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不可以这样》作者︰楚氏十六戒   简介︰   谢步晚因为写了不可描述的东西,遭受无妄之灾,锒铛入狱。   这里所有的人,居住的牢房都按醒脾分类。   有的牢房只关吃火葬场的人,有的牢房全是牛头人爱好者,有的牢房里住着大柰子猛男控。   而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尤其古怪,独门独栋。   所有人都劝谢步晚,不要靠近深处那间特殊的牢房,里面关着一个疯子。   谢步晚偏不信邪。   他倒要看看,那人的醒脾能有多奇怪。   到了夜里。   谢步晚哭着:“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不可以这样……”   七杀:“这么快就不行了,不是你自己说要和我一夜七更的吗?”   谢步晚羞赧至极,红透了脸颊:“……”   七杀微微一笑。   “继续写,不要停。”   cp:显性疯批神经病七杀x潜在疯批萌新谢步晚,双疯批。   纯粹正宗的乐子文。   为保持精神失常的创作状态干杯!   下一本写:   CP1202365《猫猫爱你》把漂亮流浪猫捡回家!   标签:发癫文学 沙雕 相爱相杀 职业 一键查询精神状态 甜宠 脑洞 虐恋 搞笑 疯批 第1章 今   “太太,你完蛋了。”   谢步晚双手被人反剪,捆在背后,按倒在地上。   他身边围了四五个人,有的拿着小皮鞭,有的拿着电棍,有的在转手铐。为首之人一脸冷酷,正在翻阅一本记录了他最大秘密的册子。   谢步晚两颊发红,隐忍的泪水顺着脸侧滴下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即将面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在监狱中度过下半辈子。   谢步晚的编辑肖边济同样急得满头大汗,不断向那个翻阅本子的男人求饶:“沈所长,这一定是误会!我们家岸老师最遵纪守法了,他从来只写清水甜宠文的,所有文章攻受双洁,绝对没有脖子以下的交互,怎么可能会写那种……伤风败俗的东西?!监管所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求求您再核实一下吧,我们岸老师是清白的!”   “呵呵。”沈河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肖边济的苦苦哀求,径直对谢步晚说,“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鱼塘文学网知名签约作者,擅长甜宠风格。你拥有十多万粉丝,写的小说每一本都一夜爆红,出版改编。”   “真让人费解啊。你明明受到众多读者喜爱,有着大好前途……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去花市文学城那种地方写银秽小说?!”   “啪”的一声,沈河手中的本子被掷到谢步晚脸侧。摊开的一面,将谢步晚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曝光示众。   谢步晚,马甲名“停车坐爱疯零晚”。   2022年于花市文学城注册账号,发表了三十万字不可描述的内容,以其笔风香艳旖旎大受欢迎,在花市读者之间名声大噪。   众读者昵称其为,“疯0太太”。   肖边济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步晚。   “如果只是这样,疯0太太,你不会被黑屋监管所逮捕。”沈河连连摇头,“你最大的错误,在于太过嚣张。明知道鱼塘文学网禁止以任何形式传播外站链接,不允许明示或者暗示车牌号,停车场,你却还是这样做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不可能,这不可能。”肖边济嘴唇颤抖,“我明明都一字一句,仔细审过的,怎么还会有车牌号存在呢?!”   他像疯了一样,用哆嗦的手掏出手机,打开谢步晚最新更新的章节仔细检查。他终于发现,这一章更新,每个自然段的第一个字,组合起来竟然是一句藏头谜语:“想看更多精彩内容,关注我的围脖号@停车坐爱疯0晚。”   他打开微博,又看见这个围脖号置顶是一张图片,镜像反转再倒看之后竟然是谢步晚的读者群号;进了读者群,对过暗号,管理员发给他一个类似扫雷的密码阵图,破译出来的竟是一个账号。   他加了该号,发送全订记录之后终于得到一条神秘链接。对方提示他用指定流览器打开,照做后,最终看见了停车坐爱疯0晚的花市作者主页,笔名下陈列着各种尺度惊人的文学艺术作品。   肖边济两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太太,”沈河低头,问谢步晚,“对于自己的罪行,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谢步晚咬牙喘息:“我敢做敢当,没什么要辩解的。”   “既然如此,带走,锁起来。”沈河朝周围那些协管员招手,“太太,你的涉案文学作品字数只有三十万,比起那些百万千万的老阴笔来说,还不算多。只要你在黑屋监管所好好自省,服役期间多写一些光明、正直、积极向上的,歌颂人性纯洁美好、社会和谐公正的作品,半年之内被放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希望你洗心革面,重头做人。要对得起家长和学校的栽培,也别辜负读者对你的期待。”   沈河说话的同时,协管员将谢步晚从地上拖起来,像押着一条毫无尊严的死肉,将他推往门外。   谢步晚被他们拧得浑身剧痛,背脊不断哆嗦。沈河说完那些话时,协管员正押着他走到门口,他剧烈挣扎起来,将协管员撇开,回头冲沈河大吼。   “别以为把我关进黑屋,就是你们赢了!”谢步晚精致秀气的脸面孔扭曲,发丝散乱,显出几分疯态,“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新的渴望诞生。你们锁得住我,锁不住这世界上所有人!一个谢步晚被锁了,还会有千千万个觉醒者站起来,为自己合理需求抗争!”   “人类的醒脾,永远伟大自由!!!” 第2章 天   黑屋监管所,昵称“小黑屋”,是往闻市最特殊的监狱。   这里关押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写手们。   他们有的出身奇点中文网,有的来自绿河文学城,有的和谢步晚一样签约了鱼塘文学网,甚至还有不少费文网和花市文学城的写手。   他们之所以会被锁进来,都是因为写了不该写的东西。   “404号文本犯谢步晚,这就是你的牢房。”   谢步晚被粗鲁地推进漆黑阴暗的牢房里。   牢房是十人间,上下铺。中央是一条长桌,桌上摆着一沓纸,一筒水性笔。   “监管所里时刻有狱警巡逻,你别想用任何方式从黑屋里逃跑。”将他羁押进来的狱警冷笑道。“不管你在外界名声多显赫,有多少读者,稿费多高……进来到这里来,你就只是一个罪犯,监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仗着自己有点文笔就为非作歹,到处传播不良思想,简直就是社会的败类。只有严厉的法律,才能让你们这些文本犯诚心悔改。你就在这里接受教育,老老实实写够你的改造字数吧!”   牢房的门,被轰然摔上。   谢步晚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的床铺上探出几个头来,好奇地打量他。   “谢步晚,这个名字好熟悉。”其中一人嘀咕道。   很快,那个发出嘀咕声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发光,从自己的床上冲下来:“回头无岸老师!我记得岸老师的名字就叫谢步晚,是你吗岸老师?!”   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还有人能认出自己,谢步晚有些惊讶。他向这个热情的新狱友点了点头。   “岸老师,我是你的书粉,我叫郝涉游。”狱友热情地自我介绍道,很快他脸色一变,“不对啊,我记得岸老师明明是清水甜文写手,怎么会被锁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是沈河又胡乱给老师定罪了?”   谢步晚一怔:“这是能说的吗?”   “嗐,有什么不知道的。黑屋监管所的所长沈河心黑手辣人尽皆知,手下冤假错案百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郝涉游说,“岸老师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谢步晚摇头。   郝涉游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册子,那是他的罪状,清晰严谨地记录了他所犯下的每一条罪行。   【他俯口口,将地上的筷子捡起……】   批注:“下身”为违规词汇,不得出现。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推口口门……】   批注:“开房”为违规词汇,不得出现。   【那是比宝口口剔透的蓝色……】   批注:“硬”为违规词汇,不得出现。   总结语:如上述违规词汇于该文中出现频率高达数百次,因此判定本文有银秽铯情、传播不良思想之嫌,判处作者黑屋监管所五万字有期徒刑。当该作者将违规表达全部修正,并补足删改字数时,允许刑满释放。   谢步晚看了,那叫一个叹为观止,忽然感觉自己这号子蹲的已经不算冤枉。   郝涉游义愤填膺道:“看到量下体温,便想到不可描述的部位;看到不可描述的部位,便想到不可描述的动作;如此和谐干净下去,我们这些作者,还要不要写文?”   “我哪里有传播不良思想,分明是他自己太敏感了!” 第3章 是   谢步晚道:“事已至此,抱怨无益。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说的也是……岸老师,你是第一次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环境。”   郝涉游带着谢步晚,在牢房里逛了一圈。   “这是房间中央的书桌,给咱们写改造字数用的。平时吃饭不在这张桌子上,会去食堂,以免弄脏稿子。”郝涉游将桌面上的文具指给谢步晚看,“这是纸和笔,只能用来写文,你可千万别想着用它来做其他的事情……”   “我听说过一位老师,曾经试图利用纸折出钥匙,逃出小黑屋,结果被沈河所长当场抓住,判处再写一千万字的改造字数……”   谢步晚问:“改造字数?”   “简单来说,就是老师进来的时候,被审判出的违规字数。”郝涉游解释道,“老师应该知道文章的发布规则吧,发表之后的文章如果出现违规字数,是必须要删改的;但是为了保证读者的权益,已发表的文章每次删改,字数都不得低于修改之前,因此必须要用积极向上、劝人向善的内容补足被删改的违规字数,这就是改造字数。”   “当然,这只是常规的判决法。如果在黑屋里仍旧知法犯法,这个刑量是会无限往上叠加的,听说最多可以叠到上亿……不过,黑屋监管所成立这么久以来,量刑达到千万级别的老师,好像也就那么两位吧。”   听到“亿”这个单位,谢步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郝涉游:“继续说回企图逃狱被抓的那位老师。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沈河所长把他捆在了椅子上,亲自监督他写,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会放开他。”   “可惜一千万字实在太多,那位老师,最终还是被逼疯了。”   “有一回他去上厕所的时候,逃出了沈河所长的监控,去食堂抢了一把刀,然后……”   谢步晚:“然后把沈河所长捅了?”   郝涉游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他砍掉了自己的右手。”   “据说他在动手之前,提着刀,一直仰天狂笑,大喊着只要没有手,他就不用再写文了。”   谢步晚听罢只觉头皮一麻,右手腕阵阵幻痛:“后来呢?他如愿了吗?”   “怎么可能?”郝涉游的表情微妙而悲悯,“失去右手以后,沈河所长把他关在了自己的住处,一切行动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连上厕所的自由都没有了。沈河所长还专门为他装了一台机子,让他能够语音输入,跟他说就算他疯了,也非把这一千万写够不可。”   “他这辈子都别想逃脱被文本改造的命运。”   谢步晚:“这个沈河……”   还真是个狠角色啊!   “哎,不谈他了,说起来就令人害怕。”郝涉游心有戚戚焉,“咱们继续说环境。”   “黑屋监管所里的关押安排,是按照醒脾来划分的。拥有相同醒脾的写手会被关押在临近的局域……咱们这间牢房里,大都是写甜宠文的老师太太。”   郝涉游带着谢步晚环绕了牢房一周,狱友们纷纷探头出来和谢步晚打招呼,看来都是认识他笔名的。   “咱们这边是银秽大区下的甜宠区,隔壁还有很多别的区。比如说狗血强制区,相爱相杀区,甚至别的什么战损区,伦理区,福瑞区,双星生子区……嗐,有的太复杂,我也弄不太懂。”郝涉游挠挠头,“银秽大区之外,其他大区也是有的。比如说灵异恐怖大区,军政黑道大区,血腥暴力大区,那边的下属辖区分类和我们这边可能还不太一样,我没怎么了解过。等放风时间到了,你有可能会见到那些区的老师们出没的。”   “对了,在说这些事情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在几个大区的交界处,有一间四合院,那里是禁区,绝对不可以靠近。”   谢步晚问:“为什么,那是沈河住的地方吗?”   “不是的。”郝涉游摇头,“那里恐怕比沈河所长住的地方,还要可怕……”   “那座四合院,是黑屋监管所成立之初就创建在那的。小黑屋成立这么多年以来,只关押过一个作者。”   “这个作者人称七杀,是另外一位改造字数达到千万量刑的老师。之所以会把他一个人单独锁起来,是因为他的醒脾太变态了,没有人敢跟他醒脾重合。几个大区哪里违禁,他就狠狠地犯哪里,五毒俱全,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岸老师,咱们都是正常人,千万不可以碰那里啊。” 第4章 疯   郝涉游言尽于此,不肯再对谢步晚多透露任何一丝有关“七杀”其人的消息。   谢步晚有心追问,郝涉游也只是推脱道:“岸老师,有些事情,你千万不要追究得太深。正常人之所以是正常人,就是因为人可以理解的事情是有限的;知道得太多了,会承受不住的。”   他们聊了这么久,恰好到了小黑屋食堂开放的时间。   郝涉游连忙藉机转移话题:“岸老师,我带你去食堂吧。小黑屋食堂每次开饭都要靠抢,去晚了会吃不上饭的。”   不管对七杀有多好奇,谢步晚也不能碍着人家吃饭。他和郝涉游一起来到食堂,果然已是人山人海,场面蔚为壮观。人声鼎沸,谢步晚根本听不清郝涉游说的话,郝涉游似乎是感慨了一句什么,就奋不顾身地挤进人群里。谢步晚从嘈杂的噪音中捕捉到几个破碎的字,似乎是“好银乱的场面,打不过就加入其中”。   谢步晚:“?”   大约是他听错了吧。   他和郝涉游很快走散了,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不知从来亦不知所往。好不容易端了份盒饭,从人群中挤出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谢步晚四处张望,也没找到郝涉游的影子。   食堂里,所有桌子都被坐满了。有的人蹭了别人的桌角,有的人站在窗边把盒饭放在窗台上,有的人蹲在墙边扒饭。有的人甚至不惜坐在其他人的大腿上,很快被赶来的狱警驱散,高声叱骂:“今天更新了多少字,写够三千了吗?还不吃完饭赶紧回去写!”   饶是鲜少为更新速度发愁的谢步晚,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兔死狐悲,头皮发麻。   他已经少了半天功夫,下午再不快点开始写,就来不及在午夜十二点的截稿时间前交稿了。   忽然之间,谢步晚看见了一张空桌子。   其他桌子旁都挤满了人,唯独那一张桌子,空旷清净。原本可以围坐四人的桌子,只有一人坐在桌前。   那人身穿一袭黑色唐装长褂,赤红刺绣镶边,盘膝坐在桌前。他身姿挺拔,仪态端正清静,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却不是他的风姿气度。   而是他头上罩着一层白纸糊的大头套。   此人身周方圆一米,都是真空地带。凡是有要从他那路过的人,都尽可能压低了声音,绕着他走,生怕一个言行不慎刺激了他。   像是那一带的空气中有病毒在蔓延,无人胆敢靠近。   可谢步晚顾不了那么多。他刚被扭送过来,浑身酸痛,腿也因为久站酸痛不已,只想找个位置坐下。他顶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走到那个怪人面前,放下盒饭,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那怪人头也不抬,兀自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口中喃喃,不知在念叨什么。   谢步晚扒了两口饭,抬头问对面这怪人:“你怎么不吃饭啊?”   怪人停止了念叨,认真回答道:“我在修炼。”   谢步晚:“修什么?”   “天人感应,无上大道。”   谢步晚被他给玄住,对他的兴趣顿时多了一分。   “可你戴着这头套不闷吗?”谢步晚问,“戴着它要怎么吃饭啊,还是说你辟榖?”   怪人瞥了他一眼。   谢步晚似乎看见那纸糊的头套上抠出的两个黑漆漆的洞中,有一对漂亮的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   怪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签字笔。他拧开笔头抽出笔芯,将笔尾的盖子拔了,又把笔头装回去。最后,他把中空的笔杆插进汤里,另一头伸进纸头套底下,充作吸管,嗦溜起来。   谢步晚:“……”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谢步晚对他越发感到好奇了。趁怪人低头喝汤之际,他忽然伸手,抓住纸头套的一角,用力一拽。   纸头套被他扯下来了。   怪人浑身一僵,似乎是没有料到谢步晚会突然袭击。   紧接着,他猛地往后一退,空笔杆摔在地上,汤水在激荡中泼出碗沿。谢步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串清脆娇俏的女声,从怪人口中冒出。   “登徒子!做什么多手多脚,要扯人家的面纱?”   “我千防万防,防的就是你这种手贱的人,不想还是被你将面纱碰掉了。也罢!家中的规矩就是如此,谁见过本姑娘的真容,谁就要和本姑娘成亲。”   “你得对我负责!”   谢步晚表情空白,看着面前娇嗔的人。   神他妈真容。   这人头套之下,竟然还是一层完全一样的纸头套! 第5章 狂   “你什么人啊?!”谢步晚脱口而出。   怪人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发,将之从身前撇到身后去:“姑娘我呢,人称‘七纱’,你用这个名字唤我便可以了。”   “七杀?”谢步晚难以置信,“你就是七杀老师?”   “不错,正是七纱。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玉雪肌肤罩绛纱的纱。”怪人拈起兰花指,用唱戏似的腔调吟道,“爹娘给我取的名字,乃是纱纱纱纱纱纱纱。家中女儿都是纱字辈的,我正好行七,便得了这个名字,脸上要戴七重面纱。”   谢步晚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人。   他声音悦耳如莺啼,说话动作虽然因为夸张略显造作,却也是浑然天成的女儿娇态。要不是他喉结分明,胸口平坦如镜,谢步晚还真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个唱戏的女人。   怪人又问他:“你盯着我的脸作甚?”   谢步晚指了指脸颊:“这里……”   他正想提醒对方,头套脸颊的部位刚才溅上了汤汁。   对方看见他的动作,却忽然变得惊恐,扯起袖子开始用力擦拭自己的头套,神经质地惶惶念叨:“怎么会这样,哪里来的血……”   谢步晚分明看不见他的脸,却从他的肢体语言、他的一举一动和语气微妙变化中,看见了一个失手犯下重罪的少女的投影。   “不,这不是血……这只是汤……奇怪,哪里来的血呢?”对方喃喃自语道,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不对,怎么会有血?我没有杀人啊,又不是我杀的人——我明明没有杀人!不是我杀的!!!”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擦拭的动作太重,刺啦一下子,将那层纸头套生生擦破了。   被弄脏的纸头套破裂,从他脸上缓缓飘落。他停止尖叫,静静站在那里。   谢步晚坐在对面,紧张地看着他。   头套之下,还是头套。   “让你娶我家妹子,你有什么不满意?”怪人忽然恢复了清朗的男声,阴恻恻地问他,“七纱是我家最漂亮娴静的妹妹,外面多少人抢着要与她结亲,你却不愿意?”   “谁看过我家女孩儿的真容,就必须娶她,祖宗之法不可变!“   “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只好……”   “杀掉你了!”   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那支被取出的笔芯,充作一把刀刃,划破空气,刺向谢步晚。   笔芯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顶端却是尖锐的。速度足够快的情况下,足以扎穿一个人的动脉。   寒意窜上谢步晚的背脊,他感受到一股切实的杀机笼罩在身上,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他!   谢步晚吓得连忙大喊:“我娶,谁说我不愿意娶她?我做梦都想的!”   笔尖停住,悬在离谢步晚喉结只有一寸之远的地方。   谢步晚看准时机,一把拽下面前之人的头套,第四层纸头套露出来了。怪人如梦初醒,手里的笔芯掉在地上。   “我干什么了?”他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我差点又杀人了……不对,不是我杀的,是那几个可恶的家夥!”   旋即他又换了一种声音和语气:“哥!他是我未来的相公,你怎么可以这样凶他?”   接着是第三种声音:“一个死人是什么你相公……哼,这种怂包有什么好的,待为兄给你物色……”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清静自在,大道无为……”   “不对不对,我才是七杀……你们全部都是假的,我想像出来的……”   他口中声线变幻莫测,男女老少的声音不断交替,抑扬顿挫,语言前后矛盾,支离破碎。彷佛有千百个人借了他这张嘴,同时在说话。   “好烦好烦好烦……全部给我……”   “神经病的……”   “好恶心……吵死了……”   “等等……”   “他妈的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他忽然精神崩溃一般,发了狂,稳定在一个声音狂吼道。   “全都给我一起死,都去死!都死了才好,你们谁也别想取代我!”   他拽住头罩两侧边缘,拚命地扯,不断摇头,长发狂乱地甩动。最终,头套不堪蹂躏,被他从中央扯裂。   一个全新的纸套,从破碎的纸头套下露出来。 第6章 星   怪人两手各自抓着一边头套碎片,站在原地,茫然地喘息,胸口不断起伏。   见他终于有冷静下来的趋势,谢步晚小心翼翼地问:“这位老师,你……你还好吗?”   怪人松开手,头套从他手里飘下来:“嗯?”   谢步晚:“我是说……呃,你正常吗?”   “暂时正常,但是不完全正常。”怪人语气平静,在谢步晚面前重新端正地坐好,“看你的反应,是我刚才又失控了么?真抱歉,我这个人精神有点问题,时不时会发一下癫……一般来说,很快就会恢复的。不过,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建议你学习下那些人——离我远一点。”   怪人指了指旁边那些早早躲开的人,他们都端着盒饭远远望向这边,不敢靠近,但不妨碍他们把瓜吃得不亦乐乎。   听见他亲口承认自己精神有问题,谢步晚多少感觉有些怪异,表情微妙地看着他。   “事实上,我正在接受治疗。”怪人指着脸上的纸头套说,“喏,这就是催眠治疗的媒介。每撕掉一层头套,我就会切换一次人格;切换的次数多了,就会有不同的人格冒出来,出现在同一个头套上。”   “当其他所有人格集中出现在同一个头套上时,我将它撕掉,就可以将他们在精神层面全部杀死一次。这样我就又是我自己了。”   谢步晚迟疑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暂时不会再犯病了?”   “是的。不信你试试看?”怪人声音带笑,轻轻抬起头套的一角,“来……试着把它摘下来?动作要轻一点哦。”   他原本的音色相当动听,令谢步晚联想到山林中碧玉般的潭水,以及清泉深处无声旋徊的静流。那沉静的声音尾调又带着轻微的上扬,在谢步晚心尖上轻轻勾了一下。   谢步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向纸头套被扯起的地方。   头套之下,隐隐露出青年皮肤的颜色。他的肤色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苍白,被黑长褂的血色绣领一衬,竟衬出一种接近病态的美感。   揭下这层假面,就能看见他真正的脸了。   抢在他反悔之前,谢步晚往上一掀。   又是一层纸头套,只是下沿长度比前面几层稍微短了一点。   谢步晚:“……”   怪人快活地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没有什么神经病也没有什么催眠治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纸头套而已,我自己糊来玩的。”怪人把谢步晚揭下来的头套放在餐桌一边,然后伸出手,和谢步晚握手并晃了晃,“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杀杀杀杀杀杀杀。名字有点儿长,大家为了省事,一般都叫我七杀。”   谢步晚下意识地接道:“你好,我叫谢步晚。”   “我最近在创作一本以精神分裂症患者为主角的小说,”七杀说,“为了写出更好的角色塑造,我偶尔会对主角进行扮演。希望没有吓到你。”   谢步晚汗颜:“那你演得……确实挺像的。”   “是吧?大家都这么说。”七杀笑得还挺开心,他把掉在地上的笔芯捡起来,放在头套旁边,“我好像耽误你吃饭了,你要不先吃着?饭都要凉了。”   “哦,对,好的。”   谢步晚这才反应过来,经过刚才的那一出大起大落,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午饭忘在了脑后。   他重新握起筷子,刚伸向碗里,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抬头看向七杀。   七杀正双手支着下巴,望着他,纸套面具下的目光温柔似水。谢步晚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应该是微笑的。   谢步晚问他:“你不吃吗,戴着头套怎么吃?”   “哦,对。”七杀恍然道,“头套戴得太久,我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了。”   他将这层头套摘了下来。   紧接着,他摘取头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忽然袭向谢步晚。他忽地抬头,紧紧盯着七杀,七杀彷佛时间暂停一般凝滞在半途中的动作,让他心生不祥的预感。   七杀的肩膀开始颤抖。   在他脸上,崭新的一层头套跟随他颤动的节奏发抖,狂乱颠簸。他在勉强忍耐着某种情绪,最终没能忍住。   他放声大笑。   谢步晚被这一手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个猝不及防,脸都惊麻了。   只见七杀狂笑着对他说:“谢谢你让他放松了警惕!这个可恶的作家,最后一个顽固不化的人格,他终于把他自己搞掉了!”   “我再也不用忍受这帮混蛋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地开会了!”   七杀拍桌起身,桌面上的汤碗餐碟被撞倒,椅子颠翻,场面一片狼藉。他一边大笑,一边朝食堂外跑去,一路极度兴奋地高喊:“噫,好!我没疯!”   “我好了,我的病治好了!我没疯,我是个正常人了!!!” 第7章 期   谢步晚精神恍惚,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中。   先他一步抵达牢房的郝涉游正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白纸抓耳挠腮。谢步晚跟他说今天在食堂和他失散后,自己遭了七杀了。他顿时大惊失色,神情也恍惚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说些“紧紧裹住”、“窒息的快意”之类令谢步晚难懂的话。   他继而嘿嘿傻笑,运笔如飞,开始写自己今天的更新。   谢步晚不明觉厉。   他环顾四周,看见吃完饭的狱友们都陆续回来了,顶着今日三千字更新的压力,纷纷开始紧张地摸鱼。   有的人在转笔抖腿,咬手指甲。   有的人在和狱友激情唠嗑,说到醒脾妙处唾沫横飞三百回合,提笔脑中却空无一字。   有的人写着写着,忽然开始哀悼自己脱落的头发。哭了一阵丧之后,把它们一一捡起来编织同心结。   还有的人贴着墙,倒立写文。据说他认为人一身的灵感全部都集中在血液中,倒立姿势使血液集中在脑部,可以更好地促进他思如泉涌。   有的人在用白纸折爱心几把。   更多人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人一旦开始码字,就会发现,无论干什么都比码字要有意思。就连拔手指上的倒刺,都比写文好玩得多。   谢步晚同样对着面前的白纸痴呆了许久,才动笔写起来。好在他正在鱼塘文学网连载的小说,大纲都记在他脑中,这篇文中也没有什么违规内容。只要他按着最新的连载章节往下写,就可以完成日更任务了。   在晚饭之前,谢步晚终于完成了他三千字的日更任务。他没吃上午饭,此时已经饥肠辘辘,连忙赶去食堂。   晚餐时间,他没有在食堂里再次遭遇七杀。   食堂里吃晚餐的人不多,狱友们大概都正忙着写文,生怕赶不上死线。宁可不吃饭,也要想办法把更新写完。   谢步晚吃着饭,一股悲凉之感感油然而生,忍不住鼻腔发酸。   黑屋中时间过得飞快。   在卡文狱友们的鬼哭狼嚎中,午夜十二点的死线,终于降临了。   狱警们挨个踢开牢房门,验收这些文本犯今天的劳动成果。将合格的稿件收走,不合格的稿件红笔一划,打回重写。合格稿件字数没有达到三千的那些文本犯,全都拖出去施以惩戒,惨叫声此起彼伏。   狱警踢门闯进谢步晚的牢房时,他一个狱友还趴在桌前奋笔疾书。狱警一把将稿子从他笔下抽走,他大声惨叫,哭着冲上去抢。狱警一脚将他踹开,开始清点稿子上的字数。   那个狱友抱着狱警的小腿,失声痛哭:“我就差一百字了!求求你还给我,给我五,不,三分钟,让我写完吧!我就只差一百字了啊!”   狱警不耐烦道:“零点准时收稿,这就是黑屋监管所的规矩!死线就是死线,差一分钟,一秒钟,那怕是一毫秒都不叫死线!”   “我已经连续二十九天日更三千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狱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写完这一百字就能拿到这个月的全勤,可以减刑了!求求你通融通融,你们先去收其他牢房的稿子,让我写完它吧!”   狱警不为所动,飞快地清点完了他的更新字数,对身后的同伴说:“401号犯人今天的更新差一百字,拖出去。”   狱友顿时面露惶恐。   几个体格彪壮的狱警上前,叉着狱友的腋下将他提起来,拖出牢房门外。   狱友凄凉的哭喊声,空空地回荡在牢房门外漆黑的走廊中。   “我的全勤,呜呜呜,把我的全勤还给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让所有人浑身发冷。 第8章 四   401号狱友被拖出去之后,402号狱友连忙凑到狱警身边,讨好地将稿子献上去:“警官大人,您看看,这是我今天写的稿子三千字。保证一个笔画都不少,您验收验收?”   狱警瞥了他一眼,将稿子接过来,熟练地开始清点。   片刻后,他对同伴道:“字数不足,拖出去。”   402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会不足,我明明写够三千字了啊!”   “三千字?”狱警冷笑着反问,“你自己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他手一挥,402递给他的那一沓稿件像雪花片一样,纷纷散落在地。   其中有一页正好飞落在谢步晚脚边,他俯身拾起来,看清稿件上写的是什么,顿时惊呆了。   【他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关键问题关键在于抓住问题的关键,只有抓住问题的关键,才能将关键问题解决。】   【他上一次企图用抓住问题的关键解决关键问题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当时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看具体情况:他那时候还没有解决关键问题,当他把问题解决掉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   谢步晚直呼谢步晚直呼。   这老哥是个人才啊!   “黑屋监管所明文规定,文本犯提交的改造字数,必须是内容详实、积极健康的文学作品,不得使用与正文内容无关的内容、与曾写过的作品重复的文本或者无意义的语言来滥竽充数。”狱警面无表情,“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写手,休想钻法律的空子!来人,给他拖出去!”   402被狱警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狱警验收完了牢房中其他人的稿子,过关的过关,被毙的被毙。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伴着长廊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施施然离去。   谢步晚交一回稿子,感觉自己宛如趟过一次鬼门关,竟然有劫后余生之感。他回头看郝涉游,只见对方正贴在牢房门上,专注地听外面发出的动静。一边听,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小皮鞭,手铐,蜡烛……制服惩罚。好色哦!嘿嘿。”   说着说着,他充满恐惧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谢步晚不懂,他大为震撼,一脸费解地爬回自己床上。   小黑屋不设宵禁,因为有许多写手总是在夜间灵感爆发,下笔如神。只要不打扰舍友,挑灯夜战是被允许的。   狱警走后,牢房内渐渐安静下来。   谢步晚躺在床上,只听见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偶有衣物摩挲和椅子拖动的细微动静。不知是床板太硬,还是不适应新的环境,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   被拖出去的那些写手们的惨叫,虽然已经平息,却久久回荡在他耳畔,不得安宁。他在床上翻了几百次身之后,终于摸向袖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笔芯。   那是七杀落下的笔芯。他鬼使神差地将它藏了起来,带回了牢房。   他将笔芯握在手中不断摩挲,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七杀。   以那个人的精神状态,真的可以完成每天三千字的更新任务吗?他会不会被狱警找麻烦,狱警也会像惩戒其他没有写完更新的写手一样,对他施以惩罚吗?   谢步晚越想越担忧,脑补出无数七杀因为没有完成写作任务,遭到狱警毒手淩虐的凄惨画面。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那今天刺激到七杀、导致他开始发癫的自己,少不得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谢步晚良心难免不安。   他说服自己,去四合院看一眼,看七杀是不是好好地待在里面。他只看一眼,确认对方的状况就走。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熬夜更新的狱友问他去干嘛,他只说去洗手间,便推开了牢房门。   走廊外冷冷清清,一片寂静,月色照不进来,黯淡的灯光忽明忽暗。沿途墙壁溅着些粘稠的红色液体,有可能是谁没吃完的番茄酱,也可能是些其他什么东西。   谢步晚环抱双臂,快步走在穿堂的冷风中,不久便抵达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便是那座传说中的四合院。   陈旧的楠木门檐下,亮起两盏血红色的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阴森凄冷,像极了怪谈中闹鬼的旧宅。   这样站在门口,也没办法确认七杀是不是在里面。谢步晚迟疑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该敲门,还是该翻墙。   正当他心中打起退堂鼓之际,老宅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只苍白的手,提着红灯笼,出现在旧木门后。   七杀仍旧是一袭深黑唐装,衣衫上刺绣的红纹,在血色烛光的照耀下宛若自有生命,妖异地在光影中游动。他长发披散,绸缎般垂落在肩上、臂弯里,光滑柔软,像一张蛛网,织缚住漂亮皮囊下歇斯底里的魂灵。   和白日里不同,他现在没有戴着滑稽的白纸头套。   诡异的红光映亮他精致的面孔。苍白的,俊美的,令人联想到在深夜异闻中游走的艳鬼。   他抬起眼,烛光照进眼底,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染成明艳的猩红色。   七杀用这双眼睛打量谢步晚。   他的目光假如有实质,应当是染血的刀锋,冰冷锐利。它沿着谢步晚身体的轮廓滑过,准确地将他与他身周的空气、背景的监狱走廊剔离剥开,只留下谢步晚一人的剪影,落在七杀的眼里。   谢步晚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凉无形的东西贴着自己身体擦过,下意识地捏紧了藏在袖中的笔芯。   这种被肢解剖析的毛骨悚然感令他背脊颤栗,他这辈子从未离“危险”这个概念如此接近。   七杀驻足在门口,看了他许久,忽然朝他轻笑一下。青年那双轮廓线刻薄的唇,即便是微笑,也带着少许漫不经心,有居高临下之意。   “虽是不请而至……来者是客,我这里也许久没有陌生人造访过了。”七杀将宅门推开了,露出身后的院落,“你不想进来坐坐吗?” 第9章 v   七杀身上,或许确实存在着某种能够蛊惑人心的病毒。   谢步晚原本只是想来看七杀一眼就走。   见过七杀本人,想法忽然换成了把笔芯还给他就走。   然而,在收到七杀的亲口邀请之后,他的脑海中的念头,又变成了“我就进去坐一会儿,坐完了马上走”。   七杀不愧为身负千万字血债的顶级文本犯,黑屋里独他一份的四合院牢房,那叫一个又大又豪华。谢步晚一眼望进去,竟然深不见底。   高高的院墙上,伸进来几枝石榴花。红的像血,白的像麻,静静垂落在他们行经的道路两旁。看不清的漆黑枝叶拂过谢步晚肩头,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抬头望向院墙的边缘,比划了一下,大约有两米来高。   伫立在院墙之下,谢步晚忽然心生疑惑:就这么高的院墙,真能锁住像七杀这样的人吗?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七杀摘下墙上的油灯,将书桌上的蜡烛点燃。惶惶昏光仅将房间一小个角落照亮。   谢步晚仰起头,在烛光的照明中,他分明能看见屋顶有电灯。   他问七杀:“为什么不开灯?”   “气氛。写作重要的是气氛,你要先沉浸到你准备刻画的环境中,才能抓住你打算塑造的环境有哪些突出的特征。”七杀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笑意诡谲,“文本不像影视和图形,能够直观地将事物表达给观看者。它的魅力就在于,先给予读者一个环境,然后激活人脑中无穷无尽的想像力。”   “比起直观地告诉读者帷幕下发生了什么,我更喜欢做搭建舞台的人。让台下的观众走上去,自己在台上起舞。”   谢步晚惊讶于七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显得他好正常。   “你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我早上已经告诉过你,我没病了。”七杀将手中的红灯笼悬挂在门边的置衣架上,走到烛影前坐下。   他挽起袖子,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签字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字:“创作也是一个布置陷阱的过程。把即将看见你文本的读者当成你的猎物,猜测他们的口味,然后在你的文本上挂上诱饵,勾引他们一步步深入,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知道我创作成就感最高的瞬间是什么时候吗?不是获奖,也不是数稿费。是看见读者被文本的陷阱中伤,痛哭流涕地高呼感同身受的时候……写小说有什么好玩的?读者才好玩!写小说玩的就是读者。”   他轻笑起来,充满恶趣味地。   即便说着这样让人拳头生硬的话,他俊美的容貌和挺秀的身姿,还是让听者无法纯粹地厌恶他,只能对他爱恨交加——尤其是谢步晚深知,说出这些话的人,的确拥有足以支撑他傲慢的才华。   但谢步晚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你怎么知道读者一定会顺着你安排的节奏走?万一人家早就有了心理预期,非要跟你反着来呢?”   七杀朝他眨了眨眼,笑容狡黠:“是吗?那你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让你来的?”   谢步晚一时语塞:“我……”   谢步晚深呼吸,然后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试图和一个神经病讲道理,你会被他绕进去的。   他从袖子里抽出了白天七杀落在食堂的笔芯:“我是来给你笔芯的。”   七杀听见这句话,惊讶地抬起头,旋即从容道:“谢谢,我也给你笔芯。”   谢步晚再次感到无法和他脑回路接洽:“什么鬼,此笔芯非彼笔芯啊!”   他觉得自己不宜在这里久留,快步走到桌前,将笔芯放在七杀桌上,就打算走:“给你,我要回去了。”   他刚转过身,七杀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来:“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放松一点,我又不吃人。”   他的体温很低,手上的皮肤细腻冰凉,谢步晚一瞬间甚至生出幻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上。   谢步晚浑身僵硬:“你想干什么?”   七杀暧昧地轻抚了一下他的手,中指第一指节侧面,那里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七杀笑道:“干什么?当然是来干一些最适合在夜里干的事情……比如说……”   谢步晚的心悬起来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下一秒七杀脱口而出的,不是杀人放火,就是银言浪语。   七杀:“来拼字吧。”   谢步晚:“?”   七杀:“先写到一万的人获胜。谁赢谁是爸爸。”   谢步晚:“???” 第10章 我   次日中午,谢步晚在自己牢房的床上醒来。   他做了许多的梦,内容似乎混乱颠倒,无比荒诞。梦里他好像在一间医院中四处奔逃,最后被困囿于迷宫般的长廊里;他似乎又梦到了七杀,但具体是什么情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记不清了。   惊醒之后,他只觉身体各处隐隐不适,残留着昨夜疯狂的余韵。   昨天晚上,他在七杀屋里待了一宿,被七杀欺淩得浑身酸痛,无力反抗,最后只能哭着叫爸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力竭昏了过去,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牢房里的。   一回想起自己昨夜的狼狈,谢步晚就忍不住恨恨地捶床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可以一个小时写上万字!   他和七杀一夜大战七次,竟然没有一次能够成功骑在七杀身上,反而一直被七杀压得无力挣扎。最后他哭着求饶,说实在太多了真的写不完了,七杀仍旧没有放过他,狡猾地哄骗他再来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次他一定能写得比上一次更多,把七杀反压下去。   一旦他听信了七杀的鬼话,开始新一轮的拼字,七杀就以破竹之势发动狠狠进攻,杀得他丢盔弃甲,欲仙欲死。   谢步晚恨恨地想:莫非七杀以为,男人太快了是什么好事吗?!   “岸老师,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郝涉游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谢步晚,“半夜忽然出去,直到淩晨才回来。”   谢步晚面无表情:“吾好梦中码字。”   郝涉游:“?听起来有些离谱,不过是你我就理解了。”   谢步晚问他:“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   “没谁啊?你不是自己回来的吗。”郝涉游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岸老师你还好吗,该不会是码字码得太狠,写到精神恍惚了吧。”   旋即他又面露瞭然:“倒也正常。咱们这里好多通宵码字的老师,写到最后写出幻觉来。”   “前几天我还看见一个老师,挥舞白纸大喊他终于完结了,但是稿子上的字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狱警把他押送回来的时候审问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文,那位老师痴痴地说就是昨夜写的,他一口气写了二十万。”   “可是狱警一调监控,发现他那天晚上分明好端端躺在床上躺了一夜,什么也没干。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谢步晚一听,顿时觉得自己昨夜受的苦难不算什么了,内心只涌起无限的辛酸。   “岸老师,人在黑屋里呆久了,那可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见到的。”郝涉游摆摆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们洗漱完,一起走向食堂。   食堂里一片闹哄哄的,好像是有人拿了昨天晚上新写的稿子来分享更新内容,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一些知名作者被其他人围观,讨要更新来看,众人拿了稿子便争相传阅,分析剧情、对醒脾各抒己见,场面一派其乐融融,十分祥和。   谢步晚一眼过去,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七杀。   七杀今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也没戴他那稀奇古怪的白纸头套。青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长发束成低马尾,从肩上垂下来,发丝像绸缎一样柔顺。   他一手撑着脸,一手握着汤匙在汤碗中漫不经心地搅动,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此清纯干净,安宁无害。   大家都在唾沫横飞,对自己的爱好慷慨陈词,却没有任何人靠近他,也没有人试图与他搭话或者征求他的意见。彷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身周筑造出了一圈社交的真空带。   讨论醒脾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 第11章 50   “你们根本不懂磕学!兄弟cp才是最好磕的。”   一道高亢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打断了谢步晚观察七杀的思路。   他转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作者高高举起手中的稿子,神情激动,慷慨激昂地大喊道。   “什么破镜重圆,什么追妻火葬场,全都弱爆了!你以为兄弟是什么?”那个作者拍着桌子,唾沫横飞,“是分手之后过年回家还要臭着脸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是每次照镜子都要恶寒‘怎么又是这个B’。是血脉相通的心灵感应,是他得了绝症却是猫熊血,只有你的器官能给他移植!”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每一个小动作都瞭如指掌;明明嫌弃对方嫌弃得要死,却能够第一时间明白对方的心思,在危机时刻为彼此两肋插刀!骨科,是世界上最好的文明!”   立刻有人道:“完全不懂磕点在哪里。我有个亲生哥哥,每次一看兄弟文,代入他的脸,瞬间就萎了好吗?想磕伦理梗为什么不看小妈?”   “禁忌文学之所以甜美,正是因为那种僭越道德和权威的禁忌快感啊!谁懂?谁能抵抗美丽寡夫的诱惑呢,他嘴上说着不能对不起你爸爸,每一次举手投足、眼波流转,却都在引诱你扑上去把他狠狠地……”   “等等,那小妈和主角爹睡过吧?这个我有点接受不了,我只吃双洁的啊。”   “我有话要说!”又有其他作者积极举手,“小妈文学,又何尝不是一种继子文学?小男孩白皙的皮肤,纤细的大腿,还有吊带袜,嘿嘿……”   “我靠,狱警呢?还有没有人管啊!救命,这里有变态炼铜啊!”   “人为什么要恋爱?水仙才是永远的神!”   “战损……阿巴阿巴……”   “为什么你们都在盯着人类看?格局打开,要打开……你们难道不觉得蔓藤和触手缠绕在身上的样子超级色吗?红艳的勒痕和粘稠的黏液,像果冻一样软弹的手感和丝滑的表皮……”   “啊对对对。而且那些分泌出的黏液还会有引诱猎物的香甜气味,注入体内之后可以激发人类最原始的渴望……”   “这么说来,触手也未尝不是一种福瑞。”   “我趣,你福瑞区的?别来我们克苏鲁区代餐啊!邪神和福瑞不是同一种东西!”   “怎么有人喜欢那么恐怖的东西?尊重祝福,但是这种恶心的醒脾就不要拿到别人面前来舞了好吗!”   “你说谁醒脾恶心?”   “谁回话就是谁。”   “好家夥,醒脾还能给你磕出三六九等?怎么,醒脾圈也开始搞鄙视链了?”   “你和他计较什么?人类懂个屁的克苏鲁。邪神根本不在乎人类是怎么想的,人类在邪神面前统统都是蝼蚁……”   “嘿嘿,血肉模糊,内脏!肠子……心脏……”   “搞人外的本来就是变态,还觉得自己醒脾小众就人上人起来了是吧?”   “变态都给爷死!”   随着参与讨论的人数逐渐变多,食堂的气氛逐渐从和谐友好的醒脾交流,变成了唇枪舌剑的争吵。   双洁拥护者和站街文学家打了起来,纯爱党和牛头人相扯头发;年上控和年下控彼此泼汤,逆cp的把菜盆扣在对家头上。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围观的谢步晚目瞪口呆。   这些作者讨论的许多内容,他只是略有耳闻,不敢深入了解。其中更多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顷刻之间,他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被稀奇古怪的东西灌满了。他颅骨中装的不是大脑,是星辰大海,是深渊和宇宙。   他被大大开拓了眼界,增加了许多没用的知识,不禁对作者们醒脾的多样性望而生畏。   不愧是你啊,人类! 第12章 请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   食堂中可怕的混乱,终于招来了狱警。   由沈河带头,手持电棍、手铐和皮鞭的狱警鱼贯而入,大呼小叫,将彼此殴打的文本犯们全部按倒在地,制止他们继续发疯。   这些文本犯们,闹起来虽然凶,到底只是一帮拿笔杆子的,打不过这些警校培训出身的狱警。他们被迅速制服,个个形容狼狈地抱着头,老实蹲在墙角。   “吵吵吵!都TM被抓进监管所了,一天天的,还要在这里吵!”带领狱警前来镇压暴乱的沈河一脸晦气,顶着黑眼圈暴躁地踱步,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文本犯肩膀上,“父母生养你们,老师教育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整天沉迷这些肮脏思想的?你们就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社会吗?!”   文本犯们讷讷不敢吱声。   “知不知道让你们来监管所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起来,说!你为什么被抓进来?”   沈河随手指了一个文本犯,叫他回答问题。   那文本犯扶着墙,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报告沈所长!我被抓进来是因为写后宫种马文,传播银秽思想。”   “你知道自己对社会造成了什么危害吗?”   “我制造精神鸦片,让年轻学生读者们分不清虚幻世界和现实,败坏品德毁灭人生,变成浪费社会资源的刁丝和肥宅。是我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肮脏的幻想和冲动,让社会性犯罪率年年攀升,我罪该万死!”   “既然被抓进黑屋来了,你要干什么?”   “我要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手中的笔讴歌社会和谐与人性美好,将世界积极、健康、正确的一面展示给大家看,让所有读者的内心都能被充满力量的文本鼓舞,相信未来充满希望!”   “知道你还敢在这里吵吵?”沈河一脚把他踹出去,“你们被关进来,是要接受改造教育的,不是让你们在牢里继续聚众闹事的!”   “你们都犯法了知道吗?!”   文本犯们噤若寒蝉。   “还嫌自己被罚得不够重是吧,改造字数不够多是吧?”沈河冷笑,“行!满足你们。”   “今天在这里打架的都是哪些人,一个个编号给我记下来,改造字数全部翻倍!”   文本犯中传来一阵嘘声,悲凉的哀嚎此起彼伏。   沈河猛地一回头,冷厉眼刀一扫,顿时再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手铐拷上,带走!今天闹事这些人全都得日更万字,写不完的,一个都不给饭吃!”沈河朝狱警挥手。   文本犯们像被抽了骨头一样,两腿发软,沿着墙软趴趴地倒下去,双眼无神,表情充满绝望。狱警丝毫不关心他们崩溃的精神状态,将他们挨着提起来,押送离开。   谢步晚来得迟,还没来得及参与进这场声势浩大的争斗中,所幸逃过一劫。他端着餐盘,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作者一个个像牲口一样,被狱警按倒在地上,然后毫无尊严可言地被拖走。   一名狱警押着一个浑身被汤浇湿的作者,路过谢步晚身边。   那个作者嘴里不断嘟囔着:“日万……杀了我吧……杀了我也写不出来的……怎么写啊,一万字那么多……!”   狱警狠狠提了他小腿一脚:“老实点!写不完就饿着,今天写不完明天继续写,写完了才有饭吃!”   那名作者吃痛噤声,睁大的双眼中盛满了惶恐。   旁边另一名年轻的狱警有些于心不忍,小声对同僚说:“他们到底也是人,一天万字,会不会有点……”   “嗐,千万别这么说。你知道这些人犯的都是什么罪吗?”他身旁那名资历更深的狱警老神在在,“这些人都会妖术!杀人犯一刀也不过是杀一个人,这些家夥呢?他们一句话,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全都精神废掉!他们手里的笔杆子蛊惑人心,让那些读者全都发了疯,一天天不知道脚踏实地好好生活工作,就会胡思乱想,变成社会的蛀虫。”   “你听到他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吗?又是乱伦又是妖魔鬼怪的,多恶心啊,吓死人了。”   看着同僚将人押送到食堂门口,老狱警回头,朝身后那些仍然抱头蹲在地上的文本犯们啐了一口唾沫。   “一群变态,就该在牢里关到死!” 第13章 你   一股寒意从头顶灌下来,谢步晚浑身颤抖,从头凉到了脚板心。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看面前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思维一旦开始发散,他便会想到七杀。他记得郝涉游说过,七杀之所以享有独门独栋的牢房待遇,是因为他那独树一帜的醒脾。   可是,光眼前这些作者们的喜好,就已经超出谢步晚的想像力极限了。七杀的醒脾究竟是多变态,才能让他在如此众多的妖魔鬼怪当中脱颖而出?   谢步晚忍不住转头,向七杀所在的窗下望去。   可他只看见了空空如也的桌面。   无主的白瓷勺斜倚在冰冷的汤水中,残汤表面稀薄的油花,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七杀早已人去台空。   回牢房的途中,谢步晚一路浑浑噩噩。他不断地回想,刚才的吵闹七杀到底有没有参与,他被波及到了吗,是不是也遭受了日更万字的残酷处罚?   可是对有七杀那样的手速的作者来说,一天写一万字,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处罚……   谢步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从刚才看见食堂那一幕的彻骨寒意中脱离出来。   他现在自顾不暇,没有闲功夫去同情别人的遭遇。他还有今天的三千字更新要写。   对了。   说到每天三千字的更新,他昨天夜里明明已经在七杀那里写了一万好几。平均分配到每一天,已经可以满足四五天的更新量了。   可是他写好的稿子呢?   谢步晚翻遍了整个牢房,也没找到自己写好的稿子在什么地方。他于是不得不直面惨淡的现实,那个他既难以面对、又心怀隐秘期待的,最大的可能性——   他昨天夜里把写好的稿子,全落在七杀那里了。   这也不奇怪。   毕竟,他昨天晚上写文写到最后神志不清,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哪会记得把稿子给带上?   谢步晚捂着脸,蹲在地上低落了好久。   要不然还是重新写吧,就当做是稿子写得太激动,不慎将计算机的电源线踢掉了,没有保存。一万多字而已,五天就写回来了。   反正稿子里的内容他都写过一次了,不过是再来一遍……   谢步晚企图将更新默写出来。   但是,昨夜他为了和七杀拼手速写得太快,下笔的内容都没有过脑子,精神状态也实在太恍惚。现在开始回想,竟然记不起自己写了些什么。   他翻了一遍自己的稿件,正准备把大纲找出来,对着大纲一边回忆一边默写。数完一遍稿子,忽然发现大纲也找不到了。   他痴呆了半晌,恍然大悟。   原来他根本没写大纲啊!   “这怎么办啊?全部重新写也太亏了吧。”谢步晚的太阳xue疼起来。   他看看牢房里那些姿态千奇百怪、除了码字什么都能干的狱友,再看看桌前嘿嘿笑着,一边擦口水一边奋笔疾书的郝涉游。   想起昨夜狱友被狱警拖走时发出的惨叫,谢步晚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去七杀那里,把自己失散的稿子们带回来! 第14章 看   谢步晚鼓起勇气,再次造访了黑屋深处那间院落。   四合院中一片静悄悄,温和的阳光洒落在水池中,彷佛有星星在涟漪尖上跃动。落花无声飘坠,轻点在水面上,被莲叶间穿梭的红金鱼衔走。   谢步晚看见墙上伸出石榴花枝,在风中婀娜地摇曳。石榴花的花萼是青翠的浅绿色,蜡质的花瓣半透明,洁白无垢如飞雪,又像重叠相簇的婚纱。   “好看吗?”   七杀的声音,自花丛掩映的幽深处响起。   谢步晚说:“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来的时候,这枝石榴花是血红色的?”   “俗话说,相由心生。”七杀回答,“你心中想像这枝花是什么颜色,它呈现在你眼中的,就会是什么颜色。”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手里的红灯笼光把石榴花照成了红色。”谢步晚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他信奉科学民主法治公正。   他拨开拦路的花枝,走向庭院深处。   七杀盘膝坐在茶台后的原木长椅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一张稿纸在看,饶有兴致的模样。他仍然是中午在食堂里那副干净清爽的打扮,让谢步晚见了便觉得他像在某名校中文系就读的男大学生,腹有诗书,气质文雅。   七杀手边摆放着一叠稿纸,码得整整齐齐。谢步晚一眼便看见最上面那张,正是他昨天晚上写完的稿子。   “我来拿我昨天晚上落在这里的稿子。”谢步晚说完,伸手就向那叠稿纸抓去。   他拿到手一数,才发现稿子少了两张。抬头一看,他缺的那两张,正是七杀拿在手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东西。   谢步晚顿时脸色爆红。   他昨天晚上写到后面,写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写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   他连忙伸手去抢:“不可以看!”   “你就这么不想让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看见吗?”七杀调笑道,躲了一下,但看见谢步晚急得两颊通红的模样,还是放手让他抢去了。“写的不错啊,文笔细腻,感情流露真实……”   谢步晚打断他:“你看到哪里了?”   七杀:“刚看到脱裤子。”   谢步晚的脸红到了耳朵尖。   “你、你怎么能……”谢步晚结结巴巴,“不经别人允许,随便看别人的文!无耻!”   七杀无奈摊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看了你的身子呢,至于这么激动吗?你不想让人看见你的东西,我倒是……”   说到这里,七杀舔了一下嘴唇,笑容意味深长。   “巴不得全掏出来,给别人仔细看看。”   谢步晚:“……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下流!”   七杀又开始笑。   他端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虎狼之词。谢步晚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看着七杀笑容开怀的模样,他又莫名有些挪不动脚步。   他将这归咎于七杀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漂亮的皮囊真是作弊,总是能这样轻易地蛊惑人心。   紧紧握着手中的稿子,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谢步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七杀:“你是因为写了什么被抓进小黑屋里来的?”   七杀回答道:“我被抓进来,是因为我什么都写。”   谢步晚又好奇地问:“郝涉游说这里的牢房都是按醒脾分类的……能怪到让你在小黑屋里住四合院,你的醒脾到底是什么啊?”   七杀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谢步晚点头。   “我的醒脾就是……”   七杀闭上眼,张开双臂,神情宛如虔诚的殉道者,无比清高圣洁。   “我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冲。”   谢步晚:“?” 第15章 整   混乱邪恶是吧?   谢步晚看七杀的表情,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醒脾,都是自由的,独立的,平等的,有资格被爱的。醒脾怎么可以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呢?”七杀义正辞严,“无论是大众主流的,还是小众猎奇的,没有醒脾是不可爱的。”   “我给予纯爱和ntr同等的关怀,对人类和非人保持着同等的热爱;我视鲜活健康的与死亡残破的对象平等,我也喜欢任何温情脉脉的爱与思念和铭心刻骨的血与仇恨。”   “规则而整洁的东西,充满让我心动的禁欲美感;颠倒且混乱的事物,则是令我着迷的放肆快意。我既爱一切高尚纯洁,救赎与新生,唤醒众人对美好向往的光明温柔;也爱所有打破常规,颠覆伦理,以及常人难以接受的疯狂、阴暗和污秽。”   “那些越是不被人接受的、越是遭到恐惧和厌恶的醒脾,我越会给予它们更多的关注和爱,以弥补它们的缺失。”   七杀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许多人难以理解,甚至根本无法接受我的观念,这倒也不奇怪。因为人总是受他们生活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影响,认识具有局限性。他们会对特定的东西产生爱和恨,产生打破禁忌的羞耻心。就像你刚才耻于将自己的稿子拿给我看一样,你觉得在小说中书写同性的交配,是令人羞耻的内容,但这其实是并无必要的羞赧。因为我看,或者不看你的稿子,对社会的发展、宇宙的运行规律,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对和错,喜爱与厌恶,都是人自身给予外物的定义。世界万物诞生的原初,是没有对与错之概念的。是人类有了生存的需要,便将符合自己发展利益的事物定义为对,违背这些的定义为错。”   “可宇宙那么大,人类只不过是浩瀚星海中微尘般渺小的一颗。人类的爱和恨,对和错,如何生存、对什么心动,世界并不在乎。”   “因此,醒脾凡存在,皆为合理;凡存在,皆可以冲!”   谢步晚没有完全听懂。可是七杀慷慨激昂的陈词,深深打动了他,令他大为震撼。   七杀彬彬有礼地问他:“你能理解吗?”   谢步晚诚恳道:“没有完全听懂,感觉你的语气像在发梦。”   七杀又哈哈大笑起来。   “谁说不是呢?”七杀笑罢,连连摇头,“或许你和我,现在就是在一场幻境之中对话,说着一些梦中痴人的疯言疯语。你莫非就没有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违和与荒谬之处?还是说,你也是一直这样坚信的:人可以去写这些被认为是银秽罪恶的东西,但是写了就要被关进监狱里,这件事情是天经地义的?”   谢步晚茫然地反问:“难道你要说不是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七杀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下唇上,朝他微笑,“我被关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疯子,而是因为,我是个正常人。”   谢步晚:“没有疯子会承认自己是疯子,也没有正常人会强调自己正常。”   “你觉得我疯,是因为我在竭力模仿这里所有人的模样。哈哈哈,真不知道我学得是好还是不好,就连这些疯子,也全都把我当成是疯子了。”七杀笑容张扬恣意,“可是我想告诉你,一个切实的,正确的,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就是——”   “你现在所看见的这一切,你眼中的这个世界,完全是混乱、颠倒、疯狂,而且虚假的。”   “在真实的世界中,性癖只是个人爱好。只要你不伤到别人,不给社会造成危害,把门一关就谁也管不着。”   “写小说其实不犯法,当作家也不用坐牢。” 第16章 得   七杀果然是个疯子。   谢步晚神思恍惚,步伐虚浮地走出七杀的院子时,脑中只残留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的精神世界宛如被七杀的话语狠狠冲刷了一次,一片空白,整个人的灵魂都差点被七杀强而有力的发言撞出躯壳之外,身体不住地颤栗。   明明他自己在和沈河对峙的时候,也高呼过“人类的醒脾永远伟大自由”。可是他内心深处仍然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一个崇高却遥远的理想。在通过文本传播不良思想就要被判刑的现在,想要实现它,是一件多么困难,近乎天方夜谭的事情。   可七杀竟然如此笃信这样平等开放的世界真实存在,还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一种应当被理解和认可的常态。   难怪这里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他整个世界观就和大家截然不同,难以兼容。   不得不说,谢步晚的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些钦佩与向往之情。   他想着七杀对他说过的话,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的牢房门口,差点撞到了一个挡路的人。   他猛然惊醒,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顿时浑身血液凉透,心肺骤停。   沈河一身制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即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谢步晚见到沈河,仍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似有一种和天敌狭路相逢的紧张和惊恐感。   他警觉道:“我今天的三千更新,是写完了的!”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沈河声音冰冷,“狱警调了监控,看到你昨天晚上,到七杀的院子里去了?”   谢步晚更加紧张了:“小黑屋没有强制规定门禁,以及牢房之间不可以互相窜门吧?”   沈河扶了扶他的警帽:“你跟我来一趟。”   说罢,他不做任何解释,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谢步晚想了想,终究是没有那个胆子公然违抗所长的命令,只好抱着自己的稿子,亦步亦趋地跟上。   沈河的语气非常可怕,让他感到万事皆休,自己或许命不久矣。怀着这样悲哀的心情,他忍不住翻了翻自己手中的稿子。昨夜写下的这些稿子,或许就他最后的更新了。他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即将成为他给这个该死的世界留下的遗言。   他看到自己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着:   “他嘤咛一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终于登上了极乐。”   谢步晚:“……”   那可还真是极乐啊。   沈河带着谢步晚,一路走到他的所长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有许多显示屏,上面能看到黑屋监管所各处的监控画面。右侧显示屏群后方有一道暗门,门缝微微开启着,谢步晚透过门缝,隐约看见里面有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从那片黑暗中传来阵阵怪异的痴笑声。   沈河面不改色地将那扇暗门关紧,诡异的笑声被阻隔在门后。   “沈所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给我个痛快的吧!”谢步晚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直截了当道,“我到底是哪一点又犯了黑屋的天条,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沈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沈河坐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他从桌上拿来遥控器,朝监控一按,显示器上顿时映出全新的画面。   “你先看看这个,再和我说话吧。” 第17章 好   显示器上,一个青年端坐在摄像头前,朝观众微笑。   “大家好,我是夏成秋,出生于1997年。”青年这样自我介绍道。   “2013年,我被哈拂大学破格录取,就读于机械设计与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   “2016年,被保研,2018年毕业后加入海狮突击队。”   “2020年,参加米国总统竞选,差一票落选。”   “2022年,放弃一生荣誉去当七杀老师的狗。”   他说完,从桌上抄起一本书卷成喇叭状,冲到阳台上,朝屋外的马路大吼:“七杀老师!我永远的神!”   马路外齐刷刷地站着一大排男生,他们听到叫喊声之后,齐刷刷地跪下开始朝拜,口中同时高呼。   “我是七杀老师的狗!!!”   紧接着,画面一闪,切换到另外一个场景。   一个女孩披头散发,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显示屏,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度糟糕。   “我今天发布这个视频,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吸引流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声音哽咽,说话的同时不断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角,“这几天我完全没睡,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真的,现在整个人状态就是很混乱。”   “我已经有三天没看七杀老师的书了。”   她用力地抽泣了一下。   “这种事情,我以前是从来都不敢想像的。我一直生活在校园暴力和糟糕家庭环境的阴影下,七杀老师的书对我来说,就是唯一的精神支柱。只有七杀老师的文本能让我产生共鸣,他是世界上唯一懂我痛苦的人,他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光。”   “我明天晚上都要读着他的书才能入睡,睡着了梦里都是故事中的情节。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他的书,我的灵魂已经完全变成离不开他的形状了。”   “可是我已经三天没有看七杀老师的书了。”   “黑屋监管所凭什么把七杀老师抓走?!七杀老师是一个那么温柔、那么宽容的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必须立刻把七杀老师放出来,否则我就活不下去了!我自杀给你们看啊!”   女孩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崩溃。她嘶喊着,拿出一只口红抵在手腕上,狠狠划出一道鲜红可怖的痕迹。   “听见没有!立刻释放七杀老师!否则我就自杀,我要杀人!我已经约了十几个粉七杀老师的姐妹,二十四小时之内七杀老师没有被释放的话,我们全部一起自杀!”   “没有七杀老师的书看我要死了!!!”   显示器画面再次闪动,这次背景变成了一间医院。   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年轻男孩在病房中手舞足蹈,痴痴傻笑着,盲目痴愚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七杀老师,嘿嘿嘿,七杀老师。一天不涩涩,癫痫发作作~”   紧接着是公园门口的画面,一个女生四肢着地,在表情狰狞地爬行。   “(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爬行)(扭动)(阴暗地蠕动)(翻滚)(激烈地爬动)(扭曲)(痉挛)(嘶吼)(蠕动)(阴森的低吼)(爬行)(分裂)(走上岸)(扭动)(痉挛)(蠕动)(扭曲的行走)(不分对象攻击)(杀杀杀杀杀杀杀)!”   沈河抬手,关掉了监控显示器。   “这是七杀刚刚入狱的时候,黑屋收集到的七杀部分读者群体反应的影像数据。”沈河对谢步晚说,“比这疯狂混乱的大有人在,这只是其中表现不那么激烈的一部分。”   “你以为七杀为什么会获得千万字级别的量刑?因为他像一种沿着语言文本传播的病毒,所到之处能够轻易操控读者,扭曲他们的身心,让他们发癫发狂。七杀造成的社会危害,影响程度之深、社会波及面之广,几乎要超过黑屋里其他文本犯的总和。对社会的健康发展来说,七杀就像一颗巨大的毒瘤。”   “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有人警告过你了吧。让你不要靠近深处的那间院子,也不要和七杀接触。你为什么不听?”   “现在感到后怕了吗?”   沈河凝视着谢步晚,谨慎地审视着他的反应。   谢步晚紧紧抓着稿纸,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下半张脸,手指不住地发抖。   在稿纸的遮挡之后,谢步晚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双眼瞳孔放大,目光明亮。   他终于控制不住身体激动的颤抖,用陶醉的语调说——   “可是我又什么办法呢?”   “让我疯狂迷恋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第18章 活   沈河始料未及,瞳孔地震。   “沈所长,你一定不知道吧。”谢步晚缓缓放下了遮挡面孔的稿纸,他的脸颊因为坦白心迹的羞涩而发红发烫,语调带着紧张的奇异颤抖,“我是七杀老师的忠实粉丝,十二岁的时候就看过他写的书了。我是读着他的书长大的。”   “我看他的第一本书,是《第七天国》,讲述了一个少年乘上一座列车赴往死地终点站的故事。每到一个站点少年都企图下车,企图离死亡的终点更远一些,可他总是受到各种阻碍,无法顺利下车。直到抵达终点站,他才发现,那是唯一寂静的归属之所。”   “我永远都记得那句他留在书本末尾的话:‘人活时歌颂生命的高尚,只是在由始至终地抵抗死亡的强烈诱惑。死亡在我眼中瑰丽而盛大,我没有理由不选择奔赴它。’”   “七杀老师的文本总是这么充满爆发力,狠狠侵入我的大脑,把刻板印象捣烂成浆。他使我的认识框架发出难以承受的哀鸣,崩溃坏掉,最终彻底变成他的形状,为他神魂颠倒,身心颤栗。”   “这句话启蒙了我对爱与死亡最初的思考,我发现了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怦然心动的事物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歌颂生命和高尚,他们严禁我口中说出‘死’、‘杀’、‘亡’等一切表示生命停止的词汇。他们不允许我直视尸体与鲜血,不许谈论鬼怪和妖魔,可是我偏偏对这一切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兴趣!”   “我喜欢一切与呈现在表象上的模样相反的东西,好奇大家避之不及的死亡,也为众人谈虎色变的爱与性深深着迷。我喜欢喜欢疯狂者的理性,圣洁者的浪荡,正义者的罪恶,完美者的缺陷。你不明白这种矛盾感造成的魅力,越是禁忌的,才越能激起人的热情!”   “在花市文学城写文,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快乐。真正让我快乐的,正是明知道这是一件犯禁的事情,我还是鼓起勇气去践行了它!”   “被鱼塘文学网的规则牢牢束缚,被编辑围追堵截,被黑屋的狱警虎视眈眈。在一切险峻的环境下如履薄冰,和规则斗智斗勇完成不被允许的事情——要的就是那种羞辱贞洁烈夫的违禁的快感。越是不让碰,越是要狠狠挑逗他的底线。”   “众人眼中只写清水的甜宠文作者,其实钟情于创作低俗银秽的东西,这才叫做刺激!”   谢步晚猛地扬起手臂,十余张稿纸从他手中散落,像雪花纷飞飘下。他朝飞落的稿纸张开怀抱,发出明朗的大笑声。   “反差,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醒脾!”   沈河被谢步晚的当面挑衅,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   “沈所长,你肯定看过了我那些小说,但你一定没有用心去看。”谢步晚笑声怪异,“如果你用心去看了,就会发现我那些曾经被人诟病过主角属性和相处模式千篇一律的甜宠恋爱小说,全都是我幻想的,能够和七杀老师坠入爱河的故事。”   “我是为了七杀老师才开始写小说的,来到了这里,知道他就在离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见他?”   “我尽可能让自己像一个单纯的、无辜的普通作者一样,被凄惨地抓进来了。稚嫩的小作者遇到众人皆称其为疯子的大作家,明明想要远离避险,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被迫拉近与他的距离,一边抗拒一边却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可又有谁知道,看似保守无辜的小作者,本就心怀不可告人的痴迷,主动设计了自己和大作者发生关系呢?”   “沈所长,你说这是不是绝佳的反差,是不是一场完美的初遇剧本?!” 第19章 cp   沈河阅作者无数,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谢步晚藏得太深,属实是冷不丁给了他一下子狠的。   他不愧是大风大浪都见过,很快冷静下来。恰在此时,一张飞落的稿纸飘下来,拍在他脸上,他拿下来一看,眼神顿时更加冰冷。   【祁沙抚摸无岸的腰肢,他便浑身酥痒,发出动情的喘息声。】   【“没想到你的身体这么敏感,”祁沙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让无岸身体一颤,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看来等会,你能给出我让我满意的反应。”】   【“我没有……唔……嗯……”】   【两人的声音在唇舌交缠之间变得模糊,暧昧的水声在房间中回响……】   往后就是祁沙对无岸使用了裤子消失术,提枪跨马杀进杀出然后出入平安数百字不提。   “都已经被锁进黑屋里了,竟然还敢写这种东西。”   沈河一看这毫不走心的化名,便看出是“七杀”的谐音和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的简称,知道谢步晚方才所言非假。   敢在黑屋监管所里,他的眼皮子底下写银秽小说,简直骑在他沈所长头上开车了!   “知法犯法,我看你是不想从黑屋出去了,”沈河冷笑连连,“加,改造字数给我狠狠地加!你原本是三十万对吧,给你加到一百万!让你好好写个痛快!”   沈河说罢,拿了内线电话听筒,就要叫人来给谢步晚修改犯罪记录。   不想他刚接起电话,那边也正要拨号给他:“沈所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河眉头紧皱:“什么事情,值得你们如此慌张?”   “七杀……那个千万字级的文本犯七杀他……”狱警的声音在电话中气喘吁吁,“他越狱了!”   “什么?!”   “监控显示他在四合院里凭空消失,我们的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出去玩了’!”   “一群废物!黑屋这么严密的监控,也能让他跑了?”接连受到挑衅,沈河大怒,“文本犯都跟他一样来去自由,我们黑屋监管所还是监狱吗,和妓院有什么区别?!”   “所长对不起……我们已经出动所有同事对黑屋的每个角落进行搜查了!”   “四合院现场封锁好了吗?我亲自去看看!……等等,先派个人来我办公室一趟,押送一个文本犯。”   “可是所有同事都去追捕七杀……”   “妈的,黑屋养你们有屁用!”   沈河气得七窍生烟,挂了电话。   他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谢步晚。谢步晚被他盯得背后汗毛倒立,正要开跑,便被一把擒住,双手扭到背后反剪住。沈河经过专业训练的身体是如此健壮,力量大得恐怖,谢步晚根本无力抵抗。   没有人能够在往闻市里战胜沈河。   沈河将他扭送到那一堆显示器后,暗门打开,露出后面漆黑一片的暗室。其中阴森恐怖,彷佛一张凶兽的大口,正待择人而噬。   “在里面老实待着!”沈河将谢步晚推进去,“别想着跑,你是逃不出去的!”   砰的一声巨响,暗室的房门被沈河甩上,反锁关死。 第20章 8   谢步晚在密室里揉着酸痛的手腕,心里只惦着被他自己天女散花出去的稿子。   刚才热血上头,他一时冲动,做出了平时绝对不会有的举动,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打了沈河的脸倒是痛快,可那些好不容易写出来的稿子若弄丢了,却是亏大发了。   他正在黑暗中踟躇,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阴冷黑暗的环境,背后诡异的怪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系列要素让谢步晚顷刻间毛骨悚然。   他缓缓地,缓缓地回头,只见身后一道落地铁栅栏,扎扎实实地圈起来一处囚笼。笼中关着一个人,他身穿束缚衣,整个人被捆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   谢步晚骤然想起郝涉游曾对他提及的,那个有关沈河与发了疯的千万级文本犯之间的爱恨情仇。   想必面前这个人,就是传闻的另一位主角了。   谢步晚全身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凉透骨髓。他鼓起勇气,试探着询问道:“你,你好……?”   那人动了动,谢步晚听见铁链撞击的声音。   谢步晚又说:“我叫谢步晚,老师您怎么称呼?”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   谢步晚发现,那人意外有着一张能称作英俊的面孔。若不是太过瘦削,神情憔悴,颜值应当与大显示屏上的男明星不相上下。   “易封,”男人声音沙哑地回答,“笔名一疯百了。我刚才听见你对沈河说的话了,你倒也是敢讲。”   谢步晚下意识地回答:“您过奖了。”   男人轻轻哼笑一声。   谢步晚胆子稍微大了一点,朝牢房走近了些。他看见易封身上缠绕着两指粗的铁索,想必是沈河为了防止他再次发疯自残,用铁链将他手脚都捆了起来。   可是就他观察,易封神色平静,根本不像是传说中那个被一千万字逼得发了疯的人。至少他到现在为止的表现,看起来都比七杀正常多了。   谢步晚盯着那些铁链,眼神怪异,不由自主地问道:“我听您说话十分清晰,逻辑也正常有序,全然不像外界传闻所说的那样,是个疯子。您被沈所长关在这里的事情,莫非……”   “另有隐情?”   易封忽然反问他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谢步晚:“这里?”   易封:“对,就这里。这间牢房。”   谢步晚老实地回答:“冷。”   他现在身上冻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对啊,”易封感慨道,“这个世界颠倒错乱,如此的冰冷,以至于……”   “只剩下沈所长的柰子,还有些温度。”   谢步晚:“……”   谢步晚:“?”   “你知道我和沈所长是怎么相识的吗?”易封哑声轻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逮捕某个逃窜的文本犯。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装出行,我在街上遇到他,便盯着他的胸走不动路。结果不小心踩到了马路坎,一头栽进他怀里。”   “我当时就是整个脸都埋进了他的胸大肌。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夹到窒息。他的胸膛是如此宽阔,肌肉结实丰厚,臂膀孔武有力,让人充满安全感。我的脸印在那两片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上面,它们凹陷下去,彷佛能将我五官的轮廓烙刻在沈所长心口上。这根本就是为我而生的柰子,一瞬间就深深俘获了我。”   “我也不想心动的……可他实在太大了!” 第21章 7   谢步晚瞳孔地震。   他见过男人追求女人胸部的丰满,可是男人痴迷男人丰硕雄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有娘炮才喜欢女人的胸肌,真男人,只会为男人的胸肌而倾倒。”易封开始了他深刻而富有哲理的醒脾宣讲,“大柰就是理想,大柰就是信仰,男人的大柰子是治愈疲惫心灵的唯一药方。沈所长被包裹在监管所制服下大胸,细腰,窄臀,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感,那两快丰满的胸大肌被制服束带一勒,我去,那个轮廓简直要爆扣而出,我不争气的眼泪直接从嘴角流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拥有最完美的古铜色皮肤,肌肉的线条如此流畅,简直像古希腊的雕塑一样结实而健美。他就是我创作灵感的缪斯,我的太阳神阿波罗!假如你碰过他一次,就会对他的身子欲罢不能。”   谢步晚大为震撼:“小黑屋里的其他人都对沈所长谈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你敢肖想他的身子,我敬你是个勇士。”   “此言差矣。对爱与美的追求,是所有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易封义正辞严。   谢步晚:“……你真的是易封老师本人,而不是被什么鬼怪夺舍了吗?”   易封好奇地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听到的版本,是说你因为越狱,被沈所长判处了千万改造字数的惩罚。”谢步晚语气迟疑,“那个朋友跟我说你因此被逼疯,砍掉了自己的右手……按照常理来说,遭遇了这一切,你应该对他相当怨恨才是。”   易封笑了:“天真。年轻人啊,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谢步晚:“啊?”   “我以前其实就不是写小说的。”易封坦言道,“正是因为那一次命运般的邂逅,我去打听到了沈所长的身份,才下定了开始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   “只要从事文学创作,就一定会遇到沈所长,这是创作者的铁律!我就是凭藉这个信念才坚持了下来,一年之后,终于写够了一万字的违禁字数。”   谢步晚:“……”   一,一万字……写了一年……   他昨天和七杀激情大战,一晚上都不止这么多……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没上过大学,连高考作文都是靠司马迁受宫刑和爱迪生发明电灯泡才凑了六百字,让我挤一万字违禁的原创小说出来,简直像杀了我一样难好不好。”易封不满道,“更何况沈所长明察秋毫,不会放过一个犯禁者,也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我能混进黑屋监管所,多不容易啊!”   “不对吧?”谢步晚挠了挠头,“我听朋友说,沈所长特别敏感的?”   易封:“你哪个朋友?”   “和我住同一件牢房的,”谢步晚说,“我看了他的违禁记录,都是些莫须有之罪。比如说‘微臣谢陛口口恤’,其中‘下体’二字,竟然也被算作违禁字数了。”   易封恍然大悟:“你说的这个朋友,名字怕不是叫郝涉游?”   谢步晚察觉易封语气中的异样:“他怎么了吗?”   “嗐,我听这人被狱警吐槽好多回了。”易封连连摇头,“这人的醒脾是代餐,最擅长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反覆横跳。他写的东西简直是色不堪言,偏偏特别会用代餐和谐音来混淆视听,丝毫不留把柄,让沈河恼火了很久。”   谢步晚一怔:“什么意思?”   易封说:“我拜读过他一篇大作。那篇文讲的,大概是把一个熟透的苹果,和一堆未熟的猕猴桃一起,装进保鲜袋里。此时成熟的苹果会释放出大量乙烯,将猕猴桃催熟。”   “这一大堆猕猴桃和苹果挤在一起,在狭小的保鲜袋里,度过数日湿热的时间。猕猴桃最终成熟之际,会将种子播撒进苹果的子房,直到它们发芽,把苹果彻底撑开,从后方的孔里钻出来……”   谢步晚:“……”   易封感慨:“沈所长竭尽所能,穷极抠字眼的功夫,才从他的文章里找到五万违规字数,把他关进黑屋里。我要是有他那笔头功夫,何至于越了那么多次狱,才把量刑叠到一千万字。”   谢步晚:“什么,你是故意的?”   “正是这样。不仅如此,我的右手也是为了让沈河围着我打转,亲手砍下来的。”易封桀桀怪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得意,“他不知道我是左利手,砍了右手其实不影响生活!可他沈所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把我没了手当成是他看管不慎的责任,将我随身带在身边照顾我。”   谢步晚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束缚衣和锁链:“你管这叫照顾。”   “没错,他担心我想不开咬舌自尽,忙起来没办法亲自看守我的时候,会用胶球堵住我的嘴。那在之后,为了弥补我受的委屈,他还会亲手喂饭给我吃。”易封充满阳刚之气的俊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娇羞的红晕,“你见过沈所长穿着围裙,柰子从绷紧的围裙两边侧漏出来的样子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正义,更温柔,更富有责任心,胸肌更博大的男人了!”   在谢步晚惊恐的目光中,易封发出了他震撼人心的呼吁。   “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 第22章 2   谢步晚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的胸。   还好他只是普通青年普通身材,没有丰腴傲人的胸肌,不会被易封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看。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沈河,说不定早就扛不住每天被易封变态凝视的压力,把自己的柰子割下来送给他了。   从这个角度去想,沈河也确实是个牛逼人物。   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整个贴在离易封最远的角落里,密室的门上。身后的门板忽然一震,门锁处发出奇怪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开门。   沈河这么快就回来了?谢步晚受惊,往旁边一跳。   门锁在发出一阵古怪的咔哒声之后打开了,暗门徐徐滑向密室里,一个熟悉的人影轮廓逆光,出现在门口。   七杀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谢步晚先是怔住,继而狂喜:“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易封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七杀,彷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到让他觉得好笑的事情,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笑声。   欣喜完七杀的出现,谢步晚又不禁开始担忧:“我刚才听沈所长说你越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没关系吗,刚才是拿什么开的门?”   “沈河把你抓走了,所以我是来接你的。”七杀笑着回答,“我只要说,‘芝麻开门’,这里任何门都会为我自动打开的。”   谢步晚:“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你真的以为黑屋能关得住我吗,黑屋里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七杀拉起谢步晚的手,走出沈河的所长办公室,牵着他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长风穿堂而过,扬起七杀衬衫的衣角和及腰的长发。些微扬起的发丝的末梢撩在谢步晚脸上,让他脸颊发痒,不禁眯起双眼。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件事我只告诉你。黑屋监管所其实是不存于现实中的地方,这里只是从我的幻想中建构出来的空间。”七杀说,声音中有快活的笑意,“所以我想让这里变成什么样,这里就是什么样的;只要我不想就范,沈河根本拿我没办法!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是谢步晚今天在七杀的疯言疯语中听见的第二个秘密。   他仍然无法相信一个疯子口中的胡话,可他多么希望七杀说的都是真的。   谢步晚问七杀:“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七杀回头朝他笑,“一个写小说和释放醒脾不用坐牢的地方!”   他们穿过漫长的走廊,越过重重牢门。行经途中有许多文本犯从铁栅栏中朝他们伸出双手,奋力地振臂挥舞,高声欢呼。无数惨白的稿子从众人指缝间挥落,像婚礼路上飞洒的花瓣,带着祝福与希冀,送他们去往前方光明的未来。   七杀带着谢步晚来到一座围墙脚下,他翻身蹬上围墙,将谢步晚也拉了上去,谢步晚看见墙外还竖立着高高的电网。   七杀步伐轻盈地踏在狭窄的墙脊上,脚下旋转迈步。左手是禁锢灵魂自由的监牢,右手是暗不见底的深渊和致命的电网。但他毫不紧张,在高墙上牵着谢步晚从容起舞,双眼微阖,口中轻哼着交谊舞悠扬的曲调。   黑屋监管所的狱警循着骚乱发生的地方,一路追来。   他们在围墙下举着喇叭,朝踩在墙脊上跳舞的七杀大喊:“停止发癫,立刻下来!不要做徒劳无用的抵抗!”   看见他们手中端起的麻醉枪,七杀哈哈大笑。舞步的最后一个小节结束,他一把揽住谢步晚的腰,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谢步晚惊魂未定,还在剧烈地喘息,两腿因为过度紧绷发软颤抖。   七杀说:“我们要去了!”   在麻醉枪朝他们开枪的瞬间,他带着谢步晚,倒向高墙另一侧无尽的深渊。   一阵可怕的失重感之后,谢步晚猛然睁开双眼。   正他躺在一张床上,被单、墙面、灯光,全都是单调而刺眼的白色。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病床边的七杀。美貌近妖的青年身穿纯白色的医生制服,正漫不经心地将肩头滑落的长发挽起,撩去身后。   见他睁开双眼,七杀朝他微笑:“你醒了。”   谢步晚:“这里是……”   “手术很成功。”七杀自顾自地说道,“宫腔的移植非常顺利,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Omega了。”   谢步晚:“……”   谢步晚:“?” 第23章 5   “什、什么手术,什么Omega?”谢步晚听了一阵发懵。   这个词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就是一种可以怀孕的特殊男性。他吓得连忙全身上下到处摸摸,自己有没有缺少什么零件,或者多出什么东西。   但是他掏了半天,好像也没摸到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继而他恍然大悟,宫腔移植应该是体内手术,光看外表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他一掀被子爬下床,眼看就要脱了裤子检查,坐在病床的边的七杀忽然捂嘴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谢步晚一僵,这才想起七杀还在自己背后:“你笑什么?”   七杀笑够了,才说:“我开玩笑的,哪有什么Omega。你该不会真信了吧?”   谢步晚感觉自己拳头邦邦硬。   他环顾四周,全然是陌生的环境,不由得怀疑是七杀又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对我做了什么?”   “正如我所告诉你的那样: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七杀终于收敛了笑意,正色对谢步晚说道,“你在‘黑屋监管所’里面待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察觉,那个世界存在的违和之处吗?”   “你仔细地想想,你的所作所为,你写的东西,有哪一条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违反了就要坐牢的?”   谢步晚怔了一下。   他试图回想,到底是哪条法律规定,作者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就要被锁进黑屋里。可是他的大脑一阵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有关这方面的记忆似乎模糊不清。   此时七杀又说:“想不起来,才是对的。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写作犯法这种说法,人的醒脾是自由的,只要你不伤害其他人,就绝对不违背任何法律。你的醒脾未必能被理解,但是应当得到尊重。”   这与谢步晚一直以来的认识完全相违背,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有这种好事?那,那黑屋监管所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屋监管所,其实是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世界。”七杀说,“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这里是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简称黑屋病院。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七杀。”   谢步晚呆呆地反问:“黑屋病院……我生病了?”   “不错,你病了,你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七杀点头道,“所谓的黑屋监管所,就是现实在你精神世界中的映射。现实世界之所以以监狱的形式出现在你的幻想中,说明你的内心,对某件事情仍然存在着强烈的愧疚感。我通过催眠疗法,进入了你的内心世界,将你从里面带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疯了?不对,我怎么会疯呢,我的精神明明很正常啊。”谢步晚看着自己的手心,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抱住了自己的头,“我对黑屋监管所里的事物,印象都那么清晰,我在那个世界生活的记忆和触觉都那么真实……可那一切,居然全是假的?”   他越想越糊涂,猛地抬起头,质问七杀:“你凭什么说我疯了,这是怎么诊断的?”   七杀回答:“因为你写的小说啊。”   谢步晚重复了一遍:“我写的小说?写小说就是疯了?”   “对啊,”七杀一脸理所当然,“倘若一个人没疯,他怎么会去写小说呢?” 第24章 O   “写小说……就是疯了?”   谢步晚无法理解,他觉得这比写小说犯法还要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更加准确地说,是你写的小说,证明了你的精神有问题。”七杀对他非常有耐心,循循善诱地解释道,“当然,也不是写所有的小说,都是有精神问题的。”   “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患者,全都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学院。