗？”赵怀京又问。
　　“你说。”陈锋道。
　　“想…想跟你说会儿话。”赵怀京说。
　　赵怀京发誓，他不是来影响陈锋的，他也不是去质问那张照片的。他就是想跟陈锋说一会儿话，也不一定非要聊这些年，也可以聊聊那些年……如果那些年没什么好聊的，也可以聊聊别人……
　　“我家地址没变。”陈锋开口。
　　“我知道。”赵怀京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陈锋也许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不是，他用不着问陈锋忙不忙，能直接来找陈锋的意思吗？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也能这样？
　　“超市十二点才关门。”
　　“我知道……”赵怀京想起了什么似的，其实赵怀京三年前就想问了，街上十点钟就没人了，为什么陈锋总是十二点才关门的？那时候他不明白陈锋在等什么，现在，他也不太明白。
　　“如果你来找我，关门也没关系。”
　　陈锋的声音传进赵怀京的耳朵里，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好。”
　　他眼见着陈锋离开，自己盯着他的背影出了神，赵怀京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变了不少，但有一点没变，就是一跟陈锋有关的事儿他就跟自动变傻了一样，连思考都忘了。
　　“人都没影儿了，还看呢。”周倩好一会儿没见赵怀京，出了门一看，这小子还依依不舍地眺望呢。
　　其实她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气氛的不一样，只是她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你是不是跟锋哥吵架了？”周倩问。
　　“猜啥呢。”赵怀京的目光一点没移动。
　　“说真的，是不是吵了。”周倩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下这些天有哪儿不一样，“你之前恨不得天天跟锋哥腻在一块儿，怎么了，不是吵架的话，难不成是越长大越不好意思了？”
　　赵怀京寻思着周倩平时大大咧咧那样儿，怎么在这件事儿上还挺细心的。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倩一边玩去：“我们…没吵架。”
　　我们只是分手了。
　　不对。
　　单方面分手。
　　也不对。
　　单方面被分手。
　　“你俩吵架的话折磨的可是我！”周倩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站队！虽然她很想站锋哥那边，可是赵怀京也挺好的……他俩要是吵架，那周倩怎么办？她不得里外不是人。
　　“怎么，我俩吵架影响你吃饭还是影响你睡觉啊。”赵怀京说，周倩肯定睡的欢、吃的欢着呢。
　　“你俩吵架我帮谁呢？站谁那边呢？跟谁一势呢？”周倩说的头头是道。
　　赵怀京撇了撇嘴，语调里带着点调侃意味，“是吗？怎么感觉你会义无反顾、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帮陈锋、站陈锋那边、跟陈锋一势呢？”
　　周倩这话说的。搞得他跟陈锋吵个架像离婚了似的，非得在他俩中间选一个。其实赵怀京真的觉得他俩的关系没在吵架，也不像是冷战，还是在较劲。只是赵怀京有些想开了，如果能让陈锋幸福，让他过的舒坦点，赵怀京就不较劲了。没什么好较的，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问出来又怎么的？他难道非得想听陈锋说说那时候他有多累吗？
　　那时候他总逼着陈锋，以一种高高在上、势在必得的姿态逼迫陈锋，甚至一直到很后来也没有转过来弯，还以为陈锋是傻……再想到这儿，想到当时，想到自个儿，赵怀京想他累也是应该的。


第129章
　　再见到双双是在陈锋家里。县里的寄宿学校是这样的, 一个月才回家一趟。现在小姑娘长成稍大的姑娘了，见到赵怀京的时候，没了最早的那股嚣张气焰, 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不知怎么看起来还有点紧张。三年没见, 当年那个还总要他抱着走的小姑娘, 现在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赵怀京想起第一次见双双的时候,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他当时觉得这孩子熟悉, 但是没往跟陈锋的关系上想, 后来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赵怀京也不惊讶，他后知后觉。因为双双确实跟陈锋长得很像，赵怀京有时候因为那成绩单想发火，看见陈双双的脸，心里的气腾地一下就消下去了。
　　“长高了，真的长成大姑娘了。”赵怀京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他印象里双双还是个小不点儿，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陈锋在厨房做饭，赵怀京跟双双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这三年确实是有点久了，当时陈锋告诉他，双双也还记得他。
　　应该确实有印象, 不过可能只是有点印象，但是记不清什么了吧。
　　“双双，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在家里乖不乖……有没有听哥哥的话？”赵怀京问她。
　　事实证明，当初赵怀京那个“许愿式”的新年祝福，竟然都实现了。听陈锋说, 她这些年很乖、很懂事、很听话，数学也能考80分了。
　　其实小姑娘跟他生分赵怀京也是能理解的，当初走的时候，他答应陈双双会回来看她的。只是他当时，可能也想不到会花这么长的时间，估计在双双眼里，他大概已经被列入了“失信的黑名单”。
　　赵怀京能理解她，当时走的也很突然。赵怀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告别，那小姑娘那么些天不见他，找不到他的人，估计心里也挺失落的吧？
　　“抱歉……”赵怀京低声道：“哥这些年没回来看你。是哥的错。你不要怪哥哥好不好？”
　　赵怀京也很想回来的。他难道不想回来看看陈锋？看看双双？只是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来？当时分开的那么决绝、还有他当初摔门离开时放出的大话，赵怀京需要花很长时间来弥补，他也确实花了很长时间来弥补。
　　陈双双盯着赵怀京看了一会儿，大眼睛水汪汪的，还跟三年前一样，只是下一秒，没等赵怀京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小姑娘的泪就涌出来了。
　　赵怀京见状，急的不行，他没想到陈双双会哭，这下真完蛋了，她这些年应该很委屈吧，因为自己没回来看过她。
　　他着急忙慌的给陈双双擦泪，赵怀京嘴里不停地低声安慰她，自己也急的跟干了什么似的，“是怀京哥的错……你怪哥也可以，你打哥哥也可以……！”
　　反正怎么样赵怀京都认了，看双双这样，他心里能好受到哪儿去？他心里也不好受！在他心里，双双就是他的亲妹妹。
　　“没有……”陈双双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来一句完整话：“没有怪、哥说了，你一个人、一个人在外面……”
　　“他说、怀京哥这些年很辛苦……”
　　一瞬间，赵怀京浑身僵住，感觉自己的心口猛地一酸。他不知道陈锋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大致也能猜到……这些年的辛苦，赵怀京不想给陈锋看到，实话说，赵怀京这些年经历的风吹雨打、经受的辛苦，根本就没有他想陈锋想的苦！这些苦加在一起、合起来再翻个倍，还抵不上他心里那些苦的千分之一！
　　那些赵怀京光是想想、光是靠回忆，就心里揪着疼、眼眶发酸的瞬间，赵怀京根本就顾不上他工作的辛苦。相反，只有熬夜熬到三四点钟、熬到脑子里发懵，再也没有空想过去的事情，熬到下一秒就能倒头睡着，熬到这种地步赵怀京竟然也觉得挺好的，因为不用满脑子都是跟陈锋的回忆……！高兴的、难过的、幸福的、感动的……赵怀京忘不了！越回忆就越痛苦……
　　他忘不了，他也不敢忘。他就记在心里，比记着任何东西都清晰。
　　“我想你，”陈双双泪还是没有止住，嘴里不停地重复这三个字，她想赵怀京，很想他，那个那么好的人，那个陈双双见过的除了哥哥以外第二好的人，甚至跟哥哥一样好，“哥哥也想你…”
　　……
　　等等……
　　等等！
　　赵怀京蹲下来，他有些颤抖地按着双双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激动，“你说哥哥也想我？陈锋也想我吗？”
　　赵怀京感觉自己的脑子晕乎乎的，陈锋也想他，这五个大字一瞬间翻江倒海般的涌进赵怀京的脑海里。
　　“他告诉你的吗……？”赵怀京继续问，他现在多么迫切的想要确定这句话、确定这个答案：“还是怎么样？哥哥是怎么想我的？有多想、有……多想？”
　　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赵怀京不在乎这种细节，其实很在乎，但是现在他不在乎了！他以后有机会会好好问问陈锋，好好跟陈锋谈谈这些年，好好谈谈这些年的思念。
　　对不起，对不起陈锋，赵怀京心里痛苦，他明明前几天才下定决心决定放手的，他也想为陈锋好、他也为陈锋考虑……他也心疼陈锋！所以赵怀京想放手，他把自己劝了一遍又一遍，赵怀京有一种他妈的祖宗十八辈都劝过来遍了的感觉……
　　可是一句陈锋也想他就能让赵怀京的防线彻底崩塌。
　　真的对不起，陈锋。赵怀京心道，可是他实在是放不了手！他原本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原本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赵怀京都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他都准备好告诉自己别再那么执着了，可是这样，现在这样让他怎么能接受的？！
　　陈双双哭喊着，这些年陈锋的思念没办法告诉任何人，也就只能在双双提起赵怀京的时候提起几句，“他总说，哥哥也很想怀京哥，他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让我乖乖听话，这样，怀京哥回来会高兴……我这些年也很想帮哥哥的忙，他也很辛苦，很累，可是他从来都不说……”
　　赵怀京不知怎么的甚至觉得头疼。真的很疼。如果陈锋这些年也想他、如果陈锋也还没有放下……当年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这些年从来也没有联系过他？赵怀京多少个夜晚里，他感觉收件箱都要被他翻烂了，每一条、每一个字赵怀京都不肯放过！这些年，他哪怕是光看到159开头的手机号心里就警铃大作。
　　他要找机会……明天、不，就今晚……
　　今晚他就要问问陈锋，当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那句话，让他赵怀京死心、可以；让他赵怀京滚、也可以，但是得让他滚的明白，而不是那么不清不楚！
　　最后怎么样，他是能跟陈锋一起面对的，这些年赵怀京成长了，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没人能再管住他、束缚他，他不用怕，陈锋也不用怕了。现在，别说他是同性恋了，他就算他妈的喜欢一只狗、一只猫，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赵怀京的心好像在坐过山车，还是一个没有下坡的过山车。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双双，你已经很厉害了，特别棒了知道吗？你还是个很小的妹妹呢。其实只要你平安快乐，哥就很高兴…”
　　“赵怀京，”双双呜呜地哭着，声调低低的：“当年、当年的那个秘密，我告诉哥了，对不起……”
　　“没关系，没事儿的。”赵怀京确实觉得没事儿，实话说他那时候早就预料到，预料到双双估计藏不住事儿，所以在那沓钱里塞了张小纸条、还有一张银行卡。陈锋发现了也挺好的，起码银行卡能用得上。
　　那时候他怎么着都想为陈锋多做一点什么。只是陈锋什么也不要，赵怀京也没有办法。他觉得自己给陈锋的，不够多，给的其实很少，于是赵怀京拼尽全力也想多给陈锋点什么。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从前总听陈锋这样说，可是赵怀京至今仍然觉得还不够。他想让陈锋再多要求他一点、再多让他做一点，可是陈锋从来就不向他开口索要过任何东西。
　　“那天晚上……”陈双双小脸耷拉下来。
　　“他说你了？还是怎么？”赵怀京忙问。这事儿不能怪双双，这个钱是赵怀京要给的，是他执意要给的，就算陈双双不收，赵怀京也会想尽办法给，家里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让赵怀京放东西的地方吗？
　　“没有……”
　　赵怀京悬着的心短暂的降了下来，只是下一秒，双双说的话又让赵怀京的心悬了起来。
　　赵怀京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听了这话就呆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耳边嗡嗡的，再也没有听清别的话。
　　“那天晚上…”小姑娘的声音发颤，“我看见哥哥看着你的照片哭。”


第130章
　　什么？
　　赵怀京愣在原地,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他……他没想过，从没想过。
　　赵怀京这些年哭的次数少吗，其实不少。虽然他比较爱面子, 都是偷偷哭。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 这说出去又不好听。没遇上陈锋之前, 赵怀京从来就没哭过, 他觉得男人哭起来矫情, 反正受过的委屈也不少，细数一下, 还挺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跟陈锋在一起高兴的时候也想哭、难过的时候也想哭。想起陈锋, 他的眼眶就发酸。可是他从来没想过，陈锋流泪的模样。
　　他是不是其实也特别难受，是不是其实也特别的想他？
　　如果就像双双说的，陈锋这些年也想他，那他赵怀京这些年就不是在演独角戏！
　　这顿饭赵怀京吃不出来什么味道，因为他感觉太苦了。分明陈锋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从前的时候，赵怀京在一边点菜、陈锋不管会不会做都会想办法做。那段日子，赵怀京就跟个大爷一样天天吊儿郎当的站陈锋旁边报菜名……
　　他想帮忙，陈锋说不用。他非要帮，陈锋又无奈地给他挪出来一个位置。直到赵怀京错把白糖当做盐放进去, 陈锋也只是笑。赵怀京那时候特傻，特不好意思，他到底哪儿来的勇气提出来帮陈锋忙的？他站在旁边当个吉祥物也就算了，怎么这吉祥物还能光捣蛋的？
　　可是陈锋一句别的话都不说，最后自己一个人做了四五盘菜, 还会对赵怀京说辛苦了。赵怀京那时候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帮了不少忙。现在想来，也就是陈锋惯着他，他到底帮啥了？他连碗都不刷，陈锋也不让他刷……
　　这饭的味道还跟三年前一样，赵怀京真的怀念的不得了。之前跟小周他们聚在一起吃饭，那天赵怀京高兴。难得下了一次厨，也算小周他们幸运，杨嘉好和秦同那俩人要是知道估计连牙都能咬碎了。他们跟赵怀京玩了十来年二十年的，也没见赵怀京做顿饭让他们吃过。
　　曾经杨嘉好还扬言，只要赵怀京肯做，哪怕做出来有毒他也认了……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看起来是真的想吃了。
　　吃了饭，赵怀京腾地一下站起来，很有眼力见的开始收拾桌子，陈锋瞥了他一眼，余光中赵怀京还能看见他有些无奈地表情。
　　赵怀京对这个表情很熟悉。特别熟悉。他只要一不讲理、一不懂事、一闹脾气，陈锋总这样。那神情总让赵怀京心里发热，还有那带着温情的眼神，赵怀京从没在别人脸上见到过。其实他也从没见陈锋这么对别人过。
　　赵怀京什么时候这么有眼力见过，这么“殷勤”过，这些年饭做了不少回、碗刷了不少次。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连厨房都不进一下，连盘蛋炒饭是先炒蛋还是先炒饭还得纠结的大少爷了。
　　可他就是想多做一点。
　　“我来吧。”陈锋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我能帮忙的。”赵怀京道。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儿，也不可能洗着洗着把碗、盘子都打碎。
　　跟陈锋的手触碰到的瞬间，赵怀京拿盘子的手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他现在觉得自己越活越倒回去了，越活越纯情了。怎么的，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跟人碰个手还能心里痒痒的。
　　“不用。”陈锋说。
　　赵怀京心里有点不舒服，陈锋越这样他越想帮，“怎么了，你跟我待在一起，不舒服？”
　　“没……”陈锋收拾好碗筷，“你不忙么？”
　　赵怀京想起餐桌上为数不多说的几句话还是问小周工作上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这个，让陈锋觉得他忙的？可是赵怀京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闷头吃着饭，感觉一开口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这让赵怀京怎么说，他不仅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还想哭。除非陈锋想看他一边哭一边说。
　　“不忙。”赵怀京道。
　　大概是陈锋拗不过他，或者是妥协了。赵怀京还是跟着进了厨房。他刚进来脑海里就浮现出他之前抱着胳膊跟陈锋唠嗑的场景，不过是陈锋单方面听他唠。那个时候他真是有够没眼力见的，就那么站着，跟个什么似的，也不知道帮帮忙……赵怀京想起过去的自己，要是能穿越回去，他早跟那时候的自个儿打起来了。
　　怎么有人能那么懒的。
　　现在赵怀京总不会跟当时那样了，他表现的勤快不少，“你歇会儿吧，做饭都做了半天。”
　　其实赵怀京想不到他跟陈锋之间还会有现在的一幕。这种场面，赵怀京这些年想都不敢想。如果能天天跟陈锋这样，让他天天泡在厨房刷碗也没什么关系……
　　他能感受到旁边有视线在他脸上打转，慢慢地那视线往下，在他身上停留好一会儿。赵怀京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早知道进来刷碗之前先照照镜子了。他现在应该看起来还行吧，头发有乱吗？赵怀京也没注意。
　　“手心……留疤了。”陈锋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怀京目光落在左手手心的疤痕处，时隔三年，其实也没那么清晰了。当时的疼，赵怀京不记得。因为那时候疼的根本不是手掌心。
　　“哦……”赵怀京笑了下：“没事儿。”
　　这点伤算什么，这点疤算什么。赵怀京早些年作惯了，什么伤没受过，什么疼没尝过。那时候一点头也不肯低，招惹的仇家多、看不顺眼他的人多，再多又怎么样？他赵怀京又不怕。
　　“疼吗？”良久，陈锋又问。
　　他这句话等了三年才问出口。他等了三年才终于有机会说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陈锋清楚，也明白。甚至不得不反复告诉自己，赵怀京是很疼的。
　　赵怀京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问当时疼不疼，如果是那时，其实他觉得不太疼。那时候赵怀京什么都没想，他做就做了，赵怀京觉得也没什么的。可能确实有点傻，只是赵怀京太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了，当时他心疼的都要碎了。这点手心的疼痛连千分之一都抵不上。