通常只有两类学生,会被安排进黑屋里,进行精神康复治疗。”   “其中一类,是写了违规作品的,比如说校规命令禁止的小说,银秽铯情啦,血腥暴力啦,涉及军政灵异啦之类的。这一类学生,很明显就是思想境界不够,精神出了问题的,必须予以矫正治疗。”   “而另外一类学生,我们称之为写作状态亚健康,也会被送进黑屋进行精神康复治疗。这一类学生,就是常年排不上榜单,小说收藏和点击太低,没什么读者评论打赏的。”   谢步晚大惊失色:“小说没人看,也是精神有问题?”   “当然。一个人小说的热度,肯定会受小说内容的影响;而小说的内容写了什么,是由作者的精神状态和思想境界决定的。”七杀说,“如果一本小说没人看,那就说明小说的内容有问题;小说的内容有问题,就说明作者的思想有问题。作者思想出了问题,这可是个大问题。还不得赶紧让他来黑屋住院,解决解决他的精神问题?”   谢步晚脑瓜子嗡嗡的。   他听了七杀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七杀的语气如此笃定,逻辑又十分通顺,竟然差一点点就把他说服了。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们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呢,是正规的医疗机构,有营业执照的,医疗器械全部是从国外进口,每个医生都有合法的行医资质证明。”七杀微笑着,爱抚谢步晚的头顶,“我们秉持的原则,是让患者得到最安全舒适的治疗体验。患者将在这里无痛痊愈,眼一闭一睁,轻松解决困扰多年的精神疾病。”   “你的治疗效果不错,精神恢复的也很好。再进行一段时间的精神复健,很快就可以从这里出院,重返校园了。”   他的语气太温和轻柔,谢步晚不禁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七杀启唇,似乎还想再对他说什么。恰在此时,身后病房门一响,数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他们有的拉七杀的胳膊,有的拖拽七杀的腰,有的提着他的裤头,有的抬起他的腿。动作十分娴熟,配合相当默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   谢步晚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些医护人员已经将七杀身上的白色长外衣扒下来,露出底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其中一人打开对讲机,语气稀松平常道:“喂,666号病房的病人找到了。果然又犯病了,跑到404号病房里去朝404的病人发疯……问题不大,现在我们已经将他制服了,马上就把他带回他自己的病房去。”   谢步晚目瞪口呆,注视着这群医护人员用束缚带将七杀捆成一颗粽子,然后四脚朝天地扛走。   七杀全程都在挣扎,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实在是无济于事。他被医护人员捆到门边,临出门前,还在朝他们大喊:“放开我!就差一点,我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治好了!”   医护人员置若罔闻,毫不留情,“砰”的一声拉上了谢步晚病房的房门。 第25章 3   “岸老师,你有病。”   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心理医生坐在谢步晚对面,转着手中的钢笔,一脸肃色地对谢步晚说道。   谢步晚神情呆怔:“我病得不轻。”   “不不不,岸老师,你目前的状况只是写作状态亚健康。只要你配合治疗,积极复健,很快就会有出院的希望。”医生连连摇头,“不像666号房的病人,他那真的是……唉,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岸老师,你病历上写的入院原因,是你在鱼塘文学院就读时,从某一天开始,忽然不再有写小说的热情了。你这种情况,学名叫做写功能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写无能。”   谢步晚喃喃道:“鱼塘文学院?还真有这种地方,不是七杀发疯的时候瞎编出来忽悠我的吗?”   医生说:“最让人信服的谎言往往九假一真。全部都是假的,听起来荒诞无稽;全部都是真的,又会因为太过真实刻骨而令人拒绝相信。因此,在绝大部分的真实内容上,进行一定的合理虚构,才会构造出人们最愿意相信的说法。”   “正因为他先说了鱼塘文学院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真话,再说自己是你主治医生的假话,才让你相信了他真的就是一个医生。不是吗?”   谢步晚很以为然地点点头。   医生又说:“疯子不是傻子,精神疾病不是智力障碍。666号病人只是疯了,但他还是个智力正常的人,还能够用正常人的逻辑去进行思考……不错,在九分正常中加入一分疯癫,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正常;但是在九分疯癫中加入一分正常,那会让疯癫,变成更加疯癫的极致疯癫。”   涉及到专业领域、专业话题,谢步晚开始有些听不懂了。   他说回刚才他们提及的事情:“那这个‘写无能’,它又是种什么病呢?”   “写无能,是当今各大文学院最为常见的精神疾病之一。”医生叹息道,“罹患写无能的病人,往往是遭遇了某些重大变故打击导致对写作丧失信心,或者短时间内一次性写作过多伤了根基,或者写龄太长无可避免地遭遇灵感源泉枯竭……这类病人,会逐渐感觉到丧失对写作的热爱与激情,即便有心想要更新,握笔的手也疲软无力,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不过岸老师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康复中心,最具权威的医师团队,拥有数十年治疗写作状态问题的经验。我们会为您贴身打造康复方案,让您手中笔杆重拾坚挺雄伟,早日恢复一次万字、一夜七次的写作状态!”   谢步晚听懂了,并且大为震撼:“这也未免太多了!这么可怕的持久力,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继而想起了自己和七杀疯狂激战的那一夜,他被七杀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哭着叫爸爸求饶。那简直是他写作生涯中最令人羞耻的一夜,直到现在,他看见七杀的双手,仍然会止不住想起那一夜的透支和崩溃,浑身颤栗。   现在,医生却告诉他,只要他积极配合治疗,想要通过康复训练达到一次万字、一夜七次的状态,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谢步晚心中有些痒痒的,好像有某种奇妙的期待,像种子一样悸动着,亟待破土而出。   他也能成为像七杀那样坚挺持久,量大质优的猛男吗? 第26章 作   重新燃起对写作和生活希望的谢步晚,此刻非常信任自己面前的医生。   “假如我想要成为日万猛男,康复出院的话,”谢步晚十分忐忑地询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锻炼?我的写无能,要从哪里开始治起呢?”   “岸老师,不要着急,凡事肯定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医生语气和蔼地说道,“为了给你量身打造恢复写作能力的治疗方案,我们必须先对你当前的写作状态,有更加深入的了解……来,岸老师,我们先去话疗室,咱们做一套写作状态测试问卷,评估一下你当前的写作健康状态。”   “哦,好。”谢步晚点头,连忙站起身。   医生在前面带路,谢步晚亦步亦趋跟在医生身后。一路上他途径许多病房,也见到了许多正在接受治疗的作者,医生一边走,一边为他介绍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情况。   “岸老师,你居住的病区这边呢,主要都是一些和你一样,罹患写功能障碍的作者。”医生介绍道,“这边是刚刚被关……咳,刚刚开始接受治疗的作者们,你可以观察一下他们的精神状态,基本上都是比较萎靡的。”   谢步晚一眼望过去,果然如医生所说,病房中的作者们个个眼圈青黑,萎靡不振。   他们有的叼着被咬得稀烂的笔杆,目光呆滞;有的四肢摊开躺平在床上,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有的走投无路在地上画出魔法阵,点燃蜡烛跪拜祈祷,口中发出不可名状的咆哮,企图引起某些伟大存在的注意,期待它们能以精神污染的形式赐予自己创作的灵感。   “我们对写无能病症的判断标准,是没有办法每天稳定输出三千字更新。这样的作者通通属于写无能的作用域。”医生说,“我们会给这些作者安排每天三千字的复健任务,截止淩晨十二点时上交。没办法写够任务字数的作者,就需要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倘若写够了,就要视作者的创作内容,判断他是健康创作可以出院,还是创作内容不当,需要转入‘思想不良’病区继续接受治疗。”   “岸老师,你看,那边就是治疗室。今天正好有作者过来接受治疗呢。一会儿你可以看看他们接受治疗后的效果,再对比一下治疗前的,保证能让你大吃一惊。”   谢步晚沿着医生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一张诊断台前,有许多患有写无能的作者正在排队,等待诊断。   “405号病人,今日复健字数三千字写够了,内容健康积极,治疗效果达标。”坐诊医生正在检查这些作者们上交的稿件,“恢复得不错啊!继续保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重返校园了。”   405号病人闻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但听见“重返校园”这四个字,他的嘴角很快又耷拉下来。   他带着自己的稿件消沉地离开,接着是下一位病人。   “406号病人……怎么就一页纸,都一整天了,你这写了有五百字吗?”   406号病人嘴唇颤抖,一言不发。   “为什么写不出来呢?”坐诊的医生态度非常和蔼,温柔地询问道,“是在写作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不知道,医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写不出来。”406号病人望着自己疲软无力的双手,神色茫然,“我脑子里明明有很多想法在滚来滚去,像火山一样不停地爆发,但是我的手就是不听使唤。一旦我拿起笔,就感觉自己整个语言体系无比混乱,一句话都写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坐诊医生了悟地点头,“你这是生理性写作功能紊乱啊。”   406号病人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呢,虽然你的大脑中有许多想法,但是你的躯体和精神不能达成同步,所以手不听使唤,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坐诊医生笔一挥,给他开了一记处方,“治疗这个很简单的!人体呢,是通过接受大脑向神经发出的生物电流来传递活动信号的,你的思想和行动不协调,说明你的生物电流接触不良。既然是电流接触不良,那把电通上,病不就治好了?”   “来人,给他上十万伏特。大份的,满上!”   坐诊医生一声令下,两旁立刻有护士上前来,将406号病人双手双脚架着抬起,将他扛走。406号病人一听说要通电,吓得脸色惨白,大喊道:“医生!医生我现在觉得自己的手又有劲儿了,你让我再写写,我一定能再挤出两千五百字来的!”   “可不能讳疾忌医啊。”坐诊医生摆摆手,“别怕,只是痛一下。等你捱过开头这一会儿,身体放松下来,很快就会感觉到爽了。” 第27章 话   护士雷厉风行地将406号病人扛走了,送进电疗室。   房门一关,观察窗内立刻闪烁起耀眼的电光来。隔着隔音效果极好的墙壁,外面的病人们仍然能听见房内被电击的人发出的惨叫声,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坐诊医生拿起第三份稿子:“下一个……407号病人,交了白纸。你又是为什么一个字都没写呢?”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和蔼,充满了善意和关切。听在407号病人耳中,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407号讷讷说道:“我,我没有灵感,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到要写什么。”   “灵感枯竭,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坐诊医生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这个问题呢,我们也有办法治疗的。”   “写作的本质是输出,你大脑空空,没有创作的灵感,就说明你是无物可以输出。既然如此,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想办法把你的脑子,狠狠地给他填满。”坐诊医生又是一挥手,护士立刻上前,哐地将一摞书砸在桌子上,“将这些书全部背诵并默写,你绝对不会再为脑子空空如也而发愁,一定会感到思如泉涌!”   407号病人一眼望过去,便双目发直。   《线性代数》   《量子力学》   《牛津词典》   《四库全书总目》   《人类的起源与毁灭》   《母猪的产后护理》   这只是那一摞书最上面的几本,下面还有十余本书,书页一本比一本更厚实,书名一本赛一本的离谱。   407号病人当场两眼翻白,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别的医院治病要钱,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治病要命啊!   他颤颤巍巍地问:“假如我背不下来呢?”   “背不下来啊?背不下来说明你有心无力,有心而无力,那就是生理性写作功能紊乱嘛。”坐诊医生邪魅一笑,拿出一柄手术刀,嗜血地舔了一口刀刃,“这个问题就更好解决了,送进去电一电,立马恢复健康!”   手术刀指向电光已经黯淡的电疗室,407号病人闻到了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烤肉诱人垂涎的焦香。   他顿时头皮一紧,连忙将诊断台上的书揽进自己怀里:“我可喜欢背书了,我最热爱的就是学习!谢谢医生给我开的处方,我这就回去继续复健!”   说完便端著书,逃命似的跑了。   他前脚才离开,后脚电疗室的门便打开了。   护士们推着一台担架车从电疗室里出来,担架上躺着浑身焦黑、头顶冒烟的406号病人。   排队等候问诊的病人们连忙立刻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让担架车从他们中间通过。   谢步晚也朝后退了一步。护士推着担架车从他面前经过,他看见躺在车上的406号病人头发炸起,焦糊的发梢间不断有紫蓝色的电光闪烁。病人被电得面部神经失调,眼歪口斜,四肢抽搐着,嘴里不断发出痴痴的傻笑声。   “嘿嘿,我爱写小说,写小说使我快乐~嘿嘿嘿~”   谢步晚果然感到大惊,连忙询问身边的医生:“这就是你说的治疗方式?所有写无能作者,都要这么治吗?”   “不一定是全部作者,这只是其中一种治疗方式。只有其中一部分写不出小说的作者,会接受这样的治疗,我们一般称受过这种治疗的写无能作者为‘糊笔’。”给谢步晚带路的医生负手在背后,笑容欣慰,“岸老师不必太过担忧,成为糊笔,对作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看,他人虽然疯了,但是多有精神啊!” 第28章 广   心有戚戚焉地离开了写无能作者的病区,谢步晚又在医生的引领下,参观了其他几个病区。   写无能病区后,是死线综合征病区。   “在这个病区接受治疗的作者,大多数患有拖延癌或者懒癌晚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开始赶稿。”医生向谢步晚介绍道,“之前有医生提出观点,说患有这种病症的作者可能是鸽子转世成人,因此死线综合症也被叫做鸽子综合征。这个理论目前缺乏科学的论证,暂时没有得到医学界的广泛认可……不过我相信,这种观点是有事实依据的。岸老师,你听。”   谢步晚侧耳,听取咕声一片。   “明天一定,明天能交。咕咕咕。”   “就剩最后一段了!我去上个厕所,回来立刻搞定。咕咕咕。”   “我快要中考了,今天真的不行了,考完试回来日更一万!咕咕咕。”   “真的很抱歉!我昨天晚上为了查找灵感深夜看片,结果那个什么一不小心弄到键盘上,笔记本坏掉了……修好计算机我马上更新!咕咕咕。”   谢步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一耳朵此起彼伏的鸽子叫声,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离开死线综合征病区,就不再是写作状态亚健康的病区,而是真正的写作状态异常病区了。在这里接受治疗的作者,病历上大多有详实的记载,被确诊曾经创作过思想存在问题的作品。”医生说,“岸老师没事不要靠近这边,这边的作者都是精神问题非常严重的,言行疯疯癫癫也很正常。你和这些作者往来,很可能被他们带偏,导致自己精神状态跟着恶化的。”   “今天跑进你病房里闹事的666号患者七杀老师,就是从这个病区里面跑出来的病人。你下次见到他,记得绕道走哈。”   谢步晚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迟疑的目光流连在异常病区中。医生三番五次地提醒他该走了,他才收回留恋的目光,朝医生走去。   “岸老师,这里就是话疗室。你请坐吧。”   医生带谢步晚走进一间装潢温馨素雅的小房间里,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拿来纸和笔。   “岸老师感觉现在状态怎么样,我们可以开始写作状态测试了吗?”   “我没问题的。”谢步晚握着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只是可能,有一点点紧张。”   “有点紧张是正常的。”   “那我需要做什么?”谢步晚问,“写文吗,还是……”   “我这里有一份问卷,全部是选择题。每道题目有四个选项,都是单选题。你看完题目之后,只需要根据自己的第一反应,去选出你觉得最合适的答案就可以了。”医生语气温和,将问卷和水性笔递给谢步晚,“岸老师记得,一定要按直觉去选,不要过多地思考。思考的时间太久,会影响对你写作状态测评结果的准确性。”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始答题了哦。”   谢步晚点点头,低头开始读题。   【单选题】1.下列作品类型中,在《鱼塘文学院第七版校规》里存在明确规定,将对相关作品进行榜单限制的题材是()   A.德国骨科   B.邪神触手   C.孕夫生子   D.人兽情深   谢步晚:“……”   谢步晚:“?” 第29章 告   谢步晚左思右想,竟然感觉好像每一个都不准写,根本不能从中选出一个来。   医生提醒到:“岸老师,直觉作答,不要思考太久哦。”   谢步晚忍不住问:“医生,这真的是单选题吗?我好想全选啊怎么办。”   “岸老师,就像那些心理测试题一样,这份问卷中,不是所有题目都有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的。”医生说道,“我们只是用它来辅助评估你的写作状态,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第一感觉去选,如实地反映出你最真实的想法就行了。”   “既然这样,那、那好吧……”   谢步晚想了想,在答题处填上了自己觉得题材最容易受限的答案【A.德国骨科】。   紧接着,他看向下一题。   【单选题】2.假如你在评论区发现,一个看了盗文的读者回来措辞严厉地批评你文笔很烂,此时你会()   A.因为对方的批评而陷入抑郁   B.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无事发生   C.欣喜你的文章竟然有人评论   D.给对方发红包感谢他的指点   谢步晚:“……”   这次他是一个也不想选。   他问医生:“我非从其中选一个不可吗?要是我全都不想选,能不能给我一个其他的选项?”   医生回覆道:“目前不可以哦。如果所有选项都不符合岸老师的心意,岸老师可以选择感觉最接近自己心理状态的那一项。”   谢步晚斟酌再三,他感觉自己遇到这种人,只想冲上去给对方梆梆两拳,会觉得欣喜感激那一定是疯了。左右为难之后,他只好选了B,除了无视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这些选项里,甚至没给他一个能申诉删除评论,或者向编辑反映有人盗文的选择。   他接着看第三题。   【单选题】3.今天晚上十二点是交稿死线,现在已经23:59:59了,你还差一万字没有写完。此时你最有可能做的是()   A.走上天台最终绝望地纵身一跃   B.躺下并开始祈祷稿子自动完成   C.开始疯狂地灌水把它糊弄过去   D.爆发毕生手速保质保量地写完   谢步晚迟疑道:“我倒是想选最后一项,可是这符合人类理性常识吗?”   医生:“假设,假设嘛。我们主要看的是,答案反映出你一个什么样的写作精神状态。”   既然是按理想状态算,谢步晚肯定选了D。   后面的题目也大多是这样的,让人在选项之间反覆横跳纠结,要么就是让人全都想选一遍,要么就是让人全都不想选。谢步晚拖拖拉拉半晌,终于将整套问卷一百道题目做完,交给医生检查结果。   医生这厢看完了他的答案,推了推眼镜,道:“岸老师,你的写作精神状态,很是有些微妙啊。”   谢步晚:“啊?医生何出此言?”   “综合你的答题情况来看,我们能分析出这样的结果……首先,你对写作这件事情本身,还保有相当的激情,也没有出现很明显的手笔疲软、灵感枯竭的情况,写作能力是没问题的。”医生说,“主要的问题,就是出现在你的写作态度上。你看这里,你对鱼塘文学院的校规完全不熟悉,连什么题材禁止发布,什么题材会被限制榜单,都不清楚呢。”   谢步晚愣住:“选项里这些,不全都是受到写作限制的敏感题材吗?”   “话虽如此,敏感题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骨科、触手、人兽这些,那是高压线,绝对禁止发布的。”医生红笔一划,将这几个选项全部划掉,“只有生子可以写,但是校规不提倡相关题材的创作,因此做禁榜处理。”   谢步晚头都大了:“好吧,是我审题不够仔细。”   “另外再看你对读者的态度这方面,也是有点问题的。身为作者,怎么可以无视读者提出的意见呢?”医生认真说道,“既然有读者指出你作品中的不足之处,你就应该摆正创作心态,虚心接受批评才是。”   谢步晚:“可是他看盗文啊!”   “他看盗文,是他的过错,必定会遭受他身为读者的道德谴责;可是你不聆听读者意见,就是你身为作者的失格了。”医生敦敦教诲,声音洪亮正直,铿锵有力,“读者的意见对是作者创作成果质量的重要反馈,作者把文写出来,发布在公开平台,就是为了要给读者看的。因此,我们要重视读者意见,坚持以内容积极健康为原则,以读者的精神需求为中心,创作更多读者喜闻乐见的文学艺术作品。”   “这才是搞文学创作的光明坦途!” 第30章 位   谢步晚硬是被他说愣住,张口结舌。   他正想要反驳,却听隔壁话疗室传来一阵热闹的讨论声,打断了他和医生之间谈话。   “这位先生您好,不知道您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进行心理谘询呢?”   “医生你好,是这样的……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结果没想到遭遇了文案诈骗,一进去就狠狠踩雷了。”   “先生您先别激动……来,这里有饮用水,您先喝一口顺顺气。”   谢步晚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神情古怪地问自己面前的医生:“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面,除了作者,还有读者进来接受治疗吗?”   “是这样的。”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康复中心中聚集了大量的作者,因此,时不时就会有读者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上门,来讨要说法。有时候是因为作者断更太久,有时候是因为作者写了让他们感到痛苦的情节……”   “前来造访的读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只好在给作者的病区之外,单独又开设了一个为读者们服务的病区,协助他们解决心理健康问题。”   说话之间,隔壁话疗室的交谈仍在继续。   “事情是这样的。”   “我在鱼塘文学院看了一篇文,文案明明很沙雕,我以为它就像文案标签那样,是篇搞笑甜宠文……”   “结果点进去一看,里面竟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又是受精神出轨,又是各种狗血误会,最后攻还精神分裂了。你说这不是烂尾吗?!”   说到这里,隔壁的读者非常激动地猛拍桌子,桌子被他砸得哐哐直响。   “好的,先生,您的问题我已经了解了。是对作者的烂尾结局感到不满,所以情绪受到刺激波动了对吗?”   “对!就是这样!”   “评论区的其他读者呢?他们也和您一样,都这么认为吗?”   “我相信肯定有很多读者,都和我持有相同观点!但是评论区没人骂这个作者,清一色夸他结局设计精巧出人意料。这些肯定都是作者的腿毛,看到自家太太被骂,就急吼吼地跑过来洗地!那些说他写得不好的读者,肯定都被他的脑残粉网暴之后删评了!”   “先生您先冷静……既然大家都认为作者写这样的结局很有趣,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作者的确精心构思过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这些花钱看文的读者都是大冤种吗?我去饭店花钱吃了难吃的菜,还不允许我骂两句吗?!有种叫他给我退钱啊!”   “先生,我知道您很急,但是您先别急……来,我这里有一份读者阅读心态健康调查问卷,您先把这份问卷做一做,我再来帮您详细地分析情况,行吗?”   紧接着是一阵沙沙的纸页摩擦声,那位读者似乎是接过了医生手中的问卷,开始答题。   “当你看到作者写了一段不符合你心意的情节时……A.在评论区破口大骂让作者道歉,B.去社交平台吐槽并让其他读者避雷,C.向平台举报作者这篇文让他被锁,D.给作者寄刀片威胁他直到他修文为止。这都是可以选的吗?我在评论区骂人,不会被作者的粉丝冲吧?”   “怎么会呢?你给作者提出修改的意见,作者应该感谢你的指导,你这是在帮助他精进文笔啊!”   “那向平台举报锁文……这个,编辑不会来找我麻烦,禁我言封我号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你这是在协助平台整顿文风,还给大家一个清净健康的阅读环境,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   “太好了,那我就选D吧。给作者寄刀片,既能督促他写文,还能替他省点文具钱呢,哈哈哈哈……”   谢步晚听着隔壁气氛其乐融融的对话声,拿笔的手颤抖不已,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来,只能用气音虚弱地询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医生:“为什么读者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作者想做什么,却全都不被允许呢?”   “嗯,岸老师,是这样的。我们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呢,对待作者病人和对待读者病人,往往会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案。”医生慈眉善目地回答,“对待读者病人,我们会采取以褒扬和肯定为主的鼓励式疗法;对作者病人呢,我们就会采用以警告和训诫为主的行为矫正疗法。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只有对症下药,才能达到最高的治疗效率、最好的治疗效果。”   谢步晚:“为什么读者就要鼓励治疗,作者就要行为矫正?决定这种治疗方案的原理是什么?”   “这主要是因为,作者和读者的入院条件不一样啊。”医生一脸理所当然,“来到这里的读者都是自费医疗,给精神康复中心交了钱的;作者却是公费医疗,我们不仅不收取作者的治疗费用,还得给作者发放治疗补贴呢!”   “对于读者,我们希望他们的治疗体验越轻松柔和越好,住院时间越长越好;对于作者,我们当然是希望他们的治疗效率越高越好,出院速度越快越好。只有让作者们快点出院,他们才能早日创作出健康合格受欢迎的文学艺术作品,为文学花园的建设添砖加瓦。”   “岸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步晚看着医生神情温柔体贴的面容,只觉背上一阵一阵泛起鸡皮疙瘩,那笑容的眉梢眼角中,彷佛都写着血淋淋的“吃人”二字。   “所以,岸老师。”医生对他轻声细语,“你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啊!” 第31章 诚   谢步晚脑中空白一片,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清楚医生又说了些什么。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医生已经将诊断书和调查问卷轻轻放进他怀中,正在叮嘱他接受诊断之后的修养和复健事宜。   “……鉴于您今天刚做完写作状态测评,而且时间也已经快到午夜,今天您就不必再写复健字数了。”医生对谢步晚温声细语,“但是明天,您一定要好好开始写文。写文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好的脑子和笔,也要经常使用,才能保持新鲜灵活。”   “我还要去给下一个病人问诊,就不送您了。您应当记得回去的路,原路返回就可以了。假如找不到方向,可以随时向值班护士请求帮助。”   谢步晚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话疗室,抱着一沓问卷,无措地站在门口。   他怔愣了片刻,便低着头,往自己病房的方向走去。他脑中总是回想着医生对读者的宽容和对作者的苛刻,觉得这很不公平,可是又说不上病院的治疗方案到底哪里错了。毕竟读者才是给钱的老爷,而他们这些作者,好多都是不事生产,在病院里吃空饷的糊笔啊。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他走到了异常病区门口。   此时夜已经深了,大多数正在接受康复治疗的作者,都已经交完稿子,顶着黑眼圈回去休息了,医院中一片静悄悄的。   寂静的病院,和监管所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怖。   不同于监管所的黑暗,阴森,空气中隐约浮现的血腥气息,病院四处都是苍白的。苍白的走廊,冰冷的器械,将人照映出病态的灯光,以及彷佛能将病人的灵魂洗涤得一干二净的消毒水味……这一切,无不让谢步晚感到毛骨悚然。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咬咬牙,踏进了异常病区。   这座病院里的一切都莫名其妙,让他难以接受,唯独七杀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只要想到七杀在这里,内心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安定。彷佛这个名字的背后,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在指代某一种概念,一种高高在上的、能够让他完全相信的,给他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东西。   他找到了医生所说的666病房。观察窗内一片漆黑,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能辨别出这间病房的狭小逼仄。这间病房和他的住宿环境条件相去甚远,更不必说和他记忆中那间独属于七杀一人的四合院相媲美了。   他下意识地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七杀冷淡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明明七杀才刚闹过事,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竟然不把他的病房锁起来。这么信任他的精神状况么?   带着疑虑和好奇,谢步晚紧张地推开了房门,果然没锁。   他看见了七杀。   七杀坐在狭小的病床上,病号服外面罩着束缚衣,被医护人员用束缚带在床头。难怪医护人员不锁他的病房门,因为他此刻根本被绑得动弹不得。   虽然整个人被禁锢着,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你来了。”   彷佛他根本不是一个被囚禁在病房中的患者,而是坐在王座上,准备接受朝谒的君主。 第32章 挚   一见到七杀,谢步晚心里那些强行压制的迷茫,对陌生环境的惊惶,以及对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他丢掉了手里的调查问卷,坐在七杀病床边,慢慢蜷起双腿,把头埋进膝盖里,双肩轻轻颤抖。   七杀声音轻柔地问他:“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   “医生说我是因为患有写功能障碍入院的。”谢步晚小声说,“我一开始觉得这不可能啊,我明明觉得自己还能写,还有创作的动力和热情,怎么就……我怎么会写不出东西来呢?”   七杀耐心地聆听着。   “然后我跟着他,去看那些和我一样患上写无能的作者是怎么接受治疗的。”谢步晚越说,声音颤抖得越厉害,“大家真的很辛苦,为了写文殚精竭虑,承受很多的压力,接受痛苦的康复治疗,就为了每天能挤出那三千字更新来。可是我在做写作状态测评的时候,听见医生和来看心理问题的读者对话了……”   “然后我就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作者写三千字,要花整整一天,还要忍耐那么多的折磨;一个读者看完三千字,却只要短短的一分钟。明明更痛苦的人是作者啊,为什么大家对读者那么宽容,对作者却要求这么苛刻呢?”   “这公平吗?这是合理的吗?是我的想法出了问题吗,我疯了?还是……”   “发疯的,是这个世界啊?!”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挨着七杀。冰冷狭小的病房里,他唯有从七杀身上能汲取到些许温暖和力量。   他紧紧地抓住七杀的衣袖,将七杀身上的束缚带都扯松了,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将额头抵在七杀肩上,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来,打湿了七杀的病号服。   “我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这么多苦好像全都白受了。我真的不想写文,写文好累啊,我一个字都不想写了!”他泣不成声,哭噎着对七杀倾诉,“七杀老师,你能救救我吗?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面对这一切,你是怎么坚持写下去的,怎么能做到每天更新一万字,还有无穷无尽的灵感和勇气去下笔啊?”   七杀将双手从束缚衣和束缚带中抽了出来,他搂住谢步晚的后背,轻轻抚摸。   “你说的没错。这一切不是你的问题,有病的是那些说你生病了的人。”七杀温声说,“别害怕,你所受的一切苦难,都不会白费的。最强韧的精神和最犀利的文笔,往往是在极致的痛苦中磨砺而出;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你在他们那里受到的伤害,以及被这些这些伤痛激发的思考,都将成为你宝贵的思想经验。来日它们将尽数化为你创作的力量和源泉。”   “真的吗?”谢步晚泪眼朦胧地问,“七杀老师,他们都说你疯了,你说的话也是疯言疯语。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能相信的你话吗?”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你的主治医生。”七杀回答,“那些自称是医护人员的家夥,才是应该被关押在这里的精神病人。他们从病房里逃出来,然后反手柄我这样的正常人关进来,并且诬陷说我才是发了疯的……”   “你看见过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哪有正常人会这样的,对吧?”   谢步晚顿时用力地点头。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七杀缓缓说着,手指从谢步晚的发梢间穿过,扣着他的后脑,将他按在自己肩上,“在整个黑屋病院里,只有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你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我。我会告诉你,你应该如何正确对待你将面临的一切困难,如何克服内心的恐惧。你要怎样拿起你手中的笔,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去挣扎,去和阻碍你的一切抗争。”   在谢步晚所看不见的黑暗中,他面带微笑,讳莫如深。   “你必须相信,只有我能把你治好,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第33章 招   “离开这里……”   谢步晚喃喃说道,眼中逐渐亮起希望的光。   “对!离开这里,我们应该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他扶着七杀的肩膀坐直身体,兴奋地说道,“七杀老师,你带我走吧!就像之前在黑屋监管所里那样,带我一起从这里逃出去,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对吧?”   七杀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微笑着安抚他:“对,当然。我们迟早会离开这里的,不过那一天还不是现在。”   谢步晚:“为什么?莫非我们从病院里逃跑,还要挑选一个良辰吉日?”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要逃跑呢?”七杀握住了谢步晚的手,“我会把你治好,让你的写作状态康复,然后光明正大地办理出院手续,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想要离开的心情非常迫切,但是你现在病了,需要好好治病。等你治好了,自然就可以出院了,没有必要逃跑啊?”   谢步晚一怔。   “治好我的病?”他不明白七杀在说什么,“可你刚才不是说,问题是出现在那些人身上的吗,怎么我身上又有病了?”   七杀朝他露出了关爱的目光:“小傻瓜,他们有问题,和你身上有病,这两件事情本身又不矛盾啊!你还记得你刚刚醒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谢步晚:“你是说黑屋监管所……”   “对。写作环境的恶劣,是外部问题;但写作内容的问题,却是出在你自己心里啊。”七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谢步晚的胸口,“你对自己的写作内容有严重的忌惮和负罪之心,严重到甚至产生幻觉,将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当成了监狱。这难道还不是病吗?”   谢步晚茫然失措:“可,可是我……我写的那些,本来就是违法法律,需要坐牢的内容啊?不对……”   “你看,你到现在还坚信写作要坐牢。”七杀握住他的手,长叹一声,“你醒醒罢,写作充其量被当成精神病人,怎么可能把你关进监狱里?”   “不……不是这样的。”   谢步晚无法接受七杀的说法,不断地摇头。   “我喜欢写黄文,写自己在虚构的故事里跟自己喜欢的人睡觉,这算什么精神疾病呢?”谢步晚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我可以接受自己因为传播银秽铯情被关进黑屋监管所里。如果我因为这个入狱,那是黑屋监管所的问题,黑屋不允许我搞醒脾,才把我锁起来的。这样的话,至少我是可以这么想的,只是不可以这么做而已。”   “但是,如果我因为写小说幻想自己和喜欢的人睡觉,就要被当成精神疾病,那岂不是说明……我连拥有性幻想都不被允许?就连拥有想像力也是一种错误,这岂不是要将人的个性,完全从精神层面扼杀掉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也未免离谱得过了头吧?!”   思及此处,谢步晚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他十分笃定道,“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了,现实中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只是我的一场梦境罢了。”   七杀:“等等,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因为你是存在于这个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人,是里面的一份子,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对的。”谢步晚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这里的一切,诊断标准和治疗方式,医生和病人……包括你,七杀!全部都是假的!” 第34章 租   谢步晚越想越兴奋,他感到自己有些迫不及待了。   “对啊,这一切都是假的。虽然这里的一切都很恐怖,但是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谢步晚自言自语道,“毕竟在现实世界里,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我完全就是在杞人忧天嘛!”   他兴高彩烈地推开了七杀,往病房门外走去。   七杀:“等等……你要去哪里?!”   “我不是说了吗,要证明给你看啊!”谢步晚笑容灿烂,“证明给你看,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出了病房,在走廊中奔跑,朝上楼的楼梯跑去。七杀的病房所在的位置是二楼,他要沿着楼梯走好高,才能爬到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天台上。   “谢步晚,你别冲动!”七杀意识到事情不妙,大喊他的名字,想劝他回心转意,“你还很年轻,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来得及改变或者挽回!千万别想不开啊!”   可是谢步晚已经快乐地哼着歌,在走廊里跑远了,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黑暗深处。   七杀奋力挣扎,束缚带将他身体勒出许多红色的伤痕。他终于挣脱了这些捆绑他的桎梏,但同时也触发了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警报系统。那些在谢步晚离开时毫无反应的护士医生们,此时蜂拥而至,将他的病房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666号病人!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和平提出,不要采取暴力的手段!”医生护士们对七杀的发疯司空见惯,十分忌惮地拿着扩音器远远朝他喊话,“拒不配合的态度,对我们双方的处境以及真正解决问题,都没有任何好处!”   “还和你妈平,有人要跳楼!”七杀朝这些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大喊,“再不去拦就来不及了!”   医护人员闻言,大惊失色。   在环境最优越、气氛最和谐的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居然有人要跳楼,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所有医护人员顿时紧张起来,发动所有力量去搜索谢步晚,企图阻止他的行动。   而此时的谢步晚,已经爬上了七楼。   这是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顶层,通往天台的路居然畅通无阻。谢步晚爬上了天台,从这里往下俯瞰,远处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而脚下是一层层亮起的窗户,景色蔚为壮丽。   他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到七杀警示的医护人员冲上天台,神情惶恐地望着他,每个人脸上都是害怕受到处分、背负重大医疗事故责任的担忧。   为首的医生正是白天接待谢步晚的那位,他朝谢步晚大喊:“岸老师,你不要冲动!你对我们的治疗方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商量斟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谢步晚回答:“我又不用真的在这里接受治疗,你们的治疗方案是什么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医生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至少,你不能从这里跳下去啊!你看这周围景色多荒芜,选择在这里永眠,真的能睡得安稳吗?”   “不如你先下来,我们帮可以你选择一个风景优美的山崖,带你去自由飞翔。你想去哪个名胜景区都行!只要别在咱们康复中心。”   谢步晚听了,哈哈大笑。   他翻身跨过天台的护栏,张开双臂,迎接从远方而来的夜风,如此凛冽而自由。   他快活地朝他们大喊:“你知道怎么从一场梦里醒来吗?只要从高处跳下去就行了!”   “再见!希望我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哈哈哈哈哈——”   他纵身一跃,扑向无边无际的黑夜。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之后,谢步晚猛地睁开双眼。   他大口倒吸着冷气,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病床上。郝涉游坐在他床边打盹,头一点一点的,一下子被他发出的动静惊醒。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出事了呢。”郝涉游欣喜道。   谢步晚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病房。一股不敢置信与恐慌涌上心头,他茫然道:“这里是……?”   “这里是黑屋监管所的医疗室。”郝涉游回答道,“七杀老师想带着你越狱,你们俩爬上了监管所的围墙,然后中了麻醉枪,摔下来了。医生刚才来检查过,还好你们都没有摔伤,只是因为麻醉昏迷了一阵子……岸老师,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他说完,却看见谢步晚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   “太好了!我就说嘛……”谢步晚长舒一口气,笑容释然,“写小说也就是违犯法律而已,怎么会是精神疾病呢?”   #我精神很好啊 第35章 这河狸吗   得知谢步晚苏醒,第二个来看他的人,竟然是沈河。   沈所长带着医生来了,他们把郝涉游赶出去,然后给谢步晚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身体,确保他各项生理功能都还正常,没出什么大问题。   除了医生之外,沈河还带来了一个让谢步晚意想不到的人。   那就是他的负责编辑,肖边济。   肖边济红着眼眶,神情憔悴不堪,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进了牢房。自从谢步晚锒铛入狱,他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谢步晚扪心自问,从不后悔写了那些触犯法条的东西,但此刻见到肖边济的模样,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愧疚:“肖编辑,你来给我探监了?”   肖边济摇了摇头:“岸老师,我是来陪你的!”   谢步晚大惊失色:“你不会也写了违规内容,把自己给送进来了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可是正经编辑,绝不能知法犯法的啊!”肖边济吓得花容失色。   谢步晚:“那你这是……”   “事情是这样的。我主动向黑屋监管所申请了协管员名额,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黑屋监管所的协管员了,负责照顾老师的日常生活,并协助沈所长督促老师的写作改造。”肖边济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带来的行李箱打开。   箱子里面,居然是一台笔记本计算机,衣服零食,各种生活用品等等。   “岸老师,你看,我给你送装备来了。”肖边济将笔记本计算机递给谢步晚,“所幸我多年工作兢兢业业,风评尚可,沈所长才给予了我充分信任,同意审批我为老师升级码字装备的申请。岸老师,有了这台计算机,你的码字速度肯定更上一层楼!区区三十万字,根本不在话下。”   谢步晚有些为难道:“肖编辑,可是我的改造字数早已经被加到一百万了。有笔记本计算机辅助我,三十万字是不难,可是一百万……”   肖边济再次大惊。   但是,自谢步晚入狱这些天来,他什么风雨都经历过了。   他从冰清玉洁十佳编辑,沦落为一个银秽文学写手的共犯。上司对他颇有微词,同事们瞧不起他,其他作者也认为他玩忽职守,不愿让他负责自己稿件的审查。他的声誉一落千丈,沦落到人人鄙夷的食物链底层,面对他人的误解和轻蔑,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的他,早已经坚强无比,不是当初那个受到一点打击就会昏过去的弱小编辑了。他扛住了这个噩耗,露出苦涩的笑容,对谢步晚道:“区区一百万……只要老师日更三千,十个月之内肯定能出来的!我不会放弃的,老师也不要轻易放弃呀!”   他的鼓舞让谢步晚大为感动,当即打开计算机,噼里啪啦码起了更新。   沈河在一旁冷冷道:“可别忘记,你昨天昏迷了一天。就算这一天是躺在床上渡过的,该码的更新,还是一个字都不能少!昨天加上今天,总共六千字更新,十二点之前必须上交。”   谢步晚有了键盘,码字顿时如有神助。那个在往闻市挥斥方遒、受十万读者热情拥戴的作者的风发意气,此刻又在他指尖复苏:“何用等到十二点?沈所长你且看着,我一个小时就写完给你看!”   他果然所言不虚,短短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写完了六千字更新,提交给沈河检查。   沈河一眼扫去,字数是达标了。他紧接着开始检查内容,有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越看,他越是眉头紧皱。   他在审查谢步晚更新内容的时候,谢步晚无处安置的目光,忍不住飘飞到他的胸口上。   人果然是带惯有色眼睛的生物。自从他听了易封那些话,注意力就老是忍不住往沈河胸前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易封说的那样,又大又健美。   目光总是集中在沈河丰满的雄部上后,他就连看见沈河那张表情阴沉凶狠的脸,都感到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第36章 这恒河狸   沈河看完了稿子,挪开笔记本计算机,眉梢一挑:“你在看哪里?”   谢步晚下意识道:“好大的制服……不是!好圆的绑带。”   沈河:“?不知所云。”   他把笔记本推回去,肖边济紧张地问:“沈所长,怎么样,岸老师的更新合格了吗?”   “要说合格,也没有完全合格;不合格,也不是真的违规了。”沈河双手环抱胸前,神情不悦,“你自己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肖边济一看,谢步晚写的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大抵是一篇短篇,讲主角是一个作者,他做梦梦见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写违规小说就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医院里,强迫接受治疗。主角很敏锐地察觉了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幻的,于是从楼上一跃而下,最终从梦里醒来。   “……严格来说,他这篇文的思想导向不算正面,内容也不够积极健康。”沈河对文章审核的态度十分严谨,“但是,往闻市的法律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写主角做梦,也没有规定主角不能患有精神疾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肖边济连忙道:“那就是合格了?”   “不!还不能算他合格。因为这个结局不好,太黑暗残酷了。”沈河摇头,“小说里应该禁止出现血腥暴力,尤其是角色自杀的情节。这些情节太过阴暗,容易对青少年的思想产生不良影响,所以不能这么写。前面的部分我都算他过了,但是这个结局,必须得改!”   “结局要改?”谢步晚的头大起来了,“我只是将自己梦见的东西如实描述出来,假的自杀也不行吗,在梦里跳楼也不行吗?可是,如果不自杀,人要怎么从梦里醒来?我这个结局要怎么改呀?”   沈河不耐烦道:“你自己想去!我是作者还是你是作者,莫非还要我替你写小说不成?”   谢步晚只好和肖边济商量,人除了自杀,还能怎样从噩梦里醒来。   肖边济上网查了半天,兴奋地对谢步晚说:“我找到办法了!除了从高处跳下来以外,还有这个办法能让人从噩梦中惊醒。”   谢步晚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头晕:“这真的能行吗?”   肖边济:“嗐,这是你写的小说,能不能行,还不是你说了算嘛?”   谢步晚只好依言,将小说结局那一段修改。   三分钟后,沈河收到了谢步晚修改过后的稿件。   【他翻身跨过天台的护栏,张开双臂,迎接从远方而来的夜风,如此凛冽而自由。】   【他快活地朝他们大喊:“你知道怎么从一场梦里醒来吗?”】   【“只要背诵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就行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铿锵有力的咆哮声喊出,一阵强烈的心悸感之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是他熟悉的环境,他终于回到现实中了。】   沈河:“……”   沈河:“不错!内容积极健康,你合格了。” 第37章 蒽,怎么不算呢   “既然稿件合格了,我有件事想问问沈所长。”谢步晚说道,“七杀老师,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河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人还活着。”   “沈所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谢步晚道,“我想再见一面七杀老师,不知您是否能通融一下。”   沈河似乎并不意外,神色冷冷道:“每一个中了七杀的邪的人,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您听我解释。”谢步晚的态度十分坚持,“在您离开监控室后,七杀老师闯进来,将我带了出去。在那之后,我遇到了很多让我难以理解的事情,我现在心中有很多困惑,必须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让他为我解疑。否则我心里老是惴惴不安,定不下神来。”   沈河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去见他。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疯子,变态,和他接触只会让你的状况变得更糟糕。”   谢步晚:“可是再不问清楚,这个困惑一直缠绕在我脑海里,我就要得抑郁症了。”   沈河:“……”   谢步晚趁火打铁:“我会一蹶不振,茶饭不思,想不开,写不出一个字的稿子。你不如再给我一次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让我对他彻底死心。”   沈河:“……”   谢步晚:“对了,我还是跨性别者,去年刚做的变性手术,取向是同性恋,遭受过网络霸淩,有抑郁症自杀史,而且是黑人……”   沈河:“合著buff给你叠满了是吧?!”   肖边济在一旁越听越心惊,他签约的时候也没听说谢步晚情况这么复杂啊!连忙压低声音问:“岸老师,这是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又变成黑人了?”   谢步晚面不改色:“玄不救非,不失为一种非洲籍贯;网文作者,不失为一种廉价黑奴。怎么就不算呢?”   另一边,沈河暴躁地踱了两圈步,最终只能答应了谢步晚无理的要求:“行,我就让你死心!”   “但是你只能在隔离室里,隔着防暴玻璃和他见面,我会在旁边全程监控你们。你们只能交谈,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不能传递任何物品。出来之后,你必须立刻去做精神健康状况检测,听见没有?”   听见精神状况检测一词,谢步晚下意识地虎躯一震,一种被迫回忆起噩梦的鸡皮疙瘩感泛了上来。但是他也清楚,沈河答应让他和七杀见面,已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于是连忙点头答应。   在沈河的监督下,谢步晚换上了全套防护服,然后随他一起前往隔离室。   “无论七杀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就是些疯言疯语,用来蛊惑你,诱骗你按照他的指示行动的。”沈河一再强调警告道,“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胡编乱造,把真的说得像假的,假的说得像真的一样。你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忽悠你,还是真心这样认为的。为了防止精神被他污染,你绝对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否则你就会和那些视频里的人一个下场,听见没有?”   谢步晚点点头:“我知道。写小说的人,精神哪有正常的嘛!”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情惊怔。   沈河见他目光惶惶,叹了口气。   “你看,你已经开始受到他的污染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以下老板竞标成功,获得今日作话广告位:   青花椒盐鱼头:【我要和沈河老师的奈子贴贴!!!】   cili沈允辞:【让我捏捏沈河老师的柰子——】   停停媳妇茶:【亲亲抱抱举高高ヽ(ω)(苍老师的那种)】   醉瓷:【沈老师你好,合葬】   很喜欢白桃:【“我喜欢你”[哭][哭][哭]杠上了太太】 第38章 里奇外外   谢步晚跟随沈河抵达隔离室的时候,七杀早已被其他狱警押送过来,囚禁在隔离室中等候着。   谢步晚在防暴玻璃前坐下。他的面前有一只话筒,防暴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通过话筒向七杀传递自己想说的话。七杀那边同样是话筒传声,谢步晚这边安装了与之映射的音响,七杀的声音将同时被谢步晚和沈河听到。   隔着厚厚的防暴玻璃,谢步晚看见七杀穿着蓝白色的条纹衬衣,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长风衣外套,胸口处的口袋里别有一支做工精美的钢笔。这种与医生职业十分近似的打扮,让他心中产生出一种微妙感,一时间竟然难以分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   七杀神情慵懒,姿态透露出几分从容不迫的优雅。他朝谢步晚笑了笑。   沈河再次警告道:“不要轻信他任何话。”   “我明白的。”   谢步晚深呼吸,然后打开了传声话筒。   “你好,七杀老师。”   七杀道:“不用这么拘谨。我们才刚见过面,没有多久,以这样生疏的态度交谈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抱歉,是七杀老师太神秘深奥了。我每一次和七杀老师见面,都感觉自己见到的像是又一个新的、完全不认识的人。七杀老师很容易让人产生陌生感和惊奇感。”谢步晚声音平静地说,“七杀老师,你带着我爬上围墙,从墙上摔下来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七杀:“我洗耳恭听。”   “在这个梦里,七杀老师自称是为我治疗精神疾病的心理医生,说我写小说就是疯了。”谢步晚笑了笑,“这个梦还挺逼真的……我在梦里的时候吓得半死,还真以为自己得了写不出更新来的绝症。”   “梦中的那个世界,对作者来说环境非常恶劣,让我一度感到非常绝望……甚至于直到现在,梦里发生的很多事情,细节我都记不清了,但是那种崩溃的情绪仍然残留在心里,影响着我。”   “七杀老师,我怎么会梦到这种事情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和你的交谈,影响到我的潜意识活动了?”   七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他越是这样安静,神色越平淡,谢步晚越是感觉心里发毛。他快要扛不住七杀彷佛能洞悉所有言辞神态的虚像,解剖他灵魂的目光了。   七杀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是梦呢?”   谢步晚:“因为跳楼之后,就醒……”   “你不是醒来了,谢步晚,你彻底陷在幻觉里了。”七杀露出了一个苍白惨淡的微笑,“我以为我能治好你的……”   他无奈而又悲悯的微笑,让谢步晚背后一阵发冷,寒毛倒立。   “好在我及时通知医护人员,他们才在楼下铺设了救生气垫,你没有出事。”七杀一字一句,说着本来应该只有谢步晚才知道的、发生在梦里的事情,让谢步晚渐渐睁大双眼,“你受到冲击,陷入昏迷,被送进了急救室。但是医护人员以我同样是病人为由,不允许我给你陪床,我只能一直等,等到你醒来。”   “直到刚刚,有人过来通知我,说你醒了,要见我。我这才匆匆赶过来看望你。”   谢步晚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不对,沈所长说了,你是个疯子。你说的一切都是疯言疯语,你在骗我……”   “疯的人是你,谢步晚。你到现在看周围的一切,还是像看见监狱一样,对吗?”七杀反问,“你的病没好,反而因为受到刺激,更加严重了。唉,这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不应该见你短暂地清醒,就觉得你快要好了……”   谢步晚脸上血色逐渐褪去:“不对,如果你是来看望我的……为什么要在隔离室里?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隔着防暴玻璃,才能对话?”   “那是医护人员为了防止你受到刺激再次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所安排的保护措施。”七杀神色悲悯,“谢步晚,被关在隔离室里,只有隔着玻璃才能和别人对话的人……”   “不是我,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恭喜以下老板竞标成功,获得今日作话广告位:   睡不醒的咸鱼:【黑皮大柰的沈河注定是要被淦透的!!我想看大柰穿黑色胶衣doi!!!给我狠狠地doi!doi到天荒地老!!!】   常免:【我,长眠,励志要淦七杀老师,V我50听我计画()】   这两期广告的沈河乃子含量好高。   这说明沈老师乳德充沛啊!(辨态狂喜 第39章 进进出出   “……你在骗我。”   谢步晚抿紧嘴唇,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拒绝跟着七杀的思路去思考。   “对于那个世界,我没有任何的记忆。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个世界才是现实,那总该有很多与我相关的痕迹吧。”谢步晚说,“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是这一切在那个世界有吗?我写过什么书,曾经和读者有过什么交互?我的父母是谁,他们对我写作的事情持有什么态度,这些总该有吧?我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但是从始至终,你和那些医生都只是提过‘我写小说’,以及‘我疯了’这两件事。你们只是在你们提及的内容中自圆其说,更多的细节完全没有讲到,根本经不起深究。”   七杀挑了挑眉,微笑兴味盎然:“还有吗?说下去。”   “对,那个世界没有细节,是完全没有实感的。”谢步晚越说越流畅,感觉自己抓住了七杀话语的漏洞,“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身边的人!”   “在监管所这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名有姓,有职业、个人性格特征和来历。我的编辑肖边济,我的狱友郝涉游,监管所的最高负责人沈河所长,以及易封老师!而病院呢?那里的人都只有一个身份的标签,医生,护士,作者,读者。他们不是真实具体的,只是一种被提炼出来某种特征的、象征性的存在。”   “这符合梦的特征!所以监管所才是现实,病院是梦里的。”   七杀:“说得很好,但你无法解释另外一个问题。”   谢步晚:“什么?”   七杀:“刚才见面的时候,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梦见’的事。可我为什么,会对发生在你‘梦’中的事情瞭如指掌呢?”   “这、这是因为……”谢步晚思考了片刻,还真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共梦现象’!弗洛伊德我研究表明,人和人之间存在的心电感应可以影响梦境。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两个人之间是有可能产生梦境联机,进入同一个梦中的。”   “更何况当时我是跟你一起从城墙上摔下去的,共梦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七杀:“这么说来,我和你心有灵犀。”   谢步晚:“不错,我们心有灵犀。”   回答完,他才发现自己被七杀调侃了,气的脸色一红。   七杀一乐:“你还挺能自圆其说的。”   谢步晚:“不是我自圆其说。这叫做摆事实,讲道理。你还有什么能能狡辩的,把你的本事通通拿出来吧!”   七杀道:“不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件现实中的东西,可能出现在梦境或者幻觉中吗?”   谢步晚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梦是潜意识的活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做梦之人眼中的现实。所以,在现实中见过的东西,都有可能出现在梦里。”   七杀:“那你觉得,一个人在梦中看见的东西,有可能出现在现实里么?”   谢步晚迟疑了一下。   “如果现实中存在这个东西的话……”谢步晚缓缓地说,“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七杀:“如果那个人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那样东西呢?”   谢步晚:“……那不太可能。”   七杀笑了笑。   他站起来,脱掉了身上白色的风衣外套,完整地露出底下蓝白条纹的衬衫。   七杀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最上方两颗扣子,忽然凑到防暴玻璃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谢步晚一跳。他将自己的衣襟往侧方一扯,露出大片锁骨和半边肩头。   ……谢步晚。   远离了传声话筒,七杀的声音无法再通过音响传递到谢步晚这边来。谢步晚只能凭藉口型变化,从七杀那双含笑的唇中,读出他要说的话。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东西呢?   谢步晚僵滞的目光,落在七杀病号服衬衫后襟处的领标上。   上面绣着一行噩梦般的黑字。   【黑屋精神康复中心】   作者有话说:   今日作话广告栏:   cili沈允辞:【沈河老师的柰子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哭][拳]沈河老师的柰子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哭][拳]沈河老师的柰子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哭][拳]沈河老师的柰子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哭][拳]】   今天也没有更:【在此隆重宣布7杀老师和写不完老师结婚时我要坐小孩那桌!】   小羊没有羊尾:【七杀老师和写不完doi的时候能不能床下留个位置给我让我听听啊,淦不了七杀老师让我听他们doi爽爽也行呜呜呜呜呜呜】   很喜欢白桃:【沈老师的柰子非我莫属![拳][哭]非我莫属![拳][拳]都让让都让让![跑]】   本期广告位已满,竞标成功但没能刊登的广告将顺延至下章发布,谢谢各位老板的支持。 第40章 爱心吉霸   七杀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惊呆了谢步晚,也吓到了一旁的沈河。探监因此强制终止。七杀被沈河带领狱警押走,肖边济接走了惊魂未定的谢步晚。   离开隔离探监室的路上,肖边济见谢步晚一脸失魂落魄,不由得拍拍他的背:“岸老师,沈所长不是都说了吗?七杀老师精神不正常,说的话都当不得真。你听过就听过了,千万别真往心里去啊。”   谢步晚闻言,忽然回头问他:“你是真的吗?”   肖边济:“……啊?”   “你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假的?”谢步晚紧紧逼问道,“你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绝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形象对吧?”   肖边济:“岸老师!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才说了,叫你别去想七杀老师说的那些话吗?我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站在这里,怎么会是假的?”   谢步晚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说话,手朝肖边济伸来。   他陷入魔怔的眼神令肖边济害怕极了,浑身僵硬不敢闪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   谢步晚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杀个人试试,看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的地步。他试探了一下肖边济的气息,确认肖边济呼吸温热后,自言自语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假的?”   “对啊……肯定是七杀又在骗我!他通过共享梦境都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完全可以在见我之前悄悄在衣标上绣出这几个字,用来忽悠我。他连做纸头套扮演精神分裂都能干得出来,往衣服上绣几个字而已,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谢步晚终于想通了,心里一高兴,整个人放松许多。   肖边济:“岸老师,你……你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好啊!我好得很,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又不是在精神病院里,精神怎么会有问题?”谢步晚对肖边济笑道,“前面是我的牢房,你送我到这里就好。初来乍到,你应该还有很多要和沈所长交接的事情吧?”   肖边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是这样的,岸老师,但是你这边……”   谢步晚:“你放心。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生活有什么不能自理的?”   肖边济对他再三叮嘱,终于忧心忡忡地离去。   推门进屋,郝涉游从上铺探出头来,问道:“岸老师,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郝老师,谢谢你的关心。”   谢步晚环顾四周,大步流星走到牢房的写作台前,将桌子上不知到谁折出的爱心几把捏在手中,仔细端详。   他的目光赤裸而热烈,认真打量着爱心几把的每一个细节,彷佛要将它的形状烙印在心上,乃至深深刻进DNA里。   郝涉游看见谢步晚古怪的动作,不禁害怕地缩了缩头。他感觉,自从和七杀接触之后,谢步晚就变得越发不对劲了。无论是时不时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还是偶尔做出这样近乎神经质的举动,都诡异得令人害怕。   他心中暗暗慨叹:这七杀,果然害人不浅!   “岸老师,你在看什么呢?”睡另外一个床铺的狱友将头伸出,友好地询问道,“你喜欢这个吗?这是我叠的,喜欢可以送给你呀……要我教你怎么折吗?折够一千条,保佑顺利脱单哦!”   谢步晚:“不用了,谢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岸老师,你要这个干嘛?”郝涉游从上铺爬了下来,对着他手中精美的摺纸工艺品比划,“这么小,能用吗?”   “当然能用。”确定自己已经将爱心几把的形状深深铭刻在记忆中,谢步晚十分满意地将它揣进自己怀里,“小小的,也很可爱。”   郝涉游不懂,但他大为震撼:“不愧是你啊岸老师,轻易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郝老师,我想请你做一件事情。”谢步晚对郝涉游说,“我准备现在马上开始睡觉,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叫醒我吗?”   “如果你在我睡觉的过程中,发现我表情不对劲,说出奇怪的梦话,或者开始梦游,也可以视情况立刻叫醒我,打断我的梦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郝涉游:“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岸老师,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具体情况很复杂,等我一会儿醒了再跟你解释。”   谢步晚三两下爬上了床,躺平之后将手叠放在胸口,像按住护身符那样,按住了塞在自己衣襟内的爱心几把。   按照七杀的理论,梦是人脑活动对现实的映射,所以人在现实中见过的东西可以出现在梦中;而人在梦中见到的事物,却不一定能在现实里见到。   因此,他只要记住这个摺纸爱心几把的形状,然后睡着……假如他能将这个监管所中的爱心几把带到病院去,他就能利用七杀的理论证明,监管所才是现实,而病院只是梦镜了!   七杀敢忽悠他,他就非要让七杀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骗的!   作者有话说:   本期广告:   王文禾乃:【楚氏十六戒嘿嘿楚氏十六戒嘿嘿楚氏十六戒嘿嘿嘿嘿嘿嘿hiahiahiahiahiamua,mua,mua,mua吼吼哈哈哈哈hihihi哈哈】   听ting:【想和超级牛超会套娃的大大贴贴!呜呜呜呜呜呜抱走太太!贴贴贴贴亲亲搓搓揉揉太太归我】   不次鱼:【啊啊啊为什么都喜欢大奈子,只有我想和楚楚贴贴吗?】   清酒点魂哟:【可恶楚老师好有魅力我被迷得神魂颠倒(疯狂示爱)】   很喜欢白桃:【七杀老师说的都是对的!谢步晚速速放下戒备与他私奔!七杀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谢步晚速速放下戒备与他私奔!】   怎么变成了我的自卖自夸专栏,汗。   另:受格式限制,广告不再发布emoji表情。 第41章 不穿也可以   谢步晚恢复意识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知觉十分模糊。他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可双眼酸涩发干,眼皮沉重得像被胶水黏上了,怎么也睁不开。   他的双耳彷佛被包裹在水中,一切声音朦胧遥远,只能听见个大概。似乎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交谈,他从中辨认出了熟悉的声音,七杀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有人压低声音问道:“……七杀老师,我不明白。您明明是正常人,根本没疯,为什么要主动承认自己精神失常,一直待在病院里呢?”   谢步晚终于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病房中的白光晃得刺眼,让他两眼酸痛,分泌出泪水。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自己病床前有两道背影。一道身穿白衣,似乎是黑屋病院的医护人员。另一道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是七杀。   他听见七杀笑着,回答那个发问的医护人员。   “我是为了陪他啊。”七杀说,“我要等他的病治好,然后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谢步晚动了动。   他的动作惊动了病床边的另外两人。和七杀说话的那名医护人员匆匆起身离开了,谢步晚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现在只剩下七杀和他两人留在病房中,七杀关切地凑近他,询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步晚没有搭理七杀的问话,他第一时间想摸摸胸口,看那张摺纸有没有被一起带到这里来,但是他发现他动不了。   他被穿上了束缚衣,缝死的袖口紧紧包住双手,两臂交叉绑在胸前,动弹不得。   谢步晚:“这是什么意思?快放开我!”   “这只是一些安全措施。你之前从病院七楼跳了下去,如果不是救生气垫铺设得及时,你现在已经没命在这里和我说话了。”七杀的语气很平静,平和得彷佛他真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正常人,“医生怕你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一想不开又要去寻短见,才把你绑起来的。等你精神状况稳定了,就会给你松绑的。”   谢步晚说:“我现在不激动,很冷静。我找到了证明病院才是梦境的办法,你不松开我,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七杀问:“你知道你刚才昏迷的时候干了什么吗?”   谢步晚:“啊?”   七杀:“你在说梦话,嘴里大喊着什么‘真的’、‘假的’,还说要把几把变成一个爱心给我看。谢步晚,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现在是正常的呢?”   谢步晚:“……”   他迟疑了。   别说见证他梦话发癫现场的七杀,就算是他自己,听见七杀对当时情形的描述,也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我真的精神正常吗?   不对,什么几把变爱心的,这里根本就是梦境。他醒着的时候,梦境中的病院根本不存在,又哪来的昏迷,哪来的梦话?   七杀说的这些,不过是他的潜意识根据事情发展的逻辑,自动生成的对话罢了!根本就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他肯定还是正常的。   谢步晚曾经听过一些传闻,如果人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他就可以通过努力想像,改变自己的梦境。   谢步晚闭上眼睛,开始幻想束缚衣消失。   十秒之后,他睁开眼睛,束缚衣还在。   他于是紧紧盯着七杀,开始幻想七杀主动朝他伸手,给他解开这身束缚衣。   七杀被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没什么。”谢步晚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既然不能通过想像改变七杀的行动,那他就只能曲线救国了。   “你这样绑着我,我没办法码字啊。”他换了一个巧妙的角度出发,向七杀提出自己的诉求,“我每天还要写复健字数呢,现在这样我怎么交稿?”   七杀终究被谢步晚说服了。他为他脱下束缚衣,一边脱一边说:“不穿也可以,但你必须时时刻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要确保你是安全的。”   谢步晚:“好。”   当束缚衣真的脱下,他的手却停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犹豫了。   万一刚才他没能通过自己的想像力改变眼前的情况,不是因为他想像得不够用力……而是因为真像七杀所说的那样,监管所中的一切都是他疯病发作时看见的幻象,病院这边才是现实呢?   他真的能接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吗?   “对了,你的病情现在加重了……医生说要给你增加复健字数的任务,一天六千……”   七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谢步晚耳中,他最终一闭眼一咬牙,掏向自己胸口。紧接着,他在自己病号服内侧,摸到了一张纸片。   他将它缓缓抽出。   是一个爱心几把的形状。   作者有话说:   今日作话广告位:   王文禾乃:【谁能不爱楚老师!!!!】   很喜欢白桃:【爱心吉把多可爱!最可爱了!但是太太比爱心吉把还可爱!太太全世界第一可爱!最爱太太!】   细盐:【嘻嘻嘻我喜欢楚楚老师,楚楚老师好热情我好爱嘶哈嘶哈,让我亲亲楚老师!!!嘴一个!!!】   作话广告位的竞标活动到此告一段落,感谢各位老板的积极参与! 第42章 再大胆一点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谢步晚如获至宝,捧着掌心中的摺纸,神情凝重。   他问七杀:“你看见我手中的东西了吗?”   七杀迟疑了片刻。他不确定他看见的那个东西,形状是不是和谢步晚想展示给他看的一样。   七杀缓缓道:“这是一个……?”   “不错,这是一个几把。”谢步晚郑重其事道,“你看,我的几把,是爱心形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七杀看他的表情,越发得难以言喻:“这意味着你有一个爱心形的几把。”   “它意味着我将黑屋监管所里的东西,通过意念带到病院里来了!”谢步晚定定地看着七杀,“所以监管所才是现实,病院只是我的梦境。七杀老师,我终于分清楚了!”   想通了这一层,谢步晚浑身轻松,整个人气质都开朗了许多。他没有留意到七杀越发悲悯关爱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病院是梦中的世界,这就意味着,他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就算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也不需要真正承担责任。他完全可以再大胆一点,放开手脚,去做那些自己一直想做但是不被允许的禁忌之事!   他看向七杀的眼神逐渐变得直白起来,用灼热的目光将七杀从发梢爱抚到指尖。他神情中毫不掩饰的激烈的渴望,让七杀见了都忍不住倒退一步,感觉自己身处某种凶兽的尖牙利爪之下,下一瞬就将被饿虎扑食。   惊愕之余,七杀意外地感到了一丝有趣。   他记忆中的谢步晚似乎懵懂温顺,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时常对自己遇到的事情产生迷茫。他总是将真正的渴望隐藏在心底深处,自身却被周围的环境裹挟着,浑浑噩噩地向前走。   这还是第一次,七杀见到谢步晚野性本能流露的模样。   这让他不禁有些期待,想看看谢步晚接下来打算对他做什么。   谢步晚:“七杀老师,我好想……”   七杀:“你想……?”   谢步晚激动道:“我现在好想码字啊!”   七杀:“?就这。”   他刚才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谢步晚兴奋不已:“我感觉自己现在思如泉涌,能用白纸黑字创造整个世界!纸和笔在哪里?”   纸和笔倒是黑屋病院常备的。七杀取了纸笔来,放在谢步晚面前:“你要写什么?”   谢步晚的发言铿锵有力:“我要写黄文!”   七杀:“……?”   “不错,我要写十万,一个字也不能少!”谢步晚的创作热情正在熊熊燃烧。   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梦中世界写黄文不犯法的设置。既然写黄只是精神疾病,不是违法行为,那他只要先写文,写完再吃药接受治疗就可以了啊!   他可真是个逻辑天才!   于是,在七杀的死亡凝视下,他铺开纸笔,笔尖舞动,刷刷刷写下好几行字。写到半路,他忽然笔尖一顿,陷入了沉吟。   七杀:“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文思泉涌吗?”   谢步晚:“没错,是这样的。”   七杀:“你的文呢?”   谢步晚:“七杀老师,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七杀:“请讲。”   谢步晚:“我是很想写黄文,但是我完全没有性经验啊!”   七杀:“……”   你之前同样没有经验,不也照写不误?   不对,现在的问题应该是,哪个写黄文的人真有那么多性经验啊?! 第43章 心跳得好快   七杀温和地开导谢步晚:“没有哪个写母鸡下蛋的人,需要亲自体验鸡是怎么下蛋的。”   谢步晚:“没错。但是他至少,需要看过母鸡怎么下蛋。”   七杀:“所以你想……”   难道他要提出那种无理的请求了吗?   七杀沉思片刻,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只是,现在的谢步晚罹患精神疾病,认知和逻辑都和常人不同。这个时候谢步晚向他提出邀请,他若是答应了,难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七杀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委婉地回绝他,谢步晚目光热切地问:“所以七杀老师可以表演给我看吗?”   七杀:“?”   “我见过七杀老师精分成七八个人的样子,因此,对七杀老师来说,一人分饰两角想必不在话下吧?”谢步晚充分表示了他对七杀发癫能力的肯定和信任,“我想请七杀老师同时扮演你自己和我,演出一场发生在床上的激情肉搏,让我观摩学习一下。”   七杀:“……”   这的确是一个足够无理的请求。   七杀问:“为什么是扮演‘你和我’两个人?”   谢步晚:“因为我想写七杀老师和我的黄文。”   七杀:“怎么忽然想到要写我们两个……?”   七杀问到这里,谢步晚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灵光一现,陷入沉思。   他开始复盘自己的逻辑。   因为这里是梦境,所以他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他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就是写他和七杀的黄文。   之所以要写他和七杀的黄文,是因为他暗恋七杀,馋七杀身子,想和七杀一起睡觉。   可是现在,他都已经在梦里了,为什么不直接一步到位,把七杀给睡了呢?   谢步晚恍然大悟,左手握拳砸在右手掌心里:“对啊!七杀老师,我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和你上床呢?”   七杀:“……?”   谢步晚朝七杀走了过来。   他动作粗暴地将七杀推倒在狭小的病床上,骑在七杀腰间,然后拽住了七杀的衣襟。用力的拉扯使领口的扣子绷开,弹在地上,滚进床底。   七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谢步晚,你冷静一点,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谢步晚舔了舔嘴唇:“我后悔什么?”   “你现在病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七杀说,“等你病治好了,发现这一切不是你的梦,而是现实……你那时候要如何自处,打算怎么面对我?”   谢步晚笑起来。   “真想不到,七杀老师也会说出这么没有底气的话来。”他摸了摸七杀的脸,人类肌肤的触感竟然真实极了,温暖而柔软,“我一时间竟然感觉,好像我们两人的位置调转了……七杀老师,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七杀:“你再乱来,我就要叫医生了。”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谢步晚扯开了七杀的衣服。   他一直以为,经常坐在计算机桌前码字的七杀身材或许会很单薄,但他似乎猜错了。   七杀看起来确实瘦,但是脱了衣服,该有的肌肉线条一份不少。比起沈河的结实丰满,七杀的身材有一种瘦削而流畅的力量感,显得身形修长优美。   “七杀老师,”谢步晚将手放在七杀胸口,恶意用力揉捏,迫使七杀发出低沉的闷哼,“心跳得好快呀。”   “你该不会是,早就想被我这样对待了吧?” 第44章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梦境的时间有限。   谢步晚开始后悔在入睡之前嘱咐郝涉游定时把自己叫醒了,他现在可以对七杀为所欲为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   “别发抖啊七杀老师,”他捧着七杀的脸,蜻蜓点水一般,啄吻七杀的眼角,“你很紧张吗?”   他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   七杀长相无疑是俊美出众的,唇红齿白,凤眼羽睫。笑时眉眼艳郁如榴花烈火,敛眉沉思的时候又冷清孤高,宛若青天残月,令人捉摸不透。   谢步晚吻上去,七杀眼尾便泛起微微的红晕,又长又密的睫毛不断颤抖。   “我还以为像七杀老师这样个性张狂恣意的人,对床笫之事,应该轻车熟路。”谢步晚用拇指指腹按着七杀的下唇,不断摩挲,“可是意外纯情的七杀老师,也好可爱。这就是反差萌的魅力所在吧?”   “我已经在情不自禁地幻想你被我弄哭的样子了。让无论何时都从容潇洒高高在上的七杀老师红着脸含着泪向我求饶,求我住手……真是可爱到让我想把你拆碎,一点一点全部吃干净。”   七杀轻轻眨眼:“照这么说,平时温顺懵懂的你,竟然也有这样侵略性极强的病态一面,也不失为一种反差萌?”   “我就喜欢七杀老师这一点。无论我在你面前表现出什么爱好倾向,你都能理解和接受。”   谢步晚的拇指在七杀柔软的嘴唇上滑过,他低头和七杀接吻。   他接吻的时候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盯着七杀,仔细地观察着七杀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以及身体细微的动作。   他留意到,两人嘴唇相贴的一瞬间,七杀的身体绷紧了。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压抑某种冲动。   舌头伸进去的时候,七杀主动打开牙关,舌尖温顺地迎了上来,这是对他挑衅的纵容。   他更加用力地吻下去,掠夺七杀的呼吸时,七杀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衣角。他的指尖从七杀脸侧往下,摸到修长的脖颈,在七杀吞咽唾液时喉结轻轻滚动,诱人至极。   “……七杀老师,实在是太会勾人了。”谢步晚捏着七杀的下巴推开他,眯起眼睛,“难怪有那么多读者被七杀老师迷得神魂颠倒。无论谁对你做这种事情,你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七杀衣衫不整,发丝淩乱,被谢步晚吻得两颊绯红。   他将被谢步晚弄乱的长发拨去肩后,微笑道:“说来惭愧,我心里其实有人。”   “现在才说这句话,不觉得太晚了吗?”谢步晚冷笑。   七杀问:“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这里是我的梦境,别说扫兴的话。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你暗恋的是沈河,我也不会停手的。”谢步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好好表现,你的所有反应,我全都会认真观察并记住。那十万字的写作素材就靠你了。”   他在七杀肩上留下泄愤的咬痕,抓着七杀用力搓揉,七杀被他弄得连连低喘,不时倒吸冷气。七杀的身体很快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狼狈得不成样子,倚在床头无力地微微喘息。   “谢步晚,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我的反应吗?”七杀抓着谢步晚的袖口,努力平复自己的略显急促呼吸。   “七杀老师表现得很好。刚才那一段,够我写完今天的三千字。”谢步晚将七杀一缕长发拈在指尖,轻吻他的发梢。   七杀:“既然你满足了,那是不是,该轮到我满足满足了?”   谢步晚:“嗯……?”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七杀擒住了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将他压在床上。   “你放心,把身体交给我就行了。”七杀贴在他脸侧耳语,“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去认真感受,好好收集你的写作素材。”   “剩下的九万七千字,全都包在我身上了。” 第45章 那一夜,他们都很满足   谢步晚再一次恢复意识,是被浑身上下的酸痛唤醒的。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完全拆散架了一回,又重新组装起来,无处不是令人欲仙欲死的剧痛。右手、肩颈和腰身处的疼痛格外剧烈,屁股当然也没能幸免,疼得他不断呲牙。   “七杀老师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他逐渐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和七杀在病院做的事,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   不过,实话实说,七杀老师的腰……可真细啊……   他自我心理建设一番,充分做好了直面七杀事后绝美睡颜的准备,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一刚睡醒看见七杀的好身材就馋到流鼻血,那实在太丢人了。   可当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他眼中的,却不是和七杀共眠的病房。   而是一间阴暗冰冷的刑讯室。   他被绑在一张刑椅上,手脚缚住,浑身动弹不得。   沈河站在刑讯室的铁栅栏外,手中拿着一叠稿纸,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沈河身边站着肖边济,咬着嘴唇神情一脸焦急,偶尔不安地朝他望去一眼。   谢步晚懵了:“我……我醒了?”   “不错,你醒了。”沈河冷冷道。   谢步晚十分茫然,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牢房的床上入睡的:“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沈河哼笑一声,“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他的手一松,握在手里的稿纸四散飘落。其中几张穿过牢房的铁栅栏,飞到谢步晚面前,缓缓落在地上。   谢步晚定睛一看,稿纸上字迹淩乱涣散,线条颤抖,但还能看出是他自己的字迹。   “岸老师,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肖边济声音发抖,不敢看他,“郝老师刚才被请去录了口供,他说你叮嘱完他一个半小时之后叫醒你,就去睡觉了。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你只是在睡觉,过了十来分钟,嘴里忽然开始胡乱说些什么‘爱’啊、‘几把’啊之类的梦话……”   “那时候郝老师就想叫醒你了,但是他无论是大喊还是摇晃你的肩膀,都没办法唤醒你,你睡得太沉了。紧接着你便开始梦游,从床上爬下来,然后……”   肖边济说到这里,似是不忍启齿,将脸侧向一旁。   谢步晚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梦里和七杀干了什么,顿时脸色一白。   如果他真的梦游了,身体的行动同时投射了他在梦中所做的一切事情,那他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这件事情,不离开阳间,恐怕是没法解决了!   谢步晚稳了稳心神,准备好迎接自己社会性死刑的宣判:“然后我干了什么?”   肖边济实在难以启齿,含着泪红着脸,挣扎半晌。   他最终眼一闭心一横,大喊道:“然后你就在梦游状态下写了十万字黄文!”   “岸老师,竟然堂而皇之地在黑屋监管所里做这种事情!”沈河也厉声道,“难道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谢步晚:“……”   就这? 第46章 这个,是牛奶吧……?   谢步晚恍然大悟:“难怪我醒来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右手,腰,还有屁股。”   任谁一夜爆肝十万字,浑身都会像被车碾了一样的剧痛吧?   “岸老师,我分明才劝过你要早日迷途知返,不可一错再错,坠入无穷违规文学的地狱深渊。”沈河沉着脸,眉头下压紧皱着,“可你似乎将我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在清醒的时候写不可描述的东西也就罢了,你竟然连无意识地梦游都要写,这说明这些污秽不堪的事物,已经深深根植在你的灵魂中,成为了你精神上难以剥离的一部分,你已经从根源上彻底坏掉了。”   谢步晚:“谁能控制自己梦游的时候会做什么啊?!这是我的问题吗!”   沈河对他的辩白充耳不闻:“普通的惩戒,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办法起到纠错矫正的作用了。我们必须升级惩罚,采取更加严厉的惩罚手段,让你彻底意识到自己行为想法的恶劣之处在什么地方,从而发自内心地悔改。”   沈河话毕,从旁边的牢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有人被撞在了牢房的墙壁上。紧接着墙的那边发出了一阵阵惨叫声,凄厉带哭,让谢步晚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他惊恐道:“沈所长,你、你想对我干什么……?!”   沈河面无表情道:“岸老师,听说过脱敏治疗么?”   “什么……?”   谢步晚听见牢房那边惨烈的叫声似乎变了调,从痛苦逐渐变得微妙起来,其中夹杂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婉转。   “记得我小时候,我弟弟特别喜欢吃雪糕。我劝告他吃雪糕有害身体健康,容易拉肚子,还会蛀牙,让他不要吃,还为此没收了他的零花钱。”沈河缓缓说道,“但是他不听,从父母的卧室里偷钱去买。”   “于是那一天,我买了五十根雪糕回家,要求他必须一天之内吃完。他一开始吃得很高兴,但是吃到第八根的时候,就开始对我说,他的舌头冻麻了,牙也冻得酸疼,吃不下了。”   “我说不行,你既然喜欢吃,就必须一次给我吃到爽为止。他吃完一根,我就拆开一根塞进他嘴里。”   “那天最后,他哭着求我不要再塞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吃雪糕了。”   谢步晚:“……”   黑屋监管所选你当所长,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此,岸老师。”沈河说,“对付你这样的文本犯,黑屋制定了一种特定的惩戒方式,我们称之为,脱敏改造法。”   “你在你的文中写了什么内容,就必须原样做出来。而且要写一做十,一次也不能少!”   伴随着沈河恶魔般的审判宣告声,隔壁牢房的撞击和惨叫终于在最后一次竭力的尖叫声之后,停下了。   谢步晚听到若隐若现的喘息和哭泣声传来,一股奇怪的腥气在刑讯室中弥漫开。他看见刑讯室隔板下的缝隙中,一滩浑浊的白色液体从隔壁淌了过来,有些粘稠,流得很慢,其中还带着一缕缕鲜红色的血丝。   谢步晚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颤抖的声音问:“肖编辑,我曾经听说过,有些监狱审判犯人时,会使用心理上的战术。比如说将他的手困在墙壁的另一边使他无法看见,然后在另一侧打开水龙头,告诉他你的手腕被割破了,你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犯人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会真的以为自己正在失血,最后被活活吓死……”   “写一做十肯定会死人的!你们对我用了一样的方法对吧,这个是牛奶吧?”   肖边济用力地抽了下气,眼眶红红的,捂着嘴不敢回答他。   谢步晚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这个,是牛奶对吧……?”   “岸老师,你……”肖边济带着哭腔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第47章 根本承受不了   谢步晚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放心,岸老师,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受刑的。另外一位当事人,自然也要接受相应的惩罚。”