　　赵怀京摇了摇头，嘴上说：“可能有点吧。”
　　……
　　“你呢？”赵怀京问，水流声淅淅淋淋的，他没有看陈锋，声音也很小，其实没指望陈锋听见，更没指望陈锋回答他。
　　当时你疼吗？他指的是心里，心里有一点点的疼吗？那个时候，陈锋眼里闪过的情愫，赵怀京也还记得。记得那个眼神。那个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眼神。他其实没想让陈锋愧疚、或者觉得亏欠。赵怀京自愿的、他自己下手的、他自己作的。
　　“……疼。”陈锋的声调还带着一丝细微的轻颤。
　　“看着疼吧。”赵怀京笑了，“真没多疼。当时那么突然，也吓着你了吧。”
　　他轻笑着，不想让陈锋太自责。虽然，那时候赵怀京的目的确实有这么一出。他觉得不能光自己难受、不能光自己痛苦，虽然不知道陈锋会不会痛苦就是了，他也不希望陈锋痛苦，只是一点点就可以，他有一点点痛苦就可以了。
　　现在赵怀京已经完全不那么想了。陈锋痛苦了，到底谁会觉得高兴？反正他一点也不会高兴！他让陈锋幸福还来不及，当年怎么想过让陈锋痛苦的？
　　“现在想来，当时有点幼稚、还有点傻。”赵怀京说。那种通过伤害自己企图让对方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地举动，赵怀京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幼稚。
　　可是当时他只能想起来这么做。他也不后悔，没后悔过。除了担心陈锋会不会自责以外，他反倒觉得这伤痕里起码有陈锋的痕迹。虽然是赵怀京主动留下的，他硬握着陈锋的手腕逼迫陈锋留下的。
　　“你不用自责，当年是我有错。”赵怀京说。
　　毕竟哪有人分手非得留个这样的痕迹的？赵怀京确实是心里疼，可是哪怕再疼，他也不能硬这么干。他这么干，是心里舒坦了，陈锋心里的想法怎么样，赵怀京全然不顾。他当时怎么就这么混蛋的？陈锋从没伤过人吧，他还非得上赶着让陈锋伤一下，非得让陈锋愧疚一下，心里到底是在图什么呢？看陈锋愧疚，自责，他就满意了？就高兴了？
　　“赵怀京，你是不是觉得……”陈锋的声音带着克制、带着隐忍，他看向赵怀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钝痛。只是这后半句话，他也再没有说出口。
　　赵怀京也能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我没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分毫不伤的。那时候我一根筋，太冲动……以后不会了，真的。”
　　你是不是觉得…
　　你是不是觉得伤害自己没有人会心疼的？陈锋看着他心想。
　　这些年，陈锋的烟已经完全戒掉了。其实那根烟烫伤的，从来就不只有一个人。从赵怀京拿烟头烫自己手心的那一刻，直到现在、直到今天、这三年里，陈锋都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拿那根烟出来。
　　赵怀京是不是从来不会觉得，伤害自己是有人会心疼的？


第131章
　　“今晚我们聊聊。”赵怀京道。
　　陈锋嗯了一声说, “好。”
　　这天晚上，赵怀京感觉像是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很多个晚上都是这么和陈锋坐着，说说话、谈谈心。
　　其实心里很激动。只是赵怀京面上不表现出来, 看着陈锋轻描淡写这些年, 其实赵怀京也知道他这些年过的也不怎么样。叶云姐说他孤单、周倩也说他孤单, 赵怀京也明白, 真的明白。
　　双双今天说的那些话, 像根刺儿一样扎进赵怀京的心里。他想问问陈锋，是不是也很想他？这些年是不是也忘不了他？如果陈锋告诉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赵怀京觉得这些年受的苦也算是值了。
　　赵怀京偷偷的瞥了陈锋一眼, 听见那人开口,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些年，我总梦见你。”陈锋道。
　　赵怀京的心里一颤。他该怎么回答陈锋的话，这些年他也总梦见周倩、梦见双双，但是没怎么梦见过陈锋吗？可是到底为什么，他怀疑老天爷在玩他，他都明明这么想了, 可是为什么陈锋就是不出现在他的梦里！
　　“梦见我什么？”赵怀京问。
　　陈锋思索了一会儿，“梦见好几年前…”
　　不是三年前、也不是六年前。
　　“现在算来，都是九年前了。”
　　赵怀京愣了一瞬，后知后觉。九年前，记忆要拉回那么远的时候, 真的是很多年前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九年？能有什么事儿值得回忆九年？
　　“哦……那真的是很远了。”赵怀京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梦见初见那年、梦见银杏叶高挂，在太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梦见少年单车后座飞扬的白衬衫。
　　终于，赵怀京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真的忍了够久了，听周倩聊起来陈锋这些年, 他心里也很苦！所以他有想过让陈锋找个伴儿，可是听双双说陈锋这些年也想他，他还能怎么去忍。陈锋孤单的话，找他不就行了吗？现在的赵怀京已经不是三年前了，那个时候全北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就是那样的情况下，他赵怀京也没有放弃过啊？凭心而论，是他先放手的吗？
　　“你这些年怎么没联系过我，”赵怀京问：“也没有发个信息。”
　　赵怀京不信陈锋是忘了他的手机号。就算是忘了……不可能会忘。他那手机号赵怀京拿刀刻在收银柜台上了，他无聊的时候刻的，就是闲的没事干的时候磕的。说他闲的没事干他也认了、说他怎么这么闲他也认了、哪怕说他搞破坏他也认了。没什么好不认得，现在那手机号还在那上面，三年了也没消掉。
　　并且，他也不相信陈锋会忘。陈锋的手机号赵怀京倒着背、反着背、随便挑个第三位、第五位他都能秒回答上来。连思考都不用。赵怀京常常想，要是他高中的时候有这个记忆力，他还能英语考几十分吗，还能背不下去那些个英语单词吗？
　　不管陈锋有没有回答，赵怀京只是继续说：“你当年让我走，我知道是为我好。”
　　不就是觉得他不会留在这儿吗？不就是觉得他能有更好的生活就走吗？
　　“我……害你吃了好多苦。”陈锋顿了一下。
　　“那时候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陈锋的声音砸在赵怀京的心里，“当时对你说了些狠话…我现在也还没有……”
　　他对赵怀京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现在也还没有忘记！他知道说什么能更让赵怀京心痛，他知道赵怀京最在乎什么，他明明都知道，可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那时候真的没有办法。
　　“因为我那时候真的很不好。”赵怀京说，他反思反思自己，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去让陈锋跟他回去，其实陈锋也很痛苦吧。赵怀京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强加给他，你不跟我走就是不爱我的这种想法，其实他也很痛苦吧。
　　所以赵怀京为了变好真的做了很多了。他直到现在，也一直以为当初陈锋和他分开，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他光是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就觉得心里有些酸。其实他最不想讨论这些年，也最不想在陈锋跟前讨论这些年。他不觉得自己那些年辛苦啊。他哪辛苦啊，他只是想让陈锋心疼心疼他。
　　但是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好了。那些顽劣、那些自以为是，应该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谁见了他都要说一句赵总真的是年轻有为，说一句他真的很厉害。可是赵怀京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一个人的肯定、想听一个人的回答。
　　“…怀京。你真的做得很好了，那个时候也很好。”
　　晚风吹着赵怀京，要把他的眼里吹出泪来。这句话他曾经包括现在是多么的想听到。他那么的想听到。他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听到这句话吗？
　　可是后半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时候也很好？”这个“那个时候”到底指的是哪个时候？！赵怀京不解，也不明白。当初陈锋跟他分开不就是因为他那个时候不够好吗？当年陈锋说的话，他可能忘了、他可能记不清了。可是赵怀京都还没有忘记！他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我累了，你也该长大了。赵怀京怎么可能会忘！他还记得很早之前他问过陈锋的话，他问陈锋，我那么混蛋的时候，干的那些混蛋事儿，你是怎么想的？陈锋的回答他一直到现在还没忘。他当时说，你还小。
　　可是后来陈锋又告诉他，他累了。告诉他，也该长大了。
　　“可是，”赵怀京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们当年分开，不就是因为我还不够好吗？”
　　不就是因为你觉得我还没有长大吗！因为我给你的爱让你痛苦！你让我放过你，所以尽管我很疼、很痛苦、很难受，我还是走了。
　　陈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好像藏了很多的感情。
　　良久，陈锋才开口：“对不起。”
　　“你真的……很厉害、很有担当、也很能吃苦。你真的特别好了…”陈锋终于把他很久以前就想亲口对赵怀京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时候，陈锋真的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给赵怀京说这些话。
　　“如果我很好……当年你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赵怀京问。他不想听陈锋继续说、重复的说对不起那三个字！陈锋没什么好对不起他的，陈锋对不起他什么了呢？
　　当年的那些话，他从来就没有觉得陈锋说错了。
　　想想。
　　陈锋很久以后才回答他，让我想想。
　　赵怀京觉得这个答案比“对不起”要好一些，只是他不知道陈锋要想些什么？想一想那些年的心境，还是什么东西。难道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告诉他的？是得想想才能告诉他的？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有这件事儿，赵怀京觉得陈锋还不会告诉他。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颤抖：“我们都想想。”
　　他也要想想要怎么告诉陈锋这些年想他想得不得了，怎么告诉陈锋根本就接受不了他找别的人，怎么告诉陈锋他现在还爱他。
　　只是赵怀京和陈锋都想不到，接下来说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接下来看见的东西，再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想想”的机会。
　　气氛一时间变得没那么紧张。赵怀京刚才心里很激动，现在反倒感觉有些平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的缘故，还是听见陈锋说的那些话的缘故。
　　“其实这些年我给你发过信息。”赵怀京说。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垃圾短信清掉了。”那些拿着小周、清怡、小张手机发的每一条信息赵怀京都记得，过年的时候发、生日的时候也发，反正就只要算得上一个大众的节日，赵怀京都发。
　　“你手机拿过来我看看。”赵怀京伸手。
　　陈锋递给他。他确实没怎么注意。因为那信息看来都很官方，他也不敢往赵怀京的方向去想。
　　赵怀京翻找着手机的短信，果不其然这些年中国联通也在锲而不舍的发生日祝福、发春节祝福。赵怀京翻了好一阵子，其实也没有很大一阵子，因为他记得给陈锋发信息的日期。当时那激动、紧张的心情，他也没有忘记。
　　“这条是让你注意身体。”
　　“这条是祝你生日快乐。”
　　“这条是看这边的天气预报，显示的有暴雨，给你发的出行提醒……”
　　赵怀京现在想来还有些傻。他就这么自娱自乐的发了好些年。发了不少条。
　　“哦……”赵怀京不知怎么的手一抖。屏幕切了个屏，切到了短信里面的草稿箱。
　　他刚想返回去继续找那些个短信。只是下一秒，就被收件人和还没发出去，停留在草稿箱里的信息给引起了注意力。
　　赵怀京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也悬了起来。
　　「您好，我想问一下，」
　　「您好，我想问一下怀京……」
　　屏幕前赵怀京的指尖都在颤抖。这些没发出去、没编辑好的话，是陈锋打出来的。
　　收件人，这个手机号。赵怀京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感觉有些耳鸣，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根本就感觉不知道这句话他到底说出口了没有，所以他真的很用尽全力嘴里才蹦出来几个字：“你怎么有奶奶的联系方式？”
　　“她是不是联系过你！”


第132章
　　那是奶奶的联系方式！陈锋是怎么会知道的？！他从哪里知道的？
　　赵怀京甚至想也不用想, 奶奶当时到底是不是联系过陈锋！如果联系过陈锋，又对陈锋说了什么话？是不是因为这些，陈锋才下定决心和他分开的？
　　赵怀京腾地站起来, 他看向陈锋, 语气里带着着急、还有些紧张：“陈锋！你告诉我是不是！”
　　事到临头, 没有再“想想”的余地了, 也没有再忍耐的必要了。赵怀京忍了那么久, 现在也可以不用忍了。如果是因为奶奶，那他可以告诉陈锋, 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现在用不着再怕了！
　　“我现在不要你坦荡了！你就对我说实话！”赵怀京喊道。他是多想知道陈锋的这个回答啊, 所以陈锋当年并不是因为他不好、才跟自己分开的。是因为奶奶说的那些话，是吗？
　　“怀京，我……”
　　“陈锋！”下一秒，赵怀京眼眶突然流出泪来，“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我想你想的都要疯了！我真的恨不得他妈的去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睁眼闭眼都是想一个人的滋味儿，你的照片我他妈的都要看烂了！因为我想你、我想你！我想带你一起走、我想你幸福、我想你过得没那么苦, 可是再想你我也要忍着……”
　　赵怀京现在也很痛苦，他真的什么都想，可是什么都没做到。赵怀京感觉心脏绞的生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流下来，他随便抹了一下, 发现真的是泪。
　　他按住陈锋的肩，逼迫陈锋直视他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的问道：“奶奶当初找你说什么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陈锋怎么会突然这样，这些年赵怀京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什么理由都替陈锋想了，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了。他终于说服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陈锋才选择离开他。然后过了三年，赵怀京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让自己变得有点好，终于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陈锋身前了，现在突然告诉他，问题其实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他这三年算什么？
　　算他能吃苦？算他倒霉？还是算他年轻？
　　“奶奶她是…为你好，可能方法…不太对。”
　　都这个关头了。陈锋怎么还在说这些？赵怀京的火气真的是蹭蹭地上来，他就是搞不明白了。陈锋不委屈他还替陈锋委屈呢！是他先追的、是他先接近陈锋的、是他非要跟陈锋在一起的、也是他死缠烂打的不愿意分手的。陈锋到底明不明白，这段关系，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任何人能来掺和一脚！
　　“为我好？”赵怀京反问他：“为我好就能让你痛苦了是吗？为我好就让你离开我！看着我痛苦，你们都满意了是不是？！你们心里就高兴了是吗？”
　　“不是……！”陈锋突然抬头：“我没想让你痛苦……”
　　“她拿什么威胁你？想看着我结婚、说家里不同意同性恋、还是说什么……”赵怀京想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好话，“当初你在草稿箱里，没发出的信息，是不是想问我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离开你是不是过得很好！这样你就满意了，你就彻底放心了，然后也彻底不要我了！”
　　“你问他们干什么？你问我啊！我他妈的现在告诉你！不好！我过得不好！我每天过的要死要活要跳楼，离开你以后我过得一点也不好！”赵怀京没骗他，他真的没骗陈锋。这些年他怎么挨过来的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也不是在卖惨，因为他真的就这么惨！
　　陈锋慢慢地低下了头，他难道是为了让赵怀京过得痛苦才离开他的吗？他难道是图这个才离开赵怀京，他想让赵怀京过得好一点……所以他放手了，他有错吗？！
　　“对不起…”陈锋开口：“我不知道……”
　　赵怀京在这儿吃过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知道赵怀京离开他以后也会过得这么苦。他不知道！他也就那么以为这么做是为了赵怀京好……
　　“奶奶她说想看着你结婚…那是她最后的愿望…她说你爸爸对你好不容易有了改观…不能是同性恋……”陈锋那时候听了这些话，他要怎么做？他到底要怎么做？当初赵怀京告诉他，他想让他爹看得起他所以他来到了这个地方，现在终于对他有改观了，难道要因为这些功亏一篑吗？
　　陈锋他没办法！接到电话的那天，他想了整整一天，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直到赵怀京半夜跑来告诉他要带他回北京。这个决定，难道陈锋就是随随便便决定的吗？难道他就想说那些狠话？他不考虑吗，可是他也得为赵怀京考虑。他不痛苦吗，可是再痛苦也没有办法……
　　陈锋能有什么办法？让赵怀京抛下北京的一切跟他留在这里。如果这是一个办法，陈锋从一开始就绝对不会选择跟赵怀京开始……所以他觉得足够了。他觉得跟赵怀京有过这一段日子就足够了，他冲动过，现在也该冷静了！
　　“陈锋！你他妈傻吗？！”赵怀京彻底崩溃了，“你觉得离开你以后我就会结婚？我结婚了你高兴了是吗？那我呢！那我呢？！我高不高兴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还说我爹会打断我一条腿……”
　　“那我就这么傻站着让他打断我的腿？！我他妈的不会跑吗？我带着你一起跑！我要他对我有改观了吗？他爱怎么改观怎么改观……！”
　　就算不用赵霆一分钱，赵怀京在北京有七栋楼，够陈锋活八十辈子了！他需要赵霆对他改观吗？
　　“可是她进医院了！”陈锋能不管不顾吗？当时奶奶在电话里，那央求的语气，陈锋现在也忘不了。她说怀京最小，还没长大，不太懂事，他不能这样。
　　陈锋有一点办法吗？他没有！
　　赵怀京突然揪住陈锋的衣领：“那你就能替我做主？你算我什么人我问你！我他妈的就算被打断一条腿也要跟你过！你凭什么不要我？！”
　　“……是！我不算你的什么人。”陈锋道：“可是我不想看着你犯错！”
　　赵怀京突然哽住了，有些发懵。不是，重点怎么在这句话上？怎么在“你算我什么人”上，难道重点不该是“我被打断一条腿也要跟你过”这句话上面吗？
　　陈锋慢慢地握住赵怀京紧拽着他衣领的手，这个距离是他们再相遇以后靠的最近的一次。
　　“我不了解、不清楚。我只能这么做，有些事，我没有办法。”奶奶嘴里说的那些什么公司分公司、项目负责人什么的，陈锋不懂。他只是觉得会为赵怀京好，难道他不痛苦吗？难道他就能看着赵怀京痛苦，看着赵怀京自责、痛苦，陈锋怎么能不难受的？
　　有没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陈锋是没有选择的？
　　“陈锋……”赵怀京突然紧紧地抱住他，他这些年也该懂陈锋的想法了，他可以理解的。没办法这三个字，赵怀京是可以理解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是告诉奶奶，你孙子是个同性恋，这辈子也结不了婚了，是告诉他爹，打断你儿子一条腿也没有关系，反正他断一条腿也要跟我在一起……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赵怀京声音带了点哽咽：“我们现在有办法了……”
　　我们现在有办法了。这几个字说出口显得那三年过得有多么的无力。
　　他说了这么多，说了这么久，从来不是在怪陈锋，从来没有想过怪陈锋！他只怪自己，只怪自己当年不够强大、不够决绝、不够彻底。
　　陈锋说不想他犯错。赵怀京想起三年前，他几乎认完了所有错。可是他从来不觉得跟陈锋在一起这件事是有错的。这件事他妈的一点错都没有！
　　陈锋也不用道歉，因为当年谁错了，陈锋都没错！他牺牲的还不够多吗？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他开口都是对不起……他到底有什么错了？
　　他紧紧地抱着陈锋，这三年，他梦寐以求这个怀抱。他想了整整三年，才终于又拥抱到陈锋。
　　“你总说我这些年很辛苦……”他想起了陈锋说过的话，“其实你这些年也很辛苦吧、也很疼吧……我哪有你辛苦呢？”
　　“陈锋，我说了这么多，”赵怀京的泪滴在陈锋的肩上，他埋在陈锋的肩窝，语气带着颤抖：“最想对你说的是，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我们都不用怕了。”
　　“现在没人会逼着我结婚了，也没人会打断我的腿了……”
　　他这些年，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用再让陈锋受委屈、也不会再放手了。
　　一年前，赵怀京站在发布会的台上，闪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简直刺眼，演讲完后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时候赵怀京到底在想什么？他会在想这些年的苦没白熬、没白受，会在想他爹看到了吗？会在想……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脑子里是空白的。
　　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几乎要呼之欲出的念头。
　　我们现在有办法了……


第133章
　　这天晚上, 赵怀京抱着陈锋哭了好半天，怎么也不愿意松手。其实也没很想哭，就是忍不住。哭了半天, 眼睛都红了, 赵怀京才想起来明天要去找小周聊项目, 按照他这样, 眼睛肯定要肿。
　　算了, 随便小周怎么想吧，他要是非得追在他身后问“赵哥, 你怎么了？”那赵怀京就直接告诉他, 他跟陈锋的事儿也没什么不行。现在还有谁是不能告诉的？还能理所应当的让小周跟陈锋少说点话……他倒不是吃那么远的飞醋, 就是单纯看别人跟陈锋离得近不舒服，要是再多说点什么，他就把陈锋和自己的名字刻在小周的办公桌上……
　　“你知不知道那天下雨天在半路遇见你……”赵怀京想起他隔了很远看见陈锋的那一刻，看到陈锋的那一眼，“我真的什么也不想管了，真想立马冲过去抱住你。”
　　那时的赵怀京, 重逢的喜悦早就大过了别的感情。实话说，这些年的什么都忘了，只有爱没忘。以往觉得重逢会有些尴尬，其实赵怀京一点也没有。他心里激动、激动的不行。可是他不能、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陈锋，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离他那么近, 可是却没办法做任何事。
　　“你这些年，是不是也很想我？是不是也想我想的不得了？”赵怀京问。
　　看着赵怀京这么执着的一遍又一遍问，陈锋突然笑了下，笑出了声。这些年很多人觉得赵怀京变了，也很多人告诉他赵怀京变了。周倩上次来的时候也这么告诉他, 说三年不见赵怀京，这人感觉变了副模样。可是他觉得赵怀京这些年一点也没变，还是跟初见的那个男孩一样，跟记忆里的那个男孩没什么区别。
　　赵怀京听见陈锋的笑声，猛地抬起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脸上的泪也还没有干。
　　陈锋轻轻地帮他把泪痕擦去，笑道：“你现在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
　　赵怀京刚想解释些什么，他想说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他长大了，他没那么幼稚了。陈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过是个很厉害的小孩儿了。”
　　赵怀京心里暖呼呼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我这些年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陈锋说。那天赵怀京发烧到后半夜，其实他一直也没有走。当时说守着赵怀京，是真的在守着他。赵怀京在里面发着烧，陈锋怎么可能会睡得着的？
　　陈锋走进来的时候，赵怀京眉头正紧皱着，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喃喃着的一些话，陈锋也都听到了。他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喊着别走、喊着我想你。听着这些话，陈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把赵怀京被汗打湿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就坐在赵怀京的床边看了一夜。看着他难受，陈锋心里也很苦。
　　那一夜过得特别快。他看着赵怀京感觉时间流逝的怎么会那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到他还没看多久、还没看多长时间，天就亮了。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思念太深，怎么都看不够、看不过来。
　　陈锋拉过他的手，指尖在赵怀京手心的疤痕处摩挲，当年那个烟头按在赵怀京手心的时候，陈锋觉得那个烟头好像也按在了自己的心上。把他的心烫穿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赵怀京，没想过让他痛苦。赵怀京注意到了陈锋的神情，担心他还是在自责，在一边安慰说“早不疼了”，他是认真的。现在跟陈锋又在一块儿了，他赵怀京还疼什么呢。他心里也不疼了。
　　“我还留着这个，一直带着。”赵怀京从兜里拿出来那个木笛，上面“怀京”这两个因为这些年反复的摩挲竟然变得稍微的有些不清晰。
　　他一直带着，上哪儿都带着。有一次小周从办公桌上拿起来瞧，左瞧瞧、右瞧瞧，都要看出花来了。惊讶老板为什么上哪儿都带着这个，为什么会这么宝贝这个玩意儿，明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大街上随手一抓一大把。
　　小周不懂，可赵怀京觉得这个本身就是特别的。因为这是陈锋废了好大劲儿做出来的、花了很长时间做出来的，是陈锋送他的、于赵怀京而言最珍贵的礼物。
　　“我知道。”陈锋说，他给赵怀京洗衣服的时候从兜里摸出来的。那时候拿在手里，陈锋还微愣了一瞬。当初给赵怀京做这个的时候，他其实有想过赵怀京会不会喜欢，后来想想，确实是他多虑。那时候陈锋采朵花、摘根草，赵怀京都是高兴的。其实他就高高兴兴的站在赵怀京眼前，赵怀京就满足了。
　　可是他也没想到赵怀京会随身带着。
　　其实赵怀京送他的戒指，陈锋也一直随身带着。他轻轻地瞥了一眼赵怀京，这人正低着头抚摸木笛，脸上还带着笑意：“我一看见这个就想到你。”
　　赵怀京这些年有学着琢磨这木笛怎么雕，说白了他也想送给陈锋一个，也想知道陈锋当年做的时候有多难。他自己一个人拿着工具坐在小出租屋里就开始摆弄，开始自己摸索。后来赵怀京终于不得不再次承认，他真的是一点做手工的天赋都没有，做出来一个“四不像”，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叫“四不像”了，因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刻刀在他的指尖划出血痕，赵怀京看着指尖渗出的血迹，不知道三年前陈锋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但陈锋比他细心一点、厉害一点，应该也不会吧？后来，记忆里涌现出当时陈锋手上的伤口，赵怀京腾地一下意识到，原来陈锋也会，他做这个的时候也会受伤。
　　他一见到这个就想起来陈锋。想起陈锋那俊朗的、让人难以忘记的脸、还有他的眉眼。陈锋不常笑，可是赵怀京想起他的时候，出现在赵怀京记忆里的陈锋，眉眼都是带着笑的。这么一想，陈锋其实是很惯着他的，他几乎没怎么冲赵怀京发过火。在赵怀京脾气尚显的时候，也只是默默的忍受着，包容着。
　　“当年在会场演讲的时候，其实我有点紧张。我那时候手心都是汗，就偷偷在下面摸你给我做的木笛。”赵怀京笑了。虽然他紧张，可是他不告诉任何人。关键时候表现出来怯场，不是他赵怀京的作风。
　　当年台下真的坐了好多人啊，团队里的大家伙一个个推着赵怀京上台，其中最嚷嚷的是小周，说赵哥这脸是他们公司最大的门面。赵怀京紧张的整理整理衣领，清清嗓子，虽然那木笛也没有多缓解紧张，可是握在他手里的时候，好像陈锋在握着他的手一样。
　　愣神间，赵怀京的手又被陈锋拉起。他握着赵怀京的手腕，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侧方。除了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声，那个衬衫下面隐藏着的戒指隔着布料让赵怀京觉得有些发烫、有些硌手。
　　这个赵怀京那么关心、那么在意的戒指。原来从来就没有被摘掉过，当时他还以为陈锋取下来了，虽然赵怀京的心里失落、难过，可他觉得取下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分手了还总戴着前男友送的戒指……
　　“这些年，我也一直戴着。”陈锋开口，他也一直没有取下来，他看到这个也会想起来赵怀京。
　　这些年他们彼此的想念，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不是在演独角戏、不是没有回应的，也没有谁想的重、谁想的轻这一说。谁的想念都很重、都很深、都很刻骨铭心。
　　赵怀京被握着的手微微发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是抖的：“我、再送你个好的……”
　　当年挑的太敷衍，太随便，他要再送陈锋一个更贵的、更好的。
　　“我有这个就够了。”
　　陈锋说的话还是跟当年一样，赵怀京也还没有忘记。这戒指、不仅是论价钱、论情谊，都已经是陈锋收到过的最重的礼物了。这代表的赵怀京最真挚感情的戒指，陈锋有一个就够了。
　　“这些年我也很想你。”陈锋轻声道。时隔三年他终于亲口告诉赵怀京这些年他的思念。那些没有发出去的信息、那张总在床头出现的照片、那个被打扫的很干净的旧宿舍……陈锋的思念终于隔过了所有悬着的日日夜夜，在此刻传达给了赵怀京，传达到了他的身边。
　　很久以后赵怀京也记得这天晚上，记得这句话，记得他跟陈锋再聊起的这些年，聊起的这些想念。很久很久以后他也记得，那天他耳朵发烫的不行，心里也是。
　　这天晚上，他固执的吻着陈锋的唇，一遍一遍的问他这些年想不想他、爱不爱他……赵怀京心里清楚那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是他还是不停地问，执着地问，在陈锋耳边呢喃着的“我爱你”、“我爱你”，倾注了赵怀京这三年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感情。


第134章
　　周倩只用了0.01秒就接受了赵怀京和陈锋关系的这件事儿。
　　是因为赵怀京实在忍受不了周倩再给陈锋介绍对象了。他半夜突然开始琢磨怎么告诉周倩这件事儿, 周倩天天介绍介绍这个、介绍介绍那个的，这三年估计没间断过吧？她就是赵怀京跟陈锋关系中的最大的一个“障碍”！
　　陈锋看他这两天心事重重，合着原来是在琢磨这件事儿。怪不得赵怀京这两天含沙射影的问他, 他俩这关系能告诉别人吗？
　　陈锋看穿了他的心思, 点了点头, 给了赵怀京肯定的答复。
　　周倩也行吗？赵怀京问。
　　周倩怎么不行。陈锋回答他。
　　“好啊！”周倩的惊讶早就变成了兴奋, ”你俩藏的这么深, 我这么些年一点儿不知道呢。”
　　她其实心里隐约猜出这些年分别是因为的什么，她就说, 为什么这么些年赵怀京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锋哥没有再提过赵怀京。因为单纯的朋友关系肯定不会到这个地步, 只是周倩没有多想，现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周倩想，自己早知道多想点了……
　　原来当初两个人是分手了。这话周倩没有说出口，不过即使她说出口，赵怀京肯定也要反驳, 不过说开了就好，看着他们好好的，周倩就满意了。
　　“当年你要是知道，你不得炸了吗？”赵怀京笑道。这些年周倩也变沉稳了，成了个稳重的姑娘。虽然还是能看见一点从前的影子。
　　“你也不早说……”周倩想起来总给锋哥介绍对象这事儿, 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那时候真不知道啊！不知道两个人是这种关系，上哪儿猜也猜不着，所以周倩理所应当的就介绍了。现在想想，她不仅没为两个人的爱情保驾护航、还给两个人的爱情增添了几重浪。
　　“我可算是知道锋哥这些年都在等谁了。”周倩愤愤地瞥了“罪魁祸首”一眼，确实是让锋哥等了很久了！只是她没好意思谴责赵怀京, 因为周倩也不太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是谁的问题，虽然她打心底里不觉得是锋哥的问题。
　　其实当年谁都没有错。赵怀京没有，陈锋也没有。要真的论出来个谁有错，其实也不太好说。因为有些事儿比起指责对方错了，不如再看看对方承受了什么。
　　“所以，你以后别给陈锋介绍对象了。少操那个心，多关心关心自个儿。”赵怀京恢复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周倩看着他那个欠揍样儿真的有点想揍他，她收回之前觉得赵怀京变沉稳、变成熟的话，这小子这么些年一点没变，整个人还是欠兮兮的，锋哥到底看上他啥地方了？虽然脸确实没得挑……
　　想到这儿，周倩突然明白当初自己说的那番话“找对象不能找那种脾气大、不讲理的”，她现在才反应过来，难怪当时赵怀京的反应这么大了，合着原来是点着赵怀京了。
　　“锋哥，你看他那欠揍样儿。”周倩贼不满。
　　赵怀京一脸得意样，他现在没必要跟周倩争口舌之快了，周倩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他允许周倩谴责自己，反正周倩无论怎么谴责，陈锋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欠揍？”赵怀京反问，他戳了戳一旁的陈锋，嘴里止不住的笑意：“陈锋，你说我好不好？”
　　“好。”陈锋顺着他的话说。
　　周倩在旁边目瞪口呆。她真的是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贼大，合着、合着她跟锋哥认识这么些年，还没看透锋哥。
　　“赵怀京，你有本事哈。”周倩咬牙切齿，她牙都要咬碎了，“算你厉害，我真的佩服你了。”
　　赵怀京哈哈一笑，乐呵呵地想跟着陈锋进厨房做饭，只是他还没有走进去，便被周倩一把拽了过来。
　　“我操，你终于还是看不顺眼打算谋杀我了？”赵怀京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我哪敢呀。”现在赵怀京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周倩哪敢再这么对待赵怀京。现在这样，她去县里买东西都不敢让赵怀京掂东西了。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赵怀京该拎东西还是得拎。
　　“你小子听见没，对我锋哥好点儿！”周倩嘱咐道。
　　“怎么的，我还能对陈锋差？”赵怀京纳闷了，他对陈锋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陈锋不好。周倩是真的不用操这个心，他对陈锋比对自己上心多了，陈锋就是他的命、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周倩撇了撇嘴：“少打岔。谁知道呢，你脾气这么大，以后惹锋哥生气了、或者冲锋哥发火了……谁知道呢。”
　　天地良心。
　　他赵怀京脾气是不好，但是他敢冲陈锋发火吗？他今天敢冲陈锋发火，明天就得自己跟自己打架了。
　　“放心。”赵怀京难得正经，他知道周倩是为陈锋好，知道周倩在乎陈锋，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锲而不舍地给陈锋介绍对象。
　　“我会对陈锋好的。”赵怀京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对陈锋不好，你来，怎么样我绝不还手。”
　　其实根本就没有如果这一天！那可是陈锋，赵怀京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不对陈锋好，他可向爷爷保证过的，他会一辈子对陈锋和双双好的。
　　周倩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拍了拍赵怀京的肩，不知怎么的感觉眼眶有些酸。可能真的是人一上年纪就喜欢黯然神伤，虽然周倩觉得自己还年轻。
　　“你跟锋哥好好的。别吵架，也别打架。”
　　“后半句其实没必要说。”赵怀京怎么感觉周倩这么不信任他呢……
　　“周倩，你就放心吧。放一百万个心。”赵怀京道，他好不容易才跟陈锋又在一起，赵怀京是傻了吗？还是活够了，还是他闲的没事干，他好不容易跟陈锋走到今天，赵怀京怎么敢的？
　　现在周倩的问题解决了，该轮到赵怀京的问题了。
　　“来，我们聊聊这些年你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始终如一的给陈锋介绍对象这件事儿吧。”赵怀京扯出来一个笑，笑得周倩有点害怕。他觉得周倩有这个毅力、有这个精神，当年县第一不应该是陈锋，应该是周倩。
　　她、她、她，也是不知者无罪啊！她哪知道锋哥名草有主了，她不知道啊！她全然不知！
　　“我、我突然想起来下午有个顾客约我做美甲……先走一步！”周倩连忙开溜。
　　赵怀京先一步抵着玻璃门，阻挡了周倩逃离的路线：“少扯别的。”
　　“这也不能怪我……”周倩眉毛一皱，给赵怀京比对不起的姿势：“我不也是为了锋哥好…你知道的，锋哥这些年……”
　　“那，”赵怀京靠着门，开始细数周倩这些年的“罪行”：“做一次美甲给一位手机号是怎么回事儿？”
　　周倩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她虽然知道这行为特不道德，就跟出卖锋哥的手机号一个性质，虽然、虽然周倩也知道……