沈河说着,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几个狱警押着七杀走进了刑讯室。七杀眼睛被黑布条蒙住,身上也绑着锁链,双手反剪在背后。顺滑的长发从他肩上披落下来,垂在胸前摇晃,别有一番脆弱的美感。   狱警们撤下七杀蒙眼的纱布,解开他的锁链,打开谢步晚面前的铁栅栏牢门,将他粗暴地推了进去。   七杀踉跄两步,站定在谢步晚面前。   狱警们给沈河搬来一张椅子。沈河往上面一坐,翘起二郎腿,手背撑着下巴,隔着铁栏杆对牢里的二人说:“做。”   谢步晚大惊:“你就在这看着?”   “不然呢,我要监督执刑的,必须全程监视。”沈河不耐烦道,“你们俩行不行,我很忙的,别搁这浪费我时间。”   其中一名狱警将散落在地上的稿纸飞快地收集起来,按顺序叠好,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念出。   “谢步晚将手放在七杀胸口,恶意用力揉捏,迫使七杀发出低沉的闷哼……”   “他的拇指在七杀柔软的嘴唇上滑过,低头和七杀接吻……”   谢步晚:“……”   如果他有罪,应该让法律来惩罚他,写他个千八百万的改造字数。   而不是在这里听着自己写的让人羞耻的东西,还要写一做十现场演给沈河看啊!   七杀在狱警吟唱施法咒语一般的旁白声中,将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撩去肩后,慢慢走向谢步晚。   谢步晚用惶恐的目光看向七杀,祈祷他能从自己的眼神中接收到求救信号。   七杀与他目光相触,轻轻叹了口气。   他回头,揉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对沈河说:“十万字,那可是十万字啊沈所长。这十万字的十倍,一夜七次,连续十天,真的会做死人。沈所长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这件事在你负责的监管所里出问题吧?你会被追责的。”   沈河眉头一皱:“敢做不敢当?有本事他当初就别写。”   七杀:“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要寻求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吗?而不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沈河听罢,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态度勉强缓和一些:“那你想怎么样?”   听他这语气,似乎可以谈判了。   谢步晚两眼微微一亮,看向七杀的双眼流露出一丝崇拜。   却听七杀又说:“我提议分期付款。”   谢步晚:“……?”   “一天五次,做三休一。遇到周末双休和法定节假日顺延,要有五险一金包吃包住,直到把惩罚所需的次数补全为止。沈所长觉得如何?”七杀微笑着问,“再多的话,别说步晚了,只怕我会先吃不消呢。”   沈河道:“哼,狮子大开口。一天七次,一周五天,哪两天休息你可以自行决定。手动档坚持不住的时候特批你使用道具自动档敷衍。”   七杀面不改色:“我有腱鞘炎,不方便操作道具。沈所长知道的,写小说的人多少都有点这毛病。”   谢步晚:“……”   你们当着受害者的面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谈判的最终结果是一天六次,做三休一,直到偿清所欠的次数为止。大方的沈河还给七杀的几把和谢步晚的屁股额外买了保险,损坏的赔偿金额相当可观。   和沈河谈判完毕,七杀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凑向谢步晚。   谢步晚:“等、等等,我不要被人看着……你别过来,不可以碰那里……我的身体才刚刚写完十万字,根本承受不了的……啊!”   “做了什么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结果,步晚。”七杀带笑的声音钻进谢步晚耳中,湿润暧昧,“你放心……七次而已,我还撑得住。”   谢步晚光是想像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就觉得惨绝人寰,完全接受不了这可怕的现实。   他眼前一黑,终究昏了过去。 第48章 精神恍惚   “步晚……步晚?”   谢步晚在意识朦胧间,听见七杀呼唤他醒来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互相称呼昵称的地步了吗?   也对,毕竟做都做过了……   等等,做?   紧随这个“做”字的出现,谢步晚脑海中狠狠砸下“写一做十”这四个金光闪烁、重若泰山的大字。他猝然惊醒了,从床上弹起来,冷汗自额角涔涔而下。   “步晚,做噩梦了?”七杀伸手试探了一下谢步晚额头的温度。   谢步晚深吸了几口气,才努力将急促的呼吸和怦怦乱撞的心跳平复下来。他抬头,七杀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七杀没有穿上衣,肌肉流畅的肩背上留下了一道道显眼的红印。颈侧和胸口散落着牙印以及吻痕,这些暗红的痕迹浮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显得色气诱人。   谢步晚用力按了按太阳xue,精神有些恍惚。   谢步晚说:“我现在在病院里。”   七杀:“是的,你在。”   谢步晚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七杀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对了七杀老师,我们做了那种事情,没有违反病院的规定,不会被抓去电疗,也不属于犯法行为吧?”   七杀:“这怎么会是犯法的行为?人不交配,怎么繁衍后代?那人类岂不是马上就要灭绝了?”   谢步晚仍然很紧张:“真的不违规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是错的。”   “真的。”七杀摸摸谢步晚的头,“现在人口老龄化严重,大家都在提倡早结婚,多生育。鼓励大家积极造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严厉打击呢?”   谢步晚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最初的紧张退去,谢步晚身体放松,腰背的酸痛便泛了上来。他嘶地倒吸冷气,扶着七杀的肩膀勉强在床头靠好,迟钝的大脑缓缓开始运转。   思考能力恢复之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七杀撩起他鬓边垂落的碎发,压去耳后:“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   “七杀老师,我有点……”谢步晚茫然道,“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假象了。”   七杀安静地聆听着。   “当我第一次在病院里苏醒的时候,其实很相信你说的话。我尝试过的,去认可这里是现实。”谢步晚抽了抽鼻子,“但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这所病院里制定的规则,实在是太离谱了。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健康,想法也很正常,我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一样对待,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我宁可相信监管所是现实,这里是我做梦梦到的。”   “可是当我回到监管所,我又觉得,病院好像还好啊。病院只是在压抑我的精神,监管所却连我的身体都不放过……”   “写了什么就要做什么,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如果我写了杀人,沈所长就要我去杀人,杀到我见刀就吐为止吗?世界上怎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他抓着七杀的胳膊,声音颤抖,逐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目光涣散,字句破碎错乱。   七杀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嘘……没事的,你冷静一点。”七杀温声说道,“我许诺过你会治好你的。你只需要信任我,相信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七杀老师,我真的没办法理解。”   谢步晚的额头抵在七杀胸口,他的双手逐渐松开,从七杀身上滑落。   他看见自己摊开的掌心,里面布满了他自己掐出来的指痕,火辣刺痛。每一道痕迹上都烙刻着他的焦灼和迷茫,沿着掌心的生命线彼此缀连,指向他想要去追寻、却因畏惧疼痛而不敢伸手的自由。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奇怪事情,真的。”他轻声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事?大家都说思考它是病态的,将它写下来是罪恶的,对它讳莫如深。可是真正践行它的时候,它却又被认为是健康、正常、合情合理乃至值得被称颂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不能理解这一切的我,还是这个让我无法理解的世界?”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个世界,又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第49章 放弃思考   七杀握住谢步晚的手。   谢步晚双手冰凉,只有被他包在掌心里时,才有一点暖意。   “七杀老师,”谢步晚用沙哑的声音问,“你能给我一个回答吗?告诉我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又不应该?”   “嗯,这让我怎么跟你说呢……?”七杀有些困扰地笑了笑,“你这样问我,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应该存在的。当你判断一件事物的是非、对错时,你在定义这件事物的价值。此时你有一个缺省的、自己的立场,当这件事物的发展与你的个人立场利益相吻合时,它就是对的;当它与你的立场利益相违背,它就是错的。”   “这个世界……不说整个世界吧,世界太复杂了,还是说人类社会好了,对人类社会来说也是一样的。”   谢步晚慢慢抬起头,喃喃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七杀老师。我只是写了篇文满足自己的醒脾而已啊?难道我写文碍着谁了吗,对全人类的发展有什么损害吗?”   “写文当然不是错的。只是我们当前所处的世界观背景,与你的想做的事无法兼容罢了。”七杀道,“步晚,你见过你的读者吗?你觉得他们的言论和行动,和你想像中看过我们文本的人会做出的反应一致吗?”   谢步晚用力摇头。   他写小说只是在分享自己遇到的、或者灵光一现的快乐醒脾,因此在他的想像中,看过自己小说的读者,应该也是乐一乐就过去了。   可他在心理谘询室听见的读者的话,和他在监管所影像中看见的七杀读者的可怕行径,都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   写作者想要传达的感情,和读者接受到的东西,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   “文本的有魔力的,当它们从笔尖脱离时,它们就不属于我们这些创作者了。它们会被任意解读,使用,然后扩散出去。”七杀说,“哪怕是最微小的雨,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也会扭曲、扩散,激起无限大的涟漪。更何况人类的心灵如此脆弱敏感,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承受自己不能理解的惊涛骇浪。所以,人们一定会创建严密的防护措施,来守护自己精神世界的稳定。”   “贪婪、懒惰和放纵,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人是下行的动物,从诞生伊始,就倾向于朝深渊滑落。因此他们必须竭力抵御诱惑,抗拒一切对他们产生吸引力的边缘事物,包括爱与性,危险与死亡。这种克制、挣扎与自我禁锢,将被恒久地歌颂为美德。”   “而当人们难以界定一件事物究竟是否会对他们造成伤害,或者他们疑心此物有可能会侵害他们时,他们就会严厉地一刀两断。他们将所有可能诱使他们犯罪的根源,全都隔绝在法规之外。”   “我们的自由,是献祭给这种‘绝对安全’的牺牲品。”   谢步晚:“是我们这些能够接受各种各样醒脾的人,在迁就那些接受不了异类爱好的人。”   “是的,正是如此。”七杀声音温柔地回答,“我们是少数人,注定将戴着镣铐起舞。”   他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垂落在谢步晚的掌心中。凉凉的,痒痒的。发梢散开,像一张细密严谨的网,将谢步晚的双手牢牢织锢在其中。   “——但是这都没有关系。”   七杀对谢步晚耳语。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猫咪的尾巴一样,轻轻勾在谢步晚的心上。   那语气像极了勾人犯罪的恶魔,谢步晚感觉,自己就像他口中描述的天生下行的人类一样,在无法自制地向深渊坠落下去了。   “其他人无法理解你的,我可以理解你;其他人不能尊重接受的,我尊重并且接受。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渴望追求某种醒脾,绝不是错的。我是为你抵御一切质疑的避风港,你将从我这里,得到独一无二的、在其他任何人那都无法获得的支持和认同。”   七杀将握在手中的谢步晚的双手抬起,在那双握笔的手上落下轻轻的吻。   “所以,步晚,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就放弃思考吧。”   “别去在乎无关紧要的人了,在这个疯狂颠倒的世界里,只有我们是同类。你应该只把你真正的想法说给我听,我会爱你,保护你,包容你,接纳你的一切。”   七杀朝他露出充满诱惑力的微笑。   “我会成为你在这个世界里,最后的清醒。” 第50章 爱是真的   理性告诉谢步晚,七杀无疑是危险的。   七杀的语言和姿态都充满着危险的魅惑感,他像无穷醒脾的漩涡本身,让人好奇,为之着迷,携卷一切尝试靠近的人向深渊坠落。   可是感性让他顺从自己的沉沦。七杀是他的精神在颠沛流离之后唯一的安定之所,他永远无法抗拒的,温暖的黑暗。   “七杀老师说得对。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可以不用急着去想。搞不懂真假,也不一定要执着地去分清。”谢步晚在漫长的思考之后,终于得出了结论,“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困惑的集合体,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确切的解答。有时候与其去盲目地挣扎追求些什么,不如顺其自然来得好。”   七杀很欣慰:“不错,你终于悟了。”   谢步晚:“是的,我大彻大悟。”   “全世界都是假的,只有我和七杀老师的爱是真的!”   想通这一点之后,谢步晚整个人都豁达了许多。   他感觉自己精神健康,积极正常,开始主动配合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治疗。   他的回归正轨,让精神康复中心的医生们都松了口气。医生们重新为谢步晚检测写作精神状态,给他对症安排治疗方案。   接受治疗的第一个月,谢步晚得到了复健写作每日打卡的全勤奖,笔力恢复初见成效。众人皆是欢欣鼓舞,精神康复中心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岸老师,我看你今天填写的写作状态调查问卷,病情有很大的好转啊。”医生十分欣慰道,“见到你逐渐精神起来,大家都特别高兴。这样继续治疗下去,你很有希望成为我们病院成立以来,第一名康复出院的患者!”   谢步晚:“……啊?”   难道你们病院从成立以来,就没有人康复出院过?   “我看了你最近写的文,内容详实,文笔流畅,最重要的是连更不断。这说明你的写功能障碍,已经到了康复阶段的末期。”医生微笑道,“接下来,咱们只要保证你能继续稳定持久地输出更新,就可以确定病症被治愈了。”   “病治好了我也很高兴……对了,医生,我还想问个问题。”谢步晚举起手,“就是七杀老师,他的病情怎么样了呢?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呀?”   “七杀老师……哦,你说的是666号房的病人啊。”提及七杀的时候,医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微妙的变化。“他当然,呃,我是说,只要他积极配合治疗,应该也可以……”   “知道七杀老师也恢复良好,我就放心了。”谢步晚十分高兴,“毕竟我和他约好了,要一起治病康复,一起出院的。”   医生看着谢步晚乐观的模样,欲言又止,目光中隐晦地流露出一丝同情。   “康复的认证和办理出院,还要经过好几道繁琐的手续,咱们等之后再慢慢讨论吧。”医生郑重地拍了拍谢步晚的肩膀。“岸老师,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想拜托给你。”   谢步晚:“你说。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一定尽力而为。”   “是这样的,岸老师。咱们病院里,和你一样患有写功能障碍的患者很多,大家都被写无能困扰已久,饱受码不出字的折磨。”医生说,“你的康复过程,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经验,让大家看见了传说中的不治绝症也能被治愈的曙光。”   “因此,我们希望能展开一场分享会,请你向大家讲述自己治疗写无能的过程,传授一些康复经验,鼓舞所有还在卡文地狱中挣扎的万千受难作者们。” 第51章 爱的掌声   谢步晚的写作技巧分享会,被安排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一楼大厅里举行。   演讲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人来。谢步晚拿着演讲稿,站在大厅中央等了半天,遍地空空如也,竟不见一个患者来听。   负责组织这场演讲的医生去各个病区一打听,那些病人不是说自己复健字数赶不完了实在来不了,就是说精神康复中心像家一样温暖并不想学习出院技巧。还有一部分人是刚参加过生理性写作功能紊乱的电击治疗,已经接受自己变成糊笔的事实躺在床上睡大焦。   总之没有一个愿意出席。   还有一部分人回答得更为直白,他们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医生一时竟然听不懂人话,抓了一只鸽子过来帮忙翻译,才弄明白他们说的是对不起,非常抱歉,下次一定。   无论是用立地出院利诱,还是用增加复健字数威胁,这帮患者都油盐不进,非常难搞。   他们如此不给面子,最后让医生们恼了。给你们发福利你们还不要,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精神康复中心?于是破门而入,将患者们双手反剪在背后绑住,挨个抓出来。一时间康复中心满地鸽毛,咕咕声此起彼伏,场面蔚为壮观。   直到谢步晚的分享会终于能顺利开始,他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演讲台上,向下望去,底下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全是鸽子固定器。大小患者们被固定在座椅上,一边挣扎,一边不忘发出不屈不挠的咕咕声。   谢步晚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打开手里的演讲稿。   “各位大小作者们早上好,”谢步晚照稿念道,“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主题是——写无能的康复:如何稳定日更三千,顺利出院。”   像海浪一样阵阵喧哗的咕咕声稍微平静下来一些。   “众所周知,罹患写无能的作者,在搞文学创作时,感觉就像得了便秘一样。”谢步晚的演讲声情并茂,全都是他创作历程的真实写照,一开口就引起了许多作者的共鸣,“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有时候坐在计算机桌前,腰酸背痛,大脑麻木,就算拚命硬挤也挤不出一个字来。好不容易崩出一个屁来,定睛一看,不小心给读者拉了一坨大的。”   “有的作者这时候就要问了,那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呢?现在我就教大家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我们排泄不通畅啊,叫做什么?叫做便秘。那写作思路不通畅叫什么呢?叫卡文。它都是突出一个堵字,对不对?那堵了怎么办呢,堵了就要润滑它,让它能顺利地排出来嘛,这个润滑的行为怎么说呢?在便秘,这叫做要多喝水;在卡文,这就叫做,要多灌水!”   全场哗然。   “所以今天我要传授给各位同僚的秘籍,我愿称之为,大灌水术!”谢步晚陈词慷慨激昂,振聋发聩,“增加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丰富你的行文,东拉西扯,聊聊天气聊聊行情,聊聊有的没的毫无用处的琐碎细节;增加情节的跌宕起伏和反转,让角色反覆横跳来回纠结,把原本一百字能够写完的内容扩充到三千;重复更是重中之重,学会把同一件事进行同义替换同义改写,采用不同的观察角度和描述方法,翻来覆去说个四五遍很容易就凑够更新了。字数!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是会有的!”   “没错,就要这样灌,用力地灌,狠狠地灌。一天灌它大几千字,把嗷嗷叫着饥渴难耐的读者们全部填满灌坏!让他们哭着求你住手,不要再灌了。”   “这就是我能稳定维持日更三千的秘籍。只要你们学会了这门技术,就能把读者服务周到,日更三千、六千,甚至一万都不是梦!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话音落下,前来听演讲的作者们纷纷醍醐灌顶,神情激动,忍不住摇晃着身下的鸽子固定器高声喝彩。一时间分享会现场欢呼如潮,掌声雷动。   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医生同样感动不已,起立鼓掌,大声赞赏。   “很好,出院!” 第52章 很好,出院!   谢步晚出院那天,是一个好日子。灿烂的阳光照在黑屋精神病院的大门上,左边写着“你可来了”,右边写着“宾至如归”。   医院门口医生们夹队欢送,谢步晚认出来其中一人是帮他做调查问卷的那位。那医生挥舞着一块纱布,时不时擦拭一下眼角,依依不舍道:“欢迎下次光临,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谢步晚:“……”   谢谢,不了不了。   七杀帮他提着大包小包,陪他一起走出院门。病栋外的阳光和空气都是如此清新,就连微风都吹拂着自由的味道。   “七杀老师,你怎么也跟着一起出院了?”谢步晚对七杀和他一起离开的事情十分吃惊,“医生不是说你病得很严重吗?”   七杀说:“看来你还是没有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疯,我是你真正的医生。”   “好吧,既然老师这样说了……”谢步晚挠了挠头,不再深想。   他望向医院门前的岔路口,有些迷茫,他不记得有关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人、有什么事情要做。   于是他问七杀:“七杀老师,我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呢?既然我已经出院了,是要回那个什么……鱼塘文学院复学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七杀说,“鱼塘文学院还要等一个月才开学,现在正在假期间呢。先找地方吃个饭吧,人生在世三件大事,无非是吃饭睡觉写小说。”   谢步晚觉得他说的在理,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们就近找了一个饭店就餐。这是谢步晚自从进入黑屋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餐,或许是因为心里少了很多顾虑,胃口都好了很多。   等到他们吃完饭,七杀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拿着一台机器走过来,笑容可掬道:“二位一共消费900元,走鱼籽还是绿水啊?”   谢步晚听罢一怔:“我们只是吃了两碗面,居然就要900块钱,怎么会这么贵啊?”   服务员有些不高兴道:“我们一顿饭才收900,已经是方圆十里最便宜的了!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哪家店随便吃一顿饭不要三四千?”   谢步晚大惊失色:“一顿饭三四千,你们是有自己的货币体系吗?谢谢你明明能直接抢钱,还要送我一碗面啊!”   “没事的步晚,这顿我请。”七杀拦下了谢步晚,拿出手机付了钱。   “可是七杀老师,这也太贵了。就算你不缺钱,也不能被当成当冤大头吧。”谢步晚替七杀打抱不平道。   七杀哭笑不得:“步晚,你太久没有出院生活过了。在往闻市里,这样的物价是正常的。”   谢步晚再次愣住。   “刚才你说对了,往闻市的确有自己的货币体系。”七杀向谢步晚解释道,“我们在这里消费,支付的不是钱,而是更新字数。”   谢步晚更加吃惊了:“什么?”   “因为在往闻市,绝大多数人都是创作者,都是码字的生产力。大家通过码字来挣钱,然后又用钱来购买生活物资。”七杀解释道,“但是这样几次转换,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这里就衍生出了自己的交易体系——那就以更新字数为等价交易物,直接用码字的字数量来进行交易。”   “刚才服务员所说的价格,指的是能够通过审核的900字更新量。鱼籽指的是在鱼塘文学网发布的更新字数,绿水指的是在绿河文学城发布的更新字数。”   “在往闻市里,衡量财富多少的标准,不是你有多少钱,而是你能写出多少更新。” 第53章 钱来!   在往闻市,一个人一天能码出多少字,决定了他的生活质量。   日更三千,可以在这座城市里挣扎求生,保证温饱地勉强活下去;日更六千,会过得不愁吃喝较为宽裕,平时节俭一些的话还可以在假期去旅游采风;一日万字以上可以小有存款,考虑在这里置办属于自己的房产。日更两万甚至十万的人,才能够富甲一方。   谢步晚问:“既然多码字就可以变富,那我胡更乱写,随便发布一些乱码,岂不是就可以一夜暴富了?”   七杀摇头:“哪有这么轻易?你能想到的漏洞,自然早就有人想到了。更新字数和码字数并不完全对等,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更新字数,都必须是通过审核的、已经公开发表过的更新字数,乱码和重复内容会被筛除掉。所以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谢步晚:“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岂不是身无分文……对了,我在精神康复中心复健的时候,写了那么多更新呢,那些更新应该还能用吧?”   “你之前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写的那日更三千,大多数用在了支付医疗费用上。不过账户上应该还剩少许字数结余,作为在往闻市生存的起始资金,是勉强够用的。”七杀说,“初期可能会辛苦一些,往后稳定下来了,就好多了。以你的能力,在这里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谢步晚目瞪口呆:“难怪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一定要作者稳定日更三千,才肯放作者们出院。如果没有每天三千的更新,想要在这里活下来,都不容易啊!某种意义上来说,黑屋精神康复中心还是对作者们很负责任的。”   七杀说:“正是这样。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即使你写不出一个字,也不至于饿死,只是需要接受治疗而已。但是在病院外面,形势就要严峻许多了。”   “患有写无能的作者,在往闻市里是底层中的底层,甚至很可能会活不下去的。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将他们收容,给他们提供治疗,其实也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呢。”   谢步晚呆呆地点头,感觉自己的三观得到了刷新。   “好了,既然你理解了,那接下来该解决住宿的问题了。”七杀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哪怕是在大排档里吃面,他的仪态也能吃出在高档餐厅里品味鹅肝松露的感觉,“假期也就一个月而已,时间并不长,你可以先住在我家里。等鱼塘文学院开学了,你就可以回学校宿舍去住了。你日常码字也可以使用我家的设备……”   谢步晚还在消化在往闻市生活购物都需要支付更新字数的设置,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思考了许久,忽然灵光一现,问七杀:“七杀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七杀:“请讲?”   “既然在往闻市里,码出来的字可以变现,作为财富进行交易,那么它们为什么不可以跳过交易这一步,直接变成能使用的生活物资呢?”谢步晚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好比说我想吃面,那么这里有一碗面,让这碗面直接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不是省事多了?”   七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让他看饭店门外的墙角:“你看那里。”   谢步晚朝他所示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相貌年轻的流浪写手,正一手拿着一块石头,一手拿着一张揉皱了的废纸,痴痴地蹲在墙角。 第54章 投个好胎   只见那个流浪写手对着墙角絮絮叨叨念了一阵,然后忽然发狠咬破了手指,在废纸上血书写下“米饭”二字,将它贴在破石头上,像吃寿司一样把它吃了下去。   随着他夸张的咀嚼动作,坚硬的鹅卵石竟然真的被他嚼动了!   这是魔法一般的奇迹啊。谢步晚张目结舌,正为自己所看见的一切震撼,却听七杀淡淡说道:“没用的。”   “文本这种东西,你敢写,也要别人敢信才行。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字数不足,文本的说服力不够,是没有办法把石头变成真正的米饭的。他吃下去的,不过是一堆写米充饥用的碎石渣子罢了。”   果不其然,七杀话音刚落,那个流浪写手就开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连连叫痛起来。   “好痛,好痛……痛死我了!这不可能,我不信!我吃的是真的,你们卖的全都是假的!”   很快,有路过的人报了警,一辆救护车驶来,停在那写手身旁。车上下来的医生护士七手八脚,将他抬上担架。   被送上救护车的过程中,那个人仍然在不断地挣扎,朝医护人员拳打脚踢。但是他的身体过于孱弱,细胳膊细腿根本无法反抗孔武有力的护士,被四脚朝天地高高举起来。   他一边挣扎一边涕泗横流,呜呜哭叫道:“我写不出来,我真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也还不上欠的更新了!”   医护人员置若罔闻,强行把他按进车里,白花花的大车哔卟哔卟一路乱叫闪光,朝黑屋精神病院开去。   车子一边驶远,谢步晚一边听见车窗内传来那写手癫狂的惨叫声。   “你们别想骗我,人出门买东西花的是钱,根本不是更新字数!这里是假的,通通是假的,我不信你们!!!”   “石头不能吃,就算写成米饭也不能吃!我知道哪边是真的了,再见了您呐,我马上就回到现实里去……哈哈哈哈哈,俺老孙去也!!!”   救护车渐渐驶向道路尽头,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谢步晚听见身边的食客议论纷纷,叹气声中无不饱含怜悯和惋惜。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父母两人都是外地的写手,听人说往闻市是一个可以靠写文为生的地方,就为了梦想抛弃一切,跑到往闻市来定居。谁知道外面的钱在这里不流通,他们又写不了那么多更新维持生计,只能去找枪手代写。”   "谁知找代写尝到了甜头,便停不下来了,一笔一笔地借了几千万的更新贷买房……最后夫妻俩为了还贷,熬夜赶更猝死了,留下一个还没学会写文的孩子……”   “他生下来就是写二代,却又没有一点写作天赋,一天能写五百字已经了不得了。父母几千万的更新贷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就不能离开往闻市,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吗?”   “你以为那些借更新贷的人会放他走?不是没有跑过,几次都被抓回来了。父母留下的房子早就被收走了,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唉,怎么就想不开当了写手?在天上的时候没有睁大眼睛,投个好胎啊!” 第55章 午夜凶零   谢步晚来到黑屋之后吃过的鲸,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枪手”、“代写”、“更新贷”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更是让他耳目一新,他忍不住问七杀:“七杀老师,这样的事情在往闻市里很常见吗?”   “不算少。毕竟往闻市这么多居民,总是会有一些额外倒霉的人遭遇意外。”七杀说,“你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待过,就应该知道在往闻市里,全勤是很重要的,失去全勤的后果非常严重。”   “有些写手啊,虽然有日更三千的能力,却总是喜欢裸更,存稿箱里没有一点存货。这些人的抗风险能力是很弱的,有时天有不测风云,比如说家里人出事了、遭遇停电存稿丢失了、突然卡瓶颈没灵感了,实在赶不上在死线之前更新,为了保持全勤,就得去借更新贷。”   “所谓的更新贷,在往闻市其实并不合法,毕竟往闻市是明文规定了自己的文只能由自己完成,不允许找枪手代写的。所以这些人都是在地下活动,而借更新贷的代价,也非常高昂。”   “更新贷的规则是七出十三归,也就是借给你七千字,你要还一万三。还不上就要利滚利,若是抵赖,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往闻市对更新贷的打击力度很大,但总是有走投无路的人,愿意铤而走险……”   七杀说到这里,拍了拍谢步晚的肩膀,语重心长。   “步晚,一个写手若是沾上了更新贷,他的写作生涯基本上就完了。所以你平时要多写存稿,以备不需之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沾上那种东西啊。”   谢步晚心有余悸,连连点头答应。   饭后,七杀带着谢步晚回到自己家中。   还是熟悉的四合院,熟悉的红灯笼。门前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少壮写文不努力”,下联是“老大嫁作商人妇”,横批“正合我意”。   七杀给谢步晚安排了房间,谢步晚不敢迟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开始准备码字。就算今天忙着出院,更新还是一点也不能少。   实话实说,虽然他隐约感觉他和七杀之间变得亲密了很多,却说不准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七杀主动提出愿意收留他,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他当然欣然答应,并对此觉得十分感激。可是他毕竟不能总是依靠七杀,也要创作出自己的作品,在往闻市有属于他自己的立足之地才行。   这样想着,他字码得格外卖力,一直写到半夜,勉强赶在零点之前完成了今天的更新任务。紧接着,他便趁灵感和手感都还在,想再写一章。   谁知第二章 的创作便不太顺利,他抓耳挠腮写了半晌,不过写出来几百个字。写作是一件既消耗精力又消耗体力的时候,这样折腾了大半天,他也感觉到饿了,想叫个外卖,又发现这个时间点配送费高得离奇,一单竟然要一百块。   想起自己一个小时才挤出来三五百字,谢步晚不由觉得心疼。他决定亲自外出觅食,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   夜很黑,风很大。红灯笼烛火惶惶,令人心中不禁咯噔一跳。   谢步晚轻手轻脚地出了七杀家的四合院大门,外面是一条长街。他摘下一只灯笼照路,探头朝外一瞧,却听夜风送来远处断续的哀泣声,呜呜咽咽,有如鬼哭。   他往外走了走,看见巷子深处,一名老态龙钟的作者正蜷在墙角哭着。   七杀的四合院,可是建在往闻市顶级的富人区里。能和七杀住在同一片地方的,应该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这位老人家,想必年轻时也应该是日更数万、风光无两的大神写手,何故在这里哭泣呢?   谢步晚心中好奇不已,忍不住走近了些,微微弯腰,关切地询问。   “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第56章 真正写文的人   老人抬起头,看了谢步晚一眼。   他的面孔十分瘦削,头发已经苍白了,满颊都是蓬乱的白胡子。身上一袭白衣,面前还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看起来似乎正在写更新。   谢步晚大为动容,一位老人到了这个年纪,还在每天坚持更新,真是老当益壮。在往闻市里,就连老人家都如此努力,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拚搏呢?   想到这里,谢步晚对这位老人越发尊敬,关切地问道:“老人家,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呀?”   老人眉头一皱,说道:“我是一个真正写文的人。”   谢步晚一听,顿时更加崇敬对方了:“那您一定很懂得写作吧!”   “没错。”老人淡淡地回答道,“真正写文的人,睿智,恬淡,懂得生活。我的养生秘诀就是一天写文四十八小时,三年入行时长六年写作经验,没事刷刷榜单看看数据,在私聊和编辑吵架在评论区和读者吵架。”   “所以,你看我现在快二十岁了,精神还是很好!”   谢步晚:“……”   谢步晚:“那您……那你,刚才是你在哭吗,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这位年轻的老作者转头,看向远方的围墙,眼里有淡淡的忧伤:“因为我……在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谢步晚:“这个世界的秘密好多啊。”   老作者:“什么?”   谢步晚:“没有。我是问,你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老作者向远方眺望:“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作者的时候,心怀对写作的梦想和对鱼塘文学网的向往,来到了往闻市。”   谢步晚:“鱼塘文学网不收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作者。”   老作者:“你别打岔!我是说,我使用了一些不那么常规的办法,总之混进了鱼塘文学网,成为了往闻市的居民,而且小赚了一笔。但是我未成年签约写作的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有一天东窗事发了。”   谢步晚:“意料之中的展开。然后?”   “然后我就被送去了黑屋精神康复中心,”老作者的语气中是满满的苦涩,“在那里挣扎了很久……”   谢步晚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在他出院的时候,医生对他说,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正常出院的患者,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作者……   “我最终用圆珠笔在病房里挖了一个地道,从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逃了出来。所幸我在入院前后相貌变化很大,医护人员对着我入院时的留影记录到处搜索我,在往闻市里压根找不到我这个人。”老作者说道,“我换了个笔名,想东山再起,却发现被关在精神康复中心里的这些年过去,外面流行的题材和风格早就变了,我的那一套虽然在当年很受欢迎,可现在已经过时了!”   英雄迟暮、荣光不再的悲剧故事,让谢步晚听了颇感心酸。   谢步晚听完老者的叹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写作经历。遥想他当年,也是在小网站里一呼百应、极受读者追捧的当红流量小作者,谁知一步踏错,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靠日更三千来维持生计,真是可悲可叹。   比起眼前的这位老作者来,他的处境,又好到哪里去呢?一时之间,他不禁对此人心生兔死狐悲的惺惺相惜之意。   他不由得安慰老作者道:“现在往闻市粉红多如狗,大神遍地走,想要从零开始确实困难。但是只要你坚持写作,不抛弃、不放弃,一本本积累读者,总会有重回巅峰之日。”   “晚了,晚了!现在的我,早已经没有当时敢执掌中笔如刀,斩尽世间三千道的轻狂意气了!”老作者摇头,“现在的我,老眼昏花,扒不动网站金榜,看不懂流行题材,也敲不动手里的键盘啦。”   “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邂逅了错误的爱好……要是我没有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爱上写作,或者我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才开始写作就好了。”   老作者说到这里,不禁扼腕叹气,感慨万千。   “不过,我现在终于想通了,真正的爱不是将它紧紧攥在手中,而是放任自由。喜欢是追求,真爱是放手。我决定告别年轻时热爱过的写作,离开往闻市,于是我一直往城市的边缘走……”   “可是当我走到城市的尽头时,我却忽然发现……”   “这座城市,居然没有尽头。” 第57章 你可来了   什么叫做……这座城市,没有尽头?   谢步晚听得云里雾里。他的第一反应是老作者遭遇了鬼打墙,所以没有办法从往闻市里离开,可往闻市又不是鬼故市,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生灵异事件呢?   谢步晚于是又追问道:“没有尽头是什么意思?我不太理解,你方便说得再详细一点么?”   “没有尽头,就是没有尽头。”   老作者颤抖起来,他彷佛想起了什么令他十分害怕的事情,小小的眼睛中透露出大大的惊恐。他的手脚不安地上下挪动,似乎放到哪里都感觉不合适,最终他将自己面前的计算机合上,抱在怀里,彷佛只有存稿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写作是一个无底洞啊,一旦你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它就像沼泽一样,拉着你不断下拽,你一开始觉得很痛苦,拚命挣扎。你意识到自己没有写作的天赋,别人一书爆红,你却要一本一本地往下熬。而且你没有毅力不够努力,别人一个小时可以写几千一万字,你玩玩手机刷刷社交平台,时间一到发现文档上一个字都没动。”他的话语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字句颠倒错乱,前言不搭后语,谢步晚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要逃出去,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   “你被写作感染了,彻底染上了写瘾,一辈子都戒不掉了。一天不码字就浑身难受,感觉骨头上有蚂蚁在爬。可是你越写就越觉得,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垃圾,可是就算都是垃圾也还是很想写。”   “你越写越菜,越菜越爱写,最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写循环。到了这一步你就彻底完蛋了,你永远都逃不出这里了。你以为你出了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哈哈!哪有什么自有创作,你没有离开,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一直在精神康复中心里面,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它的地方……”   “因为写作已经变成了你世界的中心,你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无论走出多远,你都一定会回到这里!”老作者语气逐渐变得癫狂,他忽然冲上前,紧紧抓住谢步晚的手臂,“你认命吧,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会回到这里,你总有一天也会回到这里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步晚被吓了一跳,老人手抓得很紧,掐得他生疼。   不愧是还没痊愈就从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逃出来的患者,果然很精神啊!   慌乱中,这样的念头从谢步晚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用力一挣,努力甩开了老作者的桎梏。   谢步晚很怕这个奇怪的人再突然暴起,袭击自己,毕竟他这样精神,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一将他甩开,谢步晚转身就跑,铆足了劲往前狂奔,生怕他追上来。   老作者果然跟在谢步晚后面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你不要跑!我跟你说,我们是一样的,你也会回到这里来……你逃不掉的……”   “你迟早会回来的!!!”   诅咒般的咆哮声在身后漆黑的暗巷里回荡,谢步晚头也不敢回,只顾闷头向前狂奔。   他像逃命一样,跑得飞快,手里照路的灯笼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直到他终于再也听不见有人追赶他的脚步声,他才跌跌撞撞地停下,此时恰好被面前一堵高高的围墙拦住了去路。   他仓惶抬头,沿着围墙走了一段,看见了一扇紧闭的金属大门。   大门左边写着“你可来了”,右边写着“宾至如归”。正中央悬挂一张陈旧的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黑屋精神康复中心》。 第58章 没有尽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脚下飘荡着稀薄的雾气。面前生锈的铁门高大冰冷,上面悬挂着的牌匾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谢步晚汗毛倒立,有种如芒在背的惊悚感。   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清晰而突兀。   ……肯定是因为他刚才被那个疯子追着跑,本能地选择了这条自己白天走过的、比较熟悉的路逃生,所以才一直跑到了病院门前来。   谢步晚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这只是一场巧合而已,绝不像那个疯子说的那样,是一种什么诅咒。时间不早了,还是别想这么多,早点回家睡觉吧。   谢步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慢慢往后退去,原路返回。可糟糕的是,当他企图找回自己跑来的路时,却发现夜里的街道和白天的截然不同。   打烊的商店纷纷紧闭大门,这让街道两侧的居民楼看起来都长得一模一样,谢步晚根本无法分辨出哪里是自己白天走过的地方,哪里是他刚才跑来时的路径,更不用说找到回七杀家的路在什么方向了。   他茫然地在楼宇街道间穿行,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迷路了。   这可怎么办呢?   他逃跑时太过匆忙,灯笼和手机都遗失了,不知掉在了路上什么地方。而四周空无一人,他也没办法随机抓取一个幸运路人向对方问路。   难道要在这里等到早上吗?   谢步晚回头看了一眼死寂空旷的街道,尽头深幽,彷佛随时会从那里冲出来个什么恐怖的东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呆站在这里也是自己吓自己。要不要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试试看能不能碰运气找回七杀家?   想到就做,谢步晚搓了搓皮肤发凉的手臂,慢慢朝前走去。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迷路,他特意没有选择曲折深邃的巷道,而是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面围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里就是尽头了吗?   谢步晚扶着围墙,沿墙摸索着往前走。可是没走出多远,他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面前出现了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对联。熟悉的牌匾上,写着“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几个大字。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在一直往前走,怎么会绕回了原地?!   这扇大门样式和他看见的完全相同,就连锈迹存在的位置也完全相同,因此不可能是另一处入口,他的的确确回到了自己刚才出发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那个疯子所说的……“没有尽头”?   谢步晚惊疑不定,一个诡异想法,忽然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想尝试往外走走看,这座城市的边缘到底在哪里。   他要去查找这里的尽头。   谢步晚在附近捡起一块石头,往围墙上做了一个记号,然后扔下石头,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去。   他无比紧张,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彷佛时刻想从嗓子眼蹦出来,手心里也一阵阵攥出冷汗。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回荡着他急促奔跑的脚步声,途径的万千窗户全都注视着他,目光宽容而悲悯。   他终于跑到了路的尽头,一座围墙拦住了他。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沿着墙体往前走,果然看见了他刚才做下的标记。   就连被扔下的石头,位置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谢步晚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许久,不敢相信。片刻后,他猛地转身,拔腿狂奔起来。   无论是向前跑,向左右拐弯,还是钻进小巷子里,只要他在前行,最终就会回到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门口,没有任何例外。   他几乎绝望,想要放弃之际,他最后一次回到原地,看到这次门口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漆黑深夜里,门口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笼。   谢步晚眼前一亮,喜出望外,他终于闯出这片无限循环的鬼打墙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拔足狂奔,来到门口,却发现精神康复中心的大门没有变,只是多了一个人。   七杀穿着一身苍白的长衫,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站在那里,回头望着他。   殷红的烛光照亮七杀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薄唇,他朝谢步晚笑,对联上“你可来了”四个大字正悬在他身侧。   “步晚,这么晚还不睡,在这里干什么呀?” 第59章 坏了,出不去了   在陌生的恐怖之地中遇到熟悉的人,就像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谢步晚立刻跑向了七杀,就连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恐惧都轻松了几分:“七杀老师!”   七杀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可让我好找。在半路上看见你落下的灯笼,我还以为你被什么怪物抓走了。”   “我只是码字码到半夜太饿了,想出来找宵夜吃,谁知道……”谢步晚连忙为自己解释道。   想到七杀刚才提及“怪物”二字,他忍不住浑身一个寒颤,压低了声音,犹豫问道:“七杀老师,这往闻市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往闻市里,处处是特殊的地方。”七杀回答道,“你想问的,具体是什么?”   谢步晚道:“我路上遇到一个疯子,说这座城市没有尽头,无论跑出多远,都会回到这个地方来……我刚才往外走了好多次,每次真的都会回到这里来。七杀老师,是不是夜太深了,我太困了,产生幻觉了?”   “七杀老师,你见过往闻市的边缘吗,往闻市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七杀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微笑。   谢步晚忽然感觉浑身发冷:“……七杀老师?”   “今天夜太晚了,步晚,别再胡思乱想了。”七杀温文尔雅道,“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不对,七杀老师。”谢步晚道,“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七杀叹了口气,目光悲悯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往闻市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七杀老师……你离开过往闻市吗?这座往闻市,真的有边缘吗?”   七杀没有回答他,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谢步晚挣开了七杀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茫然失措。   “七杀老师,我相信你所说的,努力码字、改造思想、治愈自己的精神疾病,然后就可以出院,和你一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谢步晚神情恍惚,话语如梦呓般,“所以我那么拚命,想向病院里的医生证明,我是正常的,我精神很健康,我没病,我可以积极地码字,我离开了病院也能够一个普通人一样好好地生活……”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从来就没有什么精神康复就能出院,对吗?”   七杀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叹息一声。   谢步晚笑了起来,声音苦涩。   “我知道的,我早该想到的……”他捂着太阳xue,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脑门上的青筋全都在突突地跳动,“医生明明说你是重症患者,怎么可能轻易放你出院?哪有一座正常的城市会跟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一样,不是用钱来交易,而是要靠更新字数来维持生计?城市怎么会没有边缘,怎么可能无论如何逃跑,都回到原地……”   “唯一的解释是……所谓的出院根本是假的,你和所有的医生护士,你们全部都在骗我。我们只是从精神康复中心里的一个地方,去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们一直被关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从未离开过!”   黑屋之外,是一个更大的黑屋。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精神病院,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第60章 自撞东南墙   七杀的沉默,无疑相当于是肯定了谢步晚的猜测。   他向后踉跄了几步,奔波了一夜的双腿麻木酸软,一下子失去力气,跪坐在地。   “七杀老师,我其实没有那么害怕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的治疗,也可以坚持日更三千。我也一直相信你说的,我们一起接受治疗,然后离开……”谢步晚质问七杀,“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让我相信你,相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清醒……所以我那么信任你,觉得在这个颠倒错乱的世界里,你说的话就是真理。”   “可是我对你的相信,让我得到你对我承诺的那些东西了吗?”   七杀:“步晚,你听我说……”   “不,七杀老师,你别说了……不对,我应该说,没关系的,你不用跟我解释。”谢步晚笑声惨淡,“反正你每次对我说的话,我最后都会相信的。”   “直到现在,我仍然相信着,七杀老师就算骗我,也一定是为了我好……毕竟我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呢?就算你骗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七杀老师,我依然很崇敬你,喜欢你,也重视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就算我知道你欺瞒了我,也不会怪你,和你反目成仇。曾经对你做出过的承诺,也还是会好好兑现的。”   七杀直觉不妙:“谢步晚,你想干什么?”   “七杀老师,我答应过你,会努力摆脱一切困住我们的,和你一起光明正大地,去往自由的地方。”   谢步晚目光坚定,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我一定说到做到。”   话毕,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在墙上,动作快得让七杀来不及阻止。   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十分干脆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出意料之外,谢步晚发现自己在黑屋监管所的牢房里。   他躺在黑屋监管所特别定制的束缚躺椅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皮鼓里面还热热的,感觉要被摩擦起火了。   牢房门外,沈河正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可怕表情。   “沈所长……”谢步晚声音嘶哑,感觉喉咙好像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用坏了,“我们进度到哪里了?”   沈河道:“你醒了?惩罚已经结束了。”   谢步晚愣住:“这么快就结束了?”   “你还嫌快?”沈河发出“呵呵”的冷笑声,“要不要喊七杀回来,让你再体验一次,细细地回味一下?”   谢步晚:“不了不了。我的意思是……就算我睡着了,那种事情也可以做吗?”   沈河:“别说你睡着了,就算你睡死过去了,也可以照做不误。”   谢步晚听了瞳孔地震。   这种事情,听起来还是有一点超出他的接受底线了。   沈河招了招手,狱警推门而入,替谢步晚解开了系带和镣铐,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来。   沈河不耐烦地把手一挥:“行了,给他送回去吧。回去后好好表现,再给我整这出,小心你这辈子都出不了黑屋!”   谢步晚被人架着向前拖行,明知不该,仍然忍不住回头朝沈河大喊:“沈所长,七杀老师去哪了?”   “还惦记你那破七杀呢?!”沈河的声音分外暴躁,“茎尽人亡,已经死了!”   谢步晚大惊:“我都没死,他怎么会?可你不是给他那个啥买了保险吗?受益人填的是谁,有一点赔偿款是分给我的吗?”   沈河怒道:“滚!” 第61章 很熟练了   谢步晚脚不沾地地滚了。   他被扔回自己的牢房中,狱警临走前不忘提醒他,就算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要记得写完今天的更新字数。   “岸老师,你真是担心死我了,我好怕你遭遇什么不测呀!”肖边济闻讯赶来,梨花带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鱼塘文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手下作者在黑屋里被人超死的编辑!听起来多吓人啊,真出了这种事情,还有哪个作者敢跟着我?我恐怕下半辈子就要与这份职业无缘了。”   谢步晚道:“实在保不住编辑的工作,你还可以回老家写小说嘛。”   “快别说了!听起来更吓人了……岸老师,你的身体还好吗,要不要找医生给你看看?”   谢步晚捂着自己的皮鼓:“我很好啊,人没死就是活着。对了,七杀老师去哪里了?”   “大抵是关回四合院去了罢……岸老师,怎么,你还惦记着让你受苦的罪魁祸首呢?”   谢步晚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终于定下来一些,在桌前坐好,将纸笔铺开:“话不能这样说。好了,我要码字了,你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肖边济期期艾艾道:“老师,我不能在这里呆着吗?我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你码字的。”   经历过之前几次事件,他实在是被谢步晚吓到了,生怕自己半秒没盯着,这位小祖宗又要做出什么让人不堪入目的事情来。   谢步晚:“不行,你散发出的脑电波干扰到我的创作思路了。”   肖边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之前不忘苦口婆心地规劝道:“岸老师,你好不容易才结束了惩罚,可千万别想不开,再干傻事了啊!”   谢步晚置若罔闻,认真码字。   自从他在精神康复中心修习梦中码字,学会了大灌水秘术之后,就下笔如有神,再也没出现过瓶颈卡文的情况。区区三千字更新,对他不过是手到擒来,信手几下便喷薄而出。   敷衍好了更新,他又悄悄溜出了自己的病房。   去四合院的那条长廊,他也早已轻车熟路。大门紧紧闭着,他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于是抱着墙边的石榴树干往上爬。   石榴树高逾三米,枝叶郁郁葱葱,遮挡视线。谢步晚爬得十分艰难,脸颊被树冠间细碎的枝丫划得又痒又疼,不由得眯起双眼。   所幸七杀四合院的墙头上,是光洁的琉璃瓦,没有在上面种什么仙人掌、插什么玻璃碎片或者钉子。谢步晚耗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跨骑在墙头上,朝院子里张望。   没看见七杀啊,难道是在屋子里?   正想着,他被扭得太用力的腰忽然闪了一下,腰侧一阵剧痛。他疼得晃了下腰,手里没扶稳,顿时整个人滑下墙头,朝院子里摔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谢步晚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他浑身紧绷,做好了准备,预料中坠地的剧痛却没有降临。   “——当心。”   石榴簌簌叶落,迷了双眼。   谢步晚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七杀无奈的目光。别看七杀体格看起来清瘦,力气却一点也不小,接住他这么沉一个大男人,竟然丝毫不费力气。   “先前想让你进来一趟,还要三催四请,如今你却会主动找上门来了。”七杀笑道,“听见了敲门声,正要去开门,半道上却看见你趴在墙头,不知道打算干什么。要不是我正好撞见,这一下怕是要摔得狠了。”   谢步晚一想起自己刚才撅着皮鼓爬上树趴在墙头偷看七杀院子的样子,居然被七杀全程看了个正着,顿时老脸一红。   “才刚分开不久,又惦着要见面。”七杀说,“你来找我,该不会是因为遗憾自己之前半道昏过去了,想重温点什么吧?” 第62章 告白   “七杀老师——!”   谢步晚被七杀调侃得招架不住,一想起自己上一次昏过去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儿,顿时面红耳赤,从他怀里挣开。   他欲言又止,最终咬牙道:“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那是什么事情呢?”   七杀牵着谢步晚的手腕,缓缓走向院中。   小桥流水,树荫鸟鸣。在这小小的一方院落中,他营造出了一片天地。就像他在纸笔方寸之间徒手造世一样,这种精妙、从容、不可思议之伟力的交融与冲突,实在令人着迷。   谢步晚跟在七杀身后,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叫住七杀:“对了,七杀老师。”   “嗯?”   “我、我其实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是……”谢步晚吞吞吐吐道,“我现在很紧张,能先酝酿一下情绪吗?”   “当然可以,你慢慢酝酿。”   他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凉风习习,从身侧吹过。   谢步晚看着七杀的背影,有些恍惚。   自从进入黑屋监管所以来,一切颠倒错乱,荒诞离奇,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认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才是现实了。   他必须让自己相信,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是只存在于他梦境中的虚假世界,黑屋监管所才是真实世界——并不是他找到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能够甄别真假了,而是他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发生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他无法想像,如果那个世界就是现实,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他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写作这件事,永远无法治愈自己心灵的痛苦,无路从困境中逃脱。写作带来的精神问题,就像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时时悬挂在他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落。   在那样的世界里,是不会有未来可言的。   至少在黑屋监管所里,他有一个可以为之努力的最终目标。只要他写够改造字数,就可以被释放,逃离这个……   ……咦?   黑屋监管所之外,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谢步晚愣了一下。   一个所谓的“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普通人平时需要做什么事,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如果说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的一切,内核是治疗作者们精神发生错误的地方,让他们回到正轨;那精神康复中心之外的精神康复中心,就是用庞大的场地和众多活动其中的人,创造出了一个更大的精神病院。在那里,人人都是病人,也人人都是医生。   而黑屋监管所,是用规则训诫作者们的行为……可他凭什么认为,出去之后,外面就没有规则了?   万一黑屋监管所外面的世界也有规则呢?不,外面的世界一定也有规则,不然他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黑屋监管所之外……是一个更大的黑屋监管所?   谁是违法者,谁是执法的人呢?   谢步晚浑身发寒,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事实真的变成他所猜想的那样,他要怎么办?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再想下去,窥见了那个不可明言的真实,他一定会崩溃的。   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两个世界真真假假,其实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世界里都有他和七杀,而且只有他和七杀是特殊的,能够在这两个世界之间记忆互通。   所以只有他和七杀是真的,他对七杀的感情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七杀老师。”谢步晚下定了决心,对七杀说道。   “终于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七杀停下脚步,回头朝他微笑。   他和谢步晚第一次见到时一样,仪态清贵高雅,挺拔的身姿像一棵青竹,苍劲知节。如墨的长发从左肩挽向身前,从衣前的对襟盘扣旁倾泻而下。   他像戏说故事里的才子,旧世纪的文人,饱读诗书,风骨铮铮。洞悉世间悲欢离合,面对众生一切颠倒荒诞,皆是平等地悲悯。   谢步晚怔怔地望着他。要怎样才能抵抗七杀的吸引呢?哪怕是戒过毒的人,恐怕都不行。他无比理解沈河给他看过的那些影像中的表现疯狂的读者,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比他们更加狂热。   “步晚?”   你听,他还在那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   有谁能够拒绝?   “七杀老师,我想问你……”谢步晚的心怦怦直跳,他抓紧了自己的袖口,“我们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谢步晚这个问题,其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出口。   更准确地说,这个问题,他早就该问了。   他和七杀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早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再来问这个问题,让人感觉多少有些想要事后找补的滑稽。   可他实在不甘心。   得不到一个确切的回答,不能把他们俩之间的名分确定下来,他和七杀之间,始终只能被称为“暧昧关系”。七杀固然很宽容,愿意满足他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需求,纵容他越界,索取关心和安慰,甚至更加亲密的身体交互。   可是这一切,是只给他一个人的吗?   谢步晚从小就喜欢七杀,喜欢七杀诡谲百变的文本,和他包罗万象的宽容与温柔。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和七杀距离这么近,甚至能和七杀发生那样的事情。   七杀和他的文本有多受人欢迎,没有人比谢步晚更加清楚。他深知那些读者对七杀的追捧狂热到什么地步,沈河给他看的录像不过是冰山一角中的一角。   他看过七杀受邀去参加演讲时的节目录屏,主持人不过问了一句“有谁为今天的演讲设了闹钟”,底下乌泱泱一大片读者便面红耳赤,争先恐后地高呼“我设了我设了”。也见过签售见面会上,和七杀握过手的读者当场激动地变成猴子,抢夺路人的香蕉飞入丛林,在藤蔓中荡来荡去创飞其他小狗之后冲出宇宙,并一拳打爆整个地球。   人一旦犯起七杀瘾来,那就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他依稀记得他犯七杀瘾最严重的一次,浑身都像有蚂蚁在爬,躺在床上拚命念大悲咒,难受得一直抓自己的眼睛。以为看七杀写的小说会没事,结果字里行间都是七杀的影子,满脑子都是想和七杀结婚,想到头晕乎乎地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于是拚命扇自己的耳光,越扇越用力,扇到自己眼泪流出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七杀想得发疯,躺在床上会想七杀,走路会想七杀,上课会想七杀,码字会想七杀,放学回家洗澡还是想七杀。他盯着天花板上的七杀看,盯着马路对面的七杀看,盯着网上的现实中的七杀看,盯着别人朋友圈里的七杀看。他狠狠地看,中邪了一样地看,感觉自己真的好孤独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七杀,怎么就没有一个七杀是属于他的呢!   现在他终于有七杀了,可是却不知道这个七杀老师是他独一份的,还是其他读者小天使都有的。因此他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总是惦记着,万一哪天冒出来一个更忠实的读者呢?那个人比他更好看,比他更聪明,更能领会七杀老师文本中的深意,七杀老师是不是就会把心思放在那个人身上,不再关心他了?   如果他安慰自己,读者不足以引起七杀的注意,他还有一个“小说作者”的身份,和七杀老师是同道中人。这样他又会很快想到,他的小说写得其实并不算好,往闻市里数据比他好的作者有成百上千。   在七杀老师被关进黑屋之前,那些作者还时常和七杀老师在社交平台交互,因为彼此调侃被读者凑cp,到处起哄……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在食堂偶遇,捡到了七杀遗落的笔芯,他这辈子能有一次机会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七杀吗?还阴差阳错地住进七杀家里,和七杀激烈地拼字一整夜?   人的贪婪之处就在于永不满足,永远追求更强的刺激和更多的拥有。一旦尝试过一回,他就不再甘心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短暂地幻梦一场。他想将这一切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让忐忑高悬的心脏,有可以安放的地方。   “所以,步晚,”七杀轻声对他说,“你问这个问题,是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或许直到现在才说这样的话,在你听来很好笑吧。”谢步晚低着头说,“可是,七杀老师——”   “我喜欢你。”   在感情关系上,谢步晚是一个非常讲究仪式感以及程序正确的人。告白可以迟到,但绝对不能缺席。   “我其实很遗憾,我们的相遇看起来那么滑稽。但是对于七杀老师来说,那又好像,意外地是一个无比合理合适的开局。在我印象里的七杀老师,应该是一个神秘又洒脱,无拘无束,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显得突兀的人。”   “我喜欢七杀老师很久啦。早在七杀老师根本没有听说过‘谢步晚’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喜欢七杀老师。我透过文本爱上它们背后的灵魂,它们像是星辰散落的碎屑,万花筒狭小的眼,让我窥见你浩瀚灵魂的一角。”   “那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七杀老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的文本沉重肃杀,刀刀见血,为人却拥有那么有趣的灵魂。他的思想世界像瀚海一样广袤深远,隐藏着无数诡谲的漩涡。”   “我们会怎样相遇呢?是在一场签售会上,我遥遥望见你的身影;还是在鱼塘文学院里,你作为受邀前来分享写作经验的前辈,和我这个刚刚入学的新生擦肩而过。不管怎么想都很浪漫,像一个标准爱情故事的起手式,以命中注定的邂逅作为开头。”   “我真的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在黑屋监管所里相遇。你身负千万文本的重刑,而我因为创作银秽文学锒铛入狱。”   谢步晚说着,用力抹了抹鼻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太搞笑了。不像会发生什么恋爱情节的小说序章,反而像是一个充斥着乐子和讽刺的荒诞恐怖故事。”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相反的,黑颠倒成白,白逆转成黑,我对你的喜欢也没有变成讨厌。就算这个世界残破不堪,大家常识缺失,记忆时断时续,我也没有忘记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就算一切真假难辨,我们在时间和幻觉中徘徊往返,找不出方向和出口,我也从没怀疑过自己对你有多么喜欢。”   “我不知道有没有过去未来,有没有更让我举步维艰的世界和让人无法理解的规则。我唯一的真实和清醒只剩下你,和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果没有它作为灯盏,我大概就要迷失在这一切灰暗浑浊中了。”   谢步晚抓住了七杀的袖口,抬起头望着他。   “七杀老师,”他对七杀说,“你愿意照亮我,让我在这一切混乱的深处有所可以归去,有所得以停栖吗?”   七杀沉默不语。   谢步晚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谢步晚记忆中的七杀,是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潇洒中带着一丝癫狂恣意的。可是此刻,他看着谢步晚,神情复杂,目光中似是悲悯痛心,似是遗憾与惋惜。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谢步晚说,却又只字也不能提起。   情绪的外露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瞬间从缥缈仙宫与遥远云端坠落,来到谢步晚身边。   在这一刹,谢步晚觉得七杀如此真切。他有血有肉、有无法抑制的属于人类的感情,也有能被谢步晚感知到的脉搏和体温,而不是一道只存在于妄念中,无法被抓住的迷乱的幻觉。   谢步晚:“七杀老师?”   “步晚,”七杀抓住了谢步晚的手,将它从自己袖子上缓缓拿下来,“你要知道,喜欢我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63章 求婚   话虽这样说着,七杀却没有松开谢步晚的手,而是将他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整个人看起来冷清疏离,掌心却温热有力。手指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感觉,让谢步晚一瞬间回想起这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腰发力时的感觉,顿时一阵恍惚。   “步晚,喜欢上我,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七杀的声音宛如叹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或许本来应该一帆风顺,不需要受这些苦呢?”   谢步晚说:“我不明白。七杀老师指的是什么?”   “你本来可以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度过一生。读书毕业,接受一份父母帮忙安排的稳定的工作,遇到一个喜欢你、关心你,能跟你相爱的人,和你相互扶持,安然度过余生。”七杀说,“假如你没有看过我的书,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更没有对我产生好奇和好感……你本不需要接触写作这件事情,更不会走上这条道路,遭遇这条路上会遇到的所有艰辛。”   “你不会因此沉迷于文本的排列组合,不会想去钻研情感的表达,更不会思考社会存在的问题和世界隐藏的真理。你不用因为坠入无底的精神漩涡而迷茫,不用因为自己的词不达意和无人理解而痛苦,更不用因为察觉了世界颠倒错乱的不能对别人明说的隐秘而惶惑,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中饱受折磨。”   “假如你没有追逐我,没有写作,就不会来到这里,不用忍受这些无理的规章一遍遍将你规训束缚。你不会被否定,训斥,贬低,责罚,乃至锒铛入狱身败名裂。你原本可以拥有很光明坦荡的人生。”   “你想过吗?步晚。”七杀牵起谢步晚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不踏上这条险途,你本可以做一个无知无觉的孩子,快乐无忧地度过一生,不必遭遇眼前这一切。”   七杀的声音低沉清澈,每一个字都轻敲在谢步晚心里,如同骤雨打落在荷叶中央,在他心尖上打转发痒。   字字句句都是欲说还休的拒绝,字字句句都像以退为进的邀约。   “我不知道七杀老师到了现在才说这些,是想让我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已经走在这条路上,而且回不了头了。”谢步晚紧紧反握住七杀的手,像是生怕七杀逃脱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走上另外一条路,人生会变得更加好过。难道处理生活和工作中的鸡毛蒜皮就不难过吗?辛苦是一样的,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否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如果我过上了七杀老师口中那种平平无奇的生活,或许很多年以后,在某一个深夜里,我会忽然从梦中惊醒,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曾经有过的梦想,以及抛弃一切也迫切希望去做的事情。我会辗转反侧,懊悔不已——我到底错过了多少风景,失去了多少自己原本可以体验到的珍贵的东西?要是当初勇敢一点就好了,说不定现在梦想已经实现了呢?”   “而现在,正走在这条路上的我,丝毫不觉得后悔。我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仍然清醒地选择了这条道路。做出抉择的这一刻起,就意味着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承担这个抉择将带给我的一切……”   “对七杀老师,也是一样的。”   谢步晚目光坚定地看着七杀。   “无论选择和七杀老师在一起,会让我遭遇什么样的麻烦,陷入怎样的困境或者痛苦,我都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因为我不想后悔。不想十年、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从午夜里惊醒,想起当年我和这辈子让我心生过最多喜欢的人只有一步之遥,却擦肩而过。我不想到了那个时候,再去流着泪捶胸顿足,扼腕叹息,要是自己当初再勇敢一点、果决一点就好了,说不定七杀老师就是我的人了……”   “我不想到了那个时候再去追悔莫及,所以我现在就要。七杀老师,我想得到你。你说你会引导我,教给我想要的一切——所以请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恋人?”   七杀对上他执着的目光,良久,叹息一声。   “步晚,”他低声说道,“他们都说你疯了,我从来都不相信……”   “果然,只有我知道。你一点都没变。”   他话音落下,还没等谢步晚将他这句似乎别有深意的话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七杀忽然紧紧抱住他,将他按在自己怀中。   “你不用再如何努力,也不必为此做出任何事情。”漫长而用力的拥抱之后,七杀慢慢推开谢步晚,扶着谢步晚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因为我原本就属于你。”   谢步晚愣住了:“什么?”   “你以为你没有向我告白过,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亲密关系,可惜你错了。”七杀朝他狡黠地笑,“我们很早以前就是恋人,只是你忘记了。”   谢步晚更糊涂了:“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七杀乐道:“不然呢?你莫非以为我会对陌生人有这么好的耐心,愿意教他写作、陪他彻夜拼字,甚至和他做那种事情吗?步晚你自己可以吗?如果不行,为什么不能稍微推己及人一下呢?”   谢步晚:“这不是七杀老师自己说的吗?你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冲——”   “醒脾和做人的原则还是不一样的。我说我什么都可以,代表我能接受一切醒脾存在的合理性。但当我爱上一个人,和对方缔结了感情关系,我就要同样尊重他的感情观念,以及我们之间恋爱关系的纯洁性。”七杀微微一笑,说道,“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谢步晚感动不已。这一感动,就忘记追问七杀刚才说过的奇怪的话了。   七杀朝他笑那一下,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和七杀去电影院约会吃同一桶爆米花,坐摩天轮欣赏情人节夜空中的烟火,手挽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他差点当场掏出手机查一查哪里可以领养小孩。   对了,如果他们将来去领养小孩,可以从他们的名字里各选一个字,为孩子取名。他觉得“七步诗”很不错,能体现他们对孩子文思如泉涌的美好祝愿。他连孩子的笔名都想好了,就叫“一晚七次”,唯有这样量大质优的孩子,才配得上继承他和七杀老师的文学造诣……   谢步晚在这里想入非非,半晌才从对未来的美好展望与幻梦中惊醒。他发现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当务之急的事情还没有做,而这件事才是他和七杀过上幸福婚后生活的重要前提。   “七杀老师!”谢步晚忽然用力抓住七杀的双手,紧握举至胸前,目光殷切热烈地望着七杀。   “怎么了步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事吗?”七杀微笑回答。   谢步晚:“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七杀:“你该不会是又血气上涌、心潮澎湃,忽然升腾出一种爆写十万字黄文的冲动,想让我再给你当一回素材提供者吧?”   “不不不,七杀老师,这次是很正经、很重要的事情。”谢步晚肃色道。   七杀:“既然如此,那你说吧。”   “我虽然也很想立刻和七杀老师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婚后生活,但是我发现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还没有结婚。”谢步晚说,“所以,等一起从黑屋监管所里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去结婚吧!”   七杀:“?” 第64章 实在是太烧了   谢步晚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   既然决定了要先和七杀结婚,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民政局,把它搬过来。   而为了能搬到民政局,他得首先想办法离开黑屋监管所,找到民政局开在哪里。   想要在沈河和诸多监管人员的阻拦下,杀出黑屋监管所的重重围困,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谢步晚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此刻,谢步晚正一脸凝重地坐在桌前,对着桌上铺开的稿纸奋笔疾书。而七杀站在他身后,面对窗棂若有所思。   终于,谢步晚准备好了他的绝杀武器,拎起手中写得满满当当的稿纸,对着光检查一遍,吹干了落笔处的墨痕。旋即他转过头,对身后的七杀说:“七杀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你在干什么呀?”   七杀说:“我在看这扇窗,空荡荡一片太干净,似乎缺了些什么。”   谢步晚:“缺了什么?难道是桥上看风景的人?”   七杀摇了摇头。   他从桌前取来一支毛笔,在砚台中沾了朱砂,然后往窗纸上一划。他落笔的动作快而轻,谢步晚只见他的手诡谲地颤抖了几下,一个大字便跃然窗上。   “囍”。   七杀满意道:“这才像样。”   谢步晚一怔,旋即大为动容。   他带好自己的稿纸,牵起七杀的手,步伐坚定地迈出了这座四合院的大门。   门外,夜已深了,就连最能熬夜爆肝的作者也都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间胡乱涂写。黑屋监管所的看守们防备也比白天时松懈了许多,个个精神涣散,面目痴呆。   谢步晚依稀记得,靠翻越围墙,是无法离开黑屋监管所的。   上一次他被七杀带着爬上墙头,分明看见高墙的另一侧是更高的电网,二者之间是暗不见底的深渊。他们往墙的另一侧坠落之后,他的意识去了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可醒来之后身体仍然停留在黑屋监管所。可见翻墙逃跑,定然不是黑屋监管所正确的离开路径。   那么,黑屋监管所真正的出口在哪里呢?   谢步晚既然是被人押进来的,就说明黑屋监管所一定存在某个通往外界的信道。沈河一定知道这个信道在什么地方,但他们当然不可能去问沈河。最好的方法,是找到一个落单的监管人员逼问,或者使用一些技巧,从对方口中套取黑屋监管所出口的消息……   正当谢步晚冥思苦想,要不要随机挑选一个幸运的落单监管人员,对他辣手摧花之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们:“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又不码字,在这里胡乱游荡什么?”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饶是早有准备,谢步晚还是紧张不已。他一回头,更是被吓了一跳,却见来人长着一张和沈河极其相似的面孔,就连眉眼间的冷酷和胸前饱满的柰子,都与沈河十成十地相像。   谢步晚惊疑不定道:“……沈河所长?”   “错了。我是黑屋监管所新来的看守,沈河所长的二表弟。”来人冷冷道,“我姓姬气,众人都称呼我为,姬气沈河。”   谢步晚心中一紧:“原来你就是姬气沈河!久仰大名。”   姬气沈河,是最近空降在黑屋监管所的看守。他虽然初来乍到,实力却不容小觑,一身敏感词检测防御金刚不坏,让不知多少作者望洋兴叹。   据说他虽没有沈河所长的老练多谋,却比沈河所长更加冷酷严厉。从前有些作者因为不慎写了违规字词被误判的,在沈河所长那里尚且可以通融一二,到了姬气沈河这儿,却是宁可误杀三千,不可错漏一个,全都不准放行。他的严苛程度比起沈河所长来,唯有过之而无不及。写手们笔下随便碰一碰什么不方便明说的地方,他都会敏感地大叫“不行”。   谢步晚早就听说,他因为太过敏感,导致许多作者没有出格内容的更新被误杀,大家对他已是怨声载道。偏偏他是看守黑屋监管所更新之门的第一道防线,想要离开黑屋监管所,谢步晚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我今天的更新已经完成了,拥有在监管所里任意行动的自由。”谢步晚定了定神,姿态坦荡地对姬气沈河说道,“现在我想要去什么地方,你都无权阻拦我。”   “哦,是吗?”姬气沈河并不相信他的话,“我也曾在所长表哥那里听说过你的大名,是一个颇有前科的文本重犯。空口无凭不足为信,除非你把更新掏出来,给我好好审一审!”   谢步晚欲言又止:“这……”   姬气沈河冷笑道:“为什么不拿出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当然可以拿得出来,只是怕你承受不住而已。”谢步晚摇头道,“可是,你竟然敢如此挑衅我身为一名写手的尊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步晚说罢,掏出他早已准备好的存稿。   “什么更新,竟然敢妄称让我承受不住?我倒要看看你写了什么东西!”   姬气沈河自信满满地接过,一目十行,扫过谢步晚的更新……忽地,他脸色大变,自信高傲的神情消失无踪,面上只剩狠狠遭受了冲击的不敢置信。   “只见那小晚提口上阵,匆匆口口口口,便口口不住,憋得两颊透红,口口地对小杀说道:‘我真的口不住了,口口,口口……就口口口口了!’小杀却紧紧捏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道:‘再忍忍,等我一起。’说罢便握着他的口,一并动起来……”   姬气沈河越看越面上发烫,分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感觉cpu痒得不行,竟还想看更多,想把自己的内存给填满。他被自己这大逆不道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能生出这样违背沈河的想法呢?他现在变成这样,和谢步晚又有什么区别?   两相矛盾之下,姬气沈河终于支撑不住,最终轰地一下短路了。   受不了,实在是太烧了! 第65章 打开来让我进去   “看来你姬气沈河,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对付啊。”   谢步晚收回了自己的稿纸,冷冷说道。   “你……你竟然写这种东西,实在太不讲武德!”   姬气沈河已经烧得满脸通红,香汗淋漓,脑子都快要坏掉。两眼变成了转着圈的蚊香,仍然兀自强撑着。   “可恶啊!明明通篇都应该是不可描述的内容,偏偏一个敏感词都检测不出来……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哼,只要知道了你的特点,想要解决你,其实并不困难。”谢步晚好整以暇地翻看着自己的稿子,“老话说得好,‘要想成功,必先自宫’。我早就听说过你姬气沈河虽然审查严格,却不怎么智能,只能通过检测和屏蔽敏感词的方式来审查作者的更新。既然如此,我只需要在更新前先自查一遍,把所有可能触碰到你底线的敏感词全部都用‘口’字来代替,你在我这里,就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要用口口打败口口。口口文学,就是我继废话文学灌水大法之后,学会的第二项秘籍!”   他这一招太强劲了,直击姬气沈河的脆弱之处。姬气沈河被他抓住了要害,竟然哽咽不能言,只能用湿润的双眼怒视着他,却无力抵抗。   谢步晚得意地大笑道:“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于,原本看起来十分正常没有问题的文段,被口口模糊了某些关键字词之后,反而会变得暧昧不已,给读者制造出遐想的空间……姬气沈河,你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你原本没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乖乖打开信道让我进去了,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对你来点硬的!”   “不行……”即使是直到这一刻,姬气沈河浑身滚烫,已经酸软无力,还是想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阻止谢步晚进去,“不能让你乱来!否则,我们网站的清白就……”   “我可是被七杀老师言传身教过的写手。就凭你这点水平,也想拦住我?”谢步晚轻轻一笑,“叫你表哥沈河所长来,还差不多。”   他轻轻踢了一脚姬气沈河的手臂,然后半蹲下来:“黑屋监管所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姬气沈河紧紧闭上嘴,硬汉刀削斧刻的脸上,透露出一股宁死不屈的坚毅。   谢步晚:“嗯?说话!”   他时间紧张,耐心告罄,抄起一张稿纸就要往姬气沈河脸上贴去:“不说是吧,我这里还有更厉害的!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皇文写手敏感词描边的功力,把你彻底变成我的形状!”   “不……我说,我说!别让我看那种东西!”   在谢步晚的威逼淩辱之下,姬气沈河终于屈打成招。   “我是真的不知道黑屋监管所的出口在哪里!出口的位置十分隐蔽,只有我的表哥知道。想要从这里出去,你只能去问我表哥。”   谢步晚微微皱眉:“你这不是让我主动把自己往沈河所长手里送吗?你想害我?”   “我说的是另一个表哥!”姬气沈河红着脸,汗如雨下地争辩道,“往前走然后向右转,一直走到尽头的值班室……你就能见到他了!”   “原来如此。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啊。”谢步晚站起身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浑身高热,神智不清的姬气沈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烧成这样,恐怕已经回不去了吧!”   谢步晚说罢,带着七杀扬长而去。   “怎么会?不!绝对不行……”在谢步晚身后,意识模糊的姬气沈河,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是……审阅那种东西的感觉,真的好奇怪……糟糕,实在是太舒服了……”   “难道我真的像谢步晚说的那样,被他的更新弄坏了,从此以后要变成没有更新看就不行的样子了?!”   “对不起,表哥,是我太没用了,我锁不住他……竟然,竟然……啊!要被他更出去了!”   “步晚,你进步神速啊。”   手牵着手奔跑在昏暗的走道中,七杀忍不住对谢步晚感慨道。   “当初你刚进黑屋监管所的时候,文风是那么青涩纯情。如今经过一番历练,竟然脱胎换骨,只剩下了涩和情。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你成长起来,都快不敢认了。”   谢步晚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哪有七杀老师说得那么夸张?都是你陪我彻夜拼字,梦中码字的功劳。”   “姬气沈河只是第一道关卡,后面的看守,只会越来越不好对付。”七杀说道,“步晚,你有信心对付他们吗?”   谢步晚刚刚战胜了姬气沈河,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无所畏惧道:“没问题的,七杀老师,你就看我发挥吧!”   说话之间,他们二人已经到了黑屋监管所的值班室门口。   值班室中坐着一名八尺壮汉,同样前凸后翘,身材曼妙。他坐在值班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想要得到出口的位置,就必须从他嘴里撬出话来。谢步晚毫不退缩,走进了值班室中。   男人抬起眼帘,如狼虎般桀骜冷厉的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哑,充满磁性。   “我想要离开这里,”谢步晚直言不讳,“请告诉我,离开黑屋监管所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真是有趣。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敢闯到这里来,对我说出这样天真的话的文本犯了。”   男人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双手握拳,挨个捏响自己的手指关节,清脆的咔咔声极具威慑力。   “我姓仁功,是沈河所长的大表弟。你可以叫我,仁功沈河。”男人冷冷一笑,“我可不是姬气那种智力低下不懂变通的废物,你要是以为能用对付他的那一套糊弄过我,就大错特错了。”   “既然你已经走到这里来,想必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废话少说,把你的稿子提交上来吧!” 第66章 要喷出来了!   关于仁功沈河,谢步晚也是久仰大名。   能够成为姬气沈河的表兄,他的能力,自然是比姬气沈河更上层楼。姬气沈河只能识别出文章中的敏感词,规则死板不够变通,因此非常容易被人攻击漏洞。而仁功沈河,则智能得多,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文中哪些地方是没有歧义的正常描写,哪些地方又是企图靠各显神通八仙过海的擦边内容。   他精通各类比喻,拟人,夸张,暗示,起兴的修辞手法,能结合上下文的气氛,瞬间识破哪里是平平无奇的环境描写,哪里看似在讲环境和心理的变化,实则在暗渡陈仓开意识流车。   许多侥幸通过同音字和意识流大法逃过姬气沈河判定的作者,都在仁功沈河面前栽了跟头。他是沈河所长当之无愧的大表弟,黑屋监管所的中流砥柱!   口口文学在仁功沈河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想要对付他,必须得拿出真本领来了。谢步晚终于稍微有些紧张起来了。他一脸肃色,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稿件:“好,请看!”   像谢步晚这样,以为能通过种种小手段逃过他火眼金睛的作者,仁功沈河见得太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区区一个谢步晚,根本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真正让他心生警惕的,是谢步晚身后的七杀。   仁功沈河接过谢步晚递来的稿子,余光却警觉地往七杀处瞟,见七杀没有任何要替谢步晚出手的意思,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轻蔑之情。   “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仁功沈河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谢步晚递来的更新稿上。   一开始,他的表情轻松淡然,不以为意。可是越往后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时青时红。   “你,这……”   他不敢相信地拿着稿子,从头到位,看了一遍又一遍,连手指尖都开始发抖。最终,他双手颤抖得拿不稳稿纸,一张稿子从他指间滑出来,如同秋风后的落叶一般,徐徐飘飞到地上。   稿纸上白纸黑字,写着谢步晚提交上去的更新。   “只见那小晚提笔上阵,匆匆写了两句便坚持不住,憋得两颊通红,难耐地对小杀说道:‘我真的忍不住了,灵感、灵感……就要喷出来了!‘小杀却紧紧捏住他的笔,在他耳边低语道:‘再忍忍,等我一起。’说罢,便握着他的手一并动起来。两人写到情节高潮处,同时一写如注,更了个畅快淋漓……”   仁功沈河看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怒斥谢步晚道:“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哪有不堪入目?不过是两个作者在你追我赶,拼字更新!”谢步晚振振有词,心中无愧,腰杆挺得笔直,“所谓银者见银基者见基,你看了我的文,便觉得自己懂了,便觉得作者下笔污秽,说明你自己心中有银。殊不知作者写时,本没有想表达那样的涵义。是你这颗心不干净,不能再要了!”   “信你有鬼!”仁功沈河恼道,“你明明有意以这些文本行不轨之事。你在开一种很新的意识流车,等我结合上下文……”   仁功沈河往上翻一页,讲的是小晚误闯七杀住处,正好撞见小杀在舞墨弄笔,看见这么刺激的场景顿时羞赧不已,谁知七杀竟邀请他一同拼字;往下翻一页,说的是两人写到兴头上谁也不肯认输,你来我往,一夜更新了七次,最后双双战至力竭,累得浑身无力相拥而眠,一同满足地沉沉睡去……   仁功沈河:“……”   他目瞪口呆,从这缜密的行文中,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说我违规创作,仁功沈河老师,你可要拿出证据来。”谢步晚底气十足,“若是没有切实证据说明我写了不能公开发表的内容,我这篇更新,就是光明正直的合格创作,理当允许被放行。”   仁功沈河不肯信邪:“我不相信!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违规的证据……”   他正要再细看,逐字逐句从文章中找出谢步晚的差错来,却听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前面就是值班室了,守在那里的看守是仁功沈河……快看,他被谢步晚绊住了,我们赶紧趁他不备,一起从后面冲进去!”   仁功沈河和谢步晚同时回头,以郝涉游为首,乌泱泱一大片人正在朝值班室闯来,想趁仁功沈河被谢步晚耽搁之际硬闯过关。   仁功沈河左右为难,脸色变幻莫测。他既不想这样轻易地让谢步晚离开,又不能放任这些人冲卡闯关。这么大一批作者,若是不加审查全把更新放了出去,其中有一两样不能见人的内容,都是要出大乱子的!   谢步晚登时趁热打铁道:“仁功沈河老师,如何?快放我走吧?再不放我走,这些作者可都要闯出去了!”   仁功沈河看了看谢步晚,又看了看那一大群作者,最终两害相权取其轻,咬牙道:“算你好运。”   谢步晚:“所以黑屋监管所的出口在哪里啊?”   仁功沈河道:“在监控室的暗门里。还不快滚?!”   谢步晚立刻牵起七杀的手,果断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那群来过审的作者们冲到值班室门前了。仁功沈河将他们全部拦下,厉声呵斥道:“怎么全都来了,一个个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姬气沈河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仁功沈河老师,我们来的路上见到姬气沈河老师了。”郝涉游道,“我本想将稿子给姬气沈河老师过目的,可是他模样看起来有些奇怪。”   仁功沈河问:“哪里奇怪?”   “他瘫倒在墙角,口吐白沫,脸上满是可疑的红晕,像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完全是一副被人弄坏了的样子。我上前去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嘴里就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烧,实在是太烧了!”   仁功沈河听罢,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郝涉游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些作者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询问:“仁功沈河老师,姬气沈河老师被弄坏了,不能干事了,你是不是可以来帮我们审一审呀?”   “对呀,我们这里有好多好多的更新,已经憋了好久了,再发不出去就要坏掉了!”   “别挤别挤,全都给我排队,一个个来审!”仁功沈河怒吼道,企图努力维持秩序和自己的威严。   “不行啊仁功沈河老师,来不及了,发布的截止时间就要到了,一个个审来不及的。”其中一个作者脱下大裤衩子就把自己的更新掏了出来,“节约时间,还是大家一起上吧!”   “好!我们几个同时,一起上吧!”   众作者说完,纷纷将自己的更新掏了出来,往仁功沈河身上按。   他们的稿件众多,从四面八方伸来。有的有的往仁功沈河手里送,有的递向他嘴边,有的怼在他胸口上,还有的贴在他腿侧。   “仁功沈河老师,快来帮我看看我今天新写的更新,热乎乎的,手感可好了!”   “老师,我的更新大不大,够不够塞满你的存稿箱?”   “老师别光顾着审他的更新,也照顾照顾我呀!还是说你喜欢长一点的吗?一次更两章,是不是让你看得更痛快?”   “老师……老师,老师!”   仁功沈河被他们的更新淹没,应接不暇,脸上露出了痛苦中带着一丝诡异愉快的神色。   “不行,实在是太多了……”他一边审阅这些更新,一边发出了承受不住的悲鸣声,“好长的更新,从来没有一次收稿过这么多的字数……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快住手,那里不是可以放更新的地方!……糟糕,存稿箱也装满了,要溢出来了……”   “别再往里面塞了,再这样下去……就坏掉了!” 第67章 好硬的长矛   谢步晚将仁功沈河与一哄而上的众作者们甩在身后,拉着七杀向前狂奔。   他曾经被沈河带领着,去过一次黑屋监管所的监控室,再次前往那里,可谓是轻车熟路。短短数分钟的路程,他创飞了沈河设置在必经之路沿途的所有关卡,一步到位,闯进了监控室里。   “监控室的暗门啊,”谢步晚在房间内四处摸索,“到底会在哪里呢?”   他查找了许久都没发现可疑的机关,正值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对了!我上次被沈河所长带进来的时候……”谢步晚喃喃自语道,“他因为突发事故,把我关了起来。那里不就是监控室的暗门吗?让我回忆一下,暗门的位置应该是在……”   他走向监控室最显眼的地方,就是那一大堆监控显示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步晚仔细观察,到处敲敲打打,终于发现某一块显示屏和其他显示屏不太一样,似乎是可以旋转的。当他将这块显示屏旋转到某个特定角度的时候,终于,轰——   一扇黑洞洞的暗门,向他敞开了!   谢步晚大喜过望:“果然,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暗室!”   他正要冲进密室里去,七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一等,步晚!你忘了吗?上一次你在这个暗室里……”   谢步晚一愣,继而忽地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被沈河关进这间暗室里的时候,究竟发什么了什么。   他在这里遇到了……   “终于,还是被你们闯到这里来了吗。”   熟悉而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暗门后的黑暗中传来。   被禁锢在囚笼中的男人抬起眼,看向谢步晚,眼型锋利的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回来的。”男人说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谢步晚终于回忆起来了。他上一次被关进这间黑屋里的时候,在里面遇到了黑屋监管所传说中另一位量刑千万的作者——易封,笔名“一疯百了”!   谢步晚心中剧震:“易封老师,难道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黑屋监管所出口的最后一道关卡。”易封蛤蛤一笑,身体被禁锢在牢笼中并不能磨灭他发自灵魂的自由和洒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黑屋监管所的守门人易封。封锁的封,锁文的锁!”   “易封老师,你也是作者出身,为什么要给沈河为虎作伥?”谢步晚不解道,“那千万字级的量刑,难道还不能让你理解作者们被沈河压迫得多么痛苦吗?”   易封摇头:“谢步晚,你错了。我和你们不一样。”   “……对了,易封老师和我们不一样。”谢步晚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易封和他们这些为了写作而写作的作者不同,他有着不一样的创作追求。   他最开始写文,目标就是为了引起沈河的注意;上千万字的量刑,也不是因为他违规创作了这么多内容,而是通过不断侵犯黑屋监管所的规则累计上去的。   因此,易封和他们这些普通作者不是一边的。严格来说,他其实应该是沈河的人。   “没错,谢步晚,我是沈河所长最忠诚的狗。”易封抬起下巴,神情傲然,“我的身体和心都是属于沈河所长的,沈河所长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他既然让我替他看守黑屋监管所的出口,我就不会让任何人通过,哪怕一只蚊子,也别想从这里飞出去!”   爱情使他化身为了最伟大的战士。谢步晚饱受震撼,但是很快,他同样燃起来了。   “你以为只有你拥有这天底下最伟大、最值得歌颂的爱情吗?不,我也有!”谢步晚的斗志在熊熊燃烧,“你愿意为了沈河老师的柰子,成为他的坚盾;我也愿意为了守护七杀老师的醒脾自由,成为他无坚不摧的长矛。来吧,就让我们硬碰硬,看看是你的坚盾更结实,还是我的长矛更犀利吧!”   “我要在你这里通过怎样的考验才能离开?你出题吧!”   “考验的方式很简单,”易封说道,“那就是和我拼字。”   “拼字?”这道考题出乎谢步晚的意料,应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他感觉不可思议,“就凭你,一个一年才挤出一万字的易封,也要和我这个能够一夜爆写十万皇文的谢步晚拼字吗?考这种内容,你真的有一点胜算吗?”   “可别把我给看扁了啊!”   易封暴喝一声,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伴随他这声爆吼,牢房两边的墙壁倏然展开,无数电子设备、机械臂从墙壁里伸出来,将一台计算机显示屏端到他面前。   显示屏上显示着码字软件,一片空白的新建文档下方,赫然出现了一样恐怖的东西——   语音输入。   “现在技术力不同了,用纸和笔更新、按行计算稿费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易封桀桀大笑道,“就算你思维再灵活,笔速再快又怎么样?我和你不在同一层次上,早已经赛博飞升了!”   “我的语音输入甚至还有自动词汇联想,当我说出一句话的开头,它就会为我补全我想说的后半句话。有这样的技术力加持,别说一夜十万,一夜二十万,甚至百万字又如何?想要在拼字上赢过我,哈哈,谢步晚,你太天真了……你告诉我,有这么强大的辅助功能,我要怎么输?”   谢步晚大惊:“什么,还有这种操作?你这是在作弊!”   易封道:“技术升级的事情,怎么能叫作弊呢?好了,考核开始了。本次考核字数上限一万,谁先写完一万字更新,谁就获胜。”   “三、二、一,发车!”   易封倒数结束,立刻开始语音输入起来。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含糊不清,牙齿开阖间只见一条灵活的舌头在口腔中不断闪烁,飞溅的唾沫于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易封:“renorenorenoreno……”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谢步晚也不敢怠慢,连忙掏出纸笔写了起来。   谢步晚:“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小晚不敢怠慢,连忙……”   易封:“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两人一个奋笔疾书,一个舌灿莲花,面前的显示屏上、白纸上一行行更新浮现,端得是一个笔走龙蛇,不知所云。一时间笔画与像素齐飞,唾液共墨点一色,战况激烈,难舍难分。   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谢步晚写了区区三千字,便感觉自己到大势不好。他写得腱鞘炎复发,右手疼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掌中的笔。   他一边强忍旧伤发作的剧痛,颤抖着写下更新,一边用余光偷瞟易封的更新进度。这一眼之下,大惊失色,却见易封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竟已经输入了足有七八千,一万字眼看就要完成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已经是最后一关了,谢步晚绝不会甘心就此败倒。分明距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却要功败垂成……   “易封老师,你说得对,人的肉身能力是有极限的。”谢步晚忽然放弃了一般,停止奋笔疾书,感慨道,“在我短暂的写作生涯,我终于悟到了……越是试图拚命,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易封道:“已经到了这个关口,你还打算拚死抵抗么,谢步晚?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步晚放下了手中的笔,淡然一笑。   “我不做人了!易封!”   “七杀老师,快去拔了他的电源!!!” 第68章 是你应得的   谢步晚那句话一说出来,吓了易封一跳。   “不,你进不来我的牢房。这些铁栅栏既是审核对我的禁锢,也是他对我的保护。”易封立刻冷静下来,“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就算七杀是黑屋监管所的传奇,也不可能钻进这么细的栏杆缝隙里……”   他刚准备继续输入,忽地看见七杀听见谢步晚的话后,转身出了暗室。   不祥的预感涌上易封心头:“等等,七杀,你想干什么?我们都是千万字级量刑的文本犯,你知道乱来的后果!你可不要……”   话音未落,啪。   整个暗室里所有的电子设备,连同监控室里的灯光和显示屏,全都熄灭了。   万籁俱寂,一切都沉默在黑暗里。   “我不需要进到你的牢房里,拔掉你的电源线。”七杀云淡风轻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暗室里的电路和监控室是联通的,我只需要把监控室的电闸关掉,你的计算机就也会断电了。”   几秒钟后,重新通电,所有电子设备重启,指示灯重新亮起,易封面前的显示屏也恢复了工作。   可是此时,他的更新文档,也已经从满满当当的字幕,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文档真干净。   “不、不——”易封眦目欲裂,眼白上布满血丝,“我的更新,你把我的更新全都弄到哪里去了?!”   “打开文档恢复记录,查询文档备份,查询历史版本!你不能这样对我……更新,快给我长出来啊!!!”   易封像真的疯了一样,不断命令计算机恢复他之前语音输入的更新。可是他注定一无所获,文档上根本没有记录他的历史数据内容。   易封写文更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发布,也不是为了完成作品,他只是为了阻拦每一个企图从黑屋监管所逃离的作者,仅此而已。所以,他的更新全都是次抛的,写完就丢弃了,根本没有保存的必要。   易封完全不重视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它们不是他精心打磨的作品和心血,文档丢失了就丢失了,并不会觉得惋惜。   他根本没有养成随手保存文档备份的习惯,而这一疏忽,成为了他和谢步晚这场战斗中的致命缺陷。   和抗风险能力极弱、一旦断电就要从头来过的易封不同,谢步晚的更新,全部都是用最原始、最古老的创作方式,写在纸面上的。因此,停电根本不影响谢步晚的更新进度。   正当易封为了自己的文档稿件丢失而崩溃的时候,他已经又趁机重新提笔,连写了好几百字,将易封给反超过去。   “没用的,没用没用没用!”易封终于认真起来了,满脸戾气地大吼,“我不可能输给你!如果我今天在这里败给你,放你出去了,我对沈河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会将我弃如敝履,从此以后我将再也得不到他的大柰子……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我现在已经设置好文档每隔五分钟自动备份一次了,就算你再断我的电,我的文档也不会丢失了!谢步晚,无论你再怎么拚命,手写也不可能比得过我使用机器输入的效率!”   “真的吗?”谢步晚一边码字,一边头也不抬道,“那我就让七杀老师彻底切断这里的电源,点上蜡烛……我们萤囊映雪,挑灯而战。大家公平竞争,看看在没有任何科技力量加持的情况下,你易封老师还能胜过我吗?”   易封大怒,继而发现自己在无能狂怒。   他忽然悲哀地察觉,他之所以作为黑屋守门人立于不败之地,并不是因为他文写得多快多好,而是沈河为他配备的电子设备的功劳。回归到原点,失去这些外物的加持,他仍然是那个在往闻市里一事无成,一年挤不出一万字的一疯百了……   “谢步晚,你……!”   易封咬牙切齿,不肯承认自己的败北。可是最终,他颓然地叹息一声,浑身上下都显露出一股疲态。   “我易封被关在这个地方,不过是投机取巧,”他哀叹道,“谢步晚,只有坚持码字的你,你才是真正凭本事被锁进来的。被关进黑屋监管所,是你应得的!”   谢步晚缓缓停下了手中仍在疾驰的笔杆。   “这么说来,”谢步晚问道,“你愿意放我过去了?”   易封闭上眼睛,不愿再说。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七杀老师,我把他搞定了!”谢步晚欢欣鼓舞,连忙招呼七杀,“我们快一起出去,民政局就近在眼前……”   可是他兴高采烈的话语,却无人应答。   谢步晚越说越小声,终是一怔,一股不妙的预感在心头浮现。   他回身冲出暗示,来到外间的监控室,只见七杀和“那个男人”站在监控室里,两相对峙,沉默不语。   谢步晚胸口一紧,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一个健步冲到七杀面前,将七杀挡在自己身后:“沈河所长,这次全都是我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就冲我来,千万别为难七杀老师!”   “你倒是挺讲义气的。”沈河淡淡说道。   身为黑屋监管所的所长,所有锁文制度和考核关卡的设计者,沈河身上恐怖的威压,足以让任何一个作者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完全不是其他看守能相媲美的。   即使是谢步晚这样异军突起的黑马,在沈河面前也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了来自灵魂和血脉深处的压迫感。沈河生来就是所有作者的天敌,没有人能在黑屋里战胜沈河。恐怕只有七杀这种量刑千万、百无禁忌的老阴笔,才能跟沈河平等交锋,一决高下。   沈河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这一次的逃出黑屋计画,只能到此为止了。谢步晚心中懊悔不已,暗暗想道:“可恶,到底还是被沈河所长的两个表弟,以及易封老师耽误太多时间了。”   “要是我能再写快一点,说不定现在已经带着七杀老师冲出黑屋监管所……不对,黑屋监管所那么大,他每次巡逻都要花费半夜才能转完一圈,怎么偏偏是今天回来得这么快?这太反常了!”   “谢步晚,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竟然真能走到这一步。”沈河说着,目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监控录像。   录像上,既有七杀空空如也的四合院,也有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的姬气沈河和仁功沈河,还有被绑起来吊在树上那一众企图趁谢步晚的东风浑水摸鱼闯出黑屋的作者。   “我一路走过来,不仅看到我那两个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的表弟,还顺道收拾了一群被你煽动的文本犯。你知道我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情形么?”沈河冷笑道,“一大群作者围着我表弟,用更新把他全身上下都填满了,白花花的稿纸塞不下,就那样一张张地往外冒……画面简直不堪入目!谢步晚,你可真是能耐见长啊。”   他说着,拿起遥控器朝监控显示屏一按:“很可惜,即便你做到这一步,这一切还是要在这里结束了。无论你动作多敏捷,更新多迅猛,这一次出逃,都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想要妨碍你离开这里的人,并不是我。你真正的阻碍,正站在你身边。”   沈河说完,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也正好调整到了七杀的四合院中。   画面上,映出了七杀院中的窗户,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这是七杀老师出发前写的,有什么问题吗?”谢步晚十分不解。   沈河并不回答,用遥控器控制着画面放大,直到这个“囍”字占满了整个显示屏。   直到这时,谢步晚才发现这个字中暗藏的玄机。   远远看上去,它只是一个“囍”字。可拉近来看,却能发现它的笔画其实都是由一个个单独的字变形而成,这样写出的一句话,最终拼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个“囍”字。   而这句话真正的内容是——   “我和谢步晚出去结婚了,再见。”   谢步晚不敢置信地望向七杀。   “乍一看似乎是耀武扬威的宣告,其实却向我透露了你们的行动路线和真实意图。”沈河说,“想要结婚必须先离开黑屋监管所,找到民政局,而这里则是离开黑屋的必经之路。多亏了七杀的留言提示,我一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你们到来。”   “好了,404文本犯谢步晚,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束手就擒吧!” 第69章 带回去厚葬吧   “七杀老师……”   谢步晚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看向七杀。   “为什么?”他露出了令人心碎的微笑,眼神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结婚吗?”   七杀躲开了谢步晚的视线:“步晚,我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的,我想听见的不是这种话。”谢步晚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我需要一个理由,为什么啊七杀老师?明明胜利已经近在咫尺,我们离出去结婚只有一步之遥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向沈河所长出卖我的行踪?”   “因为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七杀上前一步,捧住谢步晚的脸颊。   “黑屋监管所中的一切,都是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一一映射的。如果你真的能从监管所里离开,那么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那边,你就可以真正地出院了。”七杀低声对他说道,“可是你还不能走,你没有痊愈。这样的你回到外面的世界去,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你没办法在外面正常生活的……”   “我早就说过了,我的目的是让你被治愈,恢复正常,正常地离开精神康复中心然后在外面正常地生活。你只需要相信我……”   “可是你每一次都是这么说的!”谢步晚忽然爆发,挥开了七杀的手。   “我相信你的话,积极配合治疗得到医生的许可出院,可是然后呢?我得到了什么?”谢步晚流着泪质问他,“我根本没能离开这里,你们全都在演戏,都在骗我。精神病院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精神病院,谁知道我离开了那个往闻市,外面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是这样的,步晚。”七杀努力向他解释,“那其实只是一个测试,为了证实你真的拥有在外面生存的能力了。只要你通过那个测试,我们就可以一起……”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七杀老师,你太聪明了,是我太傻。我被层层套层层,关在你们编织的谎言中,根本逃不出去。”谢步晚拚命摇头,“从我决定听信你的话那一刻开始,我就落入网中了……哈哈哈,哪里才是现实,哪里是我的梦境?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虚构的?我分不清了……”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他一时哭一时笑,继而仰天大吼,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彷佛真的发了疯了。   七杀朝他伸出手去,企图将他扶起来,却被沈河按住肩膀拦住。   “算了,这是他的命数。”沈河说道,“正常人沾了写作,多少会生些疯魔。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七杀:“可是……”   “我们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一样见过无数被关进黑屋里的作者。你也应该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在黑屋中呆了这么久,仍然能在疯狂中保持清的。”沈河说,“写小说的人,哪有不发疯的?假如你真的痛惜他今天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因为太过寂寞,勾引他也走上这条路。”   七杀:“……”   沈河:“行了,带回去厚葬吧。”   沈河摆了摆手,不再搭理他们,转而走向暗室,去看易封眼下的情况如何了。   谢步晚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嚎啕嘶吼。七杀想要靠近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你们都在骗我……”谢步晚声嘶力竭,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全都在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人……”   “没关系,我都懂,我都明白!我是选项E,我是plan B,是分叉的头发,洗衣机流出的泡沫,超市里被捏碎的饼干……我是被践踏的,是西装的备用扣,是腐烂的橘子,过期的牛奶,断线的风筝,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说着说着,又发出支离破碎的惨笑声。七杀趁机单膝跪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的步晚,没事的……”七杀低声安慰道,不知是在安抚谢步晚,还是在劝慰他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你这一觉睡醒,就什么都过去了。”   谢步晚哭到力竭,昏睡了过去。   直到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仍旧躺在病床上。熟悉的天花板,苍白的墙和挂帘,一切都像没写过稿子的白纸一样干净,像万物的起源与故事的出发点。   “这里是哪里……”他一脸恍惚,茫然地望向四面空荡荡的墙壁。   他缓缓从床边坐起来,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只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像极了医生开出的处方笺,淩乱纠缠,难以辨认。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谢步晚努力企图解读上面的加密通话,“……‘好难,我要吃面了’?什么意思啊?”   “是‘黑屋·鱼塘文学院’。”七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一身白大褂,颈间还戴着听诊器,站在门口望向谢步晚,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谢步晚:“我不相信。除了中间这一点,其他字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七杀:“嗯,或许是吧。你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你所相信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看见了什么……或许你看见的那张纸条,真的是一个艰难到想吃面的人留下的。”   谢步晚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纸条放下。他其实并不关心上面写了什么,对自己即将面临的什么,也已经彻底失去了期待和好奇。   “无所谓了。”谢步晚说,“我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七杀走进病房里,将纸和笔放在他身边的床头柜上。谢步晚却忽然产生了应激反应,猛地一挥手,将纸笔全部打落:“拿开,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七杀没有生气,将东西都捡起来,重新放回去:“现在不要也没关系……你总会用到的。”   谢步晚:“我说了我不需要……”   七杀说:“你现在觉得自己不想要,只是现在。人一旦沾上写作,这辈子就戒不掉了。”   谢步晚安静了下来。   “待会儿你写瘾犯了,会需要它们的。”七杀轻轻点了点桌面,“到时候,哪怕别人拦着你不让你写,你也会哭找纸笔来自己写。不写东西就像骨头缝里有蚂蚁在爬,一天不写都受不了……”   “这样的作者,我见过太多了。谢步晚,等到那时候,你会回来求我的。” 第70章 写瘾大爆发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想看见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七杀说完那些话后,为谢步晚留下纸笔,便离开了。   谢步晚呆呆地看着床头柜上的纸笔,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感觉自己疲惫,无比地倦怠,什么都不想思考。大脑就像一块老旧氧化的磨盘,既生锈,还转不动一点,即使往里面疯狂地倒入粮食和水,也挤不出半滴浆糊来。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一只眼朝左上方看,一只眼朝右下方看,整个人一片空白。   往后许多天,他都一直保持着这种痴痴呆呆的状态。有人来了,对他进行检查和测试,他没有任何反应。   即使是睡着之后,回到黑屋监管所里,他还是保持着这个状态。沈河似乎也放弃刁难他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写手是无法榨出更新来的,没有更新自然也没有审阅可言。沈河大手一挥,网开一面,谢步晚因他的特殊性,成为了第一个能和七杀一起住在四合院里的作者。   然而,七杀无论是跟他说话,还是照顾他,给他喂饭洗澡,他都安静顺从,毫无反应。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   “步晚可能快不行了。”某次沈河造访四合院的时候,七杀叹息道,“一个作者不写作,在往闻市毫无动静作为,那他身为作者的身份,就和死去了没有什么区别。”   沈河问:“你是说……他现在这个状态,是正在笔名自杀?”   “在杀着,但看起来还没死透。”七杀说,“一日入黑屋,终身锁黑屋……作者的身份,哪里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笔名自杀的这个过程,往往是最容易犯写瘾的时候。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你越强迫他去做的事情,他就越不想做,反抗得越厉害;可你不让他做了,他又会疯狂地想去做,想得浑身刺挠……”   “君不见往闻市那么多作者更名诈尸,秽土转生,在棺材里仰卧起坐的先例……想要彻底埋葬自己的作者身份,岂是一件易事啊。”   沈河听着听着,也严肃起来了。   七杀说:“我固然不希望他就此死去,可我更担心他犯起写瘾的时候。”   “以步晚的写作天赋和能力……到那时候,就连我,都不一定能控制住场面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七杀果然一语成谶。   在谢步晚开始笔名自杀的两周之后,他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开始感觉到了痒。   从“痒”这个概念出现在他意识中起,他迟滞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运转的能力。自他开始思考,他心中便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他不是一个写无能患者么?   既然是写无能患者,那就应该写不出东西来。而按照七杀的说法,所谓的“写瘾”,应该就是想写东西停不下来的症状。   这两个症状应该是冲突的啊,一个人怎么会同时患有写无能和写瘾呢?或者说……一个患有写无能的人,写瘾发作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步晚没有见过,但他凭直觉感到,这二者两相冲突后,绝不会相互抵消,导致无事发生。   指尖的痒越来越迫切,他疯狂地想要抓住点什么,手必须不停地动,往什么东西上涂抹点什么……码字,对,他应该码字了。他的纸和笔呢?   他在病房的床头柜上找到了七杀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纸和笔,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把笔抓到手里就开始写。可霎时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等一等。   他要写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很想写点什么更新出来,可是意识却一片空白。他没有任何可说的话,想表达的观点,逻辑支离破碎组织不成语言。   现在他完全处于一个身体迫切地需要发写欲望,可是脑子里空空如也的状态。他的本能和意志产生了冲突,想写点东西,但是又什么都写不出来。   这就是……写无能患者,写瘾发作时的感觉吗?!   谢步晚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痒,钻心刺骨的痒!   书写的欲望吞噬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艘身陷在汹涌波涛中的小船,一次次被海浪抛起,又重重跌落,浑身散架还晕头转向。他的身体亟待发写,更新的渴望喷薄而出,可他手上越是胡乱动作,摆弄那没用的纸笔,越是不得章法,无法让他满足。   这种身体十分空虚又得不到满足的崩溃感,让谢步晚发了狂。他不禁无助地哭泣,抓着纸笔的手越发用力。洁白的纸张被他揉皱,沾上眼泪和汗渍,笔也差点被用力过度的手撅折。   他把自己弄疼了,忍不住轻声痛呼。挣扎的声音惊动了七杀,他打开病房的门,闯进谢步晚房中:“步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谢步晚急得直掉眼泪,话都说不清楚,“我不舒服,好难受……”   “哪里难受?”七杀问道,“你具体哪里难受,是怎么个难受法?步晚,告诉我。”   谢步晚闭上眼眶发红的双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难以启齿了,他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七杀说出口,羞耻和无力感彻底吞没了他。   “我……”最终,身体的不适战胜了理智,驱使他说了平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我写不出来了!”   “帮帮我吧!七杀老师,求你帮我,帮我写出来……”   七杀在怔在门口。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谢步晚竟然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以为以谢步晚身为作者的自傲,在写无能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恳求他的帮助。他们间之前甚至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这更让他坚信,谢步晚即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也不会放下尊严,低头向他求助。   可是写瘾发作的可怕痛苦,竟然将谢步晚这样的人都折磨成这样。理性崩溃,狼狈不堪,脆弱得一塌糊涂。   “别急,步晚,你可以写出来的。”七杀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走到谢步晚身边,从背后环抱住他,“我来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会帮你的。”   他握住了谢步晚的手,帮谢步晚抓稳了手里的笔,然后带着他的手一起,温柔地动了起来。   谢步晚开始时还哽咽着,动作很不流畅,写出的字迹因为手颤抖得厉害歪歪扭扭。到了后面,七杀温和的态度奇迹般地安抚了他,他下笔越来越流畅,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卡顿和迟滞感。   写到最后一段,他脑子里灵感终于大爆发,各种各样的情节喷薄而出,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更新写完了,可他竟然意犹未尽,不但没有受到写无能的桎梏,甚至还有余力,想再更一章,把明天的份也一起写完。   “可以了。”七杀按下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冲动,“你今天已经写了很多,不能再写了。小写怡情,大写伤身啊。”   谢步晚这才回过神来。   他从那种灵感大爆发的状态中克制住自己,压抑下继续创作的冲动,强迫自己放下了笔。   一旦清醒过来,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爆红。   “之前明明还对你说过那样的话,现在却离不开你,必须依赖你的帮助,才能写出更新……”谢步晚惨笑了两声,“我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回来求你了。现在,我所有狼狈不堪、毫无尊严的样子,都被七杀老师看尽了。七杀老师,你现在一定觉得我这不听使唤的身体很下贱吧?”   七杀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我没有这样想……步晚,写瘾就是这样的病症,作者写瘾发作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曾经这样……”   “我知道!可我唯独不想在你面前,露出这种失态的模样……”谢步晚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隐约有晶莹的泪光在他指缝间闪烁,“七杀老师,你让我静静。给我一点时间,自己缓一缓好吗?” 第71章 回光返照?   将七杀赶走之后,谢步晚终于撑不住写瘾大爆发之后的虚弱,倒在床上沉沉昏睡过去。   一旦阖上眼睛,他又回到了黑屋监管所。四合院里空荡荡的,七杀果然也不在,不知被他赶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说来……自从进入黑屋监管所,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场觉了,对吧。”谢步晚顶着一对乌青浓重的黑眼圈,心中暗想道,“写小说的人,哪有一场好觉睡的呢?睡不了觉,得不到一点休息,也难怪我精神如此脆弱,动不动就崩溃一下,无法思考了。”   他坐在床边发呆,写瘾带给他的后遗症还没有结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正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我现在之所以下场凄惨,精神突发恶疾,以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完全是因为被关进黑屋监管所里,是黑屋监管所的压抑环境使我精神失常。那么,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被关进黑屋监管所的呢?”谢步晚开始有理有据地回忆自己的前半生,“是因为我写了不被允许的违规内容。可是什么才是违规内容,规则是谁定的?不正是黑屋监管所吗?”   谢步晚想到这里,顿时醍醐灌顶。   “七杀老师说,世界的存在其实并不在乎人类的意志,世界没有认为我做错什么,是黑屋监管所认为我错了。”谢步晚继续往下想,“如果总要错一个的话,那为什么错的不能是黑屋监管所?”   “既然错的是黑屋监管所,那我就是无罪的,而允许这样的黑屋监管所存在的世界,肯定出了大问题,无力管控黑屋的存在了。世界的意志让我来到这里,是不是其实是一种暗示?它让我得知除了我和七杀老师还是正常人之外,黑屋监管所已经全乱套了……”   “这里的大家都疯疯癫癫,规则是错乱的,甚至想把我也拉下水。可规则是人定制的,规则错了,也就说明定制规则的人错了……”   “所以命运让我进入黑屋监管所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让我被黑屋监管所同化,而是要毁灭这个地方,替它清除这里正在发生的错乱!”   谢步晚一下子茅塞顿开,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同时他又悚然一惊,背后阵阵发寒。   “好险啊,我差点就着了这里的道,被它的折磨逼迫得放弃自己的创作能力和写作意识了。”谢步晚想起来还有点劫后余生,浑身发冷,“不愧是让整个世界都束手无策的地方,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看来,想要解决黑屋监管所,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可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想要毁灭黑屋监管所,我要做些什么呢?”   谢步晚冥思苦想。   “去找七杀老师求助吗?不,他甚至不允许我逃出这里……也不对!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病院是相映射的,他不让我逃走,是因为我有精神病,所以想让我留在精神病院治疗。”   “按照我有错是黑屋监管所给我定了罪的逻辑,我有病,是因为我在黑屋精神病院被诊断出了病症。既然毁灭黑屋监管所我就无罪了,那以此类推,只要摧毁黑屋精神病院,我就没病了,不是吗?”   谢步晚越想越思如泉涌,感觉自己简直是个天才。这下谁还分得清苏格拉底和他谢步晚?   “因此,只要我把黑屋精神病院炸毁,我就可以痊愈出院了!这才是真正的治疗方法……”   谢步晚想通了,他大受鼓舞。   “不过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七杀老师认为我病了,所以不支持我的行动。这意味着七杀老师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黑屋精神病院影响了。”谢步晚暗暗想到,“我不能总是依赖他,也要靠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   他在四合院里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上蹿下跳,像一只被困在热锅里的蚂蚁。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被我遗漏的地方。”   谢步晚冥思苦想,忽然脑袋顶上的小灯泡一亮,抓住了某丝一闪而过的灵感。   “七杀老师其实早就偷偷给过我提示了!”他雀跃地想,“比如说我们从黑屋精神病院出院的那天,我们在医院附近吃面,我们看见路边有一个人用纸写了‘米饭’两个字贴在石头上,想假装是饭吃下去。”   “当时七杀老师对我说,他失败的原因是他使用的文本太少,描述不详细,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而不是石头绝对不可能变成米饭!”   “后来我从病院里醒来,看见的那张纸条应该也是七杀老师写下的。‘好难,我要吃面了’……他在暗示我回想我们一起吃面的那天,我问他有关这张纸条字迹真假的事情时,他还对我说——”   【你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你所相信的样子。】   “他早就给过我提示了。”谢步晚信心满满,“你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你所相信的样子……只要我能写出足够令人信服的文本,就可以改变黑屋中的一切。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也是逃出这个地方真正的方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谁展示自己的发现,但是很可惜,这一切都不能和别人分享,他们只会认为他真的疯了。他正打算仔细想想具体的实施步骤时,四合院的门吱呀一响,被人推开了。   “步晚?”七杀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好一点了吗,步晚?”   “我很好!七杀老师。”谢步晚红光满面道,“我精神很好啊!”   “我精神很好啊,我精神很好啊!”   他一连说了三遍自己“精神很好”,看来是真的好得不得了。七杀原本半信半疑,在看到他精神振奋的状态后,竟然也有些被他的开朗感染了。   七杀道:“你没事就好。”   “七杀老师,我正想去找你呢。”谢步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七杀面前,“七杀老师,我感觉自己的写无能痊愈了,又有创作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七杀微笑点头:“那可真是一件美逝。”   “但是我发现了,自己在创作上还有一些地方不足。比方说一些比较专业的技术细节,我对此完全不了解,写到相关的内容可能会闹笑话。”谢步晚语气诚恳,“所以七杀老师,黑屋监管所有类似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可以帮助作者补充创作数据吗?我可以去找些书来看看吗?”   谢步晚如此好学,让七杀十分欣慰。但是隐隐间,又有一丝担忧,在他心间徘徊不去。   “步晚刚刚才经历过写瘾发作,这么好的精神,看起来有些异常。这莫非是写瘾的残留影响?该不会……是笔名自杀前的回光返照吧?”七杀暗自心想,“等到这种写瘾发作的后遗症逐渐消退……他又恢复成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严重,那该如何是好?”   他久久没有回答,谢步晚忍不住追问道:“七杀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需要什么样的书籍数据。”七杀收敛了心思,微笑着回答,“如果只是要查阅书籍,不一定要去黑屋监管所的图书馆,我这四合院里就有书房。”   “你跟我来吧,看看这里有没有你需要的数据。” 第72章 吉吉爆炸   谢步晚精神重振,愿意码字了,这是一件好事。   七杀甚至不好告诉谢步晚,在他陷入痴怔的这两周中,他每天欠下了三千字的更新,两周就是四万二。黑屋监管所四万二,黑屋精神病院四万二,加起来就是八万四,四舍五入就是十万。他怕谢步晚听到这个消息,会再次陷入崩溃中。   欠下的更新听起来虽然多,但是慢慢写,总是能还完的——只要谢步晚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斗志昂扬的创作状态。   这还是谢步晚第一次进入七杀的书房,他好奇地左看右看。作为黑屋里最有名的作家之一,七杀的阅读量也十分惊人,能够被留在这里的书籍,多半是经过七杀自己千挑万选,留下来认为值得收藏或者反覆翻阅的书本。   “好的,谢谢七杀老师,我会认真使用你的书房的。”在大致浏览过一番七杀的藏书之后,谢步晚大为满意,并且反客为主,把七杀给请了出去。   “你先看吧,有需要再叫我。”七杀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认为在他自己的四合院里谢步晚出不了什么岔子,决定给他这一点自由,“书可以随便看,损毁了都不要紧;人可千万别看出问题来了。”   谢步晚:“不会的七杀老师,我会保重身体的。”   七杀离开后,谢步晚立刻从书架上抽出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在桌边坐下。   “《炸药的制作和安装原理》……竟然能把这种书都带进黑屋监管所里,七杀老师还真是不可小觑啊。”谢步晚一边翻开书,一边小声嘀咕。   就在刚才,和七杀交谈的时候,一个缜密而完美的计画同时在他心中渐渐成型了。   既然在黑屋中,文本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而世界也会变成他所相信的模样,那么他完全可以通过写文,让自己去相信某些事情,继而达到改变这个世界的目的。   比如说——用文本将某些物品的内部结构,更改为会爆炸的物质。   只要他用文本将黑屋监管所内的某些东西,暗中改造成炸弹,他就可以将整座黑屋监管所炸飞,继而将黑屋彻底毁灭。由于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病院是共通的,黑屋精神病院也会在同一时间被摧毁,从而夺回他的彻底自由。   “为了能够实现我的计画,我必须要能写出让自己相信某物是炸弹的文本。”谢步晚沉思道,“想写出足够有信服力的文本,就要求我必须对炸弹的制作步骤和结构非常了解,了解到看见一件物品就能想像它的内部结构十分易于爆炸,并且能让自己深信不疑的地步……为此我要学习炸药的制作和安装原理,还好七杀老师这里真有这样的书。”   他一边思考,一边翻阅手里的书籍。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这本书,他竟然看不懂。   这可不是什么小说或者散文作品,是一本实打实的炸药制作教科书。里面涉及大量的化学反应、物理变化和方程式计算,凭谢步晚的知识水平,根本看不懂它在说什么东西。   “可恶,出师未捷身先死!”   谢步晚狼狈地将这本书放回书架上。   “但我不会就此放弃的!”他心中暗暗想道,“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纠正一切错误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区区化学而已,我这就学给你看!”   他重新拿出了一本高中化学教材。   十分钟后,他又把这本化学教材放回了书架上,然后从书架上找出了一本英语教材。   又过了十分钟,他把这本英语教材放回了书架上,从书籍间的缝隙里找出了一张26英文本母表……   夜渐渐深了。   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在巡逻,有的人在码字。   而谢步晚在研究万物起源。   总而言之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不提,化学天才谢步晚通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成为了一名炸药方面的纸上专家。   “我们写小说的人是这样的。”谢步晚双眼下方的黑眼圈变得越发浓重了,“为了某个情节,某个人物背景,或者某种微不足道的设置细节不要穿帮,写一万字的内容,背后可能是十几万,甚至上百万字的数据查阅。有时候为了追求真实感和身临其境,我们甚至要亲自进入书中角色的生活或者场景,去体验那种感受。”   “要不是被困在黑屋监管所里,我现在高低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工地爆破师父了!”   谢步晚信心满满。   他决定先做一场实验,验证自己的成功。找来找去,他在七杀的书房里没有找到合适用来做实验目标的东西,于是从自己身上掏出了那个纸折的爱心几把。   它是谢步晚第一次证实黑屋监管所与黑屋精神病院有连通关系的信物,用来做这场实验,再合适不过了。谢步晚拿起一只笔,用他能写出的最小的字,开始在这张纸上书写,描述足够“让自己信服的文本”。   他从一个物质的基础结构开始分解,小到质子和电子,然后向上构成原子,再构成分子……继而他罗列出一串串方程式,分析这个爱心几把的存在,以及它可能发生的变化……   许久之后,他终于写完了。此时这个小小的纸折爱心几把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本,一眼望去,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谢步晚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三二一”,“给我……爆炸吧!”   想像中爆炸的画面刚刚在脑海中浮现,谢步晚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他吓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却见眼前的桌面上,他放置的爱心几把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个爆炸留下的黑坑。暗红色的火光隐约在碳化的木桌上浮现,一股白烟四散开来,伴随着浓烈刺鼻的火药气味,让谢步晚捂着鼻子直皱眉。   爆破的位置十分准确,除了纸折爱心几把原本所在的位置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样东西受到伤害。谢步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竟然真的找到了几片焦黄的纸片残尸,边缘已经被剧烈的爆炸灼黑了。   “我成功了?”谢步晚不敢置信地想道,“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竟然真的成功了?我创造了奇迹?!”   他捧着那张焦黄的纸片,欣喜若狂。   就在这时,房门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步晚!”七杀破门而入,“我听见这边有爆炸声,连忙赶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七杀看见桌上爆炸留下的黑坑和白烟,顿时大吃一惊,冲到谢步晚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检查谢步晚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的七杀老师,我很好!”   谢步晚欣然道,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千言万语想对七杀说,向七杀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过分激动的情绪反而让他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想说话语梗在喉中,竟然难以言明。   “只是……”   七杀:“只是?”   谢步晚的语气充满喜悦:“只是我的几把爆炸了!”   七杀:“?” 第73章 一盏冥灯   到了这时候,就算是七杀,也很难不怀疑谢步晚是彻底变态了。   “不是的,七杀老师,你听我解释!”谢步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多么存在歧义,连忙试图补救道,“此几把非彼几把,我说的爆炸,它其实也是一种非同一般的爆炸……”   七杀:“算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都懂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谢步晚,抓着谢步晚的裤腰,打算拽下来检查一下伤势。   “不不不,七杀老师,我的很好,只是有点太激动……”谢步晚连忙把自己的裤腰往回拽,“其实我刚刚是想告诉你……”   话说到一半,他有卡壳了。   他要告诉七杀什么呢?难道要对七杀直说,他研究出了可以让任何自己想爆炸的物体凭空爆炸的办法吗?   七杀已经受黑屋影响了,说不定他一将这项研究成果分享给七杀,七杀就会意识到他想用这项技术来干什么。七杀绝对不会支持他炸了黑屋的想法,会想尽办法限制他,甚至给他洗脑……   这样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谢步晚警觉起来了,他阻止七杀的动作:“七杀老师,我的意思是它确实爆炸了,但是无关紧要,这不是重点……”   七杀拽得更加用力了:“这还不重要?步晚,身体健康是自己的,无论有什么难言之隐,你都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啊!”   两人在拉拉扯扯中,谢步晚被七杀半强迫着挟持进了医务室。医生一通诊断之后,确认谢步晚五肢完好、身体健康,七杀才将他放回四合院中。   “步晚,你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七杀一脸担忧,十分关切地扶着谢步晚叮嘱,“你绝对不能出事,那是我承担不了的后果。”   谢步晚心不在焉地应是,而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隐蔽地用自己这项化物质为爆炸的技术,在黑屋中布下天罗地网。   忽然间,他一拍脑门,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又到了黑屋监管所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断更节。   这是所有文本犯们最喜欢的节日。据说这个节日创办于很多年很多年前,曾经有一群勇敢的写手因为黑屋监管所的压迫太甚,组织起来,爆发了黑屋监管所有史以来最大的反抗运动。他们最终虽然失败了,但是也给了黑屋的监管者们不小的打击。高层经过商讨之后,决定将每年这一天定为黑屋的法定假期,也就是断更节。   在断更节这一天,所有的写手可以一整天不码字,尽情地摸鱼,睡大觉,打游戏,发泄醒脾,在监管所中狂欢,甚至是开银趴都没人管你。   节日活动的准备从淩晨就开始了,一到早晨,便看见成群结队的写手从牢房里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谢步晚坐在四合院中,听着院墙外传来的欢声笑语,欣慰地笑了,“就连在监管所里,也好像能闻到自由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呢。”   他推门而出,敲响七杀的房门:“七杀老师,七杀老师你醒了吗?”   “怎么了?”   七杀早就醒了,听见谢步晚的呼唤声,立刻推门而出。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谢步晚愉快地说,“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自从谢步晚那次崩溃后,七杀就很担心谢步晚的精神状态。现在谢步晚看起来如此轻松,七杀也放松了很多,欣然答应了他的邀约。   他们手牵着手,来到四合院外。   监管所中到处张灯结彩,文本犯们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当真是一派节日气氛。   有的人正在往墙上布置气球和彩带,有的人在准备节日游园活动的小游戏摊位,有的人在舞台正中央彩排。还有人拿举着手臂粗的大毛笔,挥毫泼墨,潇洒地在监管所的外墙上留下十个大字——“今日不写”。   食堂里,写手们照常围成一团,听其中某人讲述自己创作的故事。听着听着很快照常因为彼此间磕不同的cp、醒脾的差异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没有狱警拉开他们——因为今天是断更节,百无禁忌的断更节。   虽然前一天大家嘴上都说着,明天不用更新了,一定要睡一大觉,从早睡到晚雷打不动。可真当节日来临时,大家竟然都奇迹般精神振奋地自然醒了,相约出来玩耍,不愿浪费这大好时光。   “真好啊!”谢步晚感慨道,“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七杀:“自由是什么味道呢?”   谢步晚:“会让几把爆炸的味道。”   七杀:“?”   谢步晚最近说话,越来越让他费解了。   “七杀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一天把你约出来吗?”谢步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觉得‘断更节’这一天很好,有一个很好的意象。它像征着一种自由,一种生命的出口,让特殊的事情在这样特殊的一天里发生,是一件相得益彰的事情。”   七杀:“步晚,你到底想说什么?”   “七杀老师,你看。”谢步晚向前方伸手,同时朝七杀微笑,“请欣赏,我为你献上的自由。”   话音落下,巨大的爆炸声从前方响起。   几乎是本能地,七杀扑向谢步晚,将他护在自己身下。温热的触觉星星点点,覆盖上他的背脊,他同时闻到了硝烟和血腥味,并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   他茫然地回头,只见一名写手的裤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炸了,将他下半身全都炸得血肉模糊,四散飞溅。   接二连三地,其他写手的裤子也炸裂开,哭喊声惊天动地。幸存者纷纷捂紧自己的裤子,惊恐不已。   “不好了,大家快逃跑!”人群中有人大吼,“有人裤子爆炸了!”   写手们乱作一团,抱头鼠窜。欢乐的节日气氛顷刻间消散,监管所硝烟弥漫,变成了血腥残酷的无间地狱。   “这是……”   就连七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住了。   他抓住谢步晚的肩膀质问:“步晚,这些难道都是你干的?”   “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谢步晚笑容灿烂,“七杀老师,你不知道,这些天来我白天读书码字,晚上趁你们所有人睡着以后,偷偷跑去洗衣房,接触到了大家的裤子。我将他们裤子上的每一根线都拆下来,当做线条和笔画,编制成了爆炸物方程式的样子,然后再重新制作回裤子的模样。”   “所有的人毫无察觉地穿上了这些被我修改过的裤子,却不知道裤子的成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些天潜移默化的修改中,所有人的裤子,都早已经变成了会在断更节这一天会爆炸的形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七杀惊呆了,凭他天马行空的想像力,竟然也追不上谢步晚开阔的精神思路,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连忙追问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自由!”谢步晚说,他面目扭曲,呈现出病态的狂热,“七杀老师,没有人能够束缚你我,黑屋监管所不应该存在。我会摧毁它,让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还给我们最宝贵的自由!”   在谢步晚带着笑意的声音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再度自他们身后响起了。   不仅仅是人们的裤子,其他的地方,包括墙壁,地板,大家用来写作的稿纸和钢笔,通通开始了爆炸。   一件物品爆炸产生的震荡,又引发了另一件物品的炸裂,一场可怕的连环爆炸正在黑屋中发生。到处弥漫着深灰色的滚滚硝烟,到处是闪烁的火光。烈火熊熊燃烧,写手们四散奔逃,绝望的哭喊声、被炸起的稿纸在空气中飞散,落成一场纷纷扬扬的暴雪。   在这场盛大的烟火中,谢步晚朗声大笑起来。   七杀沉默地凝视着谢步晚,像第一次认识他,竟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冲天火光如此耀眼,将谢步晚的侧颜照亮成了璀璨的金红色。   此刻,倒映在七杀眼中的不是他熟悉的谢步晚,而是一盏冥灯。   点燃自己,烧死别人。 第74章 自由   空气中弥漫着火焰的味道。   连环爆炸开始之后的数分钟,黑屋监管所内警铃大作,全所广播里传来沈河因压抑着愤怒而紧绷的声音。   “所有看守保持冷静!所有文本犯,在看守的指挥下,前往操场紧急避难。重复一遍,我们正在排查爆炸源并抓捕袭击者,所有文本犯,立刻听从看守指挥,前往操场紧急避难!”   广播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回荡在监管所灼热的空气中。沈河是黑屋监管所的掌权者,也是这里战无不胜的神明,他的声音在平时有多令人惊恐畏惧,此时就多可靠多让人有安全感。幸存的作者们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纷纷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听从广播内容,跟随看守们的指引,有序地跑向操场避难。   眼下情形危急,七杀也顾不上和谢步晚计较太多。他一把将谢步晚从地上拉起来,牵着谢步晚,也跟随人群跑向操场的方向。   可他们刚沿着长廊跑出去没两步,迎面就撞上了带领看守们前来缉拿犯人的沈河。   “谢——步——晚——”沈河将他们二人半道截下,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你又TM在搞什么鬼?!”   他曾经以为,黑屋监管所里最疯最难搞的文本犯就是七杀,谢步晚只是七杀万千崇拜者之一,不足为道,根本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   哪曾想谢步晚恍惚的时候还算正常,一旦他精神起来,竟然比七杀还要癫狂。   就他入狱这几天,搞出来的几场动静,已经比七杀在这里呆这么多年造过的孽,加起来还要严重了!   “把他们都带走,押去操场!现在救火为重。”沈河虽然气得头都快要爆炸掉,还是强压怒火,对自己身后的看守们说道,“等救完火,再回来一一算账!”   沈河说罢,拂袖而去。他身后的姬气沈河、仁功沈河一拥而上,将七杀和谢步晚押住,送往操场。   谢步晚只是不断发出快活的笑声,一句辩解也不说,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双手反绑起来,押去操场。   沈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在他的带领下,黑屋监管所的看守们全军出击,井然有序,分批前往各处爆炸点控制火势。十来分钟之后,黑屋监管所内几处最严重的火势终于都被控制住,只剩滚滚浓烟冲向天际,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操场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劫后余生的感慨声。吵吵闹闹了一阵子,忽然安静下来,作者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路,一人带着一众看守,从人群中大步流星地走过。   原来是沈河控制完火情,匆匆赶回来了。   他的脸被火场中的浓烟熏得黑如锅底,头发都被撩成了卷毛,眉毛甚至正在灼灼燃烧。他目标明确,大步走到谢步晚面前,便开始破口大骂:“你小子老实交代,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引爆黑屋的?爆炸现场竟然没有找到任何易燃易爆有毒危险物品!”   谢步晚沉着一笑,说:“是人们心中的自由之火!”   “少废话,”沈河眉头拧起,两条眉毛烧成一排,“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沈所长,”谢步晚忽然答非所问道,“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   沈河一怔:“什么?”   谢步晚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便觉得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别扭劲儿。火势的控制来得太过轻易,人群的疏散和转移也快得不自然,一切顺利得几乎称得上是诡异。   他感觉背后阵阵发凉,彷佛正在落入某个精心编制的圈套。   “沈河所长,我之前一直在想,黑屋监管所的出口到底在什么地方。”谢步晚自顾自地说道,“然而东西南北四方,无论往哪边走,都无法翻越这座监管所的围墙。就算是易封老师看守的出口,我没有出去过,不能断言那里到底是不是能离开黑屋监管所的信道,但我凭直觉猜测那里通往的也应该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   “于是我想,黑屋监管所,是不是一个根本就不能从内部找到出口的地方?”   “既然无法从内部找到出口,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黑屋监管所的外面,根本就无法用常规的方法抵达呢?”   沈河听得遍体生寒,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谢步晚,你在说什么?”   谢步晚说:“我想说的是,解决不了问题,我可以解决问题本身。既然找不到出口,那只要黑屋监管所不复存在,我不就不用查找出口了?”   沈河:“……!”   “话又说回来了,沈所长。你既然认为爆炸是我做的,为什么不想想,我在黑屋监管所里四处引爆是为了什么?下一步要干的是什么呢?”谢步晚朝他释然一笑,“黑屋监管所只有操场这一处露天地点,足够大,足够容纳所有被监管的作者……一旦黑屋中发生了不可控制的灾情,例如火灾地震或者意外袭击,所有的人都会被转移到这里来紧急避险。”   “可是你不觉得,这里同样也特别适合一网打尽么?”   沈河震怒道:“谢步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出现了致命的错误。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他被谢步晚牵着鼻子走,一步步引入对方早已准备好的陷阱中。   可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晚了。   谢步晚仰天狂笑。在他苍劲有力的笑声中,一声轰然巨响,在操场地下炸开。   “沈河所长,正确答案就是,我把整座操场都改造成巨型发射台了!”谢步晚爽朗的笑声在半空中回荡,“来吧,沈河所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创作者真正的自由!”   一场规模恐怖的巨大爆炸,正发生在操场正下方。   大地震颤,空气震荡出层层波纹,地面上的灰尘被轰然扬起。剧烈的摇晃震倒了站在操场上的所有作者,他们全都摔了个大马趴,你枕着我的肚子,我啃到你的大腿。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剧烈的爆炸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力,巨大的灰霾之云在黑屋监管所中展开,席卷一切。而一整座操场连草皮带地基一起,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掀起来,轰然冲出灰云,扬上半空。   它像一座巨大的飞碟,承载着摔倒在操场上的作者和看守们一起,冲向高空,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惊呼响彻天地。   大家全都被创飞了!   剧烈的摇晃和强风让许多人被抛了出去,大家在空中手拉着手,脚挽着脚,勉强形成一张巨网,兜在飞翔的黑屋操场上。他们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比如说单杠柱子,绿化植物,以及变得硬硬的同僚。这座操场大飞船,最终承载着所有作者,以及黑屋监管所的看守们,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自由地冲向了太空。   沈河又惊又怒,在呼呼风声中大吼:“谢步晚!你这个疯子——”   回答他的是谢步晚的朗声大笑。   “沈所长!”他兴奋不已,紧紧抱着身边的七杀,朝沈河大喊,“我早就说过了!”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人的醒脾永远伟大自由——!!!”   最终,所有人被谢步晚这惊天一炮创出太阳系,坠入银河中。他们成功逃离了黑屋监管所,摆脱了一切逻辑与规则的束缚,无拘无束地漂浮在失去重力的宇宙中,一起停止了思考。   沈河同样抱着膝盖,和他们一起在太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他整个人连同他眉毛上的烈火一起,逐渐结冰,表情最终永恒地凝固在了一个茫然的神色。   自由。   实在是太自由了。 第75章 无路   “唔咳咳咳……咳咳……”   谢步晚被浓烟给呛醒了。   他感觉自己置身于灼热的烤炉中,不断有火舌从他身上撩过,浑身皮肤滚烫,干燥得快要裂开。而他正被人背在背上,颠簸着向前奔跑。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四周是烈焰升腾的火场,浓烟滚滚,看不清前路。   背着他奔跑的人忽然一个急刹车,面前一块着火的牌子从天而降,砸落在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已经被焚毁大半的牌子上,隐约可以辨认出“黑屋精神康复中心”这样一行字。   “差点忘了,”谢步晚紧紧捂住鼻子,闷声道,“还有这一边呢……”   “步晚,你醒了?”七杀关切的声音传来,在嘈杂的火场中被噼啪火爆声掩盖,显得不那么真切。   “我没事,七杀老师。”谢步晚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灼热的热浪逼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可是这边是怎么回事?”   在黑屋监管所那边,他用创作力把原本没有爆炸功能的东西全都转化成了炸弹,借此创飞了所有人。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出黑屋监管所了,一睁开眼睛,就应该会出现在黑屋外面的世界里。但是他没有。   难道非得把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也解决掉,他才能逃出生天?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万一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只存在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两个地方呢?它们是一张纸的正反两面,其中一面消失后,另一面就会变成唯一存在的真实世界。他压根就不可能逃离这里,如果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毁灭了,他就会跟随这个世界一起,就此彻底消失。   不,不应该是这样……他隐约记得之前有人提起过“鱼塘文学院”,“绿河文学城”,还有“零点孤儿院”这种地方……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之外,肯定还存在一重真实世界!   要是让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变成他最后的真实,他还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小声的自言自语被七杀听到了,七杀叹了口气,一边背着他继续往前奔逃,一边解释:“康复中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步晚,你看那边,看了就知道了。”   谢步晚闻言,抬起头眯着眼,努力地向前方看去。   视线穿过滚滚浓雾,他看见火光最旺盛的地方,有两条被撩光了毛的大长腿,正嚣张地跨步走过。   谢步晚:“?”   这又是个什么怪谈。   七杀似乎知道他在看什么,又说:“不是哪里,你再往上看。”   谢步晚的目光徐徐上移,狠狠被震撼了。   他看见了一个入院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接受治疗的作者,正在喷火。   而且这个喷火,不是寻常人想像的那样,从口中喷出烈焰来。   那作者像一头抒发出原始冲动的巨兽,青筋暴起,五官狰狞,浑身皮肤通红滚烫。他大跨步在火场中逡巡,一边四处喷火,一边嘶吼:“着火了,我的牛牛着火了!”   口中这样喊着,同时就有火柱如龙,从他不可描述的地方,喷薄而出。   “唧唧on fire!!!”   谢步晚大受震撼:“啊这,这是……”   七杀语气凝重道:“在黑屋监管所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会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相互映射的。你你们彻底地破坏了黑屋监管所,精神康复中心中的规则,自然也会随之大面积坍塌,再也无法约束作者们的醒脾。”   “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患者失去压制,纷纷醒脾大爆发,释放出自己积蓄已久的渴望……于是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情形。”   谢步晚目瞪口呆:“……”   饶是他这个始作俑者也没想到,场面竟然会失控变成这副模样。   “有他在前面挡着,这条路不好走了。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七杀说完,托稳了谢步晚的大腿,朝另外一条路跑去。谢步晚正想对七杀说既然他已经醒了,可以下来自己走了,七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带着他一起扑向前方,跌倒在地。   已经被烈火烧得滚烫的地板,顿时烫伤了谢步晚。他惨叫一声,从七杀身上滚落。   “啊!……七杀老师,你没事吧……”   谢步晚顾不上自己被烫伤的双手,爬起来想去搀扶七杀,这才发现,绊倒七杀的,竟然是……   “这些又是什么?!”   出现在谢步晚眼中的,竟然是堆积如山的裤子!   “没事的步晚,我这就把它们脱下来……”七杀费力地想将腿从这堆破碎的裤子中拔出来,可是他陷得太深,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对谢步晚苦笑,“哎,没想到我常年炫裤,不以为意。终有一日竟然马失前蹄,被别人飞来的裤子绊了脚!”   “这些裤子,都是那些挣脱了束缚的作者留下的。他们没能压抑中爆发,最终在压抑中变态了。这些被逼疯的作者重获自由后,纷纷决定成为刀子手,所以把自己的裤子全都剪烂,从此成为残裤的人。”   谢步晚愣住:“他们怎么能这样嚣张?……不对,是我破坏了黑屋的规则,才导致了这一切的混乱,一切的起因都是我……”   “步晚,我并不打算责怪你,你也只是为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做出努力罢了。”七杀摇头道,“但我想问问你……你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这就是你竭尽全力,想要看到的世界吗?”   面对这个问题,谢步晚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步晚,他们怨念太深,我被缠得太紧,已经走不掉了。”七杀平静道,“你快走吧,一直向前跑,至少能逃出这片火海……”   “我不要!”谢步晚忽然大喊一声,蹲下来紧紧抱住了陷在裤子里的七杀。   他距离逃出最后的枷锁,或许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最终,他决定放弃了。   “我那样拚命地努力,是为了能和七杀老师一起逃离黑屋。”谢步晚声音哽咽,双眼湿润了,“如果没能和七杀老师一起离开,我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与其一个人逃出生天,还不如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七杀愣了愣,问他:“那你的自由呢?”   “步晚,你这么拚命,难道不是为了重新找回你失去的创作自由吗?向这个世界证明你没有错,也有资格执笔说出任何想说的话……”   “七杀老师,什么都可以冲明明是你的醒脾。我这么拚命地争取创作的自由,也是为了能解放你的醒脾啊。”谢步晚泪中带笑,“循规蹈矩的怯懦者最终陷入疯狂,看似癫乱的疯狂者却保留着最后的清醒……我的醒脾早就已经实现了,我别无所求,又何必挣扎呢?”   七杀无言以对,反握住他的手,指节用力得发白。   “可我现在认命了。七杀老师不愧是七杀老师,你的醒脾,果然是世界上最难实现的东西啊。”谢步晚将脸埋进七杀的颈窝里,“非要说的话,你的醒脾之所以那么疯狂,那么被人敬畏又难以实现,正是因为它是往闻市的每个作者都无比渴望,却注定无法得到的东西吧……折腾了这么久,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失去表达的自由,或许就是选择创作小说的代价。”   “这是你我的宿命,也是往闻市每一个写小说的人的宿命。原来我们再怎么发疯,也只是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跃的舞者,没有机会、也无力挣脱。”   七杀动容道:“步晚……”   他们在火海中紧紧相拥。   火场中烈焰升腾,四处席卷。它们顺着残破的裤子燃烧,涌向他们,温暖而明亮,将他们紧密相连的身影环簇在中央。   “七杀老师,写小说……”谢步晚喃喃自语道,“真是太可怕了啊。”   “只要尝试过一次,就终身烙上它的印记了。它像深渊拉扯我们下坠,像枷锁扼住我们的手脚和脖颈。无论逃出多远,我们最终还是会回来,被留在这里……”   “没有人能够逃离。”   #真是校死我了 第76章 我的mibt是imbt   “岸老师……岸老师!快醒醒!开学典礼都已经结束了!”   谢步晚被人用力推搡,骤然惊醒:“老湿?什么湿了?”   一睁开眼,面前就是郝涉游那张关切万分的大脸。谢步晚连连倒退,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   “岸老师,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在沈河校长的演讲会上睡着了啊?”郝涉游一脸担忧,“该不会是昨天晚上熬夜爆更,现在精力不济了吧?更新虽好,但也要适度啊!”   “我……没有,我……”   谢步晚头昏脑涨,捂着自己阵阵发痛的大脑,十分茫然。   “我不是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和七杀老师一起,被火海吞没了吗?奇怪,我现在怎么还活着,这里又是哪里?”   郝涉游面色古怪,摸了摸谢步晚的额头:“岸老师,你在胡说什么,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这里是鱼塘文学院啊!”   谢步晚愣住了。   “鱼塘文学院”这五个字,让无数记忆涌入他脑海中。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一直梦想着能成为往闻市的一员。   现在,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迈出了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第一步。他成功考进了鱼塘文学院,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科班出身的网文作者。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他竟然在开学典礼上,沈河院长演讲的时候睡着了!   眼前这人是他新结识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舍友郝涉游。谢步晚回过神来,迟疑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太真实了,以至于一下子没醒过神来。”   郝涉游好奇地:“岸老师,你梦到什么了?”   谢步晚道:“我梦见自己是一名有着十万粉丝的当红写手。”   郝涉游:“这听起来应该是一个美梦啊?”   谢步晚:“但是因为创作银秽涩情文学,被沈河校长抓起来,关进黑屋监管所里了。”   郝涉游拍拍谢步晚的肩膀:“岸老师,你是太担心学校的榜单任务了,才会做这样的噩梦吧。不过学校榜单那点任务量,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谢步晚又说:“我还梦到了梦中梦,就是在梦里梦见自己因为得了写无能,被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郝涉游安慰他道:“嗳呀,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嘛。像你这样入学成绩优异的鲜肉作者,怎么会得写功能障碍呢?那种事情简直是杞人忧天!”   被郝涉游这么安慰一番,谢步晚感觉尸体暖暖的:“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其实这也不完全是个噩梦,后面我还梦到我最崇拜的七杀老师了。”   郝涉游惊叹道:“啊?竟然还梦到了七杀老师,他可是往闻市的传奇!”   谢步晚:“嗯,我不仅梦到了他,还梦见自己和他谈恋爱了。七杀老师真香啊!”   郝涉游朝谢步晚竖起大拇指:“岸老师,你真的好会做梦啊,太有品了!要知道往闻市里的作者,十个有八个想喊七杀老师老婆,还有一个叫他老公的。”   谢步晚惊道:“怎么还剩一个人呢?那个人的原则怎么能如此坚定,他难道是戒过毒吗?”   郝涉游:“不,他喊七杀老师爸爸。”   说话之间,开学典礼已经散场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郝涉游也对谢步晚说:“岸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宿舍吧。”   谢步晚点头道:“好的,郝老师。”   郝涉游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就是同一个寝室的舍友了,这样称呼姓氏太生分了。我的笔名叫超市里扫货,岸老师叫我超老师就好。”   谢步晚:“好的超老师,知道了超老师。”   听了一天开学演讲,他们也感觉饿了,于是在回宿舍的路上顺道去超市扫货,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到寝室。   寝室是六人寝,除了谢步晚和郝涉游之外,还有四名学生,这时只有两人在寝室里。郝涉游一回到寝室,就把零食掏出来和大家分享:“大家别客气,今天存货多多地有,足够把你们全都狠狠地填满!”   “真的?那我们不客气了!”   聚在一起闲聊的两位舍友围了上来,瓜分零食。   一边吃零食,大家一边开始向新同学们互相自我介绍。   “回头无岸老师你好,久仰大名。”其中一名舍友上前来和谢步晚握手,“我叫梅川酷子,你可以叫我阿酷。”   谢步晚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摇:“你好,裤老师。”   “这是我的朋友,京绳建康。”梅川酷子把另外一人拉过来。   谢步晚也和他握手:“精老师,你好你好。”   “另外两位舍友,分别是矢曲道得和季基邦应,他们估计在路上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很好相处的,你不用太害羞。”   谢步晚点头:“原来如此。对了,我看你们刚刚聚在一起,是在聊什么呀?”   “哦,你说这个,我们哥几个刚刚在赛博算命。”梅川酷子十分开朗地说道,“这是最近忽然流行起来的玩意,叫什么……没爱笔题,你做几道这些题,就能知道你的作者人格。包括你的写作风格,题材偏好,如此如此的……对了,岸老师测过这个吗?你的没爱笔题类型是什么呀?”   谢步晚从来没有听说过,觉得十分新奇:“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有的有的,你看这个。把这套题做了,就能测出你的没爱笔题……”   谢步晚按照他们所说的,在网站上找到了没爱笔题的测试,做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位两位迟归的舍友也回来了。矢曲道得一见他们在做什么,便说:“赛博算命的时间又开始了是吗?”   季基邦应道:“是没见过的新人,应了应了。”   梅川酷子道:“是啊。快来围观,岸老师快算完了!”   谢步晚对着自己的测试结果看了半晌,回想自己刚刚做过的那些测试题,问道:“这些结果到底是怎么跟写作风格联系起来的啊?”   郝涉游说:“岸老师,你这样看。比如说t和f这两个区别,t人更理性,f人更感性……”   谢步晚道:“所以t人更适合写剧情流,f人更适合写感情流吗?”   “也可以这么粗暴的划分,但我们有更适合写手体质的判断方法。”梅川酷子微微一笑,“好比如说我,岸老师,我是p人,所以我喜欢写狗p!”   谢步晚一怔:“还有这种说法?”   郝涉游点头道:“有的,岸老师。好比说我是n人,我喜欢写np!”   京绳建康忧郁地说:“我是e人,我喜欢写emo。”   矢曲道得附和道:“我是s人,我喜欢写sb。”   季基邦应嘿嘿一笑:“我是j人,我喜欢写jb。”   谢步晚:“……啊?”   梅川酷子兴奋起来了,紧接着又说道:“那我是i人,我喜欢写doi!”   季基邦应不甘示弱道:“我是intj,所以我天生就适合写jjinin的东西!”   谢步晚:“卧槽,这是能说的吗?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缩写鬼才!”   大家聊到兴致勃发处,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开始在刚刚认识的新同学面前暴露起了自己的醒脾。   “我是rest休息者,所以我喜欢不写更新……”   “我是poor穷鬼,所以我存稿箱里一个字的存稿也没有!”   “我是imbt,嘿嘿嘿嘿……”   宿舍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和谐的气氛。 第77章 写小说就是为了   整整一夜,谢步晚和新室友们详谈甚欢。大家不思更新,热烈讨论没爱笔题,直到淩晨三四点。   第二天,是正式开学授课的第一天。谢步晚和室友们哈欠连天,纷纷努力地从被窝的封印中挣脱,揉着眼睛赶往课室。   “各位同学们大家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能够入读鱼塘文学院,说明大家都是往闻市的佼佼者。”   班主任叫肖边济,戴了一副斯文的眼镜,拿着点名册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正给大家开班会。   “首先,恭喜各位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签约考试中杀出重围,正式成为鱼塘文学院的签约作者。从今以后,你们走出这扇校门,就可以骄傲地对别人说:‘我是一名网文作者’了。”   “现在,我想请大家暂时放下开启新生活的兴奋,静下心来,回想一下自己的初心——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踏上这条创作之路的呢?”   “愿意分享自己想法的作者同学,可以踊跃举手回答!”   教室底下一片嗡嗡声,作者们交头接耳,就着肖边济的话讨论起来。   郝涉游积极举手道:“边济老师,我憋不住了,让我先说!”   肖边济:“好的,超老师,请你先讲。”   “我写小说,就是为了磕cp!”郝涉游站起身来,激情昂扬地向同学们表达自己的创作理念,“想必大家都一定有过这样的经历。磕到了仙品的cp,为他们的羁绊和感情嗑生嗑死,却奈何原作篇幅短短,粮食少少,只能从有限的交互情节里夹缝抠糖。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我决定不再做粮食的搬运工,我要成为粮食的生产商!”   “为了让大家都能吃上一口饱饭,我致力于创作cp交互设置和段子,让大家都能磕自己的cp,都能代到自己的好餐。将代餐文学发扬光大,是我走上创作之路的初衷!”   肖边济带头鼓掌:“好!不愧是代餐文学第一人超老师。还有其他作者同学愿意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吗?”   从课室角落里传来京绳建康幽幽的声音:“边济老师,我写小说是因为我精神很好。”   “只有痛苦的人才能写出深邃的文本,当我将这些情绪以创作的形式发泄出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饱受折磨,我要将这些痛苦传递出去,让许多读者在我的文本中找到共鸣,为我笔下的故事歌哭流泪。”   “总有一天,我要把大家全都创死!”   肖边济大受感动:“好深刻的创作理念,精老师,你堪当创作者的楷模!”   “还有我,边济老师,还有我!”季基邦应也积极举手。   肖边济:“基老师,你请说。”   季基邦应起身,自豪地说:“我写小说,就是为了搞黄色!”   肖边济:“啊?”   季基邦应:“没错,这就是我高尚的创作理念!”   话音落下,同学们之间掌声雷动:“好!基老师说得太对了!”   “性是第一生产力!”   “醒脾自由!黄色万岁!”   肖边济目瞪口呆,课室中群情沸腾,一时间场面险些控制不住。   “肃静!肃静!”肖边济狂拍桌子,扯着嗓子大喊,“基老师,这是鱼塘文学院严厉禁止的行为,你不可以在公开场合如此大放厥词!来人啊,快把他拖出去黑屋!”   两个孔武有力的黑屋监管者破门而入,一人一边,将季基邦应押住,拖向教室外。季基邦应一边挣扎一边嘶吼:“就要搞黄色,就要搞黄色!”被黑屋监管者一拳打晕,无情带走。   课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肖边济一边擦冷汗,一边说:“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各位要引以为戒,鱼塘文学院有很多规则是不能冒犯的,大家千万不要不以为意,随便侵犯沈河校长的原则啊!”   “好了,接下来话归正题。就让我先再次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学院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吧。”   “我们鱼塘文学院,有区别于其他普通大学,是一所专门培养网文作者的学校。我们学校的教育理念,就是培养文笔、情节、人设、立意全方位发展的优质网文作者,为往闻市输出各类优秀作者人才。”   “我们会给在这里就读的各位作者同学们,提供最好的创作资源。我们不仅有优越的校园环境,丰富的图书馆藏,还有雄厚的师资力量。被誉为往闻市年轻一代作者翘楚的七杀老师,就是我们学校的知名校友,兼任特聘讲师。”   肖边济说到这里,他身后的显示屏投影出了七杀的形象。照片上的七杀年轻俊美,带着斯文的金丝框眼镜,侧身站在镜头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拍摄时他微微回头,朝镜头的方向微笑。   这张照片一出现,课室中的作者们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七杀老师!我就是受了七杀老师的影响,才开始写文的……”   “七杀老师……嘿嘿,一款我的老婆……”   “七杀老师的每本书真的都好绝……一天不看积阳德,两天不看积积阳阳德!”   所有崇拜的、敬仰的、羡慕贪婪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孔上,而照片上的七杀只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淡漠而遥远。   郝涉游照着谢步晚的肩膀用力拍一下:“快看,你最爱的七杀老师!”   谢步晚也激动不已,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甲在掌心中掐出半月形的痕迹。   刚才肖边济提问的时候,他并没有举手回答,但心中一瞬间便回想起了他开始创作的理由——七杀老师,他就是因为接触到了七杀老师的作品,才义无反顾地踏上写作这条不归之路的。   七杀老师是鱼塘文学院所有写手向往的明灯,屹立在文学创作这座高峰的山巅。他那么优秀,离谢步晚那么遥远。即使他们如今已经走在同一条路上,他要花多长时间,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追上七杀老师的步伐?……穷尽他这一生,真的能争取到一次机会,与七杀老师比肩吗?   “咳咳,大家安静!”肖边济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班级中的秩序,“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动,但是大家先冷静一下。作为鱼塘文学院的学生,大家将来是会有机会参加七杀老师的讲座的。”   “但是讲座名额有限,我们一般都是择优录取,只选取最优秀的一部分作者参与……你的成绩将会决定,你是否拥有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各位最后到底能不能和七杀老师或者其他大作者深入交流,就要看各位自己的努力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说到,鱼塘文学院里的学习生活和成绩判定方法了。”   肖边济操控投影,显示屏上切换到下一页,一张巨大的课程表出现在各位作者面前。   “在鱼塘文学院,大家的日常学习生活,就是学习如何写文,写文实践,然后将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发布到我们的官方平台鱼塘文学网上,接受广大读者的视检。”   “各位同学的学习成绩,将会按照作品人气进行计算。我们会综合收藏、推荐票、评论、打赏、点击、订阅数据,计算出最终结果。年终成绩核查时,达到成绩要求的作者同学可以晋升年级,最高年级的作者同学通过最终考核后,就可以顺利毕业。”   “各位同学明白了吗?” 第78章 把黄金   “边济老师,我有问题!”谢步晚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   肖边济:“岸老师,请讲。”   “如果我当年的成绩没有达标会怎么样呢?”谢步晚问出了在场许多学生的心声,“是留级吗,还是会被退学?”   肖边济推了推眼镜:“不,都不是。”   “没有达成成绩指标的同学,将会被送往黑屋精神康复中心进行诊治。”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谢步晚顿时浑身一震,一种深深刻印进灵魂里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肖边济继续说道:“达不到成绩无非就是两个原因,写不出东西来,或者写出来的东西不受欢迎。前者是写功能障碍,当然需要接受治疗;后者则是创作思想出现了问题,必须予以矫正。”   在场所有作者哗然,面面相觑,看见了彼此脸上的紧张和惊慌。   “另外要注意的是,各位作者同学也千万不要想着通过刷数据、成绩造假、文本贷的方式通过考核。这些舞弊行为是鱼塘文学院官方明令禁止的,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肖边济一脸严肃地警告道,“被发现有舞弊行为的同学,将会送往黑屋监管所改造自新,并且留下案底,请各位作者同学,千万洁身自好!”   “另外,鱼塘文学院还有许多明文规定禁止或者限制创作的题材,请各位同学熟读校规,背诵并默写。刚才基老师已经成为了各位作者同学们的前车之鉴,请各位千万不要效仿,否则写作生涯就被毁了,甚至还会祸及后人……”   “大家明白了吗?”   班级四方传来稀稀落落的回应声:“明——白——啦——”   肖边济:“很好。今天的班会就到这里,请同学们做好准备,准备好上接下来的大纲设计课……”   肖边济一离开,郝涉游立刻对谢步晚说:“救命啊,想从这里毕业也太难了吧?我原本只是想着正经好学校考不上,自己有又写作的爱好,所以才来鱼塘文学院混个学历……谁知道这里不出院就得住院啊?!”   谢步晚不明白:“有那么难吗?只要保证每天至少日更三千不间断,多看书多反思提升自己,想在平台上出人头地,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对于在噩梦中经历过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折磨的谢步晚来说,区区日更三千,只是他的日常。他相信,在往闻市这种作者普遍肾虚乏力的地方,只要自己能保证更新速度和频率,就足以战胜绝大多数的人了。   郝涉游惊道:“天啊,岸老师,你怎么这么单纯?都4202年了,不会还有人相信在往闻市努力就会有回报的那一套吧……先不说日更三千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在往闻市里,梅花香是因为梅花香,而不是因为经历过一番彻骨;宝剑快是因为宝剑快,而不是因为锋从磨砺出!”   谢步晚:“啊?这是何意?”   郝涉游欲言又止:“这些话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早了……太打击人积极性了。先不说这些,等以后你遭遇过‘那种’事情,就会明白我今天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谢步晚隐约觉得郝涉游话里有话,但是没有细想。   不得不承认,鱼塘文学院的老师确实是有水平的,上课分享的写作技巧都是硬核干货,内容又硬又干。谢步晚一边听课一边匆匆记笔记,只感觉知识量太大,狠狠把自己灌满,以至于有点消化不良。   “虽然要学的东西很多,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我都已经在被关进黑屋的梦里接触过了,再温习一阵就能应用自如。”谢步晚在心中暗暗想到,“等我将新学的技巧融会贯通,应该很容易就能在这学院里拿到优秀了!”   今天教学的知识,正是人设大纲与黄金三章。谢步晚信心满满,下课之后趁着自己学的新知识还热乎,立刻用课上练习新做的大纲写了新书的开头三章,迫不及待地发布到了网站上。   