　　但、还是那句话，那可是十一次美甲啊……！可不是什么一次两次的，是十一次！
　　“那次做美甲的钱，我请锋哥吃饭了！”
　　赵怀京嗯了一声，神情似乎在说然后呢？
　　“我还给双双包了个大红包！”
　　赵怀京又嗯了一声。
　　“我、我……我还，好了！我知道那事儿是我不太对，那我现在不是知道错了么。”周倩低下了头。
　　“行了，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赵怀京纯属逗她玩儿，虽然心里郁闷过一阵儿，但陈锋告诉他，他没有跟那些女孩联系过，这些年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那赵怀京还能计较什么呢？
　　周倩咽了口口水，那太好了。刚才看赵怀京那样，周倩以为今天她要葬身此地。
　　“知道你念着陈锋、为陈锋好，这些年，你辛苦了。”赵怀京说，这些年他知道周倩肯定照应陈锋不少地方，周倩不说，赵怀京心里也明白，毕竟她拿陈锋当亲哥看，不对谁好也得对陈锋好。
　　周倩微愣了一瞬，她这些年哪里辛苦呀，辛苦的哪儿能是她呢。她对陈锋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陈锋也对她好，十几年如一日的都对她像是对亲妹妹。
　　“锋哥……锋哥这些年才是辛苦了。”周倩磕磕绊绊地说道。
　　“我知道。”赵怀京的声音有些哑，他的目光往厨房那边看去，这些年陈锋过的怎么样，赵怀京心里也能猜出来七八分，只是陈锋从来不告诉他。他就是这样的人，所有的苦，所有的委屈，全部都打碎了往肚子咽。
　　“周倩。”赵怀京道。
　　“嗯？”周倩听惯了赵怀京调侃的语气，突然被他这么正经的喊，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我爱陈锋。”赵怀京说。
　　周倩这下是愣了好一会儿，她眨巴眨巴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那，那很……那很好啊。”
　　她是跟陈锋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街上的孩子不懂事，总说陈锋有娘生没娘养，后来又笑话他连爹都没了。周倩记得当时为锋哥打抱不平的时候，胳膊还被人狠狠地抓伤。其实那群孩子说的没有错呀，那些年陈锋也听惯了。
　　正因为这样，镇上的叔叔婶婶对陈锋都很好，包括周倩的爸妈，总让周倩喊陈锋来家里吃饭，小时候陈锋还是过生日的，只不过是周倩一家给陈锋过。
　　周倩记得那时候，蜡烛照亮了陈锋的脸，她也偷偷的许了一个愿望，这么些年，这个愿望一直被周倩埋在心里。直到现在，跨越十多年的长河，终于在她听见赵怀京说出的这句话时，周倩想，十岁那年的愿望，原来真的实现了。


第135章
　　“周倩呢？”陈锋问他。
　　赵怀京凑过去从身后抱住陈锋, 下巴抵在陈锋的肩上蹭了蹭：“逃命去了。”
　　其实是被周姨喊走打下手去了。赵怀京问周姨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周姨说用不着赵怀京，周倩一个人就忙得过来。周倩还在一边调侃说赵怀京这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能再天天使唤了, 赵怀京听了有些乐, 周倩整天变了法儿的编排自己。
　　他抱着陈锋, 想起了几年前也这么抱着陈锋, 跟现在一样，“有我帮忙的吗？”
　　不过跟现在不一样的是, 赵怀京有眼力见了, 知道心疼人了, 眼里有活儿了。
　　“没…”他歪了下头，赵怀京的头发正蹭着他的脸，陈锋笑了下：“你旁边找个凳子歇着吧。”
　　“我就要抱着，你总不让我干活儿。”赵怀京不撒手，咧开嘴一笑：“你知道么，我这些年有多想。”
　　陈锋的低笑声传进赵怀京耳朵里, 惹得他心里痒痒的。这两天赵怀京是彻底把小周给遗忘了，小周给他打的电话，赵怀京接不着，小周给他发的消息，赵怀京看不见。
　　说实在的, 他好像真忘了当初是跟小周结伴儿来这儿的。
　　“学校翻新了，扩建了。你去那边看过吗？”赵怀京问。
　　陈锋摇了摇头，他还没来得及看。
　　“改天我们去看看吧，顺便去叶云姐家里蹭顿饭。”赵怀京说。
　　陈锋嗯了一声。听赵怀京在耳边讲的一堆东西，陈锋一点不觉得无聊, 再听赵怀京聊起来，他觉得还挺好的。这些年他不知道的，赵怀京慢慢地讲完了，这些年他知道的，他也补充完了。只是陈锋这些年确实没什么好讲的，赵怀京问他张叔李婶儿身体怎么样，陈锋告诉他，身体都挺好的，俩人总念叨赵怀京。
　　赵怀京又继续说，改天也去看看张叔吧。他回来的时候专门让小周买了好酒，到时候跟张叔好好喝一顿。提起这个，他终于想起大明湖畔的小周了。
　　“小周。”
　　“嗯，你还记得他吧？”赵怀京道：“跟我一起创业的小孩儿。”
　　“记得的。”陈锋开口。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小周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陈锋道。
　　“有多好？”赵怀京继续问。
　　一般到这个程度，陈锋心里也明白点什么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说实在的，那句“挺好的”就已经是客套话了，一般人问出来这句基本就停止提问了。奈何赵怀京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不是一般人，他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行。
　　算了，赵怀京心想，小周那傻小子，不至于。
　　再遇见小周，赵怀京起初看着眼前这人觉得有点儿熟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直到小周即将扑到赵怀京身上，便被赵怀京闪开了。
　　“赵哥，你去哪儿了这些天？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干啥去了？”
　　赵怀京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忙着、忙着实地考察呗……”
　　其实是忙着谈恋爱去了。
　　“真的假的赵哥，”小周被诓骗住了，原因是他真的特信任赵怀京：“我天天待在选址地，咋没见过你人呢。”
　　“行了，”赵怀京扯开话题：“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小周开始给他一一汇报，进度很顺利，等厂子竣工以后，能带动少说多少多少人就业呢……小周越讲越兴奋。他起初不明白赵怀京怎么这么执着这件事，说白了是因为当初这些人、这些事儿离小周太远，可当他真正的踏上这片土地，看着这里的一切，他就慢慢地明白了。所以他越来越佩服赵怀京，在小周心里，赵怀京就跟那榜样、标杆似的。
　　晚上，赵怀京跟小周忙完工作去陈锋家吃饭。赵怀京是一定得去，小周是一定得跟着赵怀京去。赵怀京没有一点招，他给小周说什么桥头、镇上哪家的牛肉面好吃，确实挺好吃的，这点赵怀京倒不至于骗小周。那小周跟着他形影不离的，赵怀京还怎么贴着陈锋呢。
　　“你是不是去锋哥家？”小周兴致勃勃。
　　赵怀京很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太好了！”小周更激动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呗赵哥，反正添一双筷子也不嫌多么。”
　　这个自来熟的傻小子，偏偏还这么傻。赵怀京那明里暗里的都暗示到这种份上了，他就差点没直接开口说，你觉得自己不亮吗？小周完全没感觉出来。
　　“我也好久没见锋哥了！”小周说，他确实是挺久没见了。说实在的，陈锋真的像他哥，特稳重、特靠谱……
　　“你还挺激动的？”终于，赵怀京稍微有点忍耐不了了。小周到底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他赵怀京激动激动尚且情有可原，小周凑哪门子热闹呢。
　　“激动呀，”小周傻乐：“你说锋哥人这么好，那我有没有个嫂子啥的。”
　　赵怀京感觉眼皮跳了一下，气的。
　　恭喜小周同志精准的踩上了赵怀京的雷点。像赵怀京这样的脾气，跟他相处起来其实有点像扫雷。而小周就是那个开局就扫到雷的“幸运玩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先扫到雷谁赢那种。
　　“你操这个心干什么。他有。”赵怀京说。
　　“我就知道！”小周其实很痛恨为什么身边除了自己都有对象，他愤愤不平，他也不想当”单身狗”呀，这不没什么办法么，“锋哥人那么好，对象肯定也一顶一的好吧。”
　　赵怀京难得嗯了一声，夸他呢。他得给个回应才行。
　　饭桌上，陈锋又做了好几道菜。赵怀京明明说过随便做两道得了，哪怕是中午剩下来的饭他都没意见。不想陈锋累着，也不想……
　　“你当我做给小周呢。”陈锋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小周饭没吃上几口，话匣子打开了不少，他上次说给锋哥看看赵哥这些年的照片，小周今天专门问清怡找了找。清怡喜欢记录生活，主要是喜欢拍帅哥。就连赵怀京开会的时候阴着脸的照片，清怡也“冒死”拍了一张出来。
　　“锋哥你看，这是赵哥训人的照片，是不是可吓人了。我们当时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有吗？”赵怀京瞄了一眼，先一步反驳了，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那照片上，脸确实是臭了一点，表情确实是冷了一点，但赵怀京不记得自己印象里发过火……小周再造谣他试试。
　　“怎么没有。”小周回忆起来，还胆战心惊。当时策划案出了问题，整个部门没一个人看出来，赵怀京“砰”的一声把策划案摔到了桌子上，那场景，小周还记忆犹新着呢。不过其实大部分人也不记得赵怀京具体是在训什么话了，反正他们确实有错，不然赵怀京不可能会发火。那时候，其实大家都听了，可是盯着赵怀京那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盯着盯着，不少人就不知道训到哪儿了。
　　“我……”赵怀京苍白的解释了一下，“我平时很平和的。”
　　“确实。刚开始的时候。对家公司找我们茬儿，赵哥气的恨不得掀桌子，一了百了。”不过现在赵怀京不会这样了，确实变稳重了不少。他的脾气其实也还是没怎么变，只不过赵怀京比较能忍。
　　“哥你看这段视频，”小周哈哈一笑：“这个是我们融资成功当晚，赵哥请客吃饭的时候拍的……”
　　赵怀京见陈锋感兴趣，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陈锋想看就看吧，反正赵怀京也没招。他现在可算是知道自个儿在清怡那儿的出镜率到底有多高了。
　　……
　　“到底还有多少啊？！”赵怀京终于忍无可忍道，还真没完没了了，他迅速在脑海里回想这些年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思索了一遭，发现真的没有，心也放了下来。
　　“锋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赵哥还挺可爱的。”小周道，赵怀京在公司人缘最好。比起上司，大家伙感觉他更像同事朋友。
　　赵怀京一脚踹在了小周的椅子腿上，“差不多得了啊。”
　　“好了好了，不说了。”小周嘿嘿一笑，再说下去赵哥真的要发火了，他紧急扒拉两口饭，眼里发光：“锋哥！你做饭真绝了！”
　　他心里懊悔，早知道不唠这么久了。先把饭吃了再唠。这饭回北京以后还没机会吃着了呢。
　　“谁跟你在一起真的太有福气了！”小周激动。
　　终于、总算、好不容易说了句赵怀京喜欢听的话，他看向陈锋，脸上的笑意要溢出来，明知故问：“是啊，谁这么有福呢？”
　　陈锋看着他眉眼的笑，跟三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记忆也拉回了三年前，那时候赵怀京靠在门框，语气带着点酸意说，“以后谁要是跟你在一块儿肯定特幸福。”
　　那时的陈锋没有那么坦荡地回答赵怀京，现在他可以回答他了。陈锋也笑了，给赵怀京夹了菜。
　　“你知道。”陈锋说。


第136章
　　“怎么样？”赵怀京问他, 现在新的教学楼在建了，从前那个用来活动的空地，根本称不上操场的地方也被赵怀京找人翻新了, 就算再有孩子玩闹不小心摔倒也不会受很严重的擦伤了。
　　陈锋抿了抿嘴, 微微抬头, 良久才开口：“好高……”
　　“我算了。”赵怀京说：“之前一个班有60个孩子, 现在班级划分多了, 一个班35个就行。”
　　“年底就能建好了，老师也不用担心。现在也有很多大学生、毕业生、年轻人支援山区教育的。”
　　“新招了三个老师, 是省师范毕业的……”赵怀京笑了：“比我当年专业多了。”
　　陈锋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过去的记忆渐渐地浮现出来。这些天他也听了不少或是小周、或是叶云姐讲, 只是他有点不明白……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赵怀京要做到这个地步？
　　“你……”陈锋感觉这些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他要怎么问赵怀京？你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但是归根结底、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赵怀京离开时说过的话，“我知道你还是看不起我”，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 如果这句话在赵怀京心里还像道坎儿，还是过不去，陈锋可以告诉他的。他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赵怀京，从前也是、那时也是。
　　“现在真好了。”叶云姐道，她在厨房炒着菜, 这些天哪怕听着外面有些噪杂的装修声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她在这里教书十几年哪里还想过有那么一天？
　　“就是辛苦你了怀京。”叶云道。毕竟又出钱又出力的。
　　“哪儿辛苦。”赵怀京在凳子上坐着，他目光落在陈锋洗菜的手上，最后有些闲不住，慢慢凑过去，低声说, “我帮你。”
　　厨房毕竟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赵怀京好说歹说把叶云姐劝出去了。说叶云姐整天忙来忙去的，还教了一天课，去外面好好歇歇吧，这次看他的手艺。
　　叶云姐面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说怀京现在真是长大了。她出去买点喝的，便离开了。
　　其实赵怀京就是想跟陈锋多待一会儿。现在他能干不少了，也不会再把糖错当成盐放进去了。就算让他做一桌子菜他也能做的有模有样的。
　　现在周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你做这些……”陈锋的声音在赵怀京的耳边响起：“是因为……”
　　赵怀京的心里突然一紧。
　　“因为你还是觉得我看不起你吗？”陈锋道。
　　这下轮到赵怀京沉默了。他看了眼陈锋，眼神里蕴藏着很多的情愫。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说白了，他赵怀京做这些难道是因为……不是因为陈锋还能是因为谁？！他是什么很无私的人吗？他不是！赵怀京做这些只为了陈锋……
　　当年他说让陈锋心甘情愿跟他回北京，是认真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一种施舍，也不觉得这是一件谁都会同意的大好事儿……当初陈锋告诉他的话，赵怀京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很痛。
　　可是他不能再用那些嘴上说说的空话来带陈锋走了，所以赵怀京做了这些。他想让陈锋看看，这个地方在慢慢地变得很好了，陈锋可以心里不用有负担了！
　　“没……”赵怀京道。
　　“我真的…从来就没有看不起你。”陈锋说，“你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这些天赵怀京做的，他也都看在眼里。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中午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来找超市找他，额头上都是层薄汗，衣服也蹭上了灰，晚上又半夜才回来……实话说他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每天跑前跑后的，比他工作的那三年还要苦吧？他每天看着赵怀京强撑着说“不累”难道心里就好受吗？
　　赵怀京感觉心里突然一沉，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特别轻：“我没有…辛苦。”
　　那现在要他说什么？他难道要说，我做这些是为了想让你心里好受点，想让你跟我回北京？那陈锋能答应他吗？他会答应他吗？三年前就没有，现在难道就会有了吗？他能这么说吗，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赵怀京觉得已经够多了，够可以了。
　　他也不觉得这样是在吃苦啊，跟陈锋在一起，哪怕一天就看他一眼，赵怀京心里也是高兴的，也觉得满足。这段日子比过去的日子好受多了，起码心里不会那么的煎熬。
　　这还是重逢后赵怀京头一次喝的那么昏天黑地。这三年赵怀京其实没少用喝醉这个方式来缓解心里的痛苦与想念。但是跟小周他们一起聚会的时候赵怀京倒不会喝的那么过火，一般都是自己待在那个出租屋里，想着陈锋喝。
　　这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锋今天的话戳中了他的心里，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赵怀京把自己喝的大醉，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样才不会去想那些事儿。
　　他能感受到陈锋拍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担忧，听见陈锋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了？”
　　赵怀京摆了摆手，仰头又干完了一杯酒。他眼角不知怎么的有点挂着泪，“因为…我高兴。”
　　赵怀京这么说，可是他看起来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陈锋有些担心他。可是赵怀京想喝，他也拦不住。
　　赵怀京不知道陈锋会不会相信他现在脸上的泪痕是“喜极而泣”，虽然他真的不是因为高兴。他想干的事儿还没有干完，想带走的人也还没有带走，他要怎么高兴？
　　白天陈锋说的话，赵怀京也忘不了。他那个意思，赵怀京也清楚。他不就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在受苦，想让自己走么？可是赵怀京这次说什么也不可能会一个人走了。
　　赵怀京坐在台阶上，感觉脑子里有点发懵。身后的陈锋正在开锁，赵怀京说不然就不回去了，他想回宿舍睡，跟陈锋一起，像三年前那样。
　　门突然被推开，赵怀京却没有动。夜风吹过他的身侧有些发凉，下一秒一件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陈锋慢慢地也坐在了他的旁边，“是不是有点难受。”
　　赵怀京点了点头。
　　见状，陈锋几乎立马就要起身去做醒酒汤了。结果下一秒，赵怀京却拉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轻，“心里。”
　　“我其实有点不太高兴。”赵怀京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样，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赵怀京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你还记得王婶吗，她说要送小玲去县里上学，等年底厂子建好就行了……你知道吗，裴校长告诉我，现在上学的孩子变多了，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一个年级就两个班……”