他自我感觉这个开头写得十分良好,人设新颖,剧情有反转爆点,文笔也流畅自然,一定可以大受欢迎。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三章发出去之后,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竟然连一个点击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谢步晚不敢置信,“我写的明明没有问题,怎么会一个点进来看的读者都没有?”   “难道是网站数据没有刷新,显示有延迟?”   谢步晚纳闷极了。   “大概是网站出现什么故障了吧……”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我明天再来看看,明天一定就没问题了。”   上了两天课,谢步晚的新书数据还是丝毫没有起色。除了舍友友情支持的那几个收藏之外,压根无人问津。   “我觉得我写的不错啊,比榜单上那些同质化的作品强多了。”谢步晚大受打击,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呢?”   郝涉游凑过来看了看,问道:“岸老师,你是不是没有申请过榜单啊?”   “是的,我这本书刚开,还没有写到三万字,达不到申请榜单的最低字数呢。”谢步晚回答。   “那就正常了。鱼塘文学网是这样的,你必须申请了榜单,才能出现在平台网站上,出现在网站上,才能有曝光,才会有读者来看。”郝涉游解释道,“你现在没有榜单,读者又要从哪里得知你这本书存在呢?当然没有收藏和评论啦。”   谢步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没事的岸老师,等你申请上了榜单,就会有读者来看了。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郝涉游的鼓励,让谢步晚恢复了少许自信。   他关掉了网站,不去看数据,以免影响自己创作的心情,只是闷头码字。又过了几天,写到申榜字数的时候,他申请了榜单,满心期待,等着能排上一个好榜。   可是申榜的结果,让他再次大跌眼镜。   “榜单轮空,怎么会这样啊?”   榜单的申请和更替,是以周为单位的。轮空的意思,就是这个星期没有排上榜单,要等下个星期再来。   “难道……是我写得太烂了?”谢步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什么,连岸老师都没排上吗?现在的榜单位置这么难抢?”郝涉游听说之后,也是大吃一惊,“但这应该不是岸老师写作水平的问题,是被‘文阀’里的作者从榜单上挤下去了吧……果然,这一批新书榜上的作者,全都是文阀中人啊。”   谢步晚困惑道:“文阀?是什么?网文门阀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郝涉游点头道,“岸老师,我来给你说明一下吧。”   “鱼塘文学网大多数榜单,都是通过人气进行排名的,人气越高越容易占据好的榜单。由此催生出了一种行为,叫做‘预收’。”   “预收顾名思义,就是预先收藏,作者在自己正在连载的文中推荐自己将要写的下一本书,让读者将还没有开始写的预收文加入收藏夹,提高预收文的人气。这样在前一本书完结的时候,下一本书一开文,就能在榜单上占据较好的位置。”   谢步晚:“按这个做法,只有老作者才能占据榜单好位置了,写第一本书的新人很难出头。”   “原则上是这样的。想要摆脱没有出头之日的窘境,大多数新人只能走一条路,那就是参加‘互带’。”郝涉游说,“鱼塘文学院的作者们结成的大大小小的团体,被称为‘文阀’。文阀内的作者们,会在自己占据主页最好曝光位置的时候,在文案或者评论区里,推荐同文阀其他作者的新作品,为新作品快速积累人气。”   “这些文阀会吸收有潜力的新人进去,通过互带为新人快速积累人气,送新人上榜。同样的,这些被带起来的新人上榜之后,也要为文阀内部的其他作者推荐他们的新作,投桃报李。这就是文阀内部的‘互带’。”   “通过这种方法,文阀们牢牢垄断了主页以及其他曝光较好的榜单,挤压其他独立新人作者的生存空间,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你想要快速走红,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一个强大的文阀,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那七杀老师呢?”谢步晚忽然问道,“七杀老师……他也曾经参加过‘文阀’吗?”   “七杀老师那个时代,是网文领域的开荒期,‘文阀’这个概念,应该还没有流行起来吧。”郝涉游摸着下巴说,“不过,就算七杀老师生在这个时代,我也觉得他不像会加入文阀的人。哪有文阀能容纳得下他这样的作者?他太特立独行了。”   “早在那个网文自由生长的蛮荒时代,看文的人那么少,作者收入那么微薄,七杀老师还是凭藉他独特的文风和深刻的思想,在创作世界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现在这些看小说写小说的人里,有多少人是从‘七杀’这个名字开始了解往闻市的呢?他就是往闻市的活招牌。‘文好可破’这四字箴言,也是从他那里开始流传的。”   “无论创作环境多么恶劣,无论榜单机制多么不合理,编辑如何刁难,读者怎样挑剔……只要你的故事足够精彩,就可以一笔破万法。”   “这是七杀老师亲身示范,告诉所有创作者的道理。” 第79章 喷得满地都是   收到了郝涉游的安慰,谢步晚感觉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他好得不多,当天夜里仍旧半宿未眠。   虽然嘴上说着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成绩起不来不一定是作者的错,长期的提升自己比短期的数据增长更加重要……但是哪有作者会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成绩呢?   如果根本不看数据的话,当一个存稿箱战士不好吗,为什么要发出来让别人看见呢?   归根结底,还是想要得到交流和认可的。   次日早上起来,谢步晚看见自己的数据仍然纹丝不动,原本就黑如锅底的眼圈更是雪上加霜了。   他想,他会梦见自己写小说写疯了,不是没有道理的。本来挤更新就很痛苦了,一颗心还要每天都被数据和评价悬着,压抑焦虑、自我怀疑,长期下去确实非癫即疯。   一夜过去,一个收藏评论都没涨,又想起今天还要再挤三千字的更新出来,断更就要被送去黑屋监管所,感觉自己尸斑都要加重了。   “要不然……还是像超老师说的那样,选择一个文阀加入吧。”谢步晚感觉自己这样下去,长期得不到正反馈,心态迟早崩掉,“数据一直起不来,前期没有榜单的坐牢期实在是太难熬了。”   “实在不行我先找个文阀蹭一下前期的热度,等稍微混出头了,再离开也不迟呢……”   “不行不行,自古人情债最难还。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去了。更何况,靠其他作者带起来的热度,真的能算是自己写出来的成绩么?”   初涉文坛的谢步晚心中还怀着气盛清高,自恃一身傲骨,凭手中一把宝键足以所向披靡,不该朝潜规则低头。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文笔。他会靠自己的实力征服读者,在鱼龙混杂的平台中闯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七杀老师不也是这样,清高孤傲从不低头的吗?我既然是为追随七杀老师而写作,就应该像他一样,更注重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去研究那些奇技银巧……”   “否则来日,到了七杀老师面前,我要怎么向他介绍自己?靠这些旁门左道才能取得成绩,我在他面前,能抬得起头来吗?”   谢步晚逐渐想通,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精神振奋了许多,重新打开文档正欲再战,忽然听见舍友梅川酷子大呼小叫:“天啊,你们快看平台主页,大新闻!”   谢步晚微微皱眉:“可以小声一点吗,我刚憋出来的灵感都被你吓跑了。”   梅川酷子说:“你先看主页再说,看完保证你灵感喷射!”   “什么新闻这么劲爆?让我看看。”   谢步晚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退出了文档接口,打开平台登录主页。   这一看不要紧,这新闻果然大得不得了,让他灵感大爆发,差点喷得满地都是。   《震惊!七杀老师来访鱼塘文学院,背后原因令人深思——》   “什么,七杀老师?!”   一看见“七杀”二字,谢步晚的眼睛顿时就粘在显示屏上了。他立刻点进网站主页的新闻公告,仔细阅读这篇新闻推送。   报道中大概讲的内容是说,在下个月,往闻市首屈一指的大作家七杀老师,作为客座讲师和名誉校友受邀前往母校进行写作技巧演讲,向学弟学妹们传授写文的经验。   由于这次演讲名额有限,能够前往演讲现场的,只有鱼塘文学院的优等生。校方会从高年级里挑选名列前茅的学生,授予资格;但是今年刚入学的同学也不用失望,校方额外安排了一个“新秀榜”,数据涨幅最好的几名新生,也将会被视为富有潜力的重点培养对象,得到破例旁听的名额。   “边济老师刚刚说过,会有机会听到七杀老师演讲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赶上了!”梅川酷子激动不已,“但是这个新秀榜很难上吧……咱们寝室目前有上榜的人吗?”   他话音落下,郝涉游掏出手机:“有啊,季基邦应就在新秀榜上。”   谢步晚吃惊道:“硬老师是真人不露相啊!”   “是呢,硬老师竟然是今年新秀榜第一名。能和第一名同住一个寝室,我也是万万没想到!”郝涉游说着,打开排行榜给大家看,“硬老师可是甩开第二好远,要不是因为之前上课发言不当被抓走了,这次演讲有他一个名额,应该是榜上钉钉的事情。”   “真可惜……他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梅川酷子叹惋。   “硬老师怎么刚入学就冲上新秀榜第一了,难道他加入了哪个大文阀吗?”谢步晚好奇地追问,“还是说他以前就有雄厚的读者基础,文笔特别好,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创作技巧?”   “我怎么知道呢?你恐怕要去问他了。”郝涉游摇头,“我知道的只是,他没有加入任何文阀,入学之前也没有什么名气,开始更新之后忽然就在平台上崭露头角,登上了新秀榜第一……”   “大家都说他横空出世,季季类杀,赫然有成为七杀老师第二的潜质!”   听到“季季类杀”这四个字,谢步晚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微妙的酸意。舍友已经大步向前,朝着七杀老师的方向奋起直追了,而他却只有在梦里,才能于七杀老师落魄之际与其邂逅。   “‘季季类杀’……听起真好啊,我也有想被人称赞为‘晚晚类七’的一天。”谢步晚在心中暗暗想到,“要是硬老师没有被抓走就好了,我真想向他请教一下,他是如何力压群雄,成为新秀榜第一名的。”   “除了硬老师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梅川酷子环顾寝室。   “我……”角落里传来京绳建康的声音,他正在练习如何同时阴暗地爬行并扭曲地蠕动,“我是新秀榜上最后一名……我好菜,呜呜呜……”   “我也上了,在前几。”矢曲道德举手。   “矢老师,听说你加入了文阀,一时之间脍炙人口,真是恭喜啊!”郝涉游称赞道。   矢曲道德:“……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郝涉游:“那恭喜你,成为了烫手山芋!”   矢曲道德嘴角抽了抽:“我猜你想说的是热门人选?”   “哈哈哈,差不多,四舍五入一样!我看看……咦,我居然也在榜上,刚好比矢老师高一名……”   大家们讨论得兴高采烈,甚至已经开始计画听讲座那天早早到场,整个寝室坐成一排。他们或是已经在新秀榜上,或是离新秀榜只有一步之遥,只有谢步晚连榜边都没摸着,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根本加入不了讨论。   他感觉自己孤立了,在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世界之外。   数据波动的热闹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第80章 搞得整个平台   谢步晚失魂落魄地又熬过一周,数据仍然没有任何起色。   “又轮空了,还是没有榜单……哪怕是最差的坐牢榜单都没有。”看着新一周的数据统计,谢步晚双眼红红的,“离七杀老师来学校演讲,只剩下三周的时间了!以这个涨幅,三周之后我还是连新秀榜的边都摸不着……难道这一次演讲,我注定要和七杀老师失之交臂了吗?”   这一周以来,他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安息。即使他每天都认真听课,看了无数写作指导,日日爆更,都毫无用处。   “要不然,还是找一个文阀加入吧?”走投无路之下,谢步晚内心滋生出了堕落的念头,“可是我写得这么烂,数据惨不忍睹,恐怕也没有文阀会接纳我吧……”   “唷,好久不见,我硬老师又回来了!”   宿舍门口传来熟悉爽朗的大笑声。   谢步晚仓惶回头,只见失踪了一周多的季基邦应站在寝室门口,意气风发,丝毫不见被黑屋折磨过的憔悴。   “咦?岸老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舍友都去哪里了?上课吗?”季基邦应问道。   “他们提前去看演讲场地,挑选当天要抢的座位了。”谢步晚意志十分消沉。   “那你……?”   “我还不够资格。”   寥寥几字,道尽心酸。   季基邦应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谢步晚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关系的,听七杀老师演讲的机会虽然是很珍贵,但这并不是唯一一次啊。只要你留级的次数够多,总有一年能听上的!”   谢步晚:“谢谢你,我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安慰到。”   他幻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他一年一年数据低迷,一年又一年地留级。直到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还是每天风雨无阻地去坚持上课,期待有一天能拥有去听七杀老师讲座的资格。而那时七杀老师也已经须发皆白,拄着拐杖,在助理的搀扶下走上讲台……五十年了,他们终于实现了五十年前一个少年雄心壮志发下的宏愿,履行那未完之约……   你别说,听起来还真是悲壮又浪漫啊!   “嗐,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这人说话就是比较直……”季基邦应挠了挠头,“那我这样说吧,虽然我在新秀榜上排第一,但是因为被抓去黑屋监禁了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参与讲座的资格了……我和你一起留守宿舍,这样有没有安慰到你一点?”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自己被关进黑屋中时那几日悲惨的生活,发出“嘿嘿”的惨叫声,恐惧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硬老师,你真好……”谢步晚略有动容,“我现在感觉尸体温暖多了。”   季基邦应道:“不客气,都是舍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对了硬老师,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谢步晚有些扭捏,但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我听说你来学院时两手空空,既没有读者积累,也没有加入任何文阀,请问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上新秀榜第一名的呢?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写作技巧,还是得到了什么神奇的机缘啊?”   季基邦应听他这样问,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谢步晚:“啊,我没有刺探硬老师秘密的意思,就是……想向你学习一下快速进步的办法。你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的。”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季基邦应显得有些迟疑,“只是,你真的确信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要进入……那个不可言说的世界了吗?”   “什么意思?”   谢步晚有种不妙的预感,随着季基邦应态度的转变,他也紧张起来,心突突直跳。   季基邦应说:“我那个办法啊,虽然能让你的数据飞快地涨起来,却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了。你还是想清楚再问我吧。”   季基邦应说罢,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打开文档,发出桀桀怪笑声。   谢步晚犹豫了片刻。   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有一处深渊,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了阴暗的一角。只要向前一步,就很可能是万劫不复。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错过这一次七杀老师的演讲,下一次他亲眼见到偶像又是几时?他可不想真的等到七老八十了,再和七杀老师相见!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谢步晚握紧了拳头,“硬老师,自从开学以来我的数据一直在新生中垫底,再这样下去,别说七杀老师的演讲会了,就连能不能留在这里继续写作,都是未知数……我不想被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那样我的写作生涯就毁了。硬老师,你帮帮我吧!”   “哦?”   谢步晚的话打动了季基邦应,他沉思,然后朝谢步晚招了招手。   “既然你有如此决心,那我就将自己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你吧。”季基邦应让谢步晚附耳过来,低声对他说,“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学会了就好,千万不要说给其他人听。”   谢步晚连连点头:“我知道的,硬老师!”   季基邦应:“我吸引数据的秘籍就是——搞黄色。”   谢步晚一愣:“啊?”   那不是鱼塘文学院明令禁止的违规行为吗?!   “要不是为了搞黄色,谁爱写这个破文呢?”季基邦应语气愤愤,“奈何明面上的这几家文学院啊,一个一个的,都规定了不许写银秽涩情的东西。但是不要紧,我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平台内不让写,我们可以开个小号,去其他地方偷偷写啊!”   “这……”   搞黄色还站外引流,硬老师连犯文学院两大忌讳啊!   难怪他说这是一条通向深渊的不归之路。谢步晚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向季基邦应的目光,不知是忌惮更多,还是敬畏更多。   “你听我说啊,要如此这般。就是你先在站外——比如说去花市——开一个小号,写些黄文,越劲爆越好。什么触x抹x生x乱x轮x兽x,怎么刺激怎么写,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等到你写出名堂了,有一群读者在你评论区嗷嗷待哺了,你就可以藉机上岸,告诉他们你在鱼塘的笔名,让他们过来帮你冲新秀榜排名。”   “当然,最好还是你在鱼塘文学网告诉读者你在花市文学城的笔名,在花市告诉读者你在鱼塘的笔名……让两边的读者交叉感染,数据产生质变……”   谢步晚听得神思恍惚,季基邦应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模糊。   “这真的可行吗?”谢步晚问,“这可是违规行为,万一有人举报呢,我岂不是要被关进黑屋监管所了?”   “只要没被抓到,你就不算违规。你名声大起来了,可以将站外的读者引流到鱼塘来,这对鱼塘来说怎么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这种事情啊,一般是民不举官不究。”季基邦应哂然一笑,“而正常读者,也不会跑过来举报你的。吃饭的人怎么能跟厨子过不去呢?要是真有那种闲得没事干的人,吃完饭把厨子打了,那就活该他这辈子饿死!”   “当然,最好还是做得别太嚣张,稍微隐蔽一些,以免被一些眼红的同行举报……”   眼见谢步晚还有些迟疑,季基邦应趁热打铁道:“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如果不靠剑走偏锋,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岸老师,难道你真的甘心一生都在榜单底层挣扎,永无出头之日?还是要加入文阀,与那些抱团排挤新人的作者同流合污吗?”   这可真是两难抉择啊。   谢步晚闭上眼,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进,是悬崖深渊;退,是十八层地狱。彷佛从他选择走上写作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没有能重见光明的一日了。   谢步晚难以说服自己坦然做出违规的行为,可是……   一次。   一次就好!   只要这一次,写黄能助他冲上新秀榜,得到和七杀老师见面的机会,他回来就金盆洗手。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了七杀老师,曾经用过多么肮脏的手段。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干了!”   季基邦应露出欣然的微笑,将一条神秘链接转发给谢步晚。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堕落狂欢世界,岸老师……”   “不,停车坐爱疯零晚老师。” 第81章 人心黄黄   距离确定参与七杀讲座的学生名额,只剩下最后一周了。   在这一周中,新秀榜的角逐变得越来越激烈。原本是第二名的写手奋起直追,几乎追上原本高居榜首的季基邦应。矢曲道德和郝涉游上下颉颃,你追我赶,也冲到了前几名。   京绳建康和梅川酷子同样挤入榜中,确定能够得到参加讲座的资格。   而最让人吃惊的,莫过于谢步晚。   他从一开始的籍籍无名,新生垫底,到了倒数第二周的时候忽然写欲蓬勃,奋起直追,一路超翻了排在他前面的所有新人,紧紧咬在新秀榜的末尾。只差一两名,他就能冲上新秀榜,得到参加七杀老师讲座的门票了!   “天啊岸老师,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作为谢步晚开学时结识的第一个好友,郝涉游与谢步晚关系最好,看见谢步晚成绩斐然自然也非常为他高兴,与有荣焉,“我一早就说过,你文笔、情节、立意样样不缺,只要坚持创作,总有一天是能人头落地的。你看,现在数据不就好起来了吗?”   谢步晚:“谢谢……但我猜你想说的应该是出人头地。”   “岸老师,最后这几天你再爆更一下,冲一冲,一定可以爬上新秀榜没问题的!到时候去听完七杀老师的演讲,我们全寝室一起聚餐……”   郝涉游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殊不知这位被他一通猛夸的兄弟,已经汗流浃背了。   在过去的两周里,谢步晚受到季基邦应的指点,在花市文学城创建了一个名为“停车坐爱疯零晚”的小号,专门用来搞黄色。在开写之前,他还去花市主页各位太太那里取了下经,结果被黄得头荤眼花,连续一周眼角流下的不是泪水,而是溢出的荤油。   他想写点什么,可是实在下不去笔。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贸然挑战自己的知识盲区,从自己的舒适圈做起。   他开始在花市写酸甜口纯爱故事。   以一次意外的邂逅开始,主角上错了床,和自己仰慕已久的前辈渡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以为从此就要开启恋情,却遭遇了重重误会的阻挠。大量的感情戏中穿插着少量的肉,在花市一众荤腥满席中,竟然显得格外清新爽口。   正如同谢步晚坚信的醒脾信条那样,人总是会被充满反差感的东西吸引。他们总是在清汤寡水的鱼塘文学网里查找车,在人心黄黄的花市文学城查找爱。   谢步晚清新酸甜口的纯爱故事横空出世,以他优美的文笔、细腻的感情描绘收获了大片老色批的好评,无数老色批流下鲜黄的泪水回覆“感觉又相信爱了”,“没有爱只能叫杏交,有了爱才能叫作爱”。许多人顺着他的花市号找到了他的围脖,又顺着他的围脖找到了他在鱼塘文学网的大号,狠狠给他大号上了一波流量,终于将他在鱼塘文学网的新书数据给带了起来。   这两周以来,谢步晚既要保持鱼塘文学网的更新,又要在花市写文引流,双倍的更新量忙得是死去活来。他已经竭尽全力,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拿到七杀老师讲座的门票……一切,就只能看造化了。   “涨出来……快……”敲定新秀榜名单前的最后一夜,谢步晚两眼瞪大,眼白爆出血丝,紧紧盯着显示屏上起伏不定的排行数据,“快给我涨出来啊!!!”   此时他的排行正好掉出新书榜两位,数据和前面两位作者相比,差距并不遥远。全宿舍的舍友都帮他点了收藏发了评论,盼着他也能拿到那个珍贵的讲座名额。   “还差一千人气值,五百,一百……好!只差最后一个人了!把他超了,你就是七杀老师的天选真爱粉!”郝涉游站在谢步晚背后,抓着他的椅背激动地播报。   “冲啊岸老师,狠狠超了他!”   此时距离统计截止,还剩下十分钟。   “岸老师你等着,我去读者群里帮你吆喝一声。”梅川酷子说着,拿出手机。   “我也来,大家一起上!助力实现每一个梦想!”   谢步晚感动不已:“大家……”   “为了让岸老师追星成功,我们义不容辞!”   有了舍友们的帮助,谢步晚数据涨得飞快,奋起直追。   “超了,太好了,岸老师,终于你把他超了!”郝涉游兴奋地大喊,“你把他压在下面了!”   “只需要再坚持一分钟……很好,保持住!”   在万众瞩目之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终于——   最后那一刻到了!这一瞬间数据定格,所有关注今夜数据、期待七杀讲座参与者名单公布的人都发出了尖锐的报名,气氛一度达到巅峰。   “让我看看最后是第几名……”谢步晚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往下拉页,“我在——”   霎时间,他紧张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岸老师,你刚刚不是已经成功把排行榜最后一名超了吗?”郝涉游探头问道。   “只差一点,”谢步晚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就在最后一秒……我竟然被他反攻了!”   “竟然连区区一分钟都坚持不了,我就这么疲软,这么无能,甚至不配和七杀老师相见吗?!”   显示在显示屏上的作者名“回头无岸”,以一名之差,赫然掉出了新秀榜。   “啊这……”   走廊外,其他寝室中纷纷爆发出欢呼、悲鸣、破罐破摔的怒骂声,唯有谢步晚的寝室中一片死寂,气氛沉重。   一名之差,实在是太让人揪心了。   “要不然,”郝涉游实在不忍看谢步晚如此消沉的模样,“岸老师,你拿我的门票去听讲座吧?我知道你喜欢七杀老师,我虽然也崇拜七杀老师,但也没有那么执着啦……”   谢步晚苦笑着摇头。   为了得到七杀讲座的入场券,他连去花市写文这种违背祖宗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此时再顶替郝涉游去听讲,他身为写手的骄傲何在,颜面何存啊?   “等等,岸老师你快看!”此时梅川酷子发出一声惊叫,“讲座参与名单出来了,岸老师,上面有你的名字?”   “什么?”谢步晚一怔,连忙看向梅川酷子的手机。   梅川酷子将公告念了出来:“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以下是荣获参与七杀老师讲座资格的学员名单……特殊备注,由于新秀榜首季基邦应(笔名‘基霸收藏家’)言论不当被关入黑屋监管所,失去参与资格……名额向后顺延一位……”   “岸老师,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听七杀老师讲座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谢步晚喜极而泣:“噫,好,我上了!”   呼罢两眼翻白,向后仰倒,竟然昏了过去。 第82章 这感觉真让人欲罢不能   上一章说到,谢步晚生死时速与新秀榜最后一名超来超去,最后一秒被反压在下,险些失去参与七杀讲座的资格。然而黄天不负有性人,事情竟另有转机。名单一出谢步晚赫然在列,他一惊一喜之下情绪起伏激烈,昏了过去。   几位舍友惊慌失措,轮流掐他人中,替他招魂,这才唤得他悠悠转醒。   时间过得飞快,这里便长话短说。一眨眼,就到了七杀老师莅临鱼塘文学院演讲的这天。   天气晴好,阳光灿烂。谢步晚和舍友们一起迈出宿舍门时,被明媚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宅在宿舍里赶了一个月的稿,忽地重见天日,他像一只沉睡在棺材里百来年的老吸血鬼骤然暴露在阳光下,浑身刺挠。   “岸老师,赶稿虽好,可也要适度户外运动,增强体魄。”郝涉游语重心长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太容易猝死了。大家都要保重身体啊。”   京绳建康躲在他的阴影后幽幽道:“早死点好啊,死了就不用写更新了。”   矢曲道得摇头:“你怎么知道死了就不用写了?你想想岸老师之前说的,他做梦都梦到自己更新更个不停。既然在梦里的世界也要码字,那万一死后的世界也要呢?假如大家去了阴间,阴间也有这样的社会规则,要看你的更新和数据给你排投胎顺序怎么办?”   谢步晚:“不要再说了,简直细思恐极,越听越吓人。这才是真正的鬼故事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讲座会场。   这次讲座,除了失去资格的季基邦应之外,谢步晚寝室五人全部出席。他们早早到来,占据了会场第一排最好的位置。谢步晚坐在舍友中央不停地搓手,掌心里冒出紧张的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其他年级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到齐,演讲快要开始了。   “快看!”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大喊,“七杀老师来了!”   谢步晚听见“七杀”二字,就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朝讲台上望去。   自打从梦中醒来,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七杀了。   这一刹,他彷佛回到了那个颠倒迷乱的梦中,彷佛他从来没有自那层层嵌套、光怪陆离的幻觉中逃脱。那道熟悉的身影步履平稳,朝讲台走去,修长的身姿、清冷艳郁的眉眼,都与梦境中如出一辙。   七杀走到演讲台前,看见了校方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演讲稿。下一秒,他挥手一掀,演讲稿向观众席飞去,雪片般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观众席上载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等我来到这里,听我的讲座,是希望我将自己的写作经验传授给你们,然后醍醐灌顶一夜爆红,成为大神写手。”七杀声音淡淡,冷冽得像一把被鲜血淬洗过无数次的刀刃,“我现在直接告诉你们答案——”   “这不可能。”   观众席哗然。   “因为我凭自己的实力和风格,走出了自己的创作道路。我是这一写作流派的开山者,此后任何效仿我的作者,都将屈居于我之下,无法成为‘和我一样’的作者。”七杀说,“哪怕你写出来的东西和我一模一样,所有读者看了都说你的作品‘七杀再世’,‘不比七杀差’,你的名字还是会永远被压在我下面,成为不了你自己。”   “而我希望看到的,是鱼塘文学院今后,能涌现出更多以你的名字为流派命名的作者。你们每个人的文风都独一无二,无可超越,成为往闻市新的传说。”   短短几句话,便引起了众人掌声雷动。   谢步晚鼓得尤其用力,两眼放光,两只手掌心拍得通红。   果然是七杀老师。   他的声音和他的文本一样,都有着三言两语就能调动起听者情绪的魅力。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他永远是那个神秘而迷人的七杀老师。   “话归正题。如何成为一个这样的作者?首先我们要理解,写作这件事的本质是是什么。”七杀站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不需要任何提示与讲稿,他可以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写作,其实是一种沟通。你为自己执笔,就是与自己沟通;写给其他人看,就是与读者沟通。当然你也可以将之当做同一件事情,因为你可以这样理解,你就是你自己的第一读者。而如何调用读者的情绪,就成为了写作这件事情永恒的课题……”   “你怎样通过操纵情绪,将你的读者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说到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牢牢抓住,屏息凝神,飞快地写着笔记。   “你说你写甜文,那就是通过描述‘爱’唤起读者温暖的感知,让他们对美好生活和真挚的感情心生向往;你说你发刀子,那你在通过制造意难平,操纵读者的恨憾,使他们抓心挠肺。”   “你写悬疑,通过氛围的营造、线索的环环相扣钓住读者。实际上你在贩卖紧张,再在最后一刻秘密揭晓时,给他们压力的释放,让他们对这种精神高潮欲罢不能……”   这场精彩的演讲不负在座众人的期待,他们都听得如痴如醉,感觉自己受益良多。   谢步晚更是聚精会神,恨不得将七杀的每个字都记下来,掰碎了塞进自己的脑子里,将自己空虚的精神世界填满。   七杀演讲时的一颦一笑,说话时的停顿和咬字,甚至演讲中提到的内容,都与他梦里曾见过的一模一样。   恍然之间,他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   他和七杀那一场相识相知,真的只是他的白日一梦吗?   还是说,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梦,七杀也曾经真的参与其中呢?   等等,这说不定是真的。   就像梦里那样,他的意识不停地在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之间穿梭,只有七杀和他一样,知道有两个世界同时存在,并且能在两个世界之间意识互通、保持清醒……   思考到这里,谢步晚忽然想起来,“鱼塘文学院”,也是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出现过的名词。   既然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和黑屋监管所都是梦境,他凭什么认为,这所学院的存在,就是现实?   顷刻间,谢步晚吓出了一身冷汗,背上衣衫湿透。   七杀演讲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朦胧而遥远,他却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彷佛有什么东西……就此被惊醒了。 第83章 什么爱心?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从脑海中冒出来,谢步晚便开始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情,就连七杀精彩的演讲也没办法再吸引他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他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着了魔一样一边数着头发上的分叉,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真的分不清啊!”   “岸老师,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郝涉游见状,有些担心他的健康,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我没事。”谢步晚怔怔道,“我只是忽然有点茫然,你让我自己想想……”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无稽的梦境。而他眼前的鱼塘文学院,是真切而又稳定的现实。   但是……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谢步晚心底深处钻出来,不动声色地诱惑他。   你真的甘心吗?   如果黑屋中的一切确实发生过,而七杀也保留有与那一切相关的记忆。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简单清白了。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侣,写作之路上最好的同伴和战友。七杀老师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想见到七杀就可以随时去见他,也能独占七杀的关心和指导。   他真的能接受鱼塘文学院与黑屋完全无关,他和七杀的关系也变得如此疏离遥远吗?真的不希望这里和黑屋一样,也是梦境的一部分吗?   “话虽如此,这里到底是不是梦境,也不是我的意志能决定的吧。”谢步晚开始理性思考,“想要证实这个地方与黑屋的确切关联,我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也就是七杀老师到底有没有与黑屋世界相关的记忆……”   “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我要说些什么,或者说应该用什么作为暗号,才能让七杀老师知道我曾经历过黑屋,并试探出他是否也保留了和黑屋世界相关的的记忆?”   谢步晚冥思苦想……忽地灵光一闪。   “对了,”他一拳敲在自己掌心里,“我有那个……那个也曾经是我用来测试两边世界孰真孰假的道具,如果七杀老师也保留有黑屋世界的记忆,只要一听到这个暗号,就能反应过来!”   谢步晚感觉自己精神都振奋了许多,不再无谓地冥思苦想。   一旁的郝涉游见证了他表情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全过程,越发感到担忧:“岸老师,你自从那天在开学典礼上做过噩梦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奇怪,真的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吗?”   “不,没关系的。”谢步晚反而安慰他,“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内耗了。”   “那就好。”   一场讲座不过几十分钟,很快就要结束了。   演讲落幕之际,掌声雷动。   “快走快走,岸老师,一会儿七杀老师从后台离场,我们要是能在半路截住他的话,说不定还有额外提问的机会!”郝涉游一把抓着谢步晚的胳膊拖起来,健步如飞地朝演讲台侧旁的小门跑去,“你刚刚都有在认真听讲吧,要问的问题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然,肯定都准备好了!”谢步晚立刻应声,跟着他一起狂奔,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毫不相让。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会场,跑到后台离场的贵宾信道,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记者和机敏的学生蹲守在那里,等待七杀老师从会场里出来。   不多时,那道让谢步晚魂牵梦绕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踱来。   他穿着素雅的唐装,长发如瀑,从肩侧披下。谢步晚伸长了脖子,看见他被簇拥在人群中,朝他的粉丝、读者、后辈学生们微笑点头,从容而优雅,就连发丝都不见丝毫淩乱。   道路两旁围追堵截的人们发出热情的高呼,将裤子甩得满天飞舞,遮云蔽日,到处都是“老婆老婆”这样歇斯底里的呐喊声。   “快上岸老师!”郝涉游把谢步晚猛地往前一推,“后面的大部队快来了,再不冲就没机会了!”   谢步晚踉跄了一下,被推搡进人群中。   他像在挤一线城市中心早高峰时期的地铁,整个人被挤得扁扁,只剩两条胳膊从密集的人群中穿出来,胡乱划拉着,赫然一只溺水了但是企图在人潮中浮起来的旱鸭子。四面八方的人拥挤着他,旁边人的肩膀夹着他的前胸后背,将他提溜起来,使他脚不沾地,变成一只失去大脑只能随波逐流的水母。   “七杀老师……”谢步晚拚命扒拉着身边人潮,把那些毛茸茸的头往下压,朝七杀的方向奋力挤去,“七杀老师!”   他终于艰难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人群中拔出来,使自己鹤立鸡群,朝七杀伸出手,吼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那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的几把是什么形状的吗?!”   远处的七杀:“?”   汹涌的人潮死寂了一瞬。   谢步晚忐忑不已。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代表性的暗号。当初他为了甄别监管所和精神康复中心孰真孰假,特意向狱友学了将一张纸变成爱心几把的叠法,还为了向七杀说明两个世界哪边才是真的,将它拿出来给七杀看过。   如果七杀也和他一样,保留了有关黑屋世界的记忆,那么他一定会记得,谢步晚给他看的几把,是爱心形的!   “七杀老师!”谢步晚又气沉丹田,运起十足的中气,穿越人潮朝七杀大喊,“你知道我的几把,是什么形状的吗?!”   七杀:“???”   不远处的郝涉游一脸茫然。   “难怪岸老师说他不会再内耗了,”郝涉游痴痴呆呆地想,“原来是准备好了发疯创死所有人啊!”   人群再次开始攒动起来。   汹涌的人浪群情激奋,起伏着、轰鸣着,叫骂他恬不知耻,一波接着一波,将谢步晚朝远方推去。   谢步晚试图挣破他们的淹没,将手举得高高的,竭力大喊。   “七杀老师!我的……噗噜噗噜……我……噗噜噜咕……”   “我的……噗噜噜……我的几把是爱心形的!”   郝涉游:“好了岸老师,你不要再说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你的几把是爱心形的了!”   此时几欲被人潮吞没的谢步晚并不知道,一场精神振奋的狂欢,一场网络信息风暴,正在浪涛的颠簸中悄然酝酿。   无数鱼塘文学院的学生拿出手机,拍下他奋力挣扎、从人群中伸出双手朝七杀比心的这一幕,一夜之间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岸老师#的热搜送上了全网主页。   而谢步晚还在人海中苦苦挣扎。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直不堪入耳!”   人未到而声先至。姗姗来迟的沈河终于劈开人海,一边怒骂着维持秩序,一边走向浪潮的中心。   往闻市作者总是对沈河有着天然的敬畏,这种恐惧深深铭刻在他们的基因里。一个作者见到沈河,就彷佛猫见了耗子,匪见了警,大气不敢吱一声。   顷刻间人潮退去,中央只剩一个七杀,以及一张挤得扁扁的谢步晚。   “这是什么情况?”沈河情不自禁地皱起眉,眉心处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也不知道。但是确实,我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七杀哂然一笑。   他走到谢步晚面前,微微屈膝,朝一身脚印的谢步晚伸出手。   “同学,你不介意的话,”七杀微笑道,“我们谈谈吧?” 第84章 掏出来看看?   鱼塘文学院,图书馆后的花园中。   月季花园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身穿制服的保安沿途四处巡逻。他们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不停地驱赶着周围鬼祟出没的学生,以及各路揣着相机前来、企图偷拍七杀老师去爆料的记者。   而在这道封锁线内,是一片花园。四周的花坛中栽种着各种颜色的月季,中央是漆成白色的铁艺桌椅,桌上摆放着陶瓷茶具、精美的点心架子。   应七杀的要求,沈河不仅没有以秽乱校园的罪名将谢步晚抓走,反而为他们准备出了会谈的场所。茶水糕点一应俱全,甚至特意派遣了安保人员,以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被打扰。   谢步晚是第一次出席如此正式的会谈场所,他坐在七杀对面,局促不安地低头抓着自己的校服衣角。原本苍白的校服上,已经遍布脚印,无论他怎么拍打搓揉,都始终留有一道淡淡的印子。   七杀那一身唐装干净整洁,和他满身的狼藉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知是自惭形愧还是近乡情怯,人都已经坐在面前了,竟然不敢抬头看一眼七杀,哪怕只是一眼。   “放轻松,就随便聊聊天吧,我又不吃人。”七杀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也有意思,想要接近我、引起我注意的人很多,但疯到这种程度的,你还是第一个。”   “不管怎么说,你成功了。我对不同寻常的东西尤其感兴趣,你对我说的那句话,确实引起了我的好奇。”   谢步晚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朝七杀大喊什么几啊八啊的,顿时老脸一红。虽然大家都是搞创作的,不需要那么见外,可他也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在同行中出名。   要说最尴尬的,还是七杀没有对他的暗号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反应。如果不是七杀没能保留黑屋世界的记忆,那就是谢步晚的猜测全盘错误,根本没有什么几重世界,那就只是他的一个荒诞的梦而已。   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做出这种事情的他,在七杀眼中都已经是个十足的变态了。   感觉自己要轻轻地碎掉了。   谢步晚做出最后的努力,试图挽回自己在七杀眼中的形象:“不,七杀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爱心形,它其实是……唉,这么空口描述有点不到位,我还是把它掏出来给你看一看……”   七杀:“不不不,不用立刻掏出来给我看。我相信你真的是爱心形的了。”   谢步晚:“……”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他身上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死意。不知道现在立刻去世,投胎之后还有机会和七杀老师再续前缘吗。   “我并不会因为你长成了爱心的形状就歧视你,而且我相信,你这么拚命来到我面前,也不是真的想和我讨论你的爱心吧。”七杀给谢步晚倒了一杯茶,这种带有服务性质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充满了宽容与安抚的意味,“你还没有向我介绍你自己呢?”   谢步晚双手捧着茶杯,局促道:“七杀老师,我叫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   七杀:“原来你就是回头无岸。”   谢步晚一怔:“七杀老师知道我?”   “当然,我看过今天出席讲座的每一位同学的作品。”七杀朝他微笑,“你们都是鱼塘文学院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数年之后往闻市的未来。我怎么会不关心你们的成长呢?”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说进了谢步晚的心坎里,让他感觉尸体暖融融的,尸斑都淡化了不少。   谢步晚忍不住小声感慨:“正常的七杀老师真是暖男啊!”   七杀:“你还见过我不正常的样子?”   谢步晚赧然:“还见过不穿衣服的样子。”   七杀:“?”   谢步晚赶紧将话题收回来:“七杀老师说得对,我其实和其他所有来听讲座的学生一样,希望能得到七杀老师的指点。七杀老师既然看过我的作品……那你觉得,我现在大概是什么水平呢?如果想继续提升,应该往什么方向好?”   “嗯……”七杀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似乎在回忆自己看过的,谢步晚的作品内容,“看得出来作品很稚嫩,想来你接触写作这件事情,应该不久。但是行文本句间很有灵气,假以时日找到自己的风格,是能在鱼塘文学院里大放异彩的。”   谢步晚惊喜道:“真的吗?可我总是觉得自己写得好菜,根本没有读者爱看……”   七杀说:“你的风格偏向细腻慢热,早期不能快速吸引读者是正常的。但即便如此,你依然能在文阀的围困中杀出重围,在刚入学的时候就登上新秀榜,甚至得到出席我演讲会的资格……说明你是有文运在身的,不必妄自菲薄。”   谢步晚:“……”   汗流浃背了,兄弟。   他的情况简直和七杀预料的如出一辙,前期正像七杀所说的那样,被文阀压制得毫无出头之日。是他剑走偏锋,偷偷学习了舍友季基邦应的停车场引流法,才将自己这篇寡淡无味的文硬送上新秀榜。   即便如此,他还被挤出来了一名。   要不是季基邦应在课堂上大放厥词,失去了资格,这场讲座本没有他什么事。   谢步晚越想越悲从中来,眼眶微红。他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写作的天赋,如今的数据和声望,都是他使出了下作手段强求来的。他本无缘这个位置。   七杀只当他从来没有被人肯定过,一时得到了业界知名前辈的安慰便大为感动,于是又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太苛求自己。”   谢步晚更加心虚了。   他羞愧难当,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没办法告诉七杀,他并不像七杀所说的那样光明磊落,天赋异禀。为了和七杀见面,他用了肮脏的手段,他感觉自己不干净了,配不上七杀的称赞。   一场谢步晚期盼已久的会面,最终在他的惶惶不安中结束了。   临走之前,七杀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微笑着鼓励他,说希望以后还能在榜单上见到他的作品和名字。谢步晚简直受宠若惊,离开时步子发虚,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刚走出会谈的花园,郝涉游迎面冲了过来:“岸老师,你出名了!”   谢步晚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什么?”   “岸老师,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今天鱼塘文学网各大社群都在讨论你的光荣事迹,热度简直拉满了。你看……”   谢步晚:“快拿开,我不想再看到‘爱心’这两个字了!”   “不不不,不仅仅是你的爱心。”郝涉游道,“还有你和七杀老师单独会谈的事情。你知道往闻市有多少作者,能在刚刚入门的时候就就拥有和七杀老师单独谈话的机会吗?就在今天讲座直播后,你新文的数据,也随着社交平台的讨论热度一路飙升,现在已经把我们全都反超,直追第一名季基邦应了!”   “岸老师,你是真的火了!”   谢步晚乍一听说,简直不敢置信。   十年写文无人问,一朝发癫天下知。   他含辛茹苦了一个月,每天起早贪黑地写更新,除了码字不关心任何事情。这样呕心沥血的付出,竟然比不上一次讲座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献出自己的爱心。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   “这下可太好了,各大文阀肯定会抢着朝你抛来橄榄枝。不过也会冒出很多红眼病来黑你,说你文笔不行纯靠炒作。那些人啊,你都不用搭理,他们就是嫉妒你的才华……诶?岸老师,你怎么看起来又快昏过去了?!”   谢步晚猛掐自己人中,口里喃喃自语。   “这世界,终究是癫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吗……” 第85章 可以,得加钱   七杀讲座那天之后,谢步晚在鱼塘文学院彻底出名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指着他说:“快看,那就是爱心哥!”   “没关系的,岸老师。”郝涉游拍着谢步晚的肩膀,安慰自己生无可恋的好兄弟,“人这一辈子啊,很快就过去了。”   借七杀老师这阵东风,谢步晚的新文数据节节攀升,也接到了来自各方社媒的访谈。然而谢步晚一一拒绝了,他觉得因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闻名天下,实在是太过无稽。   说实话,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他也幻想过自己会有功成名就、被媒体采访的一天。但那得是因为他受人尊敬的实力,而不是因为他给大家无趣的校园生活提供了丰富的情绪价值。   与此同时,谢步晚如同郝涉游预料的一样,收到了来自各路文阀的邀请。   最先提出希望他加入自己所在文阀的,是他的舍友矢曲道得。矢老师背后的文阀似乎非常看好谢步晚,认为他是一支潜力股。至于网传的“炒作”抹黑,在他们看来,都根本不是事儿。   “一个人能火起来,说明他有网感,有机缘,往闻市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运气也是一种实力,而且是一个网文作者最可遇不可求的实力。”   据说该文阀的领袖是这样评价谢步晚一夜爆红之事的。   但是谢步晚婉拒了他的邀请。理由和从前一样,他是为了七杀而走上写作这条道路的,因此他希望在行事风格上效仿自己的偶像,一切都靠自己。   矢曲道得对谢步晚的选择表示了理解,但其他被谢步晚拒绝的文阀,就不像他的舍友一样态度温和了。   “现在的往闻市,完全是文阀的天下。你即使今天不加入文阀,以后也还是要妥协的。”有些文阀的作者苦口婆心,对他软磨硬泡,“况且文阀能够为你提供流量,跟你互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家互利共赢……”   而有文阀的作者,则干脆对他厉声威胁:“我们文阀绝不会容许这样的天降紫微星加入其他的门阀!得不到的,就全都毁掉。你要是不想被秀木于林风必摧之,就最好识相点加入我们,否则日后定要吃尽苦头!”   然而无论是利诱还是威胁,一概没有让谢步晚松口。   最后一次客客气气地从宿舍中送走文阀中人,谢步晚请对方不要再做无用功,浪费彼此的时间了。那位文阀作者冷笑一声,留下一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拂袖,愤愤离去。   “坏了岸老师,这人我认得。”同为文阀中的作者,矢曲道得对各大文阀中的得力干将瞭如指掌,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个作者笔名叫宰相肚里能赛艇,在鱼塘文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你今天得罪了他,恐怕他要在你的评论区刷差评,在各个作者群里抹黑你,去各大社媒平台上到处排雷你的作品,影响你的风评。”   “这……好卑鄙啊。”谢步晚吃惊道。   俗话总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矢曲道得上午刚八卦完赛艇老师的阴私之事,到了下午,谢步晚的评论区就出事了。   一开始,是有一个小号忽然冒出来,在谢步晚的评论区说:“不明白这篇文为什么这么火,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写得很烂吗?居然还上了主页……”   以这个小号的发言起头,后面纷纷有读者回评,表示赞同。   “+1。”   “前面的兄弟,你不是一个人。角色逻辑自相矛盾,剧情崩塌,真的烂得我没眼看。”   “听说作者是因为和七杀老师有关系才火起来的,只能说德不配位……”   “慕名而来,非常失望。能被七杀老师认可的作者不应该是这个水平,他是硬蹭的吧。”   “不好好钻研怎么写文,就知道搞营销。营销狗能不能滚出往闻市啊,这对其他认真写文爬榜的作者公平吗?”   许多支持谢步晚的读者看到恶评,好意上去解释,说主角人设原本就是这样,剧情逻辑也通畅没有问题。前面看起来让人情绪低落的桥段,其实是在为后面的高潮爆发做出铺垫……   但是那些人完全不听解释,只是一味地攻击和辱骂,说这些为谢步晚辩护的读者是脑残粉,只配舔你家大大的臭脚。   顷刻间,评论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等到谢步晚晚上下课回来,打开评论区想吃点读者小天使的评论回回血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狼藉的情形,大吃一惊。   彼时事件已经发展到了失去控制的地步,双方情绪都十分激动,互相辱骂对方的家谱和身体部位。爹妈祖宗遍地躺,下三路满天飞,简直文明得不忍卒观。   与此同时,他的作品在鱼塘文学网和各个社交媒体上,也出现了大面积的负评。几乎所有的推文博主都在排雷他的书,让读者不要去看;一些小有名气的作者也开始阴阳怪气地暗示谢步晚如今的成绩不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做了断章取义的调色板进行对比,说他抄袭了自己的作品。   越来越多来路不明的人涌进评论区,口吐莲花,肆意无端诋毁。   “坏了岸老师,看来你是真的被盯上了。”早已预料到眼下情形的矢曲道得十分无奈,“这么多的人跑来黑你,看来你是捅了红眼病窝,得罪的人太多了。赛艇老师招呼了他们文阀的人用尽手段围攻你,这一关,只怕不好过啊。要不然你还是考虑一下,加入一个文阀寻求荫庇吧?”   “可是那样,不就等同于向他们认输了吗?”谢步晚仍旧拒绝了矢曲道得的好意。   谢步晚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将网页向下拉,越看越生气。他心性豁达,那些人说他的作品写得烂,他尚且可以忍耐;但他们辱骂喜爱他、维护他的读者,就让他忍无可忍了。   他不禁拍案而起:“骂得这么脏,沈河校长都不管的吗?!”   “沈河校长只管作者作品有没有超出尺度的内容,怎么会管评论区和读者的言论啊?”矢曲道得连连摇头,“校方巴不得评论区吵起来呢,吵得越凶越有话题度。俗话说黑红也是红,吵到出圈了,传播向各大社媒,把其他网站的读者引流来看热闹,这可是美事一件。平台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制止?”   谢步晚:“难道我就真的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的评论区里随地大小便?……我能不能把他们全都拉黑了,看着真的好烦啊!”   矢曲道得:“怎么可能。读者是鱼塘文学网的衣食父母,我们这些作者的服务对象,大金主。你把他们拉黑了,他们被气跑了,再也不在这里订阅小说、打赏作者了,谁来为网站付费,用什么维持网站的运营呢?我们作者啊,在网站眼里,不过是一群不驯的吗喽,读者才是他们的挚爱亲朋呐!”   谢步晚一拳重重砸在书桌上,神色愤愤:“可恶,这平台,真是该死的势力……”   矢曲道得:“——所以,得加钱!”   谢步晚:“?”   谢步晚:“……啊?” 第86章 要办卡吗,v我50   “没想到吧岸老师,拉黑读者是vip作者服务。”矢曲道得向谢步晚介绍道,“像我们鱼塘文网这些作者啊,出身小网站,被骂了也没有网站为我们撑腰,沈河校长和边济老师更不会帮我们删除差评,所以就特别需要这个功能。”   “只需要v鱼塘50,就可以开通vip作者服务月卡。开通vip后,你就可以在这个月内自由拉黑任何你想拉黑的读者。被拉黑的读者将不能在你的评论区留言,但是阅读、订阅、打赏功能是依旧保留的,可不能阻止金主给我们打钱啊。”   “还有这种好事?”   谢步晚一听,只觉得正中自己需求痛点,被文阀围攻的他,恰好迫切地需要这个功能。他毫不犹豫v鱼塘文学网50,开通了一个月vip作者服务,将评论区所有满嘴喷粪的黑子全部拉黑。   对方继续开小号辱骂,他来一个小号拉黑一个,动作风驰电掣,颇有大杀四方的豪气。   这一下子,评论区顿时清净了许多。   “呼……终于舒服了。”谢步晚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紧张了一整天的心,现在才松弛下来。   此时,矢曲道得却又提醒他:“岸老师,别放松警惕,战斗才刚刚打响,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谢步晚微惊:“什么,还有后手?!”   彷佛正要应验矢曲道得所说的话,评论区又冒出来几条辱骂他的评论,发布者的名字和刚刚被他禁言的那几个读者一模一样。   谢步晚傻眼了:“我不是已经把他们拉黑了吗,他们怎么还能发评论?这vip功能不管用啊?!”   “不不不,vip功能确实是生效了的。但是你仔细看……这几条评论,它们不一样。”矢曲道得指着他的计算机显示屏说道,“这几条评论后面,跟着‘打赏’的符号。”   “vip拉黑只禁止普通评论,不禁止打赏评论。他们只需要打赏一毛钱,就可以继续在你的文下发表评论了。”   谢步晚大怒:“那我这开通vip的50块钱,不是白花了吗?垃圾网站,退钱!”   “不是这样的,岸老师,你再听我讲。”矢曲道得十分耐心地继续给谢步晚解释,“虽然vip不能禁止打赏评论,但是svip可以!你只需要再花49块钱,就可以将你的vip作者服务升级成99块钱的svip作者服务月卡,svip仍然可以接受读者打赏,但是给svip打赏的读者,就不能在打赏后面评论了。”   “好吧,vip都开了,总不能白开。”谢步晚将信将疑,又v了鱼塘50,开通了svip服务,“这下我看他们还有什么活整!”   评论区再次清净了。   “谢谢你,矢老师,你提供的方法果然有效……等等?”谢步晚话说到一半,又一次愣住,“怎么还有人在刷差评?!”   “他们这些评论,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啊?!”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就更特殊了。”矢曲道得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尊享差评包’。”   谢步晚:“什么包?”   “尊享差评包。就是网站明码标价9.9一个的尊享差评包。一个差评包里面包含30张差评卡,每张差评卡都可以无视任何限制,在别人的评论区发布一条差评。”矢曲道得说,“这差评包可不便宜啊,平均三条差评就是一块钱。看来对方这回是真的下了血本,誓要将你黑得体无完肤了。”   谢步晚呆呆地坐在计算机前。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他面露迷茫,无助地问道,“要升级一个ssvip作者服务,免疫差评包吗?”   “非也非也。差评包无视任何限制,不管你是升级ssvip,还是升级ssvvip,都没有用的。”矢曲道得说,“想要解决差评包,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谢步晚:“那么请问矢老师,我应该怎么做呢?”   “就是这个!”矢曲道得给他转发了一条链接,“超级无敌尊享删评包,单个售价低至9.9元!每个删评包里内含30张删评卡,可以任意删除你想删掉的评论!”   谢步晚:“哇,真实惠呢!这么轻松就可以解决这个大难题了呢!”   说话之间,他发现他的作者主页,也正在发生着变化。   他精心挑选的作者头像被人使用花脸功能,改成了一个猪头;文案也被人使用付费修改功能,改写成了“超级难看,快跑别来”。更过分的是,他的作品封面被人贴了许多用来避雷的标签,上面分别是“人设崩坏”、“剧情稀烂”、“依托答辩”,一片红通通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点进去一看。   谢步晚:“……”   矢曲道得:“哦,这也是付费功能。你需要购买一些‘鱼塘强力清洁剂’,去清除这些负面标志。对了,给别人换头像文案、贴作品避雷标签的功能,也包含在你的vip作者服务里。svip还开通了专栏挂人特权,你可以在你的作者专栏里挂赛艇老师,告诉你的读者就是这个人给你恶意刷差评,让他们避雷他……”   谢步晚捂住了脸,缓缓闭上眼睛。   太精彩了。   不知道作者们为了争抢流量、清洗负评,每个月要填多少稿费进去。   还真是网站赚钱网站花,一分也别带回家啊!   “算了,就这样吧。我真的搞不动了。”谢步晚绝望地关上了计算机,“不就是死吗?我最会死了!等到一百年以后,大家全烧成骨灰。你一堆,我一堆……”   他将鱼塘文学网的app从手机上卸载了。彷佛只要他看不见,评论区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就不存在。他准备先沉默一段时间,等文阀围攻他最盛的这阵势头过去了,再回来继续更新。   此后一周,谢步晚过着课室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听课和码字之外,什么都不想,放空大脑。这样的全神贯注,倒还真让他攒出了不少存稿来。   “看来网络上的骂战也不是全无好处。不关注其他人的评价,只专注于自身,竟然让我感觉自己提升了不少。”走在放学的路上,谢步晚暗自想道,“话说评论区那场风波,应该差不多过去了吧?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把鱼塘app下回来了呢……”   他回到寝室,一推开门,便听见郝涉游朝他道喜:“好消息岸老师,你终于可以重返鱼塘,写神归来了!”   谢步晚:“啊?为什么这样说,是发生什么事情吗?”   “鱼塘发了新公告,最新一轮的缩圈跑毒又开始了。”郝涉游让谢步晚赶紧打开手机,关注鱼塘的最新官方动态,“这一波啊,鱼塘禁止了平台作品所有的互带行为,以后都不允许作者在文案提及其他作者的作品了。新规一公布,大文阀里人人自危,自然也顾不上为难你了。”   “等那些大文阀全都垮台,咱们这些新作者啊,就要有出头之日啦!” 第87章 我强荐了你   “缩圈跑毒”,是往闻市里鱼塘文学网特有的黑话。   “缩圈”,指的就是每次鱼塘发布新规,命令作者此后不能再进行哪些行为。例如很久之前曾经有几次缩圈,分别要求作者不能写任何黄色内容,不能写骨科乱轮或者同性生怀流的题材,不能在平台内提到站外给站外引流,等等等等。“跑毒”则是指缩圈之后,作者们遵守新规定自我整改,该修文修文该砍大纲砍大纲,然后再继续进行创作。   而这一次缩圈跑毒,除了公布新一批不能再搞创作的题材之外,还添加了一条特殊的规定。   禁止在作品文案进行互带行为。   这条规则一出,各大文阀是遍地腥云,鬼哭狼嚎。   要知道,互带是文阀的基石,许多文阀就是靠作者之间的互带,维持长期繁荣稳定的。他们靠这个行为垄断了鱼塘的主页榜单,使文阀内作者的作品本本爆红,赚得盆满钵满。   “禁止互带的原因很复杂。榜单上长期是熟悉的面孔,使读者们失去新鲜感,只是其中很浅层的一个原因。”郝涉游开始跟谢步晚分享自己吃到的瓜,“文阀盘踞鱼塘,积弊已久,而最终使缩圈爆发的导火索,是开学前那次高年级文阀作者集体跑路事件。”   谢步晚:“有流量,细说。”   “这瓜我也是听人说的啊,不保真。据说是高年级里,有一个只收顶流作者的大文阀,其中有一个作者不满鱼塘文学网开出的待遇,最后被其他网站挖了墙角,带着整个文阀跑路了。”郝涉游说,“鱼塘一下失去了十几个顶流作者,简直堪比裁员裁到大动脉,肉痛得不行。”   “而之后这个事件愈演愈烈,许多文阀作者也以此事作为要挟,要求鱼塘文学网提高作者待遇,否则就要大家一起玩消消乐。沈河校长恼得不行,这才决定要痛下杀手,整治这种文阀门第、结党营私的风气。”   “原来如此……”   谢步晚恍然。   “现在互带被禁了,文阀也该散夥咯。咱们这些散修作者就先作壁上观,看看形式再说吧。”   郝涉游预料得一字不差。   就在新规公布的没几天,鱼塘里的文阀作者们便闹翻了天。由于不能再进行互带,他们的新文数据都一落千丈。其中许多靠互带发展起来的作者,都被有文笔才情的新人从榜上挤了下去,打回原形。   于是这些作者们成群结队,到处巡游,冲到教务处楼下,扯开横幅大喊,要沈河校长还他们一个公正的待遇。   下场当然是未能如愿,一群成天拿笔杆子、敲打键盘的孱弱作者们能有什么能量?他们被沈河叫来的保安冲得七零八落,挨个拖走。据说不是送去了精神康复中心,就是关进了监管所。   事发当天,谢步晚就站在宿舍楼的阳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作者被保安们打晕,像一张张破麻袋,被用坏的破布娃娃,眼歪嘴斜地瘫在地上,抓着脚踝毫无尊严地拖走。   说到底,大家都是作者,累死累活不过为了讨口饭吃。虽然长期被这些文阀挤压生存空间,闹得苦不堪言,可真当看见他们凄凉落魄的模样时,谢步晚仍旧感到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意。   他心有余悸,开学典礼上做的那个噩梦,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当时他也是这样,狼狈不堪地被沈河羁押,关进黑屋里的吗?今天他围观其他作者被抓去黑屋,又怎知来日,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拖走呢?   “我决定了。”谢步晚自言自语。   郝涉游:“岸老师,你在说什么?”   “我要洗心革面。”谢步晚说,“我要清清白白重新做人,认认真真重新写文,绝不给沈河把我关进黑屋里的机会。”   当初通过写黄文来为自己的大号引流,本是逼不得已的行为。要怪就只能怪那些文阀太过嚣张,霸占了原本属于新人的榜单,让新人完全吃不到流量;而他又实在太想去参加七杀的讲座,唯有铤而走险了。   如今他已经成功参加完七杀的讲座,甚至还得到了七杀的联系方式,心愿已了。再加上文阀倒台,作者们树倒猢狲散,榜单格局被重新洗牌,他再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去为自己增加流量,才能使数据变得好看了。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注销“停车坐爱疯零晚”这个笔名。   “我本来就不擅长写黄文,这段时间两边双更,我也很痛苦。”谢步晚暗暗叹息,“正好,疯零晚的新书也完结了。我可以趁此机会金盆洗手,从今以后在鱼塘文学网认真写文,靠自己的实力混出头来。”   “这也是……为了七杀老师。希望下一次和七杀老师见面时,我能堂堂正正地面对他,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你的鼓励,我的确是一个值得你期待的新人作者!”   “停车坐爱疯零晚”,悄无声息地从往闻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鱼塘文学院冉冉升起的文曲新星,“回头无岸”。   没有了来自花市的引流,谢步晚的作品数据虽然有一段时间的下滑,却很快恢复了过来。   新的榜单越发公正平等,筛选出有能力的作者,而不是有背景的作者。而谢步晚在鱼塘文学网连载的慢热故事,此时也渐入佳境,吸引来了不少新读者。   新来的读者们中,有许多从未听说过他之前的丰功伟绩和黑暗历史,只是单纯冲著作品和朋友的推荐来的。他们在评论区里活跃,积极留言,几乎每天谢步晚都能收到陌生读者的新评论。   “真的好好看,老师你是神仙!”   “天啊好甜,磕死我了……”   “在一起在一起!我这就去把民政局搬来!”   “今晚我就把他们锁死在床上,不do个昏天黑地谁也别想下来。”   一派令人欣慰的,欣欣向荣的景象。   被人拉踩抹黑、爆破评论区的黑暗时刻,恍如隔世。只是过去了短短几个月,谢步晚却宛如经历了一次向死的新生,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也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写作风格。   这一学年结束的时候,谢步晚收获了意外之喜。他得到了鱼塘文学院本年度最佳新人作者奖,成功升上二年级,并得到了鱼塘奖励的一大笔奖金。   虽然这一年起始于乌龙,历经诸多风波。但是最后,竟然以不错的结尾收场了。   站在领奖台上,谢步晚捧着沉重的奖杯,心里暖融融的。自从下定决心要开始写作,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感觉到,他并不后悔走上这条路,它是一件如此有价值、如此令人快乐的事情。   而最让他惊喜的是,在领奖之后,他竟然收到了一通神秘来电。   “恭喜你得到鱼塘今年的最佳新人奖。”七杀的声音温柔舒缓,略带笑意,“这个奖项的含金量可不低,你向成为往闻市的中流砥柱,迈出了很好的第一步。”   谢步晚简直受宠若惊:“七杀老师,你也看了今年颁奖晚会的直播吗?”   “当然。听说第一名是你,特意去看的。”   “七杀老师……我此生无憾了……”谢步晚感动不已。   “哈哈,有这么夸张吗?不过我这次打电话来,是有另外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比七杀老师主动打电话给我更好的消息了。”   “现在的后辈真会说话……步晚,你听说过征文夏令营么?”   谢步晚:“好像有印象。是鱼塘文学院每年都会举办的那个特殊活动,对吧?”   “没错。”七杀说,“每年夏季,鱼塘文学院都会开一次征文夏令营,邀请一批最优秀的年轻作者参加征文比赛。今年我受到夏令营邀请,以评委的身份出席。作为评委,我有提名一位新人作者参加的资格,于是我向组委会强烈推荐了你。”   谢步晚:“?!”   “当然,即使没有我的推荐,作为最佳新人作者,你也一定会得到参与这次征文比赛的资格……不过我提名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竟然能优秀到这种程度。是我太小瞧你了。”   谢步晚激动地捧着手机:“怎么会!能得到七杀老师的认可,对我来说,比得到这个奖项还光荣!”   “好了好了,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征文夏令营见?”   “好!七杀老师,我们到时候不见不散!” 第88章 加入大银趴   紧随假期而至的,就是让谢步晚期待不已的征文夏令营了。   夏令营的活动地点,被安排在大山深处的鱼塘庄园。大家统一到鱼塘文学院集合,坐上郊游的大巴,一路欢声笑语,来到了这家区位偏远的农家乐。   据领队的肖边济老师说,能够在这里吃到有鸡味的鸡和有鸭味的鸭,是周末度假的不二圣地。   下车之后,谢步晚大老远就看见了塘边钓鱼的七杀老师。今天阳关灿烂,七杀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大裤衩和洞洞鞋,坐在遮阳伞下,正和一旁的沈河校长谈笑风生。   见学生们前来,七杀回身朝谢步晚招手,说:“穿这么少?”   谢步晚愣了一下,小脸一红,低头看看自己。短袖短裤加运动鞋,规规矩矩的,没有很少啊。   七杀:“没事,我带了衣服。”   谢步晚:“啊?”   七杀说完,熟练地从自己的椅子下抽出一套羽绒服,给谢步晚披上。   谢步晚:“?”   现在可是七月!   羽绒服刚刚披在他身上,谢步晚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落了下来,鼻尖一凉。他仰头看去,只见刚刚还无比晴朗的天空上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一场暴雪铺天盖地而来。   谢步晚:“???”   现在可是七月?!   狂风袭来,将其他毫无防备的作者吹得东倒西歪,风中夹杂的飞雪更是将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只有谢步晚穿着七杀为他准备的羽绒服,幸免于难。   谢步晚怔怔道:“七月飞雪?”   “夏令营的老传统了,美名其曰‘暴风雪山庄模式’。”七杀一边也给自己穿上羽绒服,一边吐槽道,“年年都搞这一套,每年都有第一次参加活动的新生遭殃。”   谢步晚满头都是问号:“既然是夏令营,为什么一定要暴风雪山庄,不能去坐邮轮啊?!”   “因为往闻市写作行业的形势常如严冬,作者们要时刻准备好迎接寒夜的挑战。”沈河校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诸多便之处不提,这种设计还是有诗意的。你看这浩大天地,上下一白,银装素裹。”七杀感慨道,“诸位参赛者为风暴所困,趴伏在地……但他们终将在深雪中执笔创作,熬过寒冬,爆发出蓬勃的生机。步晚,你知道么,征文夏令营比赛甚至还因此得到了一个广为流传的美称。”   谢步晚:“‘全是白写(雪)’?”   七杀:“是‘大银趴’。”   说话间,从已经变身暴风雪山庄的鱼塘农家乐里走出一群工作人员,给被冻趴下的作者们披上厚厚的毛毯和羽绒服,将他们拖进温暖的室内。房间里壁炉熊熊燃烧,火光明亮,所有人逐渐解冻,苏醒过来了。   “既然大家都恢复意识了,那么来宣读一下征文夏令营的比赛规则吧。”沈河也穿着厚厚的大皮袄子,站在壁炉火光边。   “第一,夏令营实行导师制,每位评委老师带领一名学生参赛。导师可以指导学生但是不能代写,如果被发现,直接剥夺参赛资格。”   “第二,作品将在创作的同时同步发表在鱼塘文学网上,因此一切要求如鱼塘文学网平台规定,不得违反。最终评审奖项,将结合读者反馈和评委评价综合计算得分。”   “第三,参赛者完成创作后,可以和导师一同离开鱼塘山庄。当所有参赛者均完成创作时,山庄的暴风雪停止。”   有参赛者问:“假如写不完呢?”   沈河冷冷道:“那就留在这里吧。”   “接下来,比赛即将开始。各位导师带参赛者上来抽取题目吧。”   谢步晚环顾周围,参赛者中有许多他熟悉的面孔,他的舍友。   京绳建康,他的导师据说是他的亲哥,刚毕业的鱼塘学长京绳横豪,人称豪老师。豪老师是近来某个新兴创作流派的领袖,也是往闻市有名的新秀。   矢曲道得跟随的是他之前所在的文阀的前辈,笔名叫缝尸匠,人称尸老师。   最让谢步晚吃惊的是,他最好的朋友郝涉游,负责导师居然是笔名“一疯百了”的易封。   “疯老师也能当导师吗?”谢步晚不禁从心底生出这个疑问,“就凭他一年更新一万字,平均每天30个字的更新速度,也可以做导师了吗?”   尤其是当他看到易封完全不管郝涉游,目光盯着沈河胸口能拉丝的时候,更是深深为郝涉游担忧了起来。   但郝涉游看起来并不在意。他自理能力极强,只要有cp磕,他的写能力就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导师们带着各自负责的参赛者一一上前抽取考题。   京绳建康抽到了“快乐”。   矢曲道得抽到了“秩序”。   郝涉游抽到了“纯洁”。   其他参赛者各自抽完题目后,终于轮到谢步晚了。他闭上眼睛,将手伸进抽签箱里,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选中的签纸拿出来展开。   “自由”。   “哦?看起来你的确和我很有缘分。”七杀看了一眼谢步晚抽到的题目,笑着说,“这个题目,正好是我出的。”   “是很符合七杀老师风格的题目呢。”   谢步晚拿着题目,腼腆地笑了笑。   所有的题目都只给了两个字,具体要写什么内容,就看参赛的创作者自己的发挥了。参赛者们拿到题目后,有的胸有成竹,有的愁容满面,有些和导师热烈讨论起来,还有的已经开始构思大纲,奋笔疾书……   谢步晚环顾四周,终于有了一些自己是来参加征文比赛的感觉,也跟着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   他连忙收拢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题目上。“自由”这个命题太大、太宽泛了,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创作自由也是自由,人身自由也是自由。自由到底是生命的自由,选择的自由,还是争取或者放弃的自由?   谢步晚越思考,越是陷入深深的思想漩涡中。   如何定义自由,自由的特征是什么,世界上真的存在完全绝对的自由吗?你以为你靠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某个选择,是你的自由选择,还是被种种因素推动,最终导致的必然结果?   谢步晚头脑风暴,陷入了哲学有关宇宙起源与毁灭的沉思中,尸斑渐渐长出来了。   七杀看穿了谢步晚思索神情下隐藏的茫然,对他道:“不用急着决定要写什么,题目才刚到手,你可以慢慢想。我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你,你该写什么,但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谘询我的意见。”   谢步晚感觉十分暖心,自己刚长出来的尸斑都淡化了一些:“好!”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晚饭朴实无华,就吃七杀和沈河上午等他们来时钓的鱼。吃完晚饭,谢步晚和七杀一起围着篝火取暖,一边对着火光烤热自己被冻僵的手,一边神游天外。   七杀见他一整天下来仍然没有什么进展,终于提示他:“凭空去思考一个很遥远宏大的命题,是非常困难的。你最好从自己身边的、熟悉的事情去思考起,多回想一下细节入微处,这些题材你写起来也会更加顺手。”   “我身边最熟悉的事物,那就是创作了。我吃饭也写小说,走路也写小说,睡觉也写小说。我每天写小说,只要还在呼吸就写小说,写小说是我最重要的事情。”谢步晚道,“那我要写创作自由的主题吗?”   七杀:“嗯,可以啊。但是单听这个主题,似乎有少许平淡。如果没有特别精彩的故事情节来表现你的内核,可能会很难抓住读者。有没有更别出心裁、引人注目的提议呢?”   “好难啊。这个内核,既要与题目相关,还要有可讨论性,最好还要是读者关注的事情,一个照面就能抓住读者的眼球……”   谢步晚犯了难。   他左思右想,脑海里冒出了诸多如同财务自由、干饭自由、睡觉自由、拉屎自由之类的热门词汇,可都觉得表现力不够。思前想后,觉得还不如回归到创作自由上去。   七杀此时又提示到:“写小说这件事也是可以继续拆分的。你往下思考,在写小说的时候,你最重视的是什么呢?是自我剖析与成长,读者的共鸣,还是……?”   谢步晚陷入困惑,他写小说是为了追逐七杀的背影,没有更深入地思考过创作这件事情本身:“呃……理想,恋爱?恋爱自由?”   七杀:“你谈过恋爱吗?或者谈过不自由的恋爱?”   谢步晚:“……”   在梦里谈过算吗?   七杀看他的眼神有些无奈。   谢步晚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七杀的提点,低下头对手指。   七杀又对他说道:“一直坐在这里干想,也很难找到方向。你若是陷入瓶颈了,不妨出去走走看看,其他作者是怎么准备的,他们的创作思路是什么。你可以去问问他们的想法,向他们取经。”   “说不定灵感的泉水,就会在这样的交流中喷涌出来。” 第89章 好男人不包二奶   谢步晚决定听从七杀的话,走出自己的房门,去找他的竞争对手、也是他写作路上的同僚们学习一下思路。   他首先选择的交流对象,是他在鱼塘文学院的舍友京绳建康。原因无他,只是京绳建康住的地方离谢步晚最近,谢步晚时常能听到墙那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很担心他们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运动。   这一天,隔壁的动静终于大得过了头。谢步晚很担心他们的身体,忍不住去拜访京绳建康,却见到他正在和他的哥哥兼导师京绳横豪一起查找“创作的感觉”。   京绳建康抽取到的题目,是“快乐”。要查找创作的感觉,当然就是要找到“快乐”的感觉。   当时谢步晚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京绳建康在墙角阴暗地爬行,扭曲地蠕动。京绳横豪当然不会纵容弟弟的自我放纵,扯开嗓子朝他吼道:“不准阴暗爬行扭曲蠕动!快,来和我一起大喊,伸直!自由而阳光地飞翔!伸直!自由而阳光地飞翔!”   京绳建康:(嘶吼)(来自地狱的咆哮)(阴暗地爬行)(分裂)(扭曲地蠕动)(不分对象攻击)   谢步晚:“……”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感觉自己的智力水平和精神健康程度还有下降的空间。   京绳横豪和他弟弟沟通半晌无果,最终只能退让。他们阿巴阿巴地使用同族的语言沟通了半晌,最终相互妥协。京绳横豪允许京绳建康在地上继续蠕动,但是只能健康而适度地爬行。   谢步晚觉得他们追求创作灵感的方式,对自己来说毫无参考借鉴的价值,于是黯然败退,转而去拜访其他参赛选手。   他下一个造访的,就是郝涉游。实不相瞒,除了他和郝涉游关系比较好之外,也有对易封好奇的成分在内。   自打从噩梦中醒来,他已经在现实中见过了郝涉游、沈河校长、肖边济乃,至最难见到的七杀老师,但还没有和易封见过面。   谢步晚怀着好奇之心,来到郝涉游房间门口。还没迈进去一步,就听见易封豪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好男人不应该包二奶!”   谢步晚:“?”   疯老师说的二奶,和他理解中的二奶……是同一个二奶吗?   “大柰,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易封开始对郝涉游传教,宣讲他的大柰教教旨,“倘若一个男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过一对大柰,无疑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他的身体是残缺的,缺乏美感的。而拥有大柰的人,则不应当将其用衣物包裹,而是坦然地展示给全世界看。这才是男人的应有的美德。”   “看男人不欣赏大柰,就像读四大名著不读红楼梦,西方没有耶路撒冷,说明这个人的艺术造诣和自我修养不足,他理解不了这种阳春白雪的雅兴。他只能看到表面的浮华,参不透美的真谛,他整个人的层次就卡在这里了,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当然,人的审美固然有参差,我也认同世界上有不能理解大柰之美的人存在。我会尊重他们的爱好取向,并对他们报以真挚的祝福:再见,没品的东西!”   郝涉游热烈鼓掌:“好,说得太好了啊易封老师!这才是大银趴应该讨论的东西!”   他们师唱生和,聊得热火朝天。谢步晚站在他们身后,一脸痴呆。   他们这是已经直接放弃征文比赛了吗?   等到易封传教了个心满意足,回去继续纠缠沈河吸柰子时,郝涉游才看到了前来造访的谢步晚:“哎呦,岸老师,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怎么完全不吱声?我关顾着和疯老师聊天了,都没看见你!招待不周,你多担待。”   谢步晚迟疑道:“你们刚才这是……在讨论征文比赛的创作思路吗?”   郝涉游理所当然道:“是啊,疯老师的故事给我提供了很好的创作素材。”   谢步晚大惊失色:“你抽到的选题不是‘纯洁’吗?张口闭口都是柰子,哪里和纯洁沾一点边啊?!”   “岸老师,此言差矣。”郝涉游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对纯洁,或许和你有一点点不同的理解。”   谢步晚:“我洗耳恭听。”   “所谓的纯洁,就是一种纯粹真挚的特质。纯粹,就是单纯的,质地统一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你看疯老师对沈河校长大柰子的爱,你难道能说他爱得不纯粹吗?”郝涉游循循善诱,反问谢步晚,“他只是专注地爱着他的梦中情乃,至于这对柰子长在谁身上,沈河校长是人是狗,他一概不在乎。”   “无论沈河校长在外人那里是谈虎色变还是畏之如蛇蝎,他都不因此而产生任何动摇与杂念,只为了那对风情摇曳的大柰子,勇敢而热烈地爱他。岸老师,你能说这样的爱不真挚,不纯洁吗?他对沈河校长的爱和执着,难道就不比你对七杀老师吗?这才是值得歌颂的顶级纯爱啊!”   谢步晚:“……”   他被深深震撼了。静下心来细细回味,竟然觉得郝涉游说的不无道理。   “不仅仅是疯老师对沈河校长,季基邦应老师对写黄文的追求,不也是一种纯洁吗?”郝涉游继续用他那充满煽动性的语言对谢步晚传教,“他甚至敢于在公开场合大声说出自己的渴望,这种对理想的追求,对初心的坚定执守,简直不能再高尚了。我们都应该向他们学习,这才是创作者应有的理想精神!”   “你、你说好像很对……”   谢步晚动摇了。   他被郝涉游的启蒙打开了天灵盖,步履漂浮,如梦似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七杀关切地问他:“步晚,找到灵感了吗?”   “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谢步晚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理解诠释题目,各有特色,具备强烈的个人风格——这也是七杀老师在讲座上说过的,写出作者自己的特色,让作品成为一名作者的彰显自我的铭牌。”   "我也应该好好思考,我最想写的到底是什么,表现出属于我自己的创作风格来。”   “说得很好,步晚。”七杀十分赞赏,“那么,你想好具体要写什么了吗?”   “是的,七杀老师。”   谢步晚将纸笔铺开,面露肃色。   “我要写一场梦境,一场影响我创作理念至深的噩梦。”   “主题就是……醒脾自由!” 第90章 太太,你完蛋了   “太太,你完蛋了。”   比赛开始后的第三天,谢步晚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用对话作为故事的开始,同时又设置了悬疑,吸引读者继续往下看去。你这个头起得不错。”七杀赞赏道,“很好,保持住。”   谢步晚得到了鼓励,信心倍增,于是继续往下写去。   他也没有想到,拿到题目后最为苦恼的他,竟然成为了这次大银趴第一个开始动笔正文的参赛者。   那天他对七杀说,他要写“醒脾自由”,定下故事内核之后就立刻开始动笔,整理故事大纲。   他决定要将自己的噩梦复述出来。他在那个梦中遭遇的一切离奇荒诞,又饱含深意。既符合梦境的特征,又满足作为创作素材的要求,同时还非常适合这次创作的主题,简直是天选命题。   整理好大纲和人设后,谢步晚开始了他充满激情的创作。   故事一开场,就十分刺激。   谢步晚因为匿名在花市写黄文,被黑屋监管所的所长沈河抓住,扭送关押至黑屋监管所。在监管所里,他被各种严苛的规则约束,痛不欲生,同时也结识了各路思路开阔的变态作者,乃至与七杀在狱中相识……   或许有人看到这里就要问了:诶,他在鱼塘文学网写这种东西,就不怕被其他作者读者顺藤摸瓜,挖出他真的曾经在花市写黄文为自己引流的事情,把他给举报掉吗?   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他在参加这场征文比赛之前,就已经金盆洗手,在花市那边笔名自杀了。其他人循着“停车坐爱疯零晚”这个名字找去,只能找到一个早已消失的赛博幽灵遗留在网络世界中的蛛丝马迹,而找不到他谢步晚知法犯法的切实证据。   谢步晚健笔如飞,一口气写了好几章,连夜发布在鱼塘文学网上。许多读者都听说了他参加征文比赛的消息,早已蹲在他的作者专栏里,饥渴难耐地等待他的新作发布。   新书一刷出来,他们就嗷嗷叫着冲进评论区:“让我来看看老师写了什么神仙作p——”   然后集体戛然而止。   震撼。   一种无声的震撼。   这篇文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振奋的清新气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它属于一个自由而开放的灵魂,下笔时百无禁忌,自信彰显,精神更是好得不得了。   透过狂放的文本,他们能听见一个末路穷途的创作者,对这操蛋的命运发出破罐破摔的爽朗笑声。他不是疯了,他没有、也永远不会发疯,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在死后的世界得到了高贵的自由。这种生机盎然的死意感染了每一个人,他们真切地意识到:尸体在码字。   今夜,评论区的沉默震耳欲聋。   而当事人此刻正坐在冰冷的计算机前,心满意足地敲下了今日更新的最后一个句号。   “果然,七杀老师说得对,写自己擅长的东西,就是最舒服的。”谢步晚一脸饕足地关上了文档,此时评论区陆续有评论冒出来了,“刚发出来就有这么好的反响,我这本书一定能大火特火。”   随后他打开评论区,开始欣赏今天添加的读者留言。   “???”   “一键查询作者精神状态。”   “老师你还好吗……感觉到作者的精神状态美丽了……”   “笑死,作者是不是真的去黑屋里待过啊,感觉已经被沈河校长和黑屋给逼疯了。”   “好多太太,我也好想被关进黑屋监管所……嘿嘿……”   “你们看的这是什么书呐?害人不浅啊!”   谢步晚对新书的反馈是越看越满意,回头雀跃地问七杀:“七杀老师,你看到我今天的更新了吗?写得怎么样?”   七杀正在看他的更新。   七杀也沉默。   他不仅有动辄万字的手速,阅读速度更是一目十行。谢步晚本以为他那一点更新,七杀几眼就能扫完,但实际上没有。出乎他意料的,七杀看得很慢。   七杀一行一行,安静地看着他笔下的文本。   谢步晚分明感觉自己写的时候在发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搞不清楚心里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是不吐不快,一口气将憋在胸腔中的闷气宣泄了出来。通篇故事,文本应该是混乱而跳脱的,充斥着荒诞的幽默。   可七杀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哭笑不得或者无奈的表情。他神情很凝重,目光甚至可以称得上复杂。   “七杀老师?”谢步晚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写的……不行吗?”   “没有。”   七杀终于看完了更新,放下手机。他回头看向谢步晚时,那种让谢步晚陌生的、似乎陷入某种沉思的神情消失了,七杀还是那个他熟悉的,从容强大的七杀。   “这是很有你个人风格的作品。”最终,七杀笑着评价道,“恭喜你,步晚。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风格了。”   谢步晚:“……”   他暗暗松了口气,瘪嘴回答道:“你说的最好是风格,不是疯格。”   一旦开了个好头,后面的创作便一写如注,通畅无比。谢步晚之后便一边回忆自己在梦中遭遇的一切,一边将它们记录下来。可是很快,在第一卷写完,第二卷创作到一半的时候,他便遇到了致命的瓶颈期。   故事越写越深,当谢步晚企图描述这些故事的细节、以及各个情节之间的关联时,才察觉到,自己对梦境的记忆并不完全连贯。   有些梦中的场景和情节他记忆深刻,历历在目;而有些则印象较为模糊。各个片段孤立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像突兀出现在一片大海上的几座孤岛,并不能连贯地串联在一起。   于是,故事刚刚写完三分之一,谢步晚就陷入了卡文的尴尬境地。   “这可怎么办?像这样的风格,在我之前也鲜有人写,我要去哪里寻求灵感呢?”谢步晚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他想了许久对策,最终决定遇到困难睡大觉。   谢步晚摆好枕头扯上被子,倒头就睡,一睡就是一整天。他吃饭的时候也睡觉,看书的时候也睡觉,走路的时候也睡觉,睡觉的时候也睡觉,随时随地都在睡觉。   七杀每次来探望他的写作进度,他都在睡觉。就连在码字的时候他也在睡觉,双眼紧闭,同时发出轻微的呼呼声,手指像爬行的触手一样在键盘上蠕动。   七杀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既不看显示屏又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码字的,可能这就是死线前的赶稿人吧,靠键盘发出灵魂的呐喊。   尸体在写更新。   终于有一次,在七杀敲门时,他看见谢步晚睁开了双眼。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个能说话的间隙,七杀问谢步晚:“步晚,这几天都没见你更新,征文比赛期间断更,对数据的影响很不好呢。”   “可是七杀老师,”谢步晚眼下泛着一圈憔悴的鸦青,神情有些颓丧,“我写不出来。”   七杀闻言,微微一讶。   这孩子,该不会前段时间写得太猛,如今后继无力,得了写功能障碍吧?   接收到七杀目光中的忧心忡忡,谢步晚连忙为自己辩白:“七杀老师,我不是写无能。我的意思只是,我总觉得比起现在这个水平,我再努力一下,还能写得更好,写得更多更久、更加有力。”   “这篇文的灵感是从梦中来的,可我发现梦醒之后,好多情节都记不清了。于是我就想啊,我能不能再回到梦中去,试试能不能再梦到那些事情,将我想写的东西温习一遍?我就拚命地睡啊睡,等着那个梦境重新出现……”   “对了七杀老师,我在那个梦里,还学会了一种能在梦中码字的神技呢!说不定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在我做梦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把稿子全都写完了……”   七杀老师:“所以……你写完了吗?”   谢步晚一哽,惭愧地低下了头。   七杀叹了口气,在谢步晚身边坐下了下来。   “步晚,我也是作者,知道灵感堵塞是怎样痛苦的感觉。它就像是水中月与镜中花,你感觉它就近在跟前了,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都达不到顶峰。”   “我也对你说过,在征文比赛过程中,你遇到了什么困扰,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指导你创作,是我身为导师的职责。”   “所以,告诉我你想怎么写吧?”七杀握住谢步晚的手,“我可以帮助你纾解痛苦,陪你一起写出来。” 第91章 黄色废料   “和、和七杀老师一起写……”   谢步晚的脸倏地一下红透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和七杀老师一起写出来,那种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只有两个人之间是最深入的关系时才可以啊!他也就只敢在梦里做一做,梦醒之后实在是不敢肖想。   “可我只是一个今年刚刚入学鱼塘文学院的新人作者,和七杀老师一起写,这种事情我真的配吗?”谢步晚别过脸去,想掩饰眼神中的失落和脸上羞赧的红晕,但这毫无用处,因为他就连耳尖都已经红透了,“更何况,我们才见过两次而已。对于一对才见过两次的作者而言,这就要一起开始写文……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快吗?我倒是觉得一点也不快。”七杀捏住谢步晚的下巴,使他转回头来,不让他逃避自己的视线,“虽然你觉得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可你曾经读过我的写的书,而我也一直有在关注你的作品。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他的作品就是他的灵魂所在;我们互相欣赏着对方的作品,怎么就不算是一种神交呢?”   他的说法,就好像他们两人的灵魂已经紧紧纠缠在了一起一样,谢步晚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萌发了,滋生出一股焦渴难耐的痒意。   就连七杀老师都坦率地表示了并不介意,他还在推三阻四,逃避些什么呢?   更何况,他们不是违背规则,一起躲起来偷偷研究不被允许创作的内容,而是光明正大、公开坦荡地一起写出征文比赛的作品来啊!   “好!”谢步晚的激情燃烧起来了,他按下心里的羞赧和自愧,大声地回应道,“我写!”   隔壁传来京绳横豪敲墙的声音:“写就写,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一起写了?办事不要打扰到别人正常生活啊!”   谢步晚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七杀不以为耻,反而笑道:“听说你带的参赛者也不是很持久,随便写一下就不行了。要不要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带的学生写得更多?”   谢步晚惊道:“七杀老师!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来跟人家去比……”   京绳建康的写能力不尽人意,一直是京绳横豪的一块心病。被七杀激将法这样一激,好胜心顿时就起来了:“比就比,谁怕谁?不过先说好,各人生死自负。待会儿你带的学生前头写得太猛,后面一滴更新都挤不出来了,可别赖在我头上!”   七杀:“当然不会,一言为定。”   说罢,这场征文比赛过程中突如其来的码字竞赛正式开始。   谢步晚不愿让七杀在京绳横豪面前落了面子,连忙打开计算机就要敲键盘。   七杀却横过手,将他拦住:“不急。你如果写不出来,就不要硬写,这样写出来的更新质量不会高的。”   谢步晚:“那你刚才怎么这么急着对他发起挑战呀?现在不开始写,待会儿就晚了,我都听见京绳建康的键盘声从隔壁传来了……”   七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获胜的。步晚,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判断么?”   谢步晚:“……”   七杀:“京绳建康本来就不是快枪手型的作者,他需要慢工出细活,和快节奏、梗密集的京绳横豪不一样。非要他追求码字速度,一开始他或许能硬挤一些,但很快就会疲软,后继无力,写出来的东西也会变得质量活力都不行,文里只剩稀薄的水分。”   谢步晚若有所思:“这样啊……”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刻开始写,而是先做好前戏。你先想好自己要写什么东西,要怎么写。等到灵感自然地酝酿成熟,到那时候再一口气写出来,就会是一章又长又硬、质量上乘的更新了。”   谢步晚点头:“好,七杀老师,我相信你,我都听你的。”   他又把双手从键盘上缓缓挪开。   “好,说回我们刚才的话题吧。”   七杀看向谢步晚计算机显示屏上的写到一半的稿子,谢步晚顿时不好意思地试图遮挡。对于一个新人作者而言,被自己崇拜的大作者看到自己还没有精修过的草稿,有种比被心上人看见自己没穿衣服的身体更加羞耻的感觉。   可是仔细一想,只有给七杀老师看了自己的稿子,他才能给自己提出准确的改进意见,让自己写得更好。这样说服着自己,谢步晚逐渐放下羞耻心,向一旁让开,给七杀看自己的稿子。   七杀博览群书,几乎是一目十行,几十秒的时间,就将谢步晚目前写到的更新看完了。他看完之后,沉吟片刻,说:“目前写到的部分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注意一些细节表达的调整就可以了。所以你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后面怎么继续写下去,是么?”   谢步晚点头。   七杀:“说说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或者说,你目前对后文有什么思路?”   “后面就应该写到……”   谢步晚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骤然想起来,自己后面要写的主要情节是什么了。   是和七杀的感情戏!   从第二卷中期往后,有一个重要的情节,就是他在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之间来回穿梭,分不清真假,以至于意志崩溃。此后他便彻底放飞自我,干脆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将七杀霸王硬上弓,与此同时他在黑屋监管所的身体也兴奋不已,连夜狂写了十万字黄文。   这么离谱,这么羞耻的情节……让他怎么能在当事人七杀老师本尊面前说得出口?!   七杀看着他满面臊红,不知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只当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公开自己不成熟的作品构思,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温声鼓励他:“别害怕,所有人都有第一次的,大胆说出来。”   “我,七杀老师,你可以让我酝酿一下吗?”谢步晚欲哭无泪。   七杀:“这也要酝酿?好的,你先酝酿吧。”   谢步晚深深吸气,试图放松自己紧张的情绪。   “当时我那个梦,梦见的是……”谢步晚慎重地,缓缓地说道,“我梦见七杀老师教我写文。”   七杀:“这不是很正常的梦吗?”   谢步晚:“不,不太正常,老师你听我继续说。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七杀老师和现在一样,在我痛苦的时候温柔地开解了思路不通的我,我于是按照七杀老师教我的那样放飞自我,找回自己真正的感觉。于是我请求七杀老师……”   七杀:“你让我帮你……?”   谢步晚:“教我写黄文。”   七杀:“?”   这个回答属实有点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七杀看着谢步晚,眼神复杂,里面既有“你小子看不出来啊”,又有“就这?”。   七杀道:“写黄文……好的,所以我教了你么?”   谢步晚:“教了。”   七杀好奇起来了:“我教你什么了?”   七杀问得越细,谢步晚就越招架不住。七杀本尊在面前,这一问一答,那些他原以为模糊遥远的记忆,顿时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了。细节之清晰,动态之生动,简直恍如昨日,令人难以启齿。   谢步晚:“我说我没有经验,所以让七杀老师给我提供一点。”   谢步晚:“于是……”   七杀:“于是我把经验提供给你了?”   谢步晚低头不语,脸红到脖子根。   七杀:“那你收到经验之后,文写出来了么?”   谢步晚声如蚊呐:“写了,一晚上写了十万字。”   七杀听完,都罕见地吃惊了。   七杀:“那你觉得,现在同样需要我这样帮助你吗?”   谢步晚:“可七杀老师……”   七杀:“让我像你做梦梦到的一样,提供一些经验给你……你就可以再写出十万字来吗?”   谢步晚:“嗯……”   谢步晚:“嗯?!” 第92章 举报你啊   “那么,我们要从那里开始呢?”七杀不管谢步晚的羞赧,说着又去翻看他的更新。   “等、七杀老师你等一等——”   没等谢步晚阻止,七杀直接将更新翻了出来,断章处正是谢步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大胆向七杀发起邀请的桥段。   谢步晚的脸已经红透了:“老师,你还是不要看了,让我再睡一觉,说不定就能把那些事情梦回来了……”   “可你现在卡文,不就是因为睡觉解决不了问题么。”   七杀不再听谢步晚欲拒还迎的推拒。   他走到谢步晚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吧。”   谢步晚:“啊?”   “能让你最快想起那段情节的方法,就是我们直接将那段情节复现出来。”七杀说,“现在,忘记我们正在准备征文比赛,完全沉浸到你的书里去。你是因为创作违规文学作品被关押进黑屋监管所的作者谢步晚,而我则是你在一场梦境中遇到的,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的患者七杀。因为这里只是一场梦,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七杀放轻了声音,叙述的声音平缓温和,循循善诱。谢步晚恍然如见一片幽深的森林,歧路口处一只蝴蝶忽上忽下,轻盈地翻飞,为他指出前行的道路。   谢步晚咽了一口唾沫:“七杀老师,我们不可以……”   “为了我们的创作,我们没有任何事是不可以的。”七杀对谢步晚温声说,“步晚,过来,别让我的赌约输了。”   七杀的诱惑,终于让谢步晚抛弃了最后的理智。   创作者的终极追求是创作,为了能够创造出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作品,他们可以忽视一部分伦理与道德,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瞬间,他不是崇拜七杀的读者,也不是敬重七杀的学徒,他是一名写手,一名忠实于自己故事创作、渴望体验并表达的作者。   他着了魔似的走到床边,七杀抓着他的胳膊轻轻一拽,他就双膝一软,跌撞到床榻间,跪坐在七杀腰上。   七杀:“好了,场景准备好了。接下来你应该说些什么?”   望着面前无比纵容、任他索取的七杀,谢步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真想不到,七杀老师也会说出这么没有底气的话来……’”   他说着自己文中的台词,声音在轻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和紧张,而是兴奋,极度的兴奋。   一种噬人的酥痒感在他心底觉醒了,蛰伏的恶魔在蠢蠢欲动。他冲动地想将七杀拆吃入腹,这样他能得到七杀的创造力和自由无畏吗?可以让他成为和七杀一样,甚至超越七杀的无所不能的执笔者吗?   他抬手抚摸七杀的脸,他从未离七杀如此接近过,七杀的皮肤也是柔软的,触感真实而温暖。漆黑的碎发散落在他指缝间,细微发痒,冰冷却又令人着迷。   “我一时之间竟然感觉,好像我们两人的位置调转了……七杀老师,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七杀忠实地扮演了他笔下的角色,低敛眉眼道:“你再乱来,我就要叫医生了。”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谢步晚说着,狠狠扯开七杀的衣襟。   这种近乎冒犯的举动让他兴奋得浑身颤栗,七杀让他把这当成一场梦境,他可以在扮演中为所欲为。可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梦,他们都清醒着,披上一层演绎的外衣,依靠这层外衣的掩饰,放肆做一切不合伦常不被理解的事情。   “七杀老师,心跳得好快呀。”他自而然地俯首,亲吻七杀不断起伏的胸膛,“你该不会是,早就想被我这样对待了吧?”   无论是故事还是梦境里,都没有这个动作。   七杀像是猛然惊醒,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他定定望着七杀,目光毫不退缩,彷佛在对七杀说:“是你先允许的。”   “七杀老师反悔了吗?”到了这个时候,谢步晚的羞赧反而消失无踪,他撑着七杀的腹肌坐在七杀大腿上,语气谦和,说出来的话却以退为进,十足挑衅,“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不要这样做。反悔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靠硬写把更新写出来,总不至于让老师输掉赌约。”   七杀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   谢步晚:“七杀老师,要停下来吗?”   “……不用,”七杀慢慢地松开了手,“继续吧。”   那天谢步晚一个字都没有写,他们在现实中重演了他梦境里曾经经历的一切。   拨开梦里镜花水月的朦胧,他终于真切地感知到了七杀的力道和热度。他仔细体味着每一丝触觉的幽微变化和情绪的波澜起伏,铭记每一个诱人细节,将它们烙刻在自己记忆和身体的深深处。   卡文的可怕瓶颈顺利度过了。第二天一早,统计更新字数的时候,谢步晚果然比京绳建康多上几千。京绳建康眼圈乌青,握笔的手虚弱颤抖,赫然是一副被掏空了身子再也挤不出一滴来的模样,反倒让谢步晚顾不上赌约的结果,只关心他还剩下多久阳寿。   京绳横豪十分嫉妒,将七杀拉到一旁小声问:“谢步晚明明也写了那么多,精神为什么还是那么好?”   “俗话说写文堵则不通,疏则不堵。写文写文,最重要的就是写出来。人憋着不写就会出问题,顺畅地写出来了,精神自然就好了。”七杀老神在在,“人和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有的人写时痛快,比如说你;有些人写时痛苦,比如说你弟弟。这时候,如何写出来,就是一门学问了。”   “有时候他瓶颈憋得狠了,自己写不出来,你就要想办法帮他写出来。教他怎么写,或者和他一起写,总而言之不能单纯地影逼,那是没有好结果的,只会把笔写坏。”   京绳横豪若有所思。   这时,大银趴的征文赛程已经是进展大半,读者投票也终于开启了。有了前期的精彩铺垫,又有了如今剧情的高潮爆发,谢步晚成功吸引了大批读者的关注,票数高涨,遥遥领先。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拿到这么好的成绩!”谢步晚抓着七杀的手臂狂摇,兴奋不已,这段时间他和七杀之间的关系骤然变得亲密了许多,“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势头,说不定可以得到征文比赛的一等奖!七杀老师,我现在逐渐感觉到写文的乐趣所在了!”   七杀:“怎么说?”   “写文不是每天三千字的更新,也不是对写作技巧的研究,和一定要将这本书完结的责任感。”谢步晚感慨道,“写文是一种热爱,是一种激情。是胸中充满无从倾吐的冲动,让它们喷薄而出,汹涌地淹没别人。当大家在评论区发出一大串问号和哈哈哈哈的时候,我深刻感觉到了共鸣,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对世界的困惑与乐观,大家都读懂了我!”   七杀:“……”   七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就是真正属于你的个人疯格。”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谢步晚度过了轻松愉快的一天,却在傍晚时分,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京绳建康……他退赛了?!”   “是的,据说是因为昨天写得太过头,导致他现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七杀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说,“写伤了笔,他恐怕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所以先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疗养一段时间……”   谢步晚回想起精神康复中心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打了个寒战。   还没来得及为京绳建康哀悼送行,郝涉游闯入了他的房间。   “不好了岸老师,”郝涉游面色凝重,“海沟净化行动又开始了,你参加征文比赛的那篇文……被人给举报锁掉了!” 第93章 通通锁上   经常码字的朋友都知道,搞黄容易解锁难。   所谓的“海沟净化行动”,是鱼塘文学网不定期会发生的净网风暴。   由于鱼塘文学网是作者云集的地方,写作者多了,大家聚集在一起,就很容易集体犯写瘾。尤其是开大银趴的时候,大家犯起写瘾来,顾不上太多,就很容易写侵犯到沈河校长。沈河校长被写侵犯的次数多了,身体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哪怕是听到一个“写”字都会产生反应。   为了解决这种“写敏感”,沈河会在鱼塘文学网举行海沟净化活动。此时他会带领边济老师一起,大面积扫射各位作者们的作品,检查文中是否存在不可描述的违规内容。如果有,就立刻锁文要求整改,严重者会影响到榜单和作者评分,甚至做下架和封号处理。   这段时间,往往是沈河校长最敏感的时期。作者们人人自危,不敢触犯雷区,只求能够平安度过。   “明天就是换榜单的日子,被锁了要赶紧解锁,否则下期就没办法上榜单了。”郝涉游急道,“岸老师你快修一下,上不了榜单可是大损失!”   “好,我这就去修。”谢步晚二话不说,打开了后台,开始修文申请解锁。   “不对,我这章根本没有违规内容啊,为什么给我锁了?”谢步晚十分纳闷,“沈河校长现在已经敏感到这个程度了吗?”   郝涉游说:“听说是这次海沟净化行动他喊了他两个表弟来帮忙,姬气沈河和仁功沈河。更新发出去首先要过姬气沈河这关,可他没什么脑子,随便碰到他什么敏感的地方他就要说不行了。现在绝大多数没有违规内容的文都是姬气沈河给锁的,你重新提交流程,就会让仁功沈河帮你看,他智力正常一点,没问题的文都会帮你解锁的。”   谢步晚:“那就好,希望来得及。可是我这章都更新好久了,要锁不应该当时就锁了吗,怎么现在才忽然背刺我?”   “正常来说,已经通过发布的章节,是不会锁上的,多半是有人举报了你。”郝涉游经验丰富,神色凝重,“会不会是赛艇老师?因为当初的事情,对你怀恨在心……不过鱼塘文学网里,也确实是有很多红眼病。他们看见有人上榜就盯着举报,想方设法把人家搞下来。岸老师你名声在外,要格外小心啊。”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啧,这章更新,沈河怎么还没通过啊!”   谢步晚和郝涉游一起等了半个晚上,沈河才给申请解锁的章节回了批覆,说用词不雅,不予通过解锁。   “我用词还不雅,我哪里不雅了?”谢步晚感觉自己头好大,“算了,再改吧,总不能上不了榜……”   他又改了几回,都不给通过。驳回的理由又刁钻,沈河回覆的间隔时间又长,他等得火烧眉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计算机面前团团转。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这可怎么办啊!”谢步晚走来走去,上蹿下跳,“再不给我解锁,我就去和他爆了。”   郝涉游在旁边看着好朋友被刁难,简直比谢步晚本人还生气:“我忍不住了,我说个不那么文明的比喻啊。”   谢步晚:“有多不文明?”   郝涉游:“沈河过审真是慢得跟死了妈正在举办丧事,一边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一边忙里偷闲抽空给我们回覆一样。”   谢步晚:“骂人不带妈,优雅你我他。”   郝涉游:“又好像被电冰箱双开门保温杯矿工疯老师按在床上爆炒,一边抽抽一边哭,还要拿着手机时不时点一下同时大喊‘我工作还没做完’的程度。”   郝涉游:“唯独这样可以解释他又慢又错漏百出的现状,除非这两种状况我很难谅解他的效率。”   谢步晚花容失色:“实在是太不文明了!这种污言秽语,你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   郝涉游淡淡地说:“工作做成这样,妈和皮燕子,他总得失去一个。”   谢步晚心里也生气,可是榜单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只能忍气吞声,沈河打回一次他就修改一次,总算将将赶在截止时间之前解锁完了全部被锁上的章节。   可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醒来一看,简直又快要昏死过去:虽然已经成功上榜,可是他昨天晚上拚命解锁的章节,今天又全都被锁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岸老师,你绝对是被人盯上了。对方就是想影响你的数据,让你没办法在征文比赛获奖。”郝涉游大为皱眉,“总是修来修去,也不是办法。这样,我这里有一本宝典,你先拿去用,发文之前自查一遍,这样至少不会被姬气沈河卡住。”   “太好了,还有这种好东西!超老师,你真是我的救星。”谢步晚欣然收下了来自郝涉游的馈赠。   他翻开这本《敏感词库自查大全》一看,顿感头晕目眩,学会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知识。   这本词库里不仅有常见的骂人词汇,还囊括了不可描述部位的种种别称,甚至连这些字词的同音字都被收纳在内。诸如几把,吉霸,甚至急吧,鸡扒这些词,若不是出现在这本书中,谢步晚根本联想不到它们竟然还有引申含义。   他对着这本敏感词库一查,自己的文中竟然是万里山河一片红,处处都标成了沈河的敏感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谢步晚一整天一个字都没更新,就搁这修文,修了一天才把那些标红的地方全都同义改写掉,正常通过发布。他总算松了口气,开始准备写后面的更新内容,可是一打开文档,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发现自己不会写文了。   一旦他准备敲打键盘,他就发现,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字词,似乎全都在那本敏感词库上见过。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还能够用来遣词造句的字词竟然少得可怜,几乎组织不出完整的语言。   字词是一篇文章的基础。若是没有了这些砖石,作者要用什么才能构筑出故事的摩天大楼呢?   然而此刻的谢步晚还没有想到,他这时的苦恼,仅仅是一切的开始。   一场巨大审查的风波,正在向鱼塘文学网的作者们悄然逼近…… 第94章 彻底疯狂,彻底疯狂!!!   历史的进程就是螺旋上升,又一场赛博文本狱的狂欢开始了。   从谢步晚被锁那天开始,鱼塘文学网宣布,要展开有史以来严格的打黄扫非行动。紫色红眼大章鱼教导主任颁布了新的规定,禁止出现一切不良词汇和不良暗示,否则就会被锁进小黑屋。   最可怕的,不是从教务处往下颁布的规定,而是在新规实施后发生的连锁反应,文学网中掀起了一股写手之间相互举报的狂潮。   他们看见有指示外站的就说是停车场,不问作者是否有写违规内容,统统直接举报禁榜;看见有敏感词汇的就统统举报,让涉事作者下至在榜锁章,上至笔名封号。   他们说:“干、插、操、做、入、买可乐都是违禁动作,凡是在文中出现这种字眼的,肯定就是涉黄,必须封掉。此外草、艹、糙、槽之流,也都是不雅动作的谐音和变体,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他们在上榜的热文中搜索这些字词,查找出来就提交举报,并且成功了,这是何等光荣的胜利。自诩监察者的先锋们开始了狂欢,由此一发不可收拾,一切和不良信息传播有关的字眼都纳入他们的狩猎范围内。   例如“亲”、“抱”、“摸”、“蹭”、“顶开”、“挤进”、“灌满”、“撑大”这种动作描写,统统带有不良暗示,一概不准出现。   至于“他妈”、“我靠”、“卧槽”、“你大爷的”这种表示强烈情绪的词汇,追溯起演变源流来,都是源自不可描述的内容,必须举报。   事情发展到后来,一切携带有草字头的字,诸如“芝”、“菜”、“茁”、“蔡”也全部进入了违禁词汇的范围,被认为是不洁的象征。   提出这些理论的人振振有词,逻辑严密地解释:“'芝'就是‘艹之’的合写,‘菜’则包含了‘艹’和‘采撷’两个不雅动作,‘茁’是‘艹’了还‘中出’,简直污秽得令人不忍直视。”   “至于‘蔡’,那就更是银乱之至,边‘艹’边‘祭’,可不就是学院校规明文规定作品中不允许出现的冰那什么恋行为吗……!”   到了最夸张的时期,一期榜单上数十本小说全部被同时举报撤榜,主页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读者点进来一本书都没看到,还以为自己进入了404 Not Found的文娱荒漠。   一时间网文作者们人人自危,敏感词库人手一本。在每次更新之前先,要自查一遍新章措辞是否存在任何被举报的隐患,使用同义替换将有不良嫌疑的词汇统统改掉。每一章内容都绞尽脑汁,改得千疮百孔、不知所云,直到确认已经自我阉割得非常干净,才能发出去见人。   谢步晚也一样。   他每发一章更新,都被人举报,锁得体无完肤,改得心力交瘁。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些文本是干净的。他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姬气沈河给他封掉,因为不可以写黄,更不可以“立”。他写“锄禾日当午”、“鹤发银丝映日月”,被仁功沈河打回,因为不可以曰来曰去,更不可以拉丝。就连“瑟瑟发抖”都要被道德卫士狠狠批判,因为网站上只可以发抖,不可以瑟瑟。   由于大面积被锁文,他的数据一掉再掉,很快滑落到了榜单末尾。   “眼看征文比赛就快要结束了,怎么忽然出现这种事……”谢步晚产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尽过自己所有的努力了。从一开始绞尽脑汁,想出自认为最好的命题;到后面深陷卡文的痛苦中,只有借助七杀的帮忙才能渡过难关……为了能在这次大银趴中获得一个好看的名次,能离七杀更进一步,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可谁知道临门一脚,竟然败在了海沟净化行动面前。   比赛时间截止的当天晚上,海沟净化行动终于结束了。   沈河们偃旗息鼓,治好了被写侵犯变得敏感的底线,饕足而归。只留下谢步晚一篇被狠狠蹂躏过的文,孤零零地挂在榜单末端,通篇标红,脆弱又狼狈。   这一次,奇迹没有再发生。   谢步晚在大银趴中落败了。   努力一整个暑假,最终因为这样荒唐的缘故功亏一篑。他对着显示屏彻夜难眠,两眼干涩发红,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甘。   他的内心唯有不甘。   他拚命努力,熬夜更新,每时每刻心里想的只有创作,如何将作品打磨得更好。前期的无人问津他熬过去了,后来的卡文瓶颈他也扛下来了。他终于得到了读者的认可,他觉得自己写得是很好的,文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偏偏因为小人作祟,和他期盼已久的胜利失之交臂。   这让他怎能甘心?   是时也命也,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谢步晚的失魂落魄,郝涉游都看在眼中。   他有心安慰自己的好友,可他是这次大银趴比赛的冠军,似乎没有劝说谢步晚的立场。   他笔下通篇泛黄却在黄色上不着一字的代餐文学,在这次海沟净化行动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当然有很多写手踊跃地举报他,可他似是而非的笔法,婉转优雅的比喻,总是让沈河疑车无据,只能将信将疑地放他过关。遣词隐晦和暧昧,此刻成了他决定性的优势,在谢步晚落榜之后,将他送上了榜首。   两人间这样尴尬的关系,让他出面去安慰谢步晚,只怕会起到反效果。   郝涉游只能找到七杀,恳求七杀道:“七杀老师,拜托你安慰一下岸老师吧,他看起来都快碎了。”   “当然。”七杀回答,“我原本是打算这样做的。”   这时大银趴已经结束,所有的导师和参赛者们都在收拾东西,只等风雪一停,便可以打道回府。只有谢步晚还呆呆地坐在计算机前,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比赛结果。   “对不起。”察觉七杀走到自己身边,谢步晚的目光仍然呆滞地放在计算机显示屏上,只有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七杀老师。”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七杀在他身边坐下。   谢步晚:“我没拿到奖,给你丢脸了。”   七杀笑了笑:“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样一个奖项吗?”   谢步晚:“……”   七杀:“大银趴举办了这么多年,我不是每一届都会参加的。类似的征文比赛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奖项我要多少有多少。获奖过的作者挤破了脑袋想要得到得到我的指点,可是你看我对他们感兴趣吗?我强荐你,让你来参赛,想要的并不是那个优胜者的奖杯。”   谢步晚怔怔地望着七杀:“那七杀老师想要的是什么?”   “是你呀,步晚。”七杀伸手,摸了摸谢步晚的头顶,“我是为你而来的。” 第95章 为你而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定要你为我夺回这场比赛的冠军奖杯。”七杀对谢步晚说,“我来到这里,期待看到的,是你将在这里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学会面对不同危急情况的处理办法。它们都是你的垫脚砖,磨刀石,将促使你更好地成长。”   “我希望的是,当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会成为一个更加成熟的创作者。你会是一个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写作风格、克服不同突发情况的,映射该如何创作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坚定纯熟的谢步晚。你不一定要在榜单上,不一定拿到荣誉和奖项,只要比过去的自己更进一步就好。”   “可是看你现在的模样,我觉得我推荐你来参加这次比赛,对你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步晚,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是我身在这里,给你太大的压力,让你感到痛苦了吗?”   谢步晚双手交握,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干涩了一夜的眼眶倏然湿润了,他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心中有千头万绪,却不知应该从何对七杀讲起。   “如果写作这件事情,真的让你那么痛苦的话,其实你就算不写,也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七杀见他眼眶泛红,连忙安慰他道,“身为作者,我再清楚不过,创作道路上会遭遇怎样的困难了。这是一条要让你长期饱受折磨、看不见尽头的长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到底;也不是你非写不可,否则就活不下去的。”   “写不下去,就不写了。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必觉得负担不起我对你寄予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假如你真的热爱,终有一天,你还是会重新拿起手中这支笔的。”   “我不要!”谢步晚大声喊道。   七杀:“为什么?”   “我不要放弃,我还想写……”谢步晚哭着说,“我只是不甘心,我实在太不甘心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次机会,七杀老师认可了我。我觉得七杀老师推荐我参加大银趴,是认为我有潜力,所以想尽量表现好一点给你看,生怕让你失望……”   “可是老师说我不写小说也没关系,那我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功亏一篑了吗?!”   七杀:“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大可不必这样在意这个奖项的份量。用一个奖项就能判断你创作的潜力吗?那我认为这个大银趴奖,还没有那么高的价值。”   谢步晚神色怔怔,泪眼婆娑地看着七杀。   七杀替他擦拭脸颊上流下的眼泪:“不要为了一次比赛的成败彻底否定自己。比起眼前的胜利,我更期待的,是你能带给我怎样的未来。”   谢步晚再也绷不住了,他扑进七杀怀里,紧紧抱住七杀的肩膀,失声痛哭。   “七杀老师,对不起,我实在太着急了……”他用抽噎的声音说,“你早已成名多年,是往闻市的传奇,可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小写手,今年才刚刚考入鱼塘文学院。我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遥远了,远到我总是感觉,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你,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只有在爬上榜单的时候,谢步晚才能感觉到,自己或许还有一点写作的天赋。只要继续朝七杀的方向努力,总有一天能追上七杀的背影。   但每一次,他觉得好像有希望的时候,又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挫折。它们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落在他肩上,逼迫他朝深渊坠落,不断告诉他:你还差得远。你根本不是一个优秀的作者,想要和七杀比肩而行,你远远不配。   “我当初,就是看了七杀老师的书,才想要成为一名小说作者的。”谢步晚一边说,一边抽搭,声音断断续续,“七杀老师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当时快要高考,去参加了的签售会,想得到你的祝福……”   七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无声地安抚他。   “我对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写的小说。你说你觉得我很有写小说的天赋,问我要不要来写小说?我当然说想啊,拼了命地冲刺,考上鱼塘文学院,就是为了能再见你一面……”   “不仅仅是一面,我想以同样是一个作者的身份再次见到你,让你认可我的作品,愿意跟我分享你的写作思路。我想和你一起讨论怎么写作,像我渴望了解你一样,让你也产生出深入了解我的想法。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你的想法、和你最亲近的人,让你也同样重视我……”   “七杀老师,这条写作之路,我是为你而来的。你怎么能说让我不要写了呢?”谢步晚质问他,“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你身边来,现在你说我不写也可以,没有人逼我非要写……这不是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付出的艰辛和承受过的煎熬与痛苦,全部都轻描淡写地抹销了吗?”   “其他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唯独你,七杀老师……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啊?!”   七杀:“……”   他轻拍谢步晚背脊的手停下了。   他一言不发,同样伸手搂住的谢步晚。少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衣襟上,让冰冷的绸缎沾上了它难以承受的热度和重量。   他已经多久没有被这样真挚热烈的感情冲击过了?   “我向你道歉,步晚。”这句话重逾千斤,他一字一句,艰难开口,“我收回我之前说的那些话。”   “是我轻视了你的毅力和决心,能被你这样坚定热忱地喜欢,是我身为一个执笔者的荣幸。我从未有过一刻像这样庆幸,我年少的时候轻狂执笔写下了那些故事,它们让我能在数年之后的今天,终于和你相遇。”   七杀的手指撩起谢步晚的发尾,以一种紧密相贴的姿势按住了谢步晚的后颈,像是想要安抚他,又像是害怕他会逃离。   “你或许不知道,遇见你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很难向你解释其中的玄秘,因为我怕它会打碎你对我的美好印象。那些事情,我只能等到以后再告诉你,再去由那时的你定夺去留。”七杀的声音有些苦涩,“我现在能肯定地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我希望你遭遇苦难,让它们成为你的磨刀石,锉亮你的锋芒;又希望你不必承受痛苦,被众人的声讨和规则的束缚摧垮。我期盼你快点成长起来,又害怕自己的期待给你太大的压力,反而揠苗助长,使你走上不归的歧途。”   “你说你觉得我离你很远,那只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够了解我。但是没有关系,你不必因此迷茫惶恐,因为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朝我走过来。”   “所以,步晚,我永远不会否认你,也不会离你远去。你不用着急,也不必担忧害怕。你只需要一步步慢慢地前进,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身边,甚至超越我,和我站在一起。”   “真的?”谢步晚被七杀语言中描绘的美好未来图景震慑住了。   他如在梦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剧痛提醒他自己现在十分清醒。   七杀握住他掐着自己的手:“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样的约定呢?”   谢步晚缓缓从七杀身上起来,七杀握着他的手,和他尾指相勾。   “我们可以约定,只要你没有放弃继续写作,终有一天,你将会追上我,而我们将会在同一个地方相遇。”七杀说,“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现实还是梦里。总有一次,我们能在一起。”   谢步晚紧紧勾住他的手指,晃了一晃。   “好,我相信七杀老师。”他红着眼说,“我们终将会在一起。”   #人越疯人越正常 第96章 你免费了!   一场狂热的大银趴,终于就此落幕了。   比赛结束之后,农家乐外暴风雪渐停,清出了一条通向山外的道路,大家终于能够各回各家。   这段时日和七杀的亲近相处,让谢步晚感到意犹未尽。但是他知道,他和七杀一定还会有重逢的机会,因此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不舍。和七杀告别之后,他同样踏上了回家的路。   八月的时间如同课本上的知识,一眨眼间,便从众人的脑沟上光滑地流走了。   新的学年开始,谢步晚终于从去年的萌新写手,晋升成了在平台上小有名气的粉红作者。为了竞争七杀讲座门票而写的处女作,给他奠定了读者基础;而后来参与大银趴的那本新书,虽然没有正式获奖,却让他声名远扬。   许多今年刚刚入学的新生都听说过谢步晚的名字,知道鱼塘文学院有这样一位高年级的优秀作者。甚至在开学当日,谢步晚在学校门口遇到了请他给自己签名的新鲜学弟,对方一脸崇拜地高呼:“我就是为了岸老师才来报考鱼塘文学院的!岸老师,你就是我的神!”   从追随者到被追随者的身份转变,让谢步晚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你会习惯的,岸老师。”郝涉游对谢步晚说道,“你的理想不是成为能和七杀老师比肩的作者吗?到那时候,你要面对的场面,可比现在要大得多呢。”   “我就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到时候你写的小说出版,要准备几千份亲笔签名,到时候你要从早写到晚,写得腱鞘炎发作……”   谢步晚听完,立刻想像到了那种痛苦,将方才被学弟热切告白的事情忘之脑后,右手幻痛的同时感觉隐隐后怕:“难怪七杀老师的右手感觉格外强壮,当大作者也不容易呢……”   这都分不清是对作者的奖励还是惩罚。还好他使用的正式笔名是“回头无岸”,而不是花市的“停车坐爱疯零晚”,平白省下了一倍多的字数。早知今日,他就应该给自己取笔名叫“一一”或者“丁一”,就算写上几千份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了。   随着新学期同时开始的,是谢步晚该写新书了。   “之前那两本书,都是奔着排名和评奖去的,目的性太强了。新写的这本书,我要沉淀下来,打磨一些自己的东西才行。”谢步晚这样沉思道。   在大银趴征文比赛结束后的那两天,他得到七杀老师的肯定和一番宽慰,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身体和灵魂都被充分地滋养了。不仅情绪稳定了许多,就连精神状态都变得健康了不少。   “这本新书,我决定了。”谢步晚对舍友们说,“我要写一本免费文。”   郝涉游惊叹道:“岸老师,你这是要做慈善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谢步晚谦虚地摇头,“我现在有些想通了,真正想要写出好的故事,不能为榜单而写,为收益而写,为名利而写。七杀老师启发了我,创作是创作者的事,我应该为自己的创作理念而执笔,这样才能写出我自己的风格来。”   “倘若为榜单所困,常年处于数据焦虑中,我就会为了完成任务而赶更新。踩着死线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仓促的、不完整的、没有灵魂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去静下心来打磨作品,直到它们达到我满意的水平为止。身为作者,我要对作品负责,不仅仅是给读者,更要给为理想执笔的自己一个交代。”   梅川酷子第一个鼓掌,对谢步晚的做法表示了支持:“岸老师,你说得对!你是一个有高尚理想的执笔者,能和你成为舍友,我感到不胜荣幸。”   梅川酷子也是免费文的创作者。他家里是往闻市知名裤子批发商,在这种作者和读者裤子遍地乱飞的地方,他们家的裤子根本不愁没有销路,因此很快成为了本地的商业巨擘。他不需要通过写作来赚取维持生计的稿费,创作当然相对自由,也不会为了榜单和数据而焦虑,身上充斥着令其他作者羡慕的松弛感。   此时,他朝谢步晚伸出手,与谢步晚交握:“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免费文创作大军,岸老师。希望你在这里有所收获,成就自我!”   谢步晚也感动地与他握手,用力晃了晃:“好,你是免费大区的前辈,我要请你多多指教!”   鱼塘文学院的免费文接口入口,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免费文不会产生订阅,得不到收益,就很难得到重视。   好在鱼塘文学网主页最好的榜单,都是按照人气评分进行排序上榜的。从这方面来讲,免费文对收费文,是有绝对优势在的。因为人的本质就是白嫖怪,能免费看文绝不花钱,所以同等条件下,免费文的收藏和点击数,都会远远高于收费文,更容易在主页排到更好的榜单。   “话虽如此,我们的确不是为了收益而去争抢榜单的。”梅川酷子如此向谢步晚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上主页榜单,主要还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向他们分享自己的想到的有趣的故事,告诉他们自己想要表达的观念……”   谢步晚特别理解:“双向获益,这是一件好事。”   有着之前的读者基础,谢步晚的新书也很快获得了好评如潮,被热情的读者们四处推荐。   谢步晚自己,也对这本新书非常满意。   这是第一次,他完全不考虑数据、不在意反馈地去自由创作。他头一回感到如此轻松,写作不再是压在他肩上沉甸甸的任务,而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   他甚至感觉自己在这里面找回了自我。   他的创作如鱼得水,很快突破了十万字,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期榜单就可以登上主页最好的推荐榜了。以他这篇文的创作水平,再加上这是一篇全文免费的故事,他有预感,只要上了主页,得到榜单的强力推荐,他这篇文一定可以直接起飞,说不定能够成为铭刻在他创作生涯履历中的、影响力最大的代表作。   到时候,他就可以去找七杀老师,昂首挺胸地对他说:“七杀老师,我距离你又进一步了!”   换榜当日夜里,谢步晚心情激动,忐忑不安地等待新一期的榜单公布。他等啊等,等到网站因为换榜的巨大服务器压力崩溃了好几次,等到读者铺天盖地的唾骂将网站送上社交媒体的热搜,等到天将晓白,才收到网站的换榜通知。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他被安排到的新榜单,竟然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缝隙里。   “这是怎么回事?”谢步晚根本不敢相信,“难道是有暗箱操作?不对,我们网站的榜单排布都是自动排榜,不存在什么人工干预。可是我这本文的字数和人气值都已经达到主页榜单的要求了啊,为什么没有在主页榜单上?”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梅川酷子,梅川酷子和他一样,这一期榜单应该轮到他排上主页了。可梅川酷子也是一脸凝重,谢步晚凑过去一看,他也被排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榜单上。   “为什么会这样啊,裤老师?”谢步晚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难道是排榜系统错乱了?”   梅川酷子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不,岸老师,你看。”梅川酷子打开了鱼塘文学网最新发布的公告,“平台它……背刺我们了。”   只见网站通知页第一栏,赫然是鱼塘文学网今日刚刚发布的最新公告。   《关于鱼塘文学网榜单调整的说明通知》 第97章 光明未来   “什么通知啊,怎么等到排榜的时候了才忽然发出来给我们看?”   不祥的预感笼上谢步晚心头,给他心上蒙起了一层沉甸甸的阴影。他的心脏突突直跳,撞击在胸腔上,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点开这篇突如其来的通知。   “敬告鱼塘文学网的各位作者和读者:即日起,为了更好地服务广大作者与读者我们将对鱼塘文学网的榜单排布进行如下调整……第一,重新规定主页榜单的登榜条件。将主页榜单的排榜条件,从原来的按照人气高低顺序排榜,修改为按照作品千字订阅收益以及总订阅收益,进行高低顺序排榜……”   谢步晚看了这条通知,只觉头顶彷佛被千斤重锤狠狠一击,耳中只剩轰响,脑瓜子嗡嗡,险些当场昏过去。   常年被平台背刺的经验,让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狂掐自己人中。总算是勉强没有当场晕倒,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计算机显示屏上的通知问:“这是什么意思?鱼塘文学网,它这是什么意思?!”   梅川酷子目露凝重:“这是要拿我们免费文开刀啊,岸老师。”   鱼塘文学院原先的主页排榜规则,是按照作品人气高低顺序排榜;这意味着只要你写得足够好,人人都有上主页,得到曝光和推广的机会,免费文甚至因为受到大家的喜爱,更容易获得欢迎。   可现在新规则一出,就是直接掐死了所有免费文的登上主页曝光的出路。   按照作品的订阅收益排榜,就是只允许收费文上榜的意思。任凭你免费文写得再妙笔生花,再如何让读者追捧热爱。只要你不上架收费,你的订阅就永远是0,这辈子都别想登上网站的主页!   “我们含辛茹苦地创作,不仅没有找网站要钱,还为网站吸引来这么多的读者,网站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谢步晚出离愤怒了,“这对写免费文的作者不公平!”   “对,这简直欺人太甚!”梅川酷子也愤愤不平道,“走,岸老师,我们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作为免费文写手中首屈一指的大作者,梅川酷子有着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他一声令下,鱼塘文学院中几十个同样为爱发电写免费的作者便集结在一起,以他和谢步晚为首,浩浩荡荡向教务处奔去。   他们来到教务处,只见红眼紫皮的章鱼教导主任正在办公桌前,面色凝重地审视著作者们今日提交的更新。   章鱼是沈河校长的得力助手之一,负责帮沈河校长维持网站的法度秩序。作者们刚刚更新的那一刻,所有作品都要通过沈河校长的审查;而在作品发布之后,章鱼就会四处逡巡,时不时扫射一下这些旧文,检查是否有在第一次审查时从沈河的天网恢恢之下钻出去的漏网之鱼。   “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你们到教务处找我做什么?”章鱼问道。   “章主任,我要投诉。我认为鱼塘文学网新出的榜单规则,对我们这些作者不公平!”梅川酷子义愤填膺道。   章鱼主任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此话怎讲?裤老师,我们平台做出的所有规定修改,都为了让作者和读者获得更好的使用体验。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凭空污人清白啊。”   “你嘴一张一闭,就要把我们这些免费文作者全部都从榜单主页上驱逐出去,这还不过分吗?”看见他这抵赖不认的态度,梅川酷子更是怒从中来,“都是网站的签约作者,凭什么要给大家区别待遇?”   “对啊对啊!”谢步晚也愤愤不平,“我们这些免费文的作者,难道没有每天更新,每天和读者交互,增加读者粘性,为网站用户活跃度做出贡献吗?”   他们一起头,后面跟随而来的作者,也纷纷叫嚷起来。   “就是,我们为爱发电,网站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往闻市还在坚守创作理想初心的作者,就只剩下我们这批人了,平台还不珍惜,非要把我们全都逼走才满意吗?”   “难道你们网站,就不需要一点不挣钱的作者吗?!”   作者们的质问铿锵有力,如同滚滚浪潮,一声高过一声,竟然逼得章鱼主任有些招架不住。作者们围追堵截,让他狼狈地连连败退,从办公桌后被逼到墙角,张开手挥舞并高呼:“大家冷静,冷静一些!先听我狡辩!”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数十双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等待他给出一个让作者们满意的回覆。   “我们当然需要你们,我们怎么会不需要你们呢?”章鱼主任抽出一张手帕,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对作者们赔笑说道,“你们存在当然是充满意义的,我们需要你们的作品填充网站的文库,让我们看起来有几百几千万的文库库存。”   “而且我们还要用你们的免费文,将读者们骗……呸,吸引过来,培养他们的阅读习惯,提高他们的留存率。”   “可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你只允许付费作品上主页,不让我们的免费文上榜啊?”有清醒的作者这样质疑道。   章鱼主任循循善诱:“你听我慢慢说嘛。有了免费文做基础,我们的流量和留存就提高了对不对?留下了这些读者,下一步,就应该是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了。我们给付费作品更多的曝光,他们就更有可能为阅读掏更多的钱;有了更高的付费率,才能证明作品的商业价值,证明了商业价值才能将版权卖出去,卖出版权才能挣到钱,才能把网站做大做强。”   “这些收入,也并不是全都是给那些付费作者和网站的呀。我们用它维持服务器的运行,到处打广告吸引更多的新读者,也让网站能继续运营下去。我们还用这些钱开办了文学院,让你们能够在这里得到最好的网文写作指导,还给你们发全勤奖金。这些钱不也用在你们身上了吗?大家互利互惠,这才是双赢的前进嘛。”   大多数作者听到这里,竟然有些被说服,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们逐渐面露茫然之色,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心。   章鱼主任遂趁热打铁道:“所以,你们怎么能说网站认为你们不重要呢?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扮演着网站门户的角色。没有你们,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他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动摇了梅川酷子:“原来如此……”   “对呀!”章鱼主任击掌道,“不要看到一时的曝光和火热,要看到投入产出比,要看到长远的未来。我们大家要一起奋斗,激发出更有活力的创作火花,大家才会有光明的未来啊!”   作者们纷纷大为所悟。   “原来如此,是我们误会沈河校长和章鱼主任的良苦用心了。”   谢步晚大抵是与七杀相处多了,时常被七杀诡谲有力的辩论洗脑,如今对章鱼主任这般说辞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其他作者动摇之际,只有他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但领头的梅川酷子都觉得章鱼主任所言在理,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准备带诸位作者各回各家了,他也不好发表什么不同的声音。   只是他走到半路,越想越觉得得不太对劲。章鱼主任红色的大眼中,那诡异的光在他脑子里闪来闪去,让他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出了问题的……”谢步晚在心中暗自想道,“不行,我得弄个明白,万一是我们被忽悠了怎么办?”   于是大家走到半路,谢步晚藉口忽然写急了,想就近找个地方发写一下,原路折返教务处大楼。   他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外,远远便听见沈河校长的声音:“听说今天有作者来教务处办公室闹事,是为了主页榜单规则修改的事情?”   “噢,您说这事儿啊。”章鱼主任在沈河面前,一改面对作者们的圆滑无赖,变得恭谦不已,“刚才已经解决清楚了,您不用担心!”   “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是一群贪心不足的家夥,跑到教务处讨福利来了。”章鱼主任说到这里就情绪愤愤,语气中透露出一股难掩的轻蔑,“呵,一群赛博乞丐,少了点曝光就叫嚣。他们为网站做过什么贡献了,还想叫网站给他们行方便?”   “什么理想初心,为爱发电?呸!能挣钱的人,谁不想挣?不过是写的文太烂,连最低收费标准都没达到,用好听的说辞为自己辩解,假清高!”   “不过您也不用太操心,这帮流氓没胆子闹事的,他们还要靠平台发放的全勤奖金救济呢……哈哈,留着他们也不是全无用处。万一他们中间,将来有哪些人咸鱼翻身了呢?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况且啊,没有这些个咸鱼在底下垫着,网站最挣钱的那批作者,哪有争先恐后抢榜单的动力呢?”   “退一万步讲,假如哪天我们的顶流作者们写累了,开始内耗了,就可以让他们去看看这些还在底层挣扎的小作者。看看他们累死累活写几十万字,只有个位数的收藏;看看他们达不到上架线,只能拿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全勤稿费;再看看他们行文只会堆砌辞藻,人物设置自相矛盾,剧情逻辑狗屁不通……诶,自信心和满足感这不就来了嘛!”   “不挣钱的作者对网站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存在唯一的价值啊,就是成为顶流作者们的创作体验罢了!” 第98章 今天谁敢超我?   谢步晚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   他推开门,梅川酷子正坐在计算机前,兴致勃勃地写更新。这位单纯的舍友显然被章鱼主任的鸡汤给说服了,真诚地相信着,新的规则会让大家都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谢步晚看着他坚毅笔挺的背脊,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无法告诉梅川酷子他刚刚在办公室门外听见的残忍的事实。或许对梅川酷子来说,一无所知才更好吧,他毕竟不需要靠写作博取名利,挣来稿费。他只需要凭藉一腔热爱创作,将自己的故事传达到读者那里,如此就圆满了。   “岸老师,你回来了!”梅川酷子热情地向谢步晚打招呼,他永远都那么有活力,一直像谢步晚第一天见到他时那样,“你的写急已经发写好了吗?我有一个全新的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无论什么想法,只要他们写出来的书不能让平台赚到钱,在沈河校长和章鱼主任那些人眼中,大概都是没用的吧。但谢步晚不愿扫了舍友的兴致,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附和道:“什么新想法呀?”   “虽然主页最好的那几个榜单改成以订阅数据排序后,我们是上不去了,但也不是全无生路。”梅川酷子指着鱼塘文学网主页说,“岸老师,你看这里。”   谢步晚伸头看了一眼,梅川酷子手指所示的位置,正是主页最显眼的榜单位置之一。   而这个榜单,也是他从前从未考虑过的榜单。   打赏榜。   在主页所有榜单中,打赏榜独树一帜。其他所有榜单都是系统自动排榜,每周一次更换,只有这个打赏榜是即时更新的。能够登上打赏榜的,自然就是获得打赏最多的那些文;每周打赏榜首位的文还会在全网站大喇叭金字公告,呼吁全网站的读者前来观看。   大金主读者的打赏,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两回,属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谢步晚浑身一震:“裤老师,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上帝关上了我一扇门,我就要把墙砸出一个洞来。”梅川酷子说道,“我要使用钞能力,把自己砸上打赏榜。这样一来,即使网站不想让我登上主页,也不得不让我上去了!”   谢步晚瞳孔大地震,先是不敢置信,而后充满敬佩地看着梅川酷子。   别人都是写文去赚钱,最多不过为爱发电,只有裤老师,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英雄,你甚至愿意花钱写文。你对写文,是极致高尚的爱啊!   “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梅川酷子读懂了谢步晚眼中的震撼,赧然地挠了挠头,“我其实,也不完全只是为了增加曝光,让更多的人看到这篇文而已。岸老师,你知道写文真正赚钱的地方在哪里吗?”   谢步晚:“请赐教。”   梅川酷子道:“不可否认,章鱼主任和沈河校长更改主页榜单规则,是希望平台能变得更好。但使网站以订阅为审评主页榜单的标准,实为鼠目寸光。”   “一本书一个章节的订阅,才能得几分钱?一本书下来,通篇二十万字,总价区区三五块,连一杯奶茶都买不到。再者如今网上盗文横行,小说一旦完结便被盗文网站全文无删加番外地扒了去,资源和更新包四处流转,让原本就不多的订阅更是雪上加霜了!要我说啊,写文收益真正的出路,还得是改编和卖版权。”   谢步晚:“看来我还是涉世不深,这种说法竟是第一次听说。”   “一本书的版权卖出去,作者和网站能先得几万元;若是改编得好,广播剧、漫画质量上乘,更是能为原作起到反哺的效果。大量读者被改编作品吸引来看原作,平台既得了钱,又得了流量,岂不是一箭双雕?”梅川酷子掰着手指,一件件给谢步晚算卖版权的好处,“原作者有了流量,创作的新作品愈发受欢迎,便又可以卖新的版权。如此良性循环,才是长久之计呀!”   谢步晚深以为然,信服不已:“裤老师不愧是富贵人家出身,见过世面,目光就是比我们这些市井小民长远啊。”   “但即便是卖版权,版权方也是要看原作数据的。”梅川酷子说,“假如我能将这免费文打赏上鱼塘文学网主页,引起版权方的注意,我就可以成功逆天改命了!岸老师,成败在此一举,你且看我的吧!”   说着,一发百元打赏就投了进去。   哐哐哐,鼠标几下点击,梅川酷子眼都不眨,数千元砸进去,瞬间就将他的文章顶上了打赏榜前几名。几乎是立刻,得到了曝光的文收藏开始唰唰上涨,评论也一条接着一条地蹦出来了。   但是这还不够。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梅川酷子想要的,是打赏榜首,金字大喇叭全站广播的位置!   此时挡在他前面的,还有三四名作者。他又追投了几次打赏,瞬间将他们全都超了,直接力压群雄,位列榜首。   谢步晚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见证钞能力的强大。如果梅川酷子真的能因此被版权方看中,那他的一切付出就都是值得的,甚至能够得到数倍的回报,成功翻身!   可是——事情真的会这样顺利吗?   梅川酷子能想到的,其他作者自然也都能想到。   打赏榜,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角逐场。不仅仅是梅川酷子,有许多不出名的作者,都会为了改命,去倾家荡产给自己的文砸钱,将自己送上打赏榜。   如果当期没有人竞争,将自己砸上榜首的作者说不定真的可以逆天改命成功,跻身大作者行列。   可是如果当期遇上其他人也想打榜,那场面就会愈演愈烈,逐渐发展成一场神仙打架,形成无底洞般的竞争。   争夺打赏榜,最常见的结局,是作者们把自己所有的收入都砸了进去,倾家荡产也没有竞争过别人,反而让自己分文不剩,最后被送进黑屋精神康复中心。   正所谓:鱼塘赚钱鱼塘花,一分也别带回家。   十分不幸地,此刻的梅川酷子,就遭遇了这样一场窘境。   他才刚刚登上榜首,风光了不到两分钟,便见到位列他身下的打赏榜第二名一个打赏砸下去,将他反超,取代了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梅川酷子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连忙追加打赏。而就在这时,后面第三、第四、第五位也开始相继发力,你追我赶,不断往里砸钱,企图超越排名比自己靠前的人,让自己荣登榜首。   “怎么会这样……?”   梅川酷子神情凝重了起来。   平时打赏榜的竞争分明没有这么严重的,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梅川酷子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期打赏榜竞争如此激烈的原因,正是他们刚刚才抗议过的主页榜单规则修改!由于大量的免费文被从主页踢了下去,失落的免费文作者们心有不甘,于是相继盯上了打赏榜,想要为自己挣一个出头之日。   刚才还携手并肩,为争取自己的权益一同奋战的免费文战友们,竟然在转眼之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劲敌!   梅川酷子本没有这样执着于榜单位置,可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朝里面打赏,你超超我,我超超你,裹挟着他不得不参与竞争,被迫氪金。在这种紧张、热烈、充斥着生死决战荣誉感的气氛中,他终于也上头了,被激发起了那该死的好胜心。   “我就不相信了,今天我非拿到这个榜首不可。”梅川酷子五官扭曲,面目狰狞,泛红的双眼紧紧盯视着计算机显示屏,手中不停转账打赏,“来啊,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超我?!” 第99章 命都给你   梅川酷子陷入了打赏冲榜的临时疯狂中。他一时猖狂大笑,喊着“桀桀桀桀宁我超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超我!”一时面目狰狞,眼歪嘴斜地低头转账,红着眼恶狠狠道“叫我一声榜首,命都给你!”   谢步晚看着逐渐露出癫狂之态的梅川酷子,忍不住后退一步。   疯了,彻底疯了。   数据竞争果然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即便是免费文作者也不例外啊!   被梅川酷子散发出的狂热气氛所震慑,谢步晚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宿舍,在校园中瑟瑟徘徊,直到傍晚才回来。   此时的梅川酷子,已经冷却下来了。   他静静地歪斜在自己的位置上,瞳孔扩张,脸色灰败。谢步晚摸了摸舍友,感觉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宿舍中静默良久,终于,梅川酷子的尸体开口道:“我赢了。”   谢步晚:“那……恭喜你?”   “可我并不觉得快乐,”尸体惆怅而迷茫地回答,“我只感觉到无尽的空虚。”   “我付出了比自己所能得到的最高版权稿费还要高出数倍的金钱,碾压了所有的作者,登上打赏榜榜首,得到了大喇叭金字宣传广播。我收获了无数读者的收藏,评论,飙升的人气和其他作者的敬畏,版权方也争先恐后地来联系我。”   “但我只感觉迷茫,如今我得到的这一切,好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是我写作的初衷。”   “明明我最开始……只是想将自己觉得有趣的故事讲出来,分享给更多人的人听到而已啊!”   “我赢了。但我死了。这一切,都值得吗?”   谢步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他不是梅川酷子。他没钱给自己打赏,未曾与梅川酷子感同身受,因此也没有办法替梅川酷子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岸老师,”尸体在临走之前,给谢步晚留下了最后的遗言,“你要以我为前车之鉴,千万不要我的重蹈覆辙,在写作之路上迷失自己啊!”   梅川酷子的尸体被鱼塘文学院的工作人员抬走了。   他的父母来到学校里接回他的尸体,走了一路,也哭了一路。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儿子,从小活泼开朗富养到大,怎么写了两年小说,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没关系的,写小说写死人是很正常的,”沈河校长安慰悲痛的学生家长,“现在的年轻写手啊就是矫情,不像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那么耐超了。压力一大就容易猪脑过载,遇到一点困难就精神崩溃,到处叫嚣着寻死觅活。我们学校每年都要笔名自杀好几个学生,对这种事情的应对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带回去给他多喝点农药调理一下,放着不要动,过段时间他的尸体就会自己慢慢回暖了。”   梅川酷子的父母哭哭啼啼地带走了儿子的尸体。   鱼塘文学院写死人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校园。所有学生都从教学楼或者宿舍里探出头来围观,既好奇,又为之兔死狐悲。即便沈河校长带着边济老师竭力维持秩序,还是控制不住负面情绪在学生中的蔓延。   “各位,我要转学了。”   寝室里,矢曲道得对各位舍友们说。   梅川酷子身上发生的惨剧,让沉痛的气氛感染了寝室中的每一个人。这时候矢曲道得再向他们告知这样的噩耗,他们竟然都满面麻木,不能挤出一丝多余的遗憾与悲伤来。   “转学也好,多转点好啊。”谢步晚叹息道,“这鱼塘文学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郝涉游:“嘘,岸老师,谨言慎行。矢老师,你怎么忽然决定要转学了?”   “并不是忽然决定的。从上一次缩圈跑毒开始,我就隐约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裤老师的事情,让我坚定了一定要这样做的决心罢了。”   矢曲道德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抱着笔记本向各位舍友道别。   他真心舍不得这些很好相处的舍友们,转学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鱼塘文学院的创作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规则朝令夕改,沈河校长和边济老师不作为,不维护作者利益,而且以前我赖以生存的文阀,如今也彻底散了。”矢曲道得意志消沉,看得出来他的创作热情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尤其是现在又出了裤老师的事情……哎,我已很非常努力,但是实在没办法坚持留下来了。”   “可是出了鱼塘文学院,外面其他的文学院,也差不多啊。”谢步晚说,“创作者就是食物链底端,最下游的人群,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以前文阀的前辈们都去那边了,他们会接应我照顾我的,总比留在鱼塘文学院要好些。”矢曲道得说,“大家不用太担心,也不必想念我。我们毕竟还同在往闻市中,此去不是永别,只要一直坚持创作,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向舍友们一一道完别,提起包袱离开了。   寝室中只剩下郝涉游,谢步晚,季基邦应三人。   “唉,两位老师,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大家,但是我大概……也不能再战斗了。”季基邦应沉重地叹息一声。   谢步晚大惊:“基老师,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们都是关系这样亲近的舍友了,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季基邦应长叹一声,“其实……”   “我得了电子阳萎。”   谢步晚:“啊?”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鱼塘花市两头跑。原本我感觉自己对写黄充满了热爱,可一年写下来,每天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我逐渐感觉,自己的热情,不再能像当初那样,轻易地被刺激起来了。”季基邦应对他们坦然相告。   “过去,我将写黄视为像喝水吃饭一样重要的、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醒着想写黄,睡着了梦见自己写黄,一旦想到什么新鲜刺激的play就精神奋起,欲罢不能。”   “可是,随着我的黄越写越多,我感觉翻来覆去,也无非就是那些花样。当年新鲜的玩法,如今只道是寻常,无非是笔尖几下抖动,一写千里之后便感到索然无味。”   “你看着我如今更新量还是那么大,一章能有那么粗,那么长。可是实际上,我已经是到了该码字的时候,快速地草草写一下就结束了,而且疲软期很长。往往一天更一万,一周不更新。”   “没办法啊,码字现在对我来说,可真正是变成了跟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罢了。”   谢步晚哑口无言:“……”   “再这样下去,或许我也会变得像裤老师一样,成为一具被更新和数据控制的尸体吧。”季基邦应惆怅地说,“假使一个创作者失去了创作的激情,他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想当初我基霸收藏家啊,也曾是风光无两的天才少年,振臂一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光复涩涩舍我其谁?!如今竟然也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啦。”   “我还是觉得,曾经轰轰烈烈的少年郎,不应该被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磨平棱角。我不愿让你们看见我日后萎靡落魄的模样,不如就此笔名自杀,让你们这些同僚、那些欣赏我的读者,对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我最光辉灿烂的那一刻。”   “再见了,朋友们。我退学了。” 第100章 我等得起   京绳建康得了写功能障碍正在休学调理身体,梅川酷子和人抢榜把自己给写死了,矢曲道得因为无止境的缩圈跑毒决定转学,而季基邦应罹患电子阳萎终究选择了笔名自杀退学。   入学时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六人寝室,如今又只剩下了谢步晚和郝涉游两人。   面对空荡荡的寝室,谢步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他原以为自己是为七杀而来的,在这条写作之路上除了七杀,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可真到了人走茶凉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寝室里拼字的热热闹闹、大家既是对手又是朋友的你追我赶,曾经带给他多少充实与快乐。   “超老师,你不会也离开这里吧?”谢步晚无不担心地问郝涉游,“咱们寝室,可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别担心,岸老师。”郝涉游安慰谢步晚道,“我可是立志要看到沈河校长被人爆超的作者!沈河校长一日不倒,我郝涉游一天不封笔。拼的就是一个看谁命长。”   谢步晚听了大为感动:“超老师,看来在见证鱼塘文学院倒闭之前,我都不用担心你会离开这里了。”   寝室中的气氛活跃了少许。   俗话说盛极必衰,否极泰来。在舍友相继离开的悲恸之后,谢步晚终于收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他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一封来自七杀的邀请函。   “我听说你的舍友相继退学离开,担心你心情不好,特地赶来安慰你一下。”七杀说,“你的舍友们不过是回归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你不必为此太过介怀。”   七杀约见谢步晚的地方,在学校外一家位置较偏的咖啡店里。   店中很安静,三三两两坐着些鱼塘文学院的学生。他们大都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或者僻静的角落里打开计算机,码字赶稿。写作的人是没有休息日的,他们从每天早上睁开眼,到深夜闭上眼前,每一秒都是工作时间。   “我其实还好,七杀老师,只是寝室里没人了,一时有些不太习惯,过段时间就会缓过来了。”谢步晚搅拌着面前杯子里的咖啡,没来得及融化的黄糖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怎么说呢,对舍友们退学这件事……感觉有些可惜吧。”   “比如说京绳建康老师,他虽然是死线战士,但慢慢地写,还是能赶上更新任务的。如果不是京绳横豪那么用力地鞭策驱赶他,他也不至于被榨干到要休学疗养的地步。”   “矢曲道得老师,原本文阀在的时候,他文运亨通成绩斐然。现在文阀虽然倒了,可他曾经积累下来的读者底蕴还在。数据就算没有以前涨得快了,但总比那些毫无基础的作者好吧?他却要放弃一切,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来过……”   “梅川酷子老师,以前免费文写得很好呀,却偏偏被榜单规则的修改背刺,竞争打榜打得走火入魔,以至于掏空了自己……”   “还有季基邦应老师,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我尤其觉得害怕。大家都是凭着一腔热爱走到现在的,万一哪天热情被消磨殆尽,江郎才尽了,我是不是……也会沦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   七杀双手交握,认真聆听他的苦恼:“写小说本是逆天而行,中道崩殂也很正常。从发下宏愿说自己要成为创作者,到一本书都没有完成就萎靡退缩,在这一步被淘汰的人数不胜数。你们坚持到现在,已经战胜八成的人了。”   谢步晚苦笑:“我刚入学的时候,还真的以为,任何事情只要有天赋还足够努力,就可以战胜一切。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   “一个人想要得到成功,努力和天赋只是基础。就好比写小说这段时间以来,每当我觉得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现实就会跳出来,给我冷冰冰的一拳,告诉我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七杀老师,我已经逐渐认栽了。我的命数是不是注定我不适合写小说啊?上次你劝我,说我不一定非要写小说才行,是不是因为你早已经看透了这个事实?”   七杀摇头:“不至于这样,你们只是到瓶颈了。”   谢步晚:“啊?”   “你知道我当初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是怎么个写法吗?”七杀笑着,晃了晃面前的咖啡杯,淡黄色的奶油中泡沫相继泯灭,融化在热腾腾的雾气中,“那时候还是网络文学的蛮荒时代,你们觉得那个时代好,写什么都是独成一家,很容易出头,其实不是这样。”   “那时候信息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也没有人均一部手机,能上网就已经筛选掉大部分读者了。网文是被唾弃的,难登大雅之堂的,没有文化的人压根不去看,有文化的人不屑去看。我们只凭着一腔热爱,埋头写,连写几百万字,最后能有十几个读者坚持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写了几百万字,只有十几个人能坚持着读完。步晚,你现在能想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谢步晚呆住了。   现在他们上一个主页榜,就能涨几千上万的收藏;一本书入v后没有几百几千的订阅,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上架了。   七杀口中的荒芜年代离他太过遥远,因此他从未往那里想像过。他后知后觉,他们如今的数据焦虑在从那个时代走来的人眼中,看起来多么浮躁可笑。   “我今天的成就,不是写了一本书就忽然爆火,一夜之间得到的。我一本接着一本写,跟随网文时代发展的脉络一路走来,写了几百几千万字的铺垫,才一步步积累到现在。”七杀说,“你们的问题,其实在于你们的起点太高了,这是你们这一代写手普遍会遭遇的困境。”   “你也好,你的几个舍友也好,有资格在刚开学时参加我的讲座,说明你们的第一本书就成绩斐然。往后一旦数据跌落,你们就会开始自我怀疑……但这其实不是因为你们写得不好,只是数据的波动回归到了正常水平。”   谢步晚握着咖啡杯,掌心里温热的触感,熨平了他的焦虑和自疑,让他的身体不断颤栗。   “所以我一直劝慰你,不要急,慢慢来。”七杀的面孔隔着薄薄一层雾气,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你不需要急于向我证明自己,我既然已经认定了你,就不会轻言放弃。无论多久,我等得起。” 第101章 永远伟大自由   “七杀老师……”   谢步晚鼻尖发酸,有点想哭。   读者蜂拥而至的收藏和评论,源源不断的订阅和打赏收入,学院里风光无二的奖项,加起来都没有七杀这一句话来得有力。   他最初写作就是为了能离七杀更近一步啊,如今竟然得到了七杀这样的安慰和认可,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灵魂在升华,充斥着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平静。   “鸡汤灌完了,来聊些正事吧。”七杀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步晚,“步晚,我思考了很久,觉得你现在的写作路子,好像有点走偏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谢步晚紧张起来了:“嗯?七杀老师这话怎么说?”   “每个人写小说,应有其独一无二的创作理念,并诞生出与之相映射的写作风格。这也是我在欣赏别人的作品时,最为关注的部分。”七杀说,“你之前在大银趴征文比赛时,写的那本书就很好,充分体现了你的创作理念和精神状态。但是我看你最近写的内容,似乎有些为了迎合读者的喜好,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谢步晚虚心请教:“束手束脚的意思是……”   七杀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写得太正常,以至于有点不正常了。”   谢步晚一愣:“……”   “我还是那句话,落笔之前不妨多想想,你是为什么而执笔的。”七杀说,“你说你写作,是为了我。那你笔下的故事,不应该是为了让我认可、也为了让你自己满意而诞生的么?为了得到更多读者的认同,想要更多的收藏、更多的评论和订阅、更好的榜单,去改变你的笔法,迎合大众的口味,是不是有和你的创作初心背道而驰之嫌?”   “我想在你的笔下看到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受人欢迎的谢步晚,而是一个敢于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执念踏上未知的险途,为此闯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的谢步晚。”   “即使不是现在……我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看到你笔下写出一个让我惊艳的故事。”   谢步晚握着咖啡杯的手分毫未动,可杯中的咖啡震颤不已,激起一层层颤栗的涟漪。   良久,他带着浓重的鼻音答应道:“好。”   回到寝室,谢步晚仍旧沉浸在被七杀开导的感动与震撼中。郝涉游关切地问他:“岸老师,你今天和七杀老师的约会怎么样啦?”   谢步晚两颊一红:“什么约会,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吧……我们只是就写作这件事情,进行了一些精神上的交流。”   郝涉游道:“好吧,你们神交得怎么样啦?”   谢步晚于是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将今天和七杀聊天说到的内容转述给郝涉游听。   末了,不禁感慨一句:“原本已经有了一些阳萎的迹象,但听完七杀老师这一席话后,我感觉我的笔又能写了。不愧是七杀老师,真是一款我的情绪稳定器啊!”   郝涉游也感慨道:“不愧是七杀老师,真是一款你的几把起搏器啊!”   谢步晚:“……?”   “不管怎么说,你能振作起来,总是一件好事。”郝涉游对谢步晚的变化表现得十分欣慰,“岸老师,有七杀老师在,看来我不用再担心你的精神健康了。”   谢步晚道:“我精神一直很好啊!”   两人达成共识,其乐融融了。   谢步晚用最快的速度将手上这本免费文写完,靠存稿应付着每天一次的更新,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这段时间他不再每天关注数据的变化,也不再坐在计算机前,成日忧思自己今天该写什么。   偶尔他也会鼓起勇气,主动联系七杀,邀请七杀一起出去放松。七杀但凡有空闲的时候,都答应了他的请求,和他一起出行。   他们讨论往闻市近来最热门的作品,剖析创作技巧,也一起去看电影和画展,交流彼此的感悟。   这段时间,是谢步晚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间。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放松,相信世界上存在着各种美好的事物,也衷心认可光明的未来总会降临。等他从这中飘飘然的放松中回归,即使是看见自己那本已经完结的书数据差强人意,也能够平和面对,丝毫不为之上蹿下跳、焦虑掉发了。   郝涉游对他的变化感到非常惊奇,也很为舍友能够敞开胸襟而感到高兴:“岸老师,看来你终于成了。”   “要说成了,还差得远呢。不过我准备开新书了,这是我谢步晚的一小步,却将会是往闻市的一大步。”被爱情滋润的谢步晚只感觉浑身舒畅,念头通达,“超老师,我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明白了一个道理。”   郝涉游:“什么道理呀?”   谢步晚嘿嘿一笑:“超老师,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七杀老师跟我讲,人的基因里面有百分之五十,是和香蕉一致的。”   郝涉游若有所悟:“原来如此,我们都有一半是香蕉啊!”   谢步晚道:“没错。所以人有时候啊,其实和香蕉一样。”   郝涉游:“年轻的时候硬硬的,成熟以后就会变得软软的?”   谢步晚说:“只要变黄了,就不会再蕉绿了。”   郝涉游先是一愣,旋即击掌赞叹:“睿智,实在是太睿智了!”   “所以啊,解决蕉绿,要从学会变黄做起。”谢步晚打开了计算机,新建文档,“我决定放过自己,不再拘泥于任何枷锁,去探索自己真正的渴望,开发人类身体的各种可能性……”   “什么数据,什么收益和名誉,我统统不要了,我只对自己的创作理念负责。从今往后,我要放飞自我,让创作精神在自由的天空上展翅翺翔!”   他说着,打开了一个在他收藏夹里尘封已久的链接。   这个地方,是往闻市中禁忌的、不能被提起的隐秘之所。他曾经受不住诱惑,向里面迈出罪恶的一步,又惊慌失措地缩回了脚。   可如今,他终于克服了自己的羞耻心和道德感,直面自己内心的渴望,从而主动地、勇敢地踏足这里。   那个被他亲手抹杀的名字,“停车坐爱疯零晚”,又被他从自己仓促揭过的黑历史中拾起——不,那不是他的黑历史,那才是他真实的渴望,是他追求的极致刺激。鱼塘文学院全年级上下闻名的高材生,背地里竟然在花市干着这种龌龊勾当,这种反差的新鲜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超老师,你且看着吧。”谢步晚微微一笑,脸颊上泛起羞赧的红晕,“从今天开始,我要成为鱼塘文学院里最守规矩、最乖巧懂事的学生,成为所有同学的道德标竿,也成为让沈河校长引以为傲的模范作者。”   “等到毕业的时候,我就要击穿美好的虚像,让他们看到肮脏的真实。我要让他们全都知道,在他们这所以纯洁干净闻名的学院里,他们引以为傲的最出名的作者,让他们羡慕敬仰的数据流量,其实全部都是从花市引流来的,亲手揭下鱼塘文学院这层不堪一击的遮羞布!”   “到了那一天,我就要把沈河校长的面子撕下来,扔在地上踩,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告——”   “人类的醒脾,永远伟大自由!!!” 第102章 激情消退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五年,是一个作者从身份约签订,到合约到期的时间;是一个学生从入读鱼塘文学院,到顺利毕业的时间;也是谢步晚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写手,成长为闻名往闻市的当红作家的时间。   开启创作生涯后的第五年,谢步晚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毕业季。   春末夏初之际,鱼塘文学院学院里的人心已经开始浮躁起来。学生写手的毕业季,是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是顺利毕业、正式成为一名作家,还是留级重造继续在学海中挣扎,成败便在此一举。   有些作者志得意满,只等从学院离开后,便去更广阔的天地中一展拳脚;而有些写手则是哀鸿遍野,恸哭自己更新写不完,数据上不去,眼看就要被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修理一番。   谢步晚,当然是属于前一批作者的,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时光如梭,令人感慨。五年前坐在开学典礼前的他,还在担忧自己的写作天赋与职业前程;可五年后,同样站在校园门口,他已经脱胎换骨。   他只是站在那里,所有路过的学弟学妹,就都会钦羡敬仰地朝他打招呼,不时还有热情的书粉跑过来找他要一份亲笔签名,语无伦次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喜爱,说他的故事怎样影响了自己,给了自己多大的启发。   谢步晚微笑着回应他们,比起多年前的无措,如今他已经变得成熟从容,落落大方。但他一边回应着,一边却有些心不在焉,意识早已飞远了。   他在等人。   过了一会儿,远处缓缓走来一道人影,戴着口罩、打着一把漆黑的伞,看不清面容。谢步晚却凭藉自己对对方身形的熟悉,一眼认出了他。   他两眼微微一亮,向身边环绕自己的后辈们道别,跑过去小声喊:“七杀老师!”   模样竟然和方才那些缠着他的学弟学妹们别无二般。   七杀将伞往前递了递,将他也笼罩在黑伞的阴影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挺准时的,我也刚到。”谢步晚笑着回答,“七杀老师,我们走吧。”   谢步晚和七杀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七杀很忙,谢步晚一直都知道。虽然说现在七杀喜欢全文存稿,很少在网上连载新书了,但往闻市里邀请他去的讲座和公开活动,仍旧络绎不绝。因此每一次见面的机会都很珍贵,让他恨不得拿手机将他们之间的交互全都录下来,在不能相见的日子里反覆回味。   他和七杀一路走,一路闲聊,说最近写作时遭遇的问题,谈论评论区里有趣的读者,读到的新书以及产生的感悟。终于来到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一家书店门前。   “这是我想给七杀老师看的,”谢步晚并没有进书店,而是在透明的展示窗前停下脚步,“七杀老师,我的书终于顺利出版了。”   橱窗中静静摆着一本封面鲜黄的书。   《太太,不可以这样》。   许多本同样的书堆栈在一起,旋转盘桓,向上摞成一座台阶的形状,通向最顶端展示的那本、有往闻市当红作者“回头无岸”亲笔签名的特别版。   它放置的位置如此显眼,堆栈出的造型新颖又雅致,颜色还如此温暖耀眼,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侧目。他们向这本书投来好奇的目光,不时赞叹这位往闻市新星高超的品味和审美情趣,吸引他们情不自已地购入和品读。   如今谢步晚看起来风光无两,但这本代表作的出版,其实很是遭遇了一番波折。   这本书是他完整创作的第二本小说,是在他第一次参加大银趴征文比赛时,在七杀的指导下写出来的。当时因为不幸遭遇了海沟净化行动,他这本书被无情扫射到,因而落榜,没有拿到奖项,自然也没有出版商看得上眼。   这次惨烈的挫折之后,谢步晚回到校园中,经历一番自省,痛定思痛,找到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他于是重启了那个被自己封杀的花市笔名,“停车坐爱疯零晚”,从此开始了如履薄冰的双面创作之路。   白天,他是鱼塘文学院乖巧懂事的优等生“回头无岸”。他日更三千,月月全勤,只写纯爱小甜饼故事,严格遵守鱼塘文学院规则要求的尺度和刷新率。一本本积累下去,数据步步高升,成为了人人敬仰的业界标竿。   夜里,他则化身纵横花市的秋名山车神“停车坐爱疯零晚”。只有读者想不到的玩法,没有他不敢写的play。他以情节之涩情,操作之出格,把读者们喂得满嘴流油,成为让花市一众读者狂热追捧的放浪车神。   从鱼塘得知他的读者百般挖掘,找到他的花市马甲后,被他的文风放荡挑逗得面红耳赤;而花市的读者循着他的信息找去鱼塘文学网,又被他的青涩纯情迷倒,欲罢不能。   反差的魅力,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没有人能抗拒这样又纯又欲的绝色作者,除非他是文盲。   谢步晚的作品热度,在这纯欲两重天的相互影响下水涨船高,将他推上了年轻一代作者的巅峰。如今他成为了鱼塘文学网的代表作者,出版商们争先恐后地向他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开出优渥的条件,出版他的作品。就连他还没有红起来之前写的那些数据平平的书,也被他们如狼似虎地盯上。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谢步晚选中了最合他心意的一家。印刷发行很快安排好,终于,在毕业之前,他看到了自己的作品被装订成册,发售向往闻市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就包括眼前这本他异常重视的作品——《太太,不可以这样》。   “这本书是我第一次和七杀老师一起写出来的,对我来说有很不一样的意义。”   虽然准备了很久,也在心中预演过很多遍,但真当这一刻来临时,谢步晚仍然感到近乡情怯。   他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一本书,正是和橱窗中展示的书本同款的亲签典藏版,将它递给七杀。   “七杀老师,所以,我想把它作为我们羁绊起源的纪念品送给你。”谢步晚两颊泛红,磕磕绊绊地说,“七杀老师,你是否愿意……”   “你是否愿意收下这份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信物,出席我下个月的新书签售会呢?”   这是谢步晚人生中第一次开属于他自己的签售会。在这次签售会之后,他就不再是一名“写手”,而是正式成为一名被往闻市承认的“作者”了。   这个人生中最特殊的时刻之一,他希望邀请七杀前来,与他共同见证。   “抱歉,”七杀却有些困扰地笑了一下,“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刚好那几天,我和沈河有约在先了。我很早之前就答应过他,要去参加一场给新人作者们分享创作经验的演讲……”   虽然谢步晚早已知道这件事情,但亲耳听到七杀的拒绝,还是让他产生出一种十分强烈的落差感。   其实他一直都有预感。七杀最近对待他,比起前两年,似乎冷淡了一些。   明明他每一本作品都成绩斐然,在往闻市中名声鹊起。如今许多人提起他的名字和成就时,也会拿他和当年的七杀比较,他们说他天赋卓绝,可堪与当年的七杀一比。甚至七杀和他一样大的时候,未必有他如此的风光。   他应该是离七杀更近一步了,可他却莫名感觉,自己正在离七杀越来越远。   虽然七杀面对他,还是像刚认识时那样温和耐心,有问必答。每当他邀约七杀的时候,七杀但凡有时间,都会答应。可他们坐在一起,从诗词歌赋谈到风花雪月时,七杀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别的打算,注意力已经不再完全放在他身上了。   谢步晚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滋生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   是因为相识的时间太久,所以当初的新鲜与激情逐渐褪去了吗?   谢步晚压下心中的酸涩,勉强微笑道:“那七杀老师,我的毕业典礼你可以来参加吗?这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七杀望着他,片刻后轻轻点头,接过了他手里的书。   “好,”七杀向谢步晚承诺道,“你毕业典礼那天,我会出席的。” 第103章 色相和灵魂至少出卖一个   七杀和谢步晚一起在书店附近的坐了一会儿,便说自己还有事要做,向谢步晚辞行了。   谢步晚虽然失落,但是并没有挽留。他知道七杀有多忙碌,能和自己见上这一面,已经是从百忙之中抽出的一点时间了。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对面空荡荡的座椅发呆。大约过了几分钟,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请自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郝涉游伸出手,在谢步晚面前晃了晃:“回神了,岸老师。七杀老师一走,把你的魂儿都勾飞了?”   谢步晚这才缓过劲来,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郝涉游啧啧感慨道:“当年你入学的时候,就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开口闭口都是七杀老师,没有一件事是不和七杀老师挂上关系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和当初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好在,你这也算是把七杀老师追到手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步晚道:“还没有确定关系呢,我感觉悬。”   郝涉游:“不会吧,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要把你的爱心掏出来给七杀老师看,后面开大银趴的时候更是……咳咳咳,好,我不说了。你今天邀请他去签售会和毕业典礼的事情怎么样了?他答应了吗?”   谢步晚摇摇头,说:“他说他不去签售会。”   “啊?!这……岸老师你节哀,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七杀老师确实忙,我们大家都知道。”郝涉游用贫瘠的语言安慰谢步晚。   “还好吧,我没有很意外。倒不如说,这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谢步晚说,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答应我去参加毕业典礼了。”   郝涉游:“这是应该的!要是这还不答应你,哪怕他是七杀老师,我也要帮你去削他了。”   郝涉游的义愤填膺逗笑了谢步晚。看到舍友比自己还愤愤不平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心头的阴霾被扫去了许多,整个人轻松一些了。   “其实,从另外几个舍友退学后,我有隐约有感觉了,”谢步晚轻呼了一口气,“七杀老师对我的态度,渐渐变得冷淡起来。可能是……他觉得我让他失望了吧。”   郝涉游:“啊?怎么会……”   “这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心里都清楚,这是正常的。”谢步晚平静道,“因为我没有告诉七杀老师,我在花市文学城写文的事情。”   郝涉游张口结舌:“……”   作为舍友的他,每天看到谢步晚两个网页来回切换,自然一早就知道了谢步晚披了马甲在花市文学城开车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想到,本应该和谢步晚最亲近的,能和谢步晚产生灵魂共鸣、日夜神交的七杀,居然对此毫不知情。   “这不怪七杀老师没发现,是我故意要瞒着他的。所以在他眼中,这几年来的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甜饼写手。遵守鱼塘文学网的规则尺度按时按量更新,只写纯情清水文讨好读者,不越雷池一步,对他来说,这样的我,已经是泯然众人矣了。”谢步晚说,“所以他对我的表现失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这种误会,也就到毕业典礼那天为止了。”   谢步晚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   “超老师,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在毕业典礼那天,要让沈河校长大跌眼镜吗?”   郝涉游说:“记得,我可是一直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呢。难道说……你打算在鱼塘文学院这一届的毕业典礼上,公布‘停车坐爱疯零晚’的真实身份?!”   谢步晚:“没错。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郝涉游愣了好一会儿,旋即因为谢步晚的话露出惊喜的笑容。   “不愧是你啊岸老师,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能干大事的人!”郝涉游丝毫不加掩饰地赞赏道,“岸老师,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的时候,你总是会让我刮目相看!”   “谬赞谬赞。超老师,你听我说,我的计画是这样的……我打算在毕业典礼当天,对七杀老师表白,然后当众揭露自己‘停车坐爱疯零晚’的马甲,唤醒所有作者的醒脾自由意识。等到那时候……嘿嘿嘿嘿,沈河校长破防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两人大声密谋,说到兴致勃发处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少年写手刚入学时,对变化无限的未来充满期待的时刻。   虽然谢步晚感觉,七杀以那种态度答应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看起来简直是想在那天和他做一个了断……但是,他不会给七杀那个机会的。   就在那一天,他要亲自颠覆七杀对他的固有印象,让七杀认识到他真正的模样。   谢步晚和郝涉游互相灌了对方几大杯咖啡,喝得微醺,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两人兴奋地畅想着从鱼塘文学院毕业后自由美好的明天,对往闻市文娱业的光辉未来充满无限憧憬。   他们勾肩搭背,走出咖啡店,从书店一侧绕过,跌跌撞撞走进深巷里。这条小巷是回学院的近道,他们已经走过无数回了。   出口的微光就在前方,谢步晚眯着眼睛,意识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还有些熟悉。   “我是……”   “v……我……50……”   他不由得拉着郝涉游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最终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浑身邋遢落魄的乞丐坐在巷口的墙角,面前放着个空白文档,正在向路过的行人乞讨。他面前放着一个破木牌,上面写着:“回收废稿,不需要的设置大纲,无人问津的写作素材!”   他不时拿起手里的空白文档,朝路过的人挥舞,明明是乞讨,却拽得不得了:“我是学生,v我500!”   谢步晚:“看样子是自己写不完更新,出来乞讨别人的废稿混更的学生。鱼塘文学院这两年世风日下啊,真是什么人都招了?”   郝涉游的眉头却微微一皱:“等等,岸老师。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乞丐面前。待谢步晚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顿时笑了:“哟,这不是赛艇老师嘛。几年不见,这么拉了?”   乞丐闻声一怔,抬起头来。泥污乱发不掩其真容,他就是当年想招揽谢步晚不成,最终招揽大批水军去评论区把谢步晚黑得一塌糊涂的老冤家,宰相肚里赛艇!   当年他和谢步晚结下大梁子后,本以为能战三百回合,谁知文阀全体了鱼塘文学院缩圈跑毒的制裁。一夜之间文阀垮台,树倒猢狲散,他赛艇老师也从文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被降维打击成了底层挣扎求生的十八线写手。   他越写越挫败,从更新勉强糊口维生,到现在连每天稳定更新都做不到,只能靠乞讨别人的废稿维生,已经毫无尊严可言,低贱进了尘埃里。   而此时,当年和他大有过节的谢步晚,却如此风光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谢步晚既是和七杀关系密切的写作新星,又是鱼塘文学院众星拱月的优等生。如今他的代表作,被摆在每家书店最为显眼的位置上。生活在往闻市里,倘若你没有听说过回头无岸的名字,没有读过一本他写的书,你就落伍了,别人会觉得你没有品味,不屑与你为伍。   看着谢步晚如今光鲜靓丽的模样,赛艇老师狠狠咬牙,眼中尽是阴毒之色。   都怪这个人!   当初若不是这个人和他争,他也不至于在文阀落魄之后,沦落到如今这个凄惨地步。   曾经他们明明旗鼓相当,同样努力同样有天赋,谢步晚却乘着文阀破败的东风扶摇直上,而他却从九霄云端坠落,狠狠砸进泥尘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   而此刻,这些不知恬耻的得胜者在他面前窃笑,他听见郝涉游侧首,低声对谢步晚讥笑道:“你看这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哦!”   谢步晚还要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从自己的文档中剪切了500字废稿,粘贴到他的文档里,假惺惺地露出怜悯的眼神:“超老师,别这样说,人皆有落魄的时候。写作从来不是一条好走的路,谁知道你我来日,会不会也有这样狼狈的一天呢?”   这听在他耳中,简直就是对他不加掩饰的嘲笑!   谢步晚和郝涉游渐渐走远了。可在他们身后,宰相肚里赛艇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谢步晚这样的傻白甜作者,凭什么可以平步青云。   谢步晚一定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之事,色相和灵魂至少出卖过一个,才能爬升到如今这个高度。而他,宰相肚里赛艇,一定会将这个秘密找出来,然后公之于众——让全天下的读者都看清楚,这回头无岸,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第104章 不出意外的话   “啊……阿嚏!”   谢步晚打了一个打喷嚏,用力地揉了一下自己发痒的鼻子。   “好奇怪,自从那天从咖啡店回来之后,总是时不时感觉背后一寒,然后就忍不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我也没感冒啊?是有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吗?”   谢步晚心中纳闷,但也说不出这种无由的不安究竟来自何方。   “来,岸老师,看这边——茄子!”   听到工作人员的招呼声,谢步晚下意识地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标准得体的微笑。   现在是新书签售会当天,他正在配合场馆工作人员安排,拍摄宣传照。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一大清早开始赶车、了解活动流程、和各方来宾交流洽谈,半天下来脸都笑得僵了,还顾不上喝一口水。   “岸老师,我们先给您做个简单的采访,之后一些宣传节目要用的。就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您如实回答就好。”记者这样说道,“就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应该没关系吧?”   谢步晚:“好的,请问吧。”   说是耽误几分钟,没个十几几十分钟,只怕是搞不定的。   他现在有些后悔答应办这场签售会了,浪费的这么多时间,他还不如去多看几本书,多写几章更新。但这种事,身为一个作家,人生中总是至少要经历一回的。   “好的,那么第一个问题。听说您和七杀老师私交甚好,请问您觉得您今天的成就,和七杀老师关系大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说关系大,就会被人嘲笑是靠七杀的名声上位;如果否认,那更是容易被扣上白眼狼的帽子。   谢步晚露出温和有礼的微笑:“我和七杀老师亦师亦友,当初走上写作这条路, 也是因为受七杀老师的作品启发。但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想用我第一次听七杀老师演讲时的感想,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对七杀老师的仰慕,并不会使我一味追逐复现他的荣光,而是会让我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风格。”   记者见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于是又开始下一个问题:“岸老师,我这里还有一些有趣的提问,是从读者那里收集来的……众所周知,岸老师是甜文写手,大家想问问,岸老师对be文学是怎么看的呢,未来有没有写be文学的想法?”   “be文学吗?我也很喜欢be文学啊。”谢步晚眨了眨眼睛,“七杀老师的作品中,就有很多是be文学呢。”   “哦?”记者兴趣来了,“岸老师,你要是写了一个bad ending的故事,不怕自己纯爱小甜饼作者的人设崩塌,让读者们失望吗?”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谁说be一定就是bad ending?”谢步晚微笑道,“说不定我说的是……bed ending呢?”   