　　赵怀京不停地在说，说这里的变化，说这里变得有多好多好，也不是为了邀功。他到底有什么功好邀的？他说这些难道是为了……
　　“我知道。”陈锋道，他真的都知道。每天来超市的人这么多，陈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们还会来告诉他，笑着说小锋当年说的真没错，怀京真是个好人，做了那么多……她们对赵怀京的夸奖，陈锋都听的清清楚楚。
　　赵怀京还是没有抬头，他盯着地面，双手有些紧张的交叉在一起，“我不是要证明什么…我只是、我就是……”
　　他不是要为了向陈锋证明他现在有多能干、有多厉害。他不是为了这个！
　　借着月光陈锋才突然发现赵怀京右手小指处有道新鲜的裂口，那是赵怀京昨天帮忙搬建材时不小心划伤的，陈锋的指尖刚刚碰到伤口，却被赵怀京触电般收回了手。
　　“陈锋，”赵怀京看向他，眼尾有些发红，“我不是个心大的人，其实装不下什么东西。”
　　他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多责任、那么多人、那么多顾虑。
　　“这些年我拼命的努力，是为了你……”赵怀京哽咽道，他这些年不就是为了陈锋才摸爬滚打这么长日子吗？那么多人问他到底在执着什么，到底在执着个什么劲儿，他不就是在执着陈锋吗？
　　陈锋白天的时候不是在问他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现在赵怀京告诉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做的这一切，就是因为陈锋！
　　“是你撑着我的、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一切。”没有今天的一切，也没有现在的赵怀京。
　　他看向陈锋的目光里带着真挚、带着诚恳，“现在我想带你看看更大的世界，如果哪天你想回来，你告诉我，我陪你。”他想带陈锋看看那些他18岁本来就该看到可却没看到的世界、他想弥补陈锋、他想带陈锋过好日子……他想、他想要跟陈锋好好的在一起。
　　“乡亲们的生活好起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了，你没有落下他们，我也没有。陈锋，当年我对你说的话，等年底一切都安排好，我能……我能重新问一次吗？”
　　他想告诉陈锋，他心里的顾虑、心里的念想，赵怀京都明白，都清楚。他想让陈锋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九年前，那些没有的办法，现在也已经有办法了。陈锋曾经亲手封锁上的未来、亲手舍弃的未来，赵怀京想再带他看看。
　　他想让陈锋知道，他们的未来，是可以同时容纳故土和远方的。
　　恍惚间，赵怀京听见一声轻笑声。他看见陈锋笑了。笑得跟赵怀京无数次深夜里拿出来的那张学生时代陈锋脸上的笑容一样，他又看到十七八岁的陈锋在冲他笑。
　　“镇上的叔叔婶婶来超市都向我夸你……”陈锋道，他看到了孩子们身上的新校服、看到了新的教学楼、正在施工的工厂、看到了镇上大家脸上的笑，“他们总说，'小锋，怀京真厉害啊。'你把他们顾得很好。感谢你……这些年、辛苦了。”
　　赵怀京听着这些话，腾地一下感觉鼻尖发酸。
　　陈锋握紧赵怀京的手，记忆飘回遥远的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了，夏天的日光亮的刺眼，二十岁的陈锋抬起头，树枝上摇曳着的玉兰花婷婷绽放。
　　“我记得教学楼前的玉兰开的特别漂亮，来年春天，我们去看吧。”


第137章
　　“双双！哥在这儿！”赵怀京隔了老远在人群中找到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双双。
　　放寒假了, 赵怀京跟陈锋来县里中学接她。
　　“赵怀京！”陈双双跟旁边的女同学连忙解释了几句，在女同学羡慕的眼神还有那句“这个就是你经常说的那个帅哥哥吧”中飞奔而来。
　　“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赵怀京也往她那边跑，特贴心的替双双拿上她的俩书包。
　　“嚯, ”赵怀京感觉像是拿了两斤铁, “你们初中学习压力就这么大了。”
　　赵怀京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 放寒假回家书包里只装几本寒假作业, 多一本书都不带装的。并且, 他就是带了也没正儿八经的好好写完过。
　　“我们数学老师留了超多作业——”陈双双一脸愤恨。
　　赵怀京在一边深有感悟的点了点头。留什么不好，偏偏还是数学。这几乎是他最上学以来最痛恨的科目了, 看不懂就算了, 写起来还煎熬。
　　“有答案没？”赵怀京问。
　　“你想啥呢。”陈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小子又想什么馊主意打算教给双双呢。他接过赵怀京肩上的包，示意他们赶紧上车，早点赶回去还能早点去叶云姐家里帮忙。
　　“周倩不在呢吗，你就歇歇。”赵怀京说，合着周倩是个摆设，去了叶云姐家里啥也不干的, 就躺在沙发上，干瞪眼。那赵怀京确实要好好跟周倩“唠唠”。这么多年了，就连他眼里都有活了，周倩眼里还跟没活似的。
　　“那你想吃她做的饭？”陈锋笑道。
　　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那算了。”
　　周倩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那个命, 这些年什么都长进了，就是做饭没长进。
　　“你想不想吃你周倩姐做的饭？”赵怀京给双双递过去一袋吃的。
　　陈双双心里警铃大作，她这些年没少吃周倩做的那些“黑暗料理”，可以这么说，赵怀京走以后, 双双成了第一个试验品，每次周倩姐拿出来一盘不知道称为什么的东西，陈双双心里都发颤。
　　双双没说话，咽了下口水。
　　赵怀京哈哈一笑，他能不知道周倩做起饭来啥样，自己没走之前回回当试验品的可是他，还不是双双，“没事儿，真是周倩下厨，你就应付着吃点，能喂给小白喂给小白，完事儿了哥带你下馆子。”
　　小白是院子里的那只狗，对，就是赵怀京总叫它起床的那只。
　　周倩洗着菜呢打了个喷嚏，心里寻思着赵怀京那小子又说她坏话了吧？
　　回了叶云姐家里，周倩一见陈锋来了也不瞎忙活了，忙把自己身上的围裙取下来系到陈锋的腰上。赵怀京看不顺眼，心里寻思着这人怎么就这么没分寸呢，给陈锋系围裙这事儿他来就行了。哪儿轮的上周倩。
　　“上一边去。”赵怀京道。
　　周倩撇了撇嘴，她现在毕竟已经知道赵怀京跟陈锋的关系了。只好愤恨地松开手，一脸不高兴的冲陈锋告状：“管管你对象行不？他老这么对我。”
　　陈锋看着赵怀京无奈地笑了一下。周倩见状心道，得了，这也是个没出息的。她还是去跟院子里的狗玩吧，起码两个人、不对，两个……有共同点，都是单身狗。
　　不对。
　　小白好像不是单身狗。
　　合着单身狗好像只有自个儿，周倩突然命苦地哈哈一笑，赵怀京还以为她气疯了。
　　“双双呀，现在只有你陪着姐了。”周倩抱着双双，她也挺久没见双双的了，还真挺想的。双双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就跟亲妹妹一模一样。周倩是独生子女，也没个妹妹弟弟啥的，所以对双双特别亲。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赵怀京跟周倩喝酒划拳。一个个让都不带让的，陈锋跟叶云姐还是一个人拉一个，陈锋拉着赵怀京，叶云姐拉着周倩，顺便嘴里给双双念叨以后不要学你怀京哥跟周倩姐。
　　这场面好像特熟悉，总感觉发生过似的。
　　“好了，少喝点，不然明天头疼……”陈锋拍拍赵怀京的肩。
　　赵怀京很听话的嗯了两声，刚放下酒杯周倩这人就开始激他了。这下把赵怀京气的，给陈锋眨眨眼睛，声音特温柔、特轻，跟变了个人似的：“最后喝一杯……真的、再喝一杯。”
　　赵怀京其实也喝不太多。他给周倩特痛快的说“我四杯、你八杯”，周倩也不拒绝，八小杯白酒倒进一个大杯子里就是干，要多爽快有多爽快了。轮到赵怀京了，赵怀京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兑水了。
　　这天晚上他接了通杨嘉好的电话，其实这些日子也没少联系，只是也没啥好说的，基本就互相道个近况就没了。
　　“过年回来不？”杨嘉好说他们也聚聚，那赵怀京前些年忙的要死找他人也找不到，现在好不容易不忙了又一溜烟跑别的地方去了。
　　他跟赵怀京这铁哥们儿关系，赵怀京跟陈锋那事儿他能不知道？能不清楚？赵怀京也没有瞒他的必要，现在这样，就连赵怀京他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有谁能多说两句的？
　　“看情况吧。”赵怀京道。
　　“真有你的。”杨嘉好笑骂，可不就是真有赵怀京的吗？算赵怀京这丫有种，杨嘉好跟秦同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当你夸我了。”赵怀京也笑了：“秦同呢总不见他人，又跑哪儿野去了。”
　　“夸你啊，”杨嘉好应着他的话，“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联系上你一回结果那小子不在，他就后悔去吧。”
　　赵怀京看了眼厨房正忙活洗碗的陈锋，又瞥了一眼正在跟双双玩的周倩和叶云姐，心里突然涌现了一丝暖意。
　　“不说了。”赵怀京忙道。
　　“别介，三分钟都不到，你赶着干啥呢？”杨嘉好有些不舍得。
　　“说出来吓死你，我去洗碗。”
　　……
　　对面沉默了足足十秒钟，一直到赵怀京打算挂电话了，才听见杨嘉好那边传来的惊讶声，隔着电话都能知道杨嘉好那边的表情到底有多惊讶。
　　“我操……”杨嘉好瞬间有点怀疑，这电话对面这个，到底是不是赵怀京，还是随便一个人假扮的。这句话居然是赵怀京能说出来的？！
　　“行了，”赵怀京语气里带着笑意：“还有事没，没事我走了啊。”
　　“哎！赵怀京！”杨嘉好突然出声，“过年回来吧，带着陈锋一块儿！奶奶说想你们了。”
　　赵怀京腾地一下感觉心里像是烧了起来，他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让那老太太亲自打电话来啊！”
　　“那你倒是接电话啊！”杨嘉好也笑了，他也为赵怀京高兴，是真的。
　　赵怀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杨嘉好再清楚不过。他说佩服赵怀京，也是真的。他跟赵怀京认识二十多年，从小跟他一块儿上下学、调皮捣蛋，杨嘉好是多清楚自己这个哥们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实话说，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赵怀京幸福的人之一中一定有杨嘉好，看着他慢慢变好，杨嘉好也欣慰；看着他幸福，杨嘉好也高兴。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赵怀京又不要任何人帮忙，那时候他多希望自己只是个单纯的普通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给这个傻小子一点照应。
　　“赵怀京，你他妈可一定要幸福。”杨嘉好道。
　　赵怀京头一次没再那么急着挂电话，他脑海里闪过这么些年跟杨嘉好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他以为他也会就那么混一辈子，但是没想到在二十四岁那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他感谢杨嘉好，感谢一路上愿意支持他的朋友。赵怀京承认自己当朋友可能不太够格，因为他脾气有点大，偶尔还会不太讲理，骂也会骂，打也会打。这些年杨嘉好还有秦同那几个，也够包容他的。
　　“怎么祝福还带'妈'的。”赵怀京笑道，他笑的有些混蛋，让杨嘉好想起来他玩世不恭的十八岁。
　　“你应该说，赵怀京你一定要幸福。”他道。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赵怀京也说了最后一句话，他把这些年的感谢都融进了这声“谢”里，这么些年，杨嘉好跟他一块儿成长、一块儿逃课“混日子”的这么些年，赵怀京觉得是人生中最潇洒、最自在的日子。现在他有幸福的人生了，杨嘉好也得加把劲儿了啊。
　　“嘉好，谢了啊。”赵怀京道。
　　他基本不这么喊杨嘉好的名字，一般都是喊“杨嘉好”、“姓杨的”，可能还有几句很早之前喊过的“妈宝男”，确实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喊过他名字后两个字，赵怀京觉得有点别扭、有点矫情。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赵怀京听见风吹过的声音。他想起十八岁的杨嘉好蹲在墙头，少年晃着限量版的球鞋冲他喊“赵怀京你丫接住我！”；他想起高考前夜，杨嘉好翻进他家，两罐啤酒碰出的清亮的响；他想起高中毕业照片，两个人勾着肩冲镜头比耶，袖口沾着黑色墨水和青春时代独有的光。


第138章
　　今年春节还算热闹, 毕竟人难得那么齐全。往年的赵怀京就那么随便过了，杨嘉好来找他，那一年就有趣一点, 杨嘉好找不到他, 那一年就平淡一点。反正赵怀京也找不到陈锋, 所以这个年对他来说没有特别大的意义。大早上的周倩正给双双扎小辫子呢, 赵怀京就突然进来了。
　　“你这哥当的不够格啊, 双双都醒了，你还在睡。”周倩调侃他, 她也不惊讶, 赵怀京这人能早起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回回日上三竿了这小子还躺在床上睡觉呢，并且锋哥由着他来，惯着他，压根儿不带喊的。
　　赵怀京眉毛一挑，周倩这话他可不爱听，成天把他想成什么样了。什么叫双双都醒了, 自个儿还在睡呢？搞得像他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什么正事儿不干。
　　“我昨晚熬了个大夜给双双抄作文，”赵怀京说，那小姑娘作业贼多，他现在手还酸着呢，“并且我一大早就醒了好不, 然后帮陈锋的忙行吗。”
　　周倩寻思这人嘴里的“一大早”，到底是个怎么“一大早”法儿，还有这个帮陈锋的忙到底是在帮什么忙。赵怀京这懒蛋样儿，他能帮陈锋什么忙？并且，有些忙他会吗, 就帮上了。准是锋哥在一边忙来忙去的，然后赵怀京抱着个胳膊跟个大爷一样的站在旁边指挥吧。
　　“我八点半来的时候，你还在锋哥床上呼呼大睡，头发上别着双双的粉色发卡，那傻样儿我还拍照了，你要看看不？”周倩道，她兴高采烈地拍了好几张，关键是就算是这样，赵怀京那脸还是帅的惨绝人寰。其实那发卡现在也没取下来，正在赵怀京头发上耀武扬威着，也没个人提醒赵怀京。
　　“我操，周倩你！”赵怀京没想到她还真拍照了。他忙摸了摸头发，还真有一个粉色发卡，难怪陈锋今天见了他总笑。平时赵怀京哪儿见过这样，要把他迷的颠三倒四的，脑子都不会转了，道也走不动了。傻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脸，他还以为今天自己是帅的出奇，合着原来是因为这个？！还有周倩这人也真的是，好的不拍、帅的不拍，净挑那些不好的拍起劲了。
　　周倩忙帮双双扎完辫子，带着双双一溜烟跑走了，嘴里念念有词：“你怀京哥起的很早是吧？”
　　但实话说，赵怀京醒的已经够早了，眼里也够有活了。要是按照之前，他估计一上午都没影儿。
　　“双双。”赵怀京又偷摸着喊她，打算给双双安排压岁钱了，这次不掏钱了，直接掏卡，把这些年大小节日包括生日没给双双的都补上了，只是兜里的卡还没摸出来就被陈锋抓包了。
　　赵怀京有些心虚地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冲陈锋摆了一个特无辜的笑，“双双长大了，我做哥哥的。”
　　陈锋看着他这样有些无奈，他冲赵怀京抬抬下巴，示意由着赵怀京来。
　　“陈锋，你真好！”赵怀京脸上高兴了，恨不得凑上去亲口陈锋，只是周倩和双双还在不远处，赵怀京决定把这份留在晚上亲。他冲陈锋挑挑眉，连走带跑的去找陈双双了。
　　陈锋看着他的背影，真的还跟好几年前一样，他眉眼弯了起来，心里想，其实赵怀京才是最好的。
　　十五那天，赵怀京跟陈锋一起去见了趟爷爷。这些年，赵怀京也还没有忘记。没有忘记那时的许诺，他知道陈锋心里苦、也知道陈锋心里疼。他自己心里也很苦，也很疼。
　　“爷爷，我和陈锋看你来了。”赵怀京蹲在地上将一边的杂草拨开，手指被杂草划出几道红痕，他也全然不在乎。
　　“双双长大了，现在成大姑娘了……”赵怀京讲了讲这些年的变化，还有发生的事儿。他说不完，他真的好想好好的说一说。他心里也还没有忘，当年跪在爷爷坟前说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话，那些承诺，真的马上就要实现了。
　　他发誓会一辈子对陈锋好的，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恍惚间，赵怀京的手突然被陈锋紧紧握住，手心的温热传来，赵怀京感觉心里也是一阵暖意。
　　他眼睛有些发酸，没忍住还是落下一滴泪来，赵怀京嘴角微扬，再开口，声音带着点颤抖，可是又那么坚定有力：“爷爷，您孙子、孙女交给我就放心吧。”
　　把陈锋和双双交给他，这辈子没有任何人能有他俩重要，那是他赵怀京的命。
　　“爷爷，”陈锋也开口了，声音那么真挚：“您之前总跟我念叨，说谈了对象带给你看看。”
　　“现在我带他来看您了。”陈锋还记得那时候，他跪在爷爷的病床前，老人枯瘦的手紧握着他的手掌，嘴里喃喃自语“要过好日子啊”，其实陈锋不是特别明白这个日子过得究竟有多好才算是“好日子”，只是那段和赵怀京在一起的日子，陈锋觉得已经过得很好了。爷爷曾说见到小锋的对象，看着他们幸福，那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现在，他带赵怀京来了。
　　听了这话，赵怀京感觉喉咙一紧。他感觉自己喉咙里特别痒，心里也扑通扑通直跳，怎么都平稳不下来，也许是感觉到他的手抖，陈锋握的更紧了。
　　“他人很好，您也知道。”陈锋继续道，声音像是细流，淌过赵怀京的心。
　　“您当时走的时候，惦记怀京和双双，我知道。”那些爷爷嘴里喃喃自语的、没来得及说的话，握着陈锋手掌的份量，陈锋时至今日也还是记得，“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赵怀京感觉心里突然一颤，鼻尖有些发酸，心里有点发胀。那段幸福的日子又像潮水一样涌上他的心头。滚烫的泪就那么砸在地上，融进这片黄土地上。
　　待久了、聊久了，赵怀京跟陈锋顺着山路下山。山路崎岖，有点绕，陈锋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你说爷爷还记得我么？”赵怀京喃喃自语。
　　“记得的。”陈锋的手摩挲着赵怀京的指尖，“其实我……其实我这些年见爷爷多少次，就提起你多少次。我没忘了你，爷爷也没有。”
　　陈锋还记得他一个人上山，坐在爷爷坟前跟他好好唠唠的场景。
　　陈锋能说很长时间，说到天色渐晚，说到忘了时间。从八岁、说到十八岁、二十八岁，说到一个傻小子，那么傻，又那么好。
　　“有没有说我的好话？”赵怀京问。
　　“说了。”陈锋的肩跟赵怀京的肩挨在一块儿，赵怀京问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也不需要陈锋回答。
　　赵怀京笑了，山路上除了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别人。赵怀京心里一动，突然鼓足了劲儿的大喊：“陈锋——！我爱你！”
　　他又喊了一遍，尾音散在空荡的山谷，惊动了附近的鸟，“我爱你，你爱我吗？！”
　　这样幼稚的举动，赵怀京不是第一次做。可是赵怀京就是想这么做，他恨不得给所有人听听，恨不得上个电视告诉全国人民他爱陈锋。他不指望陈锋陪他一块儿幼稚，就算陈锋什么也不回答，他也明白、清楚陈锋心里的想法。这样，赵怀京就觉得已经够了。
　　只是下一秒，耳边突然响起陈锋的声音，那个赵怀京意料之外的声音、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声音。
　　“爱！”
　　陈锋说的很干脆，也像是怕他没听见似的又喊了一遍，“赵怀京——我爱你！从二十岁就爱！”
　　“……什么？”赵怀京知道，这句话一定扫兴极了，可以堪称最扫兴的话之一，只是大脑不受控制，甚至连嘴也不受控制，就这么脱口而出。