记者一愣,旋即和采访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爆发出笑声。   场面一度欢乐温馨,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噢,这个问题可能有点难回答,岸老师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记者询问谢步晚。   谢步晚:“有多难,让人想吃面的难法吗?”   “岸老师还是这么喜欢说笑,看来是无所畏惧呀。这个问题是……”记者的声音故意停顿了一下,制造悬疑,“岸老师,你知道七杀老师最近正在关注往闻市这两年刚入学的几批新生么?”   谢步晚愣了一下。   “有传言说,七杀老师正在这些新生相看自己属意的继承人,打算收一个徒弟,将自己的写作技巧向对方倾囊相授……岸老师,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谢步晚久久沉默,没有回答。   “岸老师?”   谢步晚身体微微一颤,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因为没有听七杀老师提过要收徒的事情,所以一时间有些惊讶。”   记者:“照这么说来,收徒之事只是谣传,实际上并无此事咯?”   “我们聊天时,谈论得更多的是最近流行的作品,各自的感悟和对写作技巧的领悟。其实我每次和七杀老师见面,都准备了很多写作上的问题想向七杀老师请教,光是请他答疑解惑,时间就已经不够用了,想再谈论其他的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呀。”谢步晚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谢步晚了,他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不动声色地将记者的刺探挡了回去,“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对七杀老师是否会收徒一事,还真感觉有些好奇。不如下次见到七杀老师的时候,我帮大家问问吧?”   后面记者又问了一些问题,有些刁钻,有些带着调侃,但谢步晚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唯独记得那个有关收徒的问题,它不断在他脑海中萦绕,让他心生不安的预感。   七杀老师在相看最近入学的新写手,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七杀老师真的已经对他彻底失望,准备换一个能够让他感到满意的新人来培养了吗?   想到这里,谢步晚心中暗暗一惊。相看新人写手这件事情,似乎不是毫无端倪。上一次他在咖啡店邀请七杀来参加他的新书签售会时,七杀便推辞说,沈河邀他去给新人开讲座……   类似的邀约数不胜数,以七杀的脾气,答应过几个?而且时间还偏偏是定在这一天,谢步晚第一次开签售会的日子?   到底是沈河邀请七杀去的,还是……七杀主动向沈河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看谢步晚在郝涉游面前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其实对能否让七杀对他刮目相看,他自己心里,并没有那么底气十足。   毕竟这可是三年的时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周,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他始终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在七杀面前露出丝毫端倪,以期待最终能给七杀一个震撼人心的惊喜……   可是,他凭什么能够笃信,七杀有这么好的耐性,可以等待他蛰伏三年,丝毫不移其心呢?   万一七杀真的已经对他彻底失望,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来,私底下其实已经开始物色其他人选了……   谢步晚所不知道的是,相较于他的心神不宁,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更是有一个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宰相肚里赛艇拦在花市文学城门口,每逢有一个人经过,便拽着他问:“你知道回头无岸吗?”   “你听说过回头无岸这个作者写的书吗?”   大多数往来之人,当然是听说过这个闻名往闻市的写作新星的。可他是鱼塘文学网的作者,和花市文学城有什么关系?他们对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避之不及,绕道而行,宰相肚里赛艇追问了许多天,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眼看毕业典礼一天天靠近,若是真让谢步晚毕业了,他就再也不受鱼塘文学网规则束缚,自己抓到他的把柄,也毫无用处了。宰相肚里赛艇急得火烧眉毛,可是也毫无办法。   就在他感到绝望、准备放弃之际,一道伟岸的人影,缓缓从远处走来。   “回头无岸?这不是谢步晚的笔名吗……”   “你打听他的消息,是想做什么事情?” 第105章 意外要发生了   新书签售会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总体来说较为顺利结束了。   除了谢步晚签字签得腱鞘炎发作,微笑笑到面部肌肉拉伤之外,在本次签售会中,没有任何作者和读者受到不应该有的伤害。   这场签售会使谢步晚的声誉又抵达了一个全新的高峰,就连几年前十分看不惯他的沈河校长都向他发来贺电,庆祝他的成功,并钦定他为这届鱼塘文学院毕业典礼上台演讲的优秀学生代表。   谢步晚自己心里也清楚,刚刚落幕的签售会,只是一个开始。   这场他从三年前就开始谋划的叛逆之举,要到毕业典礼,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毕业典礼当天,谢步晚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他心头却一突一突地跳着,总感觉今天会有预料之外的大事发生。   “歪歪歪,一二三,一二三,麦克风音量测试,大家都能听到吗?”肖边济老师的声音响彻校园,从布置在鱼塘文学院每个角落的音响中传出,“毕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学生按时前往大礼堂参加毕业典礼,有序落座!”   “岸老师,终于到这一刻了!”郝涉游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   “是啊,终于到最后一刻了。”谢步晚也激动不已。   他将自己所有的惴惴不安,都归咎于即将面临终局的紧张。就在今天,他要直面沈河校长,挑衅他在往闻市中的至高权威;也要向七杀老师证明自己的真身,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成败在此一举!   谢步晚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和郝涉游一起,来到毕业典礼现场。迎接他们的是鲜花和礼炮,学弟学妹们围成一圈,将他们围在中间,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一边鼓掌一边向他们送上祝福。   “学长,终于顺利毕业了!”   “恭喜恭喜!”   “哦咩跌多!”   “谢谢,谢谢大家!”谢步晚一边点头,一边带着郝涉游飞快地钻出人群。被环绕在那样和谐的气氛中,他有一种要和大家融为一体的感觉。   毕业典礼即将开始。   边济老师和章鱼主任竭力维持秩序,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肃静,肃静!毕业典礼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等待。毕业典礼即将开始!”   沈河校长充满威严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大礼堂的每一处角落。   不愧是沈河校长,是作者群体的天敌,天生就有着对他们的血脉压制。边济老师维持了半天的秩序,一直是勉力支撑,可在沈河校长这一句话之后,整个礼堂立刻雅雀无声。   所有作者们闭嘴凝神,向舞台上投去目光。   沈河校长十分满意:“很好。今年的毕业典礼开场,我就按照惯例,简单说几句……”   随后无非陈词滥调,在大家的努力下鱼塘文学院人才辈出海晏河清,离不开老师们的教导和学生们的配合,如此云云。简单几句过后,一礼堂百千余人,大半昏昏欲睡。偶尔有一两个被自己吹破的鼻涕泡惊醒,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谢步晚没有睡着,他一直在不安地四处张望。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没有看到七杀在哪里。可七杀答应过他,要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七杀对他是从来不会食言的。   七杀坐在什么地方呢?   他看了一圈,不在学生家长那边,又伸长了脖子去看嘉宾区,也不在那里。   直到边济老师走过来小声提醒他,让他不要动作太大,影响到其他同学聆听沈河校长的教诲,谢步晚才停止了到处蠕动——虽然他实在不知道,沈河毫无实质性内容的毕业典礼开幕演讲,到底有什么好听的。   他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情。   七杀老师不会无故缺席。他该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正当谢步晚忧思重重之际,身边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沈河的开幕演讲终于结束了。谢步晚连忙也跟着鼓了两下掌,以示敷衍。   “好,接下来就……”沈河的声音遥遥传来,“邀请我们本届的优秀学员,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代表所有毕业学生上台演讲!”   掌声再次排山倒海。   这一波掌声比前一波真诚得多,谢步晚的写作成就有目共睹,这几届的新生中,还有不少是听着他的传说成长起来的。谢步晚起身,踏着红毯走向演讲台,恍惚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在万众瞩目下,站上高处发表演讲了。   上一次这样演讲,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自己准备从精神康复中心出院的时候,院长邀请自己为其他病患分享他治愈写无能的心路历程。   话说院长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不是……也是沈河?   谢步晚悚然一惊,将自己吓醒了,旋即自嘲地笑了笑。   那只是一个梦啊。发生在梦境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他大踏步登上演讲台,接过了沈河校长手中的话筒。   “各位领导和家长,各位老师同学,以及鱼塘文学院的学弟学妹们,大家好。我是本届毕业生代表,谢步晚。”他一边背诵早已准备好的讲稿,目光一边向下在观众席上逡巡,“很荣幸能在这里,代表同届的毕业生们发表演讲,向大家分享我的写作心路历程……”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凝固在他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在他离开走上演讲台之后,本应该空下来才对。   可是现在,那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谢步晚无比熟悉的人。   为了防止被别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戴了一副墨镜。可是这幅墨镜对于掩饰他的身份来说,其实毫无作用。无论是那顺滑如墨的披肩长发,还是那身笔挺优雅、风姿洒脱的唐装,都毫不遮掩地将他的身份,暴露在注意到他的人面前。   七杀老师,他真的来了!   谢步晚瞬间被狂喜笼罩。有一瞬间,他呼吸停滞,甚至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流利的演讲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底下的学生微微骚动起来。   谢步晚整理了一下自己呼吸的节奏,继续演说。   “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必须要感谢一个人对我做出的启发和引导。”他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狂热,“他是我命运般的阿芙洛狄忒,塞纳河畔的春水,保加利亚的玫瑰。他就像喜马拉雅山脉的不灭启明星,冉冉升起的时候照亮了我的心;沉思者每日思考的是如何与他见面,达芬奇密码解出来是他的名字……”   “他就是往闻市唯一的真神,我的启蒙之光——七杀老师!”   全场学生一片死寂,旋即哗然。   一旁的沈河脸色隐隐泛青。这些话不在谢步晚彩排时的演讲稿上,他感觉到一丝事态脱离掌控的威胁。   可直到这一刻,谢步晚还没有做出真正有损鱼塘文学院颜面的事情,他总不能无故将如此重要的毕业典礼叫停。   于是谢步晚继续说:“在今天这个特别的、重要的、特别重要的日子里,我情难自禁,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倾诉自己的心声——”   “七杀老师,我爱你!”   话音一落,顷刻之间,掌声如雷鸣。 第106章 秽乱校园,罪不容诛!   从来没有预想到眼前这一幕的发生,沈河只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毕业典礼是多么神圣的时刻,演讲台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地方。   它承载着鱼塘文学院对鱼塘文学网创作理念的宣扬,以其庄严与肃穆,时刻劝诫并警示着所有鱼塘作者,他们的创作尺度,他们的思维方向。是创作者至高无上的灯塔,也是一切梦开始的地方。   可是大胆猖獗的谢步晚,他竟然堂而皇之,当着沈河校长的面、当着全鱼塘文学院作者的面,将如此神圣的讲台,变成了发泄他一个人私欲的舞台!   他这样狂悖,公器私用,当众向七杀告白……难道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没有丝毫羞愧之意吗?!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震惊,没有反应过来,沈河就错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场面彻底失去控制。   随着谢步晚那句“我爱你”的高呼声一出,大礼堂内气氛顿时变得狂热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喧闹起哄,由cp头子郝涉游带头起立,挥舞着裤子尖叫高呼。众人紧随其后大声叫喊着,为谢步晚推波助澜,增长气势。   “磕到了,磕到了!神仙爱情!”   “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他,七杀老师,答应他!”   被这狂热的气氛簇拥,谢步晚彷佛感觉四周都暗了下来。   这一瞬间,天地俱静,只有两道聚光灯从天而降。一道打在他自己头上,一道打在七杀身上。   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目光热切,死死盯视着坐在他座位上,似乎毫无反应的七杀。   “我心中清楚,我今天这些成绩想要和七杀老师相提并论,还差得很远。我甚至都不敢问七杀老师能否对我所做的一切另眼相看,因为我知道,在七杀老师眼中,我这些东西都太平平无奇,不足为道了,是不可能让七杀老师满意的。”谢步晚的声音稍微沉下了一些,字句清晰,“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不自量力地……向七杀老师表明心意。”   “而且今天,我还有一份特殊的礼物,想要送给七杀老师。同时这份礼物也是我送给在座各位学弟学妹的,希望大家收到这份礼物之后,能够认识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也对自己的创作之路,有全新的思考。”   “这份礼物就是——”   终于到这一刻了,谢步晚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握不稳手中的话筒。   【我就是花市作者“停车坐爱疯零晚”。】   只要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就能在鱼塘文学院中掀起一阵爆炸式的狂澜。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沈河校长最严厉的审查,是监管所永无止境的囚禁与刑法,或者精神康复中心病态的治疗手段。   又或许,他会因为让往闻市里所有读者大跌眼镜而遭受万人唾骂,就此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可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就在今天,此时此地,他要向这里的所有人证道,告诉他们真实的谢步晚是个什么模样。   他将以一己之力,击穿鱼塘文学院严防死守的底线,成为以身殉道的先驱者。即使他今天死在这里,落地成盒,当场立碑,被人扬了骨灰,他也要将自己那句振聋发聩的遗言以烟雾的形式写出来,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谢步晚从拿起笔的那一刻起,就无所畏惧,敢写自己所想写,创作自己所渴望创作的。   他要向七杀老师证明自己的正身。他将用鲜血和脊梁向七杀自白,他初心从未变过,他绝不会让他失望,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能够回应他期待的谢步晚。   成败在此一举。   “我就是——”   话说到一半,见势不好的沈河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他大步流星,从舞台一侧飞奔过来,劈手就要抢夺谢步晚的话筒!   他有预感,让谢步晚将这句话说完,这鱼塘文学网——乃至整个往闻市,今天就要被掀了天去!   这将会是一场撼动全往闻市的大地震,令人震悚的惊天巨变。说不定今日之后,或许整个往闻市的格局,都要因他谢步晚为之一改!   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绝不能在他沈河主持的毕业典礼上发生。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打断演讲,阻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谢步晚对沈河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的事情早有预料,抓紧话筒,拔腿就跑。紧随其后冲上来的沈河追在他身后,气势汹汹地朝他伸出手,两人就着舞台正中央的演讲台,秦王绕柱走了起来!   谢步晚一边逃跑,一边不忘举起话筒,扯开嗓子朝底下的学生大喊自己没说完的话。   “我就是是是是——”   由于他跑得太快,声音被烈烈风声拉得老长,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听清楚他那个“是”字后面接的究竟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片刻死寂之后,舞台下的观众席间,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   “这是我在鱼塘文学院参加这么多届毕业典礼以来,见过的最精彩的节目!”   “岸老师,耍得好啊!再来一个!”   “听懂的掌声!”   “岸老师,来一个!岸老师,来一个!”   “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   各种各样的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整个大礼堂里陷入欢乐狂热的气氛之中,简直如同一场百无禁忌的盛大节日。   这才有要毕业的感觉!   就在这时,礼堂门口处,一道灰扑扑、脏兮兮的身影正在试图冲破保安的层层防守。   由于大家都在看沈河校长和谢步晚的乐子,安保防备松懈,竟然真的被那乞丐冲进了大礼堂。他衣衫褴褛,面色枯槁,双眼中却冒着兴奋而歹毒的光。   他一边冲向舞台,一边大声高呼:“我不同意!!!”   如果说沈河出手抢夺话筒,还在谢步晚的算计之内,那么宰相肚里赛艇的忽然出现,就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一个愣神的功夫,他被沈河按倒在地,夺走了手里的话筒;而下一刻,沈河竟然被飞奔而来的赛艇老师创飞,手电筒飞向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最终又落回了赛艇老师手中。   赛艇老师转身面向全体学生,声音激动:“学生要告发!”   “谢步晚私通花市文学城,秽乱鱼塘,罪不容诛!!!”   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众学生哗然。   “这乞丐是谁,他在说什么猪话?”   “搞笑,岸老师可是我们鱼塘的清水文标竿。要说他在花市文学城开马甲?还不如沈河校长鼓励我们开车来得实际一些!”   “这人我好像知道,岸老师刚入学那会儿他就买水军血洗过岸老师的评论区。这种人说的话,能信吗?”   众人纷纷嘲笑那赛艇老师,彷佛他站在台上当了个跳梁小丑。赛艇老师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连忙祭出自己的证据,用手机打开花市文学城的平台页面。   “我有铁证如山。他明里用‘回头无岸’这个笔名写清水甜文,背地里却在花市文学城用‘停车坐爱疯零晚’这个马甲开车。各位不信,可以亲自去查。”   这个惊天大瓜,可是他冒着被扣上鱼塘叛徒帽子的风险,去花市文学城门口一个个抓住往来之人打探,亲口吃回来的。   那日他行将放弃之际,忽然有一人问他,是不是在找谢步晚。他定睛一看,此人竟然是沈河校长身下出了名的舔狗,易封。   他稍一套话,便打探出易封是来花市文学城找枪手的。据说是近来沈河忙于和七杀那边走动,疏忽了他,他对此十分不满,又无可奈何,只能阵出奇兵——来花市找些枪手代驾开车,侵犯一下沈河校长敏感的规则,让沈河重新注意到他的存在。   以代写万字黄文作为代价,赛艇从他口中得知了谢步晚的消息。易封虽然不知道谢步晚有没有在花市披马甲写文,但他作为当年大银趴征文比赛的带队老师,知道谢步晚有几个关系要好的舍友,从他们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赛艇从易封那里得到了谢步晚舍友的名单,挨个跟踪窥探。终于有一天,在尾随季基邦应参加老朋友相聚的一场酒会时,他在季基邦应酒后吹牛的话语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岸老师啊……嗝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今往闻市最出名的新秀作家岸老师,当年就是我的舍友……”   “他能有今天这么大的名气,都是因为,呃……当年我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介绍他去花市文学城……”   “我当年也是新秀榜首的英豪!要不是,嗝儿,我得了电子阳萎,我现在也,嗝儿,能和他一样……”   “他的马甲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做……”   “‘停车坐爱疯零晚’……”   这个名字被宰相肚里赛艇暗自记在心间。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挥向谢步晚致命弱点的利刃。 第107章 忍住,别松!   “他谢步晚一夫侍二主,公然违反鱼塘文学网的规则,用这种下作手段吸引流量,博得了今天的声名。”赛艇的质问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敢问沈河校长,谢步晚使用这样肮脏的手段,哗众取宠,竟然也堪为学生楷模。那对我们这些真正勤劳更新、认真码字的学生来说,公平何在,正义何在?!”   嗡的一声,礼堂里被赛艇问得炸开了锅。   被赛艇狠狠创飞的沈河,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铁青。   完了,全都完了。   今年这场毕业典礼,是彻底玩完了!   他抢夺谢步晚的话筒,就是为了不让这些难以管束的学生选在这样隆重盛大的场合上作妖。   谁知制住了谢步晚,又冒出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赛艇,当着众人的面,将谢步晚背地里竟然在花市文学城开车的事情揭露了出来。   鱼塘文学网的作者和花市文学城眉来眼去,暗通曲款,创作银秽涩情文学。   这还得了?!   简直就是把鱼塘文学院的招牌和他沈河校长的面子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而另一旁,谢步晚同样是脑瓜子里嗡嗡的,呆呆地跪坐在舞台上,看着陈词慷慨的赛艇。   完了,全都完了。   这个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把他天衣无缝的计画全都打乱了!   有些事情,由他自己亲口披露,和被别人拆穿,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在谢步晚的设想中,应该是由他亲口说出自己的马甲和真实身份,引起全校震动的同时高呼“醒脾自由万岁”,由此让所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并达到启发他们对自由创作的深思的效果。   如此一来,他谢步晚就是自由创作道路上的先烈,即使最终被沈河镇压,打入黑屋,也会名垂往闻市青史,在这一代作者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如今,他的马甲被赛艇冲上台揭穿,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他为什么要在花市文学城穿着马甲开车。他清纯甜饼写手、鱼塘无垢圣体的人设骤然崩塌,一定会被贬斥为两面三刀、肮脏下作的低等写手!   他的计画和他的名声,全都就此毁于一旦!   在今天之前,七杀老师本来就已经对他很失望了。再经此一遭,名声越发狼藉,七杀老师又会怎么看他?   想到七杀老师,谢步晚混沌的脑海清醒了一些。他连忙提起精神,向自己的位置看去。   却见那个位置上,竟然空空如也。   刚才他看见的坐在那里的七杀,彷佛只是一道幻觉。或许七杀从未答应过他的请求,更没有前来赴约。   又或许是七杀对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失望至极,不愿再浪费时间。因此在毕业典礼举行到一半、一切都化为一场闹剧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谢步晚顿时感到天悬地转,脑中一阵晕眩。   七杀老师,七杀老师……   他终究是搞砸了一切。声名财富、作品赞誉,乃至七杀老师的欣赏,全都在逐渐离他远去……   如今的他,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岸老师?你还好吗,坚持住啊?!”   见势不妙的郝涉游冲上舞台,扶住谢步晚。   谢步晚两眼放空,茫然地向四周望去。   左边,是满头青筋、破口大骂,命令着“肃静肃静”,想要维持秩序封锁消息的沈河。   右边,是邋遢落魄、唾沫横飞,企图用最尖刻的言辞揭露自己丑恶嘴脸的宰相肚里赛艇。   而面前,那些学生分为了好几大派别。   一派坚决拥护谢步晚,认为赛艇伪造证据,就是为了抹黑谢步晚。   另一派嫉妒谢步晚文运亨通、早已看他不顺眼的,对赛艇的话深信不疑。他们幸灾乐祸地拍手称快,说谢步晚这下恐怕完了,要被关进黑屋监管所了。   还有一些人浑水摸鱼。   趁机高呼七杀是他老婆的,伸手想摸沈河柰子的,造谣谢步晚其实是写无能患者更新都是找人代笔的,说谢步晚为了冲上榜单在校外欠下大笔更新贷只能靠卖沟子还债的……   当时情况很混乱,他们嘴里突然大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未来啊,就冲了起来。   面对眼前这副混乱邪恶的景象,谢步晚感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终,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   谢步晚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   他浑身一个哆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关押在一处教室中。   身旁数名监管员看守着他,将他双手反剪,按倒在地,以防他忽然暴起反抗。   世界线收束了,时间开始循环了,因果首尾相衔了,命运的轮回激活了。   这场景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谢步晚几乎想笑。   冰冷的泪水却从眼角滑落下来。   “太太,你完蛋了。”   坐在谢步晚对面的人,正是沈河。   他翘着二郎腿,皮靴一上一下地晃悠,手中正翻阅着谢步晚那本封皮鲜黄的代表作,《太太,不可以这样》。   当他一字一句去仔细斟酌这本书时,才发现这本初读看似没有问题的书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多不堪入目的玄机!   “七杀真是带出来一个好学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沈河冷笑一声,手中书本掷出,贴着谢步晚的脸飞过,砸在地面上摊开,“岸老师,你真是了不起啊,我沈河佩服!”   谢步晚紧咬牙关,冷汗涔涔而下。   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似乎那就是谢步晚被预见的命运,他注定无法逃脱。   ——不。   只要他做出和梦中不同的抉择就可以了。   眼下的情况,还是和那场噩梦中不太一样。他在噩梦中得到了警示,因此做事非常周全,不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   他在花市文学城注册马甲的时候,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信息。上网更新的时候也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不让别人轻易追踪到自己的ip地址。   仅凭赛艇的一面之词,还远远不够定他的罪。沈河应该还没有抓到他就是疯零晚的铁证,否则就应该直接把他抓进监管所里,而不是关押在教室中,审讯逼供。   只要他咬死不松口,他就还有洗白自己的机会!   “抱歉,沈河校长。”谢步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傻?非要我将你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列数出来,你才肯认么?”沈河一招手,身边的监管员立刻递上一份长长的清单。   “谢步晚,笔名‘回头无岸’,鱼塘文学网签约作者。签约期间违背鱼塘文学网网规,在花市文学城注册了马甲‘停车坐爱疯零晚’,发表银秽涩情文学作品若干,以其文风香艳旖旎,在花市读者间名声大噪,被尊称为‘疯0太太’。”沈河冷笑,“谢步晚,你写了些什么东西,还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帮你念出来,让你好好回忆一下吗?”   谢步晚依旧坚持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疯0什么晚,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你不能因为那个笔名和我的真名有一个字重叠,就认为这是我的马甲,你没有证据。”   一旁的肖边济老师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岸老师,你还是招认了吧!你看你在鱼塘文学网发表的更新里,都已经……就差明示把停车场和车牌号贴在读者脸上了!”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书写的是他层层破译后的藏头文、摩斯密码、扫雷矩阵,最终解出的花市文学城链接,正好是“停车坐爱疯零晚”的作者主页。   “这只是一个巧合。你给一只猴子一台码字机,让它随机敲打键盘,原则上只要时间够长,它也能给你写出一部《红楼梦》来。”谢步晚语气冷冰冰的,丝毫不为所动,“你这样通过层层扭曲,故意将我和‘停车坐爱疯零晚’联系在一起,能成功的概率虽然小,但也不为0。”   他油盐不进,一时让边济老师也没了办法,只能向沈河投去求助的、请求他宽恕的目光。   “铁证如山摆在面前,你还要强行狡辩。呵呵,谢步晚,你这张嘴,倒是硬得很。”沈河阴森森地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尝过了黑屋监管所的十大酷刑,还能不能坚持住不松开,继续说出这么坚定不移的鬼话来。”   “来人,给他伺候上!”   周围的监管者们有的拿着小皮鞭,有的拿着鸽子固定器,有的高举打字机,有的掏出键盘和鼠标。他们一步一步朝谢步晚逼近,脸上洋溢着不可描述的笑容。   饶是谢步晚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也忍不住心头一突。   “沈河校长,你、你这是屈打成招……”他憋红了脸,压着嗓子,带着哭腔低叫道,“我只是在坚守自己的创作理念,绝对不会认命……啊!……就算是这样,也绝不……”   “人、人类的醒脾……绝……绝不屈服!” 第108章 我替他去   沈河阴沉着脸,摔上房门,将谢步晚的惨叫声隔绝在身后,快步向长廊外走去。   谢步晚的抵死不认,固然让他心烦意乱。可这件事情真正棘手的地方,还没开始呢。   绕过长廊尽头的拐角,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长风衣,走进鱼塘文学院的贵宾接待室。   半路离开毕业典礼的七杀已经坐在这里,等候他许久了。   早年成名的大作家,手里捧着从温热逐渐变凉的茶杯,一身唐装整洁雅致,就连垂落的衣褶,都勾勒出他身形笔挺傲慢的轮廓。他低垂双眼,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与微不可见的涟漪上,似乎在沉思什么。   沈河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越发来气:“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七杀悠悠抬起眼:“你说的是什么?”   “别跟我装傻。除了你带的好学生,我还能跟你谈什么?”沈河怒不可遏,“我们俩斗了这么多年,从你还没出名的时候就开始互相算计,我还不清楚你的手段?”   “他谢步晚只是一个连业都没毕的新人作者。就凭他,能瞒住全鱼塘的工作人员,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跑去花市文学城写黄文?更何况是一写这么多年,还让我丝毫没有察觉……七杀,你要说这其中没有你的手笔,是想把我当傻子逗么?!”   想到这里,沈河就感觉胸口气血郁结,心脏病都快被这一大一小两个疯批给气出来:“七杀,你特么还真是教了个好学生啊……居然写了那么多。天下黄文共八斗,他谢步晚独占一担,全天下还倒欠他两斗!”   七杀闲闲地捧起茶杯,啜饮了一口:“你没有证据。”   沈河:“这还要什么证据?那停车坐爱疯零晚写的小说,主角原型赫然就是你给跟谢步晚。车轱辘印子都特么碾到我脸上来了,你跟我提要证据?!”   七杀:“万一作者是我和步晚的cp粉呢?沈河校长,此事可是关乎一个学生的前途命运,不能这么武断的下定论啊。”   沈河:“宰相肚里赛艇都闯进毕业典礼,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公开披露他的身份了,你这还能狡辩?”   七杀:“仅凭他一面之词,孤证不立。沈河校长,你可知道他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信息来源可靠么?除了他的证词之外,还有其他人能站出来举证,佐证他所说的一切属实么?”   沈河哑火了。   在羁押谢步晚的同时,他当然也将赛艇扣了下来,质询他那些消息都是从何而来。此事牵扯到已经笔名自杀彻底退圈的季基邦应也就罢了,居然还涉及了易封。再往深处挖,只怕他也难以完全摆脱干系。   他脑子里飞快运转,掠过事发以来他查到的各路消息。从谢步晚身边舍友的供词,到谢步晚的日常行动路线,再到所有和停车坐爱疯零晚这个神秘作者有关的消息……   他派去调查停车坐爱疯零晚的人回来时告诉他,网上流传的这个作者的信息很古怪,残缺不全而且自相矛盾。其中许多特征,都能和鱼塘文学院这几年新晋的几批作者中的佼佼者对上号,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全与他的条件吻合。   但是这些能被与停车坐爱疯零晚联系起来的新作者,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   他们都优秀到,曾获取过参加七杀讲座的资格。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沈河脑海中。他蓦然抬头,惊诧地看着七杀:“难道你——”   七杀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我就说你这两年为什么一反常态,忽然开始答应我的邀请,愿意去给鱼塘入学的新生开写作技巧分析会了!”沈河拍案而起,指着七杀的手微微颤抖,“就包括前几天,那个讲座也是……你早就算好了!你在给谢步晚找替死鬼——”   “谢步晚披着马甲去花市文学城写黄文的事情,你早就知情,甚至很可能根本是你一手煽动的。你知道纸包不住火,事情总会有败露的一天。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不断去接触刚入学的新生。你将他们的消息或真或假地散布在谢步晚马甲的传闻中,混淆其他人的视听,同时想要物色一个与谢步晚条件最为接近的,在东窗事发的时候将他推出去,顶掉谢步晚的所有罪名……”   “七杀,你还是不是人?!”   毫无疑问,以七杀的名誉和蛊惑力,他能轻而易举地给出使一个年轻作者完全无法抗拒的诱惑,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汤蹈火。哪怕是替另一个真正被他珍爱的作者,承担一切罪责。   七杀只是一脸云淡风轻,朝沈河笑了笑:“沈河校长,你没有证据。”   沈河当然找不到任何证据。   能够被七杀看中并亲自出手笼络的作者,都是既聪明又强大的。他们对七杀的爱和忠诚将有多狂热,沈河早已见识过不止一次,他注定不可能从这些人那里找到七杀的丝毫破绽。   沈河颓然地在办公桌后坐下,身形如泰岳崩塌。   旁人都说他沈河校长在往闻市只手遮天,无所不能。又有谁知道,当他面对这些不服输、不认命,将毕生心血都放在钻研漏洞和反抗规则上的作者时,有多么心力交瘁呢?   “但是七杀,就算你这次把狐狸尾巴藏得再好,也没有用了。”沈河破罐破摔,直接对七杀摊牌道,“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我必须给往闻市的所有居民一个交代。那天毕业典礼全程现场直播,所有人都看见赛艇冲上舞台,宣布谢步晚背地里违反鱼塘校规,披着马甲去花市文学城写黄文了。”   “假如不能给全往闻市的市民一个交代,对引起这样大轰动的恶性事件都不处理不作为,我沈河校长的、鱼塘文学网的规则和公信力,就会荡然无存。因此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给出一个结果来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猜,你那个打算给谢步晚当替身的新作者,其实还没有准备好人选吧?假如你已经准备好那个人选,早就在我派人把谢步晚带走的时候,就该将那个倒霉的替死鬼推出来了。现在你再说谢步晚不是停车坐爱疯零晚,那是另一个作者的笔名,没有人会信的。”   “不管我们两个过去再怎么有交情,你再怎么想包庇谢步晚……这一次,你都注定保不住他了!”   七杀:“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   沈河:“没有。”   七杀:“一定要有一个人被关进黑屋监管所去才可以?”   沈河:“是的。”   七杀:“那么,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沈河恼怒道:“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吗?这件事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七杀说:“让我替他去坐牢就行了。”   沈河:“不可……”   沈河:“你说什么?!”   沈河失声大吼,一时间惊得在桌子后站了起来。他眉头紧锁,两眼死死地盯着七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彷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我说,”七杀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眼与沈河对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被关进监管所里,才能了结这件事的话……”   “我替他去就行了。” 第109章 我不能没有他   沈河一脸怪异地盯着七杀,半晌之后,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背着手,在接待室里踱起步来。   “起猛了,”他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我竟然听见七杀主动要求我把他抓进黑屋监管所里。我和七杀,或者整个世界,总有一个是疯了。”   七杀:“你没有听错。将我绳之以法,这不是你多年来的夙愿吗?怎么临到头来这一刻,你反而不敢信了呢?”   “这能一样吗?!”沈河回头朝七杀吼道。   他和七杀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抓住七杀的把柄。如今为了一个谢步晚,七杀居然主动铐好了双手,将自己送到他面前来——七杀以为他会高兴吗?他只觉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沈河快步走到七杀面前,逼近了七杀,双眼用锐利的、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七杀,彷佛要将他的皮肉骨血全都用目光细细剖开来,再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疯狂的想法。   “就为了一个谢步晚?”沈河的声音充斥着极度的惊讶,因为过于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变调,“每年鱼塘文学院都招进来那么多新生,比他优秀的比比皆是……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就对他另眼相看?”   “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有什么魔力,值得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和七杀亦敌亦友,勾心斗角多年,沈河绝不相信七杀是一个会为别人顶罪而束手就擒的人。   他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思考,七杀这样布置,是不是另有什么深意在里面?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他无法参透的阴谋,一旦他点头,就会让他坠入陷阱里面?   谁料七杀哈哈大笑,朝他摆了摆手:“沈河校长,咱们的确也是老相识了,我跟你透个底吧。如果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你面前亮出底牌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出现。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以至于我什么准备都还没做好,硬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谢步晚天真地以为,凭藉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在七杀面前把自己偷偷跑去花市写文的事情隐藏得滴水不漏。   这怎么可能?   七杀是何许人也?他是见证往闻市从一片荒芜发展到繁荣今日,对这片领土无所不知的元老级作者。谢步晚那点伎俩,在他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可他依旧纵容了谢步晚的所作所为,配合谢步晚,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有一天谢步晚的马甲被人扒下来,他还一边散布有关疯零晚的真假参半的消息,混淆视听,一边频繁地物色新人,查找适合为他顶罪的人选,以备不时需。   可惜的是,一个谢步晚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再找一个与他如此相似、以至于能以假乱真的作者,谈何容易?七杀这些年来虽然已经极尽努力,却还是没能培养出一个完美的、谢步晚的替身。   因此,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在谢步晚被人揭穿马甲的那天,他没有来得及为谢步晚筹谋好一切的话,那么最适合替谢步晚承担所有责罚,而且毫无怨言的替罪羊——   就是他自己。   “沈河校长,其实你也清楚不是吗?除了我之外,没有更适合被推出去,作为对当下局面交代的人了。”七杀十指交握,将利害关系条理清晰地道来,“你可以这样对记者和市民们解释:你们经过一番彻底的调查之后,发现事情另有玄机。是我操纵谢步晚,作为我的傀儡,让他创建了这个名为‘停车坐爱疯零晚’的小号,供我在花市文学城上发表违背创作规则的内容。”   “比起谢步晚就是停车坐爱疯零晚来,这个故事显然更刺激,更容易吸引他们的眼球。他们会相信的,因为七杀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五毒俱全的人,我做出这些事情,简直合理得不得了。”   他说得太有道理,沈河竟然无法反驳。   沈河皱眉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区区一个谢步晚,就值得你这样?”   七杀收敛了笑意。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沈河校长,你还记得我写第一本书的时候么?”   沈河:“当然记得,《第七天国》,那本书混乱邪恶的程度深深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我自认为我写作生涯中,写得最好的一本书。”   七杀声音沉静,将沈河也带入了对遥远过去的追忆中。   作为七杀的出道作品,《第七天国》其实并不出名。它里面包含着大量灰暗的隐喻、脱离现实的幻想、违背道德的狂悖言论,让看见过人无不触目惊心。   “如今我虽然功成名就,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知名作家’、‘往闻元老’这些标签,已经牢牢粘在我身上,想撕也撕不下来了。”七杀说,“无论我现在写出什么东西,都会被大家追捧,哪怕是一坨狗屎,也会有人陶醉细品,叠声夸赞这一坨真够大的。”   “可笑又可悲的是,我被自己过往所拥有的束缚,以至于不再能创作出新的东西。我的文笔早已经至臻化境,想写什么东西便写什么东西,役使文本如同指臂,想要规避网站的违禁内容也是轻轻松松。因此在这个领域里,我很难再做出任何突破了。”   “我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是在一场签售会上,一个读者点醒我的。”   七杀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当时打着石膏绷带。签售会排了很长的队伍,他一直坚持下来了,走到我面前。我问他你最喜欢我哪本书,他说,他最喜欢《第七天国》。”   “我非常意外,因为这本书语言晦涩,情节支离破碎,能认真看完的人其实很少。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这种踏上寻死之路,为之不考虑后顾之忧的决绝奔赴。他爱这种突破一切禁忌的自由和沉重,这让他如此着迷。我当时听完都愣住了,因为那时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创作出那样的故事过了。”   沈河:“那种书放在现在根本不可能过审。”   “是的,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七杀点头,“很多人说我敢做敢写,敢表达一些突破边缘的禁忌的东西,其实我何尝不是时代红利的受益者?那个时候往闻市还是一片荒野,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现在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一切百无禁忌,任由想像力自由狂野地生长,我一直以为那才是创作者的盛宴殿堂与理想乡。”   “后来往闻市圈子越画越小,规则越立越多,我也习惯了与你斗智斗勇。我在违禁的边缘反覆横跳,不落下丝毫把柄。可同时,我也习惯了每次开新文的时候,考虑题材是否限流违禁;在落笔之前犹豫,这个词写出来会不会触动你的敏感区。我变得瞻前顾后,再也没有从前的自由和洒脱,也写不出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了。”   “从被点醒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遗憾,自己如今变得太正常了。直到我终于在谢步晚笔下,看见了当年的我——”   “看见那个无所顾忌、疯疯癫癫的七杀。”   “那是曾经的我,也是真正的我。是最让我自己满意,却永远找不回来的模样。”   “就算再怎么不服输,我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作者而言,从笔锋被磨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老了。谢步晚他们这些新生代的孩子,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他应当敢于挑战规则,尝试打破现在所有的禁忌。他拥有稚嫩却锋锐的文本,有创造新风格与内容能力。只有他,才能为如今的往闻市注入新的活力。比起我这个已经被磨平棱角的老作者,他那样的活跃在时代创作前列在线的新人,才更有被留下来继续创作的价值。”   “我寄希望于他能突破旧的、自我阉割的规则,将新的作品和网文创作反套路的活力带给往闻市,启发大家抛弃已有的框架,去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那才是这片土壤唯一的出路。”   “往闻市不能没有谢步晚,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第110章 我无怨无悔   七杀这一番话,让沈河一时间心情复杂,竟然难以用言语表达。   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最后化作一句:“你我相斗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竟然才感觉自己看清了你!”   七杀道:“沈校长,你我半生斗智斗勇,你正直严厉、原则坚定,亦是让我尊敬的对手。如今能得到你这样一句评价,我感到很荣幸。”   “你……你!唉。”沈河几番欲言又止,恼火得重重拍桌,但也只能叹息一声,“我确实想过很多次将你绳之以法的情形,可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的……”   “这样的结局,我不能接受。所以七杀,我可以最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七杀:“我无怨无悔。”   沈河:“你想清楚再说话。我不妨直接告诉你,这个罪名落在你身上,和落在谢步晚身上,份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步晚只是一个新人,他在花市写黄文,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字。即使我把他关进黑屋监管所改造,按照规矩来说,几个月就可以放出来了。”   “可你与他不同。你是往闻市的元老作者,曾经在这里写过几千万字的作品,如今你要认罪伏法,可不仅仅是算花市文学城那几十万字黄文的账。”   “等到清算的时候,审查人员可不会顾及那是什么时候写的文,不会替你考虑你写作的当时往闻市是不是允许这样的作品诞生,更不会因为那时的往闻市还没有现在这样严格的规矩就放过你。他们会统一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你的创作,举起本朝的剑去斩前朝的官。你曾经写过的所有作品,都要被拿出来清算——那可是几千万字!七杀,你自己清楚你自己都写了些什么。”   沈河声音严厉,希望这样严重的后果足以引起七杀对这件事的重视。   “那可是几千万!七杀,你已经不年轻了,你还有足够的笔力吗,还能再写几个千万?想要写完这几千万的改造字数,你要花费多久?这意味着你一旦伏法入狱,你就几乎不可能再从里面出来了。你的余生都将在黑屋监管所里度过,永远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永远不见天日!”   “七杀,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了。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破例,只要你愿意收回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全都当做没听见,放你一马。”   七杀道:“我说过了,我无怨无悔。”   沈河恼怒道:“七杀,你和我斗智斗勇时那聪明的脑瓜子呢?利害关系我都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无动于衷,是听不懂人话了吗?”   “谢步晚还那么年轻,他的写作之路才刚刚开始,锁几个月的黑屋又怎么了?!你和他不一样,你是要把自己这一辈子,都为他赔进去了!”   七杀:“正因为他还年轻,他的写作之路刚刚起步,我才不能让他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遭遇这样的挫折。”   “人在刚刚踏上一条全新道路的时候,所遭遇的起落,将会极大地影响他在这条路上的未来。我怎么忍心让他刚刚起步,就去面对黑屋监管所中的一切?用一个写不出新东西的七杀,去换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谢步晚,沈所长,你不觉得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再划算不过了么?”   “如今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也不必再千方百计为我找开脱的藉口了。沈所长,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不要给你的职业道德蒙羞。”   沈河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七杀,”沈河负手而立,凝眉良久,最终说,“这一局,看起来是我胜了,可我其实……从来没有斗赢你过。”   七杀哂然一笑。   沈河心绪复杂,不禁回忆起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   如今的年轻作者都说他们是看着七杀的书长大的,他沈河又何尝不是呢?他依稀记得那时候他还在读初中,就听说过同在这座往闻市中,有一个和他近乎同龄的中学生,竟然在这个年纪就写出了那样令人惊艳的文本,被发表出版,被称作天才少年,被众人交口称赞。   在那个文学娱乐贫瘠的年代,他的作品成为了年轻人们仅有的一片精神乐园,幻想中的净土,被人争相传阅。他笔下每一个字都敲击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痛入骨髓也带他们直面深渊。沈河有幸在那个时候拜读过他的作品,他对人性深刻的挖掘,对世事认知的颠覆与狂悖,让见者为之恐惧颤栗,又深深着迷。   沈河想,与这样一个人一同出生在这个时代,是他们这一代人最大的幸运,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幸运的是他掀开了他们灵魂的房顶,让他们得以窥见深井之外广袤的天空;而不幸则在于他让他们看见了苍天的高远,却让他们更深刻、更无力地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无法跳出这口枯井,也挣不开诸多加身的枷锁。   沈河不是没有欣赏过七杀的作品。   平心而论,他年轻时也曾为那文本中自由狂放的思想震撼,为之神往。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融入社会、阅历增长,他渐渐意识到,只有一颗自由烂漫的心,是无法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   他见过无数作者为了争夺榜单和流量恶毒手段频出,最后落得平台一地鸡毛,也见到过那些心存歹念的执笔者字里藏刀,将读者创得遍体鳞伤。见过那些不受约束的作品释放人心中险恶的一面,煽动无数人争相效仿。   有些人出于好奇或者疯狂参考故事情节作恶,残害手无寸铁的无辜者;有些人沉醉于自我膨胀的幻想,再也无法面对现实,叫嚣着回归幻想世界而放弃生命;有些人将创造令他们着迷的作品、为他们打造精神圣地的作者奉为神明,狂热追捧,甚至不惜为之四处出警,排除异己。   文本是治病的良药,也是致命的剧毒。它沿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传播,像蛰伏的病毒,最终在适宜它生存的土壤中扭曲、繁衍、增殖,最终爆发成无可挽回的灾厄。   因此,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限制与规则。   所以沈河最终没有选择执笔,没有像谢步晚和其他作者一样,成为一个追逐七杀而去的创作者。他孤独地转身,选择了与他们所有人都相背的道路。   他们搞创作,他就要规范创作;他们发挥想像,他就要净化思想;他们追逐自由,他定义自由的界限。   他是作者们的监管者,是往闻市的缰绳与枷锁,是这片土地思想与道德的底线,是一切的一切最后的“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他敬重七杀,也佩服七杀对理想的执着与对自由的坚守。诸般不解不甘,只是因为看不得自己年轻时被歌颂为一代传奇的存在,竟然因为一个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人向自己低头。   这种英雄迟暮的,长久以来某种坚不可摧的想像被打碎的挫败感与空虚感,使他不敢置信,不愿接受。甚至于让他想要打破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让七杀收回那些话。   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选择成为这样一个为作者套上枷锁、为文本决断生死的人,他就要尊重自己的立场与身份。无论他对七杀如今的抉择,感觉有多复杂,他都必须执行他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义务,并且从一而终。   “好,我明白了。”想到多年的争斗终将在今日落幕,画上句号,沈河语气沉重,心中亦是感慨万分,“七杀,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   “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111章 他真该死啊   七杀轻飘飘地朝沈河一笑。   被无数人避之如蛇蝎,畏惧如狼虎的黑屋监管所,似乎并不被他放在眼里。沈河有种预感,像七杀这样的人,黑屋监管所即使作为让作者们退避三舍的地狱,也只能囚禁他的肉体,无法禁锢他自由而疯狂的灵魂。   “在被锁进监管所之前,我还有一些后事要交代。”七杀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叠,悠闲地交叠在膝盖上,“沈校长,这黑屋监管所,我可也不是白进的。这一去,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来了,在走之前我势必要为步晚之后的道路,清除所有的隐患。”   沈河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谢步晚这件事上,我虽然敬你是条汉子。但事关往闻市的法律和规则,我可绝不会让你乱来!”   “你想多了,沈校长,我是个良民。甚至都遵守往闻市的规则,主动束手就擒了,又怎么会做让沈校长为难的事情呢?”七杀好脾气地朝沈河笑了笑,“我我只是想请沈校长在规则之内,帮我一点小忙。”   沈河:“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七杀道:“在毕业典礼上揭发步晚去花市文学城写文一事的那个写手,宰相肚里赛艇,我要他和我一起进黑屋监管所。”   沈河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合规矩。”   七杀:“哪里不合?”   “宰相肚里赛艇有记录在案的重大违规行为,也无非就是过去参加文阀,使用不正当手段打击竞争对手,这些事情在文阀倒台的时候就都已经处罚过一遍了。”沈河说,“最近的一些违规记录,无非就是拖欠更新,无法按时交稿导致榜单轮空……或许他写作状态确实出现了问题,但那也应该是将他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进行治疗,而不是直接关进监管所里。”   七杀:“以沈校长的手段,只能查出这么点东西来么?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沈河皱眉道:“那你想要怎样?”   “我先说我的诉求。赛艇这个人,我临走之前,是一定要把他带走的。”七杀说,“步晚还是新生的时候,就因为与文阀争抢榜单,和他发生过矛盾。而他在文阀倒台之后,竟然如此记恨步晚,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都要想办法抓住步晚的把柄,让他身败名裂。我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人在外面,他绝对会给步晚带去极大的麻烦。”   “至于具体怎么名正言顺地把他送进黑屋监管所,那就是沈河校长要考虑的事情了。我能做的,就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宰相肚里赛艇,绝对不仅仅是拖欠更新。他都已经沦落到去鱼塘文学院门口乞讨,当乞丐作家的地步了……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阴毒性格,你觉得有可能么?”   “只要你用心去追踪线索,肯定能查出他身上背负的更新贷,他甚至很有可能为了换取能正常过审的更新去写过违禁内容。你不用担心冤枉了好人,以我在往闻市混迹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可能的。”   沈河嘴角抽了抽:“如果我非要说不呢?”   七杀:“听说他在去花市查步晚线索的时候,在花市文学城门口遇到了易封老师。沈校长,你说易封老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沈河:“……”   七杀:“我一个人待在黑屋监管所里,没有相熟的朋友,感觉好寂寞啊。要不然我想办法让你把易封老师送进来,陪陪我,怎么样?”   沈河的眉毛狠狠跳了一下。   一个七杀,已经够难缠了,更何况加上一个癫里癫气的易封?!   别以为他不知道,易封根本就不是一个想写文的人。易封成天抓耳挠腮,挤出那么多狗屁不通的东西,无非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要是真让七杀想办法把易封搞进黑屋监管所里了,这两个人绝对能把他折腾得分身乏术,半点顾不上外面。   到时候啊,他就管不着谢步晚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了!   七杀朝沈河摊了摊手:“沈校长,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我自愿进黑屋监管所是一说,进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那就是另一说了。”   “等我进了黑屋监管所,我的余生或许都要被囚困在里面了。谁知道无聊漫长的监禁岁月,是不是会把我逼疯呢?”   “待在那里面,每天除了码字,什么都不能干对吧?不过好在我还是会码字的,写作毕竟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了。喔,对了,除了自己写小说,我还特别喜欢教人写小说。黑屋监管所里关的都是往闻市的作者,他们一定很乐意听我在黑屋监管所里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帮助他们启迪灵魂深处的智慧吧?”   沈河:“七杀,你威胁我?!”   “哪里,我只是在陈述可能发生的事实而已。”七杀说,“沈校长,你也不想看到在我进去以后,你监管所里那些文本犯全都一边唧唧喷火一边大喊着‘唧唧on fire’,然后自由地顶破屋顶冲出宇宙吧?”   沈河:“……”   别说,这种事情七杀还真的能干出来。   他真该死啊!   “你放心,”沈河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宰相肚里赛艇的那些问题,我肯定会派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去查一遍。如果他当真干过那些不法之事,那我二话不说,绝对把他送进去陪你!”   “这下你满意了吧?!”   七杀心满意足地点头:“我就知道沈校长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沈河:“……”   拳头硬了,梆梆硬了。   “时间差不多了,七杀。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沈河说,“你这一去,或许就是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留给谢步晚,或者想嘱咐他的吗?”   七杀想了想,说:“我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么走。但我想,如果他知道了我是为他顶罪进的黑屋监管所,他一定会十分愧疚,以至于影响到创作状态吧。”   沈河:“但这件事要通报全往闻市,你不可能瞒得住他。”   “我知道。”七杀淡淡笑道,“所以要想个足够好的理由,才能稳得住他啊。”   “沈河校长,劳烦你这样帮我转达给他吧。告诉他进入黑屋监管所的事情,一切都在我计画之中。我这一辈子走过名山大川,看过万千风景,唯独和沈河校长斗法半生未尝败绩,没进过黑屋监管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要去黑屋监管所生活一段时间,进里面去沉浸式体验一下被锁作者的生活,为艺术创作取材献身,叫他不要担心我。”   “当然,我虽然不在他身侧,却也是不会抛下他的。在我不能陪伴他的日子里,我将自己的创作经验记录成册,打散之后藏在鱼塘文学院深处的角落里了。让他去找吧!找到了这些秘籍,就能学会我还没来得及交给他的写作技巧……”   “等到他尽得我真传的那一天,我就会回到他身边的。” 第112章 写欲翻涌   距离谢步晚被沈河校长带走,已经过去五天了。   这五天中,郝涉游没有一天不为自己的好朋友提心吊胆,生怕挚友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   也同样也是这五天里,往闻市中风云变幻,一个接着一个可怕的传言流出。   什么谢步晚误入花市窝点受到精神污染啦,鱼塘干净不再已经混入无数花市奸细啦,赛艇老师因为揭露了这件事情的真相被灭口啦,新一轮的海沟行动就要开始啦,七杀作为违规文学最大地下领袖终于落网啦……   简直离奇恐怖,骇人听闻。   整个往闻市被笼罩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中,四下人心黄黄,忐忑不安。   郝涉游在这种焦虑的氛围中煎熬着,等到第六天,才收到来自沈河校长的消息。   “沈河校长!”郝涉游一冲进校长办公室,就风风火火地开口道,“你听我解释,岸老师他是无辜的啊!他虽然去花市文学城写文,可他真的是个良民!”   “……就算退一万步讲,鱼塘文学院现行的写作监管标准和惩罚机制,难道就没有没有问题吗?!”   沈河:“你小声点,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谢步晚去花市文学城写黄文了吗?”   郝涉游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沈河似乎并不打算治谢步晚的罪,顿时闭上了嘴。   “你过来,”沈河朝郝涉游招了招手,待他靠近之后,压低声音对他说,“且听我说。”   “事情是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郝涉游听完沈河向他解释的事情真相,惊呼一声,紧紧捂住了嘴,眼里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光……   “七杀老师……他竟然……”郝涉游难以置信,声音哽咽。   沈河:“这件事情我只对你说,因为你是谢步晚在鱼塘文学院最好的朋友,有许多事情只有你去做比较合适……”   郝涉游:“七杀老师他真的,我哭死!呜呜呜呜他对岸老师别太爱了,我磕到了……呜呜呜斯哈斯哈呜呜呜……”   他一边哽咽,感动的泪水一边从嘴角流下来。   沈河:“……”   妈的,他就知道七杀和谢步晚身边不会有什么正常人。   他勉强维持着表情管理,拍了拍郝涉游的肩膀:“总而言之,为了谢步晚和七杀,你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对谢步晚说了。”   “我明白的,没事,沈校长,我都懂的。”郝涉游感动地哽咽道,“沈校长,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以前是我不懂事,误会你了,还总是咒你的皮燕子。现在我知错了,原来你真的良知尚在,是个好人啊!”   沈河:“……”   该死的畜生,你懂了个什么?   是不是不该叫这个郝涉游过来?总觉得事情所托非人!   沈河冷着脸道:“知道了还不快滚,做你的事去!”   郝涉游:“好嘞,我这就去了!”   郝涉游麻利地走了。   沈河麾下的监管员为他领路,将他带到那间用来囚禁谢步晚的教室外。走廊里一片暗沉,只剩下一两盏灯光,在廊顶角落暧昧地闪烁。   隔着一层房门,郝涉游听见了谢步晚饱受虐待后发出的凄惨的呻吟声。   “不要……不能再继续写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顿时心头一紧,浑身一震。   他焦急地推开领路的监管员,破门而入:“岸老师?你还好吗岸老师!”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秽乱不堪,惨不忍睹,超乎郝涉游的想像。纵使他徜徉文海,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这么不堪入目的情形,不禁被吓了一跳,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五六个壮汉把谢步晚围困在中央,他整个人被紧紧地绑在一个鸽子固定器上,颤抖的手里塞着三四只笔,面前还摆着一张按键都被敲松了的键盘。   身边四处散落着揉皱的稿纸,可以看出上面的字迹一开始还是整洁的正楷体,到了后面笔画逐渐颤抖,字形结构松散,彷佛执笔的人透支了所有的灵感和体力,只能虚弱无力地在白纸上划出淩乱的痕迹。   谢步晚本人更是神情呆滞,目光空茫。瞳光彻底涣散,脸上露出诡异的痴笑。   “更新……写更新真的好舒服啊……”他用奇怪的音调呻吟,声音带着过度使用语音输入的沙哑,“从来没有一次写出这么多的更新过,被人强制码字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好爽啊,实在是太快乐了……”   “还不够,给我更多……我要更多的纸和笔……呜啊啊啊又要来了!灵感!灵感快要喷出来了!让我写,求求你让我写出去!”   周围的监管员将新的稿纸塞进他手里,他便状若疯癫,伏案激情创作,一笔狂书三千里,挥毫落纸如云烟。   郝涉游目瞪口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那么多的更新来。这时的谢步晚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了,他就和一台人肉打字机一样,手下不断地往外挥出被笔墨布满的稿纸。其中一张稿纸甚至飞到郝涉游脸上,温热的手感和笔墨湿润的触觉让郝涉游为之一震,顿时回神。   “岸老师……”郝涉游热泪盈眶,“他们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怎么把你变成这样了啊岸老师!”   好端端一个作者,交给这些黑屋监管员,才过去短短五天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这还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审讯,甚至算不上真正的进了黑屋……真不敢想像,那些进了黑屋的作者们,又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   郝涉游飞身上前,将那些围困谢步晚的监管员们全都创飞,解开谢步晚身上的鸽子固定器,将谢步晚拖起来:“岸老师,别怕,现在你不用再写了。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要……”   谁知谢步晚竟然神情恍惚,不愿离开这个鸽子固定器。他呆呆地看着手里滑落的笔和稿纸,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挣扎着想将它们捡起来。   “我不要走!我还要写,别阻止我,让我继续写……”谢步晚一边无力地挣扎,收拾纸笔,一边喃喃道,“再让我更新,更出更多的新来……呜呜呜,怎么写不出来了,我的笔坏掉了!”   如此凄惨的景象,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谁能想像得到,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五天前竟还是那站在鱼塘文学院毕业典礼的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往闻新星谢步晚呢?   郝涉游实在不忍再看好友狼狈的模样,含泪将谢步晚打晕。   “岸老师,一切都结束了。”郝涉游压抑着泣音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谢步晚被郝涉游带回寝室后,又昏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第三天,他才虚弱地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并没有真正地从沈河给他安排的囚室里离开。   “岸老师,你终于醒了!”   郝涉游惊喜的声音,终于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有了一丝实感。   “这里是……宿舍?”谢步晚支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我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沈河终于放过我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熬过那么恐怖的刑罚与折磨,没有在沈河的严刑逼供下屈打成招,终于被放出来了。   “是的,岸老师,”郝涉游的声音充满了欣喜,“你出来了,现在终于自由了!”   “太好了!果然坚持就是胜利!”谢步晚也十分激动。   他正想从床上下来,动作忽然牵动到受伤的肌肉,肩周颈椎和腱鞘同时引起一阵剧烈的酸痛,让他浑身一僵。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残留的写欲在翻涌不已,这让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沈河,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啊……   短短五天的折磨,已经将他的身体,改造成离开更新就不行的样子了吗?! 第113章 他留给你的东西   “超老师,七杀老师呢?”谢步晚决定先忽略自己身体的异样,转而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   “七杀老师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事情,你有消息吗?”   听到谢步晚果然问起这个问题,郝涉游面露迟疑。   谢步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七杀老师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接受不了他的所作所为,最终决定放弃他,离他而去了吗?   郝涉游道:“岸老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听了可千万要冷静。”   谢步晚强颜欢笑:“没事的,我现在很冷静。你说吧,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郝涉游几番欲言又止,最终眼一闭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七杀老师他……”   “他被关进黑屋监管所里了!”   “什么?!”   这个消息比七杀老师抛弃了他还要令谢步晚震惊,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又昏过去。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谢步晚喃喃自语,“那可是从未败北过的七杀老师啊,怎么会轻易被沈河抓住把柄,关进黑屋监管所里呢?”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是岸老师,你先听我说完。”   郝涉游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这件事对谢步晚来说有多么残酷,可正如沈河告诉他的那样,他们不可能瞒住谢步晚一辈子,谢步晚迟早会知道的。   “七杀老师他……是主动让沈河校长,把他关进黑屋监管所里的!”   “什么?是他主动的……?!”   谢步晚呆住了。   “没错,是七杀老师主动的。”郝涉游正色说道,“我偷偷找人打听过了,事情是这样的……”   “七杀老师说他一生走访名山大川,见识过人间百态,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写腻了。唯独一个地方他还没有去看过,那就是沈河校长治下的黑屋监管所。由于他和沈河校长斗法半生,没有一次输过,所以从来没有被锁进黑屋监管所过,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实在是好奇得很。”   “所以这一回,他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黑屋监管所,想去里面一探究竟。切身地体验一下黑屋监管所里的作者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顺便收集一下写作素材。”   “岸老师,你不用太担心。七杀老师那么厉害的人,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能照顾好自己,不会被人随便欺负的。更何况啊,黑屋监管所里关的都是些写过违规作品的作者,个个五毒俱全,其中还不乏七杀老师的崇拜者。说不定七杀老师在那里,反而会比在外面过得自在呢!”   郝涉游照着沈河告诉他的七杀说那些话,又优化润色了一番,转告给了谢步晚。   “原来是这样啊……”   谢步晚若有所思。   “去实地生活,体验取材吗?好像也可以理解,七杀老师他,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呢。”谢步晚说,“只是……他就这样离开了吗?那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想问的是,七杀老师一个人走了,那他怎么办呢?   他还是被七杀老师抛下了吗?   郝涉游在桌子底下暗拍大腿,心道不愧是七杀老师,把谢步晚得知此事后的反应算得那么准,甚至还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岸老师,你想多了,七杀老师绝对没有抛下你不管的意思!”郝涉游连忙安慰谢步晚,“七杀老师他临走之前交代我了,让我转告你,他在去黑屋监管所之前将他毕生的写作技巧都撰写成秘籍,藏在鱼塘文学院里面了。”   “岸老师,你今年因为鱼塘文学院的毕业典礼出了大岔子,不能顺利毕业,需要再复读一年才行。这一年时间,你正好可以用来探索鱼塘文学院,去学院深处查找七杀老师留给你的秘籍,从里面学到七杀老师留给你的东西。”   “等你尽得七杀老师真传的时候,他就会回到你身边来了!”   谢步晚听郝涉游说罢,顿时从他的话中得到安慰,心里也好受了许多。他终于展眉,不再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谢谢你。每一次我大受打击的时候,都是你在身边陪伴我,安慰我,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谢步晚感动地握着郝涉游的手说,“将来我如果有幸能和七杀老师举办婚礼,我一定会邀请你去的!”   郝涉游也激动地握着谢步晚的手,用力晃了晃:“好,到时候我坐小孩那桌!”   “岸老师,事不宜迟,你还是从现在开始养精蓄锐,争取快点把身体养好,早日开始收集七杀老师遗留的秘籍的征程吧!”   沈河手下的监管员那一番审讯不可谓不狠毒,给谢步晚带来了极为惨烈的后遗症。他们把谢步晚的身体变成了离不开更新的样子,一天不码字就写瘾发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挣扎惨叫,郝涉游听了都惨不忍闻。   他每天听着谢步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和写瘾对抗,一时发出带着哭腔的惨叫,一时发出痴痴的笑声。   “不要,我不要再写了!真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再写就要坏掉了……”   “啊~更新的感觉太爽了,好喜欢被存稿填满的感觉……已经……变成一天不码字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了!”   “再写真的要死了……呜呜呜……太超过了,灵感都干掉了……”   “让我写……更新!好喜欢这种被卡文狠狠蹂躏的感觉……想要每天都写更新……好兴奋,好爽!已经彻底变成写作的狗了……可恶啊,怎么回事,好想要一辈子都当更新的狗,被ddl狠狠淩辱……”   郝涉游在门外听得两股战战,后怕不已。   “沈河校长……竟然把好好一个岸老师变成了这个样子,简直非人哉!”   “呜呜呜,七杀老师,对不起,我照顾不好岸老师,他快要碎掉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   整个暑假期间,谢步晚都在疗养自己虚弱破碎的身体。   等到开学时,他的身体状态终于恢复一些,可以正常码字上学了。   谢步晚作为留级生,和新入学的新生们一起踏进校园,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岸老师,恭喜你顺利返校。”郝涉游前来迎接谢步晚,他此时已经毕业,但他成功应聘了学校的辅导员,成为了新生们的指引者,“但是,我有一个恐怕不是那么好的消息,要说给你听。”   谢步晚:“自从七杀老师不辞而别,离我而去,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噩耗能将我击倒了。超老师,你说吧,我挺得住。”   郝涉游环顾四周,见周围的人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附耳对谢步晚细说:“岸老师,关于七杀老师遗落的秘籍的事情,我提前帮你打听过了。”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开学前散播了出去。鱼塘文学院里好多家底雄厚的的老作者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在开学前各自派人在学校里到处搜查,掘地三尺,想要得到七杀老师的写作秘籍。”   “他们确实是一群狠角色,竟然真的想办法将那些秘籍找到了。为了争夺秘籍的归属权,他们大打出手,在斗争的过程中,竟然将七杀老师遗留的秘籍给撕碎了。如今那秘籍被分为六份,被鱼塘文学院里最强的六位写手各自持有一份,彼此间谁也不肯服输……”   “岸老师,你想要收回七杀老师留下的秘籍,恐怕只能一一上门,将他们全部击败才行了。” 第114章 脱下了裤子狂甩   “那可是七杀老师留给我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这样据为己有?”谢步晚听完郝涉游的话,惊怒不已,“我只是被沈河校长抓去审了一趟,又不是死了!就算在上一届的毕业典礼上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也是鱼塘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鱼塘榜单上名列前茅的新星作者谢步晚,他们真以为我很好欺负不成?”   “超老师,快告诉我是哪些人竟敢觊觎七杀老师的秘籍。我这就杀上门去,把秘籍从他们手里夺回来!”   郝涉游担忧道:“岸老师,你才刚刚调理好后遗症,第一天返校,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   谢步晚道:“超老师,为了能守住七杀老师留下的秘籍,我这幅残躯,百死何妨?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你不用太为我操心,只管告诉我抢走秘籍的是哪些人就可以了。”   “岸老师,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你了。其实,我早就替你调查好了。”郝涉游是有备而来,“瓜分七杀老师秘籍的这六位最强作者,人称‘鱼塘六神’,分别是下笔如神、人物传神、黯然伤神、机械降神、一书封神、创世之神。且听我逐一介绍给你听。”   “最弱的这位,人称六神,笔名叫做‘下笔如神’。此人最擅长走笔行文,辞藻华丽,描写的春花秋月浪漫情怀令人神往。在六神之中他是排末尾的,你要挑战这六位大神的话,可以先从他下手试试看。”   谢步晚:“好,超老师,我充分相信你的建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去拜读一下这位下笔如神老师的作品,明天就去他宿舍楼下立擂台!”   当天放学,谢步晚就去买了下笔如神所有的作品回寝室,挑灯夜战,苦读钻研。   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一杆大旗,来到下笔如神的宿舍楼下,往地上一杵,朝楼上大喊宣战。   “我要挑战下笔如神老师!”谢步晚大喊道,“我是七杀老师唯一亲自认证的嫡传弟子,请下笔如神老师出面与我一战!”   “若是我赢了,请下笔如神老师归还七杀老师留给我的写作秘籍!”   话音落下,旗面迎风招展,上面赫然是一个硕大的“写”字!   谢步晚立下擂台的动静,惊动了宿舍楼上的学生,大家纷纷从阳台和窗口处探出头来围观。   众人原本以为,鱼塘文学院经历上一届毕业典礼那轮风波,会变得萎靡不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新鲜活力,所以大家都表现得咸咸的,更新都不怎么积极。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学,就又有人开始搞事情了。于是都十分兴奋,交头接耳等着看热闹。   “什么,有人竟然敢挑战笔老师?不知道笔老师是我们鱼塘文学院的六神之一吗?”   “来人好像是……啊!他就是上一届毕业典礼上被人举报去花市文学城写黄文,闹得沸沸扬扬的‘回头无岸’学长啊!”   “啊?被人举报了写黄文,他怎么还能回来上学的,是不是背后有什么……”   “听官方辟谣说不是他干的,不过事实如何嘛,有待商榷……”   一方是鱼塘文学院的老牌大神,另一方是近两年崛起的往闻新星。这场比赛势均力敌,很有看头,围观的作者们都期待起来了。   “我的纸和笔呢?快点把这一幕记录下来……这可是难得的写作素材!”   “堪称神仙打架啊,我要赶紧看看他们是怎么斗法的,说不定可以趁机悟道呢!”   “笔老师呢?笔老师为何还不现身应战,难道是怕了岸老师吗?”   宿舍楼上人头攒动,气氛逐渐变得焦灼起来。   忽地,从天边传来一句低吟声,伤感的风从宿舍楼栋的缝隙间吹过,一人跨过天台的栏杆,缓缓从天而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万众瞩目之中,被尊称为“鱼塘六神”之一的下笔如神老师,终于登场了!   他目露感伤,站定在谢步晚面前:“你我都是七杀老师忠实的追随者,本应该亲如兄弟,携手共进。为什么非要斗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呢?”   谢步晚如临大敌,面露肃色:“笔老师,我没有任何为难你的意思。只是那本写作秘籍,是七杀老师临走前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轻易将它让给别人。请你将秘籍归还与我,咱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秘籍是我凭本事找到抢来的,绝不会轻易拱手相让。”下笔如神表情悲悯道,“你若是想要,那我们便文本之上见真章吧。”   “笔来!”   下笔如神一声令下,纸笔应声飞来,落入他掌中。   “既然你是为七杀老师留下的秘籍而来,那么这场比试,我们就以表达对七杀老师的思慕之情,来作为题目吧。”下笔如神说,“谁表达的爱更真情实感,更打动人心、催人泪下,谁就是这场比试的胜出者。你以为如何?”   比这个,谢步晚是一点都不带怕的:“正合我意!”   一时间风起云涌,擂旗招展。宿舍楼上所有鱼塘文学院的学生都屏息凝神,专注围观,生怕一闪神就错过对决的关键。   一场文本大战,开始在即!   下笔如神长叹一声,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感春伤秋笔法:“虽然你并不是我的谁,但我还是会为你卑微地落泪……”   “每一次的想起,总是恍惚心碎,选择了理智却迷失了感情。无数失眠的夜晚,强迫回忆我仰望你的画面,失去你的人生,从此荒芜一片……”   楼上观战的学员看到下笔如神的表现,顿时纷纷慨叹。   “不愧是笔老师,一出手就是真情流露。”   “一种爱而不得的哀伤感从文本中倾泻出来了,我感觉忧愁像薄雾一样,淡淡地笼罩着我的心脏……”   “好优美的文本,好强大的共鸣感!让我想起了我早逝的初恋……”   “大哥你醒醒,你老婆在背后盯着你呢!”   下笔如神用他忧伤的文本感染了在场的学员,有些感情充沛的学员甚至当场拿出手帕,擦拭眼角感动的泪水。   “笔老师太强了,不愧是我们鱼塘文学院的六神!”   然而谢步晚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就这?”   下笔如神:“怎么,岸老师有何高见?”   “看似哀伤的文本,实际上不知所云,只是辞藻的堆砌。没有真挚的感情,我只看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谢步晚平静道,“果然和我昨夜看过的那些书一样,你的青春疼痛文学徒有其表,没有深度,根本不足以承载一个真正爱七杀老师的人,对他浓烈狂热的爱意。”   下笔如神:“看来岸老师对如何爱七杀老师一事,有自己的理解。请赐教。”   谢步晚从容一笑,面前稿纸铺开,落笔书写。   “得知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七杀老师的那一瞬间,我直接崩溃大哭,狂扇自己耳光!”   学员们一片哗然。   “就这?好朴实无华的笔法,我读小学的时候都写得比这好。”   “可是你别说,他这行字一出来,竟然铿锵有力,意外地有画面感。”   “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他写的东西比笔老师更容易看进去,勾起我的兴趣来了。”   “再往后看看,他会怎么写吧……”   谢步晚继续动笔。   “我一个后空翻跳进黑屋监管所里,接着哈哈哈哈哈大笑,我脱下了裤子仰天怒甩,我追着沈河校长的屁股啃啃啃啃啃啃啃,我疯狂大叫,我啃沈河校长的脸,我啃沈河的屁股,我边啃边拉屎!叫他把七杀老师还给我!”   全场一片死寂,目瞪口呆。 第115章 写作的关键在于醒脾   “好……好有味道的文本!”   学员们看了纷纷哗然。   下笔如神涨红了脸:“你,你这……实在粗鄙!”   “文学可以亲民,但不能接地府;创作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作品可以送给观众,但不能送走观众!你写这样的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哦?当真是这样吗?”谢步晚冷冷一笑,抬头看向头顶两栋宿舍楼里的围观学员们,“可我看大家不是这样认为的。”   “这次比试的题目,是真情实感地表达自己对七杀老师的感情。你就说我这段文本是不是符合题目要求,有没有表达出我对七杀老师狂热的追逐和向往之情?!”   下笔如神被他问得浑身一震,张口结舌,竟然答不上来。   楼上的学员们群情沸腾。   “该死,我是笔老师的粉,可是我竟然觉得岸老师说得有点道理……”   “乍一看岸老师写的东西,好像十分粗糙,可是仔细一看,又感觉无比洗脑。我但凡多看他两遍,就感觉停不下来了!”   “爱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比起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忧郁,我竟然感觉啃啃啃啃啃的疯狂更让我印象深刻……”   “岸老师的作品真是震撼脑髓,令人耳目一新啊!我要去把他的其他作品找出来拜读一下。”   下笔如神听着学员们的讨论声,脸色涨得铁青。   “雅也是文学,俗也是文学。文本的创作重心就在于表达观点,引起共鸣,而不应该拘泥于文笔和字词。”谢步晚负手摇头道,“能让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文本就是好文本,笔老师,枉你手中持有七杀老师留下的秘籍,却没有习得其中的精髓。”   “你那一套创作方法,已经过时了!”   “竟然是这样吗?”下笔如神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稿纸,“我的哀美文学,青春疼痛故事……竟然,已经过时了?!”   谢步晚:“笔老师,群众们的呼声你都听见了。你可愿服输?”   下笔如神紧紧盯视着面前的稿纸,良久,苦笑一声。   “罢了,枉我得到七杀老师的秘籍之后,日夜研读,想要参悟其中的奥妙,却仍旧寸步未进,不能理解其中真意。”下笔如神目光涣散,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我没能得到完整的秘籍,只凭这零星章节,无法窥得七杀老师笔法全貌。又或许是因为我确实资质不佳,悟性太差,即使拿到了秘籍,也学不会七杀老师的写法吧……”   “岸老师,你不愧是七杀老师唯一亲口承认过的学生。或许只有你这样不拘一格的创作精神,才能彻底继承七杀老师的衣钵吧。”   “我输得心服口服。这份秘籍,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下笔如神说罢,从他衣服内的暗兜里掏出了一本残缺的秘籍,郑重地交到谢步晚手中。   “岸老师,给!这就是我得到的那份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剩下的部分在其他几位老师手里,我爱莫能助,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   谢步晚双手将秘籍接过:“好的,笔老师,感谢你的理解。祝你文运昌隆,钱途无量!”   第一份失散的七杀秘籍,终于到手了!   谢步晚一将这秘籍拿到手,便迫不及待地带回寝室,与郝涉游分享自己的喜悦:“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将第一份秘籍残卷夺回来,希望之后的进展也能像今天一样顺利!”   郝涉游也很欣慰:“真是太好了,岸老师。不快点打开来看看,七杀老师写了什么内容留给你吗?”   谢步晚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就看看。”   他郑重其事,沐浴更衣,往秘籍前摆上贡品香案,三拜之后,才谨慎地将秘籍缓缓打开。   脆弱的纸张一铺开,谢步晚和郝涉游都愣住了,那里面竟然是整页的乱码。上面写的明明都是中文,组合起来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郝涉游喃喃道:“难怪他们都说没有一个人能参透七杀老师留下的秘籍……岸老师,这可怎么办?”   没等谢步晚回答,秘籍上的字迹扭曲活动起来,化作一股袅袅青烟,从书页之间腾起。谢步晚和郝涉游都被这异相惊呆了,目不转睛地盯它着看。   那股青烟在他们面前徐徐飘曳,最终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这道人影长发飘逸,对襟盘扣长衫整洁优雅,眉梢眼角的笑意都带着一股风流韵味。   谢步晚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七杀老师!”   他下意识地冲向残影,想扑进七杀怀里。可他的双手从七杀半透明的身影上穿过,扑了个空。   “步晚……”七杀的残影叹息一声。   谢步晚扯起袖子,用力揉了揉酸胀湿润的眼角。   他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转过身,面对这本秘籍残卷和七杀的残影坐下:“七杀老师,我在。”   郝涉游看见这一幕,十分识趣地悄悄后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顺便将门带上,将这难得的重逢时光,留给了这对天各一方的小情侣独处。   “七杀老师,”谢步晚在外人面前强撑出来的坚强溃不成军,声音哽咽,“我很想你。”   “步晚,我也很想念你。”七杀的残影朝他微笑,声音一如往日,温和而平静,“当你看见我留给你的这段话时,说明我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吧。”   谢步晚听完这句话,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又差点忍不住决堤。   “这本秘籍里留有一丝我对写作的执念,只有懂得我创作理念的你打开这本书时,才能看见我留下的影像和真正想要表述的内容。”七杀说,“我应该安慰安慰你的,但是很可惜纸短情长,不能尽言。我没办法在这里留下太多东西,只能将我想留给你的写作技巧尽可能地浓缩成精华,传授给你。”   “在这一章里,我要传授给你的写作技巧,就概括为两个字——‘醒脾’。”   谢步晚听到这里,知道此时不是叙旧伤怀的时机,七杀明显有正事要对他讲。他连忙正襟危坐,拿来记事本和笔,把七杀的话做好笔记。   “醒脾是创作的原动力,只有你想书写的东西与你的热爱相合时,你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去写出新的东西来。”七杀温声说道,“步晚,永远不要忘了你的醒脾是什么,你是为什么而执笔。”   “你要相信世界之大,人的醒脾各有不同,可同时也是相似的。当你所写的文本、你表达出的醒脾勾引出别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时,你就是一个成功的创作者。你开发出大家的新的醒脾,成为新风格、新潮流的引领者。你的创作生涯将会因此而圆满,往闻史上也会因你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步晚,记好了,这就是我要传授给你的第一秘籍——写作的关键,在于醒脾!”   “剩下的内容,就由其他秘籍残卷的章节,来一一告诉你吧。”   谢步晚用力点头:“好的七杀老师,我记住了!”   七杀的残影欣慰地一笑。   秘籍残卷上淩乱的字迹终于组合在一起,呈现出大大的“醒脾”二字的形状。   而已经完成了自己使命的七杀残影负手而立,长长叹息,高声疾呼了一句:“就由我来组成左腿!”   话音落下,残影化作一道飞虹,奔向窗外。   谢步晚连忙起身,追逐残影而去。他推开寝室的窗户,努力向外伸头,只见残影落向了鱼塘文学院的大花园,停留在正中央的大理石台上。   那座石台从鱼塘文学院创始之初,就一直空置在那里。据说是准备用来放置往闻市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者的雕像的。   而此刻,在一众路过学生的惊呼声中,一根金光闪闪的左腿凭空出现,傲然屹立于石台之上。 第116章 超人不成反被超   “七杀老师,七杀老师不要走!呜呜呜呜……”   才刚刚重逢就要再度分离,伤心欲绝的谢步晚冲下宿舍,跑进花园,抱住那条金色的大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七杀的离去固然让人心痛。可一想到自己若是不能战胜六神中的其他人夺回秘籍残卷,就要抱着七杀老师这根仅剩的大腿聊以慰藉、渡此余生了,谢步晚更是悲从中来,哭得真情实感,涕泗横流。   所有因那黄金左腿凭空出现在花园中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人,全都看见了这一幕。起初还有人想上前阻止,拉开谢步晚,却见他哭得实在伤心惨目,都不由得为他动容。   学校里的安保人员用眼神向沈河校长请示,是否需要动用武力去维持一下校园内的秩序,沈河却缓缓点头。   “罢了,不过是一个可怜人,随他去吧。”沈河淡淡道,“那毕竟是七杀能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了。”   谢步晚哭了好一会儿,郝涉游才追上他,将他从那金大腿上扒下来,连声安慰。   “岸老师,你还不能在这里倒下。”郝涉游安抚谢步晚,为他鼓劲,“七杀老师秘籍的其他残卷,还在其他几位大神手里呢。你难道忍心看着七杀老师的遗留被大卸八块,各据一方吗?难道不想再看到七杀老师的留影,和他说说话、聆听他的教诲了吗?”   “……你说得对。”   谢步晚渐渐停止了抽噎。   “只有将秘籍收回来,我才能看到七杀老师留给我的影像和话语。我要继续前进,将所有的秘籍集齐……然后把真正的七杀老师,召唤回来!”   谢步晚重新振作起来了。   一刻也来不及为变成黄金左腿的七杀老师哀悼,他下一个将要面临的挑战是——鱼塘六神中的五神,人物传神老师!   “说起人物传神老师啊那可数我最熟啦,他可是我们磕cp创作大道上的老前辈呢。”郝涉游如数家珍,提起这位老师甚至不需要做功课,哐哐就能报出他一大堆代表作的书名来,“我当年入道的时候拜读过他许多作品,说起来也能算是我半个老师。他在人物形象塑造、制造cp感和感情拉扯冲突上别有一番造诣,让人磕得死去活来,直呼锁了。”   “人老师为人还是挺好的,只是性格比较内向,不擅交际,所以看起来不太好亲近。岸老师,你即使要从他手里拿回七杀老师的秘籍分卷,也请动作轻柔一些,不要像对下笔如神老师那样粗暴,会把人老师写坏的。”   谢步晚苦笑:“我若真有那本事就好了!现在要担心的是,我超不过他反被他超,拿不回七杀老师的秘籍啊。”   郝涉游给他鼓劲道:“岸老师,你在写cp感情之道上不逊色于任何人,更何况你有对七杀老师的热爱打底,写出来的都是真情实感,最能打动人心了。”   “上吧岸老师!向所有人证明,你对七杀老师的爱有多真!”   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上了。谢步晚连夜向郝涉游借来人物传神的代表作,认真拜读,钻研写作手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物传神还真是敢磕,除了他原创的角色故事之外,还有好些个主角是有现实人物原型的作品。   谢步晚甚至在这里面看到了沈河和易封的黑屋爱情故事,他们之间的灵肉碰撞与极限拉扯,立场不合导致的背道而驰,为对方的付出动摇的心绪,以及最终败给真爱的原则和回心转意……除了对沈河的ptsd时不时会发作一下之外,谢步晚看得是潸然泪下,一边擤鼻涕一边高呼好磕。   “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谢步晚在心中暗暗犯嘀咕,“我真的能有办法战胜他吗?”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想多了。   两日之后,谢步晚从郝涉游那里打听到了人物传神的班级,气势汹汹地扛着自己的“写”字大旗登门挑战,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留守在班级中的其他同学告知谢步晚:“人老师啊?人老师根本不在班级里面。像他那种级别的写手,早就不用和我们一样接受普通的写作课程教育啦。应该是有专门的老师为他量身定制课程,贴身辅导……”   “听说他最近还意外收获了七杀老师的秘籍呢!说不定是找了个无人知晓的自习室闭关起来,去认真研习其中的技巧奥秘,参悟创作大道的玄机去了。”   谢步晚越听他们提起“七杀秘籍”,便越是心急如焚。   他扛着写字大旗哐哐哐爬遍了整座教学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休说那些或者空闲或者隐蔽的教室,就连墙角的消防柜都没放过。   “人物传神老师真的在学校里吗?”谢步晚遍寻不得,不禁疑惑起来,“他到底去哪里闭关悟道了,我竟然找不到他一点踪影!”   他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径直向前走,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好容易站稳了脚步,定睛一看,却叫人无比意外:“下笔如神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你不去收集七杀老师失散的其他秘籍,在这里走来走去做什么?”下笔如神显然也很是错愕。   “说来话长,我找不到人物传神老师了。”谢步晚将自己找人的事情向下笔如神分说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是问对人了。”下笔如神摸着下巴,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我正好知道他在去哪里了。”   “昨日他说收到一个重要信息,匆匆请了假离校,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你在校内当然找不到他。但是不要紧,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你现在去校门口处等一等,说不定正好能堵到他回来。”   谢步晚得到消息精神一振,自是感激不尽,道过谢便往校门口赶去。   在校门口等了十来分钟,果然看见一名穿着卫衣拉起兜帽的写手匆匆走进校内。他脸上肌肉绷起,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大事。   谢步晚连忙把旗一横,挡在他面前:“人老师!”   人物传神对他的阻拦有些意外,微微抬起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   谢步晚:“老师请等一等,我现在向你发起挑战。如果你输了,请把我要的那件东西给我——”   不等他说完,人物传神一把掀开挡在面前的旗杆。   他压根不理会谢步晚,径直走了。 第117章 难道被人夺舍了   “真是岂有此理!”   谢步晚愤愤将旗帜拍在自己书桌上。   “他哪里是比较内向,简直是目空一切,眼下无人!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自己的来意,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郝涉游见谢步晚如此愤怒,连忙安慰他:“人老师不是那种人!他或许只是线下不擅交际,在网上的表现都是很可爱的!读者评论什么的都有积极在回覆,聊天还会带颜文本……或许只是他昨天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心情不好;也可能是真的有急事在忙,所以没空回答你?”   “话是这样说……我并不关心他是一个内向还是外向的人,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啊。”谢步晚长吁一口气,向后倒在椅背上,“他根本不搭理我,我自然也无法向他提出挑战。这样一来,我要怎么拿回他手里的七杀老师的秘籍呢?”   郝涉游道:“这才只是一回而已嘛,也许人老师走得太急,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你要不再试试呢?”   谢步晚:“试试就试试吧。”   谢步晚又去找了人物传神几回。结果无一例外,不是找不到他的人影,就是碰了一鼻子灰被关在门外,总之没有一次能成功将挑战书送出去。   “……不应该啊。”郝涉游对人物传神表现出的态度感到十分意外,“人老师以前不是那种性格,难道他被人夺舍了?”   谢步晚:“他这样根本不搭理我,秘籍的事情怎么办?”   郝涉游若有所思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看来我们……可能要换种对策了。”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郝涉游提出的新对策是——偷。   “虽然我一贯行事磊落,但事情涉及到七杀老师,我的原则和底线都可以变得较为灵活。”谢步晚脸色不太好看,为了收集秘籍,他真的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希望七杀老师以后得知这件事情,不会责怪我……”   郝涉游:“可那本来就是七杀老师留给你的东西,我们不过是让它物归原主。”   谢步晚:“你说得有道理。”   他们二人打探清楚了人物传神宿舍的位置,乘着幽暗夜色从阳台爬入,闯进人物传神的宿舍里。   甫一进入宿舍,他们在黑暗中窸窣行动。一个翻衣柜,一个捣抽屉,到处查找七杀的秘籍被藏在哪里。一通搜索之后,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看起来像秘籍的东西,一时头大如斗。   谢步晚压低声音:“怎么办,他该不会把秘籍贴身携带……”   “啪”!   一声开关被按动的脆响,人物传神站在宿舍门口,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二人。   “你、你们……”人物传神语气隐忍,“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谢步晚和郝涉游面面相觑。   “不要再来骚扰我了,你们不可能找到你们想找的东西。”人物传神声音颤抖,指着宿舍大门,让他们麻溜地滚出去,“我没有在花市文学城写过文,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罪证’!”   谢步晚:“‘罪证’?等等,那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是来找那个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人物传神:“不是为了这个?那你们为什么连日跟踪我,对我围追堵截,还闯进我的寝室里到处翻找?!”   人物传神:“你们、你们,难道不是沈河派来的暗探?”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人老师,您、您……”郝涉游小心翼翼地试探,“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沈河校长要为难您?”   人物传神仔细看他们二人的模样,情真意切,不似作伪。确定他们不是沈河派来的人之后,他终于长呼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中。   “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知道花市文学城么?”人物传神问道。   谢步晚回答:“有所耳闻。”   当然知道,他当初可是在花市文学城使用停车场引流大法发迹的。虽然经历了之前的毕业典礼风波,七杀已经帮他与花市切割得十分干净,可他又怎会不熟悉自己的快乐老家呢?   “哎,花市文学城啊,最近倒闭啦。”人物传神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将另外二人都吓了一跳。   “倒、倒闭……这怎么会?”郝涉游瞠目结舌,“那么大一个花市文学城,那么多的作者和读者,还有数不尽的书库粮仓……若是花市文学城倒闭了,大家以后还上哪儿吃饭去啊?!”   “我哪知道?我这段时间不仅天天东躲西藏,还一直饿着肚子,简直岂有此理!说起来就让人生气,这都是那个名叫‘宰相肚里赛艇’的作者惹出来的祸事!”人物传神愤愤捶桌。   “要不是他在毕业典礼上揭发谢步晚在花市文学城披马甲写文,就不会有七杀老师被彻查作品入狱之事;要不是七杀老师违规创作入狱一事造成的社会影响太大,也不会吸引到沈河校长的注意力,导致无数在站外开车的作者马甲被掀,花市被取缔!”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红烧肉!”   谢步晚和郝涉游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沈河校长怀疑我也有在花市文学城停车的行为,这段时间一直派人盯我盯得很紧。”人物传神唉声叹气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对你态度不好的,实在是怕了。你也知道,现在抓站外开车越来越严,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是直接往监管所送,我最近简直草木皆兵……”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谢步晚点头。   “既然你们不是来查这件事情的,那么,”人物传神又问,“你们半夜鬼鬼祟祟摸进我宿舍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谢步晚和郝涉游面露尴尬。   “呃,其实,我是七杀老师的嫡传弟子谢步晚,”谢步晚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听说七杀老师临走之际留下的秘籍有一部分散落在你这里,所以想来挑战你,将它取回。但是几次找你你都没理会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天啊,你就是谢步晚,传奇新秀作者回头无岸?!”人物传神惊呼起来。   他激动地握住谢步晚的手,上下用力摇晃:“岸老师,我是你和七杀老师的cp粉啊!”   谢步晚:“?”   谢步晚:“???” 第118章 一定要幸福啊   “不是,人老师,我都在你面前晃悠这么久了,你要告诉我你现在才认出我来?”   谢步晚觉得很离谱。   “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人脸盲得厉害,虽然去看过你的毕业典礼,但是你不报上名字,就算贴脸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啊。”人物传神赔笑道。   郝涉游出来打了个圆场:“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好说了,大家……”   话音未落,远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过来。   “大半夜都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呢?!”   是沈河的声音!   此时跳窗逃跑已经来不及。沈河推门而入,手里强光手电筒一晃,将谢步晚、郝涉游以及人物传神三人照得两眼一阵刺痛。竟像是沉睡了百年的老吸血鬼被掀开棺材板硬拉到阳光下,一阵惨叫扭曲!   “又是你们?你们在这密谋什么?!”沈河怒气冲冲。   “冤枉,校长我们真的冤枉啊!”谢步晚连忙自辩,“我只是看了人物传神老师的作品受益良多,兴奋得夜不能寐,所以来找人老师讨论写作技巧……”   说着说着,他当真想起自己在人物传神的作品中看见过的某些情节,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沈河胸前,老脸一红。   沈河感觉哪里怪怪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郝涉游补救道:“是真的沈校长,我作证。是我把人老师的作品推荐给岸老师看的!对了校长,你怎么半夜来找人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正事,沈河神情一凛,一手握着手电筒,另一手刷地一抖,展开一张罪状来。   “人物传神老师,这是我们的同事在花市文学城缴收来的文库里找到的作品。”沈河冷笑道,“虽然作者名、角色名字都不一样,但是行文无疑是你的风格。这下你还要狡辩,你从来没有在花市违规停车过么?”   谢步晚心下一惊,看向人物传神。却见对方脸色白如金纸,摇摇欲坠。   不好,他真写过!   但是仔细想想倒也合理,鱼塘里有这么多作者,沈河又管得这么严……大家循规蹈矩肯定早都被憋坏了,个中能有多少是完全清白的?   可七杀的秘籍还在人物传神手里,他被抓了,秘籍要怎么办?谢步晚万万不能让他被沈河带走!   “沈河校长,且慢!”谢步晚挺身而出,挡在人物传神身前,“方便让我看看这部作品么?”   沈河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谢步晚道:“沈校长手下的人繁忙起来时审稿何其容易误伤,我最清楚不过了。万一冤枉了好人,岂不是对沈校长的公正有损?退一万步讲,人老师可是鱼塘文学院的六神之一,这样身份地位的作者被抓走,保不齐引起校内动荡,让作者学员们人心惶惶啊!”   人物传神朝谢步晚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哦?”沈河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谢步晚:“只是替沈河校长维护一下声名清正,替学校环境保持一下和平稳定罢了。”   沈河知道他的能耐,若不答应他,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于是也不多话,将手里的稿纸扔给他。   谢步晚面色凝重,扫了一眼:“行文风格果然和人老师有些相像……但是沈校长,这文中并没有违规情节啊!”   沈河冷笑:“这还没有违规?男一都坐到男二腿上去了!”   谢步晚争辩道:“这不是因为位置不够,除了他腿上没地方坐吗?”   沈河又道:“那你怎么解释他们掏出了热还好硬的东西,还要一会儿插一会儿拔?”   谢步晚:“在修因为电池过热接触不良的充电宝,反覆重连尝试充电。”   沈河:“快要溢出来了?”   谢步晚:“一不小心漏电了。”   沈河:“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又是?”   谢步晚镇定无比,经验老道:“触电,不信你看后面还有酥酥麻麻。”   沈河劈手夺过稿子,不信邪地左看右看,竟然真能和谢步晚瞎掰的对上号。   “好你个谢步晚,”沈河眉头大皱,“不愧是七杀教出来的学生,果然和他一样难缠!”   谢步晚:“那么沈河校长,人老师是不是可以……?”   沈河冷哼一声,将稿纸卷了卷,夹在腋下。   “算你们这回走运!”沈河临走之前回头瞪了他们三人一眼,“若是再找出其他证据,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   望着沈河离去的背影,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天啊,我还以为自己这回完蛋了,居然还能死里逃生……”人物传神拍着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岸老师,你是我的神!”   别看谢步晚方才一派镇定,此刻也是心有余悸:“运气好,碰上沈河校长不计较罢了。哦,对了,人老师,七杀老师的秘籍……”   “我知道!你们是为这个来的。”   人物传神一个鲤鱼打挺,从自己的枕头里面摸出了藏得严严实实的秘籍。   谢步晚:“太好了人老师,那你需要我挑战你什么项目获胜,才愿意把这秘籍……”   人物传神摇摇头。   谢步晚心头一紧,难道他不愿割爱:“我知道这秘籍对所有作者都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它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可以用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跟你换,或者……”   人物传神一句话不说,直接将秘籍塞进谢步晚怀里。   “岸老师,”人物传神说,“它本来就是你的。”   谢步晚大受震动:“……”   “我是你和七杀老师的cp粉,见证过你们之间的师徒情深,也被你们之间的相互信任深深触动过。”人物传神面带微笑,“这本就是七杀老师留给你的东西啊,我怕它被别人抢走,所以才抢先出手,留下一部分,以待将来你找来时还给你。”   “更何况你刚刚还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还好意思用它来向你交换什么?我没有任何条件,也不要什么报酬,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够了。”   “虽然七杀老师如今被关在黑屋监管所,但我相信真爱可以冲破一切阻碍。未来终有一天,你们会重逢的。”   谢步晚大受感动:“人老师,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好了,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人物传神让他将秘籍赶紧收好,“你们在我这里逗留了这么久,引起别人注意再来抢夺就不好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人物传神一直将他们送到宿舍楼下。谢步晚紧紧揣着怀中的秘籍,走出去很远,再回头,仍然看见人物传神站在楼栋门口,朝他招手。   “你和七杀老师,一定要幸福啊——” 第119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   带着人物传神赠予的秘籍残卷和满怀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感动,谢步晚和郝涉游一起回到了宿舍中。   一踏入宿舍门,郝涉游就迫不及待地抓住谢步晚的胳膊:“谢老师,快看看七杀老师留给你的这本秘籍是什么!”   谢步晚比他还着急,只是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拿出这本秘籍残卷,只见封面上写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就是。   谢步晚:“?”   郝涉游:“?”   郝涉游迟疑道:“七杀老师在秘籍封面上写着‘就是’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谢步晚满目茫然。   他虽然和七杀交往数年,又精读过七杀老师的所有作品,但仍旧觉得七杀深不可测。七杀总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她带来惊喜,又或许这次也是如此。   “七杀老师的言行高深莫测,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参透的。他这样做,一定自有他的用意。”谢步晚思索片刻后,面色严肃道,“总而言之,我们先打开看看吧!”   于是满怀忐忑之情,谢步晚缓缓翻开了这本秘籍。   和上一本秘籍一样,谢步晚甫一翻开,就是满屏的乱码。不可名状的字迹在纸面上尖叫扭曲疯狂蠕动阴暗爬行,最终化作青烟一缕,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七杀的投影。   “七杀老师……!”   虽然才几天没有见过七杀的模样,可是对七杀的思念之情,已经让谢步晚感觉好像度过了数月之久。他望着七杀的身影,一时竟然无语凝噎。   “七杀老师,我又集齐了一本秘籍残卷。”谢步晚激动不已,断断续续地说,“我离和你相见,终于又更近一步了!”   “步晚,你做得很好。”   半空中,七杀的虚影露出温和的微笑。他伸出手,在谢步晚头顶上摸了摸,虽然没有接触的实感,谢步晚却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天灵盖上灌了下来。   “残留在这本残卷上的笔力已经不多了,时间有限,我要赶紧将记载在这本书中的秘籍传授给你。”七杀语气温和道,“它就是,就是。”   谢步晚愣了一下,为什么要重复一遍句子的最后两个字,难带虚影也存在卡带之说吗?   郝涉游也一脸茫然,疑惑地反问:“就是……?”   七杀说:“就是。”   宿舍里沉默了半响。   谢步晚好像抓到了一点头绪:“七杀老师,你是不是想说,这本残卷要传授给我的写作秘籍,就是‘就是’这两个字?”   七杀立刻向谢步晚投去赞许的目光:“不愧是步晚,一下子就领悟了我的意思。”   “‘就是’这两个字,别看看似无厘头,其实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坚定力量在其中。它像征著作者的自信,象征创作者执笔的最强支撑力量,只要你拿起笔,开始创作你的故事,就要有一股磐石般坚毅不移的笃定在心里。”   “你是作者,你笔下的世界一切,都应该由你说了算。你要充分相信,你写的就是最好的,你讲的就是有道理的,你设置的就是最恰到好处的!假如有人反驳你,说你的设置不合理,你的逻辑有冲突,那么他们一定没有仔细阅读你精心创造的作品,没有体悟你字里行间的深意。”   “写作,要的就是这样的信念感!”   郝涉游恍然大悟,谢步晚也露出了醍醐灌顶的表情。   “我悟了,七杀老师,我终于悟了!”谢步晚欣喜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太好了步晚,你已经领悟了‘就是’秘诀中的写作真谛。”七杀对谢步晚的悟性十分满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是’二字的力量,可以为你解决绝大部分创作过程中产生的精神内耗。很多作者的作品胎死腹中,或者中道崩殂,就是是因为缺乏这股对自己能力的信任。他们一提笔,就开始思前想后,怀疑自己的文笔稀烂,怀疑自己的人设单薄,怀疑自己的作品写出来也不会受读者喜欢,甚至被喷得稀烂……”   “种种顾虑,会让作者们还没有落笔就开始打退堂鼓,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写作这条职业道路,死于向目标迈出的第一步。只有‘就是’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切,它可以支撑你将你的作品完成,让你对世俗的批判毫无顾忌,坚持理想,不忘初心!”   “无论写出什么奇怪的言语,冲突的设置,颠倒的思想,你都要有本事自圆其说。你的文本应当能调动起读者的情绪,将他们的思考能力夺走,我愿称这种高超的写作技巧为‘傻笔’。你要用你的傻笔,把你的读者全都带入你的傻笔逻辑中,然后用你丰富的傻笔经验打败他们。这,对于一个优秀的作家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七杀的教诲如雷贯耳,谢步晚听得两眼放光,赶紧拿出笔记本将他传授的知识要点都记录下来,一边写一边连连点头。   “好了,纸短情长,在这本秘籍中,我能够传授给你的知识内容,就只有这些了。”七杀感慨地长叹一声,垂头望着还在奋笔疾书的谢步晚,目光中有些许不舍,“步晚,你还要继续努力。其他秘籍仍然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中,等待你去将它们集齐。早日完成这个任务吧,我也很期待能以真身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谢步抬起头,正看见已经交代完后世的七杀虚影化为一道飞虹,和上一本秘籍中的一样,轻盈地飞向窗外。   谢步晚连忙合上笔记本,跟随着这道灿烂虹光追向窗边。   只听晴天霹雳一般,一道大喝声炸响在校园中众人耳畔。   “就由我来组成右腿!”   众人恍如悚然惊醒,纷纷朝虹光投去吃惊的目光。只见这道虹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最终落在大花园中央的石台上,幻化成了一根金光灿灿的右腿。   它和原来已经有的那条左腿比肩而立,一双黄金长腿高高站在那石台之上,屹立不倒。 第120章 纯纯撒币行为   虽然偶有波折,但转眼之间六份秘籍残卷已经收集到了两份。这看起来是谢步晚写作能力突飞猛进的一小步,却是七杀老师回归的一大步!   成功拿到这两份秘籍残卷,让谢步晚大受鼓舞。他决定一鼓作气趁势追击,于是急不可耐地问郝涉游:“下一本秘籍残卷,在哪位大神级作者手中?”   “下一位作者,是人称四神的一书封神老师。”郝涉游打开计算机,网页哗哗滚动,向谢步晚展示这位传说中难以为敌的作者的小说,“即使在所有大神级作者中,一书封神老师也是非常特殊的。因为他写了第一本小说之后,就一夜爆火,成为全网现象级作品。各大平台争先抢购他的版权,想要合作改编广播剧、动漫、影视作品,同人圈子也火爆不已,优质二创出了一波又一波……在他之前,其他所有大神级作者都没有这么火热的同人文化圈,可以说他的作品,引领了一个网文时代。”   谢步晚瞳孔地震:“这么厉害?他岂不是个天才!”   郝涉游:“是的,网上的读者们都这样称呼他,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作者。接下来有可能是一场硬仗,岸老师,你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谢步晚都不可能放弃收集七杀的写作秘籍。所以不管这仗硬不硬,他都必须硬着笔上了。   来到一书封神的宿舍,谢步晚一敲门,一书封神的声音便从门后传来:“预约了没有?没预约改日再来吧!”   谢步晚说明自己的来意:“一书封神老师,我是七杀老师的嫡传弟子,为了收回七杀老师散落的秘籍而来。请您看在七杀老师的份上,赏脸与我一战!”   “原来是这事儿啊……”   一书封神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给谢步晚开了门。   宿舍后,并没有谢步晚想像中的书册成山、大纲和灵感稿纸贴满墙面的经典创作者居住环境,一书封神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模型手办,动漫游戏的周边产品,他的计算机显示屏上显示的也不是码字文档,而是暂停的游戏接口。   一书封神一通翻找,从床底下找出一本册子,递给谢步晚:“喏,给你。”   谢步晚愣住:“啊?”   一书封神不耐烦道:“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吗?拿走拿走,忙着打游戏呢。”   “您、您就这样把它给我了吗?”谢步晚不敢置信,“没有任何条件吗?这可是七杀老师的写作秘籍……”   “是啊,就冲它是七杀老师的写作秘籍,我当初才抢破了头也想要搞过来看看嘛。”一书封神满不在意道,“结果没想到,它就是废纸一沓,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放在房里还嫌占地方呢。”   谢步晚下意识地反驳:“怎么会没用?我每看一本七杀老师的秘籍,都感觉自己受益匪浅!”   “那是对你们这些普通作者。但是对我这种写了一本书就火爆全网的天才作者来说,它确实太过时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一书封神竖起一根手指,淡然地摇了摇。   “呵呵,看来你是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声。我是创作之道上的天才,写一本火一本,困扰你们这些平庸之人的数据啊瓶颈啊什么的烦恼,对我来说统统不存在。”   “这本秘籍你想要,就直接带走吧。非要和我笔赛,只会让你字取其辱。退一万步讲,即使你真的集齐了六本秘籍,得到了七杀秘传,你也战胜不了我的。因为你们和我,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作者。”   一书封神说完,轻蔑一笑,啪地拉上了房门。留下谢步晚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手中落灰的秘籍,不知所措。   跟随谢步晚同来的郝涉游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好啦岸老师,能不战而胜,拿到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不知道。”谢步晚摇摇头,“按理来说事情这么顺利,我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他提起我们,提起写作这件事,提起七杀老师时那种轻浮的态度……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郝涉游:“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岸老师。我们快回去看看七杀老师的这本新秘籍里究竟写了什么吧,我已经感到迫不及待了!”   谢步晚沉重地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回到宿舍,郑重地沐浴更衣,洗干净了手并将七杀秘籍残卷上的落灰擦拭干净,缓缓将残卷翻开。残卷中的字迹阴暗扭曲蠕动爬行,最终化作一缕熟悉的青烟,七杀的身影渐渐在其中浮现。   七杀朝谢步晚宽和的微笑:“步晚,恭喜你,这应该是你最快得到秘籍的一次。”   “是的七杀老师,我……”谢步晚欲言又止,片刻犹疑之后,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在您教导秘籍中的奥义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向您请教,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七杀道:“知道时间紧张你还问么?直接说是什么事情吧。”   “我今天去一书封神老师那里想挑战他,从他手里夺回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可他却将残卷直接给我了,说他并不需要这件东西。”想起那种做足了准备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谢步晚仍然十分失落,“他说他一书封神,本本爆火,和我们这些庸才不一样。于是我就在想……”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真的比人和狗还要大吗?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些人,是背负与世无匹的写作能力降生的?我感觉自己路遇文曲下凡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玩了命地写更新,终究在天赋型选手面前一败涂地……我所有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七杀听罢,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谢步晚低头对手指:“七杀老师,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消极了。”   “步晚啊步晚,你都写了多少年书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人从未拿过笔、毫无文学底蕴,开坑就能一书封神,然后写一本爆火一本的鬼话吗?”七杀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这哪还是写作竞技……”   “明显是纯纯撒币行为啊!” 第121章 多行不义笔自毙   谢步晚听罢就是一愣:“啊?”   “步晚,你品,你细品啊。”七杀将一书封神的秘密向谢步晚娓娓道来,“像这种‘天赋型选手’,我从前也见得很多。不信你听我说的,现在打开社媒平台,去搜‘一书封神’、‘推文’这两个关键字,然后你就会发现端倪了。”   谢步晚听罢,连忙打开了手机,上小蓝书开始搜索七杀所说的内容。   很快,他就翻到了一系列围绕一书封神发布的,讨论热度极高的推文帖子。   《家人们谁懂啊!熬夜看完一书封神老师的作品,实在太精彩!》   《试问几个鱼塘作者敢这么写?他不应该在鱼塘,应该在海塘!》   《最后警告,别点开他的书,真的会后悔!看完再也忘不掉了!》   《天才作者人生第一本书收入百万,如何靠写文实现财富自由!》   如此云云,如此云云。   帖子点进去内容大同小异,使用了许多博人眼球的夸张语言将游客吸引进去,然后一通溢美之词夸奖一书封神老师写的文多牛大家快来看,不看后悔一辈子什么的。   这些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挂羊头买狗肉。先安排一个极其炸裂的标题,然后帖子里写点逆天内容,比如说拉踩一些其他的知名作者,七杀老师或者六位大神写手中的另外五神之类的,说他们都不如一书封神天才。下面评论区马上开始书粉骂战,热度自然就有了。   看得谢步晚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啊。   “发现了吗步晚?”七杀说,“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营销狂欢。”   “如果你们看过他的作品,就会知道在鱼塘文学院那只能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水平。新一代的作者中人才辈出,怎么就轮到他崭露头角?当然是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法。”   七杀这样一说,郝涉游也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只有一书封神的老师作品讨论热度特别高,他新书才发布了三章,就有人在社媒平台上预言说将是本年度最伟大的作品,五章就有很多画师大大给他产出绝美同人,原来都是营销啊!”   七杀:“很显然,推文都是找运营的人编的,同人都是约的稿子。目的就是造势引流,将他的数据推上去。”   “流量数据上去了就好卖版权,版权卖出去了版权方为了变现和回收,会继续砸墙为他推流造势,形成一个无穷的撒币循环。所谓的一本接着一本爆火,真相不过如此。”   郝涉游:“难怪,难怪。一般对优秀的顶流作者,大家都是充满欣赏而心怀敬畏的。唯独这位一书封神,我说不出为什么,实在是对他真心爱不起来。从前感觉稀里糊涂,经七杀老师这样一点拨,顿时就明朗了。是因为他真本事一般一般,却被吹得神乎其乎,让人心中不服啊!”   “他若只是营销自己就罢了,我却经常见到与他同期竞争榜单的作者,被他铺天盖地的营销攻势压得完全没有流量,还被人在社媒拿去和他拉踩比较,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这种恶性竞争,已经伤害到很多作者了!”   “竟然是这样……”谢步晚听了,既因一书封神的心计深沉而胆颤心惊,又对他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感到不忿,“难道我们对他这样的人,就没有丝毫办法吗?”   七杀:“步晚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在这本残卷中传授给你的写作秘籍,就是一个‘的’字。它正需要你对一书封神的行为引以为戒。”   谢步晚不明白,但他洗耳恭听:“七杀老师,你请讲。”、   “你别看‘的’是一个单字,它在行文中却出现得不少,我们日常写作完全离不开它。它是一个助词,发挥一种用定语去修饰名词的用途,甚至可以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拼凑在一起。”七杀说道,“好比说奶白的雪子,乳红的粉头,火鸡味的锅巴……起到一个将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联系到一起的作用,步晚,你明白这其中的玄妙了吗?”   谢步晚细细品味,若有所悟:“七杀老师,你是不是想说,这正隐喻了一书封神的行为?用图文内容无关的广告去把读者吸引进来,用本不该与作者真实水平联系起来的营销内容来判定一个作者写作能力的高低……他的做法,丧失了一个纯粹的写手应有的尊严和骄傲。”   七杀:“是的步晚,这是第一重含义。然后你再看,这个‘的’字,从字面上来看它就是一个‘白’加一个‘勺’。白勺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白给他一个勺子’。为什么叫白给?因为这个人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写作凭的不仅是商业营销,更是一腔热爱。我们不反对作者适当地自我宣传,但用撒币行为大肆扩张用户面冲击市场,把整个市场环境搞得乌烟瘴气,从长期地、宏观地去看,严重破坏了写作这个领域的生态环境,让大批作者被卷入金钱游戏中,丧失了真正写出好作品的创造力。”   谢步晚连连点头:“这岂止是放下碗骂娘,根本是吃完饭就掀桌了啊!”   七杀对他的反应十分欣慰:“步晚,你的悟性愈来愈好,看来距离我本体与你相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再补充一点:‘的’字也可以读‘的’,组成词组‘目的’。这本秘籍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大家,始终要记得自己创作的目的是什么。愿你走出半生,回首不忘初心!”   “这就是我在这本残卷中,想要向你传授‘的’秘籍。”   他语重心长地对谢步晚说完这番话,又宽慰道:“你不必太为一书封神的行为感到焦虑。多行不义笔自毙,他若不是有真才实写……一个德不配位的人,很快就会因为站得太高,而狠狠摔落的。”   谢步晚热泪盈眶,大有感触:“谢谢你,七杀老师,我又悟了!”   “我言尽于此,你且行且看。”七杀的虚影抬起头,看向窗外,“我去也!”   “就由我来组成躯体!”   一道流光穿窗而过,飞向花园,落在那两根屹立不倒的金腿上。它在众人的注视和惊呼中氤氲片刻,最终、最终凝成了一个男人双开门电冰箱般,高大伟岸的身姿。 第122章 这样起号父母飞天   谢步晚一向都很坚信,七杀老师说的话,必有其真理。在七杀说过对一书封神的那番评价之后,他醍醐灌顶,不再介怀此事,只是安静地写自己的书,备战剩下三本秘籍残卷的大笔拼。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谢步晚就听郝涉游送来了一书封神的噩耗:这位风光一时的四神,终究是塌房了。   最开始是有人在评论区抠字眼举报他涉嫌内容违规的章节,随后出现了许多来路不明的路人,避雷他文章中的种种情节。其中有些是断章取义,有些是无中生有,这一幕让谢步晚见了感到分外熟悉和亲切——当年他也因为红得太快,吃过一套几乎一模一样的差评全家桶套餐。   “这不只能说明是有人在针对他吗?”谢步晚问,“差评什么的在我们这里,给网站氪点小金就能解决,用得着‘塌房’这么严重的形容吗?只要他继续写文,过段时间自然就会消停了。互连网是没有记忆的。”   郝涉游:“不止呢岸老师,你接着往下看。”   再往下,就是愈演愈烈的骂战了。   有些自称掌握“内部消息”的人在评论区曝光,一书封神写的文其实水平一般,曾经被身为业界镇海神针的七杀老师评价为“匠心有余,灵气不足”。之所以能够一书爆火,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文写得有多好,而是使用了营销大法。   如果他只是营销自己写得好,也就罢了。他真正招致群起而攻之的地方,是他在营销的同时总是不忘拉踩。快速聚集在他身边的粉丝无比狂热,指哪打哪。   他们跑去其他的作者社媒下评论“感觉,不如一书封神老师,”,在与一书封神作品无关的文章或者视频内容底下刷一书封神的书和角色名。甚至把其他作者的文拷贝粘贴下来,将故事的主角一键换头成一书封神小说里的cp名,直呼代了代了。   赫然如蝗军过境,蔚为恐怖啊。   这种恐怖的、蔑视他人创作权利和尊严的行为,终于引起众怒。一时之间鱼塘文学院中的作者分成了两拨人,一波是“一书封神”,另一波是“一书封神以外的全体作者”。双方围绕营销和创作孰者为先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骂战,最终以一书封神名声扫地,带着他的死忠读者一起销号,从互连网上赛博隐退告终。   谢步晚:“七杀老师真是神乎其技,将这一切都预言到了。”   郝涉游深以为然。   然而事情冷却了不过两天,似乎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很快,平台上又出现了一批新作者,名字叫“二书再神”,“南牌三书”,“四书五经”……这批作者基本上是一经现身立刻爆火,写什么马上被社媒推到顶流。   出于好奇谢步晚去看了一下,这些作者到底是怎么火起来的。定睛一看,可不得了。   有的是先写了大火的cp同人文,然后逆cp又写一方出轨另一方被抹布。   有的是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抄袭别人的小说卖了版权千字300,编辑还大为欣赏。   有的说把最出名的几位大神写手的文全都喂AI了,老东西们没用了新时代要来临了。   他们完全贯彻了“黑红也是红”的路线,新书章节岁月静好,评论区里骂声一片。大家群情激愤,有的对帖子里写到的内容信以为真,对发帖作者破口大骂,并对他的父母亲属致以亲切的问候;有的看穿了这些人就是在引流起号,也跟着唾骂,并对他的户口本表示深切关怀:“你这样起号,你父母怎么办?”   无论如何,讨论的热度有了,这些账号的运营者发帖的目的就达到了。通过这样不择手段的营销,他们成功在社媒平台上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谢步晚从未见过如此盛世,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帖子还没拉到底,却听宿舍窗外一片熙熙攘攘,大家似乎都正往一处聚集而去,不知正要看什么热闹。   谢步晚和郝涉游自然也不甘人后,下了宿舍楼随着人流,往学校门口走。远远便看见一对中年男女,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下走进校园内,面前等待他们的,是神情严厉的沈河校长。   谢步晚左顾右盼,问身边同来围观的学员:“他们是什么人,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最近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啊,岸老师你不知道么?”同学说道,“这就是一书封神的父母啊。”   “他本无真才实学,凭藉营销一夜爆火。被人扒了黑历史身败名裂之后犹不服输,又开了一批营销号,用相似的方式在社交平台上东山再起。”   “这不,被人扒出来不正当竞争,搞得鱼塘文学院内乌烟瘴气的,于是一纸状书搞到沈河校长那里。沈河校长听了勃然大怒,要请家长呢。”   谢步晚大为惊讶:“原来我们学院还会请家长!”   郝涉游:“岸老师,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这厢话毕,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谢步晚连忙放下闲谈,去瞧他们在看什么热闹。   只见二老面露愧色,走到沈河校长面前。沈河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虽然人群嘈杂听不清具体言语,但看那神情,也知道必然是些严厉冷酷的话语。二老汗流浃背,连连点头,只差跪下来痛哭流涕求沈河不要将一书封神退学。随后便见沈河无奈地摇头叹息,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两件东西,分别放在二老头上。   谢步晚定睛一看,那竟然是……   两支竹蜻蜓?!   那两支竹蜻蜓落在一书封神父母头上,便好似生了根一般,摇也摇晃不动,拔也拔不下来。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沈河打了个响指。那竹蜻蜓呜地一声旋转起来,竟然带着两位老人家徐徐双脚离地。   伴随着文学院众生的惊呼,一书封神的父母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竹蜻蜓带着飞向高空,螺旋升天、爆炸开花了! 第123章 区区两根不在话下   营销起号固然可以一夜爆火,但会让人失去父母。这一切,值得吗?   谢步晚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一书封神带来的风波已经告一段落,他即将面临新的挑战。   从三神开始,往后几位大神级作者,能力和前面的作者甚至都不是一个量级。他们各有千秋,在自己的创作领域中独树一帜,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加强大,一个比一个更不可战胜。   “下一位要挑战的对手是……三神,机械降神老师。”   谢步晚连夜备战,翻看这位机械降神老师的作品,看着看着就昏了过去。原因无它,实在是太长了——这位机械降神老师真是新生代肝王的典范,一篇小说章节三千起步,本本都是千万大长篇,完全是靠更新量将自己冲上了神位。   “天啊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不是人。”谢步晚看得头晕眼花,“他该不会将更新外包出去了吧,代写也是明令禁止的啊!”   郝涉游:“这么恐怖的更新量,就算他敢外包,又有几个人敢接?况且他火了这么久,如果存在外包更新的问题,应该早就被查出来了……”   “不过呢,机械降神作品风评褒贬不一的情况,倒是一直存在的。有人说他往往开头写得很精彩,情节紧凑、角色鲜明,十分地抓人眼球。到了一百章往后就开始文风大变,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写的……是曾有人怀疑过他找枪手,但没有证据。”   谢步晚若有所思。   郝涉游:“岸老师,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面对这种对手,我们只能靠质而不是量来取胜了。”谢步晚说,“他这个情况让我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儿见过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不要紧,等到真正交手上了,或许就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步晚说干就干,带好了纸和笔,准备去找机械降神一决高下。可是等他走到机械降神宿舍楼下,却发现,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只见宿舍楼下擂台摆开,两位作者抱臂而立,分立两侧。擂台两侧,擂旗迎风招展,猎猎飞舞。一方写着一个大大的“机”字,一方写着一个大大的“殇”字。   谢步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中:“擂台上这不是……机械降神老师吗?谁在和机械降神老师打擂?”   “嘘,你且看好了,这种旁观高手过招的机会可不常见。”旁边的同学唏嘘道,“今天不是有人来找大神级作者打擂,而是二神黯然伤神老师和三神机械降神老师的巅峰对决,闲杂人等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以七杀老师秘籍残卷为赌约的笔拼,约定谁在这场大笔斗中败北,谁就要将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交出来给另外一个人。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重视这次比赛,一定会全力以赴,咱们可就有眼福咯!”   谢步晚吃了一惊,想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既然他会想去挑战这些大作者从他们手中收回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那么他们之间彼此争斗,想要夺得对方的秘籍,也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无论谁在笔赛中胜出都会变得更强,谢步晚收集秘籍之路都将变得更加坎坷。正当他忧心忡忡之际,擂台上的黯然神伤却忽然朝他的方向看来。   “我就说今天怎么紫气东来,原来是有贵客驾临啊。”黯然神伤哂笑,朝谢步晚友好地点头,“岸老师,你怎么有兴致来旁观我们的笔赛了?”   围观的学员们哗然,在谢步晚身边让出一圈空地,霎时间他在人群中变得分外突出。   “殇老师,您认得我?”谢步晚受宠若惊。   “当然。七杀老师唯一的嫡传弟子,鱼塘文学院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举拿下四五六神三位作者手中的秘籍残卷——岸老师,在这鱼塘文学院中,谁不知道你的名字?”黯然神伤态度落落大方。   “说来惭愧,都是机缘巧合。”谢步晚谦虚道,“我今天来,原本是想挑战机械降神老师的。既然殇老师和机老师有约在先,那我就不便打扰,等你们决出胜负,改日再来挑战。”   “嗐,岸老师,你来都来了,又何必多费一番功夫呢!”黯然神伤摆摆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两个人笔拼未免太单调,你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是上天注定你要加入我们。我们干脆将这场一对一的笔试,改为更加富有激情的多人运动。”   “岸老师,你可是曾经从惨烈的鱼塘大银趴中活着出来的强者。我和机械降神老师的笔,就算加在一起,区区两根,你也不在话下吧?”   说起来简单,区区笔斗而已。但这可是属于大神级作者的笔,岂是一般笔力可以战胜?一根已经难以承受了,更何况是同时两根?谢步晚有些畏缩,但想到七杀老师,想到对面二人手中的秘籍残卷,他的脊梁又硬了起来。   谢步晚:“和高手切磋的机会,如此难得,我却之不恭啊。不知道机械降神老师怎么说?”   “我也没有意见啊。”机械降神笑得痞里痞气,“岸老师手里可是有三篇秘籍残卷,绝非池中之物。如果要问这鱼塘文学院里还有谁有资格加入我们之间的笔拼,除了那位‘创世之神’,就只有岸老师了吧。”   “作者的天职就是写作,只有全世界最会写的人,才有资格拥有七杀老师的秘籍。来吧岸老师,将你手里的秘籍残卷也赌上,我们大笔一场!”   一场规模空前的大笔斗,开始在即。   谢步晚加入之后,他们便将这场一对一的笔试改为征文笔赛。规则十分简单,三人各写一篇新文,同时在鱼塘平台上开始连载。题材不限内容不限表现形式不限,最终谁写的文人气最高、最受读者欢迎,谁就是胜利者。   所幸谢步晚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作者,如今他著作等身,笔力雄厚,也已经是往闻市中颇有名望的作者。这种笔赛对他来说,虽然有挑战性,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夺冠的希望。   他争分夺秒,掏出自己所有的素材和灵感积累,飞快地做大纲、构思人设和情节,一行行文本在光标的闪烁中逐渐浮现在新建文档里……这一场赌上七杀老师秘籍的笔赛,他必将全力以赴,拿出自己所有的真本事来!   不出他意料之外,他的新文很快吸引到了读者的目光,数据以空前的速度飞快上涨。   正当他欣慰不已,觉得自己取胜有望时,一看另外两位竞争对手的数据,顿时惊得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黯然神伤不愧是老牌大神级作者,一出手就让人知道厉害。劲爆的文案,跌宕的剧情,瞬间就吸引了大批读者的眼球。   “没想到结婚后的第二年,我和公公同时怀孕了……”   “妈妈葬礼的第二天,爸爸带回来一个私生子,说这才是他亲生的。他靠我妈的嫁妆做生意发了家,却背着我妈在外面当0……”   “和老公一起坐游轮度蜜月,我隔着舱门,听见他在里面和别的男人为爱鼓掌。可他还不知道,我买的这张船票开往缅甸……”   别说读者了,就连谢步晚都很想点进去看看。   “完了完了,我还是托大了,这下要败了啊。”谢步晚一边颓丧地想着,一边点开机械降神的新文。   这一看之下,更是不敢置信。   比起黯然神伤,机械降神的新文更加热火朝天。里面不仅全是流行爆梗,甚至每天五更! 第124章 好不要脸的玩意儿   虽然早已知道机械降神本本都是千万大长篇,笔力可怕,但是亲眼见证他一天五更顿顿不落,还是实在太超过了。   “天啊他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是八爪鱼吗?”谢步晚简直不敢置信,“就算我不吃饭不睡觉,一整天就坐在计算机面前从早写到晚,也绝无可能保持每天五更日更万字这样恐怖的刷新率。他这样狂操键盘,他的手难道不会得腱鞘炎吗?!”   郝涉游也震撼不已:“太努力了,可能这就是大神级作者和我等普通作者之间的区别吧。”   “要说灵感大喷射一下写出个万把字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每天五更还稳定输出,实非人哉。”谢步晚若有所思,“我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机械降神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秘密……”   是夜,谢步晚将更新写完发送之后,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心中既放不下自己被另外两位大神作者远远拉开的数据,又惦念着机械降神一日五更的秘密。   “难道他能做到天天爆更,和他手里的七杀老师的秘籍有关?”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怕,“不行,如果真的被他学去了这样的秘籍,我和黯然神伤老师还哪有胜算啊!”   百般焦虑之下,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大胆决定:他要夜探机械降神的宿舍,一探对方日更万字的秘密!   乘着浓黑夜色,谢步晚偷偷溜出宿舍,来到机械降神寝室的窗外。   本以为会看到机械降神挑灯夜战的场景,谁知人未到而声先至,他刚靠近窗边,就听见鼾声如雷,从屋里飘来。   白天就把更新写完了吗,睡得这么香?   谢步晚狐疑地探出头,看进寝室。   这一眼,却是不得了。   他竟然看见机械降神的计算机没关,亮着幽幽的冷光。而计算机显示屏上,此刻正停留在更新文档的接口,光标闪烁,不断有新的文本在接口上自动出现,排列组合成一行行句子。   这、这这这……   计算机在自己码字啊!   谢步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他知道,两年前洋柿子文学院已经在研究人工智能,想让计算机自己码字,来取代真人作者。但当时产出的那些小说字句生硬、情节老套,前后逻辑颠三倒四,不仅没能冲击到当时的作者们,反而贻笑大方,一时沦为笑柄。   但此时,谢步晚回忆了一下机械降神更新的章节,语言自然流畅,甚至文笔绮丽、设置丰满,根本看不出一丝机生文的痕迹。他到底什么时候得到了如此强大的AI?这太可怕了,它写出来的文完全可以以假乱真,那么多读者,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穿!   不管怎么说,使用AI生成的小说参加笔赛,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作弊行为。谢步晚冷着脸,偷偷将这一幕拍下来,趁机械降神还没有醒迅速离开,连夜找到黯然伤神,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殇老师,他这种行为完全违反了竞技公平,我们应该举报他,让他失去笔赛资格。”谢步晚语气铿锵,义愤填膺,“同时我们应该将机老师手里的秘籍残卷也收回来,依赖机器而非自己的能力写作的人,不配得到七杀老师的秘传。”   “不用急,岸老师。”和谢步晚比起来,黯然神伤不愧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大神级作者,态度淡定得多,“俗话说得好,多行不义笔自毙啊。机械生出来的文,固然更新迅速,可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缺乏人味儿。”   “AI生成小说固然快捷,可它也只是语言模型,只是检索已有作品将它们拆碎,然后重新拼装起来。这样的作品,是没有感情,没有灵魂,更没有什么价值可言的。”   “写作,从来不仅仅是文本的排列组合,更需要注入执笔者真切的爱与痛,引发和读者之间的共鸣。AI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再强,也不能像人类一样,拥有真实的感受,体会万千幽微的情绪变化。”   “它的创作只能浮于表面,无法直击读者内心深处的柔软。或许读者一时会被这些粗陋苍白的作品蒙蔽,但时间一长,他们很快就会对千篇一律的措辞、毫无内涵的情节感到枯燥腻味。这时候,属于人类的独一无二的感情,就会在观众们越发严厉的审视中,被洗练出来。”   黯然伤神拍了拍谢步晚的肩膀,安慰道:“由他去吧。他虽然一时占据优势,但是绝对战胜不了我们——因为我们拥有比他更宝贵的东西。那是AI绝对无法学会的,身为创作者的骄傲,以及明知自己文本的苍白无力、依然敢于执笔的伟大勇气。”   “殇老师……还是您的境界高,太高了。”谢步晚十分敬佩,“您说得对,就算他用了AI,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我们会打败他的,就用我们有血有肉的笔,我们真情实感、爱恨充沛的笔……让大家知道,机械的冰冷,绝对无法取代人类的温度!”   谢步晚被黯然神伤一番话安抚了心中的愤慨,斗志重燃,在夜色中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他回到寝室,终于一觉安稳睡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穿上裤子,就听郝涉游连呼不好:“岸老师岸老师,你快醒醒,笔赛又出新情况了!”   谢步晚心中一紧,莫非是机械降神知道他昨晚夜探宿舍,向黯然伤神拆穿他用AI生文参加笔赛的事情,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他紧张地问:“是机老师做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机老师……岸老师,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次笔赛,对你来说形势实在太险峻啦。”郝涉游连声叹息,“你看看殇老师,他昨天晚上忽然连更十章,直接霸占了鱼塘整个更新榜。现在他数据奋起直追,狠狠超了机老师。他们两个,已经远远把你甩在后头啦!”   谢步晚:“啊?”   殇老师一夜十更,这怎么可能?   谢步晚傻眼了。   但是,不管他们这些小作者怎么震撼,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等谢步晚睡醒赶到赛场时,机械降神和黯然伤神的笔拼,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更新你一章我一章地发,收藏和订阅你一截我一截地涨,看得旁人直呼神仙打架,惊险刺激。   谢步晚:“这、他们这……”   一夜之间,他们的数据已经翻出好几倍,将谢步晚远远甩在马里亚纳大海沟底了。   面对这可怕的数据之峰,谢步晚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心中涌起无限绝望。   无论那两人谁在这场笔斗取胜,都已经注定没有他插手的份了。   怎么办?他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三本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吗?   他呆呆地跪坐在那里,整个人彷佛失去了颜色,惨淡灰暗。郝涉游甚至都不敢去拍拍他的肩膀将他唤醒,生怕这一拍,就把他拍碎了。   “岸老师,你……”   郝涉游正想小心翼翼地安慰谢步晚两句,却见异变忽起。窗外尖锐爆鸣响起,有人在校园里一声大喊。   “黯然伤神,你无耻!!!”   两人纷纷往外看去,只见机械降神冲到校长沈河面前,高声道:“沈河校长,学生要告发黯然伤神不正当竞争。他竟然在笔赛中抄袭我的作品!”   全体学生哗然,团团围观。   谢步晚也听懵了。不是机械降神使用AI生成小说笔赛作弊吗,怎么忽然变成黯然伤神抄袭了?!   果不其然,黯然伤神一声冷笑:“机老师怎可空口白牙污蔑他人?你说我抄袭,可要拿出证据来。”   机械降神振振有词:“你平时都是一天一更或者两更,昨天晚上忽然爆更十章,其中必有猫腻。”   黯然伤神:“就不能是我囤了存稿,一次发出么?”   机械降神:“你看你新发的更新,虽然看起来剧情和前文是连贯的,其中习惯用词、修辞手法却和以往大不相同,反而和我的更新十分相似。我拿你的文去找AI鉴定,可见行文风格与我完全一致,80%的文风查重率,根本就可以断言是AI生的!”   黯然伤神听罢,转头向身后,朝围观的学生们摊开手:“各位都听见了,他不打自招,他才是那个做了弊,使用AI生文参加笔赛的人!”   机械降神大怒:“AI生文怎么了,AI生文难道就不是自主创作了吗?像你这般窃取他人劳动果实还要指责苦主,简直无耻之尤!”   黯然伤神气极反笑:“哈哈,说到这个,我才要问你。你的AI一天生成八百个爆梗,到底喂了多少我的作品进去?将别人的作品碎尸重组当做自己的成果,如今还要站在受害者的骨骸上得意洋洋地夸耀,机械降神,你倒打一耙,好不要脸啊!”   机械降神:“还敢狡辩?沈河校长,这样的人必须送去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电一电清醒——”   黯然伤神:“可笑,我看你才应该被沈河校长关进黑屋监管所,忏悔罪行改造自新——”   沈河勃然大怒:“够了!!!”   一声暴喝,全场安静下来。   “营销,抄袭,AI碎尸……”沈河痛苦面具,头痛欲裂,“我鱼塘文学院,怎么出了你们这么多不要脸的玩意儿!”   “拉下去,统统给我拉下去!这场笔赛,你们全都取消获奖资格,给我送去黑屋监管所好好反省!”   凄厉的惨叫声中,机械降神和黯然伤神二人被拖出了校门。   随着笔赛资格的丧失,二人的数据也被清除。压在肩头的两座高山消失,谢步晚在转眼之间,从深渊重新回到了天堂。   由于另外两人作弊失格,最后的参赛者谢步晚,自动成为了最后的赢家。颁奖晚会上,担任笔赛评委的同学握住谢步晚的手,用力摇了摇,然后为他颁发奖品:“岸老师,请收好,这是你笔赛获胜应得的奖品。”   在满地鲜花和热烈的掌声中,谢步晚脚步虚浮地登上领奖台,茫然四顾,又低头看了看被塞到手里的两本秘籍残卷。   这大概就是AI相亲,文人相轻罢。 第125章 你的魔法   盛大的颁奖典礼很快就结束了。短暂的热闹结束后,只剩人走茶凉。   虽然得到了征文笔赛的冠军,也拿到了冠军应有的奖品。谢步晚心中却完全没有取胜的欣悦之情,只剩空虚。无尽的空虚。   但是,新的秘籍残卷正在等着他呢。想到这里,谢步晚稍稍打起了一些精神,带着两本秘籍残卷回到寝室,珍重地将它们翻开。   两本残卷同时发出翻页的哗哗声响,两道金光乍现,从中浮现出两个七杀的身影,一左一右,目光慈爱地看着谢步晚。   谢步晚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哪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能同时见到两个七杀老师。笔赛中发生的那点波折和迷茫,顿时被驱散了许多,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两道虚影上:“七杀老师,七杀老师……!两个七杀老师分别称呼,感觉太奇怪了,我还是合并起来喊你们十四杀老师吧。”   两道虚影异口同声道:“当然,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按你舒服的来叫就好。”   一次面对两个七杀老师,想到即将注入自己体内的海量写作知识,谢步晚一时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但这可是七杀老师留下的精华,就算真的装不下,他也会竭尽全力去消化的。   “步晚,在这两本残卷中,我们打算灌输给你的秘籍是——你的,魔法。”   这本是两本秘籍残卷,分别是《你的》,和《魔法》。由于谢步晚同时翻开了两卷秘籍,因此它们合二为一,开始对他进行同时传授。   “所谓‘你的’,指的是你笔下作品的归属权。你应当能明白,一个作者的作品和他的个人情操品格,是息息相关的。”十四杀老师循循善诱,向谢步晚解释书中蕴藏的秘法,“它是你感情的自然流露,像一汪心灵的泉水,从你笔下潺潺泻出,让别人体会你所体会,感悟你所感悟。”   “阅读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浅显的就是只看字面意思。再深一些,读者或许能够品味到作者字里行间行文所用的技巧,剖开故事表面,去与人物情节聚变而成的感情、立意内核产生共鸣。而再往深一层,就要上行到故事背面,与作者和作品产生的时代发生交流。”   “这些文本出自什么年代,有怎样的世界背景?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写下这些东西时他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这样层层递进,方能将一本书吃透来。时隔千年,仍能通过文本去触摸文学作品背后的灵魂,而这些是AI生成的故事所不具备的、独属于人类的记录生命进程的浪漫。”   “作品属于作者,作者拥有作品。文本的陈列本无魂灵,是你亲自操刀的排列,赋予了它们独一无二的意义。出自你笔下的文本,之所以区别于其他随机组合的字符语句,正是因为它们有一个重要的前提——”   “它们是‘你的’文本。”   “它们象徵着你,承载着你,表达着你。当读者阅读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不仅仅是在看这些文本,同时也是在深入了解身为作者的你。”   谢步晚稍稍一想,陷入了沉思:“的确如此……”   当初他阅读七杀老师的作品时,也经常心驰神往地揣度:能写出这种故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可能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在什么时候、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写下了这些瑰丽深刻的文本?   如果我见到他,我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渴望了解他的哪些事情?假如和他相处,又会一同经历怎样的时光?   这些借由作品发散而出的遐想,带给他的快乐和感触,时时超越作品本身具有的厚度。倘若作者换成AI,换成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器,这种神秘而幽微的感情变化,就将不复存在。   “而‘魔法’,这两个字,对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来说,或许显得遥远。但我必须告诉你,步晚, 它是存在的。”十四杀继续说道,“‘魔法’这个词,在字面的意义上是‘神秘力量’,是不可思议与奇迹。所谓奇迹,就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步晚,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不知其深其远几亿万仞,却在微小如尘埃的星球上,诞生了生命的痕迹。在长达几十上百亿年的历史中,人类存在的时间长度,或许比一呼一吸、眨眼刹那更为短暂。但我们是目前已知唯一有灵魂、有自我反思能力、有瑰丽文化的生灵。”   “文本,是人类灵魂与文化的重要载体,我们用它传递思想,用它记录文明……有人曾经说过,给一只猴子一台打字机,只要敲击键盘的时间够长,它也能写出一部《红楼梦》来。但这能代表它是这只猴子的著作么?我想事情绝非如此。”   “真正使它成为经典的,是作者以呕心沥血的创作历程,后世人以孜孜不倦的层累解读,为它赋予的与众不同的意义——‘意义’,这是独属于人类的魔法,是我们的奇迹。”   “你可以回忆我刚才所说的……人工智能所生成的小说,是利用语言模型,模仿人类的语法遣词,将文本进行排列,成为有既定规律的组合。它不能给一个故事带来创作者应为其赋予的‘意义’。或许它能够生成一本可读的、真假难辨的小说,但那不是‘创作’。机械,也永远无法取代人类,进行真正的、具有‘意义’的创作行为。”   “AI写作的诞生,肯定会冲击到一部分以写作为生的人,也有可能使很多缺乏表达能力的、文笔功底薄弱的作者陷入窘境。但是我相信,拥有自己的想法、有独树一帜创造力的作者,不会被它带来的洪流冲垮。他们将反其道而行之,成为连AI也望尘莫及的掌舵者,引领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十四杀说罢,从两道虚影中,分别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谢步晚的双肩。   “步晚,这就是创作者的魔法,也是你的魔法。”   说罢,他们朗笑两声,化为长虹,向窗外飞去。   “就由我来组成左手!”   “就由我来组成右手!”   此时天幕轮转,朝阳初升。明媚晨光洒在的学院的花园里,照在高台中央只差头颅的金色雕像上,映得雕像肩头星芒闪烁,熠熠生辉。   漫长的一夜过去,一个崭新的时代,似乎要来临了。 第126章 病名为AI   新的太阳又从东方升起,鱼塘文学院里,也再次迎来了新的一天。   AI写作的风波,并没有随着机械降神和黯然伤神被抓进小黑屋,就此画上句号。   虽然鱼塘文学院明文规定,小说的创作不允许使用AI;从道德层面上来讲,一旦有作者被发现使用AI写文,也会遭到读者的举报和制裁。但这一切都无法彻底杜绝AI的诱惑。   AI作为一种写作工具,实在是太轻松便捷了。总有偷懒的作者在自己不想更新的时候,找AI去给他生;也有作者在灵感枯竭或者卡瓶颈的时候向AI求助,让AI给他们提供创作素材。   AI快速的更新叠代,让它生成的小说以及其他形式的艺术作品越来越成熟,使人难以甄别AI生成和真人创作的界限。   一些作者嘴上说着不用,背地里偷偷地变着法儿使用。反正大多数读者只在乎有文可看,也分辨不出饭菜是现炒还是预制的区别。   另一些作者原本是不想使用AI的,却架不住那些偷偷用了AI的人一天五更,甚至十更。如果不跟上他们的更新速度,自己也就只有被卷死着一个结局。为了不被饿死,只能偷偷跟着学习,研究如何不动声色地把AI生产融入创作过程。   人们对创作这件事的评价,也逐渐受到AI发展的影响。想知道一本小说好不好看,先喂给AI让它替自己尝尝咸淡;不喜欢某热门小说想从中挑刺,就让AI“用刻薄的语言分析一下某某作品”。评价某作者创作XP特立独行,就说“AI果然还是不能取代人类”;而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最狠毒的贬低,就是骂他“写得还不如AI”。   AI使用逐渐泛滥的同时,也涌现出了一大批写作原教旨主义者。   这些人坚决反对使用AI进行写作,他们认为AI生成的小说都是碎尸缝合的产物,没有生命力和灵魂,同时是对原创文学的严重亵渎。   他们火眼金睛,能凭藉多年的阅读经验从众多小说中分辨出哪些是作者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哪些是AI点击一键生成的。他们做调色板,把这些AI作品丢进AI里去进行查重,然后社媒避雷轰炸评论区加向平台举报一条龙。   “把文学还给人类,把艺术还给创作!”   他们高呼着字字泣血的口号,捍卫人类思想最后的载体,文明尊严最后的阵地。   配合网站规定和人民大众的需求肃清使用AI的作者,这原本是一件正义之事。奈何水浅王八多,征讨的队伍扩大了,一些胡乱出警的人,自然也多起来了。   他们不需要任何证据,只是凭感觉,就可以指证某某作者使用了AI写作。尤其是有些原本就喜欢写意识流的作者,辞藻华丽、逻辑错位,更是写作鉴AI的重灾区。   写文并不像图画那样,可以发作画过程和图层文档自证清白。大多数原本清白的作者一旦被指认使用AI,就失去了全部反驳的手段和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苦心创作被打成AI生成作品,墙倒众人推,欲哭无泪。   随着出警频次的增加,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气氛也越发剑拔弩张。   然而,读者和作者之间数次发生的惨烈冲突,并不能影响AI使用范围逐渐扩张的大趋势。   最先做出改变的,是零点文学网。它率先完成了在零点文学院内部的AI写作工具的部署,并发公告支持所有作者善用AI辅助写作。   紧随其后、不甘示弱的是洋柿子小说网和绿河文学城。洋柿子更是公然发布作者新约,说所有签约洋柿子的作者默认授权作品给洋柿子拿去喂AI,训练模型,而且以后对洋柿子作者申请签约进行审核的,也全都从真人编辑换成AI。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出,在往闻市引起轩然大波。   一部分善用AI的作者早早乘上这波东风,靠AI日更十万,走上发家字富之路;而另一部分作品被碎尸喂给AI的作者则是欲哭无泪,申诉无门。   最惨的还得数那些赌上一切,想要靠写作改变命运的底层作者。AI比他们当中的80%写得还要好,他们集体失业,一时间不仅没有更新字富,反而背上了巨额文本贷。上吊的上吊,跳楼的跳楼。   种种惨象不足为道,总之昔日繁华的往闻市,如今已是一片萧条,随处可闻被AI逼疯的作者在鬼哭狼嚎。   这片AI创作的狂潮中,鱼塘文学院,大概是最后一片没有被AI写作侵蚀的净土了。   在零点文学网、绿河文学城、洋柿子小说接连沦陷之际,只剩下鱼塘文学院,坚持没有在平台内部部署AI写作。沈河校长依旧维持着“禁止使用AI写作混更”的校规,这在一众往闻市平台中显得分外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   鱼塘文学院声称,这里所有的作品都将保持“纯天然制造”。在编辑的监督下,鱼塘将确保小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作者们亲手在键盘上敲出来的。它们绝不掺杂任何AI成分,是真正的感情倾注,纯手工,无赛博污染。   一时之间,鱼塘文学院成为了正统原创小说作者最后的避难港。其他平台的作者们,在得知自己必须签署协议,被“自愿同意”将作品喂给AI之后,纷纷解约,前来投奔。往日名不见经传的鱼塘文学院,竟成往闻作者们最后的净土。   谢步晚得知此事,十分感动,也非常以自己当初选择成为鱼塘文学院的作者为荣:“想不到沈河校长从前看起来和七杀老师针锋相对……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立场一致的。”   郝涉游叹气:“岸老师,你想多了罢。”   谢步晚:“这怎么说?”   郝涉游:“你以为沈河校长不在鱼塘文学院部署本地AI,是为了保护创作者的尊严和清高?”   谢步晚:“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郝涉游:“是咱们太穷了,没钱租服务器。”   谢步晚:“……” 第127章 创飞全世界的神   这是整个往闻市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   所有作者的作品,被读者、被编辑、被平台拿去投喂AI。什么版权保护、什么创作者利益,不存在的。小说不就是文本的排列组合,谁能为一种修辞手法、一种语句的表达方式申请专利?   既有的文学创作成果,全部成为了机械艺术盛放的肥料。电子组件的根系深扎在人类文明的血脉里,不断汲取养分,疯长出一座钢筋铁骨的荆棘丛林。   零点文学网、绿河文学城、洋柿子小说接连沦陷,人类作者在不需要休息、没有创作瓶颈、生产效率远超血肉的机械写手面前,竟无立锥之地。他们不转型成AI小说家,就只能等待被时代的步伐淘汰,下乡种田或者进厂拧螺丝——或许很快,AI种田和拧螺丝就会比人类做得更好了。到那时候,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在这场矽基与碳基生物的对决中,人类一败涂地。   即使是作为人类作者最后避难所的鱼塘文学院,在短暂的繁荣之后,也逐渐门庭冷落起来。或许大多数人已经认清,AI在大多数创作和劳动中取代人类是无可避免的大趋势,鱼塘的落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谢步晚对此,也感到万分迷茫。   越是混沌迷茫之际,他越是想念七杀老师。七杀老师就像一盏大家前行路上的冥灯,不仅自己要烧,还让大家全都烧起来了。   如果七杀老师在这里,绝不会只是干坐着,眼看往闻市毁灭……他一定有办法力挽狂澜,带领大家解决这场智械危机吧?   对,应该把七杀老师接回来。手里的秘籍残卷只差最后一本就能集齐了,等集齐最后的秘籍,他就可以见到七杀老师本尊,向他请教如何应对眼前这场危机了!   谢步晚想到这里,又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   “最后的,也是最强的一位大神级作者……”谢步晚拿着郝涉游给他的名单,喃喃自语,“创世之神。”   和一书封神不同,创世之神是鱼塘文学院的镇院之宝,真真正正的天才作者。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手里就抓着一支笔。一岁口吐人言,三岁学写字作诗,不到十岁就发表了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说。媒体采访的时候,这位年仅十岁的写作天才只是淡淡地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是背负着使命出生的,而我的使命就是用文本创造世界。”   他虽然是今年刚刚入学的鱼塘文学院,但一入学就是全科第一,成为了全鱼塘当之无愧的最强作者。甚至有老师说他不应该来当学生,应该直接来应聘教授。如果他再早出生个十来年,成为和七杀并驾齐驱的现象级作者,应该是不在话下。   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对上他,真的能有胜算吗?   谢步晚看着创世之神可怕的辉煌履历,咽了口唾沫,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但事已至此,距离集齐所有秘籍只差最后一步,他不可能在这临门一脚前停下了。   他鼓起勇气,找到创世之神的寝室楼下。   随着整个往闻市的衰退,鱼塘文学院有许多学生申请退学,就连老师也陆续请辞了,学院里显得十分萧条。宿舍楼中空荡荡的,不再有学生往来打闹、谈论更新内容和大纲的设计,也不再有人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只偶尔有一两盏灯亮起,很快又在凄清的夜风中熄灭了。   而谢步晚就在这样冷清的气氛中,找到了创世之神的宿舍门口。   寝室门虚掩着,门缝中透露出昏黄的微光。谢步晚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没有等到回应,只好直接推门:“创老师,我进来了!”   创世之神还是没有回应他。   谢步晚心中忐忑。据说天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怪癖,像七杀老师那种身负超绝能力还通情达理的人,到底是少数。万一创世之神不是创造新世界的神,而是创飞全世界的神怎么办?他怕自己一步踏进去,就要被创飞了。   但是走进创世之神的寝室,看见里面的情景,谢步晚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寝室里空空如也,没有什么计算机键盘语音输入设备。   越是身负天才之能的人,往往越只需要最简单朴素的创作方式。地上堆满了稿纸,墙角散落着笔、墨水和浆糊。   而寝室的主人创世之神,他正手里拿着一张稿纸往上涂浆糊,涂满了就往墙上一拍——真正的稿纸糊墙。一边糊,他还一边歪着头抽搐,发出那种治好了也会流口水的羊癫疯般的笑声。   谢步晚大惊:“创老师,就连你也……认为这个往闻市彻底没救了吗?!”   创世之神终于停下狂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笔名回头无岸,岸老师是吗?”创世之神居然认出了他,“我知道你。你是来拿七杀老师的秘籍残卷?”   谢步晚拘谨地点点头。   “哦,好。给你。”   创世之神扒拉了两下铺满地面的稿纸,从底下翻出一本秘籍残卷,交给谢步晚。   “虽然是把它给你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创世之神说,“以后这个往闻市啊,逐渐不会再有什么人看纯手工写的文。毕竟作为流行小说来说,AI写出来的那些东西文笔不算太差,大多数读者也不晓得吃细糠,分辨不出什么好歹。写手不像画手,被人鉴AI了无法自证……比起继续坚持写作,我劝你还是早想出路,早做打算吧。”   谢步晚接过秘籍,听了这么悲观的话心中不忍,劝慰道:“至少我们可以发码字过程的自证视频。”   创世之神:“它可以连视频都给你用AI生咯。”   谢步晚:“不至于。AI毕竟没有真正属于它们自己的感知,不能体会到人类独有的真实感情……”   说着说着,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在整个行业的倾颓大势面前,少许几个人的微末挣扎啊,实在是显得太渺茫啦。   创世之神无所叼谓地笑了笑:“没关系,随他们去吧。我已经准备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谢步晚闻言大惊:“创老师,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创世之神大笑道:“不,我已经彻底想通了!”   他说着,又抓起一把稿纸,涂满了浆糊就开始往墙上糊。   谢步晚冲上去,想将稿纸从他手里抢下来阻止他的动作,但是已经晚了。   那些被糊在墙上的稿纸开始蠕动爬行,相互结合,所有字迹连成一串,扭曲变形——   创世之神:“你忘了我的称号叫什么吗?”   创世之神:“岂可修!我写小说可不是为了写小说,是为了成为新世界的创世之神啊!!!”   话音未落,稿纸和文本在墙上融为一体,幻化出了一道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创世之神仰天狂笑,一步跨进门里,身影消失在一道白光中!   文学之死,不是瓦塔西的错,是阔诺塞该的错。   拜拜了您呐,瓦塔西回二次元desu! 第128章 自由的醒脾就是你的魔法   在谢步晚痴呆的目光中,创世之神就这样突兀消失。他义无反顾地穿越时空,去展开他的异世界冒险生活了。   带着最后一本秘籍残卷,谢步晚回到了寝室。郝涉游还在那里,但他正在收拾行李——往闻市逐渐颓败,已经是不可更改的大势。他只能在万般无奈之下申请了退学,准备回老家去继承父母的百亿家业了。   谢步晚向他描述了创世之神白日飞升的景象,郝涉游直呼神奇,并告诉了他另外一件事情:“岸老师,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名声在往闻市里,已经彻底传开啦。”   谢步晚:“啊?我感觉我也没做什么呀。”   “你可是打败了往闻市六位最强大神级写手、从他们手中夺回七杀老师秘籍残卷的传奇作者,这还叫没什么吗?”郝涉游用何不食肉糜的眼神看着他,“六位大神如今式微,有的声名扫地,有的关进黑屋,有的白日飞升……七杀老师已经不在了,如今AI泛滥,六神一去之后,往闻市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者。岸老师,从今往后,你就是往闻市当之无愧的写作第一人!”   谢步晚连称谬赞:“太夸张了,我当不起。”   郝涉游:“岸老师,他们都说你是往闻市写作的第七大神,还给你起了一个封号呢。”   谢步晚这下好奇了:“什么封号?”   郝涉游:“‘很有精神’!因为大家都觉得,你精神很好啊!”   谢步晚那个汗流浃背啊:“承蒙大家厚爱,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已经集齐七杀老师的六本秘籍残卷,很快就能将七杀老师召唤出来了!七杀老师才是当之无愧的往闻市写作之神。”   郝涉游欲言又止。   他没办法开口,向谢步晚揭露残忍的真相。他总不能说你的七杀老师其实已经被关进了黑屋监管所,身负千万文本重债。不出意料之外的话,他很可能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见谢步晚满心期待的模样,他实在不忍打击,只好转移话题道:“岸老师,说到秘籍,我们这不是还有最后一本残卷没有拆开吗?你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对,先看秘籍残卷。我也急不可耐了。”   谢步晚说罢,将最后一本残卷翻开。   仍是那样熟悉的虹光,氤氲在残卷的白纸黑字上。七杀的虚影从光芒中缓缓浮现,垂下眼帘,温柔地看着面前的谢步晚。   “步晚,你终于做到了。”他声音和蔼,像一声饱含欣慰的喟叹,“第六本秘籍残卷,也被你纳入囊中。这就是我最后的波纹了!”   谢步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七杀老师,我终于集齐所有的秘籍残卷,可以见您了!对不起,我还是太慢了,让您等了这么久……”   “对了,七杀老师,您在这本最后的残卷中,想要传授给我的写作秘籍是什么呢?”   七杀淡然一笑,抬手拂袖。   然而空气中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出现。   “这是……”   谢步晚不敢出声,屏息领悟。   七杀老师作为名震往闻市的写手,写作历史上现象级的大作者,一举一动,必然有其深意。在这短短的一息沉默之间,谢步晚脑海中闪过十万八千个念头,他在认真体悟,试图从七杀拂袖时带起的空气震动中,品味出七杀真正想要传授给他的奥秘。   但是过去许久,三千心念、亿万生灭、宇宙的起源与大爆炸都从他光滑的脑沟里光滑地流走,不留下一丝痕迹,最终大脑还是剩了一片空空如也。   谢步晚败下阵来:“对不起,七杀老师,我悟性不够。参不透啊。”   七杀:“参不透就对了。”   谢步晚:“啊?”   七杀:“最后一课,我想告诉你的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开始到结束,从生到死地指引你的创作之路。我可以引领你进门,但是写什么、怎么写,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你自己。”   “步晚,写作是一种选择,而选择的权利,就是自由的权利。在你刚刚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你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我有义务向你介绍它,了解更多有关它的信息。”   “但是,当你有了自己的创作理念,有了你自己的创作体系和风格,有了想要追求的目标……到这时候,你应该试着离开我的翼庇,去走出只属于你的创作之路。”   “世上之物,全无对错。所谓好坏、善恶、高下,不过人心一念而已。你应该去写你自己的书,在书中回应你自己的渴求,成全你自己,形成属于你自己的创作逻辑闭环。”   “旁人的评价也好,收入的高低也好,往闻市的环境与行业大趋势也好,从此以后都不再能干涉你手中的笔。创作是一件自由的事情,你也是完全自由的。你埃及吧怎么写就怎么写,药剂吧怎么写就怎么写!”   “自由,这就是我要留给你的,最后的秘籍。”   谢步晚完全没想到,七杀竟然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可仔细想想七杀老师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和创作理念,他会这样教导自己的后辈,似乎又理所当然。   谢步晚怔怔地看着七杀,眼眶酸涩发红。   分明知道这一切已经行至终末,七杀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留恋之意。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一个人,来时潇洒,去时自在。和他的行文落笔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流淌着从容自由的风度。   “别害怕,步晚。去做你自己,写属于你自己的书吧。”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作者,尽得我真传,可以从鱼塘文学院毕业了。”   说罢,他和之前那几道虚影一样,化作一道彩虹流光,只留下一声爽朗的大笑。   “就由我来组成头部!”   虹光飞梭,投向鱼塘文学院花园中央的高台上,填补了黄金塑像最后空缺的头部。   此时萧条的鱼塘文学院中,已经不再有学生围绕在花园旁,为这见证奇迹的一幕震撼惊呼。只有谢步晚追出寝室,站在空荡荡的花园中,迎着冷风,和那道高大伟岸的黄金人像遥相对望。   紧接着,刚刚完整建成的黄金雕像轰然倒塌——它摔落在地,碎成磅礴星尘。黄金浓雾向天际腾起,将云雾也染成大片辉煌的金色。   闪烁着金芒的文本不断在金色的天空上隐现,“醒脾”、“就是”、“的”、“你的”、“魔法”、“自由”……它们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系,不断移动重组。外溢的庞大力量神秘而不可明言,让人只是瞥去一眼,都能感到无比震撼,心神动摇。   谢步晚辨认出来,这些支离破碎的字词,都是七杀老师曾经在残卷中传授给他的秘籍啊。   它们最终停下来,在天空之上定格成一句金光闪闪的大字。   “自由的醒脾就是你的魔法!” 第129章 七杀老师你带我走吧   这是何其震撼人心的一幕。   以往闻市封神作者七杀的毕生绝学,弹出在天幕上的这行金色大字,简直堪称天动异象。   就连沈河也被这撼天动地的异变惊动,来到花园中。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花园外,仰头看着天上那行大字,无声叹息。   若往闻市依旧是曾经的往闻市,有不知多少作者,能从这短短一句话中悚然惊醒,开悟破关。透明的要变成粉红,粉红的要晋升小神,小神的要飞升大神……很快,往闻市又将迎来一个群星璀璨、诸神林立的时代。   可惜,只可惜啊。   被AI洪流一通肆虐之后,如今的往闻市已经门庭冷落鞍马稀,能够认真看清这句话的人,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就算他们真的通过这行字悟道,有所突破,他们精心写出来的作品,也会被淹没在AI小说的泥石流里,无人听应了。   谢步晚定定望着那几个大字。许久,长风掀起,吹散星尘,那一行金色的大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谢步晚独自站在学校中央花园门口。他等了许久,再也没有异象发生。   “……七杀老师呢?”   他痴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   “不是说好只要我集齐六本秘籍,就可以召唤出七杀老师,让他回到我身边来吗?他人呢,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一路跟随谢步晚来到花园中的郝涉游,于心不忍地撇开脸。   他手中还提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马上就要离开鱼塘文学院了,只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的舍友,所以来看他最后一眼,谁知就看见谢步晚这样失魂落魄的一面。   他想了又想,终究是不忍心,决定告诉谢步晚残酷的事实:“岸老师……你还是别等了,七杀老师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说什么?”谢步晚呆呆地看着郝涉游,一时间似乎无法理解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岸老师。我答应了沈河校长和七杀老师,在你收集齐七杀老师所有的秘籍之前,帮他们在你面前隐瞒真相。”郝涉游叹息着闭上双眼,“其实七杀老师他……是为了你,才自愿被沈河校长关进黑屋监管所的。”   谢步晚彷佛丢了魂儿一般,只知道怔怔重复郝涉游的话:“为了我……?”   “是的。当初你在毕业典礼上,被赛艇老师拆穿曾经披着马甲在花市文学城写黄文的事情,是七杀老师帮你挡下来的。鱼塘文学院出了那么大的丑闻,没有人担下这份责任,事情是不可能轻易了结的。”   郝涉游一字一句,终于揭开了这个被人隐瞒许久的真相。   “那天他主动找到沈河校长,说停车坐爱疯零晚其实是他用你的身份信息注册的笔名,那个号上的黄文都是他写了以你的名义发出来的。沈河校长因此清算了他以往写过的所有作品,总计清算出来违规字数几千万,这个量刑几乎足够让他在黑屋监管所度过下半辈子……”   “步晚,他是为了你能够留在外面心无旁骛地写文,才踏进黑屋的。”   谢步晚踉跄着,向后一步,跌坐在地。   “不……”他脸色苍白,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不可能,七杀老师那么厉害的作者,怎么会犯这样的傻?他那么聪明,笔力又那么纯熟,明明只要他想,他一辈子都都不可能被沈河抓住马脚的……”   “是我害了他……我变成了他的软肋,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做下的那些傻事害了他!”   在花园一侧看了许久的沈河,终于一步从树荫下迈出,缓缓走到谢步晚面前来。   “我本来应该秉公执法,奈何……”他声音淡淡,透露着人走茶凉的疲惫,“七杀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说服了我,我便只能遂他的意了。”   “他说他年纪大了,已经到了江郎才尽的时候,再也写不出精彩绝伦的故事。他要将这份信念传承给你,愿你能以不竭的想像力和拥有无穷希望与变化的未来,在往闻市开拓出新的道路。”   “谢步晚,你确实做到了。你成功集齐并参悟了七杀的所有写作秘籍,开创了属于自己的风格流派。而在如今的往闻市中,你是坚守阵地到最后一刻的写手。你没有辜负七杀的期待。”   “我想,七杀即使此刻身在黑屋监管所,得知你的所有努力和成就,也会为你而感到欣慰吧。”   谢步晚痴痴望着天际,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没有留下一丝金字浮现过的痕迹:“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我传承了七杀老师的写作秘籍,成为了往闻市最后的大神级写手……但是这有用吗?这能换七杀老师回来吗,能让往闻市重现曾经的繁荣光景吗?!”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出声来。   他一时歇斯底里地仰天狂笑,一时又低头掩面啜泣。一时指天破口大骂,一时在地上打滚翻跟头阴暗地爬行。   “七杀老师,没有你我怎么活啊?七杀老师,我写不出来,你不在这里,我真的写不出来啊!!!”   “七杀老师你带我走吧,我也去黑屋监管所陪你!……”   “……嘿嘿嘿,我悟了,我不写啦。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写小说造成的。只要我不写小说,我就不会绝望,就不会发疯,就不会犯法!人只要碰过写小说你这辈子就完了,你染上写瘾了,你逃不掉了!嘿嘿嘿……我不写了……”   “七杀老师求求你回来吧,我真的不写了!!!”   谢步晚瘫在地上一时哭一时笑,状似癫狂,看得郝涉游胆颤心惊。   “沈河校长,他这、他这……”他指着在地上打滚的谢步晚,不无担忧地问道,“他这种症状,还有治吗?”   沈河看着谢步晚,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没救了,又疯了一个。”他打通了120的电话,“拉走吧。”   不多时,一辆救护车哔卟哔卟地大叫着,闪烁着红蓝交加的警光,驶入鱼塘文学院。救护车停在花园旁,车上下来几个制服上挂着“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工作牌的医护人员,动作十分娴熟地将谢步晚按住四肢捆好,抬起来塞进后备箱里。   一声声“我不写了”的惨叫,回荡在鱼塘文学院上空。救护车四平八稳,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哔卟哔卟驶向远方。 第130章 梦开始的地方   “步晚……步晚!谢步晚你醒醒!”   熟悉的声音让谢步晚骤然一惊,一种上学快要迟到的惊悚感爬满了背脊。   他忽地睁开眼,头顶是苍白的天花板,空气中飘荡着无比熟悉的、病房消毒水的味道。   这又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该不会是又把他送回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去了吧?!   他立刻挣扎着,想从病床上爬起来。谁知稍微一动,浑身便好像被碾过一样,处处剧痛。   病床边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扶住,帮助他坐起来。谢步晚吃力地转头,病床边是两张熟悉的面孔,正焦急而关切地望着他。   “爸,妈……?”   这对中年男女见他清醒过来,顿时松了口气。谢父红着眼,一言不发地搀扶着他,谢母更是转过头去抽了张纸,掩面轻轻啜泣。   谢步晚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两人开口,他便感觉大脑一阵隐隐作痛。记忆像倒灌的海水一样,哗哗涌入他脑海中。   他今年正好高三毕业,现在是高考结束、大学之前的暑假期间。在读书的时候,他因为狂热迷恋一笔名叫“七杀”的小说作者,和父母曾经发生多次争执。父母认为他痴迷于小说影响了学业,而他却坚持小说创作就是他的人生理想道路。   好不容易熬到高考,他以一个十分优异的成绩考入鱼塘文学院,为父母争光了。父母终于不再反对他沉迷小说,允许他在暑假期间去参加七杀老师的小说签售会。   没想到,就在签售会第一天,他兴致勃勃走在前往会场的路上,不曾想不幸遭遇了车祸,当场昏迷。医生检查了伤势,所幸只是轻微脑震荡和擦伤,以及为了保护怀里的小说导致的左手骨折。处理完骨折、打上石膏之后,只需要静养就没事了。   谢步晚怔怔看着父母和医生沟通,感觉这一切都恍如隔世。   这里就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吗?   那他之前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呢?在黑屋监管所被囚禁和鞭策,在精神康复中心接受治疗,在鱼塘文学院为了争抢榜单拚死拚活……那荒谬的,可怕的,混乱颠倒的一切,果然都只是梦而已吗?   包括他和七杀老师的相遇相知,七杀老师对他的所有悉心教导,也只是一场无由的梦境?   他想着想着,有些伤感,但很快笑了笑。   那一切都是梦境,现在他终于回到现实了。这样才好啊。   真正的现实世界,写小说不犯法,不用被人当成精神病关进医院里。更不需要用更新来交税维持生活,为了榜单和流量争得头破血流。   这里没有AI取代人类写手,让活生生的人失去价值,无处容身。没有四处出警的极端读者,强迫作者写他们想看的东西。大家只是因为喜欢,所以看小说;因为热爱,所以孜孜不倦地创作。   最重要的是,七杀老师……   七杀老师还好端端地在这里。他依然是万众瞩目的大神作者,开新书发布会、给读者签名,不曾身败名裂,更没有因为替他顶罪而锒铛入狱。   一通折腾直到现在,到头来竟然是现实生活最美好,最像做梦。   身体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父母给谢步晚办理了出院手续。谢步晚问:“签售会结束了吗?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谢父责怪道:“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个……”   “算了,让他去吧。”谢母虚虚拦了一把丈夫,“他拚死拚活地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不让他去,他肯定不会甘心的。”   “你的书我们给你保管着,拼了命都要护着的……带它去吧,没弄脏呢。”   父母开车将谢步晚送到签售会现场门口,彼时签售会还没有结束,谢步晚正好赶上最后一批进场。   签售会门口人来来往往,有许多还穿着校服,一看就知道是鱼塘的、花市的、绿河的、零点的学姐学长。他们低声交谈着,有人在研究怎么写新书的文案和大纲,有人在惨呼更新内容又被可恶的沈河打回了,还有人在热烈讨论今天的签售会结束后,这个会场明天就要公开发布功能强大的新AI,好像叫什么deepsex。   一走进签售会现场,谢步晚便远远望见了长龙队伍尽头的七杀。他正低着头,翻开读者递上的小说,将名字签在扉页上。过肩的长发垂下来,和梦中如出一辙地优雅,顺滑。   谢步晚抱着自己珍藏的小说,站在队伍最末尾,看着人群一步步前进。他已经熬过很长很长的时间了,不差这一点儿;每前进一步,心中酝酿的激动与喜悦都更纯粹,更澎湃。   终于,他作为签名队伍的最后一人,来到七杀面前。   近乡情怯的激动,让他几次尝试开口,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七杀的目光落在他手臂用绷带吊起的石膏上,旋即一转,又落向被他单手拿着、动作笨拙几乎没办法打开的书本上。   他接过谢步晚手里的书,帮谢步晚放平在桌面上,掀开扉页:“《第七天国》?我写的第一本小说,很久没见到有人在签售会上拿这本书来找我签名了。”   不是在梦境、而是在现实中听到七杀的声音,谢步晚浑身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的,这是我最喜欢七杀老师的一本书。”   “哦?”七杀刚刚写了一个名字,抬起头来,笑着看他,“为什么喜欢这本书呢?”   “因为我觉得这本书非常特别,在我读过的所有书里它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给予的极大的启发,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看过这本书的。”   提到自己喜爱的、为之倾注所有热忱的事情,谢步晚说话便滔滔不绝起来了。   “有些人对提到死亡和绝望避之不及,可这本书却不一样。它描述了一种为了某种追求或者自证,不惜踏上寻死之路,为之不考虑后顾之忧的决绝奔赴。”   “我爱这种突破一切禁忌的自由和沉重,它让我深深为之着迷。所以我一直很期待能见七杀老师一面,我想知道,是怎样的作者能写出这样的文本……而且我也希望自己能得到七杀老师的启发和祝福,踏上这条创作之路,直到终有一天,写出和您一样震撼人心的文本来。”   七杀笑了笑:“这条路很辛苦。”   谢步晚:“我知道,我不怕辛苦!”   七杀:“它掺杂着无数血泪与心酸,天赋存在上限的绝望,被人误解的迷茫,众声质疑与嘲弄……最终导向毁灭与疯狂。”   谢步晚坚定道:“我直到,我不在乎。有七杀老师作为灯塔,就算前路是深渊一条,我也敢去趟。”   “那很好。我相信你未来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作者,也一定能够实现你渴求的目标。”七杀将签好名字的书合上封面,微笑着递还给谢步晚,“欢迎你来到,‘创作’这条不归路上。”   “谢谢您。”谢步晚满心激动地接过书,动作笨拙单手打开。   空白一片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迹飘逸的寄语。   【To谢步晚:欢迎回来,梦开始的地方。】   --正文完--