　　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像是冲击波，好像直直地要将他冲倒在地，冲得他耳鸣不止。心里麻麻的，传来阵阵痒意，又疼，和摸了一手仙人掌刺儿一样疼。
　　陈锋看着他，沉默两秒后突然又转过头，对着那片空荡的山谷，将手比作喇叭状，用尽所有的力气，简直像是从胸腔震出来的。
　　“赵怀京！我爱你！”山谷响起回音，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清清楚楚的传到赵怀京的耳朵里，恍惚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这让他想起某一个夜晚，身旁的人抱紧他的手臂，心脏贴着他的脊背，透过薄薄布料带来的体温，仿佛灼烧一般。他的耳朵也是烫的，只不过贴着耳朵的声音，那么轻、那么低，像是此时此刻山谷的回音。
　　赵怀京愣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他们现在就像两个傻小子，这么幼稚的事儿也能喊的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无所畏惧。山间回荡着这些坦坦荡荡的爱意，笑着笑着赵怀京猛地感觉眼眶发热，转头看向陈锋，那人的脸上也带着笑意，耳尖有些泛红，声音里充斥着的是这九年最真挚、最深刻的爱意。
　　两人对视良久，陈锋忽地上前抱住他，这动作惊了赵怀京一跳。那双手臂越收越紧，他甚至能感觉到陈锋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在打鼓。
　　直到他意识到，那似乎是自己的心跳。赵怀京回抱着他，肩膀轻轻耸动，眼间淌下几滴泪砸在陈锋的肩头。
　　陈锋感觉到了，他摸了摸赵怀京的脊背，又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了拍，轻声道：“我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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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倩可算是知道赵怀京嘴里的忙活到底是在忙活啥了。她靠在厨房门口啃苹果，看见赵怀京左手举着醋瓶，右手举着酱油瓶，站在陈锋旁边动也不带动的，满心满眼都盯着陈锋。最有用的两样东西被最没用的一个人拿着，陈锋腰间的围裙不知怎么的、不知在什么时间系在了他的腰上。
　　这场景她明明头一次见，却总觉得看了好多年。
　　双双举着作业本跑到厨房，她小手往上一挥，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哥哥！作文要写'我的家人'，我能写我有两个哥哥吗？但是王二狗告诉我……”
　　“没但是，”赵怀京一听这个倒是来劲儿了，醋和酱油全一股脑全部塞在了周倩的怀里。
　　周倩苹果还没来得及啃完，看着身上被沾上的污渍，怒吼一声：“赵怀京你丫……是不是要上房子揭瓦了，老子的新衣服！”
　　赵怀京压根儿没工夫管周倩，他告诉双双：“你就写，写你有两个哥，一个特别好、特别厉害，另一个长得特别帅！”
　　“锋哥，你管管你对象！你今天不管他，他明天就能翻天了！”周倩真的是气愤的不行，刚才说了半天，赵怀京这丫鸟都不带鸟她的，于是转头立马钻进厨房告状去了。现在好了，合着真没有一个人能治得了他。
　　“双双你就听姐的，俩哥哥，你就写一个特好、另一个特混蛋！”周倩告状无果，眉毛一挑，又跑去撺掇陈双双了。
　　“那个特混蛋的是谁？”赵怀京明知故问。
　　周倩一点不带怕的，这小子还明知故问上了，“还能是谁，赵怀京呗。我们这儿除了双双还有谁名儿是三个字的？”
　　“有啊，”赵怀京一脸混蛋样儿，眉毛也挑起来，他给周倩起了个新名儿：“周大倩、周二倩、周三倩……”
　　又开始了。赵怀京跟周倩这斗嘴样儿简直算是个“不动产”了，因为只要有他俩在的场合，一对上眼就得有场架要吵了，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更别提有多乱了。
　　伴随着吵闹声和双双的笑声，陈锋在厨房里没忍住也笑了。
　　他之前说赵怀京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赵怀京总是不服气。可是估计赵怀京自己也没想到，也想不到，陈锋喜欢他那个性子，喜欢他张扬、个性、勇敢、自信、执着、敢爱敢恨、不服输的样子。看着他那样，陈锋觉得可爱。
　　那个时候吸引陈锋的，也就是赵怀京身上的那股张扬劲儿，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他怕的，也没什么他不能掌握的。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
　　这么些年，赵怀京一点变化也没有。跟初见的那个明朗的少年一模一样，他骑着单车那么明媚的、突然闯进陈锋灰暗的世界，照片定格的瞬间，朋友问他到底在发什么呆，怎么看他俩还看入迷了，陈锋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耳边车铃声渐行渐远，连带着那个人也离他越来越远。自此，陈锋终于看到了光的模样。
　　那是陈锋穷极一生，能想象到的最灿烂的模样。


第139章
　　周倩站在火车站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唠两句得了, 怎么还抱上了。再抱会儿人以为你俩演琼瑶剧呢。”赵怀京抱着胳膊，要是早些年、或者但凡不是现在这个场面，赵怀京早忍不了了, 估计早上手手动将这俩人隔开了, 只是现在这样, 周倩抱着陈锋哭, 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是他把陈锋拐走去北京过日子，只是看着周倩不撒手这样子, 赵怀京还是有点受不了。
　　“来, 你抱我, 跟抱陈锋一样的。”反正抱陈锋也是抱，抱自个儿也是抱，都一样。
　　周倩松开陈锋，吸了吸鼻子，她脸一撇不去看赵怀京，她知道赵怀京要看见她这样准要开口笑话, 说什么周倩我还没见你哭呢，你原来也会哭啊，反正就这种话，只是周倩真的舍不得。
　　她也想让锋哥去过好日子、也想让锋哥去大城市、更想让锋哥跟赵怀京一块儿生活的好好的、幸福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也是她最大的愿望。可是她心里就是舍不得, 这能有什么办法？她喊了二十年锋哥，跟陈锋相处了足足有二十年，这是周倩除了爸妈以外最亲的人，让她怎么能那么轻易舍得的？
　　陈锋拍了拍周倩的肩，他刚想开口, 赵怀京又替他开口了。
　　“要不，你也跟我去北京？”赵怀京道。
　　瞬间，感觉熙熙攘攘的车站都沉默了一瞬。
　　只有赵怀京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他说这个话是认真的。
　　“我在北京给你开个店，一样的。”不都是美甲店吗，有什么不一样的，赵怀京还能在市中心给她开一个，生意肯定比家里的好。
　　周倩刚还在抹眼泪呢，下一秒就笑了，她真想说赵怀京这傻样儿，这个缺心眼儿，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呢？
　　“赵怀京你怎么那么傻？”周倩发自内心，真想看看这个大少爷脑子里都装的啥。
　　“怎么了？”这可是他思索半天想出来的答案，想出来的万全之策，他说出口了，就不能是在开玩笑。赵怀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周倩舍不得陈锋，可以。那周倩也来，又没什么问题。只要她不天天黏着陈锋就行，其他的，赵怀京可以勉为其难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算了。舍不得归舍不得，我又不是什么狗皮膏药，去哪儿都得贴着锋哥，再说了，真去北京，我又得天天跟你生气、天天跟你干仗，我图什么啊！”周倩说。
　　他们现在都不是小孩儿了，也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早就该把分别、离别看惯了，也总该习惯了。周倩明明也清楚、明明也明白，可她就是……
　　“行了，真别哭。”周倩一哭，赵怀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出声宽慰道：“我跟陈锋又不是不回来，逢年过节都得回来，只要你开口说句'想'……”
　　算了，赵怀京停顿了一下，周倩这样儿能说出来“想”字，就不叫周倩了。让她说一句想，估计得比登天还难。她嘴硬，又别扭，万不可能冲赵怀京说这个字眼的。
　　“你就打电话来说最近心情不好，想跟我吵吵架，那我们就回来。”
　　“现在飞机很快的。”赵怀京补充道，已经不再是过去需要坐一天一夜火车，跨越三千公里，费那么大劲儿才能往返一趟了。现在真的很快了，他们想回就可以回来，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周倩抹了下泪，再来这趟火车站的时候，看着这个熟悉的旧站牌，又让她想起来很早很早之前送锋哥去上大学的场景。那时候，她也哭的跟现在一样。当时她跟陈锋的分别，细想起来，其实跟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为的都是有更好的未来。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小，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很感性的，现在整整过去十年，她再想起来，不知道为何会和当初一样，心里那么不舍。
　　“双双呀，”周倩抱着双双不撒手，她也舍不得双双，“姐姐爱你你知道不？”
　　赵怀京让周倩跟双双继续唠，大不了最后改车票。就是哭到半夜两点也没什么问题。他知道陈锋也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人，所以他不劝陈锋赶紧走，反倒劝陈锋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赵怀京知道陈锋没睡。其实他也睡不着，他听见翻身声，然后感觉到旁边的人悄悄下了床，顺便又替他掖好被角。
　　等赵怀京跟出去的时候，陈锋正坐在门外，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赵怀京给他披了件外套，顺势坐在了陈锋的旁边。
　　“舍不得？”赵怀京问。他是这么问的，可是这个回答，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陈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肩挨着赵怀京的肩，看着门口忽明忽暗的路灯，感觉从前坐在这里看这条街已经是很远的事儿了。
　　“我小时候，总沿着前面那个小路跑着玩，跟几个同龄孩子一起，那地方全是杂草，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总觉得是花。”陈锋说的就是前面那条小路，很窄很窄的小土路，那么多年过去，从前总是跑着玩的小孩已经都长大了，现在几乎已经没人去了，平时只有收破烂的大爷偶尔会从那里经过。
　　“后来考去县里上学，留爷爷和双双在家。车从镇上去县里要九块，来回一趟是十八。所以我不常回家，一个月回来一次。”
　　“有时候车不往镇上开，双双总在桥头等我回家。其实我总感觉那场景好像还在昨天……”
　　“再后来，上大学，考去北京了，特别远的地方。那天在火车站，好多人来送我。其实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
　　陈锋说了好一会儿，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赵怀京也是头一次听他这么细说。他这么说，也是把前半生这么回忆了一遍。
　　“也不是舍不得……”陈锋低着头，这话在他嘴里说的有些慢、有点艰难，“就是、像是突然改掉二十年养的习惯。你明白吗？”
　　赵怀京他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陈锋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这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念想、有他重要的回忆。他现在理解陈锋了，他懂陈锋了，他能够设身处地的站在陈锋那边想，明白他心里的苦、知道他心里的疼，赵怀京真的明白了。
　　他慢慢地握住陈锋有些冰凉的手，“我明白，我知道。陈锋，这辈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想家了我们就回来，这儿也是我的家。”
　　这天晚上，陈锋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地睡着了，赵怀京动也不敢动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脸看着肩上熟睡那人，心里像是有风轻轻拂过。赵怀京搂过陈锋的肩，力道很轻但是又很稳。
　　他知道陈锋心里还有很多事儿，但是赵怀京可以陪他慢慢解决。一辈子还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再抬起头，夜空中星光闪烁，又亮又清明，赵怀京忘不了这个夜晚，忘不了所有陈锋对他敞开心扉的夜晚。他轻轻地凑过去亲了一下陈锋的脸、陈锋的眉眼，搂着他肩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他总想让陈锋多依靠他一点、多拜托他一点、多让他做一点事，因为赵怀京觉得自己对陈锋做的还不够多。直到今天，赵怀京也还是这么以为的，他心想，幸好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够去弥补、能够去爱一个人。
　　……
　　“跟双双交代什么了，看把你丫乐的。”赵怀京心里有一股不好的想法和预感，周倩脸上这表情，八成、十成十没什么好事儿。
　　“让双双看着她嫂子哥，别欺负我们锋哥了。”周倩眉毛一扬，又恢复了跟赵怀京不对付的模样，刚才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姑娘不见踪影。
　　“我敢吗？”赵怀京没说假话，他想欺负陈锋，他也得有那个胆才行。再说了，他亲还来不及，怎么想欺负陈锋的，别说他了，谁都不行。
　　“照顾好双双啊。”周倩命令道。
　　赵怀京难得正经的看了眼周倩，比了个标准的“收到”姿势，“遵命，周大小姐！”
　　“去你的！”周倩笑着踹了赵怀京一脚。
　　广播响起第二遍检票的声音，赵怀京拉着双双的手，和陈锋一起最后一次对周倩告别。
　　周倩挥舞着手，她今天特地穿了件鲜艳的衣裳，在人群中特亮眼，为的就是锋哥他们回头能一眼就看见她。
　　“赵怀京！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特产！那什么烤鸭……真空包装的！”周倩鼓足了劲儿喊。
　　赵怀京隔了老远也冲周倩喊：“真空的不好吃！下个月……”
　　后半句被风给吹远了，周倩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滚蛋！谁要你下个月就回来！”
　　陈锋笑着跟周倩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周倩的人影儿，直到那个苗条纤细的女孩消失在人海里。这个十年前还是个小姑娘的女孩，现在也长成大姑娘了。记忆里的周倩穿着碎花裙子、扎着麻花辫、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时隔这么多年，也还是那么明媚的冲着他挥手告别。他们都知道这次分别终将再见，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但无论什么时候，再次见面，彼此应该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赵怀京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个车站，实话说，他对这个车站是有感情的，他对这个车站的感情——特、复、杂。对，就是特复杂，他在这个车站发过脾气、生过气、哭过、伤心过、还感慨过，这车站简直要把赵怀京所有的性子都摸透了。
　　站台上，看着不远处的轨道，赵怀京想起了很早之前。他从前总觉得三千公里特远，远的像是隔了个银河系似的，远到分别以后很难再见面，可是今天，他再站在这里，盯着这个站牌看了又看，突然觉得三千公里好像也没那么远。
　　双双坐在座位上闲不住，趴在车窗上往外面看，眼里都是惊喜与新奇。她没出过远门，火车高铁飞机什么的更是没坐过，小姑娘特激动，从上车眼睛就盯着外面没往别的地方移过。
　　赵怀京跟陈锋聊天，聊着聊着，他问陈锋还记不记得在西北跟他刚认识的时候，就是他最混蛋的那个时候，虽然赵怀京不这么觉得。
　　陈锋嘴角微扬，“记得，那天你把门踹掉了。”
　　“不是那次！”赵怀京急忙道，陈锋怎么光记得他那混蛋事儿，总记着那次呢。他、他当时……除了门也没得踹呀……并且，赵怀京真没想到他就那么一踹，也没用多大劲儿，门就“啪”地一声，那么跟他不对付的、掉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再也不提那扇门的事儿了。只是嘴里还是忍不住问，“说真的，踹门那次你怎么想的？”
　　当时陈锋还听了半天他怎么吐槽这个地方，连带着还有这儿的人。赵怀京这丫嘴上没个把门的，吐槽的话自然说的不会怎么好听，陈锋当时也是有够能忍的……
　　“嗯……”陈锋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你脾气有点大。”
　　该说不说，陈锋确实还是挺能忍的，也有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都这个地步了，在他眼里赵怀京的脾气也还只是“有点”大。那要是再大点的话，估计赵怀京得翻天了。
　　靠了，听见这个话，赵怀京真他妈的想穿回去跟那时候的自个儿干一架，天天好的不学，坏的净闲不住。那门是跟自己有仇是吗？不踹一下心里不舒坦是吗？怎么就那么不能忍呢。要是回到那天，赵怀京准得对着来修门的陈锋嘘寒问暖一下，毕竟这可是他的准男友！虽然那时候的赵怀京根本想不到，想不到会跟陈锋成为这种关系……他准得特殷勤地给陈锋捶捶背、按按肩，问问他“累不累”、“渴不渴”……
　　陈锋看着他笑了，看赵怀京这一脸懊悔样儿，他又补充了一句。
　　“觉得你可爱。”
　　赵怀京一愣，收回刚才心里的想法。他被哄高兴了、开心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当时脾气有点大的自己，最重要的是感谢门大哥，不是因为这个，陈锋也不能跟赵怀京那么快结缘。
　　“陈锋，”赵怀京又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眼见你就有点喜欢你。”赵怀京笑得有点傻。他还是忘不了见陈锋的第一眼，忘不了这个凛冽土地上那么特别的人，那是他在遍地看不顺眼的地方上看得最顺眼的一个人。
　　“不是看不顺眼我啊？”陈锋勾着嘴角，跟赵怀京开玩笑，要说喜欢的话，怎么刚开始的时候净给他找事儿呢。
　　“不是！”赵怀京又急了，什么叫他看不顺眼陈锋……他怎么可能看不顺眼陈锋呢！他看不顺眼自个儿都不可能看不顺眼陈锋。
　　我当时……当时，”赵怀京找了半天补，找不出来个所以然，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个。
　　陈锋揉了揉他的头，语调带着笑意，他凑近赵怀京，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我第一眼就喜欢你，真的喜欢，不是一点。”
　　赵怀京腾地一下感觉脸上有点烧，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憋出来一句，“我知道。”
　　他可不就是知道吗！陈锋一开始就喜欢他这件事儿，赵怀京每天都想，每天想起来都开心，能傻乐半天，比跟周倩吵架能赢还要开心。
　　“笑什么？”赵怀京看着陈锋，有点不好意思。陈锋也在笑，是不是笑他太没出息了？那他赵怀京就当最没出息的人好了，他都有陈锋了，还要什么出息呢。
　　陈锋靠近赵怀京，轻声道：“你刚才说的话，其实我有点知道。”


第140章
　　“你紧张吗？”赵怀京问陈锋。
　　“有点。”陈锋道。
　　“我也有点。”赵怀京道。
　　“紧张啥呀, 这不是你家吗？”陈双双突然出声。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大门口徘徊，主要是赵怀京徘徊，单单他一个人他徘徊就算了, 他还要拉着陈锋的手不松开, 搞得陈锋只能被迫跟着他一起徘徊。反正这里面数双双最不紧张, 这小姑娘哪里想得到这一茬儿, 哪能想到这次回家是正儿八经的来见家长了。
　　“怀京哥, 你家好大呀。”双双盯着别墅发出一声惊叹，她还没来过这么大的地方呢, 头一次见, 觉得稀奇。
　　“什么我家, 现在这儿就是你家。”赵怀京说，他没说错，现在这儿就是双双的家。
　　其实赵怀京带陈锋和双双回家这件事儿跟奶奶已经提过了，也得到老人家的应允了。他又不是个心特别大的人，总不能什么也不说就带着人过来了。赵怀京肯回来，奶奶也很高兴。并且这些年她想开了, 什么婚姻呀、结婚生子呀，都没有她宝贝孙子开心重要。并且，她知道陈锋是好孩子，知道他为赵怀京好，真心喜欢他就行了。
　　只是可惜了他们分开的这三年,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日日夜夜都在想、都在等。今天，他就要堂堂正正告诉陈锋，告诉所有人，这儿不仅是他赵怀京的家, 也是陈锋的家。
　　赵怀京再凑近陈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委屈你了，可能得喊赵霆一声爸。”
　　“你不喊也没问题！反正我也没正儿八经的喊过几次，”赵怀京又连忙道：“你就直接喊他赵霆。”
　　陈锋被他逗笑了，心情轻松不少。本来他心里确实有点紧张，跟头一次来赵怀京家里的心情是差不多的，只是这一次，赵怀京可以光明正大的握着他的手。
　　“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今天我大姐、二哥都在家。”赵怀京道。
　　陈锋点了点头，“这么多人啊？”
　　赵怀京眉毛一挑，说得特理直气壮，“见我对象！人能不多吗？我就带你一个人进过门，他们现在不看以后想看也看不着了。”
　　他这个气势好像把自己给劝不紧张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紧张的应该是赵家的那伙人吧？赵怀京心一横，推开了门。那推门的架势，跟他小学考双百分的架势差不多，反正就特有底气，他对象是谁？那可是陈锋！全世界找不来第二个更好的人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跟陈锋在一起，是他赵怀京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姐！我们回来了。”赵怀京刚进门就碰上赵沁迎过来，赵沁是他大姐，亲赵怀京亲的不行，赵怀京跟陈锋的事儿，她自然也知道。
　　赵沁笑着跟陈锋点点头，出声道：“你是小锋吧？”
　　“不是看过照片吗？”赵怀京嘀咕着，那陈锋的照片他全家都看过来遍了，赵怀京就差没把那照片往客厅墙上一挂了。
　　“长得这么帅呀。”赵沁满脸都是欣赏。
　　“那可不，”赵怀京一脸得意样儿，夸陈锋比夸他让赵怀京高兴多了，“赶紧的，找人把东西搬里面去，别累着小锋了。”
　　“怎么说话呢。”陈锋低声道。
　　“我不怕你累么。”赵怀京跟他说悄悄话，“没事儿，我姐惯着我，我翻天都没问题。”
　　“这是我妹妹。”赵怀京拍拍双双的肩，他冲双双抬抬下巴，示意双双喊赵沁喊“姐。”
　　“真乖。”赵沁摸了摸双双的头，她对赵怀京道：“奶奶在里面呢，带小锋去吧。我让双双跟云霄玩。”
　　云霄就是赵沁的儿子，跟双双差不多年纪。
　　“行，让云霄让着点妹妹。”
　　双双活泼，虽然对这大房子有点好奇、有点拘束，但一想到这是赵怀京的家，她倒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赵怀京握着陈锋的手往里走，跟迎面来的赵钧打了个照面，赵钧的目光在他们紧握着的双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嘴角也扬了起来，“怎么，见了你哥不问声好啊？”
　　“我二哥，赵钧，之前跟你提过。”赵怀京道，他确实没少跟陈锋提起过赵钧，因为曾几何时，赵怀京真的仰望过他，拿他当过标杆、当做一个永远也无法追赶上的人。
　　“赵钧哥。”陈锋跟赵钧握了一下手。
　　“叫哥就行。这小子没少编排我吧？”赵钧觉得陈锋也没必要喊的那么规矩，赵怀京整天还没大没小的喊他赵钧呢。
　　陈锋刚要开口，肩膀却被赵钧轻轻拍了拍，“我这弟弟不太让人省心，你多担待。”
　　“哥，”赵怀京不乐意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至于赵钧跟”托孤”似的让陈锋多照顾照顾点他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也能照顾陈锋了。再说了，他以后都会让陈锋省心的。陈锋让他往东走，他绝不往南北西走，瞟都不带瞟一眼的，陈锋说什么他听什么，哪怕陈锋说晚上有太阳赵怀京也认了，他也能跟着说那太阳又亮又大……
　　说实在的，再见到奶奶，陈锋心里确实有点紧张。当年那些话，他其实也还没有忘记。在陈锋还有点犹豫的时候，赵怀京拉着陈锋的手便走近了老人，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其实陈锋能感受到他手掌也有些轻颤，可是往前看去，赵怀京的脊梁却挺的那么直。
　　“奶奶，我和陈锋回来了。”赵怀京道。这句话他埋在心里酝酿了不少年，他曾经多么想这样做过，现在他终于可以这么做了。他其实不怪奶奶，从来也没有怨过她，当初老人家也给他道了歉，可是赵怀京其实不怪她，他只怪自己当初不够强大、不够勇敢。
　　再握紧赵怀京的手，奶奶的眼眶里含着泪，她拍着陈锋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不好意思啊，小锋。是奶奶对不起你……当时奶奶就是、就是太着急！”
　　“小锋你懂事呀，你是好孩子……”奶奶也握紧了陈锋的手，这些年她想通了，想透了。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年那行为错了，什么也没沟通，一通电话就那么打过去，断了人家小锋跟怀京这么些年，耽误了人家那么些年，她心里也不好受。
　　“怀京交给你，奶奶放心！”老人家的手拍着陈锋的手背。
　　陈锋听了这个话，感觉心里一颤，再开口，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会、会照顾好他的。”
　　当年他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那时候陈锋心里的感受，至今他也没有忘记。他也痛苦、也自责。担心是不是自己真的会害了赵怀京。那时候奶奶说“怀京不懂事”，听奶奶在一边数落赵怀京，他其实替赵怀京委屈。陈锋多想告诉她，赵怀京很懂事了，也很听话了。
　　“奶奶！您就放心吧。”赵怀京看出来了老人的愧疚，想让她放宽心，开着玩笑道：“您真难受就拿小锋当亲孙子一样疼！”
　　老太太听了这话终于眉头舒展开，也笑了，恢复了之前中气十足的模样：“那当然！小锋也是我孙子，你多学学人家小锋！又靠谱、又让人省心、长得还那么俊……”
　　赵怀京也笑了，他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看着奶奶拉着陈锋的手，嘴里念叨着的夸奖的话以及“数落”自个儿的一番话，赵怀京听在耳朵里没有一点不高兴。
　　说吧说吧，怎么数落我都没问题，我都认了，赵怀京心道，多夸夸他。
　　“我就说他们会喜欢你的。”赵怀京凑近陈锋，他跟陈锋坐在自己房间，双双跟云霄在楼下玩，赵怀京倒是不担心双双受欺负，估计云霄那窝囊样儿肯定玩不过双双，不过玩不过就玩不过了，云霄哭着来找他喊他哥也没办法，双双是他妹妹，云霄又不是妹妹。
　　奶奶非要亲自下厨说让小锋尝尝手艺，之前都没有好好招待过小锋。赵怀京调侃她那么大年纪就别折腾了，到时候再被他爹看见，那又好一顿数落。赵怀京好不容易才让他有点看顺眼。
　　奶奶手一挥，特硬气地说他敢！现在谁都甭想数落她孙子了。
　　赵霆至今还没回来，就连人影儿赵怀京也没见着，赵怀京估计他肯定也不是在干正事儿，说是工作忙、工作忙的，其实准在想措辞或者什么别的，他爹人就这样，不过反正赵怀京也不可能请他回来，他爱较劲就较劲吧，不回来也行，省得再置气。
　　其实就算真让赵怀京跟他爹置气，赵怀京也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更没这个精力。他现在又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没那么冲动，不至于当年那个吵架跟他爹对着干的人再一去又返……当然如果是为了陈锋……那另、另当别论。
　　“这是我房间，住了十几二十年。”赵怀京道，这儿还充斥着他的年少记忆，桌上还摆着杨嘉好非得摆的高中合照，是校篮球队的照片，跟秦同杨嘉好那几个勾肩搭背拍的，反正熟人不算少。说实在的，赵怀京对这篮球队没啥好印象，印象其实忒差了。杨嘉好跟秦同那篮球打的可以炒菜了，因为实在是太菜了。
　　当年市里比赛的时候，五个人的队伍，硬是靠着赵怀京一个人打进前三，“一带一路”还带的特别牛逼。要不是因为赵怀京，他们估计连篮板都摸不着。就菜成这b样，杨嘉好和秦同还总是十分钟课间无论在几楼都飞奔下去打篮球，还非得喊上他一块儿，喊他去占场。占场是个得罪人又费力气的活儿，赵怀京才不去，他难道每天闲的没事干啊？那也真够闲的。
　　并且，真因为这个占场其实还打过好几次群架……
　　见陈锋对这照片感兴趣，赵怀京凑近他，嘴里带着点酸意，其实也不是“一点”酸意了，应该是很多，“看得这么认真啊？怎么的，又怀念那个混小子了？”
　　是不是又怀念那个十七八岁整天正事儿不干闲事儿上赶着的他自己了？赵怀京怎么也搞不明白陈锋当初是怎么就看了一眼就对自己记得这么深、这么执着的。赵怀京承认自己可能确实长得的确帅，但是陈锋没照过镜子吗？他但凡照照镜子就能知道到底哪张脸更帅了吧？！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陈锋笑了。
　　“我爱怎么说怎么说。”赵怀京上一秒还说什么陈锋说什么就是什么，陈锋让他往东走绝不往西瞟了，下一秒就把这句话抛到脑后然后开始反驳了。
　　“旁边这是杨嘉好和秦同，那剩下的是谁？”陈锋问，照片中的另外几个人，他还不太熟悉，勉强能看得出来。
　　“哦……最左边那个是裴轩，你见过，忘了也没关系。趁早忘了，记得他没啥好处。最菜的一个，带球过人能把自己绊倒、这个是刘浩，三分球投十个能砸五次篮板……”赵怀京说着说着有点不对劲儿了，停了一会儿，“怎么老看别人？”
　　看别人看什么，他那么大个人站在中间，站的可是C位，陈锋怎么就不问问他呢！
　　“这五个人里面……”
　　“六个。”陈锋说，边上还有个人呢。
　　“哦边上那个不算，”赵怀京瞥了一眼，“校学生会的，事儿逼一个，那家伙高中总跟我对着干，误入镜头了，不算人。”
　　“那，”陈锋顺着他的话说，“五个，怎么了？”
　　“是不是我最帅？”赵怀京问，这问题说白了他也知道，特傻、特自恋。可是他非得问，不问出来个满意的结果就不能那么善罢甘休，杨嘉好秦同还有这几个里面，是不是他赵怀京最帅？
　　照片里这个十七岁抱着篮球笑得特高兴的露着虎牙的少年和眼前这个执着的、还有点在生闷气吃飞醋的人，隔着时光、隔着耀眼的青春岁月重叠成了同一个，其实明明就跟当年如出一辙，眉眼也没有什么变化、笑也是。
　　“是。”陈锋看着赵怀京，嘴角也上扬，他凑过去亲了亲赵怀京的脸，在这人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久久不能自拔的时候，语调含带着笑意：“帅的没边了。”


第141章
　　赵怀京怎么也没想到他爹居然会回来。
　　其实这么些年赵怀京出格的事情没少做, 赵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说什么是最出格的，赵怀京不知道自己做的哪件事在他爹眼里最出格。飙车、还是打群架, 赵怀京不太清楚。不过他觉得带陈锋回家这件事肯定得是排的上前几的。
　　赵怀京替陈锋拉开椅子, 按着陈锋的肩让他坐下, 这不容置疑的样儿, 陈锋想站也站不起来。
　　气氛一时有点压抑, 赵沁忙出来打圆场，桌上这气氛, 知道的是见家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审犯人。虽然被审的是赵怀京, 但是这人的气势搞得像是审人的一样。
　　赵怀京心里纳闷，反正他爹看见他心里就烦，心里就添堵，那还回来干啥呢。两个人不对付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互相折磨吗？更何况，折磨他就算了, 可别让陈锋不自在啊！要真是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局面，那赵怀京拉着陈锋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走，一辈子也不回来了。
　　“来，小锋、双双吃菜。”赵沁赶忙招呼。
　　谁知还没等赵霆开口, 也没等气氛稍微缓和，赵怀京本来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下一秒腾地一下便从位置上站起来，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因为赵怀京的想法总是那么出奇、那么让人猜不透, 赵钧在一边眯了眯眼，他还是比较了解赵怀京的，这架势要么是想走、要么是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果然，这小子选择破罐子破摔了。
　　“这是陈锋，”赵怀京的声音特正经，“我对象。”
　　他感觉陈锋在下面捏了下他的手腕。
　　“您好，”陈锋站起来，他举起面前斟满白酒的酒杯，敬了赵霆一杯，“我是他……”
　　“对象。”没等陈锋说完，赵怀京替他回答了。
　　气氛变得更尴尬了，大概沉默了有足足半分钟，终于听到赵霆开口了。
　　“坐吧。”赵霆看了眼这个自己最不省心的儿子，这些年他也看到了赵怀京的改变，回想起跟赵怀京这些年相处的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这么些年怎么对待赵怀京的，赵霆体感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只是听见这个回答，赵怀京却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争吵、责骂、质疑，这跟他想象中的居然完全不一样。当然赵怀京没那么欠，不可能上赶着想要找骂，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这种结果。
　　“你……不反对？”赵怀京的声音有点哑。
　　他甚至已经预料到了一切，赵霆可能会大发雷霆，然后赵怀京就带着陈锋和双双再也不会回来，这样赵霆就满意了，毕竟自己再也不会在他面前转悠、再也不会让他不省心。
　　而后再也没有等到赵霆的回答，可是赵怀京知道，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赵霆的回答，对于一个从始至终都威严的父亲，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有些话卡在赵怀京的喉咙里一直说不出口，这么些年赵霆的那些训斥如同江海一般涌进他的脑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听见奶奶在旁边打圆场……
　　这场饭局结束的意外平和，说实在的赵怀京没回家之前不会想到这么平和。可是，面对这样的场景，他明白家里的人都接受他和陈锋了，他单单是这么一想，感觉这些年的倔与较劲都消散了。
　　“要走了？”赵钧终于找到个机会单独跟赵怀京说话。
　　“嗯。”赵怀京有点敷衍的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被奶奶拉在一边的陈锋，心思其实都在陈锋那儿。
　　“记得常回家看看，别让奶奶她们总想你。”
　　看着眼前的人，赵钧的记忆不知怎么的飘到了好多年前，那时候赵怀京还很小，跟在他后面像个小跟班似的，那么小，那么高一点儿，模样特别可爱，也就是这个建模那么唬人，搞得附近的邻里都以为赵怀京是个乖小孩。他还挺怀念那时候的赵怀京。
　　“反正就在北京，也不远。”赵怀京说，确实是不远，又不是在什么天涯海角，还有什么不能见的。想见就见呗，他赵怀京又不是什么需要买门票、需要花俩钱才能见到的人。更何况现在他爹的态度也明显了，说实在的，赵怀京还觉得有些恍惚。
　　“哥，我曾经真的很羡慕你。”赵怀京轻声道。他确实是羡慕赵钧，他仰望过赵钧，那么好、那么优秀、那么光彩照人，所有人好像都偏爱他一点。赵怀京的前半生都在听些什么，听身边的人夸他哥是一个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厉害的人。
　　在赵怀京还在小学跟人打群架的时候，赵钧成绩稳步在全市前三；赵怀京初中闹脾气离家出走的时候，赵钧已经出国留学回来；赵怀京二十出头还在飙车混日子的时候，赵钧已经在帮家里打理公司……
　　于是赵怀京的前半生几乎都是仰望着赵钧度过的，关于赵钧，关于身边的那些夸赞声，赵怀京几乎快要背会了。所以他羡慕赵钧，有时候赵怀京顶着一张挂彩的脸，甚至会思索像他哥这样全能的、吊炸天的人，遇到这种事儿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受伤。
　　因为在赵怀京的眼里，他哥赵钧几乎无所不能。
　　曾经的赵怀京，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就这么混账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因为无论无何他也根本比不上赵钧的十分之一，无论努力到什么地步也赶不上赵钧的十分之一。赵怀京觉得这个应该主要是因为智力原因，是没办法比较的，毕竟他物理考18分的时候，他还在琢磨怎么能及格的时候，他哥的那堆奖状证书摞起来有那么那么的高。
　　直到遇到了一个人，直到遇到了陈锋。赵怀京二十四岁那年的人生迎来了最重要的转折点，那个人不会看不起他、教会他很多、让他变得不那么混、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让他慢慢地成长起来……
　　“所以你就总在学校惹事，找我给你摆平？合着你是这么报复我的。”赵钧笑了。
　　“也没有总惹事吧。”赵怀京也笑了，虽然有时候赵钧确实一周能来三次学校，这个频率高的那时候还有人猜测，这个帅哥是学校特聘的老师吗？出镜率这么高，因为长得帅，回头率也高的不行，后来大家伙才知道赵钧只是单纯被喊来的家长。
　　“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这么些年，也没给你说一声抱歉。”赵怀京道，确实是惹了不少麻烦，估计这辈子赵钧也没被那么数落过，那些个麻烦应该都够装满护城河了。赵霆这个爹当的够不够格，赵怀京不知道，不过赵钧当的这个哥是真的是很够格了。如果能颁个奖，赵钧应该能排第二，因为第一得是陈锋。
　　至于道歉那事儿。其实赵钧也没指望赵怀京说，没指望从他嘴里蹦出来个歉字儿，他那小子要是真能正儿八经、好好的站着道个歉，那还能叫赵怀京吗？他总是一脸心比天高、我行我素的模样，赵钧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一个弟弟。我的命，我认了。”赵钧笑道。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当赵怀京的哥，替他摆平烂摊子、替他挨骂，赵钧从来没有后悔过。他觉得那是应该的，是做哥哥的应该的。他应该教会赵怀京怎么成长、应该教他怎么生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过这些年他也没有教好赵怀京，真正让他改变的人也不是自己。想到这儿，赵钧心里还有点不高兴，有点郁闷。但其实他也不是从来就是好的，也不是从来就是优秀的万里挑一的，谁生下来就是天才、是标杆呢？只是赵钧总记得身边的人告诉他，要给弟弟做一个好榜样。
　　于是赵钧也咬着牙走了很远的路。
　　“谢了哥。”赵怀京由衷道。这么多年，这么些年，比起道歉，赵钧应该更想听感谢吧。因为一般赵怀京道歉的话总会伴随着一些破事儿、烂事儿。其实他也从来没有感谢过赵钧，因为他那时候就混蛋的觉得一切是理所应当。他哥那么厉害，帮自己收拾烂摊子是理所应当；他哥那么优秀，替他挨两顿训是理所应当；现在想来，其实赵钧根本就没必要那么大老远的跑来学校给他收拾烂摊子，就那么留他一个人在学校也未尝不可。
　　“还有，我特想问，”赵怀京是真的想问，他一早就想问了，这么些年才问出口，“你房间贴着我小学时候的破奖状干什么？”
　　赵钧这辈子得过的有含金量的证书、奖状什么的，卖破烂都能卖个百十块钱的，那么多、那么厚，干嘛要贴自己的，还是小学的。不过这点应该是因为赵怀京几乎初高中得到的就只有通报批评的报告和处分单了。赵钧想找个东西贴，也没得找。
　　但赵怀京还是每次路过的时候看见心里都犯怵，真的犯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那“三好学生”赵怀京至今也不知道怎么拿手里的，难道是因为他作文写了我的什么什么父亲？那也不应该啊。
　　“总有人记得。”赵钧还忘不了赵怀京拿着奖状冲他高兴的傻样儿，他兴高采烈地样子，赵钧也想替他记下来，“你小学期末作业做的船，现在还在我的床头。”
　　赵怀京喉咙发紧，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那玩意儿他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好像不是船，他早说过自己是个“手残”，根本做不出来那种玩意儿。
　　“那是飞机……”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凝固了一瞬，而后又听见赵钧爽朗地笑声。
　　赵钧久违地笑得那么高兴，他拍着赵怀京的肩，声音带着笑意，“赵怀京。”
　　“什么？”赵怀京有点疑惑。
　　“你是我的骄傲。”赵钧道，其实这些话他很早之前就想说，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并且那时候他也还年轻、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在赵怀京即将开启新的人生旅途时，赵钧决定说出口，“不管是小学做的模型……飞机、初中护着受欺负的学弟……还是现在，我都为你骄傲。”
　　赵怀京愣了好一会儿。曾经的那个他心里的标杆、他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的那个人，此刻正那么郑重地说出来“你是我的骄傲”。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尚且羡慕赵钧的时候，在他告诉身边同学有个优秀哥哥的时候，赵钧也会告诉他的同学、朋友、同事，他有个弟弟，很厉害、也很让他省心。
　　……
　　赵怀京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感觉眼眶有些酸，又别扭了好一会儿，说了声“嘁。”
　　“走了啊！”赵怀京头也不回，也不敢再回头，生怕赵钧看出来他心里感动。但他嘴硬的觉得只有那么一点儿。他揽着陈锋的肩，另一只手拉着双双，趴在陈锋耳边说悄悄话，“跟奶奶都说什么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说我的坏话了？”
　　陈锋勾着嘴角笑起来，“说你小时候的事儿。”
　　“我就知道！她老给你说这个干什么啊！”赵怀京猜也能猜着，那老太太净给他找事儿，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要说，关键是给别人说就算了，那可是陈锋啊！他好不容易才在陈锋心里维持住的“靠谱”形象，估计就得那么坍塌了。
　　“我乐意听这个。”陈锋笑道，他就喜欢听这个，听别人提起来赵怀京的小时候，听他怎么“翻天”、怎么捣蛋，陈锋感兴趣，听起来也高兴。
　　“奶奶说你小时候可闹腾了。”陈双双也在旁边听，听的津津有味的，赵怀京的那些个事儿在双双的耳朵里美化了一番，“怀京哥你真厉害，那么小就能一打五……”
　　赵怀京两眼一黑，不知道那老太太到底说什么了。他只记得一打五那次，好像还伤的挺严重的，回家后又被赵霆教训了一顿……只是赵怀京死也不可能说。
　　“那当然，你哥我从小就是这个，打架一流、吵架也是一流，像什么……都靠一边站去。”
　　赵钧站在原地看着赵怀京的背影，影子在路灯的映照下拉的很长，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印象里他没少看着赵怀京的背影，因为年龄、性格各方面的原因，他的记忆里总有赵怀京的背影。从小学、中学、再到每一次他离开家门，那身影总是那么直、那么洒脱。只是从来只是一个人。
　　现在，耳边传来双双嬉笑的声音，赵怀京正大步向前走，陈锋伸手帮他整理翘起来的头发……一切好像跟从前没什么改变，可是和从前相比又有很大的改变。
　　这一幕，赵钧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忘记。他希望赵怀京能永远这么向前走，走的自信、昂扬、幸福、快乐，一直走、走向灯火通明。


第142章
　　“给叶云姐拍个照片发过去吧。我们回北京以后就打过一通电话, 她估计念着呢。”赵怀京扒拉着手机，嘴里嘀咕着：“哦对，也得给周倩报备一下, 省得周倩每天胆战心惊说我欺负你。我得让她看看你在这儿过得有多幸福, 让她别操这个心了。”
　　他听见陈锋在他耳边笑了两声, 赵怀京冲双双招了招手, 喊道：“双双, 过来这边！”
　　双双正在新房子里跑着玩，听了赵怀京的话连忙跑了过来。
　　赵怀京和陈锋蹲着跟双双拍了张合照, 拍了两张, 这点赵怀京多少有点私心。给叶云姐那张特正经, 揽着陈锋的肩跟“亲兄弟”似的，因为叶云姐毕竟是姐，并且也不清楚他和陈锋这事儿，虽然知道叶云姐准会祝福他俩，可赵怀京还是打算找个更正式的场合再说，但是给周倩那张就没那么正经了, 他可得好好虐虐周倩这个单身狗，谁让周倩心比天高又每天光想着给陈锋介绍对象不考虑给自己张罗一个呢。
　　赵怀京趁双双不注意，飞快地凑过去亲了陈锋一下。照片就这么水灵灵的定格在这一瞬间。
　　然后他挑着眉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周倩。
　　果不其然，几乎不到一秒周倩就回了信息。
　　“周倩果然在摸鱼。”赵怀京看着信息乐了，他就知道, 摸鱼周倩还是有两手的，当学徒的时候就这样，现在当老板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周大美女：赵怀京！你大爷的！」
　　「周大美女：锋哥，你要是被威胁了, 告诉我，我揍赵怀京。」
　　赵怀京乐了半天，管他大爷或是什么的，他决定下一次一定给周倩发一张陈锋亲他的照片，让周倩看看她到底威胁陈锋没。周倩的表情赵怀京现在就能想象出来，准特别搞笑，想到这儿，想到周倩吃瘪，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后面叶云姐也很快回了信息。说什么让他们在北京照顾好自己，好好的，别惦记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叶云姐不愧是叶云姐，就是比周倩靠谱多了。他乖乖的给叶云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附带了一句“谢谢姐”。
　　刚来新房子，还没有收拾的特别好，特别规整，赵怀京本来想找家政来收拾，或者他跟陈锋搭把手，他多干一点，陈锋少干一点，反正不想让陈锋一个人忙来忙去的，只是陈锋说没必要，那赵怀京也只能觉得没必要了。
　　唉，谁让男朋友都这么说了。再怎么心疼赵怀京也得受着呗。
　　不过他想着想着，突然心里冒出来两个人选，两个整天闲的没事干的“无业游民”，干这个活儿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他们可能不情愿干，但先把他们骗过来再说。
　　“等会儿家里可能有点吵，你别介意。”赵怀京给陈锋打预防针。
　　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门突然被打开，两个人就这么出现在门口。其实那力道赵怀京总觉得是撞开的。应该就是撞开的吧，或者踹开的。因为赵怀京也踹过，那力道他清楚。
　　“我操/你们俩，再踹门信不信我踹你？”赵怀京挡在门口，得先把要交代的交代完了，交代彻底了。看着杨嘉好和秦同这俩，赵怀京有点后悔喊他俩过来了。但是不喊也不行，不然估计这俩人不漏个脸得闹。
　　“你丫怎么这么不仗义，回北京也不知道知会一声我们，还是不是情同手足的哥们儿了。怎么的，我们还能把你家闹翻天啊。”杨嘉好不满，觉得赵怀京忒不仗义了。
　　杨嘉好跟秦同跟比赛似的，比赛的项目是“谁先进赵怀京的家门”。两个人争得你死我活的，你也不让我，我也不让你，这时候哥们儿情义早就灰飞烟灭了，两个人都在对方贵的要死的鞋上踩了好几脚，关键比就比吧，赛就赛吧，祸害的可是他赵怀京家的门。
　　“你俩要打架滚出去打。”赵怀京冷声道。
　　于是两个人只好排排队进来，杨嘉好掂了一堆东西，秦同身后放着一提红酒、啤酒、白酒……赵怀京一眼就看到了，还是秦同大方，祖传的红酒都拿过来了。
　　可以，够哥们儿。
　　“亏你们俩能搬上来……”赵怀京吐槽道，这架势得三四趟吧。
　　“他那懒样儿能搬吗？秦同把他前男友喊过来搬了。”杨嘉好比了个手势，杨嘉好没前男友，现男友也没，女朋友也没，就算有也不能让人家女孩搬，所以他可是自己勤勤恳恳地拿上来的。
　　赵怀京哈哈笑了起来，“可以啊秦同同志，为了兄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可以，够义气。你前男友不进来坐坐？”
　　秦同倒是不怕，他前男友真来了赵怀京又不愿意。毕竟防火防盗防哥们儿、也得防着哥们儿的前男友。不过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秦同是万不敢开这个口的。
　　也就赵怀京净说些挑事儿的话，他指指秦同跟杨嘉好，“里面有我对象和妹妹，你俩注意点。”
　　“遵命遵命！”杨嘉好先一步比秦同进来，再站会儿忍以为他俩是修门的，还站在门口不走了。
　　直到现在，杨嘉好和秦同这俩傻小子还以为是单纯来跟赵怀京喝酒吃饭的，还被蒙在鼓里呢。
　　“现在交给你俩一个任务……”赵怀京指了指身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房间。
　　两个人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我操赵怀京你穷死了是吗？喊我们俩来给你打扫卫生啊！你知不知道……”杨嘉好怒吼。
　　“那你俩滚出去。”赵怀京一点不惯着。
　　杨嘉好嚣张的气焰立马有点泄气，刚才那句“你知不知道我俩是谁……”也被他改口成了“你知不知道我俩很贵的。”真让他俩打扫，一分钟得这个数。不过赵怀京仗着十来年的友情价，很轻松地把这个数砍到了零。
　　于是这两个人只能忍辱负重的收拾房间，还真别说，这俩人对自己家都没那么上心过。一个“妈宝男”、一个懒蛋，能收拾才怪了。不过谁让他俩是赵怀京的好哥们儿呢。不过赵怀京肯定没把他俩当哥们儿，估计拿他俩当保姆和仆人了。
　　“没事儿，他俩自愿的。”赵怀京凑过去给陈锋打下手，其实他真没说错，他确实是来喊杨嘉好和秦同吃饭的，他对这俩人已经够好了，肯让陈锋亲自来做饭，谁不谁赵怀京还不让他们吃呢。并且也确实是自愿的，杨嘉好听见赵怀京要做饭这个字眼估计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就来了。
　　“你随便做做就行。做点难吃的。”赵怀京在旁边站着，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陈锋做什么不好吃，在他眼里陈锋煮个方便面都是好吃的。
　　“你出去吧，陪双双玩。”陈锋不想他累着。
　　赵怀京刚想说嫌他碍事是不，但是转头又觉得陈锋说的也没错，他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净添乱，不如去跟双双玩游戏。但是现在小孩儿玩的他也不太懂，能玩的有意思么？
　　“行，需要帮忙就说，”赵怀京恋恋不舍，极力推销自己，“我现在什么都会了，真的。”
　　其实不是，只是单纯跟陈锋在一起的时候这么说，为了让陈锋多让他帮点忙，赵怀京恨不得什么都学会。
　　他跟陈双双玩着游戏，耳边时不时传来杨嘉好和秦同的声音，那两人收拾着收拾着就想打架，总觉得自个儿比对方多干了一点。赵怀京懒得管，打就打吧，反正也不会下死手。只要不在陈锋眼前打……
　　看着这一幕，赵怀京突然笑了。双双还在奇怪为什么赵怀京也没赢游戏却笑的这么开心。她冲赵怀京目光停留的方向望过去，刚好能看见陈锋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你怎么老偷看哥哥。”双双笑道，她看这一幕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赵怀京被抓了包，面上还有点不好意思，嘴却特别硬：“我每次不都光明正大的看么。”
　　那是他对象、男朋友、恋人，他有什么不能看的？他凑过去盯着看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赵怀京就是控制不住往陈锋身上看去的目光，他总让陈锋再等等他，再给他一点时间。现在终于不用陈锋再等了。赵怀京高兴啊，他心里就是高兴。
　　曾经埋在心底哭泣的那个念想，现在就在赵怀京眼前鲜活明亮，赵怀京怎么能不高兴的。他让双双继续玩，自己又慢慢的凑到了陈锋旁边，他跟陈锋分开没一会儿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赵怀京从背后抱住陈锋，下巴抵在陈锋的肩上，陈锋正好把刚炒好的菜夹起来吹了吹递给赵怀京尝。
　　曾经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给陈锋一个家，现在他们有家了。
　　当然尝到陈锋做的饭的那一刻，杨嘉好和秦同也把刚才受的累、受的苦、受的折磨全给忘了。
　　“我操，”杨嘉好凑到秦同耳边低声道：“赵怀京这丫上哪儿找的对象，你让他教教你行吗？怎么他找的又帅又能干，你找的除了你伺候人就没别的了？”
　　“我也想知道啊，他能教我才稀奇。”秦同也低声道。
　　赵怀京这丫准让他朝东南西北各磕一个头，说不定这样老天爷看他够虔诚，可能给他找个男朋友。不过陈锋这样的绝对没有就是了。
　　“你俩说啥呢。”赵怀京早看不过去了，这俩人自打坐在位置上嘴就没闲下来过，现在在他面前说起来悄悄话了，演起来兄弟情深了，平时也没见有这么多话要说。
　　杨嘉好闭上了嘴。
　　秦同也闭上了嘴。
　　他俩敢说是在想怎么着才能有个这么好的对象吗？能这么说吗？他俩今天要是敢开口，以后就别想再进赵怀京的家门了。特别是秦同，方圆八百米估计都不能进了。到时候，赵怀京这小心眼样儿说不定得拉个警戒线。
　　“陈锋，我敬你。”秦同跟陈锋碰了杯酒，“辛苦你了。”
　　真是辛苦陈锋了，往后还得更辛苦。
　　这顿饭吃的圆满，吃的痛快，赵怀京让他俩赶紧吃完就走，快走不送。
　　“你俩那恋恋不舍的样儿，是想留下来刷碗吗？”赵怀京刚说完，回头瞥到陈锋正在收拾碗筷，他抵着门冲后面喊：“陈锋你别收拾，一会儿我收拾！”
　　耳边同时响起秦同和杨嘉好的“我操”声，他俩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赵怀京这样，让赵怀京收拾东西、让赵怀京洗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看把你俩吓的。”赵怀京乐了，他冲这俩人招招手，真没时间陪这俩人聊了，“回头聚啊。”
　　杨嘉好和秦同两个人对上个眼神，同时道：“还能聚吗，准得有门禁吧？十二点？”
　　毕竟赵怀京这听话样儿，还有恋爱脑样儿，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出门得报备、喝酒得报备的形象，关键是他还得乐呵呵地报备，一点不带烦的，还得再给大家伙炫耀一下，你看我男朋友多在乎我这种。
　　唉！杨嘉好和秦同同时心想，赵怀京这丫真的是坠入爱河出不来了。
　　“哈哈，去你的。”陈锋哪会管他这个，他就是待到明天八点，通宵熬穿，陈锋估计也不会管他，不会束着他。只会安安静静地给他准备醒酒汤、替他掖被角。只是赵怀京自己不会待到明天，他光是跟陈锋相处的时间就觉得不够，那些酒局饭局能推的赵怀京真的恨不得都想推了。
　　“你小子真幸福。”杨嘉好由衷道。他之前还担心赵怀京，担心他能不能走出失恋的阴霾、担心他能不能闯出来一片天，现在想想他真是有够咸吃萝卜淡操心，平时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吧，兄弟几个里过的最滋润的就数赵怀京了吧。
　　“怎么了，我幸福了你们不高兴？”赵怀京挑挑眉。
　　“高兴啊！”杨嘉好锤了赵怀京一下，实在是受不了赵怀京这幸福样儿了，揽着秦同的肩便走了。
　　赵怀京看他俩那样儿，接下来准是要找个地方撒欢儿玩去了，以往那堆人里面肯定有他，估计局都是赵怀京组的，不过现在……赵怀京用不着跟他们瞎混了。
　　赵怀京关上门，冲屋里喊：“陈锋，说了让我收拾！”
　　幸福这个词汇，赵怀京前半生有些不太懂，不太明白。并且他也不执着着去懂。那时候他玩的也高兴、也痛快，又肆意、又张扬，可是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东西。只是那么些年赵怀京也没有纠结去寻找这个东西，现在他的心里特充实，被填的满满的。现在的他，估计能正儿八经的告诉当时的年少不知轻重的自个儿，你现在很幸福了，不知道那混小子会不会信，可能八成觉得自己在吹牛逼。
　　可是赵怀京想说，赵怀京你丫真的很幸福了！
　　现在的北京天气晴朗，风吹的也柔和。一切都那么美、那么好。他跟陈锋久违的回母校逛了一趟。这是之前约好的，也是这么多年陈锋一直念着的。他离开学校以后，其实没有再回来过，北京回过不少次，但因为心里的那道坎儿，他总是离学校远远的。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和这个地方有关系，就像是他也再也遇不到那个人。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陈锋又回到这个地方。这次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心里一直想念着的那个人。
　　这时候正值假期，学校里没什么学生，赵怀京很久没回过这个地方了，他爱玩，大学毕业以后学生生涯就彻底结束了，不少人都怀念，赵怀京一点不怀念，心大的不行，觉得离开学校的束缚以后更爽了。他很久没回来过，陈锋要更久。这个地方承载着不少东西，高兴的、悲伤的，承载着各种各样的念想。
　　这地方时隔多年也没有变化，林荫道还是记忆里的那样，道路两边的梧桐开的很盛，学校里的玉兰花开的也还是那么美、那么漂亮。
　　陈锋记得这地方，去学院教学楼的必经之路，走过这条路的时候，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他曾经在这条道上走过，也奔跑过，望着教学楼的方向，仿佛又闻到十八岁那年的玉兰香。刚上大学的那两年，心里满怀着的憧憬与喜悦，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难以忘记的灿烂时光。
　　赵怀京走得快，经过这道路的时候没有过多停留。他此刻正站在玉兰树下，冲陈锋招着手，高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的笑意掩盖不住。
　　一时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陈锋的脸上，还有他的肩上，刺的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那人还站在树下，笑着冲他挥手，明媚的跟阳光似的，陈锋加快步子走向赵怀京。
　　此时，阳光耀眼，一如当年。
　　赵怀京看着向他走来的陈锋，往日的记忆如奔涌的江水涌入脑海。回想起前些年走过的路，赵怀京惊觉这一路走的并非很平坦，好像还有点不容易，可是一路上的苦、受的累与煎熬，在这一刻赵怀京全都忘了。
　　这一路走了很远，也走了很久。远到有不解、有争吵、有悔恨、有沉默，久到有成长、有爱、有铁骨铮铮，也有昂昂脊梁。
　　赵怀京偏头看向陈锋，玉兰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握紧了陈锋的手，就像是握紧了整个世界。
　　“陈锋，谢谢你。”赵怀京道。
　　谢谢你信任我、包容我、爱我。
　　谢谢你教会我成长。
　　“遇见你，我赵怀京这辈子值了。”
　　“我这辈子真的值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